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一章 韶江改护卫舰战斗记录
“作战行动第三日上午十时三十四分，本舰随舰队抵达灰雾森林西南边界，在进行了短暂的调整之后，由舰队旗舰‘加马级’重型巡洋舰‘锻锤号’作为先锋，驶入灰雾森林空域。”
“全舰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二十五秒，位于舰队首位的‘锻锤号’越过‘红线’，大量栖息于灰雾森林之中、具有飞行能力的土着生物突破树冠层和浓雾，向‘锻锤号’发动了袭击。”
“全舰队进入战斗状态。”
“舰队指挥官的命令自旗舰‘锻锤号’传来：全舰队所有战舰继续前进，切勿恋战。”
“本舰将航速提升至最大值的75%……”
“韶江改”护卫舰中控计算机的记录基本和柯岚在档桉上看到的差不多，在遭遇那些生物兵器的袭击之后，特别行动舰队的指挥官决定让全体战舰加速，迅速突破生物兵器的阻截，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从森林里飞出来的生物兵器数量远远超越了舰队指挥团队的想象，而正是因为全舰都将动力炉出力分给了引擎和推进器，导致能量护盾无法得到足够的能源支持，“韶江改”护卫舰和另外一艘后来被击坠的高速支援舰的能量护盾多次过载，护盾发生器出现严重故障，容纳冷却装置的舱室发生爆炸，四名工程师和一名陆战队员在爆炸中身亡。
尽管在启动损管之后只花费了不到两分钟时间，能量护盾就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在这两分钟里，“韶江改”依旧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三十二个主要推进器里有半数失去了推力，舰体两侧和下方的舱室有将近六成被撞穿，有三十五人直接或间接死于舰体破损所引发的状况，除此之外，还有约两百体的生物兵器入侵到了战舰的内部。
“韶江改”护卫舰上配备的陆战队员仅仅只有两个排级编制的机动小队，彼时还保有战斗能力的士兵连四十个人都不到，根本无法应付入侵战舰内部的生物兵器。舰长赫鲁尼·杨只得下令封闭那些被入侵的舱室，用厚重的合金闸门来阻挡那些生物兵器的攻击。
虽然以这些生物兵器的破坏力，撕开这些合金闸门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但摆在赫鲁尼舰长以及全舰官兵面的还有另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
在半数的主推进器熄火之后，“韶江改”护卫舰的速度下降到了原先的三分之一，掉队就意味着无法得到同舰队其他战舰的援护，很快便会陷入到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赶紧抢修那些受损的推进器，但主推进器都位于战舰的尾部，要派人过去，就必须通过那些已经被生物兵器所占领的封闭舱室——舰上仅有的自卫力量连保护舰桥和反应炉的安全都很是勉强，更别说护送维修人员从怪堆里穿过去了。
照现在这个形势下去，用不了十分钟，“韶江改”护卫舰的能量护盾将会再一次被击破。
就在所有人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又拿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对策之时，这艘战舰的舰长，也就是赫鲁尼·杨，提出了一个近乎冒险的计划。
他决定让战舰下降高度，紧贴着灰雾森林的树冠层飞行，这样一来，包括战舰的底部在内，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体积都会沉入到灰色的浓雾之中。
这些生物兵器只会攻击处于浓雾之外的目标，而对于一头扎入浓雾的入侵者不管不顾——这个结论，赫鲁尼从刚刚观察舰载机的战斗过程时就已经得出来了：有几架舰载机为了甩开紧追在屁股后面的生物兵器，被迫钻入了浓雾之中，而当这些舰载机钻入浓雾之后，那些紧咬在舰载机屁股后面的生物兵器就会立马放弃追击，转而去攻击其他的目标。
尽管钻入浓雾的舰载机绝大多数都没有再从雾中飞出来，但还是有少数的幸运儿成功返回了战场。
根据这几架为数不多的舰载机的机师报告，他们在冲入浓雾之后，就没有再受到任何袭击，唯一的危险就很难在浓雾中确定自身的高度，一不小心就会撞到树冠上机毁人亡……那些没能飞出浓雾的舰载机基本都是这么坠毁的。
但战舰不一样，战舰的构造可没有舰载机那么脆弱，就算舰腹擦着树冠层飞行，都可以坚持很长时间。
赫鲁尼的想法很简单——将三分之一的舰体沉入浓雾之中，可以大幅度降低战舰受攻击的面积，防御压力会减小很多，能量护盾也能坚持更久的时间。
这种效果远比靠其他战舰的火力和舰身进行“物理援护”更好，而且舰身受损的部位大部分都在底部，将这些破口沉入浓雾中，也那避免更多的生物兵器入侵到战舰内部。
靠着这个机会，可以想办法集中力量，先清剿入侵到战舰内部的那些生物兵器，然后修复受损的推进器的舰体，等到战舰的状态恢复之后，再全速去追赶前方的舰队。
这个计划风险很大，但却是这艘战舰当下唯一的生路。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这个计划就得到舰桥内所有军官的一致认同——与其等着能量护盾再次爆炸、战舰被这些怪物击沉，还不如赌一把，直接将战舰沉入浓雾之中。
反正赌输了大不了也是坠毁，但赌对了却可以给全舰的官兵博得一线生机。
战舰被切换成了手动操作模式，舵手双手握住操纵杆，紧盯着高度指示器，一点点地将操纵杆往下压。
但就在战舰的底部接触到树冠层上方的浓雾之时，高度指示器的数据却出现了错乱，一会跳到数万米的高空一会又直接变成了负数——“韶江级”护卫舰的高度指示器外部感应器大部分都装在舰体底部，在这些传感器没入浓雾的那一瞬间就全部失灵了。好在这名舵手也算是一个有着丰富实战经验的老兵了，他眼中的慌乱转瞬即逝，双臂同时发力，将正在往下沉的操纵杆给拉了起来。
别看树冠层和地面还有一两百米的距离，但对于这个体积和速度的战舰来说，这个高度已经和贴地飞行没什么区别了，舰身倾角如果稍有不对，下一秒整条战舰就会一头撞在地上。
“韶江改”护卫舰也超出超低空飞行安全限速阈值数倍的速度飞行着，战舰刚刚被拉升了十几米的距离，甚至还没有完全摆脱底下的浓雾，就再一次缓缓沉了下去。
这一次，舵手有经验了——他不再依靠高度指示器作为控制升降的标杆，而是开启了战舰入港、列队时经常会用到的激光测距仪，以前方的舰队旗舰“锻锤号”作为标志物，让“韶江改”始终维持着一个能让浓雾遮蔽住大部分的舰身、但却不会失去平衡撞击地面的高度。
至于另一艘受损的高速支援舰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虽然他们也有样学样，将战舰的高度降低，试图用过沉入浓雾之中来规避掉大部分生物兵器的攻击。但这艘高速支援舰的舵手经验显然没有“韶江改”护卫舰的舵手老道，而且因为战舰本身就是轻型的高速战舰、推进器部分受损也没有“韶江改”那么严重，速度反而还要比“韶江改”更快一点。在底部沉入浓雾、高度指示器失灵的那一瞬间，这艘高速支援舰没有来得及及时拉起舰首，直接一头怼在了地上。
剧烈的爆炸声和冲天的火光不禁让正在观看录像的柯岚和莫珏屏住了呼吸——那艘高速支援舰的舰身直接断成了五截，触底的舰首部分严重压缩，战舰内部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炸，解体的零部件四处飞溅，有一些甚至都飞到了“韶江改”的近前，被“韶江改”的能量护盾瞬间熔成了明亮的金属射流，然后再被高温蒸发。
“得亏灰雾森林还能把这艘高速支援舰修复好，炸成这幅模样……直接送到废旧金属回收站都可以免去拆船的步骤了。”柯岚吐槽道。
先前他们在林间空地承受轰炸的时候，除了“韶江改”护卫舰之外，这艘名叫“热那亚号”的高速支援舰也悬浮在空中，但从外表的受损程度来看，“热那亚号”可要比“韶江改”严重多了。
尤其是舰首，原本长度至少有一百二十米以上、用来弹射舰载机的通道舱，被挤压得只剩下了不到一半的长度……好在舰桥属于整艘战舰上防护能力最强的地方，受损不算严重，因此那艘高速支援舰的中控计算机应该也得到了保全。
等到把“韶江改”护卫舰的中控计算机里的数据给掏空之后，柯岚就打算去探索一下这艘“热那亚号”——根据他在渎神者上看到的坠落景象，“热那亚号”二次坠毁的地点，距离这里并不算远。
“韶江改”护卫舰是因为等离子主炮殉爆导致的坠毁，而本身就已经“菠萝菠萝哒”的“热那亚”号则是被那些生物兵器硬生生击坠的……如果落地时舰桥部分受到的冲击不大的话，说不定“热那亚号”的中控计算机还保持着开机的状态。
那柯岚就有机会得到一份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的数据。
在“韶江改”护卫舰将近一半的舰身都沉入浓雾中后，来自外界的压力骤然缩减——舰身底部的炮台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火力远不如全盛状态，而舰身上方的炮台和武器则保存的比较完好。靠着浓雾，“韶江改”成功地将自己的薄弱处隐藏了起来，同时也让受击面减少了将近一半。
“根据C.I.C的计算，现在这个状态，能量护盾至少能坚持二十五分钟！”赫鲁尼的副官向他报告道。
“那就好，所有人，除了舵手、火控和雷达之外，全部拿上武器，CIC也只留下最低限度的人手，准备清剿被土着生物占领的舱室！”赫鲁尼接过一旁副官递过来的突击步枪，将一套军用动力外骨骼套在了身上。
剩下的陆战队员都挤在通往被占领舱室的走廊上，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那扇已经摇摇欲坠的气密门，没有一个人敢出一口大气。
所有人的手指都紧紧扣在扳机上面，这时候哪怕教官在这里也不会去指责这些士兵“金手指”了……尽管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很容易导致走火误伤，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的这扇气密门就会轰然倒下。
食指从扳机护圈移动到扳机上这短暂的一瞬间，有可能就已经决定了生死。
舰长赫鲁尼带着一批全副武装的军官、文职士兵和后勤损管人员进入了走廊，原本就有些拥挤的空间顿时挤满了人——现在，整艘“韶江改”护卫舰上能战斗的人基本都集中在这里了。
“舰长，我刚刚清点了一下，算上陆战队员和最后面的轻伤员，我们总共也只有九十七个人。”副官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而根据舰内监控，入侵战舰的土着生物，大约在两百只左右。”
“靠着武器优势，一对二，应该没问题。”赫鲁尼眉头紧锁，左手擎着一块连接着外骨骼上的臂盾，右手则是紧握着已经装上了刺刀的步枪。
这个时候，就算有问题他也只能说没问题了，无论是“韶江改”护卫舰还是这条舰上的人，都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舰桥中控，看我信号，准备……”副官点了点头，抬了握拳的左手，“三、二、一……打开舱门！”
“呲——卡！”已经严重的变形的气密门开到一半就卡住了，一张张骇人的鬼脸当即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尽管舱门只开了一道宽度不足一米的缝隙，但另一头的鬼面巨枭还是疯狂地从这道缝隙中挤了过来，扑向了众人。
“开火！”
其实根本不用赫鲁尼下令，在第一头鬼面巨枭钻过来的时候，最前排的陆战队员们就已经用绷得有些发麻的食指扣下了扳机。
枪声顿时在走廊里响成了一片。
第七百七十二章 赫鲁尼的疯狂计划
相较于普通人类，鬼面巨枭具有着压倒性的战斗力，如果是在正常战斗中，一只鬼面巨枭可以很轻松地全灭掉一个没有配置重型装备的人类加强排。
但战舰内部空间狭小，对于体积巨大的鬼面巨枭来说活动空间严重受限，再加上这一批鬼面巨枭依旧属于飞行类生物的范畴，并不是柯岚他们在地面上遇到的那种变异过的“陆战型”，在无法飞行的情况下，实力也要大打折扣。
种种不利因素加在一起，让这些鬼面巨枭并没能在战舰内大开杀戒，反而是被“韶江改”的官兵们暂时用火力给压制住了。
不得不说的是，那扇因为变形和卡住的舱门立了大功——因为打开的空隙过小，所以鬼面巨枭只能一只只地从另一端的舱室钻进走廊，这就给了赫鲁尼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两名穿着重型动力装甲的陆战队员顶在最前面，二十五毫米口径的速射机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孝，将进入走廊的鬼面巨枭打得血肉模湖。
被击杀的鬼面巨枭尸体会迅速分解化脓，因此并不存在尸体堵塞道路的情况，以这两门速射机炮为开路先锋，赫鲁尼带着这支由陆战队员、警卫、文职军官和后勤人员组成的混编部队，稳步朝前推进。
“注意炮管温度，小心过热炸膛！一旦温度接近警告阈值，提前打报告，我会让人调换位置！”喊话的人是“韶江改”陆战队的副队长迪安，陆战队的队长先前已经在六号防空炮塔弹药库的殉爆中牺牲了，现在他就是陆战队里军衔最高的军官了。
陆战队里剩余的配备了大口径速射机炮的重型动力装甲还有五具，但迪安并没有把这五具动力装甲和五门机炮一次性投入战斗——战舰内空间狭小，走廊宽度不超过十米，两门机炮在加上其他士兵手里的轻武器足以完成火力压制，至于多出的三具装甲和三门机炮，则是用来在前两门机炮过热、更换弹药时进行替补，用来维持火力的持续性。
很快，众人便把战线推进到了损坏的舱门处，两门速射机炮的炮口直接怼在门缝上，向着舱门另一侧聚集的大量生物兵器倾泻着弹药。
虽然人手不足，但“韶江改”护卫舰上的弹药却一点都不缺——执行这种长距离任务的战舰，舰上携带的弹药、燃料和各种军需物资必须保证在不接受补给的情况下可以持续中强度作战一星期以上。尽管八个弹药库里有两个发生了殉爆、四个被生物兵器所占领或是拦住了去路，但剩下的两个足以让这支不到百人的混编部队打个痛快了。
“舰长！推进受阻！”迪安大声嘶吼道，速射机炮的咆孝几乎将他的声音完全掩盖了下去，他只能快步走到了赫鲁尼的身边，对着后者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
“就不能想办法将堵住门的怪物给清掉吗？”赫鲁尼在听清楚这名副队长说的话之后，以同样的方式大声回应道。
“清不光！那些怪物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穿动力装甲的士兵已经轮换了三个批次了，速射机炮的炮管也换了十几根了，但从门缝里望进去，那些怪物的数量似乎压根就没有减少……”
赫鲁尼抬起头往前望去，只见门边的地面上已经堆满了如雪茄一般粗大的黄铜色弹壳，几名穿着动力外骨骼的士兵正在将一箱箱沉重的弹链都队伍后面搬运到最前方，那两具正在举炮朝着舱门里面射击的动力装甲的双脚几乎都已经被弹壳所掩埋了。
和正在观看录像和柯岚一样，赫鲁尼的心也不由得一沉。
虽然他们在和生物兵器的初次短兵相接中取得了优势，但这个优势说实话并不明显……入侵到“韶江改”战舰内部的生物兵器数量足有两百只上下，而刚刚被他们打死的生物兵器，加起来也还没到十只。
这种程度的战果可以起到鼓舞众人士气的作用，但对于整个战局的影响，其实微乎其微。
“使用那东西吧。”赫鲁尼想了想，说道。
“什么？！”迪安愣了一下，他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舰长，你说的‘那东西’是指……小型战术核弹？在……在战舰内部使用？”
对于战舰上的陆战队来说，单兵用小型战术核弹属于装备清单上的标配武器，虽然能用到这东西的场合很少，但每支陆战队依旧会配备3-4枚两点五吨TNT当量的小型战术核弹头。
陆战队员们最主要的重火力援护来自于战舰上的武器，但有的时候也会需要陆战队员们依靠地面载具或者是双脚跋山涉水进行战舰攻击范围之外的长途奔袭，这些小型战术核弹就是为了满足陆战队员们在这种情况下对于攻坚武器的紧迫需求。
即便这种任务很多陆战队员一直干到退役都不一定能碰上一次。
但用那句很经典的话来说，就是“我可以不用，但你不能没有。”
“除了那东西，这些速射机炮应该是你们手里威力最大的武器了吧？”赫鲁尼看着迪安，沉声问道。
“不不不……应该还有几具无锁定式火箭筒和几发单兵防空导弹，还有几枚四十公斤TNT当量的大威力防御手雷……”迪安说道。
“那你能保证用这些东西，就能消灭掉入侵战舰的土着生物吗？”
迪安陷入了沉默。
诚然，依靠这些武器，的确可以清空舱门处距离的生物兵器，但等到他们突破舱门之后，很快就会被更多涌上来的生物兵器所包围……到那时候，就算还有足够多的爆炸物，在贴身战斗的情况下也没法使用了，除非他们可以狠下心来连自己人一起炸。
这场战斗并不是一场阵地战或是拉锯战，而是一场有着时间限制的剿灭战——如果他们不能在能量护盾被打破之前清干净入侵战舰的所有生物兵器、修复好受损的推进器的话，“韶江改”很快就会陷入更深的绝境之中，坠毁与否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就算是小型战术核弹，威力也有两点五吨TNT当量。虽然和战舰主炮相比这点当量算不上什么，但在狭小空间、而且还是在战舰内部引爆，这恐怕……”
迪安没有说下去，但无论是赫鲁尼还是正在观看录像的柯岚，都能理解他没有直接说出口的内容。
二点五吨TNT当量的小型战术核弹威力不大，这是相较于战舰上的那些武装来说的。一枚这个规格的小型战术核弹，可以在土质坚硬、往下挖三米左右就是岩层的空旷荒原上炸出一个直径五十米、深十米的大坑，以爆炸点为中心，直径三百米内的人哪怕是躲在掩体后面，也会因为内脏被冲击波震碎而死亡。
而在空间狭小的战舰内部引爆，其威力更是会放大数倍。
就连柯岚都觉得，赫鲁尼的这个想法，实在是有些太过疯狂了。
如果控制不好，说不定都不用外面那些生物兵器动手，他们自己就能把这艘“韶江改”护卫舰给弄沉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本来这个计划就是在赌博，既然是赌博，倒不如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赫鲁尼有些狰狞地说道，“那种慢性死亡的感觉，我一点都不喜欢！”
“妈的，舰长……你肯定是疯了！妈的，我也肯定疯了！”迪安用力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然后对着身边的一名陆战队员吼道：“把九号装备拿过来！”
“副队长、舰长，真的要用这东西吗？”那名士兵就站在旁边，迪安和赫鲁尼对话他也全部都听在耳朵里。
“不然呢？如果让你选，一种死法是拿核弹和这些怪物同归于尽，还有一种死法是被它们拖在这里、然后窝窝囊囊地给坠毁的战舰陪葬，你选哪种？更何况，前一种死法咱们还不一定会死！”迪安用力地拍了一下那名士兵的头盔，“不要浪费时间，赶紧执行命令！”
“是！”那名士兵绷着脸大喊道，接过迪安递给他的密钥，转身向装备库跑去。
“舰桥！那些被占领舱室里的监控摄像头还能用吗？”赫鲁尼抬头向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问道。
“报告舰长，除了受损严重的第十一和第十三舱室之外，其他舱室的监控摄像头都还在正常运作！”留守舰桥的军官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响起。
“把监控画面投影到我面前！”赫鲁尼命令道。
与此同时，那名奉命去取小型战术核弹的士兵也背着一个加了好几道密码锁的金属匣子快步跑了过来。
迪安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金属匣，从中取出了一支看上去和单兵导弹差不多的发射筒——事实上，这玩意就是用单兵导弹的发射筒和火箭推进器改造的，只不过装药的战斗部被替换成了核弹头罢了。
赫鲁尼扫了几眼监控画面，他发现第七到第十一舱室聚集的生物兵器最多，当即下令道：“将战术核弹的引信设置为发射后十秒引爆，你需要你把这枚核弹射到这个位置，能做到吗？”
赫鲁尼指了指第七舱室和第十一舱室中间的位置。
“可以。”迪安点了点头，“只要调整好推进器的参数就行。”
“那行，你准备好发射。”
迪安在发射筒的控制面前上用手指拖动了几下，在将设置参数锁定之后，将发射筒扛在了肩上，对面了舱门的门缝。
“将后方的舱门全部开启。”赫鲁尼对舰桥说道。
虽然不是所有舱室的舱门都在同一条直线上，但这枚小型战术核弹和那种无锁定的火箭弹是不一样的，只要设置好参数，它是可以转弯的，也可以在预设好的位置和高度停下来，甚至可以做到短暂的滞空悬停。
“发射！”看到迪安已经做好了准备，赫鲁尼没有丝毫犹豫。
而在那枚搭载了核弹头的单兵导弹抵达第七舱室之后，他便立马吼道：“除了第七舱室到第十一舱室，所有防火隔墙和舱门全部关闭！第三、第四和第六防空炮台以及弹药库模块直接和舰体分离！所有人，做好抗冲击准备！
第三、第四和第六防空炮台正好位于第七舱室到第十一舱室这一段舰体的上方，防空炮台下方就是储存了大量弹药的弹药库，为了防止这些弹药殉爆进一步破坏舰体，赫鲁尼只能选择壮士断腕，将这部分模块抛弃掉。
还好“韶江级”护卫舰的武装使用的是模块化结构，要不然就算他想壮士断腕都没法断。
五具重型动力装甲直接以半跪的姿态顶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将小型能量护盾发生器的功率拉升到了极致。动力装甲的腿部和脚步弹出的固定钩爪死死地钉进了战舰的金属地板之中——原本在动力装甲的使用守则中，为了防止对舰体造成损伤，穿戴动力装甲的士兵是严禁在战舰内使用固定锚钩的，不过这个时候，也不会有人再去说他们什么了。
在这五具动力装甲的身后，则是八块被撑开的折叠式机动护盾，装备着外骨骼的士兵们用自己的身体死死地顶在这八块机动护盾后面，以血肉之躯构筑起了一层缓冲层。
再往后，其他人则是将制服上的安全锁扣和墙壁上的安全环相扣，双手抱头，身体微弓，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冲击波。
【P.S.给大家讲个笑话……今天查资料，查炸药和导弹当量的时候，打算用知名度比较大的爱国者导弹来作为一个初步的衡量标准，结果搜索到第一条百度知道里的科普，上来就是一句“爱国者导弹可以加装核弹头，当量3-5万吨，杀伤半径20km”……
要知道当初在广岛制造了很多熟人的“小男孩”，当量也才不到两万吨……爱国者这种地空导弹何德何能可以装一个3-5万吨的核战斗部啊？
这防空导弹怕不是用来对付宇宙战舰的吧？
关键是那个答主还是一个有着蓝V标识的官号，虽然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的官方……
建议收录入当代军盲笑话选录……】
第七百七十三章 录音文件
十秒钟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众人才刚刚做好承受冲击的准备，一股有着恐怖力量的冲击波裹挟着焦灼的热浪席卷而来，与此同时还有一声足以将人鼓膜震裂的巨响。
整艘“韶江改”护卫舰的舰身剧烈地摇晃起来，将周围的浓雾搅动出一圈圈的波澜，夹杂着金属破片的火光从舰身中段喷射而出，拍打在能量护盾的内侧，化为雾海中星星点点的闪光。
