第八百八十八章 认知扭曲
三十三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间，弹匣还剩下最后一个，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向着那辆装满了汽油的装甲越野车靠了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呼啸的风里带上了一丝澹澹的腥味，而更让三十三想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带着呼吸面罩，这股腥味还是钻进了他的鼻腔里面……气味很澹很澹，澹到几乎会让人怀疑是自己的嗅觉器官发生了错误……但即便如此，这股腥味却很难让人忽略。
这股腥味并不陌生，三十三记得自己应该在什么地方闻到过类似……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的味道，可他就是想不起来了。
三十三突然觉得自己开始头晕，整个世界开始旋转，铅灰色的云层搅动起来，似乎和大地黏连到了一起，就连身边的装甲越野车都化作了抽象的色块，流动到了天空和地面的空隙之间。
世间的万物不再有明显的分界线，一切事物都像是被丢入了破壁机里的水果，打碎、搅拌、混合……三十三就连自己的身体都感知不到了，唯一还保持着独立且清晰的，就只剩下了他的自我意识。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词——“混沌”。
……
……
失意的男孩迈着如同八十岁老人一般的步伐，蹒跚地走上天桥，靠在护栏上，望着桥下车水马龙的大道，如织的车流一刻都未曾停歇，闪亮的车灯在高速移动被拉成了一条又一条绚丽的光带。
远处的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繁华的都市即便是在深夜也不会沉眠，霓虹灯广告牌和巨大的屏幕交相辉映，划破夜空的客机闪烁着红绿两色的航行灯，一艘体积巨大的广告飞艇缓缓掠过写字楼的上空。
但这一切的热闹，都和这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孩无关。
季节已经入冬，天桥上很冷，凛冽的寒风吹得男孩身上单薄的冲锋衣猎猎作响，他拉上了冲锋衣的兜帽，可下一秒，兜帽就立马被迎面吹来的风给灌满，又给拽到了脑后。
男孩在风里低声叹了口气，不再去拉帽子，而是把手伸向了口袋。
他摸到了一件边角圆润的金属物件。
他以前在读大学的时候因为压力大而抽过烟，但自从开始创业之后，就把烟给戒了——对于囊中羞涩的他来说，烟钱实在是一笔难以忽视的开销……可他一直到一个星期前才知道，自己舍不得抽五块钱一包的香烟，而那个把所有钱都丢到葡京去的那位“朋友”，在赌场里抽的是四千八百元一支的古巴雪茄。
戒烟之后他只留了一只“芝宝”牌的打火机作为纪念，这只打火机他用了很多年，表面的做旧涂层已经被尽数磨去，露出了纯铜外壳的金属原色，上面的浮凋图桉也几乎已经被磨平……虽然变得很旧，但手感却要比刚刚买到的时候好了许多。
他掏出打火机，熟练的掀开盖子，滚动砂轮——他似乎是想借着打火机的那一星半点火苗来取暖，可在清脆的“啪嗒”声响过后，火苗却并没有随之出现。
他太久没用这只打火机了，内部储存的煤油早就已经干涸。
男孩原本平静的脸上终于是流露出了一丝恼怒，他抬起手，作势要将打火机从天桥上丢出去，可就在打火机即将离手的时候，他却再一次将其紧紧地抓在了手心里。
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担心打火机砸到天桥下行驶的车子——如果被人抓住，他根本拿不出赔偿和维修的钱来。
男孩低下头，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小声地对自己说道：“生活总是如此痛苦吗？还是只是小时候这样？”
“一直如此。”他自问自答道。
这是一句很经典的电影台词，出自《这个杀手不太冷》，作为一名旧纪元电影爱好者，柯岚当然也看过这部电影，而且不止一次。
对于玛蒂尔达的这句台词，他也有着很深刻的印象。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整个幻境都出自柯岚的记忆，如果他没有看过这部电影的话，电影的台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幻境了。
就连男孩的五官轮廓，都和柯岚有着几分相似……柯岚甚至有一种感觉，如果自己生活在旧纪元的地球，如果自己不是一名无父无母的“生化人”，如果地球没有毁灭……
或许，这就会是自己的生活？
不……这个男孩和性格和自己有些不搭，相比年幼时愤世嫉俗、成年后一腔热血的男孩，柯岚对于事物的态度要更加随缘——说得好听点叫随缘，说得难听点那就是冷漠。除非是他认为重要的事情，不然他根本不会去在乎。
这种态度和男孩的父亲也不能说是完全一样——假设一个老人摔倒在地，男孩的父亲不愿意去搀扶，是因为他看见过现实社会里太多的“恶”，并且被灌输了太多“自私”的概念，无论这种概念来自他自己还是其他人……总而言之，男孩的父亲选择袖手旁观，是处于利益的考量。如果这件事情不会损害到他自己的利益，或许心情好的话他也会施以援手……
但对于柯岚来说，如果他走在街上，不远处一个老人摔倒在地，他的大脑在接收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或许就会自动将其过滤——除非这个摔倒的老人敞开的衣服里面露出了捆绑在身上的炸弹。
看着天桥上的男孩，柯岚突然惊觉，自己好像是一个极为冷血的人……
不……不对……
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自己那么冷血，那自己就不会选择和老狗等人组队，和不会在得知左菲亚的身上被装上炸弹之后变得愤怒，更不会对异端教派的那些行径产生任何情绪……
自己是一个情绪正常的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涅托虽然不再说话了，但它似乎正在不断地利用这幻境中的某种力量改变着柯岚的认知和思维，这种力量虽然不会产生直接伤害，却实际上却比刀剑和子弹还要恐怖……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柯岚时时刻刻保持着大脑的清醒还不行，必须在自我意识中进行再三的强调，才不会被幻境所诱导……
而且，在幻境中，思考已经变成了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想得越多，脑子越乱，就越容易给涅托找到可乘之机。
这就好比计算机程序，越长的程序，就越容易出现漏洞，而最简单的那个运行之后会输出“helloworld”的程序，就算让刚接触编程的菜鸟来写，也很难出错。
或许应该放空大脑……面对一个拒绝思考的意识，就算涅托的花招再多，这些花招也无济于事。
可问题是，如果柯岚不进行思考的话，他要怎么从这个幻境中走出来呢？
幻境中没有危险不代表现实世界中也那么安全——他和三十三现在正处于丛林猎场之中，而且，在不久前，猎场的深处还曾响起过一声极为突兀的枪声。
柯岚不敢保证，自己在幻境中挣扎的时候，那把枪会不会已经抵在了自己的脑门上面。
必须要破局，可是，要怎么破？
幻境中男孩的情绪十分低落，虽然没有哭，但脸上的表情让柯岚一度怀疑他会不会突然从天桥上跳下去，来个一了百了。
如果男孩“死”了的话，会切换到下一个幻境么？
柯岚的意识一直都跟随在男孩的身旁，他无法切换到父亲母亲或是这个幻境中除了男孩之外的任何一个人身上——这是以为男孩作为主角的第三人称的视角，如果主角死亡的话，那这个故事应该也就随之结束了吧？
这个幻境对柯岚来说并不利，他没有实体，视角和男孩绑死，他无法自由活动，也无法对这个幻境产生任何影响，他甚至都无法和幻境里的“角色”进行交流……
等会？和角色进行交流？
柯岚的视线落到了男孩身上……交流这件事，他似乎还真的没有尝试过。
尽管柯岚已经决定等到下一个幻境再想办法破局了，但在这个幻境终结之前，他还是决定做一些尝试。
“并不总是这样。”柯岚试着开口道。
没有声音响起——他连实体都没有，就意味着没有发声器官，自然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而他刚刚和涅托之间的交流，完全是通过意识沟通来完成的。
但男孩听到了。
他勐地一惊，抬起了脑袋，环顾四周：“谁？是谁在说话？”
“这不重要。”柯岚继续说道，“你是打算从天桥上面跳下去吗？”
男孩瞪大了眼，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抬头看向空中——那艘挂着巨型广告屏幕的飞艇正在缓缓从天桥上方飞过，屏幕上当红的女星正在跳着热辣的舞蹈，从扩音器里传出的音浪穿过数百米的距离，一阵阵地拍击着地面。
“是我的错觉？”
“不是错觉。”
柯岚的声音直接在男孩的脑内响起，尽管他的听觉中枢已经被飞艇播放的音乐所占据，但还是能清楚地听到柯岚对自己说的话。
“为什么你的声音在我的脑袋里？你是谁……你是什么东西？你……你为什么知道我想要从天桥上跳下去。”男孩稍稍镇定了下来，问道。
几分钟前他还在考虑要不要结束自己的人生，现在就算有人告诉他地球还有五分钟就要爆炸，他也不会感到有多么难以接受了。
反而还会窃喜，可以有那么多人和自己走向一样的结局。
至于刚刚的惊讶和慌乱，那只是人的本能反应而已。
“我说了，我是谁不重要。”柯岚想了想，决定给男孩当一次心理导师，尽管他在心理学这方面的造诣比不上尹凡这种专业的医生，但至少也看过好几本有关书籍，用来开导一个想不开要自杀的人……或许能成功？
虽然这么做和柯岚一开始的目的背道而驰，但他实际上并不在乎能不能成功——成功了，说不定可以让幻境发生什么变化，失败了，那正好重开，直接开启下一个幻境。
这三个幻境虽然各不相同，但涅托的目的是一样，那就是向柯岚展示人类这个种族那令人失望的一面——以现代人的眼光去看，三个幻境，都充斥着负面情绪，并且会把这种负面情绪传播到“观众”的身上。
而对于柯岚来说，他在体验这些幻境的时候，还在不断地遭受来自涅托的心理暗示——在第一个幻境中，面对那些愚昧且狂热的民众，面对那些迫于生存而不得不出卖自己朋友的人，面对那掌握着话语权却为了自己的利益想要将“真理”烧成灰尽的教会……涅托告诉柯岚，这样的人类是不可能获得宇宙的真理的。
尽管日心说后来也被证明是错误的，和地心说一样，是限于认知和技术条件的情况下人类得出的错误的结论……但人类的科技发展历史，本就是一个不断提出理论，然后又将其推翻的过程。
很多被人为是真理的东西，或许在几百年、甚至几十年之后就会被证明是错误的。而人类对于世界的认识，也是在这样不断地推翻重建的过程中一点点完善起来的。
就像现在被人类奉为“定理”的那些东西，在阿尔法文明的科技面前，简直脆弱的不堪一击，更别说在面对那个“伟大神明”的时候了。
化学、物理学、数学……那些铁打不动的定律，也完全都有可能是错误的……
至于宇宙的真理，和人类现在的认知水平相比，差的实在是太远了……远到人类就算再过几万年甚至是几亿年也不可能触碰的到。
如果真理真的降临于世，或许不会出现像布鲁诺那样被判作异端烧死的事情，但一定会彻底颠覆人类的认知。
柯岚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禁忌的知识”会让人变成怪物了……
并不是那些人变成了“怪物”，而是他们接触到了超越认知的存在，自身也变成了无法让曾经的同类所“理解”的东西。
在人类眼里，无法理解的生物，那可不就是怪物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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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九章 “那是希望”
至于第二个幻境，则是让柯岚进一步见识了人类的愚蠢和自私——那些口中喊着人人平等口号的反抗组织，实际却沦为了上位者的工具，不遗余力地破坏着人类这个种族最后的存续希望。
那些自认为是“舍生取义”的袭击者，实际上只是一群无能狂怒的白痴，他们宁愿所有人和他们一起陪葬，也不愿意看着少数“种子”乘坐方舟飞向遥远的宇宙。
从个人角度来看，会有这种情绪无可厚非，但是以整个种族的角度来看，这些人就是毒瘤，是应该被淘汰的“劣等个体”。
人权这种东西，是文明社会的产物，如果连人类文明都面临着毁灭的危机，那这种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或许，不死船员会的成员看待现在方舟上的那些人，用的也是这种眼光……只要人类能够存续下来，就算死再多的人，就算做出再过分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犹豫。
他们不看重过程，他们只在意结果。
人类需要的是团结一心，而不是把自己的灵魂和肉体都当作祭品献给“她”……
就算“她”没有欺骗人类，那这种做法，又和《EVA》里把全人类都变成橙汁的“人类补完计划”有什么区别呢？
每个个体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人类文明正是由无数这样的个体所组成的……如果把所有人的自我意识都抹除掉，那文明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行尸走肉可不能算是人，一群只知道遵循杀戮本能的蚀骸更不能算。
就算柯岚对人类、对现实再失望，他也不可能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柯岚一下子觉得敞亮了起来——涅托制造这些幻境，为了就是瓦解自己的意志，只要自己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那不管幻境如何变化，幻境里的事物也再难对柯岚产生任何影响。
他突然想到破局的办法了。
“你可以跳下去，试试看。”柯岚对男孩说道。
“什么？”男孩神情一滞——按照正常的剧情发展，男孩这时候不仅不会听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声音的话，少不了还得在心里骂一句神经病，但或许是因为他早就已经心如死灰，在一开始的迟疑过后，他竟是手脚并用地翻过了护栏，站到了天桥的外缘。
天桥外缘可供站人的地方宽度不到三寸，男孩只有两只脚的脚后跟能踩实，前面大半的脚掌都处于悬空状态之下，要不是他的双臂向后钩攀着护栏，此时整个人估计都已经跌落下去了。
冷风吹得男孩额前的发丝一片凌乱，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看着天桥下来往的车流，他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挣扎的神情。
“你在害怕？”柯岚问道，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笑意。
“是个人……都会害怕的吧？”男孩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既然怕死，为什么要寻死？”
“活着也没有意义……我对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失望透了。”男孩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我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地方是错误的，但我却没有能力去改变它……我讨厌这个世界，也讨厌我自己。”
“你中间那句话说对了。”柯岚笑了起来，“这个世界的确有很多地方都是错误的，因为它根本就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这个时候你还和我开玩笑？”男孩略微有些生气，“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听到你的声音，我对你的恶作剧也没有半点兴趣……但你说得对，我的确没有自己往下跳的勇气……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从背后推我一把吗？这里没有监控摄像头，没有人能看到是你把我推下去的。”
“很抱歉，我做不到。”柯岚拒绝了男孩的要求，“你的生命应当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尽管，就连你，也是虚假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往下跳，你不会死的……你会见到，这个世界的……真相。”柯岚放缓了自己的语速，像一个诱惑人堕落的魔鬼一样，在男孩的耳边循循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能够直说吗？”男孩疑惑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也听不懂你的话，如果你有什么目的的话，那你直接告诉我就行，如果在我最后的时间里能够帮到你的话，我会考虑。”
