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群蛇无首
运输舰的推进器功率直接开到了最大，在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中，高度开始缓缓攀升。
“注意钢索！！”
连接着鱼叉的六根钢索顿时绷的笔直，从上面传来的巨大力量拽得支架和龙骨咔咔作响，好在这股力量是由六根龙骨均摊的，所以倒也不用担心龙骨被拉断的风险。
至于钢索本身，虽然看上去只有成年男子的大拇指粗细，但强度却远在运输舰的龙骨之上。每一根缆索都由四股钢丝绳绞缠而成，而每一股钢丝绳都包含着十二根直径不到一毫米的钢丝——这些钢丝的材质也不是普通的高碳钢，而是用含百分之七十五尼诺合金的“特种超高张力钢”，这种材料也被方舟上的工程师们称之为“75号尼诺钢”，在有着堪比尼诺合金强度的同时，还有着极佳的韧性和延展性，金属本身的抗疲劳能力也是顶尖的。
每一股钢丝绳的绳芯，用的是同样有着超高强度的人造聚合物——“UR”聚氨酯橡胶，四股钢丝绳之间，则是用黏性硅铝凝胶填充，保证四股钢丝绳能够最大程度均匀受力，减少断裂的可能性。
“告诉拓荒者号，让他们全力集火被鱼叉拉出海面的那条深海巨鳗！不要节约弹药！”柯岚再次下令道。
事实上，不用他多说，在那条“十四号”深海巨鳗被拎到半空中时，拓荒者号上的所有武器就已经进入了火力全开的模式——受限于射击角度，甲板和舰桥上的很多武器都无法攻击到船身周围的海面，但如果换成一个空中目标的话，那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两百毫米口径破甲加农炮、三十五毫米口径“刺钉”速射磁轨炮、“炼狱”重型火焰喷射器、1130近防炮、防空集束火箭弹……这些武器的弹药宛如不要钱一样倾泻而出，即便是深海巨鳗的肉体防御再高，也几乎是瞬间就被打成了肉糜，几十米长的身躯断了数截，纷纷落入了海水之中。
“呼……”看到计划成功，柯岚总算是松了口气，靠着鱼叉重炮的支架坐在了地上，雷顿和猎犬则是连着击了次掌，两人都在毫无顾忌地狂笑着，至于卓力格图，这个蒙古汉子干脆是再一次晕了过去。
“他……他没事吧？”一直跟在众人后面，没怎么说过话的娜塔莎指了指昏过去的卓力格图，有些担心地问道。
“应该问题不大，主要还是肌肉强化剂的副作用……”柯岚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右手在地上一撑，站了起来。
他走到了卓力格图的身后，将那件已经差不多报废了的机械外骨骼用一种颇为暴力的方式拆了下来。
“雷顿，别嚷嚷了，过来搭把手。”柯岚说道。
“好——哎，这哥们啥时候晕过去的？我刚都没注意到……”雷顿一边说着，一边将卓力格图从支架上面抱了下来。
“刚才在你开炮之前就晕了，不过他的手倒是一点都没松开……”柯岚有些费劲地将卓力格图的手指一根根地从炮筒的提环上面给掰了下来。
“是条汉子——”雷顿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
这时，那名押运队长突然叫喊了起来：“退了！那些深海巨鳗真的退了！”
柯岚低下头，朝着地板上的观测窗望去，只见剩下的那些深海巨鳗一部分在“十四号”被击杀之后便头也不回地潜向了深海，一部分则是胡乱地朝着拓荒者号发动了几次毫无成效的攻击之后便一哄而散，朝着四周逃窜而去。
更有甚者，竟然是彼此之间相互撕咬攻击了起来……
只有极少数的深海巨鳗还在执行着十四号生前的指令，悍不畏死地撞击着拓荒者号，但很快，它们就被拓荒者号上的防御武器给剿杀了。
果然，这个“十四号”就是这些深海巨鳗的指挥者，围攻拓荒者号的命令就是从它这里发出去的，没了它，剩下的那些群蛇无首的深海巨鳗对拓荒者号根本形成不了威胁。
“靠，居然真的成功了——”猎犬有些感慨地用手肘碰了碰柯岚，“我一开始还以为你只是在吹大话而已。”
“我可不会拿哥几个的老婆本去吹牛逼，要是赔了，我们都要去喝西北风了。”柯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勉强扯出了一个笑容。
“确认威胁已经解除……呃，是否执行原定任务？”运输舰舰长的声音再次从扩音器里传来。
“你问我这个干什……哦，我忘了我现在才是这艘运输舰的指挥官了……”柯岚挠了挠头，“执行原定任务，下降高度，准备和拓荒者号进行对接……哦对了，让他们把船上的医务室准备好，咱们这边有个伤员。”
“拓荒者号已经通过了我们的请求，等待甲板清空之后就会进行对接——只不过，他们说伤员太多，医务室已经没有空床了……呃，他们还说，就连医务室外面的走廊都躺满人了。”舰长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似乎生怕把柯岚给惹怒了一般。
“……算了，让他们准备一间干净的舱室就行。”柯岚摆了摆手，比起船上的那些伤员来，卓力格图的情况不算严重，他昏迷过去的原因主要是因为脱力和药物的副作用，睡一觉就能好个七七八八。
“还有……”舰长继续说道，“拓荒者号的船长说想要见您一面，他说会在甲板上派人来接您……”
“见我？你确定没搞错么？”柯岚微微有些愕然。
“对方的原话是刚刚救援行动的制定者和执行者……我想，除了您之外，您的同伴应该包括在内……”
柯岚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神色阴沉一言不发的班森，对着摄像头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我会过去的。”
极光财团的运输舰缓缓下降到几乎和海面齐平的高度，和拓荒者号破冰船并排航行，于此同时，两舰侧舷的对接机构相互咬合，八个货舱的舱门同时打开，一箱又一箱的物资通过传送带运到了拓荒者号的甲板上面。
迎接柯岚的人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性，她有着一身小麦色的皮肤，留着一头英气的及耳短发，身上染着血污的动力装甲都还没有完全脱下，显然是刚才那场战斗之中的一线人员。
白色的热气不断地从动力装甲敞开的领口之中升腾起来，她缩了缩肩膀，将一条手臂从装甲里面脱了出来，随手在装甲内侧的软垫上抹了两把，便朝走在最前面的柯岚伸了过来。
“你好，我是拓荒者号破冰船的大副，卡洛琳，请问怎么称呼？”
拓荒者号上的大副居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性？而且还穿着动力装甲在一线进行战斗，这不禁让柯岚有些惊讶，稍稍迟疑了片刻，他便握住了卡洛琳伸出来的手。
“柯岚。”
“柯……先生？是个不太常见的华族姓氏呢。”卡洛琳笑了笑，“十分感谢您和您的团队对于拓荒者号的救援，船长正在船长室里等您，请跟我来。”
第五十八章 佐菲娅·索玛
“我可以问一下你们船长找我有什么事吗？”柯岚松开了卡洛琳的手，这名女大副的手掌修长而有力，皮肤粗砺，而且还有着不少老茧——能够在这个年纪坐到大副的位置上面，看来的确是有着相应的能力，而非姿色或是背景。
“主要是为了答谢您和您的同伴，另外，船长对您本人也有着浓厚的兴趣，希望可以和您聊一聊。”卡洛琳脸上的笑容相当真诚。
“对我？”柯岚有些纳闷，别说见面了，他甚至和这位拓荒者号的船长连直接对话没有过，全程都是由运输舰舰长在代为交接……对方又是怎么会对自己产生所谓“浓厚兴趣”的？
难道是因为那条让拓荒者“放弃抵抗”的命令？
不过一想到对方如此果断地执行了自己近乎疯狂的“自杀式”命令，柯岚不禁对这个未曾谋面的船长也产生一丝好奇。
“好吧。”他点了点头。
……
拓荒者号的船长室位于舰桥的第二层，距离主控舱一步之遥的地方，和其他舱室的金属闸门不同，船长室的门用深褐色的实木制成的，从质感上来看，这应该是货真价实的黑檀，而不是用人工聚合物仿造的货色。
门框上面装饰着枝叶模样的金色花纹，脚下则是打磨得光影可鉴的大理石地板，地板上铺着柔软而厚实的地毯，一盏精致的雕刻水晶灯固定在门边……单单是船长室的门口，就充满了一股富丽堂皇的复古气息，和走廊另一头风格简洁而充满科技感的主控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猎犬并没有跟来，他和雷顿，还有娜塔莎去照顾卓力格图了，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老子不太喜欢和那些上位者打交道，要是那个船长亲自来甲板上接我那倒还可以考虑一下。”
不过他还是让廖子朗留了下来，另外，浅野昭也是寸步不离地跟在了柯岚的身后。
他们两个人，可以算是这支小队里近身战斗能力最强的了，猎犬的用意也是相当明显了——在经历了DAS那件事之后，他对于方舟管理阶层的信赖度已经低到不能再低了，就连雷顿都忍不住吐槽他患上了重度被害妄想症……
“请进。”卡洛琳推开了船长室的门。
“你……你好。”
柯岚的神色有些僵硬，他怎么也想不到，拓荒者号破冰船的船长竟然也是一名女性，而且还是一个绝色美女。
当然，漂亮不是关键，在这个基因改良手术和整容手术极为普遍的年代，美女并不算什么稀有物种，关键还是年轻——这个美女船长看上去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甚至要比身为大副的卡洛琳还小！
无论是民营航空学院还是军校，哪怕算上跳级，毕业的时候估计都得有二十五岁了，而要升任大副，必须要有五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和1000小时以上驾驶时长，至于舰长，那就更别说了，要求只会更高。
虽然这只是空舰上的规定，但是考虑到拓荒者号破冰船的实际价值要比绝大多数空舰更高，船长的位置怎么也不可能交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性手里……除非，这个人有着极其恐怖的能力，或者有着极其恐怖的背景……当然，更恐怖的是，两者兼有。
“这位就是拓荒者号破冰船的船长，佐菲娅·索玛女士。”卡洛琳大副向柯岚介绍道。
索玛？柯岚迅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这个姓氏，能对得上号的就只有空舰制造业那几家龙头公司的幕后控制者“索玛财团”了，如果这名美女船长真的是出自索玛财团的话，一切倒也都能解释得通了。
“你好，索玛船长。”
“其实我不太喜欢别人叫我船长，你可以叫我索玛小姐，或者……直接叫我的名字佐菲娅也可以。”
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还带着一股难以言说的亲和力，不过越是如此，柯岚心中就越加谨慎……他心里清楚，这女人绝对不是一个花瓶，方舟上那些大财团派出来能独当一面的人物，几乎每一个都是狠角色。
单靠外表来下判断，那可是实在是太蠢了。
佐菲娅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她穿着一身白色的海军制服套裙，一件风衣式样的白色大氅搭在肩上，淡金色的长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了一个发髻，露出了一截颀长的脖颈，一副金丝细边框的眼镜更是给她增添了一抹别样的韵味。
“好吧，索玛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柯岚倒是觉得对方身上那种上位者常见的压迫气场并不明显，或许是因为性别的原因，又或许因为对方的态度，总而言之，他对于这位索玛小姐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差。
她双手撑在办公桌的桌面上，上半身微微前倾，在将柯岚仔细端详了数秒之后，突然开口说道：“你的计划很冒险，很疯狂……但不得不说，在那种情况下，这是唯一能够拯救拓荒者号的办法。”
没有客套也没有废话，她的第二句话便直接切入了主题，这种毫不拖泥带水的气势，和之前的决断如出一辙。
柯岚基本可以确定，这艘拓荒者号上真正的决策者，就是这位索玛船长。
“前提是你得足够信任我，”柯岚说道，“并且不能有一丝迟疑，其实我也很好奇，在那种情况下，为什么索玛小姐会如此果断地关掉引擎，让拓荒者号停火？”