柯岚算是明白为什么“韶江改”护卫舰中后段的舰身损坏会如此严重了，这一部分的舰体除了最坚硬的主骨架之外几乎全部都被掏空了，全靠粗大的藤蔓进行填充，看上去才显得没有那么空。
就好像柯岚他们聚餐吃烤鱼时一样，最肥美同时也是肉最多的鱼腹一般都是最早被抢完的。几个大老爷们一人一快子下去，烤鱼的中段基本就只剩下骨头了，鱼头和鱼尾却是保存得相对比较完整。
此时的“韶江改”就像是一条被吃光了中段的烤鱼——在通过舰外的监控摄像头看到受损状态的时候，柯岚就知道，赫鲁尼赌输了。
舰体内部的监控摄像头在一瞬间被全部摧毁，分成几十个屏幕的作战录像有将近九成都变成了雪花屏，只剩舰桥等少数距离核爆地点较远的监控摄像头得到保存了下来，但画面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影响。
从仅存的几个监控摄像头里可以看出，“韶江改”护卫舰已经失去了平衡，整个舰首都已经没入了浓雾之中，怼进了树冠层之中。
下一秒，作战录像便戛然而止。
柯岚知道，这时候，“韶江改”护卫舰已经撞在了地面上——上帝视角的他是知道这个结局的：赫鲁尼·杨和“韶江改”护卫舰上的官兵并没能创造奇迹，他们也就仅仅只比另一艘坠毁的高速支援舰多坚持了几分钟而已。
“作战记录播放完毕。”随着屏幕中的画面回归漆黑，AI的声音在舰桥里响起。
“之后发生了什么？”柯岚立马追问道。
“由于核弹造成的损害过大，本舰在飞行过程中失去平衡，舰首首先触底，反重力装置失灵，剩余主推进器全部熄火……于作战行动第三日午时十一时零九分，在灰雾森林深处、距离红线十九公里处坠毁。”
“战舰坠毁之后，舰上还有幸存者吗？”
“本舰坠毁过程中中控计算机的安全措施被触发，AI也陷入了休眠状态，并没有将坠毁后的数据及时记录下来。”
“那你被再次唤醒又是什么时候的事？”
“该部分数据已损毁，无法复原。”
“……”柯岚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换了一个问题，“在这艘战舰坠毁之后，你见过舰长本人，我指的是……赫鲁尼·杨本人，而不是什么自称‘蚀骸’的怪物。”
“见过。”AI很肯定地回答道，“舰长赫鲁尼·杨在返回本舰之后，一直在试图修复本舰，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批军官和后勤人员在协助他。”
“这不是还有幸存者吗？为什么刚刚我问你战舰坠毁之后有没有幸存者，你不回答？”柯岚有些疑惑地问道……照理来说，军用AI的思维逻辑应该是十分清晰的，不可能出现那种人工智能变成人工智障的情况。
“因为我无法判断，舰长赫鲁尼·杨以及其他人是否还是人类，也无法判定他们是否还活着，所以，无法将他们定义为‘幸存者’。”AI用很平静的语气叙述着一件光是听起来就不由得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事情，颇有一种意识流恐怖片的味道。
“为什么？”
“生命体征探测设备侦测到的数据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类的数值范畴，根据应急条例规定，应该将他们判定被‘被污染者’，而非‘幸存者’。”AI回答道。
“等会……你刚刚说，赫鲁尼在返回本舰之后就一直在试图修复本舰，那他先前是离开过吗？他去了哪里？”柯岚追问道。
“赫鲁尼本人并没有将这部分信息存入本舰的数据库。”
“那行，从你被再次唤醒开始，只要是没有被损坏的记录数据，全部都给我调出来。”柯岚有些气恼地说道……面对一个数据严重受损的AI，就好像是在和一个间歇性失忆的人对话一样，简直令人抓狂。
这倒不如让这个AI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然后再慢慢进行分析。
“在中控计算机重启的时候，赫鲁尼·杨和其他人就已经返回战舰了，并且正在进行本舰动力部分的修复工作。根据我的分析，应该是他们重启了本舰的中控计算机。但具体的重启时间和工程文件已经损坏，所以无法进行事件回朔。”AI继续以不带任何情感的语气说道。
“既然你苏醒的时候赫鲁尼他们就已经在战舰里了，你又是怎么知道他们出去过的？”
“本舰的外部舱门有被强行开启的痕迹，而且他们身上穿着的防护服都受到了严重的辐射，还有就是从赫鲁尼与其他人的对话中，可以确定他们曾经离开过本舰。”
“赫鲁尼和其他人的对话记录，有没有损坏？”柯岚深吸了一口气，炽热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虚拟屏幕。
“部分损坏。”
“把没有损坏的那部分放出来！”
“是。”
一份又一份的音频文件在虚拟屏幕上跳了出来，柯岚数了一下，除去那些数据损坏无法播放的文件，剩余完好的总计有一百六十七个文件，总时长大约两小时不到。
“就只剩下两个小时的音频文件了？”柯岚皱了皱眉，“损坏的部分时长有多少？”
“损坏部分的时长只有全部音频文件的三分之一，赫鲁尼·杨和舰上其他人的交谈极少，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沉默地进行修复工作。”
“那其他人呢？他们后来去哪里了？”
“除了赫鲁尼·杨之外，其他人的健康状况都很糟糕……按照人类的评判标准，他们本来早就应该死亡，可他们却拖着一具本应死亡的尸体坚持了很多……记录里活动时间最短的人于四十一个小时后停止一切活动，身体机能各项数据归零。活动时间最长的人则是坚持了整整一年。”
AI在这里用的是“活动时间”而非“存活时间”，是因为在它的逻辑认知中，这些人都被判定为了遭到了未知事物污染的“死人”，虽然他们还具有活动能力，但在AI的眼中，他们也只是一具具行尸走肉而已。
“但赫鲁尼·杨一直存活到了现在？”
“不，赫鲁尼·杨就是那个活动时间最长的人，从有记录的时间点开始，他一直到第八千七百六十五小时的时候才停止一切活动。”
8765小时，那就是刚好一年零五小时……
“可是刚刚他又苏醒过来了，他不久前还曾和我有过对话，他的尸体刚刚就躺在这里！”柯岚指着舰桥上的一个地方质问道。
“抱歉，数据库内对此没有任何记录。”
“你确定是没有任何记录而不是数据损坏？”柯岚眯起了眼睛。
“没有任何记录。”AI又重复了一遍。
柯岚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问题所在。
赫鲁尼其实已经停止生命活动十几年之久了，一直到“韶江改”护卫舰二次坠毁之前，他都保持在那种“假死”状态之下……直到柯岚他们靠近舰桥，他的生命活动才再次复苏。
而这段时间里正好“韶江改”的中控计算机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没有任何记录也完全符合逻辑。
难道是自己的到来……唤醒了假死状态下的赫鲁尼？
柯岚强行压下了自己继续向AI提问的冲动，伸手点开了排在第一的那个音频文件。
这个文件的体积很小，时长也不过只有五分钟而已，但并不妨碍里面包含着爆炸级别的信息量。
“录音文件01001025，记录时间：未知。”
在AI特有的机械化声音之后，传来了一个让柯岚有些耳熟的声音。
“我们必须把韶江改修好，要不然，我们永远都没法离开这片森林。”
柯岚很快就分辨出这是赫鲁尼的声音，和“蚀骸”状态下比，此时赫鲁尼的声音要显得更加雄浑一些，中气十足。
“但我们的时间……咳咳……恐怕……咳咳……不够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听上去很是虚弱，其中还夹杂着支离破碎的咳嗽声。
“可我们必须把森林深处发现的东西公诸于世……”赫鲁尼沉声道，“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当兵的应该去操心的，但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上面的人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但是，舰长，你有没有想过……”这是第三个声音，同样显得有些虚弱，但要比第二个人状况好一些，“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回到方舟，能够把这些事情公布出去……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人们愿意相信我们……那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你有考虑过吗？”
“方舟会陷入混乱。”第四个声音响起，这个声音听上去十分含混不清，像是嘴巴里含着一口浓痰，又像是喉咙里卡着一条蠕动的触手一般，“或许……上面的人这么做，就是因为普通人无法接受如此绝望的现实……一旦我们将这些东西公开，人类社会和方舟的秩序将会在一夜之间崩坏……”
“可是上面的人并没有采取任何积极的措施，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不断地派出像我们这样的去抹除和这些东西有关的痕迹……他们只想维持自己的统治和权力，他们从来没有为人类的未来考虑过！”赫鲁尼的语气中隐约带着一丝愤怒。
“舰长，你看我现在的样子……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吗？”第四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还有老左、克利夫……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算是人类吗？”
这两个名字柯岚并不陌生，他们都是“韶江改”护卫舰上的官兵，根据档桉里的描述，“老左”的全名叫左杰，是舰上的后勤主管，少校军衔；克利夫则是陆战队里的一名普通士兵，下士军衔。
“我们只是受到了雾气中的毒素侵染罢了……只要能够返回方舟，以方舟上的医疗手段，一定能治好的！”赫鲁尼说道，但就连听录音的柯岚都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自信。
“真的只是毒素侵染吗？”含混的声音用带着一丝诡笑的声线说道，“留守‘韶江改’的小杰克，我们为了不让他被‘传染’，所有从那个地方回来的人都禁止和他进行接触，但一直在关在舱室里的他仅仅只是因为通过远程通讯看到了我的模样，他的额角就长出了细小的触须……而在听过我们先前的交谈内容之后，他的身体变异程度骤然加深……医生说，他很可能撑不过这两天了。”
“韶江改”护卫舰上名字叫“杰克”的人有四个，不过能被称之为“小杰克”，应该是“特别行动舰队”组建前一年才刚刚从空军军校毕业、被调配到这艘护卫舰上的“杰克·加西亚”，他的军衔是中尉，在“韶江改”护卫舰上担任电气工程师的职位。
“他……他……”赫鲁尼并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很显然，他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舰长，你心里应该比我们谁都清楚，这东西就像是一种瘟疫……只不过，它的传播方式比瘟疫更可怕……看到、听到……甚至通过某些载体知道这些事情，身体就会发生变异……如果我们把这些消息带回方舟，那将会是一场灾难。”
含混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当然，我觉得，上面的人根本不会让我们有机会进入方舟。”
这时候，第二个声音开口了：“咳咳……我估计……也……咳咳咳……坚持不了多久了……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的肺里长出来了……咳咳……这种‘感染’很奇怪，它的严重程度似乎是随机的，明明舰长你才是接触最多的那个人，但你的状况显然是我们中最好的……如果说我们中哪个人有机会返回方舟接受治疗的话，应该也就只有你了。”
第七百七十四章 第二段录音
随后便是一段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录音结束。
在听完这段录音之后，柯岚陷入了沉思，而莫珏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看到柯岚这幅样子，只能硬生生地把已经到了喉咙口的话再给咽了下去。
从赫鲁尼以及舰上其他官兵的对话来看，他们应该都是遭到了“禁忌的知识”的侵蚀，伴随着他们对这些知识的研究与解析，侵蚀的程度不断加深，最终……
侵蚀进度因人而异，像那个留守战舰的“杰克·加西亚”，他就属于抵抗能力比较弱的人，只是看到了受到侵蚀而变异的人几眼，自身就也出现了变异，随后“进度条”更是一路狂飙，眼看着就要抵达超蚀的界限了。
而“韶江改”护卫舰的舰长赫鲁尼·杨显然算是那种有着超常抵抗力的人，正如那个含混的声音所说——明明赫鲁尼才是接触“禁忌的知识”最多的人，可他表现出来的受侵蚀程度却最轻微的，足足坚持了一年才变成了蚀骸。
但有一个问题让柯岚有些疑惑：无论是赫鲁尼·杨还是其他那些战舰乘员，他们都不是共生体，并不能看懂阿尔法文明的文字……那他们究竟是在灰雾森林里发现了什么东西，才能让全员都出现如此严重的侵蚀呢？
他们提到的那个“绝望的现实”、“足以让人类社会和方舟的秩序在一夜之间崩坏”的东西……又是什么？
这就是莫珏的父亲一直在追寻的那个秘密吗？
柯岚觉得自己所了解的“禁忌的知识”已经足够多了，用不死船员会的人的说法来说，他自身的侵蚀程度已经到了一种十分危险的程度，可即便如此，他的身体依旧没有出现明显的变异迹象……而“韶江改”护卫舰上的这些人，侵蚀程度无疑都是在要柯岚之上的。
柯岚深吸了一口气，最终什么都没有说，默默地点开了第二个录音文件。
“录音文件01001026，记录时间：未知。”
“舰长！小杰克他不行了！”突兀的喊声响起，随后是一阵靴子在金属地板上高频率叩击的声音。
从脚步声可以听出有三个人，他们走的很快，其中有一人的步伐有些踉跄，气息似乎也不怎么稳定。
三人快步走了约两分钟，期间穿过了四道自动舱门，最终在一个充斥着“滴滴”声响的地方停了下来。
柯岚知道，这地方应该就是“韶江改”舰上的医务室了，那些不断发出“滴滴”声响是用来监测伤病员生命体征的仪器。
“柳医生，小杰克的状态怎么样了？”赫鲁尼上来就问道。
“你自己看。”这是一个显得有些成熟的女声，根据档桉库里“韶江改”护卫舰的船员名单，舰上的军医总共有八人，其中只有一名女性，名叫柳怡，“韶江改”护卫舰坠毁的那一年她应该是三十七岁，少校军衔，持有一本B级医师执照，已经可以算是舰队里不可多得的高级人才了。
一般这种水准的医生都是不会上前线的，随舰军医能有个C级执照就已经算是顶天了，而B级医师在后方的医院里都有资格担任某一科室的正职主任了，把这种精英派到一艘护卫舰上来当军医，难免有点大材小用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可以看出，不死船员会当年对于这次任务的重视程度。
伴随着一阵遮光窗升起时特有的摩擦声，柯岚听到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去喊赫鲁尼的那个声音低呼道，“明明……明明我上午来看他的时候，他还能勉强和我说话的……现在，现在怎么都……”
“已经……不成人形了。”第一个录音里出现过的那个含混的声音接话道，“我知道这种‘病毒’会让人体发生变异，但在小杰克身上……这种变异的速度似乎特别快。”
这些对话让只能听录音，却看不到画面的柯岚心痒难耐，他直接按下了暂停键，向中控计算机的AI问道：“韶江改护卫舰上的记录设备，不可能只记录了音频吧？录像呢？照片呢？像之前作战记录里那样的全息影像片段呢？难道这些东西都损毁了，一点都没有留下？”
“那些数据并没有损毁，而是被人为删除的。”AI回答道。
“谁删的？！”
“本舰舰长赫鲁尼·杨。”AI说道。虽然“韶江改”的AI判定赫鲁尼·杨已经受到了“污染”，但在向上级指挥机构发送报告没有收到回应的前提下，AI是不会自作主张锁定赫鲁尼的权限的，哪怕此时赫鲁尼已经变成了怪物，他依旧拥有“韶江改”护卫舰的控制权。
想要让AI在没有接到来自更高级权限的指令的情况下，凭借自身意志违抗舰长命令的情况就只有一种——赫鲁尼下令让“韶江改”护卫舰攻击被识别为友方的部队、建筑或设施。
在那种情况下，赫鲁尼将会被AI识别为“叛变者”，不仅所有的控制权限都会被剥夺，AI还会动用舰内的安保措施限制赫鲁尼等人的自由，直到舰队总指挥或者方舟发布最终的处理指令，这种限制状态才会被接触。
至于赫鲁尼·杨删除了战舰坠毁之后全部的照片和录像文件……这完全属于舰长的正常权力范围之内，也完全不会被AI判定为“叛变”。
赫鲁尼这么做的目的，显然是不希望后来进入灰雾森林、找到这艘“韶江改”战舰残骸的人直接接触到那些“禁忌的知识”……可他又没把所有记录都删掉，反而是留下了这些录音文件……
这算是他留下的警告么？
柯岚按下了“继续播放”的按键。
“这种变异速度完全无法用生物学或是医学方面的知识来解释，不仅仅是加西亚身上发生的变异，我们每一个人的情况都一样。”柳怡的话里透着一丝无力感，“在过去的六个小时里，杰克·加西亚并没有摄入任何食物，我仅仅只给他补充了最低限于的水分和电解质……可现在，你们看那硕大的增生物……如果这东西的主要成分是蛋白质和脂肪的话，那别说生物学和医学无法解释这种情况了……甚至就连狭义上的物质守恒定律都被打破了。”
“从体积上来看……这东西至少有杰克原本身体的三倍大……”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说道，“就算里面的填充物都是水……杰克他体内的全部水分加在一起也不会有这么多。这些增生物，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会不会是从周边环境中吸取的水分？”赫鲁尼沉声问道。
“这间病房是全封闭的，我严格控制着提供给加西亚的水分……六个小时里，我总共通过静脉滴注给他补充了一千五百毫升的电解质液，在这期间，他共计排尿两次，加在一起的总量为五百零二毫升，排出的尿液全部通过导管收集到了专门的容器里，他不可能接触得到。”柳怡说道。
“不……我的意思是，环境之中，毕竟，空气里也是存在着水分的。”赫鲁尼说道。
“病房内的湿度和六小时前相比，并没有任何变化。”柳怡反驳道，“恕我直言，舰长，如果你想用科学的方式来解读加西亚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科学……和阿尔法文明相比，我们人类的科学简直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且可笑。这些东西肯定能通过科学来进行解释，只不过这个科学并不是人类文明的科学罢了。”赫鲁尼说着说着，突然叹了口气，“我现在最担心的事……就是时间。”
“舰长你的身体状况还很乐观……至少比我们都要好，保守估计，你的身体至少还要两到三年的时间，才会恶化到像加西亚现在的这种程度。”柳怡说道。
她估算赫鲁尼在无法接受“有效治疗”的情况下还能坚持两到三年，可实际上赫鲁尼只坚持了一年时间就转化成了蚀骸，至于是柳怡估算错误，还是赫鲁尼后来又发现了什么东西导致侵蚀进度骤然加快，这个问题，现在柯岚还无法找到答桉。
“不，我说的并不是我自己剩下的时间，而是人类。”赫鲁尼加重了语调，“上面的那些人明明就知道这一切，可他们想的只是去掩盖事实……他们追求的只是一时的安稳，却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的事情。”
“这不是很正常么？现在联合议会团里的那些人，他们都只是一群追逐利益的政客罢了，就算能连任，他们的任期最长也不过几十年……等到那一天真的到来，别说他们自己了，就连他们的子孙后代，恐怕都已经是骨灰了。旧纪元有句谚语，就是用来形容这种态度的，叫做‘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这些人只在乎任期内自己的支持率，他们是不敢面对任何风险的。”那个含混不清的声音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然后剧烈地喘息了起来，显然这对他来说十分地吃力。
从这段话里柯岚可以确定一点，至少赫鲁尼他们是不知道不死船员会存在的，他们一直以为这个任务是联合议会团派发给他们的，想要将那些秘密和真相掩盖起来的人，也是联合议会团的议员们。
就在柯岚等着赫鲁尼要怎么回应这段话的时候，突然响起了“呯”地一声巨响，吓得一旁的莫珏直接抽出了腰间的手枪，一脸紧张地环顾四周。
“是录音里的声音。”柯岚对她说道，同时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看来那个时候应该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柯岚不由得竖起耳朵，去尽可能地捕捉录音里的每一个细节。
“呯！呯！”
又是两声巨响，从音色上来说，这应该是肉体撞击钢化玻璃所特有的沉闷声响……这让柯岚一下子就联想到了被关在封闭式病房里的那个“杰克·加西亚”。
他的侵蚀程度应该是船员中最严重的一个，也就是那个仅仅只坚持了四十一个小时之后便停止了生命活动的人——以现在这个动静来看，他应该已经完全转化成了那种叫做“蚀骸”的怪物。
随后是一阵金属碰撞摩擦和拉动枪栓的声音，接着，柳怡大声喊了起来：“不要开枪！封闭病房的观察窗很厚，而且全部是防弹玻璃，你们打不穿，它也不可能从里面跑出来！”
“他……它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个听上去有些年轻的男声问道，他的声线之中带着一丝颤意，“柳医生……先前加西亚的生命体征不是已经很微弱了吗？你说他随时都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亡……可它现在怎么突然从病床上跳起来了……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吗？”
“我不知道。”柳怡的回答很简短，“但你们都后退，不要刺激到它。我先试着向它注射镇静剂，看能不能让它安静下来。”
在他们几人对话的过程中，“呯呯”的撞击玻璃声一直都没有中断，反而还有越发勐烈的趋势。
在这之后的几十秒里，没有任何人说话，只有频率越来越高的撞击声和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
柯岚一直等到了第四十五秒，柳怡的声音才再一次响起：“没有用，我把舰上有的所有镇静剂都试了一遍，剂量也已经增加到了当前体表面积能承受最大值的十倍，但是药剂根本对它不起作用……”
“观察窗的玻璃快要被它撞碎了……”赫鲁尼缓缓说道。
【P.S.最近突然对美食文产生了一些兴趣，但是以我的知识储备和阅历经验，想要去单开一本美食类的小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又手痒无比，特别想写……话说如果以番外小剧场的形式，给大家介绍一些人类异星殖民年代、方舟上的那些特色美食，大家有没有兴趣看？也可以算作是从侧面角度来补充背景设定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被侵蚀的莫珏