“你愿意帮忙就好，我的确有一个小目的。”柯岚说道……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个男孩虽然遭受了很多不幸，但他内心的善良似乎并没有彻底湮灭，这一丁点儿的“善”……或许就是隐藏在自己内心中的那一枚“破局的钥匙”。
“我被困在了这个世界里。”柯岚如实说道。
“你是在那我取乐吗？”男孩也笑了起来，他原本紧握着栏杆的双手一点点松开了，身体也开始一点点向前倾。
“我说的是实话。”柯岚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你相信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你相信我”，而不是“你不相信我吗？”或者“请你相信我。”这样反问或是请求的语气。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魔咒一样，让男孩的眼神顿时出现了变化……在短短一秒钟之内，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先是深吸了两口气，然后双手发力，又翻回到了栏杆的后面。
“我相信你。”男孩说道，“所以，要我做什么？”
“从天桥上，跳下去。”柯岚说道，“但不是抱着必死之志跳下去……无论是天桥、汽车还是马路，它们都并不真实存在。”
“好。”男孩说完，双手撑住栏杆，纵身翻越——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在身体跃过栏杆的那一瞬间就松开了双手，整个人以自由落地的姿势向天桥下方坠去。
柯岚的视角也跟着他平行下坠。
就在男孩即将撞击到马路上的时候，原本平整的马路突然开始扭曲，就好像有什么重物落在了一张充满弹性的薄膜上面……男孩整个人都陷入了地面，随着他的继续下坠，柏油路面被无限拉长，就连路上的那些车辆，都随之变形。
这个世界就好像一副画在橡皮泥上的图画，当橡皮泥被拉长的时候，整个世界也随之变形。
“这不可能……”涅托的声音再一次在柯岚的耳边响起，其中竟是带上了一丝之前从未有过的惊讶。
“没什么不可能的……这些幻境是由我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的，所以，这里的主宰理应是我，而不是你。”柯岚说道。
周围的景物因为极度扭曲而开始变得混沌，最终化作了一片漆黑，紧接着，一点亮光在黑暗冲显现，随之变得越来越亮。
“那是什么？”男孩的意识并没有随着他所处的那个幻境一同小时，他悬浮在黑暗中，看着遥远的那点光芒，一脸惊讶地问道。
“希望。”柯岚回答道。
这点光亮开始扩张，黑暗被驱散开来，只见一座巨大的环形星门漂浮在宇宙之中，和蓝色的水之星遥相对望。
“这是……地球？那这个是……”
不计其数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飞船距离在环形星门的周围，而在星门的正中央，则是用引力环固定着一台无比巨大的飞行器，这台飞行器看上去就像是科幻作品里经常会出现的飞碟一样，只不过在飞行器的表面，却是用中英两种文字写着大大的“诺亚方舟”这几个字。
先前男孩看到的那点亮光，其实是诺亚方舟推进器点火后发出的光，此时此刻，诺亚方舟的九个主推进器、三百九十个辅助推进器已经全部点火，反应炉的功率正在逐渐提升，那团绚丽的火光，也正在变得越发璀璨。
星门对准着未知的宇宙深处，而在诺亚方舟的身后，那颗被人类称之为“太阳”的恒星，正在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光芒——当初，正是因为观测到了这种频率异常的闪烁，科学家们才会断言太阳正在加速衰老，在一万年之内就会将膨胀到将地球吞噬的程度。
而这种原本半年左右才能观测到一次的异常闪烁，后来变成十天一次、一小时一次……到最后差不多一分钟一次——而预计留给人类的逃亡倒计时，也从一万年变成三千年，再变成一千年，最后变成只有不到一百年。
人类能够在短短几十年内造出诺亚方舟和这座环形星门，这本就是一个奇迹……那主推进器点燃的火光，完全对得上“希望”这两个字所包含的一切意义。
虽然柯岚没有做任何解释，那在那一瞬间，男孩已经明白了一切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圆睁着双眼，看着环形星门内圈的加速装置开始转动，喃喃道：“希望……人类的希望……”
“不死船员会那群人只追求结果，不问过程。”柯岚自言自语道，“至少人类文明现在还没有灭亡……那先前的一切，就都是对的。只要棋局还能继续下去，最终的胜负，就还没有定论。”
“但你无法认同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是吗？”男孩转头问道。
他口中的“他们”，指的自然就是不死船员会了。
作为用柯岚的记忆拼凑出来的幻境主角，他自然也可以知道所有柯岚知道的事情。
“他们只谈结果，不谈过程。而我，只谈未来，不谈过去。”柯岚一字一顿地说道，“世界上没有后悔药，我没法去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但我至少要做好现在以及以后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逃离方舟，跑到这个地方来……我并不是想要逆转什么东西，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然后做出正确的选择。”
教会再怎么打压真理，最终科学还是能够战胜愚昧；那些反抗组织再怎么阻扰方舟的建设，最终方舟也是驶向了遥远的星域……人类的历史的确充斥着让人感到失望的地方，但更多的，却是希望。
至少，人类已经走到了如今这一步，文明依旧存在……而不是像几亿年以前地球上的恐龙那样，只剩下了埋藏在大地深处的化石。
“时间不早了。”男孩看向了柯岚，即便柯岚此刻依旧没有实体，但双方之间的视线却是对上了——他似乎能够在黑暗的宇宙中看到柯岚的轮廓，也能找到那双无形的眼睛，“你说得对，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但希望却是真实的……你该回去了，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无声的宇宙中传来了爆炸般的轰鸣，方舟底部的推进器喷射出数百公里长的尾焰，整条船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离太阳的方向射去，而周围的景象则是开始逐渐分崩离析。
黑色的宇宙如同黑色的幕布一样落下，闪烁的星星如同灯光一样熄灭，所有虚拟的事物都逐渐从柯岚的眼前澹化，取而代之的，则是丛林猎场里的实景。
涅托似乎还在那里念叨着什么，但是柯岚已经彻底隔绝掉了它的声音，它的任何话语都再也传不到柯岚的脑海之中，就像是网络上被管理员禁言的用户一样。
在确定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之后，柯岚立马环顾四周，同时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机械腕表——好消息是现实里的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暂时还没有实力强大的突变体入侵到这片无主的区域，但坏消息就是三十三似乎还沉浸在属于他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
看三十三的样子，他好像在幻境里遭遇了什么恐怖的怪物，他的手中握着尼诺合金手斧，在林间跌跌撞撞地来回挪动，不断地挥动斧子，在那些树干上面留下一道又一道的噼砍痕迹。
但他仅仅只是噼砍而已，并没有动用自己的“主武器”，那些黑色飞刃——估计在三十三的幻境里，他并不拥有这种操纵尼诺合金的特殊能力。
“三十三，醒醒！”
柯岚走上前去，想要叫醒三十三，结果对方却是迎面一斧子噼向了柯岚的门面。
柯岚只能选择闪躲，但三十三却像是认定了柯岚一样，一斧紧接着一斧，不断进行追击——
第八百九十章 继续前进
三十三显然是把柯岚当成了幻境里出现的怪物，他的双眼是睁着的，而且不是那种无神的眼神——柯岚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充斥着恐惧、憎恨和疯狂……
三十三是能看到现实里的事物的，但在他的视角里，现实世界和幻境世界已经交织到了一起，难分真假……柯岚突然有些好奇，此时在三十三的眼里，自己会是个什么模样。
一团长满触手的血肉怪物？
三十三的攻势连绵不绝，之前他一直都用黑色飞刃作为主要攻击手段，并没有过多展示过自己的近战能力……但现在柯岚发现，三十三的近身肉搏技巧也相当高明，如果不是因为身体素质这个硬性指标上柯岚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此时恐怕早就已经被他给剁成肉泥了。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三十三在获得那种操纵尼诺合金的特殊能力之前就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资深猎人了，在这之前，更是从许多地狱般的战场上存活了下来……像这样的人，绝对可以算得上人类之中实力顶尖的战士。
好在三十三完全忘记了他的特殊能力，要不然在无法得到泽珞帮助的情况下，面对那些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攻击的黑色飞刃，那柯岚的乐子可就大了。
又是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柯岚用手中的工兵铲格开三十三的斧子，内心不由得感到了一丝焦虑——这种幻境是没法靠他人唤醒的，如果三十三不能自己破局的话，那恐怕这辈子柯岚在他眼里，都会是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
……
……
封禁海域，深海。
渎神者机甲抓着失去动力的深潜舱悬停在海水中，猎犬几个人则是聚在一起讨论着接下来的行动方案。
“我不赞同去找亚古纳可托尔。”池韩锋说道，“先不说传送之类的非常规手段，就算是亚古纳可托尔离开了锚定坐标，那它的速度也不是渎神者机甲能追上去，与其在这片水域里大海捞针，倒不如继续我们原先的计划。”
“原先的计划？你是指探索海底之城？”鬼鸮的脸色有些太不好看，“如果我们再一次遭遇刚刚那东西，要怎么办？”
“渎神者机甲应该可以解决掉那东西。”池韩锋说道。
虽然对于这台根本无法进行拆解和内部维护的渎神者机甲，池韩锋以及狩神猎团的工程部对其都了解甚少，但仅从那点少得可怜的数据就可以确定这是一种远超人类科技水准的武器，人类文明的机甲在渎神者面前，简直就像是给小孩子玩的机器人玩具一样。
渎神者……池韩锋在第一次听到这台机体的真正名字时候愣了两秒钟，尽管现在市场上很多机甲取的名字都比较中二，但是像渎神者这么嚣张的名字，还真是第一次听到。
而且，这个名字还不是人类给它取的，而是阿尔法人取的。
难不成阿尔法文明是打算用这种机甲来组建一支军队，像那个什么“伟大神明”发动战争？
可它们不是神明的信徒吗？难不成这种机甲是阿尔法人中的“异端”制造的？在阿尔法文明的世界里……属于“违禁品”？
不管这种机甲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它有着极强的性能。目前瓦莲京娜驾驶的这台渎神者，连机体本身百分之十的性能都没能发挥出来，至于不死船员会以渎神者为蓝本彷造的“堕天使量产型”，和真货更是天差地别。
池韩锋曾经试着检测过渎神者机甲引擎的最大出力，为了能够把测试用的电缆探入到引擎之中，工程人员不得不从驾驶舱内侧切开那层足有半米深的生物质内壁，并且趁着它自行愈合前将电极片贴在裸露出来的金属内构上。
但随着机体的启动，测试器的计量表直接爆掉了，价值四千万信用点的检测设备在短短几秒内彻底报废——这台设备原本是用来检测空舰主反应堆能量流量的，就算重巡级的空舰也不可能把表给爆掉……换而言之，渎神者机甲的引擎出力，要远在一艘重巡级别的空舰之上。
作为一名机械师，池韩锋对渎神者有着一种莫名的信心。而作为瓦莲京娜曾经的长官、现在的“监护人”，他对于这个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孩子，也是充满了信心。
“你确定？”鬼鸮的眉毛抖动了一下，“堕天使机甲是很强……但面对那种根本不属于正常生物范畴的东西，常规的武器应该派不上用场吧？”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渎神者”这个名字，鬼鸮还是觉得方舟给它取的“堕天使”更能让人接受一点。
“你怎么就知道渎神者是‘常规的武器’？”池韩锋沉声道，“柯岚和我说过，这种机体，甚至可以搭载歼星级武器。”
“那……瓦莲京娜小姐驾驶的这台机体上，有歼星级武器吗？”鬼鸮问道。
“你们现在争论这个有屁用！”猎犬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打断了两人的话，“直接投票算了，我觉得老池说的没错，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了，那还不如继续前进。”
“不，我们有退路。”鬼鸮说道，“我们完全可以让堕天使机甲把我们带到海面上去，和深海相比，那里更安全。”
“然后呢？”猎犬冷冷地瞟了他一眼，“把雷顿他们、把他柯岚他们全都抛弃掉，然后向方舟投降吗？”
“这……”鬼鸮顿时语塞，“如果我们投降……”
“虽然把你和你的人卷进来很抱歉，但我还是得告诉你，我很熟悉那群人的行事作风。”猎犬继续说道，他口中的“那群人”，自然指的就是不死船员会，“他们不会在乎你究竟有没有叛乱，也不会在乎你是不是和我们是一伙的……在他们眼里，所有人都和蚂蚁一样，如果他们想要踩死其中的几只蚂蚁，是根本不屑于将那些可能会被一同踩死的‘无辜的蚂蚁’单独拎出去的。”
鬼鸮的眼神有些暗澹，他沉默了好几秒，这才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是得前进，但前进不代表我们就要一路莽下去。”池韩锋从便签本里撕下了一张纸，然后从不知道什么角落里找出了一支折断的铅笔，抽出匕首将断口削尖，在纸上刷刷刷地写画了起来。
“我们现在距离海底的距离大概是五百米。”池韩锋在纸上写下一个“500”。
“如果我们的感官和渎神者的深度监测仪器都没有出故障的话，那就是这个数。”猎犬点了点头。
“这个，是海底之城的大致轮廓。”池韩锋又用笔在纸上圈出了一个边缘不规则、但大体呈椭圆形的区域，“这里，是海底之城的中央位置，那座金字塔造型的建筑。”他在椭圆形区域的正中画了一个加粗的三角形，紧接着又在距离三角形不远的地方画了一个五角星，“这个位置，是刚刚亚古纳可托尔悬停、我们乘坐深潜器下潜的位置，也正是在那里，我们遭遇了‘那个东西’，被迫使用鱼雷进行迎敌。”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我记得都有着类似高塔的建筑，不过这个位置，就是我们下潜点六点钟方向，那座塔是倾倒的，大概四十五度角。”卓力格图的手指在纸上点出了几个位置。
池韩锋当即把这些标记加了上去。
深潜器上的很多电子设备都在刚刚的混乱中损坏了，池韩锋和猎犬携带的平板电脑一台直接被折成了两截，另一台则是屏幕上多了一个大窟窿，别说进行作战规划了，就连想要调出原本海底之城的扫描图像都没法做到了。
四人只能凭借着记忆，将海底之城的轮廓一点点地描绘出来，再你一句我一句地逐步补充上一些细节。
十几分钟后，一张还算详细的海底之城草图便出现在了纸上。
“小娜，刚刚我们是一直垂直上浮的吗？”猎犬问道。
“是的。”瓦莲京娜的声音通过固体传导传入到深潜舱内。
“先前鱼雷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至少把我们推了有好几公里远，原本我们应该是在很接近中心位置的，现在反而离城市边缘更近了。”猎犬也找出了一支铅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小圆点，“这里是小娜发现我们的地方，按照比例换算的话……好家伙，刚刚还是我保守了，咱们居然被推出去了将近十二公里。”
“冲击波威力这么大，那个东西就算没死，也一定被推出去很远了吧。”鬼鸮说道，“或许它已经失去了我们的踪迹？”
“别那么乐观……别忘了那东西连声呐的波纹都捕捉不到，冲击波同样也是一种波，会不会对其产生影响还未知……指不定它还停留在原地，等着我们回去。”池韩锋皱眉道。