“如果在必死的绝境之中，只有一丝机会能够生存下来，哪怕极其渺茫，难道你会放弃吗？”她耸了耸肩，“拓荒者号拖不了多久，也等不到方舟的救援的，你的计划是我们那时唯一的希望，尽管我并不清楚计划的内容。”
“我在赌。”佐菲娅露出了一个足以令任何男性心醉的笑容，“幸好我赌赢了。”
“其实我也在赌，不过我的赌注要比你小多了。”柯岚不由自主地扯了下嘴角，几百万信用点比起一条破冰船以及船上所有人的命来说，的确是不足一提。
“卡洛琳应该和你说了，我找你过来，主要是为了感谢你的援助，以及对我个人的救命之恩。”佐菲娅绕到了办公桌前，她的身高和柯岚几乎持平，在穿着高跟鞋的情况下，柯岚甚至还需要稍稍抬头才和她的视线对齐，“作为答谢，我可以答应你的一个要求。”
“任何要求？”柯岚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任何要求。当然，前提是得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佐菲娅点了点头。
“真的吗？”柯岚忍不住打量了一下对方被黑色丝袜包裹修长双腿，咽了口口水，有些艰难地问道。
“……真的。”感受到柯岚的目光，佐菲娅的神情微微有些僵硬，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里不免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个家伙……应该不会提那种过分的要求吧？
应该不会吧？自己是不是应该加一点限制的条件才对？不行不行，如果那么说的话，岂不是显得自己思想太过下作？
但要是他真提了那种要求的话？要答应他吗？
……
不仅是索菲娅，就连一旁的卡洛琳大副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为古怪，她已经暗下决定，要是眼前这个男人敢对船长提出那些要求的话，直接就把他暴揍一顿，事后就解释为动力装甲突然失控算了……
“任何要求的话……”柯岚的视线先是从佐菲娅的腿移动到了她的腰上，然后是胸，最后，又回到了她的脸上。
如果自己提出那种要求的话，她应该不会拒绝吧？
会不会显得自己太过分了？
不管了，柯岚把心一横，直接开口道：
“我要对于海底之城以及遗迹周边的历次探索的所有记录，包括录像文件、勘测数据、分析报告和从海底捞出来的遗物或是样本，全部都要——”
第五十九章 潜水舱
“啊？”别说佐菲娅本人了，就连一旁的卡洛琳大副都是一脸愕然的表情。
“……你为什么会想要这个？你们猎人探索遗迹不就是为了钱吗？你为什么不直接提出要一笔钱呢？或者说，你想要索玛财团一部分的股份我也可以做到……”佐菲娅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我可以给你索玛财团百分之零点三的股份，光是利息和分红，就足以让你一辈子享受贵族阶层的生活了。”
“是啊……你也看到了，这些深海巨鳗有多么难对付，这种鬼东西在海底下到处都是，就算你们拿到情报，也很难进入海底之城的……”卡洛琳大副也在一旁劝道。
“呃……说实话，钱财这种……啧……这种身外之物，其实够用就行了，我选择成为一名遗迹猎人，更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探索欲……所以，我还是选择情报。”柯岚勉强编了一条理由出来，说实话，这个理由就连他自己也很难说服——百分之零点三的股份啊！那可不是一家公司的股份，而是指整个索玛财团的百分之零点三，佐菲娅说的一点都不错，他根本不需要转让这部分股份，只靠分红的那部分收入，就已经能够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猎人了，而且……还不用冒任何生命危险。
换做是以往任何一次任务，他都会选择接受佐菲娅的建议，但偏偏是这次不行。
这次行动他们不是为了钱，也没想过要进入海底之城，他们要救的，是一个陪着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的命。
但柯岚又不能直接向对方提出搞一只噬肉蠕虫这样的要求来，先不说索玛财团能不能搞到这种东西，就算能，恐怕他们也会立马被安全局的人给盯上。
那几乎和自首无异。
这一步，只能靠柯岚他们自己……佐菲娅能提供给他们的最大帮助，就是那些被官方列为高度机密的情报了……尤其是和那段视频里相关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更是至关重要。
“可是……”佐菲娅面露难色道，“你想要的那些情报，我这里也没有啊。”
“没有？！”柯岚一愣，“你不是拓荒者号的船长吗？”
“我是船长没错……那是之前几次水下探索作业的所有记录文件都被安全局的人拿走了，他们不仅没有留下任何备份，还给船长的人都下了封口令，可事实上，除了那些安全局的工作人员之外，我们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少。”佐菲娅有些无奈地说道。
“安全局怎么会插手其中？”柯岚问道，“照理来说，探索遗迹这方面的事情，不该归他们管才是。”
“不清楚……”佐菲娅眉头微蹙，“索玛财团……家族那边传达给我的意思也是不要多管此事，尽可能去配合安全局的工作。”
“也就是说……和海底之城相关的探索记录这里一点都没有留下？那人员呢？有没有参与了探索作业的人员？”
“相关人员也都被带走了，剩下的那些水手和船工，他们知道的不会比我更多。”卡洛琳在一旁补充道，“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少情报，捞上来的都是尸体，没有活人，他们没留下任何文字记录，也没有带上来任何阿尔法文明的遗物，携带的摄像设备不是损坏了就是遗失了……要不然，猎人网络上对于海底之城的描述也不会是一片空白了。”
“尸体……尸体是什么样子的，卡洛琳女士你还记得吗？……呃，我是说，如果能够从尸体上去分析出那些人的死因的话，我们前往海底之城的时候或许能预先做好应对的手段。”柯岚有些急切地追问道。
“这我倒是没有注意……”卡洛琳回忆道，“……那些尸体的尸检都是安全局一手包办的，结果我们是看不到的。”
“那……那些尸体有没有什么比较怪异的地方？说不定有什么特殊的怪物或者陷阱呢？”柯岚试探道，他想要尽可能不引起对方怀疑的情况下，把话题顺理成章地引到视频里的那具尸体上面。
“其实那些尸体看上去都差不多，海水的腐蚀性和毒性就能让它们变得面目全非……大部分是遭到海兽袭击死亡的，伤口各式各样的都有，撕咬、缠绕、电击、撞击……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死于潜水设备的损坏……唉，其实你现在到甲板上去看看就知道，那些死者就和刚刚战斗之中牺牲的人差不多。”卡洛琳挠了挠后脑勺，说道。
“不过我记得好像有一具尸体比较特殊……卡洛琳你还记得吗？”佐菲娅突然说道。
“哪一具？说实话，这半个月以来这条船上死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脑子有点记不过来……”卡洛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柯岚笑了笑。
“那具从六号潜水舱里拖出来的尸体，模样就好像恐怖小说里被吸干了血肉的干尸一样，但是肚子却好像孕妇一样鼓胀的……”佐菲娅的神情微微有些抗拒，毕竟，像那种诡异而恐怖的场景，任何人回忆起来都不会太好受的。
柯岚脸上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但内心却是猛地一振——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那具尸体肚子里可能存在的那件“东西”！
如果真的是噬肉蠕虫的话，那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们的努力就都还不算白费。
“哦！我记得来了！不过那个家伙好像不是探索队的人，是安全局的特工……不过他好像是在底下呆的时间最长的一个，足有四个小时吧……不对，应该是五个小时。”卡洛琳说道。
“五个小时？”柯岚看了眼卡洛琳，装出了一副疑惑的样子，“那他是遭遇了什么东西才会变成那种……那种奇怪的样子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卡洛琳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整个操作流程都是安全局的人完成了，就连我这个大副都不让靠近，尸体刚被捞出来，就送上了安全局的专机——呃，不过我记得，那些安全局的人在看到那具尸体之后表现出来的神情都十分古怪，而且看上去很紧张的样子。”
“还有呢？”
“没了啊，都说尸体被运走了啊。”
可惜……线索断了……柯岚的内心暗叹了一声，直到现在，他们也只能凭借尸体表现出来的模样去进行猜测，可如果这一切和噬肉蠕虫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呢？
“你好像很在意那具尸体啊？”佐菲娅多少还是觉察到了一点柯岚的异常，开口问道。
“……就是觉得很好奇，我探索过很多阿尔法文明的遗迹，但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情况。”柯岚连忙掩饰道。
“其实有时候我也挺羡慕你们遗迹猎人的，”佐菲娅转过身，打开了办公桌旁的一个柜子，“可惜家族不允许，能够让我到拓荒者号上来，已经是他们最大的让步了。”
“其实当猎人一点都不好玩，很危险……”柯岚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去接这句话了，他突然觉得，要是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恐怕他们的意图就可能要暴露了。
“其实也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佐菲娅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张钥匙卡，“有一样东西安全局的人没有带走。”
“什么？”
“那个潜水舱，现在就在拓荒者号底层的九号货舱里面。”佐菲娅举起了手里的钥匙卡。
第六十章 九号货舱
“可以让我看看吗？”柯岚当即问道。
“当然，只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为什么？”
“潜水舱之所以还留在船上，那是因为这东西太笨重，安全局的飞机载不动，不过他们把潜水舱里面装置和内衬都拆光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铁壳子了。”卡洛琳替佐菲娅回答道。
“……就算是个铁壳子，我也想看看。”
“既然你那么坚持，那就让卡洛琳大副带你去吧。”佐菲娅将钥匙卡交给了卡洛琳，“我还得处理刚刚那场大战的善后事宜，就暂不奉陪了。”
……
九号货舱位于拓荒者号破冰船的最底层，前后都是完全密封的排水舱，只有一部升降式货运电梯可以抵达，不过让柯岚有些无语的是，就连这部货运电梯也已经被停用了，他们只能沿着电梯井一步一步爬下去……
“是安全局的人干的，他们不仅拆掉了供电系统，还把整个九号货舱都给封了起来，这张钥匙卡还是船长她偷偷藏起来的备份卡。”卡洛琳说道。
她的动力装甲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脱掉，好在为了运送货物，这个电梯井本来就设计的很宽敞，别说动力装甲了，就算是一台小型机甲，都可以轻松从中通过。
“就为了那么一个铁壳子？”柯岚忍不住在心里又吐槽了一句：这群安全局的人，也实在是太谨慎了吧？
“那倒不止……九号货舱里还堆放着不少安全局用机器人从海床上采集到的岩石样本，不过那些东西我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又重又占地方，我真是巴不得他们立马派一艘运输舰过来把这些垃圾都给运走。”卡洛琳将卡插入了货舱门上的卡槽内，一旁的三盏红色指示灯逐一变绿，在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厚重的舱门缓缓升起——还好，安全局的那群人还没有丧心病狂到把整个货舱门都给焊死。