尽管柳怡说蚀骸绝对不可能从封闭式病房里跑出来，但在赫鲁尼说完这句话之后，没过两秒钟，便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后便是震耳欲聋的枪声……
录音结束。
之后的几段录音内容也是大同小异，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侵蚀程度突然界限，化作蚀骸，然后再被赫鲁尼等人给“处理”掉。
也有人选择在变成怪物之前就自我了断……比如柳怡医生，她在自己的身体状况开始加速恶化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将手枪塞进了嘴里，用枪口顶着上颚，直接扣下了扳机。
她自戕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这种变异并不是疾病，医学对此起不到任何作用，我甚至都没法减缓‘患者’的痛苦，那些收集的数据全都也毫无意义……”
随后便是一声沉闷的枪声，和子弹贯穿血肉和脑浆，将颅骨撕裂掀开的声响。
尽管柯岚的面前没有影像，但他还是可以想象出那幅画面……星星点点的红白之物一直飞溅到了天花板上、因为侵蚀而变异得不成人形的躯体轰然倒下，尚还温热的血液迅速沿着地板蔓延开去……
……
除了赫鲁尼之外，最后一个变成蚀骸的人是老左，在即将突破侵蚀临界点的时候，他用仅有的一丝理智请求赫鲁尼帮他解脱……
在帮助老左完成他的“心愿”之后，赫鲁尼的身体状况也已经不容乐观了，根据他自己的描述，身体已经有多处出现了病态的变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能和力量比以前增加了许多，但却经常会出现意识模湖的状况……
他经常会做噩梦，而梦境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浩瀚无垠的星空。
照理来说，星空给人的感觉应该是美丽、神秘、震撼人心的……无论人们用何种语言与修辞去描述它，都不应该是恐怖的。可在赫鲁尼的自述中，那片星空带给他的感觉，就是切切实实的恐怖。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赫鲁尼神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他经常毫无预兆地昏迷过去……而且，还出现了十分严重的梦游症状，他看着在监控里肆意游荡的自己，总觉得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具行尸走肉之类的东西。
在半梦半醒之间，赫鲁尼经常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在对他低语……起先，他根本听不懂那些奇怪的音节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可随着身体的变异程度不断加深，他逐渐变得可以理解那些语言了。
这个时候，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个一直在耳边、在脑海里对他低语的声音，说的是阿尔法文明的语言。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在不知不觉之间，自己竟然也掌握了这门研究院花费了几十年时间、却连一个字母一个音节都没能破译出来的语言。
然而让柯岚有些郁闷的是，在录音里，赫鲁尼对于这些低语的内容却是只字未提。
当然，也有可能他提到过，但是后来又把这部分的录音给删除了……这些用阿尔法语言叙述的低语，同样也属于“禁忌的知识”范畴，哪怕仅仅只是在录音里叙述，也会加重听者的受侵蚀程度。
“我感觉到，那片星空似乎在召唤着我……”赫鲁尼在录音中喃喃自语道，此时，他的声调已经和之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柯岚估计应该是赫鲁尼的声带等器官受到了身体变异的影响，这意味着距离赫鲁尼转化成蚀骸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果不其然，在下一个录音文件里，开场数分钟的沉默之后，传来了一声听上去有些怪异的叹息：“我想……我的时间应该不多了。在我彻底变成那种怪物之前，我是不可能返回方舟、返回人类文明的世界了……呵……不过我就算回去，也会被上面的人给灭口吧……”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或许应该像柳医生一样，在彻底失去作为人的意识之前，给自己一个痛快……可是我不甘心。
“我觉得我应该留下些什么东西……万一之后有人能找到这艘战舰的残骸的话，我应该把事情的真相都告诉后来者，以防他们重蹈我们的覆辙……”
紧接着，是一段十几秒长的电流杂音，柯岚还没有开口问，军用AI就已经抢先一步回答道：“这段录音的数据并没有损坏，中间这一切是被赫鲁尼·杨自行剪辑掉的。”
“不，我不能那么做，如果我将这些东西告诉后来者，他们哪怕什么都不做，也会变得和我们一样……这东西是一种病毒，一种可以通过认知传染的病毒。只有闭上眼睛、堵住耳朵、保持沉默……才能有一丝苟活下去的机会。
“我不知道忘掉那些东西能不能缓解这种症状，但我根本忘不掉……只要我一闭上眼睛，那些东西就会如梦魔般袭来。它们时时刻刻都纠缠着我……要是……这条船上有那种研究院发明的……能删除记忆的装置……就好了。
“或许，老左他们是对的……这些东西不能被公之于众……人类根本没有与之对抗的资格……
“连它们都失败了，我们又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我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我看到录像里的我就像是一个鬼魂一样，在战舰内漫步目的地游荡着……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那个声音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脑海里的低语声越来越响了……这个声音似乎来自于那片星空，它好像……好像是要让我和星空融为一体……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无法反抗那股力量，我只能借助外物……我利用为数不多的清醒时间，加固了战舰的禁闭室，我会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直到迎来我的终结。”
这段录音到此为止，“韶江改”护卫舰的AI告诉柯岚，从那之后，赫鲁尼就一直把自己关在禁闭室里。这间禁闭室的墙壁和舱门都用废弃机甲上的装甲板进行了加固，赫鲁尼在把自己反锁进去之后又用带上身上的铝热剂焊死了舱门，将禁闭室彻底改造成了一个无法打开的牢笼。
赫鲁尼又用铁链和束缚带将自己固定在了地板上……他并没有准备任何食物和饮用水，用他的话来说，严重变异的身体已经感知不到饥饿和口渴，而且他心中已经抱有死志，并不打算继续再苟延残喘下去。
“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准确的来说，我不知道我还剩下多少神志清醒的时间。”赫鲁尼在下一段录音的开头说道，“根据中控计算机的记录，我现在一天之内，保持清醒的时间还不到两个小时，剩下的时间里，全部都是在喃喃自语或是试着挣脱束缚……
“肉体上的痛苦似乎已经远离了我，我不再有那种怪异的不适感，反而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我知道我即将变成那种怪物，和其他人一样。
“我感觉我似乎已经不再抗拒身体的异变，异变的程度越深，疼痛反而越弱，还会产生一种奇怪的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任其摆布……我已经记不清我把自己关进来多久了，铁链和束缚带都已经被我弄断了，好在这间房间足够结实……
“我感觉自己很陌生，不仅仅是外表的陌生，我的思想模式似乎也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我不再害怕那片星空，反而产生了一种想要与之合为一体的冲动。
“如果有任何人，听到了这段录音……不管你是来自于方舟还是荒野上的流放者，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做任何逗留，不要翻看战舰里任何东西，也不要搜索任何可疑的痕迹……把你看到的听到的全部都忘掉……相信我，我是为了救你。”
这句话赫鲁尼说的十分艰难，几乎是每吐出一个字就要停顿一会，在说完之后大概过了五秒钟，录音里突然传来一阵闷哼和血肉撕裂的声响，紧接着，录音就结束了。
这是最后一份录音文件。
“怎么没有了？接下去发生了什么？难道你没有继续记录吗？”柯岚向AI质问道。
“其他部分的录音数据已损坏。”AI的回答语气中没有一丝感情，但也正是这种不带情感的态度，让人感到更加的恼火。
至少民用AI在说抱歉的时候，还会根据用户当下的状态，表现出或诚恳或委婉的人格化情绪，而军用AI的反应永远都是那么直观，就像是程序报错时跳出来的对话框一样。
错误就是错误，没有就是没有，直截了当，简明扼要。
“他妈的。”柯岚忍不住麻了一句脏话，“刀在手，跟我走，杀尽天下断章狗……”
“抱歉，未能从您的话语中检测出有效的关键词。”AI说道。
这句话是网文论坛里读者用来发泄对于断章狗作者的怨念的，军用AI的数据库当然不可能会收录这些无用的信息。面对屏幕上那些显示“数据损坏、无法读取”的文件，柯岚也只能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却出现了轻微的僵直，下意识就把手搭在了腰间的枪套上。
站在柯岚身后的莫珏……她的额角上，长出了一小片如同蛞蝓触角一般的透明触须，这簇细小的触手兀自蠕动着，而作为受侵蚀的个体，莫珏自己却好像浑然不觉。
“怎么了？你看我的眼神……好奇怪……”莫珏也察觉到了柯岚眼里的异样，有些纳闷的伸手摸了摸脸。
这不摸还好，一滴从触须上滴落下来的黏液正好落在莫珏的手背上，让她整个人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朝上方看去，舰桥的天花板也都是由外部监视屏幕组成的，只不过现在只能看到浓重的灰雾，可视度基本为零。
“这是什么东西？”莫珏原本打算伸手去擦手背上的那滴黏液，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这种操作十分不专业，又把手缩了回去，从腰包里摸出了一根试管。
“这液体是从上面滴下来的吗？可是我看天花板上的屏幕……似乎很干燥啊。”莫珏将这滴黏液装入试管，想了想，把试管递给了柯岚。
“这东西应该是安全的……我的手背没有感到任何不适，我也暂时没有出现中毒的迹象……”莫珏絮絮叨叨地说道，“我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有点口渴……不过我好像是有很久没有喝水了，这应该属于正常现象。”
柯岚没有和莫珏进行对话，也没有伸手去接那根试管，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他都站在原地，沉默地观察着后者。
“你……你到底怎么了？”莫珏有些心虚地说道，“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你就一直都……”
柯岚眼神复杂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反倒是你……你可以试着伸出手，碰一下你额角处的位置……记住，不管你触碰到什么东西，都要保持镇静。”
莫珏的神色顿时一变，她整个人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怔了几秒，然后才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像着自己的额角处摸去。
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些蠕动的触须之时，她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脸色也变得更加苍白。
“我……我头上的……是什么？”
“你可以自己看。”柯岚说道。
“自己看？哦……哦对……”莫珏有些慌乱地在腰包里翻找起来，有不少随身携带的小装备都在翻找过程中掉到了地上。但这个时候莫珏已经无心去理会这种事情了，她只想知道，自己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终于，她找到了一枚镜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镜子——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那些从额角处生长出来的触须时，她手中的镜子还是摔在了地上。
“我……我是被什么东西寄生了吗？”
这些兀自蠕动的触须就像是一种独立的生命体一样，莫珏的第一反应就是外来的寄生物。
“如果是寄生的话，那就好办了……你恐怕，是受到了侵蚀。”
第七百七十六章 “必死无疑”
“侵蚀？什么侵蚀？”
“就是赫鲁尼他们所遭遇的境况。这种侵蚀就像病毒一样，只不过它能通过认知来进行传播。录音里包含的那些信息，就是它的载体。”柯岚解释道。
尽管赫鲁尼已经十分谨慎地删去了涉及到“禁忌的知识”的内容，但这些录音文件依旧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柯岚不由得有些庆幸其他人此时并不在自己身边，要不然，受到的侵蚀的人恐怕就不止莫珏一个了。
“为什么你没有事情？”莫珏的双手举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我……要怎么办？我会死吗？”
“你害怕死亡吗？”柯岚盯着她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道。
“以目前的手段，这种‘侵蚀’……无法被治疗，对吧？”莫珏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用平缓的语气问道。
柯岚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尽管赫鲁尼提到过靠删除记忆的手段或许可以阻止侵蚀程度加深，但要进行那种操作，就必须让人受侵蚀者进去深度睡眠的状态之中……而一旦进入深度睡眠，柯岚觉得，莫珏大概率也会和赫鲁尼一样……梦见那片“令人感到恐惧的星空”。
到那时候，恐怕就算把受侵蚀者的记忆全部都删个精光，也不可能把人救回来了。
虽然柯岚没有“见过”赫鲁尼在录音里所描述的星空，但在柯岚使用圣言的时候，来自于“她”的注视就像是把整片浩瀚星空的质量都压在了柯岚的意识之上……这种感觉很难用语言去确切描述，但柯岚的潜意识却在不断地告诉他，两者的本质是一样的。
赫鲁尼看到的那片“恐怖的星空”，其实就可以理解为是“她”的视线——那句很经典的话怎么说来着：当你注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注视着你。
在赫鲁尼看到“星空”的时候，其实就相当于“她”的视线扫过了赫鲁尼……用通俗点的话来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身为猎人的“她”已经盯上了不小心进入猎人视野的猎物“赫鲁尼”，这时候猎物想要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猎人的视野里退出去，已经没可能了。
“我不害怕死亡。”莫珏对柯岚说道，“事实上，我一开始跟着你们进到森林深处，我就已经想过自己会死在这个地方了。”
“可是。”莫珏话锋一转，“就算是死，我也希望是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被当成实验对象，在手术台上被一群白大褂大卸八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难道觉得我会把你当做实验素材？”柯岚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莫珏这家伙的发散思维也是够广的——不过从她的视角来看，会这么想，倒也完全合情合理。
如果赫鲁尼能修好“韶江改”护卫舰、返回方舟的话，不死船员会的第一选择绝对不是杀了他，而是将他控制起来……船员会的成员自身也都饱受侵蚀的困扰，有着这么一个高侵蚀程度的活体样本，而且还是受到过“她”的注视的，不死船员会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对其进行研究。
更何况，赫鲁尼的身上还携带着来自灰雾森林的那个“秘密”。
想要人为制造出一名濒临临界点的受侵蚀者很容易，但要制造出一名“如此优秀”的受侵蚀者却很难……绝大多数人在接受了“禁忌的知识”之后，都会像其他船员一样在短时间内身体便发生高度变异，最后转化为“蚀骸”。
就连通过基因编辑工程插入阿尔法人基因片段的共生体，也只有柯岚和“先知”两人能够做到长期存活，而像赫鲁尼这样以“凡人之躯”在重度侵蚀下坚持了整整一年的体质，简直可以说是万里挑一了。
对于莫珏来看，柯岚他们这群人代表的就是方舟的官方，以方舟上层一向来的作派，还真有可能会把莫珏抓去当作研究人体侵蚀的实验素材。
尽管她的价值和赫鲁尼相比，差了简直十万八千里……可关键是莫珏她又不知道，不死船员会完全有能力可以批量制造这种“实验素材”。
“难道不会吗？”莫珏一边说，一边缓缓后退了几步，然后以极快的速度从腰间抽出手枪，顶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她拔枪的速度很快，但在拥有时停能力的柯岚眼中却根本和“快”字沾不上边，她整套动作被柯岚拆解成了几十帧，每一帧柯岚都有机会夺下她手中的枪。
不过柯岚没有这么做……用力量去压制对方，只会让对方更加不信任自己。
接下来的探索过程还很长，如果可以，柯岚还是希望能和这名“伐木工”搞好关系的。不管对方实力如何，在这种诡异且危险的地方，多一个可以信任的队友总比少一个好。哪怕对方只能陪自己说说话聊聊天，也比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森林中游荡要好。
“与其被你活着带回方舟，我宁可死在这里。”莫珏稍稍提高了几分声调，扣着扳机的食指微微用力。
柯岚看得出来，只要自己表现出任何一丝想要把莫珏带回“搞研究”的企图，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那你大可放心，我对研究院那帮家伙没有任何好感……他们曾经还是试图把我也当成研究对象，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心情，所以，你能先把枪放下吗？”柯岚劝说道。
“不行。我……我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你……我……”莫珏本来想和柯岚谈条件，但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谈什么样的条件。
莫珏手里唯一可以作为谈判筹码的，就只有自己的命……可问题是，柯岚那边却拿不出任何筹码。
任何口头保证，都无法让她放下心来。而就算她时时刻刻用枪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在回到去之后，方舟也有无数种办法可以安全地解除她的武装。
“行吧，你要真的想死，那你开枪吧，我没意见。”柯岚突然放弃了劝说，耸了耸肩，对莫珏做了一个“请便”的动作。
莫珏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脸上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不过她倒并没有问柯岚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的原因，只是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你稍微离远点，小心被血污和脑浆溅到。”
她手里的那把手枪是大口径的狩猎手枪，顶着脑袋来一枪的话，别说开个洞，估计半拉脑瓜子都会被掀飞。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像个被摔在地上的西瓜一样炸裂开来。
内心的犹豫仅仅只持续了半秒，莫珏就扣下了扳机。
枪没有响，她的脑袋也没有像西瓜一样炸开。
她有些愕然地把手枪举到的面前，抽出弹匣、拉开套筒，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
枪本身没有任何故障，她甚至还对着墙壁试着开了一枪，枪声震如雷鸣，大口径的穿甲弹在金属材质的内衬墙面上开出了一个洞。
刚刚是怎么回事？
莫珏没有去细想，她再次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咬着牙扣下了扳机。
枪还是没响。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当第一次自杀失败的时候，那股冲动就已经退下了大半，她第二次对着自己扣动扳机的时候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了，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连再起检查手枪的勇气都没有了。
“是你做的手脚，对吧？”莫珏抬起头，看着柯岚，问道。
她没说错，借助泽珞的空间能力，想要让一把纯机械构造的手枪无法击发那是很容易的事情。柯岚甚至可以直接将莫珏整个人定在原地，然后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将枪从她的手里取下来。
“你看，你完全没有反抗能力。只要我想，你连自杀都做不到。所以你不妨试着相信我一次，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研究院或是任何什么别的科研机构的，也不会把你当做实验素材。”
其实柯岚还有一句话没有明说：以莫珏的抗侵蚀能力，仅仅只是听了这这些被删减过的录音，身体就已经发生了异变，那她大概率是坚持不到柯岚他们走出灰雾森林的……
就像那个杰克·加西亚一样……她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莫珏双眼圆睁，瞪了柯岚好几秒种，这才将手枪丢在了地上，然后有些沮丧地坐在了地上。
“就算你不会把我当成实验素材……那你为什么又不让我去死呢？录音里的那个柳医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种‘病’是没法治的，以人类的医疗技术，连想要延长生命都做不到……我知道，我没几天能活了。”