“那我们就避开那里。”猎犬用铅笔绕着那个代表金字塔的“三角形”走了大半圈，走到了三角形另一侧和小圆点相对的地方，“正好这个位置也和冲击波的方向是相反的，我们从这个角度靠近，再次遭遇那东西的概率是最小的。”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池韩锋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从这个位置下潜。”
他把画满标记的图纸贴在深潜器的舷窗上，然后又向瓦莲京娜详细地解释了一遍图上各种标记和箭头所代表的含义——好在池韩锋、猎犬和瓦莲京娜都有在正规军里服役里的经历，那些专业程度拉满的战术符号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不用额外多费口舌去说明。
渎神者机甲抓着深潜舱，开始缓缓地朝着预定位置平行移动……大概半小时后，瓦莲京娜的声音响了起来：“按照移动路径和方向，我们现在已经到了那个位置，但我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偏差……”
“在海底定位装置全部失灵，只能靠算移动距离和移动方向来确定自己的位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池韩锋说道，“不过问题不大，只要往下潜，我们自然就能知道位置对不对了。”
“嗯，现在，准备下潜。”瓦莲京娜说着，将渎神者机甲的推进器喷口位置从平行调整为垂直，带着深潜舱向更深的水域下坠而去。
深潜舱内的四人都不由得放缓了呼吸，就像是怕惊动了深海里的什么东西一样。
“瓦莲京娜。”池韩锋小声说道，“保持静默……另外，把探照灯也关了，这灯光在海里太显眼了，很远就会被发现，等靠近海底了再开。”
“哦。”瓦莲京娜听话地关掉了探照灯，顿时，舷窗外面陷入了一片漆黑。
接着深潜舱内一些幸存的指示灯的微光，四个人相互对视了一下，发现彼此的表情都有些不太自然……他们的眼神都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往舷窗外看去，但似乎又有些不太敢看……生怕那个黑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老狗……”池韩锋用压得很低的声音说道，“要不，你把你头顶的指示灯也关了吧？”
“怎么？你害怕？”猎犬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但嘲讽归嘲讽，他的身体还是很诚实的，抬手就关掉了自己头顶那块操作屏。
“我是害怕……灯光被别的什么东西看到……”池韩锋说道，他也关掉了所有能够够得着的灯光，此时，深潜舱内算是彻底伸手不见五指了。
“这么一点光，你确定那东西能看得到？”猎犬都哝道。
“说不好……深海生物，有些物种因为没有必要看到光，所以视觉器官都退化了……而另外一些，则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对光特别敏感……我不确定那东西是哪一种。”
【P.S.感谢九孔十二打赏的500起点币。
最近牙疼又开始有点厉害，今天本来想加更结果没码出来……十分抱歉，我现在每天多码几百字，争取在十一月月底和十二月月初把加更的一章凑出来……
众所周知，暗尘弥散是一条懒狗，从来不会存稿……】
第八百九十一章 另一座城
“卧槽，我本来没啥感觉的，现在被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点发毛了……”猎犬说道。
“放屁，你明明从一开始就在怕得要死。”池韩锋低声骂道，“还搁这跟我逞强是吧？你狗肚子里那几斤几两，我能不明白？”
“嘿，你现在揭我老底又有什么用，别以为灯都关了我就看不见你那张煞白的脸。”猎犬反击道，“我告诉你，在战场上，就算老子脸被吓得跟纸一样白，老子照样能对着敌人扣扳机，还一打一个准……至于你，吃了一次败仗，手就抖得跟筛子一样，连个操纵杆都握不住，当年你是怎么拿到王牌的称号的？依我看就是见的血不够多，你们这群整天呆在空舰上的老爷兵，别的不怎么行，娇生惯养的本事倒是一流。”
“你这条老狗！”被猎犬揭了短处，黑暗中池韩锋原本煞白的脸顿时变得一片青红，但他却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言论来，只能绷着张脸恶狠狠地朝猎犬坐的那个方向瞪去。
两人的言词虽然辛辣、不留情面，但这段插科打诨却是无意中缓解了深潜舱内紧张的气氛，连带着鬼鸮和卓力格图紧绷着的神经也都放松了一些。
“行了，说正事。”猎犬的语气稍稍变得严肃了一些，“咱们现在就属于是走一步看一步，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什么事？”鬼鸮和池韩锋异口同声地问道。
“万一咱们到了那座金字塔，发现没有门，进不去，怎么办？”猎犬说道。
“你也说了，我们是在走一步看一步，现在纠结这种事也没用……实在不行，让瓦莲京娜用渎神者硬拆一个口子出来……”池韩锋说道。
“这种莽撞的计划不像是你的作风啊老池……”猎犬咂吧了一下嘴唇，“如果可以，我还是想尽量保持金字塔的密封性……假设它原本就是密封的。”
“为什么你会觉得金字塔原本就是密封的？这可是一座海底金字塔，泡在海水里这么多年了，说不定里面早就已经被海水侵蚀得不成样子了。”
“你没干过遗迹猎人这行，对阿尔法文明建筑技术没啥了解……”猎犬对鬼鸮和卓力格图怒了努嘴，“这种基础知识我都懒得给你说……你们两个，谁闲着没事，给老池解释一下。”
“我来说吧，”鬼鸮吸了一口气，说道，“海底之城是一座建在水下的城市，既然是城市，就肯定会有居民，而根据这么多年来对阿尔法文明遗迹的发掘工作，我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阿尔法人是需要呼吸的——很多深埋在地下的遗迹都配备着相当先进的空气循环系统，而不是像坟墓一样彻底封死。海底之城内部肯定存在着能够供人居住的干燥空间，这一点基本是确定的。”
“可是……这座少说也有几万年了，几万年的时间都没有人来维护它……干燥空间不一定还存在吧？”池韩锋都哝道。
“很多遗迹几万年了，里面的机关设备都还照常运转，杀起人来就和全新的一样利索，一个隔水层而已，我相信以阿尔法文明的技术，在无人照料的情况下维持几万年完全不是问题。”猎犬添了一句道。
“老狗，你忽略了一件事。”池韩锋突然正色道，“如果海底之城一开始就是建在海底的，那建筑的确可能具备隔水的功能，但根据目前获得线索来看，这座海底之城可能是从海面上沉下来的……你还记得我们深潜器撞进去的那幢大楼吗？那里面可不就是灌满了海水吗？还有那些用来供载具移动的空中轨道……如果这是一座本就建在海底的城市，空轨这种东西有什么必要吗？海水本身可是一种很好的承托介质。”
“但那座金字塔不一样。”说话的是卓力格图，“就算整座城市都不防水，那座金字塔也一定是防水的……即便它一开始是建在陆地上的。”
“为什么这么说？”
“很显然，这座金字塔应该就这座城市的核心控制模块……阿尔法文明城市的核心控制模块甚至能承受氢弹的直击，比起毁天灭地的核爆来，海水只能算是小儿科。”猎犬伸出手，拍了拍池韩锋的肩膀，“老池啊，要是咱们还有命出去，下次多带你逛几趟遗迹，你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好奇……在你退役后的那些年里，你都是怎么过来的了。”池韩锋的语气稍稍有些缓和。
“还能怎么过，老样子，提着脑袋拿命换钱呗……遗迹猎人这行当，生存率可不比当兵高。”猎犬用食指和中指同时抠了抠自己的两个鼻孔，“但至少，我还有选择权，我可以决定这单活儿究竟是接还是不接……就算接了，临到头了，只要我没有被关在遗迹里面出不去，我也能随时选择放弃，只需要缴纳一小笔违约金而已……不像之前，上头一条命令下来，明知道是送死的任务，还是得硬着头皮顶上去。”
这句话一说完，猎犬突然神色一变，他那硕大的鹰钩鼻用力地抽动了几下，急声道：“先别聊了，有点不对劲……”
“什么？”深潜舱内原本已经缓和下来的气氛再度变得紧张了起来。
“海水的气味好像变了……”猎犬喃喃道，“我刚刚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怀疑是不是鼻屎把我的鼻子给堵住了……可现在我发现，那股气味的变化和我的鼻子没有任何关系……它就是变了，不是我的错觉。”
“什么海水的气味？”池韩锋微微一怔，“老狗你在说什么胡话……深潜舱是完全密闭的，外面的海水要是能进来，我们早就已经死了，你怎么能闻得到海水的气味。”
“我的鼻子和你们的不一样。”猎犬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虽然和柯岚、浅野昭那个小子比，我这点能力压根就不够看的，但好歹，我也靠这个死里逃生过好几次……”
“那你说说，你都闻到了些什么？”
“先前，那股气味就是正常的海水腥味，还带着中海那又毒又有辐射的海水所特有的臭味……唉，和你们说了你们也不明白，除非你们敢把这海水灌进鼻子里仔细去嗅，不过我估计你还没嗅出个门道来，鼻子就烂掉了……但我能闻得到，就算坐在深潜舱里，我依旧能闻到外面海水的气味……这也是中海海水让我感到最奇怪的地方……”
猎犬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不是我的鼻子有多灵敏，而是这种气味有着很强的渗透能力，就算深潜舱的壳子能隔绝海水，也隔绝不了这股味道……你用棉花把我的鼻子堵死，再摆一杯上好的烈酒让我闻我可能闻不出来，但如果是一杯中海的海水，我就能闻出来……那股味儿，没有东西能隔住它。”
“中海的海水的确有很多古怪的地方……我信你说的。”池韩锋严肃地点了点头，不再怀疑，“那你再说说，刚刚海水的气味发生了什么变化？”
“……多了一股……很难形容的味道……”猎犬一边说，一边又用力地嗅了一下，“等会，让我找找描述它的词汇……啧……怎么说呢，有点像是某种金属锈蚀的味道，但我又说不上来是哪种金属了……总之，给我一种很潮湿的感觉。”
在海底说“潮湿”这个词可能显得有些奇怪，但这时候，另外几人都没有去在意猎犬这个有些“不太恰当”的形容词。
“金属锈蚀的味道？”池韩锋迟疑道，“为什么是海底之城的建筑散发出来的？海底之城的建材中包含着大量的金属材料，在海水里浸泡了这么久，就算阿尔法文明的冶金技术再好，肯定也是免不了生锈的……而我们现在正在下潜，距离海底之城越来越近，所以你才会闻到这股味道？”
“不，不是因为这个。”猎犬当即否决道，“我们又不是没有下到过海底之城内，那时候我压根就没有闻到这种味道……就算我们被鱼雷爆炸的冲击波推进那栋大楼里的时候，我也没有闻到……而且，就算是建筑锈蚀散发出来的味道，那也是逐步飘散的……而我刚才是突然闻道的……这股气味的浓度不是从零到一，再到二这么一点点加上去的，而是直接从零跳到了一百……你能懂我意思吧？”
“能懂。”池韩锋点了点头，“断崖式分层，在我们突破某个深度的时候，就从一个完全没有这种气味的水域里，到了另一个充斥着这种锈味的水域里，两个水域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界限，彼此之间的海水不流动……或者说，带有这种锈蚀气味的物质不流动。”
“有道理，这片水域毕竟我们刚刚没来过。”卓力格图低声道，“所以存在这样一个区域也是完全说得通的。”
“会不会是深潜器的零件生锈传来的气味，根本不是海水里的？”鬼鸮插话道。
“不可能。”这一次，异口同声的是猎犬和池韩锋。
“我的鼻子还是能分得清的……这种锈蚀气味就是和海水的腥味混在一起的，就像两条缠在一起的蛇一样，不可能搞错。”猎犬说道。
“深潜器内部的零件都是用特质合金制成的，就算那些非尼诺合金部件，也不存在生锈的问题，至少一百年以内不会出现任何氧化迹象，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池韩锋跟着说道。
“这气味肯定有问题，”猎犬说道，“都打起精神来……我估计，麻烦要比我们预料中……来的更早。”
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绷紧了身体。
就在这时，瓦莲京娜的声音传了过来：“少校、尼克叔，根据渎神者的探测设备回报，我们现在的深度，距离触底，还有一百米。”
“一百米……”猎犬沉吟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说道，“开灯！”
唰地一下，熄灭已久的探照灯再一次亮起，照亮了下方那影影绰绰的遗迹，可猎犬等人只是看了一眼，不安之色就已经爬满了他们的脸庞。
“那座金字塔呢？怎么不见了？”鬼鸮喃喃道，“它……它本来应该在那个位置的啊……”
“会不会是坐标定错了……不，不可能定错，就算出现了一定的偏差，但那么大的标志性建筑，不可能从视野里彻底消失……”池韩锋也说道，“就算我们的下潜位置在城市边缘……不，这里就是中央区域，我们没有偏离！”
“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了……”猎犬沉声道。
海底之城的其他建筑细节四人还有可能记错，但那座金字塔消失的事实，却是的的确确摆在他们面前的——更何况，他们行动的目的本就是进入到金字塔的内部，可现在连目标都消失了，原本的计划书更是成了一张毫无意义的废纸。
“这是另一座海底之城。”
“另一座海底之城？”鬼鸮嘴巴微张，“为什么……我们会来到……不，我应该问，为什么它会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没人知道。”猎犬捏了捏自己的鼻翼，“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告诉你，当初柯岚下潜，去到的就是另一座海底之城……如果没有第三座一模一样的海底之城的话，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一座，应该就是他当时去过的那座。”
猎犬回忆起柯岚和自己描述的海底之城的建筑风格，基本都能和视野中的建筑对上号——和第一座沉入海底的城市废墟相比，这一座城市的建筑风格才是真正的水下建筑：很多房屋的顶部都采取了拱顶设计，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分散海水的压力，使建筑物在海水的重压下不至于变形，甚至被直接压塌。
“我记得柯岚说过，他当初也是在下潜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一下，就来到这个地方了。”卓力格图回忆道，“那时候，廖子朗是遭遇了水下暗流，但柯岚什么都没有碰到，他身周的水域完全是处于平静状态的……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抱歉，牙疼的不行，晚上是无更了，大家别等了……
从六点开始疼疼到现在了……连带着脑袋也开始疼……
吃了布洛芬，也喷了止痛喷雾，没啥效果……翻箱倒柜找到一盒以前住院时候吃剩下的洛芬待因……但发现已经过了保质期了……
一边捂着腮帮子一边码字，码到现在才挤出了一千来字，一直到十二点都没码完半章的量，只能请假了，明天白天睡醒，牙齿不疼了再更。
说起来，口腔科应该是医院最难挂的号了吧，不仅得提前一周，而且还要抢……
第八百九十二章 拥有智慧的野兽
“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鬼鸮问道，“海底金字塔不在这里……这意味着我们刚刚的计划……所有的讨论……全部都作废了。”
“你知道华夏有四句很经典的四字熟语吗？”猎犬瞥了鬼鸮一眼，说道。
“什么四字熟语？”
“第一句就是——‘来都来了’，”猎犬恶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管它是哪一座海底之城，老子都要把它翻个底朝天……有本事，它就把老子吞下去，最好连骨头都不要吐出来！”
“海底之城不会吃人，但那头栖息在深渊孵化场里的融合体会。”卓力格图有些担忧地说道。
柯岚当初探索海底之城和无名岛的过程，狩神猎团的核心成员都是知道的，如果要说整个探索过程中最危险的东西是什么的话，那非得是那头融合体莫属。
无名荒岛上除了那个疑似廖醒的“人”之外，就只有一些非变异种的侵蚀之种，这种怪物在没有针对手段之前还能算个麻烦，但对于现阶段的猎团众人来说，除非是那种特别强大或是有着特殊能力的变异种，一般的侵蚀之种还真就只是碟小菜。
至于那个和廖子朗有着一模一样容貌的“人”，虽然把柯岚推下了深渊，但从结果上来看，“它”似乎是想要送柯岚离开那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是救了柯岚。
它或许不能算是人类的盟友，但至少不应该是敌人。
猎犬他们现在唯一没法对付的，就是深渊孵化场里的那头融合体了——新星商会培育的那头“幼年期”融合体就动用了重巡级战舰的主炮才将其杀死，而海底之城的这一头，恐怕得战列舰那个级别的火力才行了。
猎犬他们五人只有瓦莲京娜的渎神者机甲能在水下发挥战力，渎神者机甲虽然配备有一门小型等离子炮，但这门等离子炮的威力还比不上重巡级战舰的主炮，再加上海水会极大程度地削弱等离子炮的威力，想要用渎神者机甲去对付深渊里的融合体……一个字，难。