“不是说只有一个潜水舱吗？那些岩石……是怎么回事？”柯岚有些疑惑，刚刚在船长室里，佐菲娅可是完全没有提到过这些岩石啊，这些卡洛琳口中毫无用处的垃圾，在懂行的人看来，那可都是珍贵的环境标本啊！
“哦，那些岩石都不是在这片海域的海床上采集的，应该和那座海底之城遗迹没什么关系……当然，如果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话，随便拿，反正有很多，少个几块那些安全局的人也不会发现的。”卡洛琳一边说着，一边率先走进了货舱。
货舱内的很空间差不多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和机油味，还夹杂着一丝阿尔法星海水所特有的腥涩气味。
“那海底之城周边的海床岩石样本都被安全局的人运走了吗？”
“不是被他们运走了，”卡洛琳耸了耸肩，“是压根就没搞到那东西，这处遗迹邪门的很，机器人只要靠近就会出现各种故障，什么传感器失灵、引擎熄火等等都还算轻的，有的干脆直接给你来个信号中断、电缆脱离，就连想要回收都做不到……至于活人……唉，就没一个人能活着回到水面上的。”
“这也不算邪门，”柯岚解释道，“不少阿尔法文明遗迹周围和内部都会出现磁场异常的情况，这对精密电子设备的影响很大，要不然，至少有八成的猎人饭碗得被机器人给抢了。”
“哈？那还有两成呢？”卡洛琳饶有兴趣地问道。
“有些遗迹的机关机器人没法对付，它们终究是死物，就算背后有人操纵也不行。还有一个方面，那就是成本问题了……很多时候，人命可比那些顶级机器人要贱的多了。”柯岚回答道。
“说得也是，不然我们这条船上的水手和船工也全部都可以用机器人替代了，也省得我整天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卡洛琳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聊着聊着，四人已经走到了货舱的正中间，一边，是那个柯岚在视频里面看到过的、几乎完全变形的球形潜水舱，另一边，则是堆得宛若一座小山般的深黑色岩石。
“小心。”这时，浅野昭突然上前一步，护在了柯岚的身前。
“怎么回事？”柯岚微微皱眉，不过出于对浅野昭的信任，他也拔出了插在肋下的手枪，打开了保险。
“那堆岩石里面……有东西在动。”浅野昭已经将手中的战刃推出鞘了三寸。
“怎么可能？那堆岩石安全局的人都筛选了好几遍了！”卡洛琳连连摇头，“这位……你会不会是因为太紧张，看错了？”
“我是听到的。”浅野昭答道。
“那……听错了？”卡洛琳的笑容有些僵硬，她赫然发现，带下来的这三个人仅仅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另外一个长着华族人相貌的猎人甚至都已经把冲击手雷捏在了手里。
“别冲动……不要在这里使用武器啊，万一损伤到排水舱的密封隔板，整条拓荒者号都会有大麻烦的。”卡洛琳劝阻道。
“卡洛琳女士……你最好把头盔带上。”柯岚头也没回地对卡洛琳说道，因为他注意到，浅野昭的战刃已经出鞘到五寸了，这是那招改良版居合斩的起手式。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卡洛琳的语气之中带上了一丝愠怒，“我的动力装甲有生物扫描装置，那堆岩石里根本扫描不到任何生命迹象啊！”
“扫描不到不代表就一定没有。”柯岚拉动套筒，子弹上膛。
“可是那些石头都是安全局的人一块一块翻看过的啊，要是有什么东XZ在里面的话，也早就被发现了啊！”卡洛琳喊道。
“如果是他们疏忽了呢？”柯岚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噬肉蠕虫，在他见到那名女祭司第一眼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任何的异常，寄生在她体内的噬肉蠕虫只要还没有开始吞噬宿主的血肉，就很难被外人所发现——同理，如果某块岩石的缝隙里面嵌着些不起眼的小东西的话……
“出来了！”浅野昭话音未落，他就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同时战刃出鞘，一道由刀光形成的弧形月牙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锵！”金石交鸣的声音在货舱里面回荡了起来，一个和岩石几乎同色的灰黑影子在和浅野昭的战刃碰撞了一下之后便迅速缩了回去，闪身躲入了石堆后面。
“那……那是什么？！”卡洛琳一脸的不可置信。
“太快了，我没看清。”柯岚摇了摇头。
“好像……好像是一个人，”廖子朗有些艰难地说道，“但……但它似乎只有上半身……”
第六十一章 黑色骨架
“你确定？”柯岚死死地盯着那堆岩石，低声问道。
“……他没看错……”卡洛琳有些费力地吞咽下了一口唾沫，“动力装甲的摄像头捕捉到了那个东西的影像……那是一具人类骨架，但是只有上半身。”
“骨架？！”柯岚飞快地在记忆之中搜寻着相关的线索……然而，却找不到任何接近的结果……
一具骨架，那是怎么动起来的？
他不由得想到了A-087号遗迹之中被那种寄生虫控制的尸体，可问题是，即便是在那种情况之下，尸体能自行走动也必须依靠那些还没有腐烂的肌肉不断收缩和舒张才行，单单一副骨架，没有肌肉、筋膜和腱鞘等组织的，是不可能动起来的。
那种能活蹦乱跳到处乱跑的骷髅怪只存在于魔幻世界和灵异作品之中，要想在现实世界里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支持骨架运动是一套依赖于外部供能的机械系统，就好像人类发明出来的动力外骨骼一样。
但这种可能直接就被柯岚给否定掉了，就算安全局对这些岩石标本不放心，他们大可以留下几名特工看守，完全犯不着偷偷在岩石堆里藏上这么一个玩意。
“那应该不是人类的骨架……你看到的东西，可能是它的外骨骼。”柯岚下结论道。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土著生物！”卡洛琳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惊惧，即便是敢和深海巨鳗拼死战斗的女大副，在面对未知事物的时候，也难免会产生一些恐惧的情绪。
“不只是你，那东西我们都没见过。”柯岚转头看了一眼卡洛琳，只见她已经把动力装甲背后挂着的高斯步枪摘了下来——
“大副，你确定……你手里的武器不会打穿排水舱的密封隔板吗？”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只是有点紧张……”卡洛琳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把高斯步枪挂了回去，双手一挥，两截半米多长螳螂刀顿时从她的臂甲里面弹了出来。
“又来了！”提前发出警告的依旧是浅野昭，只不过他这次并没有向前迎敌，而是向斜后方急退了一步，挡在了柯岚的身前。
“柯岚！他的目标是你！”廖子朗同时喝道，不过他倒是没有把手里的冲击手雷丢出去，而是展开了一块折叠盾牌，护住了柯岚的另一侧。
浅野昭手中战刃横格，清脆的碰撞声再度响起，黑影一击即退，不过这次它并没有选择躲藏，而是盘踞在了石堆的最高处，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四人。
这一次，柯岚总算是看清楚那东西的样貌了。
这东西……还真的是一具残缺的人类的骨架！
它的主体是一根在腰部被截断的人类脊椎，两侧连接着残缺不全的肋骨，锁骨、肩胛骨和肱骨相对完好，但是桡骨和耻骨则是诡异地扭曲缠绕在一起，一对锋利的骨爪则是足有正常人手指的三四倍长。
顺眼颈椎往上看，是半拉子残缺的颅骨，颧骨以上的部分全部缺失，上下颌骨紧紧地咬合在一起，不过牙齿倒是和正常人如出一辙，切齿、尖齿和前后磨齿都有，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牙床之上。
“这明明就是人类的骨骼啊！”卡洛琳低声惊呼道。
“没那么简单……”柯岚仔细地观察着这具“骨架”，除了肘部以下的异变之外，骨架的整体材质看上去都和人类骨骼有着极大的差异……骨架整体呈灰黑色，表面较为粗糙，表面还密布着细密的小孔——一眼看去，反倒是和那些岩石样本极为接近。
难道，这个东西是岩石变成的？
这不是没有先例，之前他们就遭遇过能够变成猎犬和浅野昭模样的诡异肉块，虽然这部分的记忆只有柯岚才有，但从种种迹象来看，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非所谓的幻觉。
那些变成人形的肉块通过吸收人类血液的方式，从中获取了人类的遗传基因，并且将自身细胞同化，不断分解增殖而形成的——可是，肉块再怎么诡异，那好歹也是一种“生物”……而作为“死物”的岩石，它又是怎么变化成一副残缺的人类骨架的呢？
而且……这具颅骨只剩一半的骨架似乎还有着完整的自我意识，它甚至还会采取伏击这样的战术。
不仅如此，在第一时间和浅野昭交手并且没有取得优势之后，它就立马更换了攻击目标——这东西不仅具有思考能力，而且智商还不低！
这正好印证了柯岚一开始的判断：这东西是一种未知的阿尔法星生物，拥有一种奇特的拟态能力，将自己“伪装”成了人类骨架的模样。
要是能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叫什么就好了……这样的话，说不定相关的信息就会像上次那样直接从脑海深处自动蹦出来。
柯岚大致可以确定，那种情况的触发条件就是用阿尔法语言将看到的东西的名字默念出来——这就好比是在搜索引擎的搜索栏里输入关键词一样，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他不知道这个关键词是什么。
黑色的人类骨骼？
先不说这个关键词对不对，柯岚赫然发现，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之中，根本没有人类这个字眼，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去描述这种来自一个未知星球的未知智慧物种。
黑色的异星人骨骼？
那就更不着边际了……
如同鬼使神差一般，柯岚心中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念头：如果对着眼前这个“生物”，试着用阿尔法语言进行交流，会怎么样？
它会听得懂吗？
第六十二章 低语
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对于柯岚来说，就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这种语言已经深深地印刻进了他的思维之中，他甚至无需思考，就已经说出了口——
那是一种听上去十分沙哑的嘶嘶声，就好像蛇类吐信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它并不是由声带所发出来的，甚至都不是从喉咙里面传出来的……这嘶嘶的低语声在柯岚的大脑之中回荡着，除了他自己之外，另外三人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过来……”
“我命令你过来……”
他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在“说话”，还是仅仅只是在“幻想”，但那嘶嘶的低语声却变得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柯岚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像盘踞着一条巨蛇，在不断地吞吐着鲜红的信子……