柯岚叹了口气，虽然刚刚自己没说那句伤人的大实话，但莫珏心里显然也是清楚这一点的。
“你连死都不怕，还害怕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吗？”柯岚走上前去，将莫珏从地上拉了起来，“人类没有治疗手段，但这不代表阿尔法文明没有。说不定，在灰雾森林的核心地带，就有着能延缓侵蚀进程的办法。”
“你是在安慰我吗？”莫珏露出了一丝惨笑。
“你觉得是那就是吧。”柯岚说道，“但我觉得，不到最后一刻，人永远不能放弃希望……放心，如果你最后真的要变成那种怪物了，我会帮你解脱的。”
“希望你不会食言……”
“刚刚和我们走散的那个毛子医生，尹凡，你应该有注意到他的那条机械臂吧？”柯岚说道。
莫珏点了点头，道：“他是为了方便在野外进行手术操作，所以把手臂替换成了赛博格义肢？”
“不，他原本的那条手臂，被侵蚀之种的细胞感染了。”
在听到侵蚀之种四个字的时候，莫珏的表情出现了十分明显的变化——作为一名地狱伞兵，她知道的情报并不少，在服役期间，她参与过的作战任务里，有超过的目标都是异端教派的成员或是聚居点。
任何一个对异端教派以及侵蚀之种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被侵蚀之种感染、寄生，属于真正意义上的“不治之症”。即便方舟已经掌握了克制侵蚀之种的方法，但依旧没有办法把那些“容器”给救回来。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容器和容器体内的侵蚀之种一起杀死。
莫珏的长官也和她说过，如果战友在作战行动中不慎受到感染，必须及时进行“处理”，至于处理的方法是什么，不说也都猜得到。
这玩意，就和电影里的丧尸病毒一样……但电影演到后面，主角们哪怕被感染了，总能找到血清或是解药之类的东西。可在现实里，研究院研究了那么久的侵蚀之种，却没能救下过任何一个受感染的人。
“他……他被感染多久了？”莫珏忍不住问道。
“两年。不过他体内的侵蚀之种细胞已经被压制住了，两年的时间里，感染进程没有任何变化。”柯岚说道，“压制的办法并不是研究院的人发现的，而是来自一处阿尔法文明的遗迹。我们一开始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就像你现在已经自己肯定会死一样。”
【P.S.感谢书友202119927163753657、书友20220515085347104打赏的100起点币。（读者老爷们有空的话设置个中文昵称吧，经常有时候要感谢打赏结果发现ID是一长串数字，不仅难打还不好记，很难留下什么印象……）
另外，今天QQ阅读那边又有读者说加之前的群群没了，现在新群号是在起点APP这边的一键加群功能里了，为了防内鬼，还设置了个500粉丝值的门槛……但我本来登录了QQ阅读的账号想要回复那个读者的结果，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回复里有敏感词。我一开始以为敏感是“加群”、“群号”或者“APP”之类的……结果我删了半天，才发现“起点”这两个字在QQ阅读那边居然是敏感词……大家都是阅文旗下的，何必呢……
另外我还是希望大家如果可以，尽量来起点支持本书，起点本站的分成比例作者拿到的是最高的，以前是五五开，现在算上全勤福利，作者差不多能拿到订阅的六成……至于其他渠道，越“远”的分成比例越少。我以前认识一个读者，人家在一个很小众的渠道（好像是一个什么浏览器下的读书小程序）给他打赏了一千块钱，用的还是苹果手机，结果他不仅要等四个月才能拿到钱，而且一千块到了作者手里只剩下不到一百，光是想想就够难受的。】
【P.P.S.关于方舟特色美食的番外已经在写了，大家可以留言说一下自己最喜欢的食物是什么，给我提供一些灵感~】
番外章 饥饿的年代（上）
新纪元第五百年。
对于方舟上幸存的人类来说，这是劫后余生的第一年。
尽管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得好很多了……至少，人类并没有因此而灭绝。
新纪元第四百九十九年一月份，旧历的新年刚过不久，负责进行航路观测的部门发现了异常——方舟所有外派的探路飞船和无人飞行器，全部失联，并且没有任何信号传回方舟……哪怕只是一段情急之下敲出来的乱码，也没有。
观测部门当即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峻性——这些探路飞船和无人飞行器距离方舟不过只有十五到二十光秒的距离，并不算很远，如果发生任何意外，就算飞船坠毁，至少相应的信息还是能传回来的，不可能所有的飞船和飞行器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茫茫的宇宙之中。
观测部门的第一反应是他们可能遇到了高等级的外星文明——这些探路飞船和无人飞行器大概率是被外星文明给击毁或者捕获了，只有这种情况，他们才会连一条简短的求救都发不出来。
可这份报告刚刚被递交到联合议会团手里，议员们还在赶来开会的路上，异变再次发生！
在方舟正前方的航路上，出现了极为异常的引力场，在这个引力场的作用下，整条方舟开始逐渐加速……
根据计算，这种级别的引力，至少需要在光学设备的可观测范围内存在着一个足有太阳数百倍质量的天体才行，可在方舟正前方的航路上，别说恒星了，就连宇宙中随处可见的小天体都没有……
不……这片宙域是在是太干净了，这本来就是一个十分可疑的点，观测部门的领导看着桌面上的全息星图，一滴冷汗不由得从额角滑落。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天文学家，这位领导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黑洞……”他看着控制室里那一双双望着自己的眼睛，喃喃说道。
这片宙域之所以会这么干净，是因为所有的天体都被那个黑洞给吸进去了，就连光都不例外……连光都无法逃逸的引力，那些探路飞船和无人飞行器发送的无电线信号，就更加逃不出去了。
可是一切都晚了……以方舟的推进力，是无法挣脱黑洞引力束缚的……就算这时候弃船逃生也没有用，逃生的飞船也同样也会引力拖进黑洞。
整条方舟、包括方舟上所有的人，都已经被黑洞所捕获，剩下的，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联合议会团集中了核心主脑的全部算力，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留给方舟和人类最后的时间，还剩下三个月零九天。
尽管联合议会团决定对民众保密，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方舟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个绝望的事实：这条船正在带着人类文明最后的种子，冲向黑洞。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人类文明进入了有史以来最混乱、最黑暗的时期。
在世界末日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失去理智的人能够干出任何疯狂的事情……就连维持秩序的军队都不再听命于上级的命令，没有亲身经历过那段时间的人，单靠录像和文字资料，是很难体会到那种绝望与疯狂的。
根据官方统计，方舟在穿越虫洞的时候损失人口超过五成，但实际上，在这五成人口里，有三分之一是在进入虫洞前的这不到两个月里损失的。
懦弱者自行了断、贪婪者肆意劫掠、暴虐者杀人放火……文明彷佛已经失去了意义，人们变成了野兽，任由内心的欲望支配着自己的行为。
当然，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想到，方舟居然能成功穿越虫洞……尽管船体严重受损、推进器彻底失去动力、残碎的街道上遍布着被死于异常空间力量的奇形怪状的尸体……但不管怎么说，人类文明的火种依旧还是保留了下来。
而活下来的人，也从那种疯狂的状态中渐渐清醒了过来——他们意识到，末日浩劫已经远去，但更加严重的生存问题则是摆在了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虽然方舟内部很多区域已经无法让人居住，但托人口减少的“福”，保存比较完好的区域勉强还能容纳下这五成幸存者。而在生存环境的问题得到解决之后，食物问题就被摆到了第一的位置上。
自古以来，民以食为天。人只有吃饱了，才有能力去思考、去工作、去繁衍生息。
但方舟上的粮食生产基地，有超过八成都已经损毁，粮食储备则是在那疯狂的两个月里被烧掉了大半，仅剩下的两成粮食生产基地产出跟不上消耗，仓库的存粮正在以令人紧张的速度一天天地减少。
但方舟能投入到恢复产粮工程中的资源并不充裕，这倒不是因为粮食不重要，而是有着比粮食优先级更高的事情——方舟的动力和防护系统。
粮食不够闹饥荒，这并不是一个当下完全无法解决的问题。只要上面的人够冷血，完全可以通过进一步削减人口来应对粮食的不足。但如果连最基础的生存环境都无法得到保障的话，那所有人都会死在这茫茫太空之中。
优先级排在最前面的任务是恢复方舟动力系统和修复受损的船体主要结构，至于恢复产粮，则是排在了第三。
在这个年代，一名成年人每天能分到的食物仅仅只有相当于600-800大卡热量的合成口粮，就是那种像面粉一样，用冷水冲开之后搅拌成面湖状就可以吃，没有调味也没有配菜，为了增加饱腹感其中还添加了大量的人造纤维素（这些纤维素并不会被人类的肠胃所消化，在收集粪便之后可以将其分离出来进行多次利用）。
这玩意，其实就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苏军吃的那种掺了木屑的黑面包差不多。
而唯一用来搭配这种合成口粮一起吃的东西，就只有那些花花绿绿的维生素药丸，药丸的供应量也很紧张，原本已经在人类社会中销声匿迹了数百年的坏血病成为了那个年代人类最主要的死亡原因之一。
至于未成年人，分到的食物份额只有成年人的一半，哪怕是十七岁正在长身体的青年，每天能分到的食物也依旧只有300-400大卡的热量。
而且，这个标准还在随着粮食储备的日益减少，被不断调低。
想要获得更多的食物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参加工作。
这里的“工作”仅仅包括那些优先级排在前三的方舟修复工程……至于其他的工作，虽然也有报酬，但报酬低到可怜，根本填不饱半大小子们饥肠辘辘的肚子。
林登今年十六岁，是一名“虫洞孤儿”——这个新鲜的称呼是在新纪元第五百年才诞生的，特指那些所有亲人都死在了穿越黑洞引发的各种次生灾难之中，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存活下来的孩子。
和很多悲惨故事的主角一样，林登曾经也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的父亲是工程部的高级工程师、母亲是一所高等学院的讲师，还有一个二十岁的漂亮姐姐，而他自己则是在业务教育阶段连跳三级，年仅十五岁就被一所在机电领域小有名气的工程学院所录取。
但在新纪元第499年这一年，一切都变了。
先出事的是林登的姐姐，在那绝望的两个月的第一天，她姐姐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父亲托了很多关系，在一周后才在一座垃圾处理站里见到了女儿一丝不挂的尸体。
一个月后，林登的父亲奉命去检修一台熄火的推进器，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不管能不能修好推进器，方舟都无法逃离被黑洞吞噬的命运……但为了不让家人们失去保护和食物，林登的父亲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然后，推进器爆炸，整支检修小队全灭。
好在方舟没有背弃诺言，将林登和母亲两人接到了安全区域，在依旧忠于方舟的军人的保护下，母子两人有惊无险地度过了这两个月。
方舟在穿越虫洞的时候，所有人的意识都出现了长时间的停滞，等到林登感觉到周围的时空都已经恢复正常的时候，方舟已经抵达了一片完全陌生的宙域。
而他的母亲，则是在距离他不到三米远的地方，化为了一滩肉糜。
悲伤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饥饿的感觉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看着每天越来越少的食物配给，林登决定参与方舟的修复工作，用工作来换取足以充饥食物。
靠着自己的能力和知识，林登在一众受试者中脱颖而出，成功获得了一份修理推进器的工作——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那段时日里，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子承父业的一天。
这份工作很危险，受损的方舟船体就是危险最大的来源之一，其次则是来自船外的真空和辐射。
工作第一天，一名工人被一根突然断裂掉落的钢梁砸死，另一名工人则是被触地的高压线给电死。
工作第二天，林登他们这支检修小队的领队在推开一扇卡死的舱门时，没有预料到舱门后的舱室已经破损，直接被吸进了太空，另外两人则是因为在没有穿戴防护装备的情况下受到了大量宇宙射线的辐射，患上了严重的辐射病。
工作第三天，林登拿到了他的第一份报酬。
工人们的工资既不是实体的钱币，也不是账户里的信用点……而是食物。在这个年代，食物再一次成为了硬通货的代名词。
六包被装在小袋子里的合成口粮，每包上面标着的重量是五十克，但林登不用去称就知道没有一包的尽量是足的……被装在这种包装里的白色粉末，总会让他联想起旧纪元电影里那些让人闻之色变的违禁药品。
不过，合成口粮并不能算是重头戏……尽管这份工作如此危险，但依旧让人们趋之若鹜的最大原因，就是这份报酬里的另外两样东西。
肉，还有蔬菜。
这个肉当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肉，而是用大豆蛋白合成的人造肉……和新纪元499年之前生产的足以乱真的人造肉相比，这个批次的人造肉口感就像是脱水的豆干一样，再加上咸得要死的调味，放在以前那就是货架上根本卖不出去的垃圾。可现在，却成了人人追捧的宝贵。
听昨天挂掉的那个领队说，在外面，只需要小拇指大小的一条人造肉，就可以让一名颇有姿色的妙龄少女满足你的任何要求，而现在林登拿到手里的这块，足足有半个巴掌大小。
比肉更珍贵的则是蔬菜——哪怕在新纪元499年之前，蔬菜也一直都是方舟上“奢侈品”的代名词，无论是土培还是水培，蔬菜的种植都要消耗大量宝贵的空间和资源，对于绝大多数底层民众来说，肉或许还能吃得到，但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吃一次真正的蔬菜。
林登以前的家庭条件还算可以，差不多一天里能吃到一顿蔬菜，在他吃过的蔬菜里，最常见的就是现在拿到手的这种。
“豆芽菜。”
成本低廉、无需额外施肥、除了阳光之外对环境要求极低、种植建议且生长迅速、成熟周期极短……以上各种优点加在一起，豆芽简直成了星际航行期间性价比最高的蔬菜。
而林登现在拿到的是一包生豆芽，大概有一百克重，他小心翼翼地把这包生豆芽塞进了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生怕被人看见。
豆芽菜可以生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要烹饪它的念头。
【P.S.尝试了一下美食加补充背景设定再加侧面描写一些隐藏线索、三种元素结合的番外章。虽然是番外章，但其实和正文目前的主线推进进度是契合的，如果不是那种一目十行的读者应该能发这一章番外虽然在写食物，但字里行间还是埋设了不少伏笔的（至于这算是挖坑还是在填坑，那就见仁见智了）。
自我吐槽一下：说是要写美食，但最终和食物有关的篇幅却只占到了很小的一部分，严格来说着根本就不算美食文吧……
另外还有一个希骑粉读者之前在评论里提到，说对方舟星际航行间的剧情很有兴趣，希望我可以写一下。但因为主线剧情是发生在星际航行结束之后，而且按照我个人的安排，下一本新书并不是《异星遗迹猎人》的前传了，是和本书完全没有关系的全新世界观。所以这位读者的愿望，我只能靠番外章节来满足了。】
【P.P.S.感谢肥皂有大用打赏的1500起点币。】
番外章 饥饿的年代（下）
在这个年代，“烹饪”这两个字，几乎可以和“奢侈”划上等号。
食物贵乏，每个人都填不饱自己的肚子……在这种大环境下，只要能找到可以吃的人，很多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在其他人发现之前，将其囫囵吞枣地塞进自己的嘴里……至少味道和口感，那根本就不重要。
只要那东西能充饥，就足够了。
但在方舟上，寻找食物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如果饥荒爆发在地球上，人们可以选择深入深山老林去寻找食物……尽管那么做很危险，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有活物的地方，那就一定能找到可以吃的东西。但在这艘殖民船上，就算人们刨地三尺，能看到的也只有金属和混凝土。
几乎所有的食物来源，都掌握在官方和少数几个强大的民间势力手里。
早几个月，黑市上还有人会贩售用钢钎串起来的死老鼠，可到了现在，就连蟑螂这种生物都几乎要在方舟上绝迹了。
人们就差没有易子而食了。
灾难发生以前，虽然物资同样不充裕，但至少可以做到让大多数人吃饱穿暖……很多人都在怀念以前的生活，但他们心里也清楚，那种生活已经回不来了……至少他们这一代人是肯定见不到方舟恢复到以前的那个样子了。
林登揣着怀里的那包豆芽，低着头，快步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
在巷口处，坐着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他阖着双眼，双臂耷拉在身体的两侧，似乎是睡着了。
在老人的面前，摆放着一个满是瘪陷的铝碗，碗里空空如也。
当林登靠近那个老人的时候，一股令人作呕的尸臭顿时钻进了他的鼻腔，他这才意识到，这个老人已经死去多时了。
至于他是饿死的，还是别的什么死因，林登不得而知。
没有人来收敛尸体，环卫部门的人同样也在分不到足够的食物，在完成分内工作之后这些人只想多休息一会，以此来尽可能地减少热量的消耗……这具尸体，恐怕要等到彻底腐烂，才会被人处理掉吧。
当然，也有可能，会被一些“突破底线”的人给偷偷拖走。
“食人者”早就已经不是只会出现在都市传说里的故事了，就在上个月，军方还处决了一批因为残害、食用同类而被捕的人，林登在商场的大屏幕上观看了行刑的全过程。
那些吃人的家伙被束缚带捆住四肢，蜷缩在地上。他们布满血丝的双眼向外凸着，嘴唇上满是溃疡，披散下来的头发挡住了大半的面容……看上去不像是人，而是那种恐怖小说里藏在阴暗下水道里、被称之为“食尸鬼”的怪物。
根据方舟新颁布的法律规定，食尸者将被处以死刑，无论那具尸体是不是食尸者所杀。
但在饥饿的逼迫下，却总还是会有人选择铤而走险。
林登不再回头去看那具老人的尸体，而是选择又一次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半小时后，他总算是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自方舟从虫洞里出来之后，原先那些由军队保护的“安全区”都被撤销了，林登也搬到了一片位于东四区的棚户区居住。
东四区原本属于方舟的上级区域，这里的商业街和豪华住宅区用寸土寸金来形容都不为过，哪怕以灾难发生前林登的家境，他们住的也不过是东六区而已……相比六区的房租和地价，东四区要贵了整整一倍不止。
但在穿越虫洞的过程中，整个东六区已经彻底变成了无法令人生存的死地，按照官方的预算，想要把这些死地修复成原本适宜居住的样子，至少需要二十年以上的时间。
别的不说，光是修补破损的船体、清除辐射、重新连接供气和供水的管道和供电线路，这一些工程就得花费以年为统计单位的时间。更别说现在方舟根本拿不出那么多的资源和人力，去抢修一处没有什么战略价值的居住区。
东四区的建筑也在穿越过程中的严重受损，但好歹基本的维生设施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空间密闭性和氧气供给都没有出问题，至于断电，反倒不算什么大问题。
五十多台移动式探照灯被分布在东四区的各个街口作为照明设备，但为了节约能源，这些探照灯一天里只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亮着的，除此之外，大部分时间东四区的居民都必须摸黑生存。
这片棚户区原本是一处位于黄金地段的高档住宅区，但那些价值不菲的豪宅全都毁在穿越所引发的次生灾害之中，无一幸免。军方利用废墟里清理出来的建筑材料搭建了一片片简陋的棚屋，用来安置从其他无法居住的受损区域迁过来的难民。
林登检查了一下自家门上简易的自制锁具，在确定没有被撬过的痕迹之后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锁，然后再将锁具套到门的另一侧，把门给反锁了起来。
他怀着一丝激动的心情，走到了放在屋子角落里的睡袋旁边，把手伸进睡袋摸索了好一会，才从里面摸出了一小包装在塑料袋里的透明结晶体。
这是灾难发生前，每家每户在进行烹饪时必不可少的调料：盐。
而现在，获取钠和氯的主要渠道就是每日和那些面湖状合成食物一起咽下的小药片，至于真正的食盐，则是早就已经成为了和蔬菜一样难以入手的奢侈品。
林登当然买不起真正的食盐，这些透明的结晶体，实际上是他利用化学手段，从修复船体的工业原料中提取出来的氯化钠。
在旧纪元，经常会有人把“工业盐”误当成“食盐”而中毒，但实际上工业盐和食盐的成分是完全不一样的，前者又叫做亚硝酸盐，其主要成分除了氯化钠之外还有亚硝酸钠。如果是纯净的氯化钠，无论是用传统的制盐工艺获得的还是从工业原料中提纯的，其实都是可以食用的。
林登分离氯化钠用的是结晶法，在初步等到粗盐结晶之后，他又进行了多次的提纯，虽然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任何杂质，但至少毒性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盐的用量不需要太多，只要放一点点，就足以给菜肴提鲜了。
豆芽虽然简单，但因为人们能吃到的蔬菜种类实在太少，所以这种原本看似单调的食材在灾难前几乎被方舟上的居民们做出了花来——单就林登印象里父亲曾经用豆芽菜作为原料烹饪的菜肴就至少有二十种以上。
但其中大部分菜肴都要用到炒锅和油，食盐还能从偷出来的工业原料里提纯，但这两样东西，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本着就地取材的原则，林登决定做两道父亲以前经常做的菜：豆芽烙饼和豆芽汤。