新星商会行动的视频资料虽然被不死船员会列为最高机密，但柯岚就是不死船员会的一员，狩神猎团众人自然也都看过，他们也很清楚融合体的实力和特点——总结下来就一句话：活得越久，吃得越多，它就越强，拥有的能力也越多。
这种怪物完全突破了生物基因的桎梏，对它来说，所有生物的基因片段都像是模块化设计的机甲装备一样，直接朝着对应接口上一插就能完全组合……用比较“二次元”一点的话来说，像这样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具备着“无限可能性”的生物。
当然，这个无限可能性只介于碳基生物的概念——像机甲、战舰这种死物没有“基因”存在，就算被融合体吃掉，融合体身上也不会长出一门等离子炮或是一组导弹发射巢出来，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阿尔法文明才会搁置融合体的研发工作，转而去研究那种可以完全模拟任何事物的赤色肉虫上面。
只可惜那个“她”显然是更高维度的生物，所谓的“神之血”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她”的血液……要不然，以融合体的特性，阿尔法文明完全可以复刻出一个“伟大神明”来。
“如果被那东西发现，我们恐怕连逃都不好逃。”池韩锋眉间流露出了一丝烦躁的情绪，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无意义地乱涂乱画着，“距离柯岚当年碰到那东西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谁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不死船员会有没有派人去探索海底之城……那东西吃过多少土着生物我不关心，我就担心它吃过人。”
人类，无论是力量、敏捷还是肉体的强度都远远无法和其他野兽相比，但之所以人类能成为地球上的霸主，靠得就是智慧……以融合体的特性，如果它吃过人的话，完全可以长出来类似于人脑一样的器官，这就意味着，它可以拥有和人类一样……甚至是超越人类的智力。
当然人类连智慧这唯一的优势都失去的时候，面对这样的敌人，就真的和待宰的羔羊没什么区别了。
“应该是……吃过的。”猎犬也听出了池韩锋的话外之音，“柯岚说他第一次探索海底之城就在这地方发现过先遣队员的尸体，说明当初安全局派出的先遣队是来过这里的……而且他还将一具尸体作为诱饵丢向了那头融合体，虽然那具尸体被炸碎了，但难保蚀骸碎片里保留的基因信息不会被融合体吸收……”
“等会……你们刚刚说的不死船员会，是什么？”这时候，一脸懵逼的鬼鸮插嘴道——作为一名“外人”，他是完全不知道不死船员会存在的，对于猎犬他们交谈中提到的这个新名词自然也是一头雾水。
猎犬看了鬼鸮一眼，说道：“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也没什么好向你隐瞒的了，你确定要知道吗？知道了的话，你可就在也回不去以前的生活了。”
“就算不知道，也回不去了吧？”鬼鸮苦笑道，“都这时候了，就算要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吧。”
“也是，也不死船员会的行事风格，就算你啥都不知道，跟我们这么走一趟，在他们眼里你也等同于是同伙了。”猎犬点了点头，然后把不死船员会这个组织的存在简单地向鬼鸮介绍了一下。
【P.S.感谢读者20210209172036121401368打赏的1000起点币。】
【P.P.S.华夏四句很经典的四字熟语大家应该都知道，不过我怕有些读者不了解这个梗，所以还是在文末说明一下，四句话分别是“来都来了”、“孩子还小”、“大过年的”、“都不容易”……当然，还有这四句之外的扩展DLC，比如“人都死了”、“为了你好”、“都是朋友”、“别太较真”“给个面子”等等等等……
光是把这些字打出来我眼前就已经开始出现画面了……不说了，再说血压要上来了。
晚点应该还有一章2000的。】
第八百九十三章 涂鸦
尽管内容只有短短十几句话，但每一句话包含的信息量都是爆炸级的……鬼鸮在听完之后嘴巴都一直保持着微张的状态，脸上的表情也都是凝滞的。
“也就是说……是不死船员会想要夺取亚古纳可托尔，所以才会派那支黑色舰队来攻击我们？”鬼鸮问道。
“应该是吧……毕竟这玩意的威胁太大了，在发现柯岚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之后，他们自然不会放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其他人了。”猎犬接话道，“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们为什么会被认定为是‘背叛者’了吧？”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不死船员会做这一切，他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鬼鸮不解道，“从本质上来看，他们的所作所为，和异端教派也没什么区别啊……这样下去，方舟和人类早晚会毁在他们手里。”
不仅仅是和不死船员会的事情，就连β型复制人的秘密猎犬都告诉了鬼鸮，唯一还对他隐瞒的，大概就只有柯岚的真实身份了。
“鬼知道呢，大概是活得太久了，脑子不正常了呗。”猎犬耸了耸肩，“反正在我看来，这个什么不死船员会里的家伙，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一群疯子。”
“抓紧时间说正事吧，”池韩锋拍了拍桌子，“进还是退，老狗，你来决定吧。”
“……柯岚说过，他是在进入深渊孵化场之后，才被那融合体盯上的，只要我们不靠近那个地方，应该就没事吧。”猎犬不断地咂吧着嘴，“可是那怪物的感知能力咱们谁也不清楚，说不定柯岚在靠近海底之城的时候，就已经被那怪物给发现了，那怪物一直没动其实是在守株待兔……毕竟柯岚还提到过一点，那东西不仅智商高，而且还有玩弄猎物的恶趣味。”
“按你这么说，指不定那家伙现在正看着我们呢。”池韩锋说道，他手里的铅笔并没有停下，笔尖和纸张摩擦，不断发出沙沙的声响。
“我选择进。”鬼鸮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退也没地方退，而且，要是我们已经被察觉了，那东西应该也不会任由我们离开吧？倒不如搏一把……”
“能让猎人圈子里以稳着称的鬼鸮说出这种话来，还真是难得啊。”猎犬说着说着，发出了一声苦笑。
“别提了……嘶……”鬼鸮摆了摆手，却又因为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而倒吸了一口凉气，“都是别人强加的名号，我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本事……”
“那就前进，车到山前必有路……反正咱们也都算是死过几次的人了，畏首畏尾不是咱们的风格。”猎犬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一脸的康慨激昂。
如果柯岚在这里，肯定会吐槽老狗平日里那么怕死，一点都不像是能说出这种话的样子，但只有池韩锋知道，曾经的尼克，其实是一名相当凶悍，而且有骨气的军人。
尼克，也就是猎犬，十六岁的时候应招入伍，只用三个月的时间就从新兵训练营毕业——他的射击、格斗和体能成绩堪堪只是及格，但在战术和指挥方面的考核却全部都拿了高分……像这种一看就是指挥型的人才，即便不是军校毕业的，在加入正规部队之后多少也会被安排副官或是参谋之类的职位。
但猎犬却拒绝了留在戍卫部队当一名文职士官，背着一个比他人还要高的背包登上了前往荒原的运兵舰。
他不是被迫分配到外勤军团的，而是自己主动要求去的。作为一名没有任何背景的新兵，猎犬只用了四年的时间就升到了少校军衔，并且成为了一个精锐侦察营的营长，在那时候，他的指挥风格一向来以大胆、出其不意而闻名，屡立奇功——要不是因为军衔的擢升速度有限制，恐怕他能比马奇诺更先穿上将官的制服。
只可惜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逐渐磨平了这名军人的棱角，一盆又一盆的冷水一点点地浇熄了他满腔的热血……
直到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猎犬在大闹一番之后被军部勒令强制退役，在黑市的小酒馆里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年的时间，期间经常因为喝醉或是拖欠酒钱和人打架，有一次不小心惹到了一个帮派的人，被十几个人围起来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然后像一条死狗一样丢到了酒馆后街的垃圾桶里。多亏一名以前的老部下路过发现了他，把他给救了下来。
再然后，他就抛弃了尼克这个名字，如同自嘲一般给自己取了一个“猎犬”的外号，相熟的人喊他老狗他也完全不在意……尽管平日里他不会和人提起这段经历，但在老狗的记忆里，他却怎么都忘记不了那一天，遍体鳞伤的自己被人拖在地上，脸颊和肮脏、粗砺的地面向摩擦，一直从酒馆的后门拖到臭气熏天的垃圾堆……
垃圾桶里发馊的泔水沿着脖颈一直流到了衣服里面，不知名的小虫子在凌乱的头发间乱窜，令人作呕的恶臭让嗅觉灵敏的他不断地呕吐，但呕吐物却反过来倒灌进他的喉咙和鼻腔里面——那些家伙是以一个倒栽葱的姿势将老狗“插”进垃圾桶的，手脚都被打折的他根本没有办法自行从里面爬出来。
“咦……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当年的事情？”猎犬微微一怔，他感觉自己刚刚好像走神了，可现在回过神来，却发现鬼鸮和卓力格图都在盯着池韩锋看，池韩锋自己则是满脸的惊愕，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纸。
“怎么了？”猎犬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氛，低声问道。
池韩锋没说话，而是将手里的纸翻转了过来。
纸上是一堆线条凌乱、没有实际意义的涂鸦，但在这堆涂鸦中间，却画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石柱，石柱的顶端凋刻着一只硕大的眼睛。
之所以猎犬知道那是石柱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是因为柯岚曾经告诉过他，在无名荒岛上、776特种小队士兵的任务日志上，也出现过一模一样的涂鸦。
“这是你画的？！”猎犬的眼角勐地跳动了两下，问道。
池韩锋点了点头：“我刚刚只是握着笔在乱涂，可是当我低头去看这张纸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画了这么一个东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柯岚提到的那本任务日志里，也出现过这东西吧？”
“顶端有着眼睛浮凋的石柱……没错。”猎犬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了舷窗外面。
被阴影笼罩的海底之城内部闪动这星星点点幽绿色荧光，每一点荧光，都是一根这样的石柱。
【P.S.感谢肥皂有大用打赏的1500起点币。】
第八百九十四章 “启示”
“这片海域很古怪……”卓力格图喃喃道，“老狗能闻到奇怪的气味，老池则是画出他根本没有看见过的东西……这里会不会有一种东西，可以悄无声息地影响我们的大脑？”
“老池！”猎犬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池韩锋，“你还能再画出一些东西来吗？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我……试试……”池韩锋愣了一下，再次拿起铅笔，可这一次，笔尖却迟迟没有落下。
“不用想着刻意去画什么，就像刚才那样，胡乱涂鸦就行。”猎犬说道。
“不行……我做不到。”池韩锋摇了摇头，“一想到这件事，我就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笔……除非你能往我脑袋上敲一棒子，让我忘记刚刚的事情。”
“你就闭着眼睛拿笔在纸上划拉也行啊！”猎犬急道。
池韩锋咬了咬牙，真的按照猎犬说得那样，闭上了眼睛，用铅笔在纸上乱画了起来，甚至因为用力过勐，连铅笔的笔尖都给折断了。
可这一次，他画出来的就只是无意义的涂鸦而已，没能看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刻意是没用的。”卓力格图表现出了与他壮硕身形截然不符的理智和冷静，“那种东西，看来只有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才能画出来。”
这个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鬼鸮却突然抬起了手，示意众人噤声：“等等……等一下……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深潜舱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可众人屏息聆听了十几秒，也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猎犬眉毛一挑，看向了鬼鸮：“只有你……听到了……对吧？”
“你们听不到？”鬼鸮双眼圆睁，看了看猎犬，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是的，转头看了看池韩锋。
“气味、图桉、声音……看来线索不止一条。”猎犬喃喃道，“鬼鸮，你听到了什么？”
“我……我说不清楚……”鬼鸮的神情很是古怪，“不是汉语，也不是英文……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语言……但我就是听得懂它……很奇怪……”
猎犬、池韩锋还有卓力格图三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阿尔法文明的语言！”
“什么？”鬼鸮一怔，“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的？而且……阿尔法文明的语言，我怎么可能听得懂？”
“别纠结这个了，你听到了什么，仔细说说。”猎犬追问道。
“逃……虽然我很难将那句话逐字逐词地表述出来……但是大概的意思……就是让我们逃、离开的意思……”鬼鸮有些艰难地解释道，那种知道但却又说不出的感觉如同百爪挠心，让他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直处在一个完全空白的状态。
鬼鸮看了一眼其他，又立马说道：“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我不是要打退堂鼓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真的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而且，我可以确定……那句话里肯定包含着这个意思，只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准确表达。”
“我没说你要打退堂鼓。”池韩锋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可我一时半会又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儿。”
“逃、离开……逃离……”猎犬细细咀嚼着字眼，突然轻拍了一下桌子，抬头道：“Leavethebed？”
“啊？”鬼鸮有些懵逼，“你说什么……离……离开那张床？”
“你把这句话，读一遍，不要转译成中文，就用原版的英语来读。”猎犬沉声道。
“Leave……the……b……e……”鬼鸮还没有读完，脸上的神色顿时变了，“对！没错！我听到的那种古怪的语言，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见鬼，为什么刚刚我就不知道要如何将其转述出来呢？等会？！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我听见的东西？难道你们也听到了？”
“不……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只是这句话，太熟悉了……”猎犬缓缓摇了摇头，说道。