下一秒，那具黑色骨架就朝着他扑了过来，它的双臂向外张开，看上去就好像是要来拥抱柯岚一样，只不过那十根修长锋利的骨爪却是向内折拢的——在它抱住柯岚的一瞬间，柯岚的身体就会被这十根骨爪给刺穿、撕裂。
它能“听”到自己脑内回响的低语吗？它听懂了？还是说……这只是它自发性的攻击行为，和自己的尝试毫无关系？
柯岚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没动，浅野昭就已经挥舞着战刃冲了上去，十根骨爪和尼诺合金打造的战刃在一眨眼之间便已经发出了数十次碰撞——这一次，黑色骨架没有选择一击而退的战略，而是和浅野昭缠斗在了一起，连绵不绝的颤鸣声取代了利刃之间清脆的碰撞声，双方的速度都在瞬间提升到了极致，甚至都带起了一串残影。
“它的目标不是我！”浅野昭一边挥刀，一边出声道，“它的攻击还没有竭尽全力……它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摆脱我！”
“柯岚，看那东西刚刚的架势，明显就是朝你来的……”廖子朗举盾顶在柯岚的身前，“这没道理啊，你甚至都没有出手攻击过它。”
“可能是觉得我是最弱的一个吧……毕竟柿子都要挑软的捏。”柯岚随口编造了一个理由。
“这东西难道还有分辨强弱的能力？它可是连眼睛都没有啊？”卡洛琳十分不解地说道。
“谁知道呢……这东西身上的怪异之处难道还少么？”柯岚在廖子朗的掩护下连连后退，与此同时，他用阿尔法文明的语言再次对黑色骨架下令道——
“停止攻击……我命令你立刻停止攻击……”
“啊！”柯岚突然感到脑袋深处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脚下一个踉跄，便向后跌坐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似乎有那么一瞬，视角转移到了那具黑色骨架的身上。
他好像看到了密集的刀光朝着自己笼罩而来，浅野昭紧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没事吧？”一旁的卡洛琳连忙将柯岚从地上扶了起来。
“没事……不小心被一颗铆钉绊了一下……”柯岚抬起头，只见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根齐根切断的骨爪，骨爪的断口处十分平整光滑，隐约可以看到有一些透明的半流体物质从里面淌了出来，滴落在地上。
“浅野昭什么时候把那根骨爪砍下来的？我刚才怎么没注意到？”柯岚转头问道。
“就是刚刚，你摔倒的那一瞬间，那东西的动作出现了片刻的停顿，浅野昭本来是想直接斩断脊椎的，但那东西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以一截骨爪为代价挡住了浅野昭的攻击。”廖子朗回答道。
片刻的停顿？难道就是自己刚刚转移视角的那一霎？
难道自己真的可以侵入到那具黑色骨架的意识之中？
柯岚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他强作镇定地站直了身体，挣脱了卡洛琳的搀扶……如果说，自己真的可以进行意识层面的入侵的话，那是不是就可以控制那具黑色骨架？
就在他企图再试一次的时候，他却愕然发现，自己已经暂时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刚刚那阵针刺般的剧烈搅得他脑内一片狼藉，虽然他的意识十分清醒，但大脑之中却是出现了一块巨大的空白。
这块空白让他有一种手足无措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正常人突然忘了要怎么去张嘴说话一样……
在医学上，这种症状被称之为“失语症”，失语症的成因是患者大脑之中负责语言功能的部分遭到了损伤或是病变，患者无法组织语言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无法去理解他人话语之中所包含的意思。
这种症状和感觉器官无关，是一种认知性的语言障碍，就像柯岚现在一样，他能回忆起阿尔法语言之中的每一个字符和音节，但他却无法将这些字符和音节串联成一句完整的话。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这片空白几乎快要将柯岚给逼疯了，那种难以言说的歇斯底里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了一种崩溃的边缘……
“你没事吧？你……你的呼吸好像很急促？”一旁的卡洛琳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我没事……”柯岚用力地摇了摇头，但却完全没有说服力，不仅仅是呼吸加快而已，他整个人都开始轻微地颤抖了起来。
大脑之中的那块空白好像化为了一个黑洞，正在疯狂地吞噬着一切，柯岚越去在意它，它吞噬的速度就越快！
这样下去，很快就连柯岚的自我意识都将湮灭在其中……
不行！必须让它停下来……但是，似乎只有将其彻底忘却，才能延缓黑洞吞噬的速度，可在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将它忘掉呢？
就好比是见到了某种极其恐怖的事物，越想要忘记，反而记忆就会越加深刻。
柯岚越是抗拒，那个黑洞的引力就越发强大……
“卡洛琳！把你动力装甲的应急冷却罐给我！”柯岚咬牙切齿地说道，他那狰狞的表情，差点把这位女大副给吓了一跳。
“……你、你要干什么？”卡洛琳虽然这样问道，但还是将应急冷却罐从插槽里面拔了出来，递给了柯岚。
应急冷却罐里装着的是零下上百度的液氮，是在紧急情况下用来给过热的动力装甲降温的。
“去干掉那个家伙！”柯岚一把抓住冷却罐，头也不回地朝着还在和浅野昭缠斗的黑色骨架冲了过去！
只有疯狂才能压制疯狂——与其在意识之中和那个黑洞相抗争，不如直接将其抛之脑后！
第六十三章 燃烧弹
“浅野昭！后退！”
柯岚大声吼道，同时从身上摸出了一枚有着红色外壳的手雷，用力朝着黑色骨架丢了过去。
这是一种特制的小型燃烧弹，自从在上个遗迹里面遭遇过裂颚虫群之后，这东西就成了柯岚他们等人的标配装备。
“轰！！”
燃烧弹在砸中黑色骨架的一瞬间就炸了开来，大量粘稠的油性物质结结实实地附着在了骨架的表面，剧烈地燃烧了起来！
弹体中的填充物由白磷、镁热剂和改良过火箭推进器燃料混合而成，能在燃烧时释放出超过上千度的高温，不仅如此，这种燃烧弹在水里也同样有效，只需要一枚，就能将十几吨海水加热到沸腾。
熊熊燃烧的黑色骨架就好像恐怖电影里面从炼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一般，具有相当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尤其是那半拉子被火焰所包裹的骷髅，更是让柯岚想到了那个骑着摩托，挥舞着铁链的恶灵骑士。
那是一部旧纪元拍摄的老电影了，视频文件是柯岚在一块报废的古董硬盘里面找到的，他原本只是想研究一下旧时计算机的硬件构造，却没想到收获了几百部来自旧纪元的盗版电影……
视频文件损坏很严重，不过以现今的数据复原技术，修复起来并不算难，而修复完成的第一部电影，就是出自哥伦比亚电影公司的《恶灵骑士》。
当初在柯岚看完这部电影之后，他心里就产生了一种想要用灭火器帮恶灵骑士洗个头的恶趣味，现在，这个想法终于是能现实之中的达成了——
解除安全锁，同时将调流阀拧到了最大的一档，柯岚将另一只手中的冷却罐也掷了出去。
冷却罐内的液氮倾溅了出来，正好洒落在了燃烧的黑色骨架身上！
“嗤——”
顿时，大片的白雾弥漫了开来，原本因为燃烧弹而不断攀升的空气温度在短短几秒之内就跌落到了零度之下，就连地上的钢板都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虽然动力装甲的应急冷却罐里装的是液氮，但这个液氮的用法却不是直接往过热部件上喷的，而是先拿来给铜管里的冷却液降温，然后再用冷却液去吸收那些过热部件散发出来的热量……
如果直接让液氮和灼热的金属接触的话，剧烈的热胀冷缩将会导致金属脆化开裂，这就好比是将常规淬火工艺的效用放大了数百倍一样，只有少数几种顶级材料才能经受住这样的折磨。
与此同时，柯岚抬起手中的枪，呯呯两枪打爆了位于天花板上的感应式警报器。
他可不想让整条破冰船上的人都来围观这个场面。
“后退！都后退！离开白雾的范围！”柯岚一边对另外几个人喊道，一边疾步后撤——在白雾里面视野极为有限，如果这一招没能解决掉那具黑色骨架的话，这片白雾反而会为对方提供一个绝佳的伏击场。
“干、干掉它了？”卡洛琳看向了最后一个从白雾里退出来的柯岚，刚刚的一切发现的都太突然了，她甚至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确定。”柯岚摇了摇头，“能和尼诺合金打造的战刃硬碰硬……那具骨架的材质强度肯定不低，我不敢保证这个办法有效。”
“总之，在白雾消散之前，还是得保持警戒。”柯岚退回到了浅野昭的身后，比起尼诺合金来，他的肉体可要脆弱的多了。
大概过了有十来分钟的样子，货舱里的白雾总算是消散了七七八八，只见那具骨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脊椎和肱骨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肋骨更是碎得七零八落。
柯岚捡起脚边的一粒小石子丢了过去，石子砸在骨架上面，又弹到了地上。
黑色骨架依旧是一动不动。
“它‘死’了吗？”廖子朗想要收起折叠盾牌，却被柯岚抬手制止了：“别大意，说不定这东西在装死。”
联想到之前的埋伏，柯岚这时可不敢掉以轻心了，四个人手中的武器都对准了黑色骨架，一步步地逼到了近前。
直到浅野昭用刀尖将黑色骨架挑了起来，也没有出现任何情况。
“这骨架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眼尖的廖子朗说道。
“是骨髓么？”卡洛琳忍不住凑近了一点。
“不像。”柯岚摇了摇头，从一旁的石堆上挑了块称手的石头，对准黑色骨架的一截脊椎骨，用力砸了下去！
“咔嚓！”
布满裂纹的骨骼十分脆弱，只一下，就敲下来了许多碎骨片，柯岚又补了几下，很快就在这节脊椎骨上砸开了一个直径一公分左右的洞口。
“把灯光对过来。”
一道亮度极高的白光从动力装甲的肩部射出，照在了这节脊椎骨上。
只见原本应该是脊髓的地方被一种泛着淡白色的半透明物质给充满了，透过这东西的表层，隐约还可以看到一些类似于器官组织一样的东西。
“好像鼻涕虫啊……”卡洛琳低声说道，“难道这就是它的本体吗？”
鼻涕虫，学名蛞蝓，是一种雌雄同体的软体动物，分类为腹足纲、柄眼目，在旧纪元的地球上极为常见……但在方舟上，就只有生物实验室里还保存着极少数的活体样本……比起能在阿尔法星表面长期存活的蟑螂来说，这种生物的环境适应能力可要弱的多了，只要一点点高浓度的盐溶液，就足以让其脱水而死。
“虽然很像蛞蝓，但这绝对是阿尔法星的本土生物，”柯岚抿了抿嘴，“驱动黑色骨架的，应该就是这东西。”
“确实，那速度太快了，只不过……它是怎么躲过安全局的筛查的呢？”卡洛琳说道，“不管我怎么想，都想不出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问题，恐怕安全局的人也说不清。”柯岚摊手道，“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处理这东西……我们总不能把它交给安全局吧？”
“那可不行！要是被安全局知道我们打开了九号货舱，就连船长也会有麻烦的。”卡洛琳连连摇头道。
第六十四章 双向入侵
“那一定得做好保密工作……我想，你们索玛财团应该也有自己的生物实验室吧？”柯岚心中暗笑，如果能把索玛财团拉到安全局的对立面来的话，那对于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如果说原本他们是在走钢丝的话，那在得到索玛财团的帮助之后，这根钢丝就能换成相对好走一些的独木桥了。
至于正面对抗安全局，柯岚倒是想都没想，这既不可能也没必要——毕竟，他们只是要救人，而没打算造反。