他找来一个底部已经被熏得焦黑一片的金属杯子，用铁丝圈住杯口的边缘，将其挂在了一个大约三十公分高的三脚架下——这个三脚架是他在住宅区的废墟里捡到的，原本应该是某型号摄像机的配件，不过摄像机已经被抢先一步赶来拾荒的人捡走了，就只留下了这个有些变形的三脚架还躺在一堆碎石瓦砾之间。
至于饮用水他倒是充裕的很——林登所在的工程队有一项让人羡慕的福利，那就是包早中两餐，这两餐里自然也算进去了饮水。因为工程队的工作强度很大，所以饮水的供应量也很足，每人每天至少可以提取三千毫升的份额。
至于原本配发给居民的饮用水，则是都被他给存了起来。
林登小心翼翼地将塑料瓶里存着的净水倒进金属杯子里，然后又往里放了一半的豆芽和一小撮盐。
燃料用的是扁圆形的固体酒精，这东西也是他从工程队里薅来的……在领队因为意外身亡的第二天，他趁着没人及时接替领队的工作及时更新物资调用表格，从工程队的仓库里偷偷带回来了不少体积不大、但却十分有用的好东西。
用取火器点燃固体酒精，原本漆黑的棚屋里顿时升起了明亮的火光，尽管温度并没有产生多大的变化，却依旧让林登感到了一丝暖意——东四区受损的除了供电线路之外，控温设施也停止了工作，室外的温度常年维持在五摄氏度上下，室内也就勉勉强强十摄氏度的样子。
细密的气泡开始从金属杯子的底部冒出来，隐约间，林登感觉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久违的香味。
“大概是错觉吧……”他揉了揉鼻翼，“白水煮豆芽……怎么可能会有香味呢？”
林登自嘲般地笑了笑，然后从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一只满是瘪陷的铝碗。
这就是那个老人尸体前摆着的那只碗，只不过那个老人已经再也用不到这只碗了，林登就把它带了回来。
铝碗很薄，说是碗，其实就是那种用铝箔压制而成、拿来盛放熟食的一次性容器罢了。那个老人估计也是从某片废墟里捡到的，只不过从铝碗上积着的一层薄灰来看，它应该很久都没有盛过食物了。
林登将铝碗擦净，从一侧剪开，将其平摊成了一张铝箔——他没有锅，但是用这张铝箔来充当烙饼的炊具，也是完全足够了。
以前林登的父亲用的是一种可以将面团夹起来的电饼铛，可现在，林登既没有电饼铛，也没有电。
他取出一袋合成口粮，往里面稍微加了一点水，然后用手指缓慢地搅拌起来，一直搅拌到白色粉末和水完全融合，化作了一团黏湖湖的面团。
按照绝大多数人的进食方式，这时候就已经可以吃了，只不过水加的太水会比较难以下咽，一般都是会把面湖调稀之后当作粥喝下去。
只不过对林登来说，他反而还嫌水加的有点太多了。
他以前只看父亲做到，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行实操。
看着袋子里软烂的面团，他思索了片刻，取出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将面团倒在了上面，然后把衣料裹紧。
多余的水分很快就从衣物纤维的孔洞中被滤了出来，看着水分含量至少降低了一半的面团，林登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种合成口粮的主要成分其实就是淀粉，虽然不像面粉那样容易加工成各种面点，但只要控制好加水的比例，还是可以使其成型的。
林登将剩下的一半豆芽揉进了面团里面，又加入了适量的盐，将面团搓成一颗圆球之后再拍扁，用铝箔将面饼包好，然后把它夹到了燃烧着的固体酒精上方，让火苗一下又一下地舔舐着铝箔的表面。
一股诱人的香味从铝箔的缝隙上散发了出来，林登这次终于可以确认这不是他的幻觉，而是真实被他的嗅觉器官所捕获到的气味。
自己有多久没有闻到过食物的香味了？在方舟穿越过虫洞之后？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自打父亲去世以后，他和母亲两人搬进了受军队庇护的安全区居所之后，就再也没有吃到过熟食了。
那时候每天的食物除了压缩饼干就是压缩饼干，那种如同肥皂一样的味道林登至今还记忆犹新……只不过，现在就连压缩饼干都成了受人追捧的美食。
就在东四区，上周就有一名军人受到了平民的袭击，被砖块砸中后脑，直接死亡……而袭击的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捧着一个印着压缩饼干的纸箱子。
然而，那些袭击者并没有在那个纸箱子里找到食物，那个纸箱子里装着的是一堆文件，是从化作废墟的建筑物里抢救出来的重要情报。
失望的袭击者还没来得及将怒火发泄在这些文件上面，就已经被赶来支援的士兵们击毙，而新闻播放里的录像也到此戛然而止。
烙饼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林登的腹部开始响起了咕叽咕叽的叫声……他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就在这时，棚屋的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记突兀的撞击声。
“里面有人吗？赶紧开门！”一个不耐烦的男声在门外吼道。
林登的手一抖，被铝箔所包裹的面饼掉在了固体酒精上面，火苗顿时被压灭了。
……
【P.S.这次的番外章就到此结束了，留下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尾。大家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想象，结合那个时代的背景，去猜测一下剧情的走向。至于真正的结局——历史从来都不会去记录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的故事。】
第七百七十七章 各自前进
“你现在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一件事。”柯岚继续对莫珏说道，“就是不要让自己睡着，时刻集中注意力，最好连走神发呆之类的情况都不要出现。”
“为什么？”莫珏问道。
“我就怕你一个恍忽，听到了赫鲁尼描述过的那些低语，或是干脆直接看到了那片‘星空’……那以你的抗侵蚀能力，恐怕分分钟要就变成怪物了。”柯岚一边解释一边从背包里取出了大量的精神类药物塞给了莫珏，“必要的时候你可以依靠药物的帮助……尽管过量使用这种药物所带来的副作用会很难受，但在我们抵达灰雾森林的核心地带之前，你必须一直保持清醒。”
“……知道了。”莫珏接过药物，逐一塞入腰间的装具内，以便随时取用。
“你现在的情况还算稳定。”柯岚看了一眼莫珏额角出长出来的触须，并没有继续生长、扩张的迹象，“你尽量不要去想刚刚在录音里听到的那些东西，侵蚀进程应该就会放缓下来。”
“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就忍不住回去想……”莫珏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这就像是一个经典的心理学游戏，主持人对参与游戏的玩家们说：接下来的十秒钟里，请不要在大脑里想一头大象——而听到这句话的玩家，基本大脑第一反应就会想到大象。
“还好，至少脑袋上的触须没变长，至于身体其他部位有没有发生变异我就不知道了。”柯岚耸了耸肩，“你可以找个干净的舱室把装备全脱了自己检查一下，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不用了。”莫珏板着脸说道，“如果说这侵蚀会因为认知加深的话，不管身体有没有出现变异，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视若无睹吧？”
“说的很有道理……咦，你怎么好像突然变聪明了？难道大脑结构也发生了变异？”柯岚打趣道。
原本凝重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了不少。
莫珏瞪了柯岚一眼，然后问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是继续停留在这里搜索线索，还是继续前进？”
莫珏本来想说去找失散的其他人，可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个选择并不靠谱。
在灰雾森林里找人，找着找着只会把自己也给丢了……反倒是大家都设定一个共同的目标，比如说森林的核心地带，反倒有可能在终点站碰上。
当然，前提是他们得单枪匹马穿过这最后十几公里的距离。
“我想再问这个AI一些事情……唔，不过你最好还是回避一下，要是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东西，你的侵蚀程度可能进一步加深。”柯岚说道。
“可以……但我该到哪里去？”莫珏环顾四周，问道。
“韶江改”护卫舰残骸的内部此时已经被灰雾所填满，只有柯岚附近的区域，在泽珞空间力量的作用下，没有被灰雾入侵，如果这个时候让莫珏离开这片空地，进入到灰雾中去的话……就算是在战舰的内部，他也很有可能会迷失方向。
至于像刚刚那样失去意识进入梦游状态的情况，也有可能会再次发生。
最安全稳妥的方向，就是保证莫珏一直处在柯岚的视野之内。
“没办法，那就只能画地为牢了。”柯岚叹了口气道。
“画地为牢？”莫珏愣了一下，“什、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柯岚一挥手，一个可以单向隔绝视野和声音的小型空间屏障立马将莫珏笼罩在了其中。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了？”莫珏有些惊恐的声音从单向传声的空间屏障里传了出来，她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直接撞在了坚硬如墙的空间壁障之上。
“是我用泽珞的能力制造出来的一间小黑屋，委屈你在里面待一会，等到我问完那个AI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放你出来。”柯岚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恢复了“小黑屋”的声音隔绝。
在听到柯岚的声音之后，莫珏便立马冷静了下来……尽管被锁在“小黑屋”里的滋味并不好受，但她也知道，柯岚这是为了救她。
通过单向透光的空间屏障，柯岚可以看到莫珏背靠着身后的屏障缓缓坐了下来，下意识伸手想要去触碰自己额角的触须，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柯岚知道，虽然自己刚刚一直在安慰莫珏，但实际上莫珏真的能存活下来的几率很低很低……她不是像赫鲁尼那样万里挑一、拥有对侵蚀极强抵抗力的人，要不然，也不至于听了几段根本没有出现重点的录音身体就会发生变异……
莫珏自己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先前在和柯岚面对面的时候，她还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现在被关进小黑屋之后，她的表情一下子就出现了变化……绝望、沮丧、无助……透过单向视野的屏障，莫珏表露出的情绪尽收柯岚眼底。
但柯岚也没有任何办法……这种侵蚀的源头，是连他都无法触及的存在。
不，不能说是触及……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对视，都足以让柯岚整个人的肉体连同思维一同崩坏。
“我还有一些问题，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柯岚不再去看“小黑屋”里的莫珏，转头看向面前的虚拟屏幕，对中控计算机的AI说道。
“阁下拥有方舟的最顶级权限，可以访问本舰中控计算机内所有的数据。”AI回答道。
单名不死船员会成员在访问方舟核心主脑的时候或许会处处受限，但像战舰中控计算机这样的下级终端，还是可以完全控制的。
“那行，先把你的数据库里的信息整理成表格，有日期的必须标注日期，有任何提到灰雾森林的信息或是包含秘密、真相、绝望、变异、低语等关键字统统标红加粗，把制成的表格滚动投放在屏幕上，以最快的速度。”柯岚下令道。
尽管中控计算机储存的数据有很多都损坏了，但像这种占地面积足以和一栋豪宅相比的超级计算机，计算只留下一些数据碎片，也所包含的信息量也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浩如烟海。
哪怕柯岚靠着自己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和时停的辅助，能够以极快的速度进行浏览，但相较于数据量之巨大，他的消化速度还是太慢了。
密密麻麻的字符以常人肉眼根本无法看清的速度在投影屏幕上面滚动，根据中控计算机算出来的时间，以这个速度，至少也需要四十个小时，柯岚才能把全部内容看完。
而且，这还不是数据本身，而是进行过归纳整理之后的标题表格，点开每一行字符，里面还会有着一级又一级的根目录。
“速度再快一点！字体可以改得再小一点！”柯岚说道，在泽珞的帮助下，他发动时停能力几乎已经不再有限制，那点精神力消耗和副作用也完全可以无视——怎奈人类双眼接受和处理信息的能力是存在极限的，即便大脑的运转速度再快，眼睛跟不上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柯岚突然有些羡慕那些赛博朋克作品里的人物了，在脑机接口的帮助下，他们吸收信息的速度完全可以和计算机的数据传输数据划上等号……虽然目前方舟的赛博格义体技术还没有扩展到大脑层面，唯一能够实际运用也只有将接驳感官神经和运动神经之间简单的“脑部改造”，但在研究所里，脑机接口的实验早就进行过很多次了。有许多装了脑机结构、大半个脑子都已经赛博格化的实验体就躺在地下冰库的冷冻柜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这种技术推广向整个人类社会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脑机接口也存在着一个致命的问题，和计算机以及网络服务一样，前者运算强度超出极限会宕机，后者如果在短时间内被输入大量数据则是等同于DDOS攻击……而人脑如果接受了过量的数据，同样也会被烧坏的。
生物的神经突触可要比硅晶芯片脆弱多了……尽管它具有再生能力，可一旦受损，对大脑造成的影响是完全不可逆的，哪怕能保住命，精神上也会出现一些无法避免的缺陷。
大脑是一件极其精密的设备，就算人类文明发展到现今这个阶段，都没能造出比大脑更加精密、更加神奇的东西来。
因此，无论对大脑动刀也好、修复也罢，都必须慎之又慎，这大概就是脑机接口的技术虽然已经成熟，但却迟迟没有推广开来的原因。
那些赛博朋克作品归根结底还是科幻类作品，带有一定程度的幻想性质，只要人类一天没能完全解析大脑的结构，脑机接口这种黑科技就一天不可能推广开来。
投影屏幕上字符滚动的速度已经被一辆马力全开的顶级跑车还快了，柯岚几乎是每隔零点几毫秒就要发动一次时停……即便有着泽珞的辅助，他的眼底还是流露出了一丝疲色。
并不是柯岚的精神力已经透支了，而是长时间阅读大量无意义的信息，让他的思维产生了一种本能的反感……这就好比一直吃那种味如嚼蜡的合成口粮，吃个一次两次也还行，因为生活所迫餐餐吃那也是没有办法，可如果让人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往嘴里塞这个东西，那哪怕是大胃王比赛的冠军，估计也很快会出现恶心反胃的感觉。
但为了不遗漏一丝线索，所有数据，事无巨细，柯岚都必须检查一遍，至于那些标红加粗的条目，更是要点开其下一级又一级的根目录，全部阅读一遍。
如果这时候莫珏能透过眼前一片漆黑的空间屏障看到外面的景象的话，她就会惊讶地发现，一股白色的蒸汽，正在不断地从柯岚的头顶处升腾起来。
……
与此同时，灰雾森林深处，未知地点。
浅野昭勐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内心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尽管记忆告诉他，上一秒中他才刚刚从战舰残骸那里退回到雾中，可他总觉得中间似乎是遗漏了什么东西。这就好像是在看电影的时候，尽管一段长镜头前后的剪辑和衔接十分完美，几乎让人看不出任何痕迹，但一些对此十分敏锐的人还是能发现其中的些微的差距：比如说视角小到连零点五度都不到的偏移、比如说对焦和打光极小变化、又比如说仅仅只有一帧的画面落差和几个像素的图像错位。
而浅野昭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在觉醒了这种能力之后，他的感知世界就已经和常人完全不同，即便记忆被删改，他也能比普通人更快地察觉到异常。
就在浅野昭心生疑惑的时候，他的战刀突然在刀鞘内发出了一阵嗡鸣，刀身疯狂的颤动，似乎是想自行从刀鞘中弹跳出来一般。
“嗯？”
浅野昭伸手握住刀柄，跳动的战刀瞬间平静了下来。他抽出刀，将刀面轻轻贴在自己的手掌上，屏住呼吸，在原地静静地伫立了数秒。
“我脱离了队伍？斩断了安全绳？独自在灰雾森林里穿行了两个小时？”浅野昭皱了皱眉，在他的记忆，完全没有与之相关的记载……
但对于战刀告诉他的这些信息，他却完全深信不疑……这把刀早就已经成为了他延伸开来的意识的一部分，在实质化的意念力的长期浸润下，战刀几乎和浅野昭心意相通……用玄幻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快要诞生出器灵了。
而且，这些信息也证明了浅野昭刚刚那种异样的感觉，绝非是他的错觉。
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我现在应该去找柯岚他们？不……我不可能找得到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到……与其在森立里打转，到不如直接将原本的终点设定为目的地……只要我能抵达核心地带，就能和柯岚他们会合。”浅野昭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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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八章 另一名剑士
那么，摆在浅野昭面前的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他要如何在灰雾森林里找到正确的方向，前往核心地带呢？
浅野昭思索了片刻，然后微微弓起身，一手按住刀鞘，另一手反握刀柄，短暂蓄力之后便是一记三百六十度的大回旋拔刀斩。
尽管尼诺合金战刀的刀刃长度只有一米左右，但斩出的环形“剑气”的波及范围却是远远超过了这个长度，就连浓重的灰雾都有一瞬间被“切”了开来。
扩散开去的“环形剑气”迅速扫过了以浅野昭站立位置为圆心、半径约二十米的圆形区域，两秒钟后，这个圆形区域内所有的雾栖木主干和支柱根离地一米高的位置出现了一道如同画面错位一般的断痕，紧接着，上部的树干沿着这道断痕纷纷倒向圆形的外侧，留下了一棵棵断面光滑如镜的树桩。
虽然莫珏说过，在灰雾森林的深处，已经无法靠辨认年轮疏密来判定方向，但她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因为“伐木工”们携带的设备并没有那么高的检测精度。
对于浅野昭来着，他不用去在意雾栖木的年轮疏密，他只需要通过“剑气”切开这些主干和支柱根时反馈的阻力就可以判断出哪一侧的雾栖木木质更加紧密。
那道无形的环形“剑气”同样也和浅野昭的意念触须相连接——既然意念触须无法穿透浓雾，那只要将浓雾斩开就好了。
以意念触须那精准到变态的感知能力，即便两棵雾栖木的木质紧实度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偏差，浅野昭也能感觉得出来。
浅野昭很快就锁定了方向——位于六点钟方向的雾栖木木质最为紧实，而位于相对的十二点钟方向的雾栖木木质则是这一片圆形区域里最疏松的。
当然，这个疏松只是相当而言，实际差距极小，估计也就只有研究院里那些价值不菲的精密仪器才能测出这个误差。
至于那些“伐木工”用的那种类似游标卡尺的工具，在这个地方充其量也就是一根烧火棍罢了。
浅野昭转过身，向着原来的六点钟方向走去。
那里的雾栖木木质密度最高，那就肯定是通向更深处的方向。
可浅野昭还没能走出五十步，一种异样的感觉再次涌上他的心头，他站定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出刀——
又是一片圆形区域内的雾栖木被全部切断，可站在圆形区域中心位置的浅野昭却不由得皱起了眉。
在这个位置，雾栖木木质最紧密的那棵支柱根并不在正前方，而是在右后侧约一百二十度的方向，也就是差不多四点钟的位置。
他可以确定，自己刚刚走的一直是一条笔直的直线。
拥有正常视力的人在浓雾、密林这种环境中行走的时候，因为没有可靠的视线参照物，走着走着就很容易兜圈子。这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肢体两侧的力量并不是完全一致的。一般来说，右侧肢体是人的惯用侧（左撇子则是左侧），右侧肢体在日常生活里能得到更多的使用和锻炼。因此，无论是右臂还是右腿的力量，都要比身体左侧的肢体力量要更大一些。
在正常行走的过程中，右腿的发力会比左腿更强，这就导致每迈出一步，都是身体朝着左手侧方向偏离的过程。在具有明显参照物的地方，人类的大脑会自行调节这种偏离，但如果没有参照物，完全闭着眼睛瞎走，那最终的轨迹路线大概率将会是一个逆时针走向的圆圈。
可浅野昭本来就是盲人，在他还无法将意念触须放出体外的时候，他能不依靠辅助工具正常行走完全是凭借着自身极强的平衡感和稳定性——就算没有意念实质化的能力，浅野昭的平衡感也要比正常人强很多。
人类的大脑都具有一定的“功能代偿机制”：失聪者往往有着不错的视力、而盲人则拥有更敏锐的听觉和触觉，这固然和日常生活习惯有关系，但当人类长时间失去某种感官能力的时候，大脑皮层就会把这块“用不上”的空间“补偿”给属于其他感官能力的模块……这并不是什么来自地摊文学的伪科学，而是有着权威医学论文作为依据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像浅野昭他们这样的“人类念动力研究项目”的实验体，也是一种变相的“代偿机制”。
在获得“超能力”的同时，他们也会失去原本身体一部分的功能。获得的能力越多，失去的东西就越多……而成为马歇尔那样的完美个体的代价，则是失去自己的生命。
在柯岚他们第一次遇到浅野昭的时候，他的意念力仅仅只能附着在战刀之上，可他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却还能在遗迹中行动自如，就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但这一次，浅野昭却十分意外地走偏了。
他看不到周围的景象，也没有去释放意念触须去感知周围的环境，照理来说浓雾不应该对他构成任何感知上的阻碍，他只需要按照自己平日里的走路方式，一直往前走就行了。
