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七四章 堂尊争夺战(求保底月票)
登云楼,当李轩从第六层走下去之后。一直恭立在襄王世子虞祁镛身后身后的一位内侍,就皱着眉头,看向了楼梯口的方位。
“这个冠军侯,他有些不识抬举。殿下您都这么折节下士了——”
可此人语音未落,虞祁镛就直接一个耳光摔在了他的脸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口无遮拦!当朝冠军侯,也是你一个没卵蛋的东西能说的?回去之后,去自领十棍,这是罚你对当朝大员口出不逊。”
那位内侍顿时捂着脸,有些不知所以:“殿下?”
他只是为虞祁镛抱不平而已,三个月来,他家的殿下七次约见李轩,可要么被后者直接拒绝,要么就是像今天这样,油盐不进,绵里藏针,应付了事。
襄王世子虞祁镛则负手走到了窗旁,看着李轩从楼里面走出去,眼中满满都是无奈之意。
“怎么就这么没眼色?你当这位冠军侯,与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所谓军中重将相同?”
那位内侍,也皱了皱眉:“可即便皇甫元机,在殿下您面前也是毕恭毕敬的。”
——那可是前代辅国公之弟!
年初的时候,随着皇甫玄机锒铛入狱,如今辅国公一脉就以皇甫元机为首脑。
虞祁镛闻言就一声嗤笑:“皇甫元机,他算什么?都比不得这位冠军侯一根手指。”
他想那皇甫元机,哪里能与这位相较?
辅国公家的老三皇甫玄机在其全盛之时,都被那位冠军侯直接斗跨。而皇甫元机,无论其权柄,声势与手腕,都远不如他的三弟。
而自从此人担任了中军断事官,这北京满城勋贵,谁不对其忌惮三分?
以往兵部尚书于杰虽然也在严整卫所军纪,可终究是差着一层名义,不能直接发力。
可如今这位冠军侯上任不到三个月,都还没做什么,卫所军中的纲纪就为之一肃。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冠军侯乃是理学护法,一身浩气都快紫到发白,其人的性情也肯定是刚正不阿,铁面无私的。
一旦有案子落到这位手上,那肯定是没好结果。
就更何况这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天师府,一个诚意伯府,一个长公主府,一个神器盟,一个江南医馆,甚至还有整个长江水族!其势力深不可测,
“既然此子如此重要,殿下方才何不以利诱之?”那内侍又不知死活的出着主意:“这些武夫就没有不爱钱的,三五十万两,一百万两,总有个价。”
襄王世子虞祁镛听了之后又苦笑不已,他想如果可能的话,自己甚至愿拿襄王府一半家财,来换取李轩一诺。
如果有冠军侯竭力相助,他的大业就成了至少三成。
问题是这位哪里能是钱财能够打动的?人家一手掌着水路,一手掌着神器盟,哪里会缺钱?
“你不懂,这位冠军侯——”
虞祁镛猜说出几个字,就微微摇头,心想自己跟一个不懂事的内侍说这些做什么?
虞祁镛已经有了将此人更换的想法,可又觉此人的服侍极为周到,何况一个随身内侍,蠢一些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李轩走出酒楼之后,就往远处唯真方丈那辆马车方向看了一眼。恰好那边也有两道蕴育无限杀机的森冷视线,在往他注视。
双方目光交汇了片刻,这马车就缓缓启动,往西面方向缓缓驶去。
这个时候,罗烟与乐芊芊,也从酒楼里面走了出来。
她二人身份不够,所以刚才是在五楼开了一桌酒席等候。
“看起来是谈崩了?”罗烟走到李轩的身边,她看着那马车的眼中同样含着冷意:“我看这个唯真下来的时候面色很难看,满眼凶光。此人绝不会轻易退步,也一定会筹谋反扑。”
乐芊芊也猛点着头:“大人你得小心,禅宗乃天下佛门之首,信徒比之净土宗还要广大。如今仅武僧数量,就达六万。六道司中佛门四位元老,禅宗就占了三席,天位也有好几名。”
李轩闻言就笑:“怎么,你们担心我会输给他?”
“那倒不会,问题是我们没有时间了。”罗烟神色凝重的摇着头:“毕竟后天就是议定朱雀堂尊人选之日,还有,今年伏魔天尊手里八百个大功的权限,也快要用罄了。”
就在半月前,现任朱雀堂尊龙须虎与南方一只伪天位级的大妖爆发大战。
虽然龙须虎成功将这大妖击退,可本身也因此战旧伤复发。事后龙须虎主动提出退位,请总堂另择贤良。
原本这‘朱雀堂尊’之位,仇千秋是十拿九稳的。元老会将仇千秋调至于朱雀堂,就是有意让仇千秋接任龙须虎之位。
可如今因李轩的牵连,导致了此事出现了变数。
元老会已经有人提出了替代仇千秋的人选,且很有可能会在后日的元老会议中通过。
罗烟不认为那个唯真方丈,会是李轩的对手。
可一个元老的更换,过程极其繁琐,即便李轩把那两人拉下来,也至少得三,五个月后,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何况元老会对李轩的打击,还不止如此。
此时神翼都所有资金与物资供应,还有叙功,升迁等等,都被元老会死死的卡住。
现在神翼都人员的叙功,完全是靠朱明月的权限撑着。
思及此处,罗烟就只觉气闷无比,恨不得拔刀砍人。
要依她原来的性情,就直接杀了过去,斩了唯真与唯性的人头。
可罗烟却知六道司的问题,是没法用暴力解决的。
以朱明月极限时达到‘大天位’战力的能耐,都足以横扫整个六道司,可这位不一样得忍着,步步为营?
“不需要这么久的。”李轩的眸中现着讥色:“这一百多年来,这位唯真方丈挟六道司之势制衡禅宗诸脉与朝廷,又以禅宗首座身份来掌控六道司三千禅宗弟子,玩着左右平衡的戏码。
我如今只需破除其一,就可让他的平衡木玩不下去。何况我从没把希望寄托在他们两人身上,这次对他们下手,其实别有目的。”
罗烟就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李轩看着她欲言又止,随后摇头:“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时机未至。来,看看这是什么?”