索玛财团也不可能为了他们这些小猎人，和安全局、甚至是整个方舟作对。
作为这条拓荒者号破冰船的主人，索玛财团只需要为他们提供一些小小的便利，就已经足够了。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大财团，即便索玛财团的主要发展方向并不是在生物科技这一方面，但一种全新的阿尔法星物种对于它们来说依旧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无论是自行着手研究，还是将其作为交易筹码，这都绝对能算得上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来处理这东西？”虽然卡洛琳未曾表明过自己的背景，但很显然，她和船长佐菲娅一样，也是索玛财团的人。
“对！你现在立马联系索玛小姐，让她派几个信得过的人到这里来，把这东西带回财团总部，行动一定得快，最好今天就派飞机送回去。到时候哪怕被安全局的察觉了，他们也来不及把东西追回来了——我想，安全局特工再怎么嚣张，也不至于强闯你们的生物实验室吧。”柯岚说道。
“至于后续扯皮撕逼的事儿，那就不需要我们操心了，我想任何财团应该都会专门养一波人负责这类事务的，要说怎么把黑的扯成白的，有的扯成没的，他们要比我们专业的多。”柯岚继续说道。
“可是……船上的飞机都在和深海巨鳗的战斗中被毁坏了，我们现在一架能用的都没有……”卡洛琳面露难色道。
“这不是问题！”柯岚立马说道，“极光财团的运输舰不是还没走吗？完全可以借着运送重伤员的名义，将藏着生物样本的保险箱暗中送回方舟。”
“这样真的可行吗？”卡洛琳的神色有些犹豫，但事实上，她已经被柯岚给说动了。
原本对于安全局的强行介入，索玛财团就是一种敢怒不敢言的态度，而现在，如果能把这东西给送回去的话，不仅能为财团创造利益，同样也算是从安全局的手里争回了一点面子。
“事情能不能办成，那得看你们的人了。”
柯岚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了，他只负责顺水推舟送个人情，剩下的麻烦就都要让索玛财团自己解决了，反正对他来说，这东西不仅没有任何价值，而且还是个烫手山芋——他们既不能把这东西上交方舟换取信用点，也不可能把它拿到黑市上去卖，反而还要时刻提防安全局的搜查。
假设索玛财团不要这东西的话，柯岚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它给丢到海里去。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联系船长。”
看到卡洛琳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柯岚也算松了口气，能说服大副，已经是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要看那位美女船长的态度了。
“咦？”
这时，柯岚突然发现，之前差点将他的自我意识给吞噬的脑内黑洞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不仅如此，就连失去的阿尔法文明语言能力，也都回到了他的身上。
这是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就看向了地上躺着的残缺骨架……难道说是因为这东西被杀死了的缘故吗？
自己刚刚极其短暂地入侵了它的意识，那在同一时间，会不会这东西也入侵了自己的意识？
其实这是一波双向入侵？
难不成那个意识黑洞就是这东西搞的鬼？现在它死了，所以那个黑洞也就消失了。
这么解释似乎完全能行得通……虽然有些牵强，但除此之外，柯岚也想不出第二种可能了。
不过这件事也算给他提了个醒，以后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去尝试和阿尔法星生物沟通了，万一真的被那个黑洞得手的话，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轻则发疯，重则直接失去自我，变成一个浑浑噩噩的活体傀儡……
……
“好了，船长已经同意了，她让我们在货舱守着，很快就会有人下来。”卡洛琳走了过来，对柯岚说道，从她给佐菲娅打电话到现在为止，只有短短的五分钟，这个果决的行事作风倒是和之前执行诱饵战术时一模一样。
没让柯岚他们等上多久，伴随着靴底和金属梯子磕碰的声音，五个穿着船员制服的男人便下到了船底，走进了九号货舱。
“你就是索玛小姐提到的那名猎人？”为首之人是一个身形矮壮的老头，他的头发和胡子都已经斑白，看上去少说也得有六十岁以上了，但却有着一身和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发达肌肉，两条健壮而结实的手臂甚至要比柯岚的大腿还粗。
“老轨？您怎么亲自下来了？那轮机室……”卡洛琳面露惊色道。
“有二轨三轨和那群臭小子，出不了大事。”老头淡定地说道。
“老鬼？还有二鬼和三鬼？……这外号倒是……呃……挺别致的。”柯岚小声嘀咕道。
“什么玩意？是老轨不是老鬼！轨道的轨！”然而这一次，柯岚倒是低估了对方的耳力，隔着十多米远，这个老头都能听清楚他嘀咕的内容。
“啊……抱歉……”
柯岚连忙道歉，这时，廖子朗凑到了他的耳边说道：“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老轨是船上轮机长的别称，地位仅次于船长，比大副还要高半级，另外二轨三轨就是他的副手，相当于二副三副……在很多船员里甚至有这么一个说法：甲板以上归船长管，甲板以下归老轨管。”
廖子朗从小就在空港里摸爬滚打，而空舰的人员结构和管理方法大多沿袭了旧纪元海船上的那一套，所以对于这些东西，廖子朗要比身为猎人的柯岚他们懂的多了。
“你搞明白了就行，既然时间紧迫，那就赶紧说正事。”老轨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船长说你们遭遇了一种从未见过的怪物，就是地上的这堆烂骨头吗？”
第六十五章 铁壳
“准确来说，是骨头里的东西。”柯岚正色道。
“唔……看上去有点像是半成品的工业凝胶。”老轨蹲在地上，从带来的工具箱里取出了一副橡胶手套，刚戴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柯岚。
“这东西……应该没有什么毒性或者腐蚀性吧？”
“呃……不确定，我们没有直接接触过。”柯岚摇了摇头。
“那还是小心点好。”老轨的表情很是严肃，“我还想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呢。”
他又拿出了一件长柄金属钳，将黑色骨架的残骸逐一捡到了一个贴着“备用血浆，Rh阴性AB型血”的保温桶里，即便是一粒只有米粒大小的碎片都没有放过。
“你们几个都去周围找一下，看看有没有蹦到远处的……虽说这件事早晚得被安全局的孙子们知道，但至少不能让他们抓到尾巴。”
“还有，老四，奎恩，你们把地上的痕迹都处理一下，要是有擦不干净的地方，就直接泼点稀盐酸上去，在用渍洗液刷一遍，要是以后那些家伙问题来，就说是除过锈就行——反正咱们咬死不松嘴，他们也没办法。”
“是！”两名跟着老轨来的船员应道，而这个时候，柯岚才注意到，那个叫奎恩的正是之前去小饭馆里抓巴特尔蒂的那个人。
“诶，你不就是……不就是那个烤韭菜么！”奎恩从柯岚旁边走过的时候，同样也将他给认了出来，只不过……
“这烤韭菜是什么鬼？”柯岚有些无语地问道。
“唉，这不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嘛，那天你不是请了老巴一盘烤韭菜么，那家伙后来还一直在念叨我害的他损失了一瓶罗兰，这丢人玩意，整天就只记着吃喝。”
“那老巴他现在还好吧？”柯岚随口问了一句，虽然拓荒者号上的伤亡很惨重，但应该还没有窘迫到要让后勤人员上前线的地步吧。
“死不了。”奎恩摆了摆手。
“受伤了？”
“嗯，那些畜生在撞船的时候，轮机室有根金属栏杆断了，把他肩膀给砸伤了，现在应该在宿舍里躺着呢。”奎恩一边说着，一边用一块沾了酒精溶剂的海面在地板上擦拭了起来。
“没啥大事就好，下次记得帮我转告他，欠他的酒我不会赖账的。”
“那你还是自己和他去说吧，我这趟要跟着老轨回总部，顺便把攒了一年半的带薪假给过了……妈的，说实话，要不是你们，这次我们这船人都得交代在这。我突然绝对老巴有句话说的挺对的，‘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人死了，钱没花了’。这家伙没什么文化，但这句话说的还真特么有点道理。”
“其实这句话不是他说的……”
“那是谁说的？”
“一千多年前，一个华夏族的小品演员，在一档叫做‘春节联欢晚会’的旧纪元娱乐节目上说的。”
“靠……原来是这样，我道他狗嘴里怎么能吐出象牙来了。”奎恩一脸恍然。
“行了！别光顾着聊天，抓紧时间干活！”老轨终于是把所有的残骸都收集齐了，就连石堆那边都仔仔细细地翻找了两遍，就差没有把地板给翻过来了。
装着黑色骨架残骸的金属保温桶没有上锁，只是简单地贴了两张封条，就那么被老轨明目张胆地提在手里，这不由得让柯岚有些担心：“用不用找个箱子什么的装起来？这也太明显了点。”
“藏起来才容易引人注目。”老轨沉声道，“送回去的伤员里刚好有个是熊猫血的，这桶应急血浆就是给他准备的。”
“……那万一那伤员真的大出血了，怎么办？”
“他本来只是擦破点皮而已，本来这点伤是没必要送回去的。”老轨突然象征性地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不过刚刚又不小心摔折了腿，怕留下后遗症，所以决定回方舟去接受更加全面的治疗。”
“……”柯岚忍不住腹诽道，这腿怕是你们“故意”折断的吧……
“别那么看着我，那小子自愿的，而且财团也给他足够的补偿了。好了，要是没别的事，我们就先上去了，极光财团的运输舰很快就要走了。”
“好，祝各位一路顺风。”柯岚笑着说道。
“哦对了，卡洛琳你得提防着点他们，这小子远比你们想象的要精明，不过看在这次好处都归了咱们，我也就不计较他心里在打什么小算盘了，你们可别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老轨说完，用充满威胁的目光瞥了柯岚一眼。
“嘿嘿……互惠互利，双赢嘛。”柯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却换来了老头的一声冷哼。
“嗯，我知道了……你们路上小心啊。”卡洛琳忙不迭地点头道，从她那恭敬而又顺从的态度来看，这老头在船上的威信恐怕还要在那名美女船长之上。
柯岚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要是这老家伙在留在船上的话，恐怕接下来的行动就很难有预想的那么顺利了，好在他马上就要走了，剩下那位索玛小姐和这个卡洛琳大副，就要好打交道多了。
“这件事先告一段落吧，下来这么久了，我们甚至还没好好看过那个潜水舱呢。”目送着老轨他们离开，柯岚转身对卡洛琳说道。
“啊，我差点忘了带你们下来主要是来看那个潜水舱的……”卡洛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那个老轨他虽然看上去很凶，但其实他人很好的，刚刚那些话，你们别在意啊。”
“没事没事，我也看出来了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柯岚笑着摆手道，“再说老轨他说的是没错啊，我的确是想要卖一份人情给索玛财团，毕竟这几天在船上还得吃你们的，吃人嘴短嘛。”
“算上刚刚的救援行动，我们索玛财团已经欠你们很多了。”卡洛琳低声说道。
“举手之劳罢了，再说了，我们这次的目的地就是拓荒者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拓荒者号在自己面前沉了吧？”柯岚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想着巴不得能让他们再多欠自己一点，这样能够在拓荒者号上取得的便利也就更多一点。