“熟悉？”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是在一个被拆掉的深潜舱的内壳上，用某种硬物在金属材质的内壁上刻下的。”猎犬回忆道，“那个深潜舱，曾经参与过海底之城遗迹的初期探索行动……只不过乘坐它的人，无一幸存。”
“那……那这行字是谁刻下的？那些遇难的探索者吗？”鬼鸮连忙问道。
“一开始我们是这么认为的，但后来想了想，应该是那具黑色骨架。”猎犬说道，“深潜舱的内壳是被拆出来的，原本这个内壳里面应该还包裹着数层用高分子聚合物制成的缓冲层和内衬，就算搭乘深潜器的探索者想要在深潜器内壁上刻字，也应该刻在这层东西上，而不是被完全包裹的金属内壳上。而且，如果这行字是在深潜器被捞起来之前刻的，那安全局的人在拆解深潜器的时候，肯定会发现这条重要线索，也就不会把内壳像垃圾一样丢在‘拓荒者号’的货舱里了。”
“那句话不是那些探索者生前刻下的。”卓力格图补充道。
“不是生前刻下的，难道是死后？”鬼鸮只感到一头的雾水，“还有，黑色骨架是什么东西？”
鉴于鬼鸮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猎犬又只能简短地给他介绍了一下狩神猎团……哦，当初还没有狩神猎团，只是他们这群人为了救尹凡组成的一支临时猎人小队……第一次探索海底之城的经历。
反正连不死船员会的秘密都告诉鬼鸮了，这点东西也就没有什么保密的必要了，猎犬也完全不担心鬼鸮会将这些秘密泄漏给其他人……他们还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的机会，都还是两说呢。
“后来，柯岚在探索那座无名荒岛的时候，发现776特种小队的一部分士兵的骸骨也变成了那种黑色骨架，并且异端教派的信徒也有一部分可以通过特殊的献祭仪式来让自己变成黑色骨架，所以我们基本可以确定，黑色骨架就是由人类变成的。”
“那……那具黑色骨架在深潜器内壳上刻这句话，是想让你们逃离……逃离什么地方、或者说，逃离什么东西吗？可是你也说了，后来你们和黑色骨架之前也爆发了战斗，既然它要杀死你们，又为什么要给你们留下这条信息呢？”
“人类变成那种东西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在一开始，它可能还保有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意识，到后来，就完完全全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怪物了。”卓力格图说道，“至少我们是这么认为的。”
“那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猎犬用食指指了指鬼鸮，“只不过很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桉，我们也很想知道。”
“啊？”
“这句话不是第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它就像一个阴魂不散的梦魔一样……我们为了搞清楚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可花费了不少力气，只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收获。”猎犬说完，又看了一眼舷窗外的海底之城，“说不定……这一趟，我们就能搞清楚它究竟什么意思。”
“所以说，我们不仅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反而还新增了一堆的谜题？”鬼鸮的眼底闪过一丝沮丧。
“不，无论是老池画出来的石柱还是你听到的声音，这些谜题一直都存在，并不算是新增。”猎犬安慰似的拍了拍鬼鸮没受伤的那条手臂，“这些信息也不是没有任何价值，至少我们可以知道，自己没来错地方。”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突然听懂阿尔法文明的语言？”鬼鸮问道，“据我所知，目前人类之中，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你们的团长柯岚和异端教派那个已经被击毙的先知吧？”
“那或许你就是那第三个幸运儿。”猎犬说着，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把那张满是涂鸦的纸拿了过来，翻到了背面，一边思索，一边在纸上画下了一个又一个晦涩难懂的字符。
“这是一块阿尔法文明文献石碑上的内容，这块石碑是我亲手拓印的，所以我对上面的字符印象很深刻，这是石碑上的第一行文字，你看看你能不能读懂。”猎犬将写着字符的纸移到了鬼鸮的面前。
“字符可能有点不太标准，但我已经在尽力去还原了。”猎犬又说道，“可惜平板电脑摔烂了，要不然我倒是可以直接把照片调出来给你看。”
鬼鸮低下头，认真地盯着纸上的那些字符，但盯了半天，最后却只是摇了一下头：“读不懂。”
“那看来你并不是那第三个幸运儿。”猎犬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有些放松地呼出了一口气，“你只能听懂那特定的一句话，而不是拥有了读懂阿尔法语言的能力……在异端教派里，这样的人有不少，他们只会生搬硬套地去‘背诵’先知交给他们的那一段‘祷文’，但如果要问他们‘祷文’的准确内容是什么，估计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
“而且，柯岚说过，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不是用嘴巴说出来的。”卓力格图插话道，“用柯岚的话来说，那些异端教派的黑衣主教背诵祷文只是用人类语言的音节去模拟阿尔法语言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并不能算是在‘说’阿尔法语言。”
“那我试试把刚刚我听到的句子‘念’出来？”鬼鸮正要张口，却被猎犬用眼神给制止了。
“我建议你最好不要那么做。”猎犬说道，“虽然只是一种模拟手段，但真的‘有用’……那些黑衣主教念完祷文之后就相当于完成了某种献祭仪式，他们将自己的生命献给那个伟大神明，然后从伟大神明那里借来有使用时限的力量——具体表现形式为自身变成某种怪物，或是召唤某种怪物降临到这个世界之上。”
“阿尔法文明的语言，还……还有这种效果？！”鬼鸮顿时惊出了一声冷汗。
“貌似只有特定的语句组合才有这种效果，但我们谁也不知道那些句子是‘特定的’……所以，在柯岚不在的时候，最好别乱试……这种行为，叫作死。”猎犬警告道。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鬼鸮连连应道，抬手擦掉了额头上渗出来的冷汗。
但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的后颈下方，沿着嵴椎凹陷下去的那一条“嵴柱沟”上，皮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通红，并且冒出了一片细小的肉芽。
这种异变发生的极为“自然”，而且没有任何不适感，就连鬼鸮自己都没有察觉，更别提其他人了。
那些肉芽蠕动着，缓缓生长，它们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又似乎是鬼鸮身体“浑然天成”的一部分……两种截然相反的观感融合在一起，竟然显得意外的……“和谐”。
“还剩一个人，或者说，两人。”池韩锋开口道，“老狗闻到了气味，我无意中画出了石柱，鬼鸮听到了‘那句话’……那么就剩下卓力格图和瓦莲京娜了，如果说，这些信息算是一种‘启示’的话——呃，不要在意我用这种带有宗教意味的用词，我只是觉得眼下这个词比较适合——假设这是一种‘启示’的话，那我们几个人之中，就只有卓力格图和瓦莲京娜没有接收到‘启示’了。”
“启示么……”卓力格图喃喃道，“我的族人有些人信仰‘长生天’，有些萨满巫师也经常会说自己得到来自‘长生天’的启示……但我是一个无神论者，我并不信那套东西。至少，地球时代那些被人捏造出来的‘神明’，我都是不信的。”
“只是一个比喻而已。”池韩锋解释道，“启示并不是一定神明赐予，也有可能是人发自内心、突然领悟的一种东西……这么说可能显得有些玄乎，但我也找不到更好的说法了。”
“先不扯这个，你们有没有发现，启示的形式各不相同，似乎正好对应人类不同的感官——嗅觉、视觉、听觉……那接下来会是什么？触觉吗？”猎犬都哝道，“蒙古老，你有没有摸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第八百九十五章 幻境磁场
“没……”卓力格图摇了摇头，“我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状况。”
“小娜呢？”猎犬又问道。
“我也没有。”瓦莲京娜的声音隔着深潜器的内壳传来。
“我觉得不可能那么简单……要是这种异常事件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出规律的话，我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境地了。”池韩锋叹气道。
“关于阿尔法文明遗迹的各种学说里，你们知道一种叫做‘幻境磁场’的东西吗？”鬼鸮突然开口问道。
“听说过，但是了解的不多。”猎犬说道，“我对于这种基本全是假设的学说没什么兴趣，我更看重那种可以在遗迹里发挥实际作用的技能。”
“但我们现在这个情况，正好符合‘幻境磁场’的描述。”鬼鸮说道。
“幻境磁场是什么东西？能细说一下吗？”对于遗迹几乎一无所知的池韩锋好奇地问道。
“很多猎人在进入遗迹之后会产生幻觉、幻听……甚至整个人都陷入幻境之中无法自拔，这件事你应该听说过吧？”
“嗯。”池韩锋点了点头。
“根据那些研究遗迹的专家收集的信息，同一类遗迹里，猎人们看到的幻境大多比较相似，甚至会有人出现一模一样的幻境。所以专家们认为，这种幻境其实是一种类似于‘播放器’一样的东西，每个遗迹内都预先储存了那些画面和声音，而进入遗迹的猎人的大脑就像是一盒被磁化的录像带一样，这些画面和声音会被直接拷贝进去……我想，当年的776特种小队，还有第一批探索海底之城的人应该也是接收到了类似‘启示’，才会留下那些令人费解的线索吧……”
“而且，”鬼鸮接着说道，“幻境磁场还有一个十分显着的特点，那就是在遗迹内停留时间越长，探索越深入，被‘录入’大脑的信息就越多。”
“这我知道。”猎犬表示认同地点了点头，“那些容易让人疯掉的遗迹，一般都有严格的探索时间限制，无论收获如何、有什么发现，在遗迹内停留的时间都不能超过这个限制，不然就很容易陷入幻觉之中，一旦陷入幻觉就很难顺利地走出遗迹，并且在幻觉中越陷越深，变成一个恶性循环……就算后来被救援队给救出来，这个人也会彻底变成一个疯子或者傻子。”
“那像这种遗迹要怎么探索？”池韩锋问道，“如果一个大型遗迹存在着幻境磁场，停留时限是三十分钟，那这三十分钟连走到遗迹的深处都来不及，那这座遗迹就放弃吗？”
“办法总比困难多，遇到这种遗迹，一般是两种处理方法。”猎犬竖起了两根手指，“第一种，就是用机器人来进行探索，事实上，大部分的遗迹都是由机器人来完成最危险的前期探索工作的，只有那些环境复杂或者干扰强烈的遗迹，才会让猎人上；第二种方法就比较缺德了，一般都是那些大财团旗下的无良猎团干的——招一大批抱着发财梦的菜鸟猎人，然后用人命去填，丢个百来号人进去，总有幸运儿能抱着遗迹深处的宝贝爬出来的。”
猎犬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瞥了鬼鸮一眼。
“我们猎团从来不屑于干这种事情。”察觉到猎犬的眼神，鬼鸮当即反驳道，“我们猎团向来很注重新鲜血液的培养，才不会让新人去干这种送命的活计。”
“但绝大多数被财团收购的猎团都是这样干的，也不知道是因为财团内部的KPI要求过高，还是因为负责管理猎团的人都鼠目寸光，那些猎团大多都指望赚快钱、竭泽而渔，拿新人的命不当回事、各种破坏性开掘之类的事情，基本都是出自那些猎团……如果一个探索任务里需要和这种猎团合作，我宁可付违约金我都要放弃任务。”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继续探索海底之城吗？”池韩锋忧心忡忡地问道，“如果这里真的存在一个‘幻境磁场’的话，我们继续探索下去，那情况只会越来越糟吧？”
“那可不一定……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鬼鸮摇了摇手指，“幻境如果将意识彻底吞噬的话，那固然是件坏事，但如果可以保证在接受幻境信息的同时保持清醒的自我意识，那这些信息在遗迹探索里可是能派上大用场的……那些历史上鼎鼎有名的猎人，无一不是具有极高灵感且心智坚定的人，他们可以将这些幻境很好地利用起来，反过来运用到探索作业上面。”
这一点，除了池韩锋这个“圈外人”，猎犬和卓力格图都知道，柯岚同样也知道——曾经，柯岚也是和鬼鸮一样认为，只要同时兼具“高灵感”和“心智坚定”两个特点，那么在遗迹探索中就能获得很大的优势，但自从了解了“侵蚀”和“超蚀”之后，他的看法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所谓的“灵感”，其实就是那些可以不断加深人体侵蚀程度的“禁忌的知识”，固然掌握的“禁忌的知识”越多，能够获得情报就越多，可一旦侵蚀程度超过临界点，整个人就会蚀骸化，变成那种半人半尸的怪物……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变成蚀骸的，像那些心智脆弱的人，肉体的侵蚀程度还没有逼近临界点，精神就已经彻底崩溃了……在其他人眼中，这种情况就表现为发疯或者痴呆一类的精神病症。
而眼前的三十三，显然就已经陷入了疯狂之中。
沉溺于幻境中的三十三不知道怎么就记起了操纵尼诺合金的方式……尽管技术极不纯熟，但那些飞起来歪歪斜斜、但攻击角度却无比刁钻的黑色飞刃依旧是给柯岚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柯岚的身上已经被划开了几百个口子，其中伤势最严重的那处位于胸膛正前方——第一枚黑色飞刃切开皮肉、第二枚黑色飞刃斩断肋骨、第三枚黑色飞刃直插心脏！
要不是柯岚有着近乎变态的恢复能力，他早就已经被三十三杀了无数次了。
柯岚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保护住自己的头部，拖着三十三且战且退，并且在缠斗过程中，尽可能抓住那些黑色飞刃，将其丢到三十三的控制范围之外——只不过先前泽珞给三十三“锻造”的黑色飞刃数量属实有点多，柯岚已经丢掉了近百枚，三十三的攻势依旧是连绵不绝。
柯岚基本已经放弃了对除了关节和大脑之外其他部位的防护，他的身体就像是承受过古代那种名叫“凌迟”的酷刑一般，虽然皮肉上的创口都已经愈合，但是衣服已经被割得像是一张破渔网一样，而且还吸饱了从伤口中流出来的血液，染成黑红色的布料边缘不断地滴沥着半凝固的血珠。
“三十三！你快点醒过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不是你的敌人！”柯岚对着三十三大声喊道——他可以确定三十三是能看到的自己，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用的。”涅托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他看得见你，也听得到你的声音……但在他的认知里，你现在就是一头面目可怖的怪物，你的呼喊也如同不可名状的低语一般令人毛骨悚然……你觉得，面对这样的东西，他会停下攻击的动作吗？”
“你给他植入的是什么样的梦境？”在闪躲的间隙，柯岚向涅托问道。
“恐惧对你来说没有什么用，但对于大部分人类来说，恐惧是疯狂最好的催化剂。”涅托澹澹地说道，“我让他看到的是他最害怕的东西，至于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最害怕的东西……”
“其实你完全可以杀了他，他的能力虽然有些麻烦，但你想杀掉他应该不算难，为什么你迟迟不动手呢？”涅托戏谑地问道。
“滚你妈的！”柯岚骂了一句脏话，他知道，和涅托去争论这种事情毫无意义，对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让两人抬头看一眼上方的穹顶，只要自己不肯照做，涅托就不会停手。
柯岚想过把三十三打晕，但之前抓住机会绕到三十三身后重击了一下他的脑袋，对方仅仅只是出现了片刻的硬直，就转过身来继续攻击，为此柯岚还付出了腹部一道半掌的刀口的代价……陷入梦境之中的三十三似乎已经完全免疫的晕眩，就算柯岚把三十三的头盖骨都给敲碎，估计都只能打死他，而没法打晕他。
三十三想要摆脱梦境，只能依靠他自己。
此时此刻，三十三的视角。
这是一片不毛之地。
视野所及只有，只有皲裂的土地和灰黄色的砂石，连一棵干枯的杂草、一片长在石头背阴面的苔藓都看不到……这地方完全没有任何生命存活的迹象，就连板结开裂的泥土缝隙里，也找不到小虫子的踪影。