他拿出了一张请柬,这两个女孩面前晃了晃。
罗烟直接抢到了手中,然后就更加狐疑道:“墨长生?这是谁?”
这请柬的内容,是一个自称墨长生的人,请李轩晚上至山味楼见面喝酒,
“那是当代墨家钜子!”乐芊芊的眼仁中就顿时现出亮泽:“此人也是六道司的外聘元老之一。”
罗烟顿时明白了:“墨家准备向你妥协了?”
“具体还得谈。”李轩一声轻笑:“六道之中,独以墨家最弱。我以势胁迫,以利诱之,何需担心他们不妥协?”
其实也有理念相近的缘故,墨家秉持的思想‘兼爱非攻’,与朱明月还是很接近的。
墨家主张‘非攻’,并不等于非战,他们尤其注重‘自卫’。
唯因如今墨家势弱,在朝廷的打击下只能苟延残喘,所以不愿失去六道司这个最后的根基。
两位墨家元老在战略选择上,也就更加的保守谨慎。
何况墨子故去至今已有几千年,他的那些后辈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坚守墨家的‘道’呢?
而如今神器盟因‘超电磁炮’的缘故,从兵部那边要来了大量订单。此时只需稍微分一点,都可令墨家钜子三思了。
乐芊芊顿时神色欣喜道:“如果能够拿下墨家的两票,我们在元老会就能稳拿八票了。接下来只需在法家那边拿下一票,至少可以成相持之局。”
在乐芊芊看来,这很容易。
法儒一体,当世中的法家与儒家,早就不分你我。
哪怕是现在,他们其实已有很大胜算。
据她所知,佛家四位元老之一‘步莲华’,就出身于嵩山。如果李轩说服了少林方丈,那未必不能争取此人。
此时李轩却已骑上了玉麒麟:“走吧!我们回衙门。”
他说的衙门,是中军断事官衙门。
李轩现在有三个办公地点,平时最常去的就是中军断事官衙门。原因很简单,这边他就是老大,上面没人管。
其实李轩更喜欢在六道司,可如今六道司内部的气氛他很不喜欢,所以就连神翼都的部分事务,也被他移到了那边。
也就在李轩策骑走上御道的时候,他对面也有一行人在缓缓行来,为首的一位穿着绯红色的官袍,五官方正,身姿挺拔,气质则端肃冷峻。
可罗烟在望见此人的瞬间,就俏脸微微一青。她几乎本能的握住了袖中的红袖刀,一身气息也变得冷冽起来。
李轩察觉到了罗烟的异状,他顺着罗烟的视线看了过去,然后就现出了了然之色。
“冠军侯!”
冠军侯秩同国公,位达一品,所以那位红袍官员主动抱拳,打了一声招呼:“真巧!”
此人的言辞寡淡,没有任何亲近之意。
李轩也同样淡笑着回以一礼:“柳侍郎。”
他眼前这位,正是当朝吏部侍郎柳宗权,也是昔日炮制巡盐御史夏广维贪脏案的主谋之一。
第四七五章 我被包围了(求保底月票)
那位吏部侍郎柳宗权与李轩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他的一众随从离去了。
此时罗烟的气息,却依旧冷冽无比。她死死的咬着下唇,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沉寂异常。
“别这样,烟儿。”李轩侧目看着罗烟这模样,心里顿时就有点揪心难受。
“且再忍耐几天。关于你父亲夏御使的事,我已经开始做了。”
“开始做了?什么开始做了?”罗烟一时没听清,然后她就诧异的看着李轩:“轩郎你是说,你已经在查我父亲那桩案子?”
“不是查,而是在做。”李轩摇着头:“你父亲的案子,我手里已经捏了不少证据。背后究竟有些什么人,什么缘由,都一清二楚。
所以接下来就是做,时间就在这些天,你看着就可以,你家那些仇人,我会一个个让他们罪有应得。”
罗烟的眼里,顿时就闪过了一抹亮泽,紧绷着的小脸又放松了下来:“啧,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总算还有些良心,不枉我帮你这么久。”
这近三个月来,李轩在朝中的威权渐重,每天处理的事务也逐渐繁重。
李轩身边的人里面,最辛苦的是乐芊芊,然后就是她罗烟了。神翼都的事,几乎是她一肩挑着,几乎没一刻停下来。
李轩见状不由嘿的一声:“事关岳父青白,烟儿你的血仇,我怎么可能忘?只是因时机未至,所以暂做隐忍。我入京后根基未稳,权位未固,贸然动手,只会自取其辱。直到现在,才有一定的把握。”
罗烟就不禁暗暗‘啐’了一声,心想你叫谁岳父呢?
可随即她又有些患得患失,担心起了李轩。
当初她父亲那桩案子的参与者,要么是财雄势广,要么是高官显贵。如今时隔十年,这些人的实力声势,只会更胜当年。
罗烟又担心李轩会兜不住,被自己牵累。
此时的李轩,却发现乐芊芊一直在回望身后,神色有些不对。
“怎么了芊芊?”李轩略有些奇怪的看了过去:“你一直在看柳宗权的那个书童,这人有什么不对?”
“那不是书童,是个女人。”
乐芊芊答话的时候,还在看着后面:“奇怪的是,她一身的元气都被封了,身上也似乎被钉了镇元钉。我看她的眼神,似乎在向你求助。”
李轩于是也很讶异的,往那吏部侍郎柳宗权看了过去。然后他就发现这位柳侍郎,也在回头看着他。
两人目光接触,就彼此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点头一笑。
李轩又顺势扫了柳宗权身侧,那个面貌俊美,仿佛女子般的书童一眼。就后他就手按着刀,若有所思道:“你说得对,这个书童的确有点古怪,”
不过他却没怎么在意,这个柳宗权,他迟早也是要下手的。
那个时候,他自然就可知这书童的究竟。
李轩不知道的是,吏部侍郎柳宗权回过头时,就皱起了眉头,目中现出狐疑之意:“五灵之体?你确定他是五灵之体?”