反正这也是互惠互利，双赢嘛……
两人聊着聊着，已经走到了潜水舱的近前，和那段画质模糊的视频相比，实物给柯岚带来的震撼，那可要强太多了——这是一个直径约为四米的球形潜水舱，但此刻却已经和球形完全沾不上边了，一股难以言说的巨力将潜水舱的外壳拧成了麻花般的形状，能够承受深水重压的高强度合金表面满是恐怖的勒痕，几个压缩气缸全部都被压成了薄薄的铁饼，实在很难想象它在水下到底遭遇了什么样的怪物。
“好在潜水舱内部还有一层柔性保护囊，所以死者的尸体才算相对完好……不然的话，估计里面就都是一堆碎肉了……”卡洛琳在一旁说道。
潜水舱的内衬结构、里面的各种设备以及卡洛琳所说的那个柔性保护囊，全部都被安全局的人给拆掉了，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光秃秃的铁壳，以及一台完全被压碎了的水下推进器。
“没人知道他们在水下遭遇了什么，但我觉得能把潜水舱变成这个样子的怪物，应该要比深海巨鳗还恐怖……”卡洛琳叹了口气，“你们真的还要下去吗？”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警告
“这个再说吧，”柯岚半跪了下来，将上半身探入了潜水舱之中，“如果有危险，我们会选择放弃的。”
“……怕遇到危险的时候就来不及了。”卡洛琳有些生气地说道，这群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啊，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了，他们还要凑上去再送一波人头。
真是好话劝不住该死的鬼！
就在卡洛琳想着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彻底打消这个念头的时候，柯岚的声音却突然从潜水舱里面传了出来。
“卡洛琳大副……你确定安全局的人真的仔细检查过这个潜水舱吗？”
他的语气很是古怪，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一样。
“是啊，怎么了？”卡洛琳控制着动力装甲蹲了下来，朝潜水舱里望去。
“……潜水舱的内壁上……刻着一些东西，把手电筒给我。”柯岚说道。
廖子朗立马找出了一个手电筒，递了进去。
“怎么可能？！”卡洛琳很是惊讶，如果潜水舱的内壁上真的刻有东西的话，安全局的人肯定直接把那块钢板切下来带走了，绝没有理由会把它留在这里……难道是他们没有发现这些东西？那就更说不通了啊！
“上面刻的是什么东西？”她忍不住问道。
那是一行歪歪扭扭的英文字母，字体变形极其严重，刻字者在刻下这行字母的时候似乎正处在精神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之下，有好几个字母甚至都重叠到了一起。
不过柯岚还是勉强将这些字母辨认了出来，所有的字母连在一起，正好是三个单词。
“LEAVETHEBED”
“Leave……the……bed？”柯岚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离开……这张床？”卡洛琳一愣，这每一个字词她都认识，连在一起组成的句子也能读懂，可是这句话在眼下这个情景里，却让她全然有些摸不着头脑，“这……这是什么意思？”
“bed不一定是指睡觉的床，也有海床的含义。”柯岚沉声道，“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让我们远离那片海床……这是一句警告。”
柯岚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他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细节，可却又怎么都想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才会让他/她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
是因为安全局的人没有把这条线索抹去或者带走吗？不对……他已经把这个疑点考虑进去了，可是异样的感觉并不是来自于此……
“警告？”卡洛琳略微思索了一下，“是那名死者留下的吗？在绝望的临死之际？”
“不排除这种可能。”柯岚微微点了点头，他的手指在沿着这些字母的笔迹比划着，企图还原刻字者当时的精神状态……不对，那种情绪不像是绝望……
绝望之中的人是不会有心思在潜水舱的内壁上刻下这种警告的，更何况，死者是安全局的精英特工，这种人接受过十分残酷的心理训练，如果在濒死之前有机会留下什么信息的话，他们只会尽可能选择有用的情报，而不是这种意义不明的“警告”。
而且，这些笔迹之间并不连贯，就比如H这个字母，左边的一竖和右边的一竖之间隔了足有四五厘米的距离，要不是有着前面的T和后面的E两个字母，一般人也很难将这些刻痕和字母H联系到一起。
柯岚一开始也想过，这会不会是环境的颠簸所导致的，可他随后又注意到，这些刻痕的深浅几乎一致，也就是说，它们是在一个相对比较稳定的环境下被刻上去的，那能导致字母变得如何难以辨认，就只能是刻字者的问题了。
“太怪了……”
柯岚一遍遍重复着这些笔迹，他突然之间发现，这些扭曲的字母很像是小孩子在刚刚开始学习书写文字时的笔迹，在那些孩子的脑袋里，甚至都还没有文字和符号的概念，他们仅仅只是将其视为一种特殊的“图画”罢了。
既没有笔画的顺序，也没有字体的结构，一个个字母看上去就好像是鬼画符一样……
刻在潜水舱内壁上的字母，正好就是这个样子。
这种情况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心智正常且非文盲成年人类身上，对于柯岚自己来说，阅读和书写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哪怕是在昏昏欲睡的情况下，他闭着眼睛写出来的字也要比这些字母要好认得多了……
等等！本能……本能缺失……
柯岚猛地一惊，这种难以言说的痛苦感觉他刚刚才体验过一次，难道说，这个刻字的人，也出现了类似的遭遇？
这一切会不会和那具黑色骨架有什么关系？
一想到这，柯岚立马对卡洛琳说道：“对了，刚刚那具黑色骨架的分析报告，大概什么时候能够知道？说实话，对于那种怪物，我其实也很好奇。”
“东西送回去的话，至少得半天，然后一系列的相关手续什么的也得花半天……至于分析报告，最快也要后天才能出来吧。”卡洛琳想了一下，回答道。
“那行，如果报告出来了请立马通知我。”
……
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柯岚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这个潜水舱，但是除了那句刻在内壁上的“警告”之外，他没能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那些安全局的人丧心病狂到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留下，可是……又为什么会让内壁上的那句警告留在那里呢？
那些字母虽然很难辨认，但实在是太显眼了，没理由不被发现啊。
还是说……在安全局的人离开之后，这行字母还没有出现在内壁上面？
一想到这个可能，柯岚顿时感到背上的汗毛都根根竖立了起来……如果是那样的话，那这些字母是谁刻上去的？
“卡洛琳大副，在我们之前，还有谁进到过这个货舱里面来吗？我是指安全局的人把这里封闭之后。”
“没有。”卡洛琳果断摇了摇头，“想要打开货舱，就只有用这张钥匙卡，可这张钥匙卡一直都放在船长室的柜子里。”
整个九号货舱虽然不小，但整个空间还算是一览无遗，除了唯一的一扇舱门之外，就没有其他的通道了，唯一的通风管道直径只有十五公分，管道还都用钢丝网焊死了，是不可能作为隐秘通道来使用的。
“我是说……有没有可能，有人偷了钥匙卡，或者说，用别的方式打开了舱门。”
“船长室有监控，如果有人偷偷进去肯定会被发现，至于别的方式打开舱门，那会直接触发警报系统的。”
“也就是说，我们是安全局的人离开之后，第一批进入九号货舱的人？”
“对……你到底想要问什么？”卡洛琳的语气之中带着一丝无奈，“难不成你觉得这些字母是某个船员的恶作剧？拜托……没人会去干那么无聊的事，而且，还是冒着被解雇的风险。”
“可能是我想多了……”在离开九号货舱之前，柯岚最后瞥了一眼那个潜水舱，他总觉得自己差一点就能接触到其中的真相了，可就是差了那么一点，仅仅一步之遥，他却依旧没能迈出这片迷雾。
第六十七章 试潜
拓荒者号舰桥第一层，一号VIP大包间。
看到柯岚三人推门进来，原本正在喝茶的猎犬立马从沙发上面弹了起来，就连骨瓷杯里珍贵的茶叶和热腾腾的茶水溅了一地都没空管，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柯岚摇了摇头，“而且事情还变得更复杂了。”
接着，他便把九号货舱里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并且将两张磁卡丢到了茶几上面。
“这是那位船长执意要塞给我的，每一张不记名储蓄卡里都有五百万信用点，老狗你拿着吧，就当补偿你采购装备的钱。”
“钱不钱的先不说，”猎犬摆了摆手，“现在咱们的问题不是钱，也不是那什么黑色骨架，更不是那什么稀奇古怪的警告——我就想知道一件事，视频里的那个‘容器’，里面到底是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如果不是，我想咱们得重新对比一下这次行动的风险和收益了。”
猎犬顿了一下，直视着柯岚的双眼说道：“你是当初唯一一个亲眼见到那东西从人肚子里钻出来的人，如果连你都不能确定的话……”
“我不敢确定，但从目击者的描述来看，潜水舱里的‘容器’和那个聚居点的‘容器’，特征完全一致。”柯岚迟疑了片刻，然后回答道。
“但谁也不能保证里面就是我们想要的那个东西……其实那个叫卡洛琳的娘们说的很对，这片海域的危险程度远超我们的预想，等到我们想要后悔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来不及了。”猎犬坐回到了沙发上面，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娜塔莎，“一边是伊凡一条命，一边是你、我、廖子朗、雷顿、浅野昭、卓力格图还有娜塔莎七条命，我是很想救伊凡，但不能为了救一个人就让其他的人去送命。”
“老狗，行动失败并不一定会丧命啊，我们说不定还有撤退的机会……”雷顿刚说到一半，就被猎犬给狠狠地瞪了一眼。
“前前后后下水的人有几十个，他们有过撤退的机会吗？”猎犬冷声喝道，“行动要继续，可以，但是我们必须得确定水底下有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以及，我们下去之后，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关于那东西的情报，已经被安全局彻底封锁了。”柯岚转身关上了VIP包间的舱门，“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你是说你们遭遇的那具黑色骨架？”
“嗯。”柯岚点了点头，“东西已经让索玛财团的人带回去了，分析报告后天就能出来，我觉得那东西很可能会和我们的目标有所关联，另外，前面几次的下潜地点、水文数据以及海兽活动规律等，这些东西在船上都还保存着记录，我已经让卡洛琳全部拷贝了一份给我。”
柯岚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指甲盖大小存储卡，插进了茶几下面的全息投影仪里。
“前面那些人的牺牲并不是全无价值，有了这些他们用生命换来的情报，这次行动的风险其实没有那么夸张。”
一片由三维全息投影形成的海床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上面密密麻麻标记了大量的数据和备注，这些信息都是前面几次探索之中一点点积攒起来的，除了那几十个人的牺牲之外，拓荒者号还投放了数以百计的无人探测器，尽管这些探测器里能成功回收的十不存一，但依旧带回来了大量的数据。