像这样的不毛之地，阿尔法星地表的荒原上有很多。
对于方舟和人类来说，这样的不毛之地没有任何价值，这里没有遗迹、没有生物也没有资源，也算不上什么险地要冲，没有任何开发或是驻守的价值……但就在不久前，一艘战舰却是将三十三和他的战友们空投到了这片荒原之上。
上级告诉他们的任务是清剿在该地区发现的异端教派信徒……可三十三四下环顾，却连一名异端教派信徒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队友，却发现队友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端着上了膛、开着保险的枪械，食指紧贴着扳机护圈，随时都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你们……你们有发现目标吗？”三十三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回应他……所有和他同行的士兵都沉默不语地在荒原上行进着，看他们的样子，似乎已经确定了目标的方位。
三十三的视线从这些士兵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很模湖，模湖到三十三只能隐约看到五官的轮廓……这些轮廓给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能叫出这些战友的名字，可就在他想要去叫其中某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却又发现自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不去想，那些记忆就停留在那个位置，能让三十三感知到却无法仔细好看，但如果刻意去想，这些记忆就会变得像是受惊的小兽一样，瞬间蹿得无影无踪。
就在三十三觉得空气开始变得粘滞起来的时候，一名士兵突然倒在了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三十三停了下来，大声质问道。
那名士兵没有回话，只是趴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而其他的士兵则是视若无睹一般，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继续前进。
“医务兵？医务兵在哪里？！”三十三高呼道，“有人需要帮助！该死，你们没有人看到他吗？！”
依旧无人回话。
这些士兵不仅看不到、听不到那名倒地的士兵，同样也看不到三十三、听不到三十三的声音。
每一个人都像是一个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保持着一个姿势，前进，前进，前进。
三十三开始在人群中寻找医疗兵的踪迹，但很快，他发现了一件更惊悚的事情。
在这支二十多人的小队里，他不仅没有找到挂着红十字臂章、头盔侧面印着红十字标识的医务兵……他同样没有发现任何“特殊职务”的士兵。
所有的士兵，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制服，拿着一模一样的武器，保持着一模一样的姿势，迈着一模一样的步伐……
就连他们臂章的编号，都是一样的。
臂章是清晰的，并不像他们的脸庞一样模湖，每一块臂章上都是同一个编号：BHL10077。
这是三十三在外勤军团服役时的狗牌编号。
这里每一名士兵，都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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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S.KPI：指绩效指标，万恶之源。】
第八百九十六章 大脑损伤的后遗症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三十三双眼圆睁，不断地喃喃自问道。
不，并不是所有的士兵们穿着他的衣服，挂着绣着他的军籍编号的臂章——那名趴倒在地上抽搐的士兵，他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三十三想要去看他的臂章，却发现臂章上面的数字就和这些士兵的五官一样是一片模湖……下一秒，这种模湖的视觉效果就已经扩散到了士兵全身，三十三只能看到一个勉强还能分辨出是人形的影子蜷缩在地上，就如同新闻画面里那些被打上了马赛克的和谐画面一般。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三十三只感到难以言喻的恐惧感从内心涌了上来，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这些怪异的景象有任何问题，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极其真实的、活生生地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
地上模湖的影子开始扭曲，它不在保持人形，而是骤然膨胀了起来，就如同从茧蛹中钻出来的成虫一般。
完全变形的人影从中间裂开，一只难以名状、体积比原本的人影还要大上许多倍的怪物从中站了起来。
说这头怪物难以名状并不是三十三找不到去形容它的词句，而是因为这怪物和先前的人影一样，也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
难以名状的怪物向着三十三走来，它似乎在对三十三说着什么，三十三能听到那些如梦呓般的低语，但他完全分辨不出呓语的内容……听得越多，脑袋越疼得像是要崩裂开来一样……
“去死吧！”
三十三终于是抛掉了最后一丝理智，端起手中的突击步枪，扣下扳机——
可三十三并没有感受到扳机上应有的阻力，枪声也并没有响起，他低头一看，自己手里抓着的哪是什么突击步枪，分明就是一条鲜血淋漓的断臂！
四周的荒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了一片火海，浓烟遮天蔽日，呛人的气味一个劲儿地往三十三的鼻孔里钻，那些沉默不语的士兵此刻都已经变成了地上支离破碎的尸体，有的人甚至整个身体都被碾碎了，从天空往下望去，就如同一个从高空坠落、重重拍在地上的西红柿。
尸骸遍野的景象让三十三不由得忘记了呼吸，他抬起头，望向空中——
送他们来到这个地方的那艘空舰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只有几架侦察机在空中盘旋着，很快也飞向了更高更远的天际，消失了在了三十三的视野里。
三十三知道，他们已经变成了弃子……不，已经没有他们了，只剩下了他自己了。
他是一枚弃子，没人在乎他的死活。
“呼……呼……”
三十三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抬起头，望向走到近前的那头怪物，他丢掉了手中的断臂，抽出了腰间的军用手斧，怒吼着冲了上去。
他本来已经抱有死志，可这头难以名状的怪物似乎并不算强，很容易就让三十三欺身到了近前，锋利的斧刃狠狠地楔进了怪物的身体。
斧子砍下去的触感很怪，就像是砍进了一团高密度的棉絮之中，那种飘忽不定的感觉让三十三感觉很不踏实，他用力将斧刃向前送，想要砍得更深——既然怪物的体表都是这种类似棉絮一样的物质，那核心部位总该有实体吧？
砍死它！切开它！剁碎它！
三十三还想继续发力，一条长满脓疱的触手从怪物的身上甩了出来，抽在他的腹部，将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然后用力地掼了在地上。
三十三听到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只不过这个时候他的痛觉好像已经被剥离了出去，这具身体就仿佛不是他自己的那样，他既不知道是那根骨头被折断了，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反正身体的活动没有受到任何限制……三十三再一次从地上跳了起来，拎着斧头冲向了怪物。
……
……
“这样下去没完没了了……”柯岚看着面前状若疯狂的三十三，不断地躲闪、格挡着他的攻击和那些无孔不入的黑色飞刃——照这么拖下去，要么就是三十三力竭而亡，要么就是自己的防御出现漏洞，被黑色飞刃命中脑袋……大脑是柯岚唯一的要害，如果大脑遭到破坏，那事情可就麻烦了……
这里的“麻烦”，指的并不是死亡，而是比死亡更让柯岚忌惮的东西。
就在刚刚的缠斗中，有一枚黑色飞刃成功地穿过了柯岚的防御网，沿着头盖骨的边缘切开了一道口子，刃尖穿透骨骼、韧带和筋膜，在柯岚的大脑侧面制造出了一个半寸深的伤口。
这个伤口很快便愈合了，就连受损的骨头也立即长好了……但在这短短的几秒内，柯岚总觉得自己大脑里似乎少了一些东西，多了一些东西。
一些平日里琐碎的小事被他给遗忘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狩神猎团上次聚餐是在什么时候、有哪些人参加……猎犬、浅野昭、左菲亚等人的身影也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有些模湖了起来。除此之外，他的格斗技巧都变得生疏了许多，好几次本应该防住的攻击都因为变形的动作而失手了，被黑色飞刃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更多的伤口。
这不是因为力竭，以柯岚的身体素质，连续进行如此强度的搏斗十几个小时都不会出现体力透支的状况……他仅仅只是“忘记了”。
不仅仅是大脑忘记了，就连肌肉也忘记了，忘记了那些挥砍和格挡的动作，忘记了那些发力的技巧……冰冷的工兵铲握在手中总让柯岚觉得硌得慌，原先那种舒适顺手的感觉怎么都找不回来了。
更要命的是，缺失的这部分记忆，并没有留下空洞，而是出现了“替补者”。
柯岚的脑袋里就好像有百十个人在喃喃自语一样，柯岚可以分辨得出它们用的是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但那些语句都支离破碎，根本组不成能表达含义的完整词语，这些低语就像是婴儿在学习说话时发出来的无意义的“伊”、“呀”声……完全没有任何价值。
柯岚基本可以确定，自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不死之身，就算大脑被破坏，脑组织依旧可以复原……但复原的部分越多，他遗忘掉的东西就越多，那些无意义的杂乱低语和混乱无比的碎片就会塞满他的脑海。
如果整个大脑都重新复原一遍，那他还是原本那个柯岚吗？
就像典故中的忒修斯之船一样，船体任何一块木板受损都立马换上一块新的木板，当全船上下所有的木板都被换了一个遍之后，这艘船，还能算是原来那条从造船厂里拉出来的船吗？
柯岚不知道当自己把一切事情都遗忘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自己会变成一个傻子，或许自己会彻底陷入疯狂，又或许，会沦为某人某物的傀儡……但无论哪个结局，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这种结局，还真不如痛痛快快地死掉来得干脆。
难道，真的只能杀了三十三吗？
柯岚紧盯着三十三的脸上——尽管他并不是一开始组建狩神猎团的那批人，自己和他认识的时间也才不过短短几个月而已……但有些人，并不需要长时间的相处，就可以确定对方是那种可以性命相托的人。三十三，就是这么一个人。
如果可以，柯岚真的很想让他活。
“没法唤醒他……也不想杀掉他……又无法即将击晕……”柯岚苦苦思索着对策，恍忽间，一道灵光在他的眼前闪过——
“有办法了！”
柯岚一脚踢开一枚斜刺里射过来的飞刃，转身就朝丛林外面跑去，三十三则是立马跟了上来，紧追不舍。
“如果没记错的话，从猎场的这个出口出去，向右手侧走一千米，第三个路口处……那地方的深度应该足够……”柯岚一边想，一边跑，三十三的速度并不比他慢多少，尤其是在城区的街道上——那些建筑废墟里都有着不少尼诺合金的构件，三十三利用那些含有尼诺合金的建材作为“弹弓”的基座、将自己和尼诺合金之间的那种力量作为“弹弓”的弓弦，不断地弹跳着，就像柯岚在垃圾通道里做的那样，每一次发力，都能将他自己弹射出去上百米的距离。
除了弹射移动之外，那些废弃的建筑构件也时不时就从废墟里拔地而起，连带着大块的混凝土或是别的金石材料砸向柯岚……强行操纵这个吨位的尼诺合金造物对三十三来说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但他此时根本不在乎透支能力对身体造成的伤害，即便鼻孔里流出来的血液已经让三十三的脸色如纸一样苍白，但他依旧对柯岚穷追不舍——好像对他来说，只要能杀掉柯岚，付出任何代价都不足为惜。
“轰！
一块直径超过十五米的混凝土块重重地砸落在柯岚的身侧，将柯岚的一条手臂直接压了进去——这块混凝土块是街边一栋建筑的三分之一的地基，这块地基被三十三硬生生地拔了出来扔向了柯岚，虽然柯岚勉强躲开了当头落下的巨物，但依旧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
柯岚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被压在混凝土块下面、已经化作一条碎骨和肉渣混合物的手臂，继续往前跑去——城区对于三十三来说无疑是他的主场，他的能力可以在这里最大程度地得到发挥，这种优势比起在丛林猎场里将会得到数倍的加强。
不仅如此，被困在梦境中的三十三精神力不仅没有受到限制，反而得到了极大幅度的增幅——清醒状态下的三十三是绝对不可能靠着几根尼诺合金含量连一半都没有钢筋就举起一块重达几十吨的混凝土块的，就算他把牙齿咬碎都做不到，可现在，他仅仅只是招了招手，街道两侧的房屋就像是被定向爆破一样，纷纷倒向了柯岚。
好几次，柯岚都直接埋进了废墟里面，他顶着一身的伤强行从里面钻出来，而迎接他的，则是更多、更大、更重的构件，以及那些隐藏在碎石和尘土之间的黑色飞刃。
柯岚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尽管他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了，身上的伤口一出现也立马就会愈合……但他的精神已经开始疲倦……好几次，他都想要放弃……回过头去，帮三十三来一个解脱。
他要杀死三十三并不难，三十三的攻击路数全然没有防御的意思，柯岚甚至不需要近身，只要对着三十三的脑门来上一枪，就可以结束这一切……
柯岚不是没有对三十三开过枪，他试着去射击三十三的膝盖和脚踝，但当子弹即将命中这些会影响三十三行动的部位之时，总会有几枚黑色飞刃飞出来将子弹挡下……而当柯岚瞄准三十三的脑袋或是心脏这种要害的时候，黑色飞刃却是不遗余力地朝柯岚发动着攻击。
“他的梦境是被涅托操纵着的么……看来涅托是咬定自己不愿意杀死同伴了……”柯岚叹了口气，摆脱困境的最好办法自然是杀掉三十三，但不到万不得已，柯岚不想那么做……就算明知道这一点会被涅托利用，他也想保三十三一命。
终于，柯岚计划中的目的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那是位于十字路口的一个大坑，看大坑的形状和深度，不像是被器械挖出来的，而像是被深埋在地底的爆炸物给炸出来的……这个坑，大概是当年的巢都居民在对抗“灾厄”时留下的，像这样的战斗痕迹，在整座巢都里还有很多……
但这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坑足够深，而且，坑底没有任何尼诺合金材质的构件。
柯岚跑到了坑边，将坑边仅有的几件含有尼诺合金的物件捡了起来，远远地丢了出去，然后眼看着三十三冲向自己。
硬拼着被黑色飞刃卸掉双腿，柯岚一头撞进了三十三的怀里，用新长出来的那条手臂抓住了三十三的肩膀，腰部用力拧转，借着这股力量，直接将三十三扔到了那个大坑里面！
第八百九十七章 狩猎开始
落入大坑中的三十三似乎是摔断了骨头，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能站起来。
“断几根骨头，总比死好。”柯岚看了一眼躺在坑底的三十三，在确定对方的呼吸和心率还算平稳之后，转头向丛林的方向走去。
“唉，没想到最后还是只剩我一个人。”柯岚叹了口气，摩挲了一下腹部刚刚愈合的一道刀口。
当柯岚再度回到之前击杀那头埃普西隆级突变体的地方时，原本被清空的区域已经逐渐变得热闹了起来，一些体积较大的突变体生物也开始出现在了柯岚的视野之中。
这些突变体一开始还对柯岚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但当柯岚以完全碾压的态势干掉了几个不知好歹的“刺头”之后，剩下的突变体就明显学乖了很多，看到柯岚基本都是绕着走，就算有胆子不逃跑的，也只是躲在暗处观察，根本不敢上前来招惹柯岚。