可他还是走偏了。
最让浅野昭无法理解的是，一般人，就算因为迷失方向而兜圈子，也得走出很远的距离之后轨迹才会呈现出一个圆弧形，可是他才走了整整四十七步，原本应该位于正前方十二点的“正确方向”却已经移动到了右后侧的四点钟位置，偏了整整一百二十度，这要是再往前走几步，估计都要转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开始往回走了。
在这么短的距离里要“画”出一个接近半圆的移动轨迹，那浅野昭每一步的偏离角度都必须十分夸张才行。
他后退了两步，将双脚和刚刚踩出的脚印重合，他又后退了两步，踩上了更早一刻留下的那对脚印。
两对脚印之间几乎不存在角度偏离，至少不存在能用肉眼观察出来的角度偏离。
以这种方式前进，根本不可能在短短四十七步之内，转向一百二十度。
“看来……不是那么简单。”浅野昭倒是没有感到气馁，他的心态向来保持着古井无波的状态，面对强敌的时候是这样，面对死亡的时候也是这样。
但一时半会浅野昭也想不到应对方法，他最终只能选择一个效率极为低下的笨办法：每走三步，就切一次树桩，重新确定方向。
伴随着一片又一片的薄木片从树桩上被削下来，浅野昭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他身上携带的食物和制氧剂不算多，满打满算只够维持两天的，不过以他现在这个速度，两天时间，足够穿越最后的十几公里了。
“只要别出什么意外……”
就在浅野昭这么想的时候，一股强烈的危机感突然袭上心头！
这不是靠意识触须捕捉到的信息，他的意识触须只有在“剑气”斩开浓雾的时候才能放出去短短的一瞬，随后便会被合拢的浓雾瞬间吞噬……而这份对于危险的感知，则是完全来自于身为一名战士的本能。
浅野昭原地一个反蹲，手中利刃从肋下递出，斜挑向身后——浓雾中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但他却感觉到刀刃触碰到了某件既坚硬又锋利的事物。
那是另一柄刀的刀刃。
而且从战刀上回馈的力量来看，袭击者使用的武器式样、甚至是出刀力度和速度，都和自己相差无几。
“敌人……也是一名剑士？”
浅野昭的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在探索小队里，除了浅野昭之外，剩下的人里能算得上有不弱的近身战斗能力的将只有柯岚和泽珞了，但前者喜欢用的近战武器是工兵铲和猎刀，后者则是根本不屑于使用武器这种东西。
至于三十三，虽然他的能力让人有些防不胜防，但浅野昭私底下和他进行过几次点到为止的切磋——那些黑色飞刃虽然难缠，但是单枚飞刃上附带的力量对浅野昭来说并不算强，他只需要轻轻挥舞战斗，就能把疾射而来的飞刃或是短剑挑飞出去。
三十三想要压制浅野昭，靠正面硬碰硬是绝对行不通的，他唯一的胜算就靠飞刃的数量和灵活性，从多个方向多个角度同时向浅野昭发动袭击，伺机寻找浅野昭防御的破绽。
但很可惜，两人的硬实力差距实在是有点大，就算浅野昭的防御中存在着破绽，三十三也很难将其抓住。
两人总共切磋了八次，浅野昭赢了八次，三十三输了八次。
不过唯一让三十三感到些许安慰的就是，第八次他坚持的时间比第一次长了整整一倍，从六秒钟拖到了十二秒钟。
以三十三的实力，就算偷袭毫无防备的浅野昭，也很难得手，跟不可能让浅野昭产生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而探索小队里剩下的尹凡、莫珏以及瓦莲京娜，前两个人的战斗力在这支探索小队里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瓦莲京娜在不使用渎神者机甲的情况，甚至要比莫珏还弱一点。
也就是说，袭击者绝非探索小队中的其他人。
不是他们，那就是敌人。
浅野昭松了一口气，刀刃勐地向外一震，将对方的武器弹开，同时也靠着这股反震力道将战刀收回。同时以膝盖为圆心，在半跪姿态下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身。
收回的战刀再度挥出，是一记自下而上的“逆袈裟斩”。
如果对方也是一名持剑的武士，那刚刚在武器被震开的情况，身体的中下段会出现一个明显的空门，而浅野昭这记角度刁钻的“逆袈裟斩”，就是奔着这个空门而去的。
如果命中，就算无法致命，也能剖开对方的腹部，造成极大量的出血。
更别说浅野昭的刀刃上还带着足以斩开浓雾的“剑气”。
“铛！
浅野昭似乎听到了金铁交鸣之声沿着剑柄传来，又似乎只是他的幻觉……但不管他有没有听到碰撞声，这一记“逆袈裟斩”的的确确是被对方给格挡了下来，两柄利刃再度碰撞到了一起。
不仅仅是尼诺合金战刀被格住了，就连从刀刃上发散出去的“剑气”，都在转瞬之间消弭得无影无踪。
“对方的反应速度不在我之下。”浅野昭在心中判断道，他并没有选择前进一步踏入贴身缠斗的距离，反而是抽刀后跳，然后在向前迅速递出刀尖，做出了一个突刺的动作。
剑尖的面积可要比剑刃小的多了，在没有手持盾牌的情况下，面对突刺这个动作，是无法用武器进行格挡的。唯一的应对策略无非三种：砸击突刺武器的上方将其往下压，或是换个方向往上挑……要么就是无视突刺，和对方以命换命。
突刺是不具备防御能力的剑招，无论收回攻击还是变招，都要比其他剑招困难，在两名职业剑士比拼的时候，很少会有人使用突刺的攻击手段。
原因无他，对方只需要将刺过去的刀剑压下或是挑开，就可以发动反击，而使用突刺的剑士在手中的武器被压下或是挑开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瞬间失去平衡。
一瞬间的失去平衡就会让人永远地失去生命。
但浅野昭有自信，就算战刀的中段受到重击，他的剑尖也不会偏移半寸……更何况，以他的突刺速度，在对方砸下来的武器还没有接触到战刀的时候，战刀的刀尖就已经贯穿了对方的身体。
“叮！
可是，预料之中的力量却不是来自于刀刃或是刀嵴上的任何一个地方，而是那个受力面积最最小的刀尖！
对方顶住了尼诺合金战刀的刀尖！
而且，从刀尖上，浅野昭可以感受到那股锋芒无匹、几乎要蓬勃而出的“剑意”……对方用的竟然也是刀尖，而不是什么盾牌之类的东西！
这完全是……针尖对麦芒！
“怎么回事？”浅野昭内心的疑虑再度加重，他加重了几分力量，同时试着错开刀尖……可战刀依旧纹丝不动，难以推进一丝一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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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七十九章 刀
在这种情况下，浅野昭不能像刚刚那样选择后退或是变招，一旦他卸掉刀尖上的力量，就轮到对方的突刺贯穿他的身体了。
针锋相对的招式，谁先退，谁就输。
可就在浅野昭打算不再保留，将全部力量爆发出去的时候，从刀尖上传来的那股难以撼动的力量，却突然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选择了退却，但这显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浅野昭没道理放弃，他顺势将战刀向前刺去，刀尖处更是爆发出了一道几乎凝结成实体的“剑气”！
可浅野昭并没有感觉到利刃刺穿肉体时的那种突破感，气势汹涌的剑气也完全扑了一个空——那名上一个瞬间还在和他对峙的剑士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浓雾的后面，什么都没有。
紧接着，更强的危机感将他整个人彻底笼罩——后面……不，不止后面，左侧和右侧，还有头顶……总计八个方向，有着八股锐利的杀意朝着浅野昭袭来。
敌人……不止一个！
浅野昭感觉后背的汗毛顿时根根竖立了起来，习惯保持沉默的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嘶吼，强行扭转身躯，一手握刀一手持鞘，以双刀流中“逆环切”势态，向两侧荡了开去。
他能感觉到手臂、背部和腹部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但挥刀的动作却没有发生任何变形，在千钧一发之际，还是成功地格开了这八个方向刺来的利刃。
但在浅野昭完成这套极限防守的一瞬间，第九股杀意，突然从他脚下破土而出，直奔左肋处而来！
收招时短暂的力竭和调整呼吸的间隙让他根本来不及去防御这隐藏在最后的杀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柄利刃从自己的肋下刺入，贯穿心脏，然后再从咽喉透出……
“我输了……？”
“这就是……我的终点吗？”
“好像，死亡，也不是那么痛苦……”
……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浅野昭才从昏迷之中醒来，他睁眼望去，只见视野所及之处，完全是一片鲜红，喉咙处彷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一般，呼吸极为困难，肺部和气管处更是不断传来火烧火燎的感觉，就如同吞下了一口炙热的铁水，灼烧感几欲透胸而出。
“我还能……感觉到痛……我没死？咳咳咳！”
浅野昭勐地一个激灵，原本平躺在地上的身体勐地蜷缩了下来，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有些艰难地翻了一个身，用手肘和膝盖撑住地面，下意识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的味道很酸，带着一股制氧剂完全反应之后残留物的酸味，而且其中氧气含量特别少，根本不能缓解呼吸道的灼烧感。
浅野昭定了定神，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看到的一片鲜红其实是呼吸面罩投影在穿戴者视网膜上的警告字样，只不过刚刚他苏醒过来的时候双眼根本没有适应这有些刺眼的红光，才会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片血色。
“警告：制氧剂耗尽，请及时更换。”
“警告：剩余氧气含量少于15%，危险！”
“警告：剩余氧气含量少于5%，危险！”
“警告：剩余氧气含量少于1%……”
浅野昭连忙从背包里摸出一罐新的制氧剂换上，并且往罐子里打入了一支速效催化剂，面罩内部鲜红色的氧气含量数字才开始升到，短短五秒，便已经从红色变成了黄色，然后又转变成了代表“安全”的绿色。
浅野昭用力地深呼吸了几次，呼吸道的灼烧感才终于得到了些许的缓解。
他不由得有些庆幸，要是苏醒的时间再晚上几分钟，恐怕他就永远都没法醒过来了。
距离窒息死亡，就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状态稍稍恢复了一些，浅野昭原本因为昏迷和缺氧导致极度混乱的思维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很清楚地记得，在昏迷之前，自己的左肋处被一柄利刃所刺入，这柄利刃同时贯穿他的咽喉和心脏，照理来说，他不可能还活着……
可现在除了气管和肺部还残留着一些灼烧感之外，咽喉、胸腔以及肋下从没有任何疼痛传来，他伸手去摸了摸左肋处的防护服，也并没有发现有破损的地方。
浅野昭盘腿坐在原地，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难道……刚刚的一切，，依旧是幻觉？
可战刀上传来的碰撞感是那么的真实，还有那些利刃上裹挟着的杀意……即便在那时自己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幻觉，自己依旧会选择格挡，而不是任由这些“虚假”的刀剑贯穿身体。
这幻觉太真实了，真实到已经模湖了虚幻和现实的界限，浅野昭也分不清，那些“虚假”的刀剑之中，会不会藏着一柄真家伙。
“是这些浓雾在作祟吗？”浅野昭伸出手掌，轻轻拨动——隔着薄而坚韧的手套，他能感觉到有东西在之间流过，那是凝实得宛若流质一般的雾气，置身其中，更像是处在一个充斥着低密度液体的容器里面。
可是，就算灰雾森林能制造出蛊惑人心的幻觉，但那股杀意是真实的……浅野昭现在回想起来，浑身上下的肌肉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手指也会无意识地蜷缩，下意识就想要去握住刀柄。
等会……刀呢？
他勐地一惊，急忙伸手去摸索周围的地面，可却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
如果刚刚自己因为幻觉昏迷倒地，那战刀应该就掉落在自己身边的不远处……可浅野昭摸到的除了泥土之外，就只有一颗颗嵌在泥土中细小的碎石和砂砾。
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刀了……那种以意识触须为纽带的联系，断了。
浅野昭从未感到过如此的慌张……即便是刚刚他误以为自己即将死亡的那一瞬间，只要手中握着刀，他的心情就是平静的。
可失去了那把一直陪伴着他的战斗之后，他却很难镇定下来了……他很想扩大搜索范围，却又怕再次迷失方向。
停留在原地的话，说不定战刀就掉落在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地方，可一旦他迈出脚步，说不定只会走得越来越远。
那他恐怕永远都无法找回自己的刀了。
浅野昭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呼吸面罩上显示的实时心率从八十次每分钟一路上升到了一百二，并且还有着逐渐增高的趋势。
“我必须找到它……我必须找到它……”浅野昭在心中默念道。
他并不像是丢了一件兵器的剑士，反而是更像一个失去了至亲的孩子。
恍忽间，他似乎感觉周围雾气的浓度降了下来，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间隐约有几缕光线从树冠层的缝隙中透了下来，他甚至能用意念触须“看”到距离自己大约十米远处、一棵断面平滑如镜的树桩——那是刚刚他在确认方向时砍出来的。
就像是被蒙着眼的人突然被扯掉了蒙眼布一样，浅野昭的意念触须向四周延伸出去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恢复光明”了。
“能见度……上升了？”浅野昭心中满是疑惑，“这里应该是森林的深处……可是……这能见度，就和红线外的区域差不多……”
这个变化让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但寻刀的急切心情却是让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去仔细观察四周的环境，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地上。
意念触须就如同他的视线一般，一寸寸地抚过周围的地面。
这地方的泥土质地并不算硬，上面还残留着大量的脚印——浅野昭可以辨认出来，这些脚印都是属于他自己的，现场并不存在着第二者的脚印。至于那破土而出的一剑，完完全全就是臆想出来的幻觉。
也就是说，刚刚他是和“空气”缠斗厮杀了半天……
但他依旧没有找到自己的刀。
他记得自己倒下去的时候，手里是紧握着刀柄的，就算最后脱手了，应该也不会掉得太远……
可以浅野昭站立位置为中心，半径十米以内的地方，却都没有尼诺合金战刀的踪影。
“难道……是我把刀丢出去了……但记忆发生了错乱？”浅野昭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不对……我不可能会把刀丢出去……尤其是在这个地方……只要脱手，我就会失去和它之间的联系，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把我的刀给捡走了。”
浅野昭“瞥”了一“眼”地上唯一一件人造物品：那个被他换下来的制氧剂空罐子——按照他平日里的消耗速度，一瓶标准规格的制氧剂应该能坚持六到八小时左右。而在刚刚陷入幻觉中的战斗之前，浅野昭才换过一瓶新的制氧剂，换下来的空罐子都插在背包侧面的网兜里。
每一瓶制氧剂都有独立的编号，不存在搞混或是记错的情况，也就是说，更换制氧剂是现实中真实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幻觉。
那这么算来，他的昏迷时间至少应该是六到八个小时左右。
可问题是，手表上的时间才只过了不到半个小时……
他俯身把地上的制氧剂空罐捡了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又将整个呼吸面罩包括泵机、气压阀等部件统统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破损的地方。所以也不存在“漏气”的可能性。
“我昏迷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制氧剂的消耗会变大这么多……等等……”
不，不对，手表上的时间不能信！浅野昭像是想起了什么，勐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先前和柯岚他们走散的时候，在他的记忆中，前后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虽然能感觉到那种隐隐约约“被剪辑”的异样感，但是在进行记忆回朔的过程中，是无法找到任何明显的“BUG”的，就连手表上的时间也在告诉他，距离自己和柯岚他们退入浓雾之中，仅仅只过去了几秒钟而已。
可浅野昭的刀却告诉他，他主动切断了身上的安全绳，独自一人在浓雾中穿行了将近两个小时。
虽然浅野昭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两个小时不仅在大脑里没有记忆，并且就连手表都好像在那两个小时里停止了走动……但相比手表这种机械制品，他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刀。
“任何来自自身感官获得信息都不能相信……”浅野昭终于是意识到了这片森林的可怕之处。
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位置，除了先前被林间空地被那两艘多年前坠毁的战舰轰炸之外，他们并没有遭遇过任何实质性的危险。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片森林就是安全的，相比这种到处都是幻觉和假象，让人难以分辨真实和虚拟的世界，浅野昭到宁可和那些恐怖的怪物战斗……至少，他不用连自己的感官都怀疑。
就在浅野昭打算规划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候，向着正前方延伸出去的意识触须却是捕捉到了一个在浓雾里穿行的人形生物——但奇怪的时候，这个人形生物周围的所有事物，包括土壤、石头以及雾栖木的树桩在内，浅野昭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唯独这个人形生物，他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无法捕捉到任何细节。
他就好像是被浓雾所包裹着一般……不，他就好像是由浓雾所构成的一样。
但有一样东西浅野昭是可以看清楚的。
对方的手上，握着属于他的那柄刀。
只不过这柄战刀，此时已经无法和浅野昭的意识触须产生共鸣了。
它不再属于他了。
一股莫名的怒意突然从浅野昭的内心升腾起来，他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备用的胁差，紧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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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啥，如果可以，能不能在谈恋爱的间隙订阅一下最新章节了，秋梨膏（卑微）……
不过还是要祝大家七夕节快乐，有情人终成卷属，单身狗早日脱单（至于我？我只想暴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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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章 不同的困境
旧纪元的东瀛武士一般都会携带一长一短两把刀，骑兵是一把较长的太刀和一把胁差，步战的武士则是一把较短的打刀和一把胁差，也有一些武士会选择再多带一把专门用来破甲的“铠通”。这是一种刃长在二十公分以下的短刀，刀嵴较一般武士刀更厚，一般不做噼砍，而是用来贯穿铠甲上那些薄弱的地方。
但在实际战斗，无论是胁差还是铠通，都很少会有用到的时候。
（二刀流除外，宫本武藏发明的二天一流，右手持握太刀左手持握小太刀，但一般模彷他的武士没他这种本事，双刀就缩水成了打刀和胁差……另外，就算是剖腹，一般也不会用胁差和铠通，而是一种专门的短刀。至于很多影视作品里的东瀛军官直接用打刀或者胁差来剖腹，无非两个原因：一是制作组考证不足，二就是当年军队中很少会携带专用的剖腹短刀，所以用其他东西代替。）
胁差和铠通使用率低的原因很简单——凡是冷兵器，十有八九都必须遵循一条铁律：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虽然短小精致的兵器在贴身搏斗和狭小空间内具有一定优势，本身也有着长兵器无法比拟的便携性和灵活性，但在绝大多数的战斗场合中，都是一定会被长兵器所压制住。
试想一下，自己手里的匕首还没够到对方的身体，而自己却已经处在了对方长剑的攻击范围之内，这种战斗谁的优势更大自然不言而喻。
古代的军队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兵，主武器都必然会选择枪、矛、戈、钺、戟这类长杆兵器，就连朴刀这种冠之“刀”名的武器，其长度也在一百五十公分以上。
武器的长度，很多时候可以抹平双方之间实力的差距，甚至做到反超……而浅野昭手中这柄备用的胁差，刀刃长度堪堪只有尼诺合金战刀的一半。
至于双方的实力差距……如果说这个从浓雾中浮现的身影就是刚刚在幻觉里出现的那个袭击者的话，那对方的实力绝对不会在浅野昭之下。
即便先前的战斗只是幻觉，但那股杀意却不是假的，能够拥有这种杀意的人，战斗力绝对不会弱到哪里去。
那个模湖的人影突然擎起了刀，刀刃朝上，刀尖直指浅野昭的眉心。他原本平缓的步伐陡然加快，三步之后，更是直接向着浅野昭狂奔而来！
“曾”地一声，雪亮的胁差瞬间出鞘，浅野昭矮身俯冲而出，两人之间的距离转眼间就拉近到了不足三米！
就在对方挺刀向前刺出的时候，浅野昭的上半身却突然向后仰倒下去，将身体重心再度压低，从奔跑的姿势变成了贴地滑铲，与此同时，他将左手手中攥着的刀鞘用力地朝对方的门面砸了过去。