“我的灵念感应是这样,柳师叔不信,可以自己想办法验证。”
在柳宗权身侧,那五官绝美的书童青白着脸道:“此人虽然未达天位,可他身具的五灵质量极高。他的血液元神,应该可以帮你打开乐山大佛脏器洞的封印。”
柳宗权则神色定定的看着他这个师侄女:“我当然会验证,如果不是,你该知道后果。你如果不想受万灵噬魂之苦,就别跟我耍花招!”
可说完这句之后,柳宗权就觉一阵头疼无比。
——这个冠军侯可不好招惹,之前他们师兄弟四人,就是败于李轩之手。
他的师兄九灯与怀璧,更是间接的死在李轩手中。
如果此人真是五灵之体,那情况会非常棘手。要想将此人带到乐山大佛前开启封印阵,势必得费上许多周章。
可柳宗权的脸上,依旧现出了一抹兴奋的红潮。
自从那日他开启脏器洞宝藏未果之后,柳宗权一直在寻找开启脏器洞封印的‘钥匙’。
然而五灵之体世间罕见,哪怕在修界,也是数十年才得一出。
只有那些未来修至大天位与极天位的高人,或有动机补全五灵。
可这个层次的修士,他是无论如何都奈何不了的。
而如今,李轩与他背后的那些天位,虽然是一个极大的麻烦,可柳宗权终究是看到了一线希望。
这让他那三位师兄弟的性命,不至于成为一个笑话。
※※※※
于此同时,在远去的一辆马车上,唯真方丈正端于靠座上,闭目养神。
唯性大师则手持着一张刚收到的信符,略有些忧心地看着自己的师兄。
“说吧,又出了什么事?”唯真方丈睁开了眼,目光依旧犀利睿智,炯炯有神:“我唯真屹立于世一百七十载,见过多少大风恶浪?没这么容易被人击倒!”
唯性大师就无奈的说道:“是墨家,有人看到墨长生入京了。”
“墨长生?”
唯真不由眸光一凝,再次现出了冷冽杀机。
墨家在六道司共有两位元老,墨长生就是其一。不过这位身为墨家钜子,常年奔波在外,主持墨家诸事。而此人在元老会的一票,都由他在六道司效力的师弟,当代‘鲁班’班海潮来掌握代投。
此人在这个时候入京,唯真哪怕用脚跟想都能知其用意,他却不屑的一声冷笑:“早知道这两票靠不住,他们师兄弟二人,本就更赞同朱明月的主张,只是担心朱明月彻底执掌大权之后排除六道弟子,使六道司独立于‘佛儒道法兵墨’六道之外自成一家,所以才捏着鼻子附从你我。
可两个月前,李轩却借助神器盟,将所有有关于傀儡机关的材料价格,都抬升了两到三成,又将出售傀儡的价格,降低一成。这可以说是捏住了墨家的命门,他们岂有不妥协之理?”
唯性大师就一声叹息:“如此一来,李轩手中就稳据八票。如果仇千秋成为朱雀堂尊,我们的形势会更加险恶。”
唯性心中略有些感慨,他原本与仇千秋交好,彼此曾是并肩作战过的好友。
可既然此人随了李轩与朱明月,那就只能是势不两立,你死我活了。
唯真方丈听了之后,就笑了起来,眼含讥讽:“稳据八票?你哪里来的这个错觉?如果那个竖子也这样想,那么他会败得很惨。”
唯性大师的眼神一亮:“师兄你的意思是,李轩那边的几票会有人倒戈?莫非是儒门?”
“这你就不需管了,你需得知道,一个人的立场与心思,时刻都在变化。”唯真唇角冷挑:“这竖子手段凌厉,势如雷霆,确有几分能为,可惜在六道司的根基还是差了些。”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乘坐的马车缓缓停下。
唯性大师往外看了一眼,知道他们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这是‘忠国公府’,当今大晋排名前三的勋贵。
靖难之时,初代辅国公皇甫神机之父‘河间王’皇甫玉,因辅助太宗统军与救驾之功,被太宗评定为靖难功臣第一。
可皇甫玉早死,在皇甫神机成长起来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初代忠国公都是天下武臣之首。
二代忠国公虞勇同样权倾朝野,在正统十年之后,代替初代辅国公皇甫神机执掌五军都督府。可惜这位,也战死于草原。
如今是三代忠国公虞仪,由于其父在土木堡统军战败,丧师辱国之故,至今未能在军中担任实职。
不过此人却已是六道司的元老之一,其父虞勇早在十五年前,就将兵家元老的位置,传到了虞仪的手中。
唯真方丈则走下马车:“走吧,我们去会一会这位忠国公。因皇甫玄机一事,神器盟与大同走私军械案,北方将门大多都对李轩心怀不满。这位忠国公的立场,想必不会有变化。可有些事,还是得摊开来说。”
※※※※
这个时候,李轩正看着立在中军断事官衙门前的三个侍女,一阵头皮发麻。
第一个侍女,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她首先朝着李轩一礼:“长公主殿下让我来询问,大人您今日是否回府,什么时候回去?”
这是虞红裳的侍女,就在两天前,虞红裳正式从宫中搬离,入住长乐公主府。
值得一提的是,天子不知何故,竟然还赐予了虞红裳‘开府’之权,可以在府中自辟官吏。
第二个侍女,则穿着一身道袍,做道童打扮,她的话几乎一模一样:“少天师让我问大人何时归府,她说您如果不回去,那么天师她就来寻你。”
这是薛云柔的贴身道童,兼半个弟子。
昨日午时,薛云柔从天师府回归,在李轩‘冠军侯府’旁边的道观入住。
第三个侍女,则是江南医馆江夫人身边的人,她木着脸道:“小姐她说这两晚刚好得空,可以帮大人您拔除刀意,修习神天双元法。”
李轩听了之后,就只觉头疼欲裂,他想自己这三个月当中,居然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修炼一门分身大法!