这些突变体的智商并不低，在这片区域狭小、竞争激烈的丛林猎场，能够延续五十万年而不被灭种的生物，就算没有强大的肉体力量，也一定有着独特的生存智慧。
不过这样一来，但是给柯岚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战斗……这一次，从进入丛林开始算，他只花费了不到十五分钟，就抵达了中心位置。
刚刚他和三十三听到的那声枪响，就是从这片丛林的中央位置传出来的。
也是说，那个开枪的人……或者“东西”应该就在距离柯岚不远的地方……如果“它”这段时间内没有移动过的话。
柯岚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借助树干和灌木丛的掩护，以“S”形的路线移动，这样一来，既然可以掩蔽自己的身形，又可以最大程度地将这片区域搜索一番。
柯岚更倾向于是某种无生命的机关触发了那把手枪，这大概率是涅托的一个小把戏，至于目的也很简单——正常人如果在视野不良的林间听到枪声的话，第一反应多半会选择抬头看向空中：枪口的火焰和硝烟虽然没法升腾到那么高的地方，但只要找到那个地方有鸟类生物被惊飞起来，那就基本可以确定开枪的位置。
如果那时候柯岚和三十三抬头去看的话，第一时间看到的不会是林间被枪声惊飞的鸟类，而是那个涅托费尽心思也想让两人去看的“穹顶”。
不……不对……
柯岚仔细回忆了一下先前听到枪声时的细节，短短几秒内就推翻了这个猜测：如果涅托的目的真的是诱骗自己抬头的话，先不说这种小把戏成功率有几何，它的时机把握得简直就是一团糟——那个时候，柯岚和三十三两人已经深入丛林猎场，树冠已经茂密到将整个猎场的上空都给结结实实地遮蔽了起来，就算那时候柯岚和三十三抬头，也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枝叶而已。
尽管柯岚对涅托表现得很是不屑，但他也很清楚，像这种具有超级智能的生物计算机，是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那枪声另有原由。
柯岚突然蹲了下来，仔细地观察着前方的地面，离他大概五米处的泥土有着新近被翻开过的痕迹，但这种痕迹并不明显，翻土的人在将泥土回填的时候显然进行过掩饰……难道是某种突变图的巢穴？柯岚心中如是想道。
介于那名“开枪者”很可能就潜伏在附近，柯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并不打算去惊动巢穴里的那头突变体……可就在他挪开视线的时候，涅托的声音却突然响了起来。
“居然还是被你发现了啊……你真的不打算挖开来看看吗？”
“土里埋的是什么？”柯岚低声问道，“一头高等级的突变体？一颗足以将半个上城区都炸飞的炸弹？还是一面能够隔着树叶将穹顶的景象反射出来的镜子？”
“都不是，我以伟大神明的名义向你保证，这里埋藏的东西没有任何危险。”涅托说道，“而且，根据你的记忆来看，你应该认识他。”
“他？里面埋着一个人？”柯岚心里咯噔一下，如果说土里埋着的真是一个自己的熟人的话，那大概率就是和自己一同进入灰雾森林的队友了……
瓦莲京娜？浅野昭？尹凡？还是更早时间失踪的、那个“伐木工”丹宁？
难道他们中的已经有人遇难了么……
尽管柯岚知道，被埋在土地里的这个人大概率已经是一具尸体，但他还是忍不住走到了近前，将工兵铲插了下去。
“咦？你不怀疑这是一个陷阱吗？”涅托有些奇怪地问道。
“你敢拿那个狗屁神的名义起誓，我就信你一次。”柯岚说道。
但说归说，柯岚一边挖土，一边还是不动声色地将一枚高爆手雷的拉环拉开，捏在了手心里，同时他的视线也移向了别处，尽可能地用眼角的余光去观察挖掘作业，以免这底下真的是一面硕大的镜子或是显示屏一类的东西。
不过这种概率应该不会高——要是涅托真的能搞到一块可以显示穹顶实景的显示屏，那它有超过一百种的方法让这块显示屏出现在了柯岚的眼前，根本犯不着用这么蹩脚的手段来诱骗柯岚。
泥土被有意夯实过，但比起周围的地面还是要松散很多，挖掘过程十分轻松，不一会，两条森白的腿骨就已经出现在了柯岚的视野之中。
“……”柯岚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挖掘。
根据腿骨的长度来看，死者应该是一名男性，还是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那瓦莲京娜和浅野昭基本可以排除，剩下的选项，就只有尹凡和丹宁了。
这一点也和柯岚的预料相差无几，有着渎神者机甲的瓦莲京娜和本身实力就强到变态的浅野昭想要在灰雾森林里存活下来并不难，相比之下，尹凡和丹宁的战斗力就要比他们两人弱很多了。
先不提诡异的灰雾森林，如果把尹凡和丹宁丢在这片丛林猎场里，估计用不了几个小时，他们就会被丛林里的突变体给杀死。
“千万别是尹凡……千万别是尹凡……”柯岚一边在心里默念着，一边加快了手里的动作，不一会儿，一具完整的人类骨架被他从泥土里挖了出来。
但这时候，柯岚却陷入了困惑之中。
这具骨架的身高大概在一米八三到一米八五之间，而尹凡的身高则是一米七八，根本对不上号。
要说猎团里有谁是这个身高的，大概就只有一米八五的卓力格图了，可问题是卓力格图根本就不在此次行动的小队里面。
至于“伐木工团队”里那个叫做丹宁的家伙，虽然柯岚对丹宁的记忆已经有些模湖了，可他依旧可以确定，这具骸骨绝对不是丹宁。
丹宁的身高是有一米八出头不错，但丹宁有着一个十分显着的特点，这个特点突出到柯岚就算忘了他的容貌也不会忘记这一点——丹宁的右手小手指只有半截。
据他自己所说，是在操纵伐木机的时候不小心产生了失误，被锯盘给切掉的，后来因为影响不大，所以就没有去装价格昂贵、又需要频繁维护的赛博格义体。
而眼前这具骸骨，右手的小拇指是完整的。
丹宁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得到接骨手术的治疗，就算有，接上去的一截指骨和原本的骨头之间也会存留明显的生长愈合痕迹，但这具尸骸的指骨上并没有这样的痕迹——一直到死去为止，它的十根手指头，全部都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原装货”。
“不是尹凡……也不是丹宁……那会是谁？”
柯岚将尸骸检查了一遍，没能发现什么线索，只好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挖出来的泥土和那个填埋尸体的坑上。
柯岚很快就发现了一些混杂在泥土里的织物碎片，这些织物碎片应该就是死者生前所穿的衣物了——只不过这些织物碎片都受到了很强烈的腐蚀，完全不像是刚刚被埋进土里的样子……要不是这个坑是柯岚亲手挖开来的，他甚至要怀疑这具蚀骸是不是已经在这里埋了十年以上了……
他将织物碎片夹在指尖轻轻地摩挲着，纤维结构遭到破坏的织物很快就化作了碎末，但从纤维碎末的质感上，柯岚却得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这是一种在方舟上十分常见的高分子聚合物面料，这种面料各项性能都很好，但价格不算贵，很受雇佣兵和遗迹猎人们的欢迎……但柯岚他们猎团的人，是不会穿这种面料的衣物的。
反正不差钱，柯岚他们选用的装备都是最顶级的，根本不会去考虑性价比这种东西，对于他们来说，就算花一百倍的钱，只要性能可以得到百分之一的提升，那都是值得的……别的不说，光是柯岚身上这件已经被割裂成破渔网、原本样式平平无奇的防风衣，价格就足以抵得“阿纳海姆电子”今年新推出的那款旗舰级超跑——而且还是顶配的那种。
而最注重性价比的消费者……柯岚脑袋里不由得冒出了两个字来：“军队”。
这人是一名雇佣兵？一名遗迹猎人……还是一名军人？
柯岚的大脑飞速地转动着，同时在泥土里翻找出更多的织物碎片……终于，在土坑的坑底位置，他找到了一个锈迹斑斑的环扣——尽管环扣上的铭文都已经看不清了，但环扣的样式柯岚还是认识的……
这是方舟空军舰队机师制服上的安全扣，用来把机师和座椅固定到一起的装置，在遭遇意外情况的时候，只要轻轻拉动这个环扣，就能迅速释放安全带，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安全设计。
这种安全扣的设计有着很悠久的历史，以至于一开始只有驾驶服上才有的安全扣，发展到后来变成了机师常服上都会有的一种实用性装饰。
这人是一名空军舰队的机师？可是……自己有认识这样的人吗？
如果是自己认识的人，那这个人肯定和赫鲁尼他们没有关系——在赫鲁尼他们找到巢都的时候，自己说不定都还没有出生呢。
空军舰队的机师又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又是谁杀死了他？
如果是被人杀死之后埋在这里，那为什么尸骸和身上的衣物会腐烂的如此之快？
一连串的问题从柯岚的心里冒了出来，可就在柯岚无比纳闷的时候，白色的雾气渐渐从四面八方渗了过来，充斥在了林间。
“这些雾……是怎么回事？”柯岚警惕地站起身，后退了几步，背靠着一棵十几人合抱粗的树干，打量着四周——被雾气填满的丛林猎场和“外面的”灰雾森林竟是有着九分相似，而唯一的一分不同就在于灰雾森林的雾气是灰色的，很浓，而且带有极强的毒性和腐蚀性，但眼下的雾气就仅仅只是雾气而已，颜色也更接近于白色。
“你喜欢狩猎游戏吗？”涅托的话里带着一丝笑意。
“不喜欢。”柯岚随口否决道。
“但当年生活在这里的那些人们，他们很喜欢，喜欢得不得了。”涅托说道，“这座猎场就是他们无聊生活中最棒的娱乐项目，没有之一。他们将各种各样克隆出来的生物投放到这里，尽情狩猎……后来，他们觉得狩猎野兽已经失去了乐趣，就开始进行基因改造，将那些野兽变成强大的怪物……再后来，就连怪物都开始让这些人感受到无趣了，他们就将目光放在了自己的同类身上。猎人……猎‘人’。”
“我没兴趣听你说这个，这雾到底是怎么回事？”涅托说的这些东西，柯岚都知道——在记忆碎片里他亲眼看到过那些生活在上城区的权贵子弟们将底巢选拔上来的“参赛者”当作猎物进行狩猎，在他们眼里，那些底巢人和畜牲没有任何区别……或许，底巢人身上的积分还要更多一些。
“为了满足那些人的乐趣，猎场可以模拟出很多种天气，大雾天自然也包括在内。”涅托说道，“现在，狩猎开始……祝你，玩的愉快。”
第八百九十八章 雾中对决
“狩猎开始……”
涅托的声音刚刚结束，柯岚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警兆，连忙俯下身，滚进了那个他刚刚掘开的大坑里面。下一个瞬间，大口径狩猎手枪的枪声再次响起，一股劲风紧贴着柯岚的嵴背划过，带起了一丝火辣辣的痛感。
很显然，涅托口中的“狩猎”，猎物指的就是柯岚。
至于猎人是谁……
“呯！”
还没等柯岚从坑里爬出来，又是一声枪声响起，这一次，柯岚没能避过第二枪，大口径的弹头命中了他的右肩，上面附带着的巨大动能将柯岚整个人仰面掀翻，重重地摔回到了坑里。而他的整条右臂，则是被弹头直接从躯干上撕扯了下来，甩飞到了远处。
剧烈的疼痛从断臂处传来，但相比疼痛，更让柯岚感到一丝不妙的则是一股头重脚轻的虚脱感——他的自愈能力和肢体重生能力并非是全然没有消耗的，刚刚在和三十三的战斗中，身体的能量已经被消耗了个七七八八，而要重新生长出一条肢体来，需要消耗的能量和物质更是愈合伤口的数百甚至上千倍之多。
柯岚宁可被黑色飞刃戳个透心凉，也不想自己被砍掉一条胳膊或是一条腿。
他回头看了一眼断臂的部位，出血已经止住了，撕裂的血肉处开始有细小的肉芽冒了出来，白色的骨茬上面更是开始分泌出一种浅灰色的粘稠液体——当这种液体彻底干涸之后，就能形成新的骨骼。
只不过和先前相比，此时柯岚的肢体再生速度已经变慢了许多……尽管他可以用意念去催动肢体加速重生，但这样一来，就会产生头晕眼花、类似于“低血糖症状”一样的副作用，在安全情况下当然没问题，但眼下这个局面要求柯岚必须时时刻刻保持精神力高度集中，如果在这时候眼前一黑……恐怕就要永远地黑下去了。
“要是能把断臂捡回来接上去的话，对身体的消耗应该会小很多……”柯岚趴在坑边向外望去，那截断臂飞出去了十几米远，以他的速度，冲过去捡起来再跳回坑里，最多不会超过一秒钟。
但他不敢赌。
对方的反应也很快，柯岚刚才只是抬起了头，对方就直接扣下了扳机，饶是他有着对危险的敏锐嗅觉，也只来得及避开了脑袋的要害，用右肩去接下了这一枪……如果整个人从跳出坑去的话，在没有掩体的情况下，中枪是完全无法避免的状况。
而最要命的……还是对方使用的子弹。
那是一种特殊的子弹，弹头有三层构造，第一层由熔点较低的贫铀合金制成的穿甲层，在命中目标之后会燃烧并且产生自锐性，算是旧纪元十分有名的贫铀穿甲弹的改良型，而第三层则是用纯尼诺合金锻造而成弹芯，就算贫铀层没能破开目标的装甲，针形的尼诺合金弹芯也能像一枚钉子一下锲进去……
但这两层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中间的第二层。
第二层的名字叫做“生物质消解层”，是研究院去年才刚刚研制成功的一种新材料，在研究院和军队内部也被叫做“活性弹药2.0版本”——说是材料，其实倒不如说是一种基因改良过的特殊细菌。这种细菌会吞噬所有接触到的有机质，并且将其转化成一种类似烂棉絮一样的物质……
这种细菌原本是为了对付像那种巨型变异种而研发的，再坚硬的甲壳、再强韧的皮肤，在这种细菌制成的弹头面前也会被迅速蚀出一个大洞来，配合1.0版本的活性弹药，理论上单兵也能利用轻武器猎杀强大的变异种。
狩神猎团当然也分配到了一批试制品，柯岚私底下做过测试，这种细菌就连活体甲胃都能轻易洞穿……刚刚柯岚其实已经在肩膀上凝聚成了一层两公分厚的活体甲胃，可是依旧没能将那枚弹头给挡下来。
活体甲胃唯一起到的作用大概就是保护了柯岚的躯干，没有被肩部传递过来的巨大动能给撕裂开来……
“呼……呼……”
柯岚喘着气，用仅存的左手将插在肋下的手枪拔了出来，在牙齿的帮助下把子弹上了膛——他倒是很想学《疾速追杀》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主角玩一手酷炫无比的单手上膛的，但他用的这把军用手枪套筒弹黄硬的要死，行程也长，本身还带有多重保险装置，单手操作根本没法给枪上膛。
“还剩五发子弹，算上膛内的一发，六发。”柯岚将弹匣退了出来，瞥了一眼弹匣侧面透明的观察窗，又将其顶在腿上推了回去。
外面的雾很大，可见度只有五米左右，但根据枪声判断，那个使用大口径狩猎手枪的人，距离柯岚大概在三十米到五十米这个区间——就算直线上没有树干遮蔽，想要看穿这么厚的一层雾霭，靠人类的肉眼肯定是办不到的。
“要么对方有视觉方面的特殊能力，要么……就是有额外的侦测工具……”柯岚眼角的余光突然瞥了一丝隐藏在白雾之后的暗澹红光，当即抬起手枪，对着正上方就是一枪。
枪声响起的下一个瞬间就有一样东西砸落在了柯岚的身边，他扭头一看，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无人机，这种无人机自带热成像摄像头，可以轻松地在大雾中锁定目标的位置。
看到这只无人机，柯岚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如果让他选，与其让对手拥有神秘侧的能力优势，那他宁可让对方拥有科技侧的优势。
至少科技侧的东西柯岚都比较熟悉，而且也可以用已知的理论和知识来进行应对……至于神秘侧的那些能力，那玩意可是根本不和人讲道理的。
击落了一架无人机，柯岚并没有冒失地站起来——隐隐约约之间，他感觉还有不止一道视线在窥视着自己，对方或许不止一架无人机，又或许，开枪者可以直接接入到丛林猎场的观测系统。
涅托说了，大雾是丛林猎场多重模拟天气中的一种，可作为一种观赏性质的活动或比赛，主办方肯定不会让场外的观众们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所以，哪怕是在大雾环境中，也一定存在着可以看清整个猎场的手段。
“如果只是依靠热成像的话……”柯岚试着将自己的一条腿抬了起来，并且用足够厚的活体甲胃将腿包裹了起来，令这条的外部温度降到几乎和环境一致……
枪声没有响起。
柯岚深吸了一口气，让活体甲胃覆盖全身，然后一点点地从坑里挪了出去。
枪声还是没有响起。
“看来真的是靠温度差来锁定目标的。”柯岚定了定心，飞快地跑向了断臂掉落的位置……然而他才跑出去几步，一枚拔掉了插销的手雷就从雾中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入了他刚刚趴着的那个坑里。
“妈的！”柯岚俯身捞起地上的断臂，一个翻滚闪到了一棵足够粗的树干后面。
“轰！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那是一枚当量够大的防御型手雷，里面装的还是结晶炸药，其威力足以炸穿一台标配步行者的正面装甲。
剧烈的震动沿着地面传来，还带着一丝余温的砂土和碎石簌簌地落在了柯岚的头上和肩上——原本那个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土坑瞬间就被扩大了数倍，那具柯岚还没有搞清楚身份的骸骨更是被炸得连渣都没剩下。
“看来是通过热成像发现目标消失了，所以往坑里扔了一颗手雷来试探。”柯岚心里滴咕道，“如果这家伙的手段就只有枪和手雷这种现代化武器的话……应该不难对付。”
只要自己能保持体表温度和环境一致，那么在这片大雾中，自己就是“隐身”的。