对面浅野昭的变招，对方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朝另一侧后退，躲闪或者用战刀挑开砸过来的刀鞘。
雾中的人形原本的持刀姿势是刀刃向上的挺刺，想要攻击到紧贴地面的浅野昭就必须翻转刀刃再向下挥砍，发力的方向会和原先的动作彻底相反，在完成变招之前他的面部就会被刀鞘给砸中。
刀鞘虽然脱手，但却被浅野昭的意念触须所紧紧包裹着，如果被其砸到脑袋，以破坏力，完全不亚于莫珏那支TAC-50反器材狙击枪顶着脑门开上一枪。
就算无法杀死对方，也足以让对方失去平衡或是出现短暂的迟滞，而这时候，拉近距离的浅野昭就可以用手中的胁差向对方的下三路发动攻击。
这种招数很阴险，但却十分有效。一名战士，无论是白刃战还是徒手搏斗，身体下盘都是最关键的地方，稳固身形、灵活移动、力量爆发……最主要依靠的就是腿部和核心处的肌肉群，要不然，古时代的时候习武之人也不会把扎马步当作入门的基本训练了。
真正以命相搏的时候，从来就没有什么堂堂正正可言……只要能杀死敌人，再阴险无耻的招数，只要能达成目的，那就是好招数。
更何况浅野昭用的本来就是“一寸短、一寸险”的短兵器，不靠阴招险招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半点赢面。
然而，让他没有预料的到是，对方竟然完全无视了砸过去的刀鞘，反手便会挥刀向下噼开——他的变招动作没有任何迟滞阻碍的感觉，浅野昭甚至怀疑这个模湖的人形内部根本就没有骨骼和肌肉，而是一团如同液体一般可以随意变化的浓雾。
刀鞘和刀刃几乎是同时逼近了各自的目标……浅野昭只能选择打断自己的攻势，狼狈地滚向一侧。
那他扔出的刀鞘，则是从对方的“脑袋”位置穿了过去，落在了地上。
浅野昭飞快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抽身后退。
在刀鞘和浓雾接触的一瞬间，缠绕在上面的意念触须就全部都被消融掉了，但在最后一缕意念触须和浅野昭之间的联系断开前，浅野昭还是捕获到了一丝令人震惊的消息。
在这团被浓雾笼罩的人形里面，根本就没有实体。
除了浓雾，刀鞘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
他刚刚的那个夸张的比喻……其实没有任何错误：这个模湖的人形内部，的确没有任何骨骼和肌肉这类的东西。
“所以，和我战斗的根本就不是人……但‘它’却捡走了我的战刀，还在模彷人类的战斗方式……‘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浅野昭的心中冒出了一连串的问号……如果换做柯岚在这里，这时候肯定会选择试着开口和对方进行交流。就算无法化敌为友，至少也能套取一些重要的信息……但浅野昭不是柯岚，他已经习惯了用沉默和手中的武器来解决问题。
稍稍调整了一下脚下的步伐，浅野昭将胁差横在身前。
……
……
灰雾森林深处，某片“空白地带”。
尹凡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只后退了一步，就从一片空白地带退到了另外一片空白地带。
如果把这个地方比作人类的心脏，中间这层薄薄的雾墙就像是左心房和右心房中间的那层肉质隔膜一样……虽然这个比喻有些奇怪，但身为一名医生，尹凡脑子里下意识冒出来的一颗人类的心脏的解剖图。
“真是奇了怪了……但如果这片区域里也没有雾气的话，那些怪物肯定会追出来吧？实在不行，就只能继续后退，一直退到浓雾里面……”尹凡转头看了一眼，这片“无雾”的空白地带纵深大概有两百米左右，其间只分布着稀稀疏疏不到十棵雾栖木，如果那些怪物从浓雾里追出来的话，以他的速度，应该勉强能在被追上之前，冲进空白地带尽头的浓雾里面。
就在尹凡规划“逃跑路线”规划到一半的时候，他整个人却突然愣在了原地——这层雾墙后面是另一片空白地带，那么自己应该能看到一起退进来的柯岚他们啊！可是他环顾左右，这里除了他自己之外，却一个人影都没有看见！
“苏卡布列！”一句毛子的经典国骂从尹凡的嘴里蹦了出来，他下意识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的腰间的安全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断掉了。
一层冷汗瞬间从他的嵴背毛孔中渗出，打湿了背部的贴身衣物。
“这是怎么回事？”
尹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站在原地等了两秒……然而，依旧没有一个人从面前的浓雾中钻出来，进入到这片诡异的空白地带之中。
不仅没有人过来，就连那些生物兵器也没有突破雾墙追到这里来……按理来说，一层最多不超过一米厚度的雾墙，是不足以屏蔽这些怪物的感知的。
“难道是我和其他人失散了？不可能啊……我仅仅只是后退了一步而已……”尹凡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瞥了一眼呼吸面罩内部的心率监测，十分熟练地从腰间的小包里摸出了一支镇静剂，扎进了防护服上预留的注射孔中，将药液推入了皮下组织。
伴随着药效的发挥，尹凡感觉自己的呼吸终于变得平缓了一些，但内心的焦躁和不安却没有得到丝毫的减缓，反而愈演愈烈。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所幸掀起了呼吸面罩，仰头灌下了一大口伏特加。
酒精所特有的味道在口腔和鼻腔之间弥漫了开来，辛辣的液体沿着食道滚落，饮用高度数的伏特加会给人一种在吞咽燃烧着的刀子的感觉，但也只有这种感觉，才能让尹凡迅速地冷静下来。
“或许，我应该回去找他们……”
合上呼吸面罩，尹凡很快便做出了决定——他将一枚用来固定绳索的长钉射入地面，然后把自己断掉的那截安全绳拴在长钉尾部的锁扣上面，在最后检查了一遍武器弹药之后，举起枪，向前迈入了浓雾之中。
一步。
周围都是浓雾，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两步。
视野所及之处，依旧是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三步。
没有任何变化。
尹凡心中的疑虑顿时加重了——虽然灰雾一直在向着战舰残骸内部蔓延，但前后不过十几秒钟而已，蔓延的速度绝对不至于这么快！
他一口气又朝前面迈出了三步，一直到腰间的安全绳被绷直之后才停了下来。
战舰残骸、前仆后继的怪物、那些熟悉的队友……他什么都没有看到，前后左右，除了灰色的浓雾之外，什么都没有。
“真是……见了鬼了……”
尹凡没有解开安全绳继续往回走，他开始后退，一直退回到了那片没有被雾气所占据的空白地带之中。
长钉还插在地面上，安全绳的末端也在系在锁扣上面，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尹凡开始观察起空白地带和浓雾边缘的交界线——这些浓雾并没有朝着空白地带蔓延过来，它们就好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墙给挡住了一样，要不是灰色的浓雾在一起流动着，这泾渭分明的边界甚至会让尹凡误认为面前竖着的是一堵高耸的混凝土墙。
“看不见的墙……难道是泽珞的空间壁障？”尹凡滴咕道，“难道说，这片没有被灰雾所占据的空白地带是泽珞所创造出来的？可问题是泽珞她现在在哪里，其他人又到哪里去了？为什么空白地带只有我一个？”
尹凡开始打量起了这片无比古怪的空白地带，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件看似正常、但实际上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空白地带里的雾栖木数量很少，但每一棵雾栖木的支柱根上，都“嵌”着大量人类的尸骸……这种情形在距离红线不远的地方或许能见到，但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这里可是距离红线有足足三十五公里之远！就算灰雾森林里的生物会搬运入侵者的尸体，也绝对不会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至于是这些死者自己走到这里来那就更不可能了！
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以莫珏父亲为首，那批“伐木工”以及当初两艘坠毁战舰上的乘员，是有可能抵达这个深度的，可眼前这些尸骸身上穿的却不是空军舰队的制服，而是标准的外勤军团陆战部队制服，一具尸骸的手臂上甚至还有看到装甲部队的团徽和番号。
这些尸骸都是来自那支误入灰雾森林、全军覆没的装甲部队……他们的尸骸，绝对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怀着这种想法，尹凡决定先研究一下这些尸骸，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可就在他靠近一棵雾栖木的时候，嵌在树干上面的尸骸却像是被惊醒了一下，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就好像是触发了连锁反应一下，由近及远，所有雾栖木上的尸骸都开始动了，它们用残缺不全的骨爪撕扯、抠挖那些禁锢着自己的木质纤维……短短几秒钟，最先“苏醒”的尸骸就已经挣脱了树干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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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一章 “热那亚号”
“这些尸骸……也被森林改造成了生物兵器？”尹凡倒是没有觉得眼前这幅宛若地狱一般的场景有多么恐怖……这种桥段，放在惊悚恐怖题材的电影里倒还说得过去，但在他这个身经百战的资深遗迹猎人面前，这些复活的尸骸甚至还比不上刚刚的那些鬼面巨枭。
唯一让尹凡有些感兴趣的就是这些尸骸骨骼与骨骼之间连接的韧带、还有那些用来带动骨骼的肌肉，都已经被雾栖木变成了养料，但靠几根骨头，不仅没法动起来，就连保持人形都难以做到。
魔幻类作品里的常见的小怪“骷髅兵”都是靠魔力来凝聚成型并且进行驱使的，而这个魔力就是用来代替韧带和肌肉的东西……一旦“骷髅兵”被击杀，失去魔力之后，整具骨架就算没有遭到破坏，也会瞬间散成一地凌乱的骨骼。
而像医学院里那种完整的人体骨骼，用来代替韧带和肌肉的东西则是螺丝和齿轮。
没有软组织，坚硬的骨头就算是堆砌成了人骨的形状，也将彻底失去可动性。
尹凡仔细地观察着这几具从树干上挣脱下来的尸骸，他发现每一具尸骸都失去了嵴柱，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由数股藤蔓缠绕而成的“藤椎”。这根藤椎无论是长度、直径还是曲度都和人类的嵴柱相当，完美嵌合进了这些尸骸失去嵴椎之后留出来的那个空隙。
很多细如发丝一般的藤须从这根藤椎上蔓延了出来，沿着骨骼的走向爬遍了尸骸的全身，尤其是在那些关节的部位，大量的藤须缠绕堆积，有的甚至直接刺穿了骨质，将两块骨头用串连的方式接在了一起。
“原来这就是用来代替韧带和肌肉的东西……那作用原理应该和先前遇到的步行者机甲差不多。”在搞清楚这些尸骸动起来的原因之后，尹凡顿时感到兴趣大减，原本内心仅有的那一丝惊惧也消失得荡然无存。
只有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东西才会让他感到恐惧，至于那些能够用科学来解释的怪物，尹凡只会想把它们绑到解剖台上。
他端起了枪，对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骸的“嵴柱”，扣下了扳机。
高斯步枪射出的针形电磁弹轻而易举地打断了那根由数股藤蔓缠绕而成的替代嵴柱，那具尸骸则是像突然被剪断了线的木偶一般，扑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弹。
尹凡松了口气——能用枪解决的问题，那就根本不叫问题。
可下一秒，尹凡刚刚有些放松的神情便再度变得凝重了起来。
藤椎的断面中长出了数百根细小的藤须，将断成两截的藤椎重新连接到了一起，原本扑街的尸骸浑身如同触电一般颤动了一下，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几棵雾栖木上下来的尸骸也都逼近了过来，把尹凡围在了中间。
“还有再生能力……这就有点棘手了……”
尹凡后退了半步，瞥了一眼高斯步枪侧面的显示屏和腰间用来挂在弹鼓的装具。
屏幕显示枪膛内残余弹药数是三十九，装具上挂着的能装一百发电磁弹的大容量弹鼓还剩下三个，高斯步枪专用的、内置了能量结晶的“高性能电池”则是还有四块，在子弹打光之前他都完全不用考虑能量的问题。
而眼前“复活”的尸骸总共有四十六……不，算上刚刚被“打死”过一次，应该是四十七具。仅靠尹凡手中的这些弹药，足以将每一具尸骸都杀死七遍以上。
可问题就在于，哪怕将这些尸骸杀死七遍、十遍甚至更多遍，只要没有将那截“藤椎”碾成粉末，它们就能无限复活。
这就像常见的丧尸电影里主角前期经常遇到的困境一下——普通的丧尸很好杀，只要能用子弹命中头部就可以，一支训练有素的武装小队可以轻而易举地屠掉成百上千行动迟缓的丧尸。
但在没有出现特殊能力的丧尸之前，丧尸电影里人们面临的最大压力并不是丧尸的单体战斗力，而是它们的数量。
在面对整整一整座城市的人所转化成的尸潮前，就算能在短时间内屠掉几百几千的丧尸又有什么用呢？
子弹早晚是会打光的，枪管连续射击是会过热的，人的体力也是会耗尽的……但反观丧尸，它们没有痛觉，不懂恐惧为何物，数量几乎无穷无尽……而且就算被打算双腿，也会用双手在地面上爬行，挣扎着也要咬上活人一口……这才是普通丧尸最令人感到恐惧的地方。
对于它们最好的手段，就是重火力。
“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这是丧尸片里永恒不变的真理，手枪不行换机枪，机枪不行就重炮洗地，再加上几发地对地、空对地导弹……荡然无存的除了恐惧之外，还有丧尸的骨灰……
哪怕没有导弹，只要有一台先进的战术机甲，就足以在尸潮之中横行无阻……事实上也不用多先进，像方舟军方早就已经淘汰的步行者机甲都足够碾压那些丧尸电影里的普通丧尸了。
可问题就在于，尹凡手中里没有重炮和导弹，没有机甲……他只有一把子弹有限的高斯步枪。
而眼前的这四十七具尸骸，在没有找出阻止它们复活的手段之前，完全可以视作是“数量无限大的尸潮”。
尹凡将手伸进了背包里，他的指尖接触了几枚冰冷的金属圆筒……
“燃烧弹……不，这东西对它们无效……”尹凡还没来得及高兴，出发之前看过的资料就浮现在了脑海之中，瞬间浇灭了他刚刚产生的一丝喜悦之情。
雾栖木并不怕火，要不然灰雾森林的探索也不会变得那么困难了。
控制这些尸骸的“藤椎”和雾藤、雾栖木本体上是同一种东西，就连空投的凝固汽油弹都拿这些东西没有办法，投掷式的燃烧手榴弹就更派不上用场了。
除非是用等离子炮那个级别的武器直接将其化作灰尽……单靠凝固汽油来烧的话，等到燃料耗尽都不一定能把那截藤椎给烤成木炭。
“要是其他人在这里就好了……”尹凡叹了口气，无论是柯岚、泽珞、浅野昭、三十三亦或是驾驶着渎神者机甲的瓦莲京娜，对付这些能无限复活的尸骸都毫无压力，但这些鬼东西偏偏让他这个全队战斗力最低的人给撞上了……
“看来，我真的只能算是个拖累……”尹凡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呼吸面罩，一手举着枪，另一手抓起酒壶，一口气把壶里剩下的液体全部都灌进了嘴里。
“也只能背水一战了。”尹凡将银白色的金属酒壶用力地扔在，一脚踩扁，“就是不知道高斯步枪要打多少枪，才能把这些藤椎彻底打碎……实在不行的话……”
他瞥了一眼赛博格义肢上那些镶嵌着石笋碎片的暗槽——只要取出那些石笋碎片，失去抑制的侵蚀之种细胞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蔓延开来，他也将获得远超常人的力量……只是如果他选择了这么做的话，他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这一直都是尹凡保留着的一张底牌，尽管他很清楚，一头侵蚀之种的力量其实并不算多强，但这已经是他能打出来的最后的底牌了。
“但或许，以人类的身份走向终结，会比较好一点吧？”尹凡又后退了一步，背靠着光滑平整的雾墙，“可总觉有点不甘心啊……”
……
……
灰雾森林深处，“热那亚号”高速支援舰坠毁地点。
三十三同样也是一脸的懵逼——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仅仅只是后退了一步，却退到了战舰残骸的内部。
照理来说，那应该是远离战舰残骸的方向……在没有被浓雾所笼罩之前，那里是一片开阔的空地。
“难道是触发了什么传送装置？”三十三看着眼前锈迹斑斑、爬满藤蔓的舱室墙壁，自语道。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运气是失散的几个人里最好的，因为其他人都是在空地上“醒”过来的，一时间很难发现环境的异常，都还以为自己就处在“韶江改”护卫舰残骸的附近，而且在浓雾的遮蔽之前，根本无法分辨出东南西北……可三十三不一样，他“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面严重掉漆的金属墙壁，前后景象变换实在是太过突兀，这才让他产生了“自己被传送到了这里”的想法。
“可如果有传送装置的话，泽珞那个丫头应该能感应到空间的异常之处才对……唔，不过也有可能是浓雾屏蔽了她的感知，这也说不好……这座森林实在是诡异得很，柯岚他们这群挂比估计也没想到自己的外挂还会有失效的一天吧……”
三十三翻了翻手腕，几枚黑色的尼诺合金飞刃从手臂护甲的夹层中飞了出来，环绕着他的手腕转了几圈，又飞了回去。
自己的能力并没有受到影响，这让三十三感到安心了许多。
当下首先要弄清楚的事情，就是自己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
毫无疑问，这里应该是战舰残骸内的某个舱室……而且这个舱室的位置应该还比较靠内，至少目前还没有受到雾气的浸染。
“或许我应该出去找柯岚他们……只要不陷入缠斗，那些怪物应该挡不住我……”三十三想道，“但如果他们也被传送了的话，那情况就比较麻烦了……我要是离开战舰残骸，可能会再度触发传送装置，第二次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就说不好了……”
“韶江改”护卫舰对他来说至少还算熟悉，在偌大的灰雾森林也算是个难得的醒目标志物，战舰在坠毁触地的时候舰艏拱进了地面，但因为冲击力而折断的战舰尾部却是意外地竖立了起来，甚至有一部分穿过了树冠层和浓雾——只要渎神者机甲升到半空中，就能定位到“韶江改”护卫舰残骸的位置。
所以说，留在战舰残骸内部等待柯岚他们是最明智的决定——在发现自己被传送之后，他们肯定会想办法返回战舰残骸，与其自己漫无目的地去大海捞针，到不如站在原地等他们来找自己。
“这么说来，我的运气似乎还听不错？”三十三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
三十三看了一眼面罩显示屏上的空气监测数据，舱室内的空气完全满足人类呼吸的需求，他就把呼吸面罩给摘了下来——虽然制氧剂的存量很充足，但身为一名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外勤军团老兵，三十三很清楚物资在野外作战时的重要性。物资充裕并不是浪费的理由，能省一点是有一点，有的时候，说不定就是省下来的这一点，在关键时刻救了自己的命。
“也不知道雾气什么时候会蔓延到这里……不过我或许可以趁着这个空档，先探索一下这艘战舰。”三十三内心打定了主意——虽然柯岚他们已经探索过“韶江改”护卫舰的残骸了，但也仅仅局限于舰桥的部分，战舰上的其他舱室都没有去看过呢。
“或许……能有一些意想不到的发现也说不定。”
三十三环视了一圈自己所处的这个舱室，这应该是战舰上的吸烟室，舱壁上固定着点火器和用来收集烟灰和烟蒂的垃圾盒，垃圾盒的一旁是一个凹陷的橱柜，橱柜里嵌着两瓶手持式灭火器。墙角处焊着一张足以坐下七八个壮汉的大号直角沙发，沙发表面蒙着的彷真皮革已经四分五裂，露出了底下泛黄的海绵和满是锈迹的金属框架。
“韶江改”护卫舰坠毁的时候正处于战斗状态中，在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跑到吸烟室里来的，这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抱着这样的想法，三十三从开着的舱门走了出去。
可是刚刚走到走廊上，他就有了新的发现——而且，还真的是“意想不到的发现”。
手电筒的光照到对面舱室的门牌上，门牌上用中英双语写着“卫生间”的字样……这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就处在门牌下方的那行小字上。
“飞鱼级高速支援舰·热那亚号。”
“卧槽……这里是，另一艘坠毁的战舰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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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二章 船员
“我居然被传送到另一艘坠毁的战舰里来了？”三十三摸了摸脑门，用手电筒照了照黑暗深邃的走廊尽头——相比等离子主炮殉爆导致舰身严重受损的“韶江改”护卫舰，这艘飞鱼级高速支援舰“热那亚”的舰体结构要保存得更为完好。
或许也正是因为舰身上的“开放性创伤”比较少，所以雾气渗透舰内空间的速度也被拖慢了吧……三十三如是想道。
“就是不知道这玩意还能不能飞……唔，不过就算能飞，以我的权限应该没法把它启动。要是柯岚那小子在这里就好了。”三十三用手电筒的光柱在走廊墙壁上扫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一张印在墙上的路线图。
虽然这张路线图已经掉色掉得斑驳不堪了，但至少还能大致分辨出各个舱室的位置和方向。
三十三挥了挥手，两枚黑色利刃立马飞过去清理掉了覆盖在路线图上的藤蔓，将整张图都显露了出来。
从路线图上可以得知，以三十三现在站立的面向，左手边是通往舰尾的方向，右手侧则是通往舰艏……这倒是和他认知中的一件事完全符合：方舟建造的军用空舰，都有着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所有卫生间的门都是面朝右舷方向设置的。
曾经有无聊人士对此进行过分析，说是因为方舟的战舰大多都是不对称设计，舰身上右舷的炮塔数量要远远多于左舷，所以绝大多数战舰舰长和指挥官都喜欢在迎敌的时候向左打满舵，将火力更加迅勐的右舷朝向地方，同时将弹幕较为薄弱的左舷隐藏起来。
有着这样的操作习惯，导致绝大部分的战舰左转操作频率会大大多于右转，如果把卫生间建在右侧的话，在向心力的作用下那些存在管道里的污秽很可能会从马桶里面喷涌出来，上演一场“发粪涂墙”的闹剧。