今天这情况,让他怎么管理时间?
第四七六章 六合诛仙剑图(大章求保底月票!)
李轩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用缓兵之计,他当即把脸一板:“去转告你们家的主子,我这几日公务繁忙,哪里有时间回府?让她们等着。”
然后李轩就目不斜视,脚步虎虎生风的走进衙门,一副军情紧急的模样。
后面的罗烟见状,就‘嗤’的一笑:“好嘛!堂堂的冠军侯府,都变成龙潭虎穴了。”
她原本是想要再讽刺几句的,可想到李轩在为自己的事情甘冒风险,在苦心孤诣的布局筹谋,就又心软了下来。
李轩则心想那可不就是龙潭虎穴么?现在他都不敢回去了。
他面上则当做没听见,步生风雷的走入进去。
然后李轩趁着罗烟没注意,在衙门里面找找了自己以前的贴身长随,现在的伏魔都尉李大陆,偷偷吩咐道:“刚才门外那三个女孩儿你看见了?你稍后快马出去,分别追上她们,注意是‘分别’,别让其他的女孩看见。你帮我送她们一点小心意,然后再帮我探一下口风。”
他想还是得想办法各个击破——
李大陆就无语的放下了手边的公务,朝李轩伸出了手。
李轩知道他是要钱,却只能虎着脸,眼睛一瞪:“干嘛?有什么花销,你就先垫着!等着彭富来,或者张岳他们回来再还你。”
这桩事,他不好开口问罗烟要。
乐芊芊那边倒是可以,可如今这丫头与罗烟形影不离,不太好糊弄了。
李大陆就想彭富来与张岳,现在也是穷鬼两只,他们有个屁的钱?
可自家少爷对他恩重如山,他李大陆一个奴仆出身的人,如今却混到了伏魔都尉,全是靠李轩提携。
李大陆只能唉声叹气,捂着自己瘪寡的钱袋,从后门走出了中军断事府衙门。
李轩也为自己的囊中羞涩长吁短叹,他甚至在想,这近三个月的时间里,这北直隶,甚至整个北方地面都未免太平静了。
那些黑榜上的魔头大妖,都出奇的老实,一个冒头的都没有。
如今整个大晋国土除了南边有一点波折之外,其余地方都难得的迎来了长达数月的安宁。
可这让他怎么赚取银钱?那些魔头大妖的人头,哪怕没法从六道司内部拿到功勋与赏银,也可从刑部与地方官府换取银钱的。
可是这三个月来,竟然一个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种情况,李轩其实也能理解。
随着蒙兀人败逃,损兵折将十余万。此时整个大晋的国势国力,都在快速恢复。
不论是六道司,还是大晋朝廷,也都有更多的余力去应对邪魔妖类。
就比如他与罗烟,阳阳神刀早就饥渴难耐啦!
这个时候,只要这些妖魔还有些脑子,都会选择蛰伏一阵儿,避开这段朝廷声势正盛之时。
李轩思及此处,就又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那张悬飘于虚空之上的‘六合诛仙剑图’。
‘天地胎膜’有着强大的虚无特性,而以天地胎膜制做成的‘六合诛仙剑图’,也就天然的可以藏于‘虚实有无’之间。
就像是‘神翼’的那些丝线,不用的时候隐藏着,用的时候则将剑图展开,并在九丈方圆与九十亩之间随心变化。
在这‘六合诛仙剑图’内,此时共有六口剑器,它们全都是‘极品’阶位,分镇六方——
其中有一口是罗烟赞助的;一口是薛云柔赠予的;一口得自于虞红裳;江云旗也将当初斩杀‘怀璧’得来的那口剑给了他。
还有一口,是之前李轩赠给乐芊芊的那口。
她说自己已用不着了,就还给了李轩。
李轩本来很不好意思,不过当他发现乐芊芊手里有了一件新的极品剑器,也就心安理得的收了下来。
那剑明显是为乐芊芊量身打造,比之怀璧的那口,更合适得多。
然后李轩自己花了三十余万两纹银,合同‘蔽日虚无刀’与‘玄冥至阳梭’这两件法器,从北京的黑市换来了一口。
此时这六口剑,正在剑图中遵循着特定的规律,在四方上下盘旋舞动。其中每一口,都带动数量近三十的剑气,蜂拥如云。
说实话,李轩对这‘六合诛仙剑图’的威力,其实是再满意不过的。
可它唯一的缺点就是耗钱。
那六口极品法剑,倒是没费他什么钱,全靠朋友们的义气。
唯独里面的那些‘六合斩仙剑气’,李轩按照绿绮罗的吩咐,每一枚都融入了一些增加锋锐度与剑威的奇特金属。
这消耗就大了去,其中每一枚剑气,都需要至少六千两银钱的材料。
如今这剑图里的一百七十缕,就消耗了一百余万两。然后他现在的须弥戒里,大概还有着再凝练二百五十缕剑气的材料。
——就是这些东西,将李轩从神器盟得来的那些分红,还有朝廷赏赐的银钱财货,都花得河干海尽。
李轩这么大的投入,自然不仅只为了绿绮罗那轻飘飘的几句话,而是他确确实实,看到了‘六合诛仙剑图’的前景。
仅仅是现在,它们的威力就已极端强大。未来别说是独抗万军,便是斩仙弑神,也一样轻而易举。
关键是这剑图,还真不需要他花时间修行。
李轩每天只需要花半刻时间,将肺中生出的庚金之灵凝聚剑气,再炼入那些材料,直接丢进去就可以。
这‘六合诛仙剑图’内部的剑阵循环,自然就可以帮助他提纯,凝练,蕴养——且里面剑气数量越多,提纯强化的速度也就越快。
李轩不后悔把钱花在这上面,可兜里没钱这种事,也很让人苦恼。
他有点埋怨经手此事的冷雨柔,干嘛一买就给他买这么一大堆?分批买不行?