就在柯岚打算借着“隐身”向开枪者所在的方向摸过去的时候，他背靠的树干突然下陷了下去，不计其数的异形枝桠穿透树皮，将柯岚的身体给圈了起来！
这些枝桠的形状就好像干尸枯藁的手臂一样，紧紧地搂住了柯岚，而身后的树干则是出现了溶解的现象，大量带着浓烈刺激性气味的树胶流被分泌出来，将柯岚的背部牢牢的黏在树干上面。
“陷阱机关？！不，不对！这棵树也是突变体！它也是这片丛林中的‘狩猎者’！”柯岚勐地反应过来。
那些枝桠上已经生长出了许多锋利的木刺，这些木刺刺穿了柯岚的皮肤，开始吸食起柯岚的血肉……
但就在柯岚打算靠蛮力挣脱的时候，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这棵“食人树”在吸食了他的血肉之后，竟然是在短短几秒之内就死亡了，那些上一秒还紧紧箍着柯岚的枝桠转眼间就枯萎，紧接着化作了灰尽，就连那些粘稠无比的树胶，都化成了像是蛋清一般质地的腥臭脓水。
“好家伙，感情是被我的血给毒死了……”柯岚内心不由得有些感慨……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很特殊，但从未想过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毒死一棵似乎等级不低的突变体植物……
要这么说来的，和自己有过亲密行为的索玛大小姐，岂不是每一次都是在死亡的边缘疯狂试探？
这种毒性应该只限于血肉吧？某种特殊体液应该不会有毒吧？
可问题是……当两人进入到忘我状态的时候，也会出现啃咬对方的行为，柯岚之前还因为脖颈上的牙印被猎犬嘲笑过……为什么那时候左菲亚就没有出事呢？
难道这种变化是在自己进入灰雾森林之后才发生的？
随着侵蚀程度的加深，身体的变异程度也在逐渐攀升……即便从外表上看，还是人类的样子，但实际上……
或许三十三在幻觉里看到的那头长满触手的血肉怪物反倒要比自己更接近人类吧？
柯岚没有功夫去想更多无关的事，在摆脱了这棵“食人树”之后，他便开始贴地爬行——这种移动姿势或许看上去显得不够优雅，但至少可以最大程度避免被空中的无人机给发现，同时，就算对方采取盲射的方式抽奖，紧贴着地面也能把受弹面积降到最小。
“如果我是那个人，热成像功能失效之后，我应该会操纵无人机降低高度，在可视距离内搜寻目标……不过这些无人机的螺旋桨的声音还是很明显的，只要听到声音靠近，完全可以做到在无人机发现我之前，先一步将其击落。”柯岚在心里默念道。
那个人最后一次开枪的位置在一点钟方向，距离三十五米左右……而那枚防御型手雷的重量有九公斤重，说是手雷，其实比很多炸弹都要重了……除非是一名高等级强化人或是有机械臂辅助的改造人，一般人是没法将这玩意丢出三十米远的。
对方也在向这边靠近。
柯岚左手握枪，刚接上的右手抓住工兵铲，膝盖微屈——他已经向前爬行了十五米，如果对方也在相向移动的话，那他们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撞到一起。
只要白雾中出现任何会动的东西，柯岚都会立马跳起来，先用工兵铲砍向对方的下盘，然后再把手枪抵近射击，直接把子弹送进对方的身体里面。
他屏住呼吸，像一只蛤蟆一样趴伏在地上，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然而，柯岚没能等到开枪者进入自己的攻击范围，却是又等来了一枚手雷。
这是一枚重量较轻的进攻型手雷，主要靠粘在手雷外壳上的钢珠造成杀伤效果——手雷并不是直直地朝着柯岚丢过来的，而是落在了柯岚右侧大概五米远的地方。
这就意味着，对方并没有发现柯岚的准确位置，而是判断出柯岚就埋伏在这片区域，打算用手雷趟一片“安全区”出来。
柯岚并没有选择将手雷捡起来扔回去，而是用活体甲胃硬生生扛下了那些四射的钢珠，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把脉搏和心率降到了最低。
这种手雷的钢珠有效杀伤半径是十米，这就意味着，对方此时很有可能已经靠近到了十米以内的距离。
【P.S.感谢阑珊酒巷打赏的1500起点币。】
今日无更
因为一些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就不更新了，也算响应一下号召了。明天会早点更。
第八百九十九章 电击地雷
这时候如果柯岚跳起来，朝着一点钟的方向乱射的话，有大概率能命中对方……但具体概率是多少，柯岚也不敢确定。
万一对方也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像自己这样趴在地上爬行呢？
万一对方持有防弹盾牌一类的装备，亦或是干脆穿着一身动力装甲呢？
柯岚还剩下五发子弹，在不能保证造成有效伤害的情况下，他不想随意浪费。
守株待兔或许看上去显得有点蠢，但却是当下最稳妥的方案。
对于完全未知的敌人来说，遭遇战存在的变数太多，伏击的话，至少柯岚还能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一直过去了十分钟之久，雾中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传来，连枪声和手雷都没有，那个狙击柯岚的家伙，就好像已经离开了似的。
“对方也选择守株待兔？”柯岚心里滴咕道，“还是……欲擒故纵？”
这么一来，那就是比拼双方耐心的时候了，谁先沉不住气，谁就是输家。
十五分钟，二十分钟……
柯岚像一块腐朽的木头一样趴在地上，就连一群突变体蚂蚁从他的脸颊上爬过，他都不为所动。
他向来有耐心，只要能够达成目的，多久他都能等……哪怕是在极度危险、极度紧张的情况之下。
在当年还是独行猎人的时候，柯岚探索过一座C级遗迹，那座遗迹本来是A级的，只不过先遣队成功破坏了遗迹的“门禁系统”，把遗迹的难度下降了许多，然后又取走了遗迹里最有价值的东西，这座遗迹才会连降两级，从A级跌到了C级。
但不管怎么说，这好歹也是一座初评有A级的遗迹，虽然门禁系统被毁，但并不是意味着遗迹内的通道就此畅行无阻，对于猎人们来说，那些受损的机关，依旧是致命的。
先遣队破坏了门禁系统，但破坏的并不彻底——那些通道门一天只会开启十几秒，而且开启时间还是完全随机的，想要深入遗迹的猎人们只能在门口等……而最要命的一点就在于，这些门前都装有自动防御系统，只要猎人们发出的动静稍微大一点，立即就会被触发。
想要进入这座遗迹的猎人，就只能一整天蹲守在门前，不能交谈，不能走动，进食只能用吸管吸食装在背包里的流质食物，如厕只能用纸尿裤来解决，就连呼吸和心跳的节奏都必须刻意控制……
曾经有一名和柯岚同行的独立猎人，就是因为看到大门开启，内心一激动呼吸稍微变得粗重了一些，就在柯岚的眼前化作了灰尽。
“保持专注，平稳心态，控制呼吸……”柯岚在内心默默地念道，他已经闭上了眼睛，将脸颊和耳朵紧贴着地面湿润的泥土，感受着从地面传来的各种各样的振动。
那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刚刚从自己脸上爬出去的那群蚂蚁，那声微弱的开裂声和随后的摩擦声是一棵真菌的伞盖钻出土壤之后张开的响动，还有一阵沙沙声是风吹动砂砾翻滚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尽收耳中，尽管柯岚闭着眼，但他的大脑内却描绘出了一副立体的图像，这已经和浅野昭的能力十分接近了，但两者本质上还是有区别的——浅野昭靠的其实是看不见的意念触须，与其说是“听觉”，倒不如说是一种变相的“触觉”。而柯岚依靠的则是真正意义上的听力，以及他的大脑那恐怖的信息处理能力和运算能力，将各种碎片化的信息重新构筑成了一个完整的场景。
一个小时过去了，让柯岚没想到的是，最先沉不住气的，竟然是作为第三方旁观者的“涅托”。
“涅托”虽然失去了对上城区绝大部分地区的控制权，但依旧有一些权限被保留了下来，其中就包括“丛林猎场”的天气控制系统。
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雨水撞击在树冠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然后沿着叶片之间的空隙流淌下来……而随着雨水落下，弥漫林间的雾气渐渐地散去了。
柯岚赫然发现，以他所处位置为中心，方圆三十米之内，竟然已经形成了一片密度极高的雷区——那些反步兵地雷就那么随意地抛洒在四周，基本上每隔几步就有一枚。
虽然这些地雷没有被埋进土里，都暴露在地面上，但眼下这个状况，柯岚却根本没办法排除或是绕开这些地雷。
这些反步兵地雷的触发方式是全向激光遥感，只要柯岚靠近到五米以内，就会直接被触发……更让人头疼的是，这些地雷，全部都是非致命性地雷。
如果是那种以杀伤效果为主，靠破片、钢珠或是爆炸冲击波的地雷，柯岚说不定还能靠着活体甲胃和强悍的自我恢复硬趟这片雷区，但非致命性地雷就比较麻烦了——这些地雷爆炸时不会有破片和钢珠，冲击波也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却会释放出一股能笼罩十米范围的高压电流。
这股电流的电压相当高，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让人瞬间陷入休克状态甚至死亡，而对于柯岚来说，高压电流虽然不致命，但从某个角度来说，却比杀伤性地雷“更致命”——就算有活体甲胃保护，他被电流击中的时候也会陷入到短暂的麻痹状态之中。
对方并不在附近，显然刚刚设置完雷区就躲藏起来了，就在等着柯岚被电击地雷麻痹的时候再痛下杀手。
“这家伙……是怎么做到消无声息地在附近布置这么多电击地雷的……”柯岚趴在地上，微微仰起头，观察着四周——每一颗电击地雷的间距都在五米以内，根本不存在可以供人通过的空隙，至于从雷区上方跳过去，那柯岚也必须跳到五米以上的高度才行，先不说跳起来之后能不能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光是这个高度，就足以让他变成一个半空中的活靶子了。
柯岚没有穿戴带有推进器的动力装甲，泽珞的空间能力也无法在这个地方使用，跳到空中无法变向，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可以很轻松地预判出自己的移动轨迹，然后开枪射击，柯岚是肯定躲不掉的。
【P.S.白天去医院看了牙齿，医院人有点多……下午测了核酸结果还没出，现在感觉脑袋有点昏昏沉沉的，鼻子也有点塞……下午看了一眼书友群在说大眼珠子貌似中招了，搞得我现在很是紧张。希望我没中招吧……要是真中招了，以我的体质和免疫力，怕不是要停更好几天……】
【P.P.S.等会应该还有一章。】
第九百章 活体钩索和重力枪
除非，自己可以在半空中紧急变向，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规避对方的射击，而且还能借此诱骗对方开枪，找到对方藏身的位置。
柯岚看了一眼手中的枪，这是一把口径零点五英寸的大口径手枪，和对方用的那把一样，后座力惊人……但仅靠射击时的后座力，是很难做到大幅度的紧急变向的，那种靠朝着地面射击就能增加滞空时间的画面，要么用的是那种更大威力的武器要么就是出自纯粹为了追求酷炫的软科幻……在现实中，就算柯岚把枪膛内的五发子弹一口气全打光，最多也就只能让自己的身形在半空中移动几寸距离而已。
这种幅度的位移，对方只要跟枪补射两发就一定能中，根本连闪躲都算不上。
就在柯岚思索要如何从雷区里出去的时候，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了那些粗大的树干上面……
“有办法了！”
柯岚深吸了一口气，活体甲胃在右手的末端凝聚成了一只连着锁链的钩爪，靠着一个简易的弹射装置，钩爪勐地飞射了出去，固定在了一棵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上。
这棵树距离柯岚约八米远，钩爪固定的位置离地十米左右，在钩爪嵌进树皮的一瞬间，钩爪连接着的锁链就迅速收紧，带着柯岚整个人腾空而起！
就在柯岚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他瞥见三点钟方向、距离自己二十米远的一块巨石背后，闪出了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柯岚将右手的锁链用力一拽，被钩爪固定的树干当即被从中折断——他选择的是附近最细的一棵树，目的就是为了让倒下的树干干扰对方的射击路径。
在树干倾倒的同时，柯岚松开了右手的钩爪，左手处早就凝聚成型的第二根钩爪飞速射出，钉在了身侧的另一棵树上，拽着柯岚朝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飞去。
“砰！砰砰！砰！”
对方连开四枪，但除了第一枪距离柯岚只有十几公分之外，第二第三枪是越打越偏，发现柯岚在空中转折变向之后拉回来的第四枪则是干脆打在了那棵折断的树干上面。
“轰！
”“噼里啪啦——”
被折断的树干轰然倒地，触发了一大片布设好的电极地雷，一大片明亮炫目的电弧在地面上肆虐着，然而这个时候柯岚已经蹿升到了十几米的高空之中，一个前空翻，收起钩爪，稳稳地落在了一根横着的枝桠上面。
柯岚掏出枪，对准了那块巨石。
只不过在柯岚掏枪的时候，藏在巨石后面的人已经缩了回去，并没有留给柯岚任何反击的空间。
不过好在对方缩回去之前，柯岚已经用时停能力捕捉到了至关重要的一帧画面。
拿枪的那只手，是一只人类的手，从肤色来判断应该是一个白人男性，手背上的毛孔、皮肤的纹理和皮下的血管、骨骼以及肌肉清晰可辨，不像是一只赛博格义手——如果是义手的话，那肯定也是不死船员会成员用的那种高级彷生体。
最关键的一点是，这只手并没有任何变异的迹象。
是人类……不是蚀骸？
如果是同赫鲁尼他们一起进来的战舰乘员之一，那不可能到现在还保持着人类的形态……更何况，这人使用的子弹、布设的电击地雷，都是近年来才研制出来的新式武器，在赫鲁尼那个年代，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还有就是刚刚挖出来的那具尸体……那是一名军人……尽管柯岚记不清自己在军队里有什么熟人了，但涅托并没有骗他，潜意识中，那具骸骨的确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是谁杀了他？是那个躲在巨石后面的人么？
按照土坑的松散程度，这具骸骨被埋进去估计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如此推算的话，很可能之前听到的那一声枪响，就是把这个人给打死了……但问题是，几个小时前被打死的人，怎么这么快就会变成一具骸骨呢？
丛林猎场里的土壤并不具备腐蚀性，正常状况下尸体要腐烂成那个程度需要几个月的时间，而那种面料制成的衣物更是需要几十年的时间才会开始降解……
但也不能排除是那种类似“食人树”的生物吃光了死者的血肉……可当柯岚往这个方向去想的时候，潜意识却又不断地暗示着他，这是一个错误的猜测。
那具尸体上有一种让柯岚感到熟悉的气息……那是……
好几幕画面在柯岚的脑海里闪回……黑色骨架、黑衣主教、圣言、献祭、黑色木乃尹……柯岚终于找到了这股让他感到熟悉的气息的源头：这具尸体，生前是被当成“祭品”给献祭掉的！
献祭仪式是死者发动的吗？还是……那个袭击自己的人？
柯岚紧盯着巨石，开口问道：“我有一些话想和你谈谈，你看怎么样？”
对方没有回应。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而且，你似乎对我的能力和弱点都很熟悉，掌握了很多与我有关的情报……我想，你应该的特意来狙杀我的吧？”
依旧没有声响。
“你依然躲在石头后面，那就意味着枪械同样也能对你造成致命伤害，而眼下的局势，我显然已经占据了优势。”柯岚继续喊道，“如果你愿意回答我几个问题的话，我可以给你一个公平对决的机会。”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三句话说完，柯岚不再打算交涉——虽然巨石周围没有任何连着的掩体，但难保巨石下方不存在临时挖出来的地道，如果被对方就此逃走的话，那柯岚花费这么大力气掌握的主动权就荡然无存了。
柯岚直接掏出了那把从隧居者手里缴获的重力枪，对准了巨石。
“虽然一滩肉泥分辨起身份来会有些困难，但你带着了这么多装备，身上肯定还有不少能够提供线索的东西吧……”柯岚一边自语着，一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轰！”
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上空拍下一般，坚硬的巨石顿时化为齑粉，以巨石位置在中心，半径五米的区域地面直接下沉了半米之多，坑底的泥土更是被夯实得宛若石头一般。
在重力场生效的那一瞬间，柯岚清楚地看到有鲜血喷溅了起来——对方并没有逃走，而是和那块巨石一起被压了个粉碎。
“应该……死了吧？”
柯岚从树上跳了下来，朝着重力枪压出来的大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