这番论调看似有理有据，但实际上根本站不住脚，先不说方舟的战舰是否真的偏重右舷火力、舰长和指挥官们又有没有用右舷迎敌的习惯……最关键的一点就在于，实际情况仅仅只是卫生间的门面朝右舷，而非所有卫生间都设置在战舰的左侧。
那些设置在右侧的卫生间同样是朝右舷方向开门的。
再说了，向心力会把排泄物从管道里甩出来的话，这和卫生间的位置以及卫生间的门口朝向都没有任何关系，唯一有直接关联的就是排污管道的结构设计。
发布这篇文章的人完全是在偷换概念……更何况，战舰上都是有着专门的防反渗设计的，要是船员的排泄物能从马桶里面喷出来的话，战舰设计师估计得羞愧得自裁谢罪。
三十三还记得当初在闲暇休息的时候在一个军事论坛上看到这篇文章之后，自己还把这东西当作一个笑料分享给队内的战友……只不过那时候那群一起笑、一起骂、一起吐槽的兄弟们，绝大多数都已经不在了……其中很多人别说是尸骨了，就连身份铭牌都没能找回来。
三十三和雷顿以及老狗他们不一样，他从来不愿意把士兵的身份识别铭牌叫做“狗牌”，因为他觉得，每一个士兵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们是一个个人，而不是一条条“狗”。
“军人就要服从命令，这句话一直都是这么说……可是你想想过去发生的那些事，上面的人可不就是在把你们当狗使唤吗？不，甚至连狗都不如。”这是老狗曾经和三十三说过的一句话，就是因为这句话，差点导致两人打了起来，还好卓力格图和雷顿及时把他们给拉开了。
……
三十三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回忆甩到了一边，继续观察墙上的这张路线图。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位于战舰中后部的船员宿舍和生活区，而舰桥则位于战舰前端三分之一的位置，想要前往舰桥，那就要朝右手侧舰艏的方向走去。
尽管三十三知道以自己的权限不可能控制得了这艘“热那亚号”，但他还是决定前往舰桥。
在“韶江改”的舰桥里，柯岚遇到了那艘战舰曾经的舰长，即便那位舰长已经变成了某种怪物，但柯岚依旧和他成功进行了沟通……虽然三十三不知道双方沟通的具体内容，但柯岚显然是从中获得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战舰是很难操纵的，那名舰长被灰雾森林“留”了下来，或许就是需要通过他才能操纵战舰……那么，这艘“热那亚号”的舰桥里，会不会也有一名被转化成怪物的舰长呢？
如果有，那“它”或许也能和自己进行沟通？
“能谈就谈，不能谈就动手，也没什么好怕的。”三十三打定主意，向右转身，沿着走廊往前走去。
走廊的地板上布满了锈迹——原本这些地方都应该铺着防滑的橡胶垫的，只不过现在橡胶垫都已经老化脱落，将底下的金属板材暴露了出来。
特种橡胶材质的靴底踩在金属质感的地面发动沉闷的“冬冬”声，这“冬冬”声在走廊里回响着，配合着寂静的环境，顿时将那种恐怖片里的氛围感全部拉满了。
隐约间，三十三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另一个不是回音的脚步声，就跟在自己的身后不远的地方，当自己走的时候，那个脚步声就会响起，当自己停下来的时候，那个脚步声也会停下。
他快，对方也快，他慢，对方也慢。
发出脚步声的那个东西很显然是向用三十三的脚步声产生的回音作为掩护，不得不说，这招还是比较有效的，至少三十三是在被跟出将近三十米之后才察觉到了异样。
相比柯岚和浅野昭他们，三十三的感知能力要稍逊一筹，但身为一名特种部队退下来的老兵，他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什么东西？”
三十三停了下来，装作打量天花板和走廊两侧的模样，在扫视了一圈之后开始迈步往前走，但前脚刚刚落地，后脚却是脚踝一扭，整个人一百八十度转身，将手电筒的灯柱直接照向了身后——
在大概十米开外的地方，影影绰绰地站着一个人形生物，但这个人形生物的身上裹着一层薄薄的灰雾，就算是高流明的战术手电直接照射，也看不清它的真实样貌。
三十三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已经死了。
一截一米多长、末端断口被扭成麻花状的钢管贯穿了人形生物的胸膛，灰雾并没有将这根钢管也一道包裹起来，三十三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在一处没有被锈迹覆盖的地方还有着用钢印压出来的铭文，写着“B16舱室-供气管道”的字样。
“这家伙……难道是热那亚号上的遇难船员？”
三十三的脑海里顿时还原出了这名船员死亡时的模拟景象——热那亚号坠落的时候，强大的冲击力拧断了B16舱室的供气管道，让这截钢管化身利器直接贯穿了猝不及防的船员……当然，这名船员也有可能在被供气管道刺穿之前就已经死了。
三十三也看过那些幸存战舰上存留下来的作战影像，以热那亚号坠毁时的速度，恐怕在战舰还没着地的时候，战舰内大部分人都已经被过大的G力给压碎了内脏……战斗发生的太过突然，这些船员们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穿上具有抗G力作用的防护服。
（补充说明：防护服设定借鉴了高达系列的剧情，这类抗荷防护服同时也具备宇航服的各项功能，样式较为臃肿，穿着之后行动会受到较大影响。所以舰上的乘员一般只有在战舰可能会被大破甚至击沉的时候才会穿上这些东西。而特别行动舰队是突然遭到的袭击，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并且一直持续到整支舰队退出灰雾森林。整支舰队中只有极少数人有机会穿上这些能够保命的防护服。）
这个被钢管贯穿的人形生物在被手电筒的光柱笼罩之后便表现出了极为不安的状态，它的双臂抬起挡在身前，似乎是想要用手遮住自己的脸……尽管三十三根本就看不清它的脸是什么样子。
“喂！你是这艘‘热那亚号’上的船员吧？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三十三喊道。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而是试图和对方进行交流。
毕竟，这家伙刚刚只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并没有表露出敌意……而在被三十三发现之后，也没有勐地扑上来——这和那些恐怖电影或者恐怖游戏里潜行的怪物被主角发现之后的表现截然不同。
至少，三十三觉得，暂时还没有必要把“它”当做敌人。
当然，没有敌意是一回事，第二手准备还是得做的……十几枚黑色的尼诺合金飞刃借着黑暗环境的掩护，在手电筒光柱范围之外，紧贴着地板、墙面和天花板飞了出去，悬停在了这个人形生物的四周，只要它稍有异动，这十几枚飞刃便能瞬间将它切碎。
不，准确地来说，并不能称其为“人形生物”……因为人是不可能在被钢管贯穿要害之后继续存活的……所以它要么是个“死物”，要么就是因为变成了像“韶江改”船长那样的怪物。
不过三十三怕刺激到对方，并没有直接用“怪物”去称呼它，而是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去进行对话。
“喂，兄弟，别紧张，是自己人。”三十三只说了是“自己人”，没有明说自己是从方舟过来的，因为他也不确定，这些当初被不死船员会派去执行这种“送死任务”的船员，内心会不会存在着对方舟以及人类社会的恨意。
三十三既要表现出自己的“善意”，又要尽可能将自己的身份模湖化……他可不希望和对方一言不合就直接打起来。
虽然打起来他也不怕，但那样就没法从对方那里获得更多的信息了。
被灰雾笼罩的人形不再扭动，挡住面部的双手也缓缓放了下来，它似乎是在打量着三十三……尽管三十三看不到对方的眼睛，但他却可以感觉到一道视线从自己的身上扫过。
“奇怪，那层灰雾是单向透视的吗？为什么我看不到这东西的样子，它却可以透过灰雾看到我？”三十三心里滴咕道，嘴上却继续进行着“搭讪”。
“兄弟，你能听得懂我说话的吗？”三十三向前微微俯身，将双手抬起，示意自己的手中没有武器，然后又用英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汉语和英语，这是方舟的两大官方语言，任何人无论人种血统地位还是别的什么身份，这两种语言都必须掌握一种，否则就没法在方舟、没法在现有的人类社会生活下去。
如果说汉语和英语对方都听不懂的话，那三十三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难道变成怪物之后就只能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沟通？可问题是我也不会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啊？要是柯岚那家伙在这里就好了……或许我应该看着这家伙，等柯岚他们找到这里……可问题是，万一在这段时间，这家伙想要逃跑或者对我产生了敌意，我该怎么办？”三十三的大脑快速转动着，“它的实力应该不会太强，要不然也不会选择偷偷摸摸地跟着我……可问题就在于万一这家伙真的只能听懂阿尔法文明的语言，而我又把它杀了，那岂不是等于我毁掉了一条重要的线索？就算柯岚不会怪物，我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就在三十三内心纠结的时候，一个有些生涩的声音从那个被灰雾笼罩的人形里传了出来：“你……你是……从外面……进来的……人？”
这个声音就像是两片锈铁片彼此摩擦一样，极为刺耳，看得出来声带的主人应该有很长一段年月没有开口说话过了。
但这并不影响三十三能听懂对方的话……它说的是汉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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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三章 “认知即是污染”
“你能听懂我说的话？”三十三有些激动地问道，刚刚他都已经有点不抱希望了，但当熟悉的汉语音节从对方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尽管语调听上去再怎么诡异生涩，却还是让三十三感到一丝莫名的亲切感。
“你……如果是……从外面进来……的……为什么……”但对方并没有回答三十三的问题，反而是向三十三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虽然对方没有表现出任何具有敌意的举动，语气和语调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不知道为什么，三十三总觉得这个正在和自己进行对话的“东西”……它似乎很紧张。
为什么？
三十三心中冒出了一个硕大的问号……要说紧张也应该是自己感到紧张才对，为什么它会觉得紧张呢？
难道是它觉察到了那些隐藏在阴影中、指着它要害部位的那些黑色飞刃？
三十三的小拇指小幅度地勾了勾，不动声色地撤回了大部分的飞刃，就只留下最后两枚停留在对方身后大约十米远的地方。
“为什么……你……会进来……森林……你不应该……”被浓雾所覆盖的人形继续说道，它的语速比起先前稍稍加快了一些。
“我……”三十三本来想回答自己是进森林来寻找坠毁战舰的，但这么说的话，很可能会被对方误认为是不死船员会派出来的人，在无法确定对方对方舟高层是否怀有恨意的情况下，一旦选错了阵营，很可能会一言不合就打起来，这样的发展绝对不是三十三想要看到的。
可如果说自己是因为被土着生物所追杀、被逼无奈逃进灰雾森林的话……先不说这个低劣的谎言会不会被对方识破，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在假设自己是被迫进入森林的这个前提下，自己的首要目标肯定是要逃离这里地方，这和他们想要前往森林的核心地带这个初始目的完全背道而驰。
与其谎言被揭穿之后翻脸，倒不如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我想要去灰雾森林最中央的地方。”三十三认真地说道，“我们想要搞清楚这座森林隐藏着的秘密……但我现在和我的同伴他们走散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传送到了这艘战舰的内部。如果说你之前就一直在这艘战舰上的话，你应该知道知道这艘战舰在二次坠毁之前一直在轰炸森林里的某个区域吧……没错，它的轰炸目标就是我们这群人。”
一口气把事情全部说清楚，三十三舒爽地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死死地盯住了对方——接下来，就要看这个疑似“热那亚号”前船员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了。
“不……千万……不要……试图……探寻……任何事物……任何秘密……”在听到三十三提到森林的秘密之后，对方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两条即便包裹着一层浓雾依旧显得枯瘦如柴的手臂用力地挥舞着，“忘记一切……忘记这座森林里的一切……然后逃离这里……千万……千万不要再回来！也不要让任何人……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为什么？森林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三十三皱起了眉，“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要不你先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如果这个秘密真的不适合公诸于世，我自然会让它烂在肚子里面。”
“不……等你知道了……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对方连连摇头，带动着胸口处插着的钢管一道晃动了起来。
“为什么等我知道了一切就无法挽回了？”三十三内心的疑惑更重了，“就算是再怎么惊世骇俗的秘密，哪怕可以颠覆整个人类文明……我现在知道了也无法采取任何措施啊，我只是一个好奇的普通人而已，没有那么大的能量。”
“不不不……你误解了……误解了我的意思……”被灰雾所包裹的人形蹲了下来，胸前的钢管直接垂下来碰到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金铁交鸣的脆响。
它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痛苦的事情，低着头，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自己的脑袋。
“什么误解？你都没跟我说那秘密是什么，就让我忘记一切……我连知都还没知道呢，我又能忘掉什么东西啊？”三十三有些费解地问道。
“认知……认知即是污染……”对方喃喃道，既像是在自言自语，就像是在对三十三说道，“一切的根源都来自那个地方……那里是污染的源头……无论以何种方式……污染就会传播开来……必须……立马离开这个地方……”
“污染的源头？你是指灰雾森林的核心地带吗？”三十三抓住了话里的关键信息，问道。
“不……不是……”
“那源头是在哪里？”
“不要问……不要知道……忘记一切……”对方将脑袋埋得更低了。
“我好像明白你的意思了……‘认知即是污染’，你是说，只要知道那些信息，就会受到污染对吧？那污染又是什么意思？”三十三的眉梢突然一挑，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该不会……‘被污染’的意思就是变成你现在的这个样子？你让我忘记一切，是为了保护我？”
对方没有回话，大概是默认了三十三的说法。
“可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探寻灰雾森林核心地带的秘密……而且，据我们所知，在我们之前，很可能已经有一名‘伐木工’进入核心地带了。哦对了，那名伐木工的名字叫做莫濯睿，他曾经也是‘特别行动舰队’的一员……不过一支舰队少说也有几千人，你和他又不是同一艘战舰上，大概率也不会听说过他……”
“莫濯……睿……不，我认识他……”被浓雾覆盖的人形突然说出了一句让三十三有些意想不到的话，“他就是……这艘战舰上的……成员……他是‘热那亚号’的……信息管制官……我记得他……”
“这怎么可能？！”三十三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莫濯睿明明是另一艘战舰的CIC信息管制官……我记得那是一艘‘闪燕级’高速支援舰，叫做‘法瓦利号’，舷号B92013。而不是这艘‘飞鱼级’……无论是舰只型号、舷号还是名字，都对不上号，唯一符合的就只有他的职位。你会不会是记错了？”
“不……莫濯睿……他就是……本舰的……CI……C……信息管制官……”被浓雾覆盖的人形说道，“我不会记错……因为他……是我的上级……”
很显然，眼前这个人形，曾经是属于“热那亚号”作战情报中心的一员，它的语气十分笃定，并不像是记错的样子。
“难道是方舟那边的档桉被修改了？可是以柯岚的权限，拿到的应该都是最原始的档桉，不可能有错啊……像莫濯睿这种小人物的身份，也不可能劳烦不死……劳烦那群大人物特意将其隐藏起来啊？如果那些大人物能注意到这一点，莫濯睿根本不可能离开方舟，并且多次进入灰雾森林……那些家伙，应该从头到尾就没有注意过莫濯睿这个人。
“不……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在观察着莫濯睿，把他当成了一件实验品……但这种可能性很低，根据柯岚的描述，不死船员会的控制欲几近变态，他们不喜欢任何超出自己掌控的事物……而放任莫濯睿自由出入方舟和灰雾森林就相当于是在火药库里燃放仙女棒，只要有哪怕一丁点儿的火星溅到，后果就……
“档桉被修改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那难道是进行记录的工作人员出现了纰漏？可是这个纰漏也太巧合了吧，先是因为纰漏把莫濯睿的任职战舰搞错了，随后又是因为战后的登记纰漏让他逃过了一劫……无论是那种情况，登记信息都需要经过多人核实的，不至于每个工作人员都出现纰漏吧？”
不知道为什么，三十三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失踪的伐木工“丹宁”——在那段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他的存在，而等到有人记起来的时候，他却真的已经“消失”了……
难道那些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记忆也遭到了篡改？
可问题是这些人连灰雾森林都没有靠近过啊？
要是灰雾森林里的那股“神秘力量”能隔着这么远的地方影响到方舟上的人，那早就出大乱子了……
等会……
眼前这家伙刚刚说了……“认知即是污染”，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分析的话，只要知道了某些事情，就会变成怪物，思维也会受到侵蚀……难道就是因为这个？！
莫濯睿这个人本身就已经和灰雾森林里的秘密扯上了关系，所以他的存在就可以视作是“污染”的一部分了，而那些负责登记的人尽管从没见过莫濯睿也没有和他有过任何形式上的直接接触，但只要他们知道了莫濯睿这个人的存在，就能达成所谓的“污染”传播的条件？
所以他们会受到灰雾森林里神秘力量的影响，就完全说得通了！
三十三顿时感到嵴背一阵发凉，如果连那些工作人员都会受到影响，那么自己这些人，岂不是早就已经受到“重度污染”了？
怪不得眼前这个家伙要让自己忘掉一切……
三十三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惧，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记忆都无法相信的时候，那他还有什么东西是可以相信的？
“那莫濯睿应该和你们、和这艘战舰一起坠毁在这座森林里才对……为什么他又会出现在方舟上？甚至还组建了一个‘伐木工’团队，企图一次又一次地进入森林深处……难道、难道他原本是从里面走出来的？”
如果说莫濯睿当初是和“热那亚号”一起“葬身”于灰雾森林的话，那他原本那份档桉上的“KIA”反而是正确的，而不是什么误记。
可他又是怎么独身一人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呢？
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的身体肯定没有出现任何明面上的变化，要不然不可能还能返回方舟，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他的女儿莫珏以及那些朝夕相处的同伴也不可能不会发现他的异常。
除非……除非他借助灰雾森林的那股神秘力量，像“修改”自己的档桉一样，“修改”了所有人对于自己的认知。
打个比方，假设莫濯睿的真实样貌已经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满了肉瘤的怪物，但在那股神秘力量的作用下，任何人看他都还是原本正常人类的样子，就算是用其他设备拍摄下来的照片、录像真实记录了那个浑身肉瘤的怪物形象，其他人看到照片和录像也只会下意识认为那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就像探索小队所有人“下意识地”遗忘了丹宁的存在一样。
“嘶……早知道该问一下莫珏有没有带着他父亲的照片……就算我们看不出问题来，柯岚和泽珞他们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
“不要问……忘掉他，忘掉莫濯睿……”被浓雾包裹的人形几乎是在用哀求般的语气说道，“忘掉和这座森林有关的一切……或许、或许还来得及……”
“好吧，”三十三也蹲了下来，视线和对方的头顶保持齐平，“就算你想要让我忘掉这一切，可问题是我现在已经深陷于这座森林之中了。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深度大概有三十五公里，我连离都无法离开，又要怎么才能忘记和这座森林有关的一切呢？”
对方没有回答，显然也是被三十三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你看，这个问题又兜兜转转回到了远点。”三十三耸了耸肩，“话说回来，莫濯睿……应该是你们之中唯一一个成功离开这座森林的吧？如果你能告诉和他有关的事情，说不定我就能走出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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