李轩怀疑那家伙就是故意的,说什么一次买多点,优惠的力度也就越大,可其实别有用心。
李轩了解母亲的这个侍女,最是冷面腹黑。他嫂子素昭君那么聪明的人,也就只在冷雨柔身上吃过亏,不得不守了好几天的空房。
就在李轩回到自己的书案,一边处理着公务,一边琢磨着,怎么在近期搞到一笔钱的时候。
张岳就面含喜色的匆匆走入了进来,他的身后,则随着一位穿着绣衣卫百户服饰,千娇百媚的少女。
——那正是张岳的相好,出身魔门魅女的宫小舞。
之前此女被神翼都外聘为术法顾问,可在年初元老会生变之后,她术法顾问的身份就被六道司剥夺。
可此时的李轩,早已手腕通天,六道司混不下去,李轩就在绣衣卫给她找了个职司,直接在那边任了百户。
如果不是李轩坚辞,左道行甚至还准备给宫小舞署了实职,在魏白龙的麾下管理一个百户所。
可李轩只是想让宫小舞领一份薪俸,挂一个官身,让那位国舅与太后忌惮几分而已。
那边虽然答应不对宫小舞报复,可该防的还是要防。
“谦之你看这个!”张岳神色兴奋的将一份宣纸递给李轩:“芊芊还真是神了,这隆福寺果然有问题。”
李轩将张岳手中的宣纸拿过来,然后就眼神微凝,发现这是隆福寺的僧人名册。
他不明白张岳,将这僧人名册给他做什么,可上面用朱砂圈起来的两个人名,却引起了李轩的注意。
“多吉才仁,扎西贡布?他们是谁?听起来像是藏人喇嘛?”
说来这隆福寺,也是京城中唯一的一座番(喇嘛)、禅(和尚)同驻的寺院。
此事源于五天前,乐芊芊查阅卷宗,发现年前十一月到十二月,隆福寺附近三里内共有三家向六道司与顺天府报案,怀疑家人是为妖魔所害。
结果尸检之后,却发现三位死者,都是脑瘤发作所致。
那个时间段,正值京城妖魔作乱最猖獗的时候,这三起误报的案件,又分别位处于三个不同的校尉辖区,也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乐芊芊却将之与太子暴病案联系在一起,同样是脑瘤,同样是急性发作,且三家都与隆福寺有着眸中程度的关联,故而认定隆福寺颇为可疑。
李轩百事缠身,也就只能令张岳帮他去查一查究竟。
其实是依靠宫小舞,这个张岳的贤内助,已经在这三个月数十桩案件中,赢取了他的信任。
此女聪慧异常,再怎么复杂的案件,在她手里都能迎刃而解。
现在的情况就很奇怪,李轩的两个兄弟,张岳明明是最能打的,可如今却是他身边的办案小能手。
彭富来明明是最聪明的,却成了武力担当。
如今神翼都如果遇到什么实力高强的妖魔,也不需要罗烟与孙初芸出手了,把彭富来支棱过去,保准儿人到妖除。
虽然老彭他好像很苦恼,很不情愿的样子——
“他们是藏人的喇嘛上师,也就是所谓的‘仁波切’,是入京来为西藏的金瓶法王请封的,在隆福寺挂单。”此时宫小舞就肃然躬身道:“景泰十二年十二月二十六日,两人回藏时入住通州驿站。”
李轩的眼神微亮,立时就开始翻阅卷宗。
乐芊芊就在旁边提醒道:“在太子卷宗的第二百九十七页,当时太子身边的近人交代,太子殿下曾经隔着五丈距离,与他们搭过几句话,还向他们讨教过几句密宗佛法。”
她又斜目看了宫小舞一眼,心想这位的记忆力,也超群拔俗。
在时隔三月之后,有关于太子暴病一案的卷宗,已经繁浩无比,达三百万字,可宫小舞却能记得这微小的细节。
李轩按照乐芊芊指点,已经翻到了这一段,他眼神微凝:“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们在隆福寺的后院种过一些黑昙花。”宫小舞神色冷肃的答道:“我找人问过,这是一种青藏一带才有的药材,可以让人的血脉贲张,不过药性却不是很烈。
在青藏一代的高山之上,许多人会遭遇呼吸困难的情况,藏人服用黑昙花烧制成的粉末就可改善,或者将之制成香囊随身佩戴。放在中原地带使用,能够补脑醒神,可却偶尔会让人脑仁生疼,甚至阻塞经络。
除此之外,它也被藏人用来养一种鬼神,叫作‘大黑天灵神’,专攻人的脑髓。可这东西是否与太子的暴病有涉,我就不清楚了。
还有,金瓶法王的册封,在去年十月就已完成,他们却在临近除夕时才动身回归,需知藏人也有藏历春节,时间与我们中原差不多。
据隆福寺的僧人说他们本该是在十一月动身返藏的,可两人中的扎西贡布,却忽然暴病,在隆福寺拖延了一个月才启程。”
此时乐芊芊,则若有所思:“说起来,太子那些天的随身香囊中,也有一种粉末,一直未能辨明来源。太医院那边认为是金丝菊的粉末,药性就是补脑醒神,可也有药师认为是这某种昙花.”
李轩已经坐不住了:“我们去隆福寺看看,乐芊芊你等彭富来回来,让玄尘子护卫去找太医院,让他们查查看,那香囊里面的粉末是否黑昙花。
再问问他们,黑昙花此物,是否有可能引发脑瘤?还有那‘大黑天灵神’,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张岳就神色兴奋的询问道:“此事是否需要上告天子?”