“这些黑色区域全部都是未探索区域，在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之中，得尽可能避开它们，而这些被标红的则是探明有高威胁海兽活动的区域，如果贸然撞入，很可能会遭遇到实力强大的的怪物——”
“那蓝色的区域呢？”猎犬出声问道。
“‘相对安全区域’，至少前面几拨下水的人没有一支队伍是在蓝色区域里出事的。”
“我觉得还是不行。”猎犬摇了摇头，“样本太少了，数据缺乏可靠性，海底环境那么复杂，我们没法保证之前安全的区域会一直安全……至于海兽这方面，别的不说，光是深海巨鳗，凭借我们手里的武器就根本无法与之抗衡，更别说那些更强的存在了。”
“还有一百二十多个小时，”柯岚看了眼手腕上的表，“至少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你的意思是……先小范围侦察，然后再逐步扩大搜索范围？”
“对，反正我们还不确定深海是不是真的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没必要把所有赌注都压在一次下潜上面，就算只是在百米左右的深度游几圈，寻找一些线索，也比我们在船舱里浪费时间要强。”柯岚点头道。
“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就算是百米深度，也存在着不小的风险……第一次试潜，谁去？”猎犬神色严肃地问道。
“我去吧。”柯岚立马说道，“既然计划是我提出来的，那就应该由我来执行。”
在直到抵达中海之后，柯岚才意识到，这次行动远比想象之中要困难得多，要不然猎犬反对的情绪也不会那么明显，但既然他选择了坚持，那首当其冲的风险，就自然得要他自己来承担。
“否决。”猎犬用指节敲了敲桌子，“没有潜水经验，身体素质在咱们几个之中排在中等偏后，没有经过肉体强化和改造，也没有什么硬性保命手段……你凭什么第一个下潜？去送死吗？”
“试潜没那么危险，我不会离开拓荒者号太远，真要出现什么情况的话，你们完全来得及支援我。”柯岚吸了口气，接着说道，“而且，在我们几个人之中，对于目标我是最熟悉的，我甚至亲手接触过那东西……如果换做其他人，万一遗漏了什么蛛丝马迹，要怎么办？”
一开始猎犬还想要反驳柯岚，可是当柯岚把最后一个理由说出来的时候，就连猎犬也沉默了。
的确，无论从哪方面的条件来看，他都不是最适合的人选，可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就是唯一的最优解。
猎犬咬着牙，低着头想了足有两分钟，这才用力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抬头说道：“行吧，第一次试潜就让你去，不过……你得把廖子朗带上。”
单论肉体抗性，廖子朗是小队几人之中最强的，而且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在中海有过多次潜水经验的人，如果排除掉那一点的话，其实他才是先锋的最佳人选。
“遵命，老大！”
第六十八章 开始下潜
拓荒者号，右舷甲板。
中海的天空似乎永远都保持着那阴沉的色泽，铅灰色的厚实云朵阻隔了大量来自恒星的光线和热量，伴随着黄昏的降临，海面温度迅速降低，周围也开始出现了少量薄薄的浮冰。
“天气阴，海面气温零下三度，水下五米处水温四点五度，偏北风三到四级阵风五到六级，水中能见度约八米……说实话，这种气候条件，实在不太适合潜水。”一名被指派来协助他们的船员皱着眉说道，“风倒是不算大，但是光线实在是太暗了，越往下，能见度就会越低，别说一百米了，我估计五十米深的地方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我想问一下，你上一次见到晴天是什么时候？”柯岚有些费劲地把自己的脚塞进深潜服的靴子里面，军规级深潜服的用料很扎实，重量自然也是十分夸张，光是这双靴子，就已经超过三十公斤了。
“呃……那好像是在四个月前了……不对，应该有五个月了。”
“那你打算让我们在船上等几个月？”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纳闷，为什么你们不用潜水舱，尽管这身装备的防御力很高，但和三英寸厚的复合钢壳还是没法比啊……还有，这位也是准备下水的吗？你……你就打算穿这个下去？”
相比柯岚身上如同动力装甲一般厚重的深潜服，廖子朗只穿了一套用强化复合纤维制成的潜水衣，这件潜水衣薄到甚至把他身上的肌肉线条都给展现了出来，不仅如此，他的脚脖、手腕以及颈部都没有任何保护，就那么直接暴露在了外面——和全副武装的柯岚相比，他这简直就和裸泳没什么区别。
“怎么，有问题吗？”廖子朗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
“……当然有！难道你不知道阿尔法星的海水都带有剧毒吗？海水不仅会腐蚀皮肤和肌肉，进入血液之后还会入侵人体组织，导致各器官衰竭，我们平时在甲板上工作都要穿戴全套防护服，就是怕被海水沾上一星半点……”
在他眼里，廖子朗这身装束完全就是把中海当成了方舟内部的人造湖泊，把那堪比化学武器、还有着高剂量辐射的海水当成了人类基地里经过多次过滤和净化的生活用水……穿着这么一身东西下水，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那是你们，我和你们不一样。”廖子朗说道。
“有什么不一样！就算是生化改造人也不可能——”那名船员的话说到一半就已经噎住了，因为廖子朗直接翻过了护栏，跃入了海中！
“快！快把他捞上来！”他先是一愣，随后便想要去按动不远处的报警装置，“两分钟内救上来，或许命还能保住！”
“等会儿，哥们别急啊。”雷顿憋着笑，用他那条机械臂把船员给拦了下来，“你就不能先看一下吗？”
“……”被雷顿这么一说，那名船员才发现廖子朗穿着一件单薄的潜水服，已经绕着一块浮冰游完了一圈，完全不像是中毒的样子。
“他……他……怎么可能？”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满脸的惊愕之色。
“都说了，人家天赋异禀。”柯岚也忍不住笑了一声，“好了，该把我放下去了，穿着这玩意，我可没办法想他一样跳下去。”
全套深潜服加上配套装备，重量已经超过了两百公斤，这玩意又不像动力装甲一样全身驱动式骨架，水下机动完全依赖于装在全身各处的二十八组桨叶式推进器，但在陆地上这些玩意就毫无作用了。
柯岚就连抬起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完成得十分艰难，更别提跑动和跳跃了。
两根钢索被固定了在深潜服的肩部，伴随着滑轮的转动，柯岚连人带装备都被吊到了半空之中——这套装置本来是用于投放和回收潜水舱的，不过稍加改动之后，也可以用于重型装甲深潜服。
固定着滑轮的悬臂水平旋转了九十度，将柯岚“拎”到了船舷外面，他低头望去，只见脚下的海水深邃而幽暗，就好像是无尽的深渊一般，根本望不见尽头。
“准备下落！”雷顿对柯岚比了一个手势，在收到确认的信号之后，滑轮便开始反方向转动，收回来的钢索又被放了出去，直到柯岚整个人都彻底没入海水之中为止。
“气密性检查完毕，推进器检查完毕，供氧管道畅通。”柯岚按照深潜服说明书上的检查步骤逐一进行，而廖子朗也游到他的身边，帮他解开了肩部的固定锁扣。
“心率78次每分钟，血压74到110毫米汞柱，体温36.9摄氏度，身体没有出现任何不适。”柯岚瞥了一眼装在头盔内侧的体征监控设备，说道。
“心率稍微有点快，是紧张吗？”猎犬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现在这个距离他们还能进行通讯，等到柯岚下潜到一定深度之后，带有大量辐射和重金属离子的海水将会成为一堵难以逾越的屏障，将他和水面之上的世界彻底隔绝。
想要保持通讯，就必须使用电缆这类有线通讯手段，然而水下复杂的环境之中，不仅难以保证电缆的正常工作，反而还容易成为潜水者的累赘。
“多少有一点。”柯岚回答道，他深吸了几口气，尽可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虽然这次试潜只下潜一百米，但出于安全靠深潜服里还是装上了注射式增压剂……不过我希望你不会用上这东西。”猎犬说道。
注射式增压剂是这类深潜服的标配，一般在下潜深度超过四百米的时候使用，在那种深度下，单靠深潜服内部的气体增压已经无法保证潜水者的生命安全，必须将这种注射式增压剂在调节体内压力，必要时还可以和肌肉增强剂一起使用。
但人类毕竟不是深海生物，没有那种强横的肉体，过高的体内压力很容易导致脏器受损以及内出血，即便有着各种保护措施，注射式增压剂的使用时间也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当然，高阶生化改造人可以一定程度上无视这个问题，像雷顿这种家伙，起码能撑个四五小时。
“微光摄像头、红外摄像头运转正常，微型声呐已启用，一切就绪，开始下潜。”
第六十九章 水下迷城（上）
深潜服背上的引擎开始发出细微的嗡嗡声，两侧气囊之中的空气被均速排出，伴随着浮力的下降，柯岚开始缓缓沉向深处。
“嘀——第一次通讯测试，现在开始。”
廖子朗轻轻划动手臂，和柯岚拉开了一段距离，而两人之间的通讯信号也在这个过程之中开始快速减弱，直到二十五米左右的时候，频道里就只剩下了滋滋的电流杂音。
“测试结束，水深十米处，AF-6型单对单通讯仪极限距离为二十二米。”
AF-6型是他们能采购到的功率最强的便携式无线通讯设备了，在阿尔法星的陆地上，没有强烈干扰源且不借助通讯基站的情况下，单对单通信极限距离能达到一千四百米以上，而在水下，这个距离却被压缩到了只剩下二十二米。
在水中电磁波会受到严重的衰减，再加上阿尔法星的海水之中包含有大量的辐射干扰，能有二十二米这个数据，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至于声学通信设备，同样也会受到影响，像柯岚身上携带的微型声呐，有效距离就只有一百米左右，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试潜深度会选择一百米这个数字的原因。
廖子朗游了过来，对柯岚比了个“一切正常”的手势，两人便开始继续下潜。
能够透过海水的光线越来越少，周围的环境已然是一片漆黑。
柯岚和廖子朗都没有打开照明设备，在这种环境下，光源实在是太过醒目了，很容易就会引来那些对光亮十分敏感的狩猎者——黑暗虽然充斥着未知的危险，但也能成为他们的伪装。
当然，他们身上还是携带了照明装备的，但这种装备并不是手持使用的，这种方式太过危险，等于是在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正确的使用方法应该使用利用压缩空气将照明弹射出去，在必要时，甚至还能通过这种方式吸引海兽的注意，从而伺机逃脱。
不过没有光线，不代表柯岚就彻底成了一个瞎子，在水下，听觉要远比视觉重要的多了……
挂在腰带上的微型声呐每隔三秒钟就会朝着四面八方发射超声波，并且通过解析收到的回音将，周围的环境用三维立体图像在柯岚的目镜上描绘出来，但到目前为止，周围除了海水还是海水，唯一的“异常物体”，就是和柯岚一道下潜的廖子朗了。
“已经八十米深了，你的状态怎么样？”柯岚向廖子朗问道，对方虽然没有戴着全封闭式头盔，但依靠改良过的水下喉麦，哪怕不张嘴也能通过喉骨的震动来完成交流。
“还好，这点水压完全没感觉。”廖子朗脑袋朝下，双臂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并拢的双腿如同鱼类的尾鳍一般上下摆动着——不像柯岚那样需要借助外力，对他来说，无论是上浮还是下潜，都宛若没有任何阻力一样，他的身体就好像是这海水的一部分，而海水就是他身体的延伸。
“九十米了。”柯岚瞥了一眼深度计，开始往气囊里面充入气体，只有让重力和浮力相对处在一个平衡的状态，他才能在水中保持一个稳定的深度。