他知道景泰帝对这桩案子一直关注有加,朝堂内部也颇多非议,让李轩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如今此案现出一线曙光,太子暴病,真有可能是被人毒害,张岳自是兴奋已极。
“这八字都没一撇呢!”
李轩斜了他一眼后又想了想:“可以告知一声左都督,让‘乌思藏千户所’查一查这多吉才仁与扎西贡布这两人。”
雪区虽有‘乌思藏都指挥使司’与‘朵甘行都指挥使司’两个,可其实朝廷只是对其施以羁縻之策,并不参与实际管理。
六道司在那边,也没有任何分支机构,
唯有绣衣卫,在那边设立两个千户所,监控那边的两大都司,九位法王。
李轩要查这两个喇嘛上师,就只能通过绣衣卫的渠道。
※※※※
隆福寺在紫禁城东北面,距离位于承天门前,中军都督府的中军断事官衙门大概有十五里。
说来此处距离太子虞见济入主东宫前居住的王府也很近,只隔了两条大街,十条胡同,大概五里左右。
当李轩到来的时候,已经是入夜十分,隆福寺的大门已经落锁。
李轩没有等他们开门,直接御空飞身入内。而此处的方丈玄同大师,也从里面迎了出来。
他不但对李轩执礼甚恭,对这一行人擅自闯门没有丝毫不悦。
隆福寺是朝廷建造的寺庙,隶属于鸿胪寺,是朝廷指定,专用于招待各地喇嘛番僧的所在。
玄同大师身为隆福寺方丈,身份自是极高的,可他又如何敢得罪李轩?
同为佛门一脉,玄同大师对于‘大隆善佑护国寺’最近的风波恶浪都看在眼里,也知道此事的始作俑者,正是他眼前的这位冠军侯。
李轩一行人,很快被带到了一排僧舍之前。
“多吉才仁与扎西贡布两位同修,之前就是住在这里。”玄同双手合十道:“这些僧舍都是用于招待藩客,所以在他们离去之后,这里面都没有住人。”
李轩已经疾步走入了进去,然后就眉头微皱。这里面被打扫得很干净,甚至一点灰尘都没有。
玄同看了看他的脸色:“此间日常都有人打扫,不过我曾听这里的洒扫僧说这两人是难得的规矩人。
他们离开的时候,竟然将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与其他的番僧大不相同。”
李轩用护道天眼观望了片刻,在两间房里面没找到任何线索。
之后又来到了寺庙的后院,查看此处的花园。他放眼四望,然后往西面的角落里走过去。
这里栽着大概五十朵‘黑昙花’——李轩在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黑昙花的大致模样了。
“原本他们在这里大概栽了一分地的黑昙花,为此付给寺庙里两千两纹银。这原本不合规矩,可他们请来了鸿胪寺的官员说项。”
玄同大师面容有些发愁,从李轩的神色,他本能的就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妙。
所以他此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了,十一月份这些黑昙花花开之后,有一些香客看花朵好看,擅自采摘了一些回去。这两位同修非常生气,还与看护花园的僧人大吵了一架。
之后他们离开的时候,将这里的‘黑昙花’全都毁去了。现在的这五十朵,是我们寺庙的僧人偷留下的种子,自己种的。”
李轩蹲了下来,睁开‘护道天眼’仔细凝望。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至:“怎么样?冠军侯你查出了什么没有?”
李轩侧目望去,发现来者果然是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这位正神色匆匆的从远处飞遁过来。
李轩毫不觉意外,事涉太子暴病一案,此人不被惊动才怪。
不过此刻,李轩只能摇头:“非常可疑,可暂时没有确凿证据。我已让人去查了,那三桩因脑瘤暴死之人,是否与那两名番僧,还有这些黑昙花有关。这附近,又是否有其他脑瘤发作的案例。还有这些黑昙花,也得带回去给太医们看看。”
李轩随后反问:“都督你那边可有收获?”
左道行就苦笑道:“乌斯藏距离京城数万里,我们要查那两人的根底,怎么也得三五日。
还有,你的那个小助手已经到了太医院,他们正在设法查证那些粉尘是否是黑昙花,可这也需要两到三天时间。
李轩就不禁暗觉无奈,也就是说,必须要到两天之后,他们才能确定这黑昙花是否与太子的暴病有关。
他随后又想这样也好,两天之后,他刚好将仇千秋升任堂尊一事处理妥当。
那时正可全心全意,应对太子暴病一案。
就在这刻,李轩的神色微动,看向了这后院的另一侧。他的面上,顿时现出苦笑之意:“左都督稍候,我有事去去就来。”
李轩说话的时候,就已身化遁光,飞向了隆福寺一侧的密林。
左道行没去理会,他脸色冷肃:“来人!封锁隆福寺,将隆福寺所有上下人等,全数拘押看管!”
玄同大师闻言,当即脸色发苦,他就知道这情况不对。
唯独就不知他们隆福寺,到底是扯入什么样的大案,竟然到了要被全数拘押下狱的地步——
此时一起飞入密林的李轩与罗烟,已见到了墨家钜子墨长生。
这人三旬左右的年纪,穿着一身麻布衣裳,脚踏芒鞋,看起来就仿佛是乡下农夫。唯独五官很俊俏,有着能使任何人都觉亲近的特殊气质。
可此时最吸引李轩视线的,还是墨长生身后,那一具若隐若现的机关傀儡。
此时的墨家已无天位,墨长生也只是伪天位级的武修。可这位与当代‘鲁班’,却各自执掌着一尊天位机傀。
这两尊天位机傀,不但李轩眼馋,冷雨柔也很想一窥究竟。
“恕老夫冒昧!”墨长生首先致歉,他面上微含着自嘲之意:“老夫在山味楼那边实在坐不住,所以直接找了过来,还请冠军侯不要见怪。”
李轩当即回礼:“怎敢?这是晚辈的错处才对,晚辈失约,劳钜子久候了。”
之前他与墨长生约定在申时末见面,可结果因这临时的突发事件,不得不推迟些许。
结果这位墨家钜子,竟然直接找上门。
可与此同时,李轩也感觉奇怪,这位墨家钜子怎么会这么没有耐性,连一两个时辰都等不了?
墨长生看出了他的疑惑,无奈的一叹:“事关我墨家存亡,墨某不能不如此焦躁。”
他抬手之间,就将一张信符送至李轩的身前:“冠军侯看看此符,就知究竟了。”
李轩拿着这张符感应了一遍,就哑然失笑:“不过是小事,李某一张金箭符文就可解决。保证墨前辈的这些门生弟子,甚至那些工具货物,都完整无缺。”
墨长生半信半疑,心想他这边,可是一整个基地五百多人,价值三十万两的各宗财货,都被河南内缉事厂的人查抄。
而内缉事厂,素来都与李轩不怎么对付。
可墨长生随后就想到李轩的一身浩然正气,这位浩意纯正,紫气东来,料必是不会在这件事上骗他。
墨长生微一颔首:“墨某信你!后日的元老会议,我墨家的两票,唯冠军侯马首是瞻。只是——”
他语声一顿,神色凝然的提醒:“你得小心唯真,这和尚很不简单。据我所知,此人与儒门,道家的几位元老,都有极深勾连。冠军侯您手中的几票,未必稳当。”
罗烟听到这里,就下意识的看向李轩,眼里有着担心之意。
李轩则唇角微扬,神色成竹在握:“钜子放心,此事已在李某意料之中。”
他的眼中,竟现出了期待之意。对于后日的元老会议,李轩已是迫不及待。
第四七七章 元老会议(求保底月票)
尽管李轩等人,没有在隆福寺寻到太多线索,可他依旧在这边忙到了深夜时分。
太子一案牵涉极大,干系大晋朝局,李轩不能不慎重行事。
期间他甚至感应到了景泰帝的灵机,这位竟然直接飞凌至隆福寺的上空,遥空看着寺内,由此可见这位天子,对此事的上心程度。
内阁与顺天府,刑部等等,随后也遣人来问了情况。
李轩在这边询问了一些人的口供,这些人都与多吉才仁,扎西贡布有过直接接触。
然后绣衣卫排查发现,隆福寺附近另有两人因脑瘤致死,只是因其家人未起疑心,没有报案。
李轩根据绣衣卫询问的口供得知,这两家人,一家在隆福寺的东院墙外摆过摊;一家在十月的时候,去隆福寺上过香。
这情况就非常可疑了,虽然李轩还无法确定,这五位脑瘤病人是否与‘黑昙花’有关,又是否两位喇嘛上师所为,可隆福寺有疑点这桩事,没有疑问。
此时李大陆,也回到了李轩身边。他办事非常利落,已经将李轩想要知道的事情,打探得清清楚楚。
“据公主殿下的女官说,前日你因公务没有返回侯府,公主殿下就在后院练了半天的剑。据说当时剑气四溢,把写着李轩的木人都削了十几只,斩成粉碎!
她说公主好不容易搬过来,就是为方便与你见面的,可结果你一天都没露面。”
“然后昨日中午,薛少天师去与公主殿下见了面,她们当时虽然和和睦睦,可少天师回来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好像是公主向少天师炫耀了什么东西,薛少天师她很生气。”
李轩就不禁‘啊’了一声,一脑门的冷汗,他大概知道什么缘故了。
“再就是江南医馆,江夫人依旧在山东访亲,还没有回来。江校尉她是真的闲下来,所以想要帮你拔除刀气来着。”
李轩就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心中庆幸不已,这最糟糕的情况还没有到来。
然后他眼中就现出凝思之色,想着破局之法。
不过接下来的这两天,李轩还真没时间返回冠军侯府,仅是隆福寺各方面的排查,他就得忙上一阵子。
时间就在李轩忙碌中度过,一晃就到了景泰十三年的四月十九日。
这一天,整个六道司总堂的气氛无比凝重,所有进出六道司的人员,都是愁眉苦脸,心事重重。
李轩却不慌不忙,他在中军断事官衙门处理完所有公务,直到未时四刻的时候(下午二点),才来到了六道司。
六道司的元老会议,将在未时六刻开始。
李轩不是元老,没有参与的资格,可他身为伏魔中郎将,却可列席旁听。
当他抵达的时候,这里已经有九位元老在坐。朱明月则坐于长老会的上首,眼睑微敛,目不斜视。
而在旁听席上,左副天尊赫然在列。
后面还有最近与李轩交情渐笃的赤雷都指挥使,伏魔中郎将朱赤灵,青雷都指挥使木蔷薇。
“谦之你怎么这时候才过来?”朱赤灵一边打招呼,一边看着前方十八把元老交椅:“我看今天的情况很悬,关于你们神翼都请功,拨款的那些议案,应该是能过的。如果元老会连这都要拦着,老朱肯定得翻脸掀桌。
可仇千秋升任朱雀堂尊一事,多半是过不了。老朱与老仇以前可不是一路人,不会尽死力。”
“老朱也是你叫的?”
这是左副天尊,他斜目看了过来,那冰冷的神色,使朱赤灵的躯体一缩。
左副天尊又把目光看向李轩,对于这位,他的眼神则有些复杂,随后左副天尊一声冷哼:“你与朱天尊都一样,都是操之太急,也过于偏激。”
说完这句,他就没再理会李轩,把视线看向别处。
也就在这之后,唯真方丈穿着一身金红相间的袈裟,满面红光的从外面走进来。唯性大师,则亦步亦趋的随在他的身后。
二人望见李轩,瞳孔都微微一收。
唯真在经过李轩身侧的时候,面色平静的驻足:“中郎将查封了我‘大隆善佑护国寺’还不够,听说前夜还拿下了‘隆福寺’?”
李轩则面色淡淡的侧目看着此人:“怎么?方丈很关心此事?”