“有什么发现吗？”廖子朗游到柯岚的身后，然后抓住了深潜服肩部的环扣——尽管这还远未到他的极限，但出于谨慎，他也必须要尽可能地保持体力，反正深潜服是用螺旋桨推动的，只要结晶没有用完，动力就永远不会枯竭。
“没有，声呐什么都没有扫到，这里距离海床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柯岚紧盯着眼前的图像说道，“现在开始执行第二步，向水平层进行探索。”
第六十九章 水下迷城（下）
“虽然这里是‘相对安全区域’，但还是得保持警——”
突然，柯岚整个人就定在了原地，“警惕”的“惕”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面，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他正前方不到两米的地方，一只硕大无朋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足有重型卡车轮毂大小的瞳孔之中散发着黯淡的墨绿色幽光。
“咕咚。”
柯岚有些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的手指已经扣在了“猎鲨者”机枪的扳机之上，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对于这种体型的生物来说，他手中的武器恐怕很难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杀伤……
“廖子朗……快逃，我想办法，拖住这东西。”柯岚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黑暗之中一片寂静，就连那只绿莹莹的眼眸都一动不动。
“廖子朗？”
没有回答……原本贴在他身后的廖子朗，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
“该死……”柯岚咬紧了牙，他相信廖子朗是绝对不会一声不响就独自逃命的，这种情况只能说明一件事——廖子朗可能先他一步就遭遇了什么东西，在察觉到异样之前就已经失去了发出警告的能力……
盯着他巨眼没有做出任何动作，但柯岚感觉周围黑色的海水似乎变得越来越粘稠，他就宛若坠入了沼泽一般，厚重的泥炭包裹着他的躯干和四肢，拖拽着他一点点地沉入深渊……
好像有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窒息的痛苦感不断地涌了上来，柯岚想要挣扎，但他的手脚却全然不听使唤，一些诡异的幻觉片段飞快地从他眼前闪过，隐约之中，他似乎看到了冰川下那座金字塔形的祭坛……巨大的石棺、破碎的石碑、以及被沾满了血污的人形怪物……
不对！是幻觉！这一切都是幻觉！
柯岚猛然一震，下坠感和窒息感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那只巨大的眼睛却依旧存在，就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
“这是……”
柯岚稍稍靠近了一些，他这时才发现，这只巨大的眼睛，竟然是用岩石制成的雕像！
而那些墨绿色的幽光，则是来自于一块嵌在雕像瞳孔内的发光矿物。
制作这座雕像的工艺十分精妙，无论柯岚从哪个角度看过，这只巨眼都好像在和他对视一般，哪怕柯岚绕到雕像的背面，那里也有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巨眼，在黑暗之中幽幽地注视着他。
雕像的主体是一根有四五人合抱粗细的石柱，但让柯岚疑惑的是——这里的深度才只有一百米，如果这根石柱的底部在海床上的话，那这根石柱也太高了吧？
出于好奇，他朝着雕像的下方发射了一枚照明弹——
金属燃烧所释放出的强光顿时点亮了一大片水域，一座面积巨大的城市残骸赫然出现在了柯岚的正下方！
“怎么可能？！”
柯岚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满脸都是惊骇至极的神情。
这不可能！
海底之城遗迹在深度超过两千八百米的深海之中，可现在，柯岚距离它只有不到五十米！
而且，声呐系统也没有探测到任何回音……
一想到声呐，柯岚才意识到，原本浮现在目镜上的三维立体图像早就已经消失了，除了推进器以外的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各种摄像头、记录仪器、微型声呐都已经停止了工作，深度计完全失灵，数字在零到几千米之间疯狂乱跳……
从雕刻着巨眼的石柱出现、廖子朗消失之后，一切就都已经不再正常了。
难道这里就是那座海底之城遗迹？
自己会不会是在无意之中穿过了一个小型虫洞之类的东西，直接被传送到了这里？
不对，完全不对！
如果这里就是那座海底之城的话，那现在所处的深度应该在两千八百米到三千米之间，按理来说，这个深度已经超过深潜服的极限两倍还多了，强大的水压会将深潜服直接压成一张薄薄的铁饼，而里面的柯岚也会化作一堆血浆、肉泥和碎骨的混合物。
可现在除了那些电子设备之外，深潜服本身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柯岚也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这里绝对不是海底之城，至少不是位于深海的那一座！
第七十章 城中黑影
而且，根据之前的情报，那座海底之城遗迹原本是建在一座小岛之上，后来小岛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沉入了海底，才把那座阿尔法文明的城市也一同带了下去，但眼前这座城市明显不是在陆地上面建成的。
阿尔法人的城市建筑风格以高耸入云的多边形高塔为主，高塔与高塔之间相互连接，组成一个完整的城市网络——即便这些高塔采用的结构再稳定、使用的材料强度再高，这些建筑也不可能承受住水下两千米处的巨大压力，除非能在下沉过程之中用海水将这座城市的每一处空隙都给填满，不然整座城市的建筑都将被水压破坏的不成样子。
可柯岚看到的，却是一座相对完整的海底之城，他甚至不能用“废墟”或是“残骸”之类的词语去形容它，因为它绝大多数的建筑都极为完整，几乎找不出损毁的痕迹。
当然，仅凭这一点，柯岚也不会得出那样的结论——阿尔法城市最为标志性的高塔在这座海底之城里根本就不存在，视野所及之处，清一色都是半球形的地堡式建筑，就好像一只只大小不一的巨碗扣在海床上一样……
这些建筑在一开始，就是为了抵御外界巨大的水压，才会被设计成这种造型的——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沉入海底的陆上城市，它原本就是被建在水下的！
但现在最困扰柯岚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他到底在哪？
这里绝对不是下水前规划出来的那片“相对安全区域”，如果在百米深度有着这么一座水下城市的话，就连柯岚自己携带的微型声呐都能扫出来，更别说拓荒者号上那台功率是微型声呐几十倍的大家伙了。
不过，这里也绝对不是海底——这片海域距离海岸足有上百海里，最浅的地方也有上千米深，如果是在那种深度的话，柯岚此刻应该会感到呼吸十分困难，眼睛和耳朵也会因为过度充血而出现视野浑浊、听觉衰减之类的症状，甚至直接晕厥过去也有可能……
但他现在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这就说明这地方绝对不会太深。
“唔……这座城市应该是建造在海台上面，就是不知道海台的边界在哪里……”
海台，也被称为海底高原，是一种顶部平坦的水下高地……如果说这里的深度在三百米以内的话，那这座海台估计足足高出了海床得有一千多米，这样的庞然大物是不可能躲过人类的探测的。
“真是……邪门了啊……”柯岚忍不住把老狗的这句口头禅给说了出来。
柯岚身上携带的电子设备已经全部罢工，无一幸免，不仅如此，就连压力计和水下密度计这种纯机械结构的装置也都出现了故障，不然的话，依靠水压和水密度的数据，他多少也能计算出所处位置的大概深度。
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水下城市，柯岚还是打消了探索的念头，这时候选择上浮，或许还有逃离这片诡异水域的机会……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黝黝的影子却是突然在下方晃过，闪到了照明弹的光亮所不能波及到的建筑死角之中。
“……好像是个人影？”柯岚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该不会……是廖子朗吧？”
他是什么时候消失的，柯岚完全没有注意，但如果那个黑影是他的话……那他为什么会在那里？
如果那个黑影是他……那他还活着吗？
从柯岚看到那只巨眼开始，整个试潜行动就已经彻底偏离了原定的计划，渐渐滑入到了难以预料的深渊之中。
“……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是祸就去你妈了个巴子。”柯岚一咬牙，端起了手中的猎鲨者机枪，打开保险，便朝着不远处的城市遗迹游了过去。
由于照明弹的范围有限，只能点亮部分区域，这座海底城市绝大部分依旧隐没在黑暗之中，所以柯岚也没法判断它的规模究竟有多大，总之，视野所及之处，到处都是那种半球形建筑。
这些建筑最小的直径大概在五到六米左右，最大的则是超过百米，建筑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藻类生物，很难看出建筑原本的材质，也无法判断这些建筑的功能和用途。
终于，柯岚的双脚踩在了一座中等大小的半球形建筑顶部，但还没等他站稳，脚下的藻类却突然发动了攻击，几根坚韧的海草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用力将他向下拽去！
“就连这东西都具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四对勾爪分别从靴子的前后端弹出，死死地钉在屋顶上面，同时脚部的螺旋桨推进器向外侧推出，锋利的桨叶瞬间搅碎了那些纠缠上来的海草。
更多的海草前仆后继地涌了上来，推进器干脆直接变成了割草机，一时间藻叶碎片四处飘荡，直到这座屋顶上的藻类被收割了个七七八八，这台“割草机”才停了下来。
柯岚注意到，袭击自己的是一种形似海带的黑色藻类，在被割断之后会散发出大量墨黑色的汁液，这些墨黑色汁液在接触到深潜服表层之后会产生相当剧烈的反应，产生大量的气泡，同时将深潜服的表面灼出一块块漆黑的痕迹。
“这墨黑色汁液看来具有极强的腐蚀性。”
柯岚收回勾爪，轻轻一踏，再次漂浮了起来——虽然这些藻类没法对自己产生威胁，但是那些腐蚀性汁液却十分令人头疼，如果深潜服受损的话，那恐怕就没法活着回到拓荒者号上。
他将推进器的出力调节到最小的一档，缓缓朝前飘去，刚刚那个黑影出没的地点就在正前方不远处，如果以那座最大的半球形建筑物为标志物，准确位置应该就是在标志建筑物的左后方五十到八十米处。
“嗤——”
又是一发照明弹，在标志建筑物的正上方被点燃，原本处在阴影之中的大片区域被强光所照亮，但居高临下的柯岚却没有发现那个黑影的踪迹。
“难道是我看错了？”
就在他犹豫之时，那道黑影却再次在视野里面一闪而过，这一次，是在前方更远一些的地方……那个黑影，似乎是在努力地逃离被照亮的区域。
柯岚这次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人形的黑影！肩上长着脑袋，躯干连接着腿和手臂，体形大小也和人类基本吻合！
只不过在黑影四肢的末端……却是延伸出了几条又长又细的未知物体……
“那该不会是……触须吧？”侵蚀之种的形象突然蹿入了柯岚的脑海里面，那种怪物甚至能在真空下存活一段时间，那么想来深海的高压对它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如果真的是那种怪物的话，还要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