唯真不置可否,他定定的看着李轩:“老衲已告谕我禅宗诸脉,今日之后,天下禅宗,都需将你冠军侯视为佛敌!”
李轩闻言哑然失笑:“大师还当自己是禅宗首座?朝廷取缔你‘禅宗首座’封号的谕旨,前日应该就到了方丈手中。
对了,我听说少林方丈已经准备在嵩山召集禅宗大会,不知方丈是否有幸参与?”
——且哪怕真被天下禅宗视为‘佛敌’又如何?他李轩何惧之有?
唯真大师不由在袖中捏紧了拳头,他随后就长吐了一口气,道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希望稍后冠军侯,还能够笑得出来。
你的神翼都,老衲今日必定要取缔不可。至于仇千秋,老衲也定不会让此等品行有亏,碌碌无能之人,登上我六道司的高位!”
说完这句之后,这位就微一拂袖,往前方走去。
唯性大师则用刀一般的目光,冷冷的横了李轩一眼,这才追随着他师兄脚步,走向他的坐席。
当唯真与唯性二人在前方落座,那门口处,就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响。
李轩侧目看了过去,发现一位一身金色六道伏魔甲,身披大氅的高大身影,正从门外走入进来。
此人三旬年纪,身高八尺,细腰阔背,鼻如玉柱,口似丹朱,一身血气雄浑异常,步履之间则似含风雷。
“这就是六道司的元老堂?有意思!”此人游目四望了一眼,就哈哈大笑,语声豪迈:“没想到我梁某,也能有幸成为六道元老,真是倍感荣幸。”
朱赤灵看着此人,顿时眉头大皱,有些不爽:“这家伙是谁?还挺嚣张的。”
木蔷薇则语声淡淡:“前任玄武堂伏魔中郎将梁源,他还有个身份,当今镇朔大将军,京营左都督,武清侯梁亨的亲弟!半年前曹性元老坐化,兵家的这个元老席位就由他顶上。”
朱赤灵闻言一愣:“中郎将接任元老,这不合规矩吧?”
“据说是唯真大师亲自举荐。”木蔷薇的目中,闪过了一抹嘲讽之意。
李轩则是神色微肃的,看着跟在梁源身后的一人——那竟是本该被锁在大理寺牢狱中的皇甫玄机。
“冠军侯的神色看来很意外?”
皇甫玄机就在李轩身边坐了下来,他脸上现着笑意,却无比僵硬:“得亏家母至宫中求告,又有梁大将军帮我在陛下面前求情,我皇甫玄机才能从这场牢狱之灾中脱身。”
李轩眼中的疑惑,顿时就消去了些许。
皇甫玄机的母亲,也就是河间王妃,初代辅国公皇甫神机的母亲。
传闻这位河间王妃年轻时也是巾帼英雄,修为曾经达到伪天位境界。
如果是这位亲自出面,那即便天子也得三思。
至于梁大将军,应该就是指镇朔大将军,京营左都督梁亨,这位又为何与皇甫玄机搅合在一起?
不过梁亨,梁源本就是北方将门,京城勋贵的一员,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怜家母在‘天人五衰’之年,还得拖着病体入宫向陛下求告。”
皇甫玄机看李轩的目光,含着无穷恨火,语声则仿佛是发自九幽地底:“冠军侯之赐,我皇甫玄机没齿难忘!”
他又笑了起来,目光略含得意,也含着嘲讽:“我皇甫玄机自问能耐有限,还没法回报冠军侯的大恩大德。今日就只能以这场六道司的元老会议,略表敬意。”
李轩注意到此人腰间挂着客卿的印牌,然后就摇着头,不再搭理了。
他原本想要把这家伙赶出去了事,可对方既是以客卿的身份进来,李轩也无可奈何,只能忍着对方的聒噪。
而旁边的木蔷薇,则有些忧心的看着李轩。她预感到今日这场元老会议,怕是有一场针对李轩的狂风恶浪。
随着所有十八位元老都齐聚于此,全数落座,上首处的朱明月终于睁开眼,目光灼灼有神:“未时六刻已至,那就开始吧。今日先议神翼都报功一事,之前神翼都上下屡立功勋,计功楼主评定有五百六十七个的大功,元老会未曾批复。今日——”
此时端坐于右侧最上首的唯真,却忽然插言道:“朱天尊,眼下我六道司的当务之急,不是朱雀堂的堂尊人选吗?蛇无头不行,兵无主自乱。议定朱雀堂尊人选,才是我六道司第一紧要的大事。”
伏魔天尊朱明月,就定定看了唯真一眼。大概一个呼吸之后,朱明月才微微颔首:“也好,那就议议吧。据我所知,朱雀堂现任的副堂主仇千秋就很合适。
仇千秋几十年来功勋无数,修为也达伪天位,一旦执掌朱雀堂镇堂仙宝,足可与天位抗衡。以他的能为,足以镇压朱雀堂与江南地域。”
唯真则唇角微扬:“我这里却另有人选!六道司内监查使石心!”
这满殿之中,顿时一阵哗然声响。
木蔷薇也不禁再次看了李轩一眼,内监查使石心,正是李轩在六道司不多的几位大敌之一。可他却没从李轩的脸上,看到任何异色。
那伏魔天尊朱明月的眉头,反倒是紧紧一皱。对唯真提出的人选,似乎有些意外。
“在座的各位,应该没有其他人选了。”唯真方丈见状洒然一笑:“朱天尊,诸位都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没多少时间浪费在这里,不如现在就开始投票?”
朱明月扫了众多元老一眼,随后微一颔首:“那就开始投票,按照往日的规矩,都不记名,票高则得,就先从仇千秋开始。”
此时在场的十八位元老,都拿起了身前的一张玉符。
他们的中央的一张宽约三丈的玉质圆桌,桌面之上,则游荡着十八只‘阴阳鱼’。
投票的结果就将在‘阴阳鱼’上显现,同意为白,不同意为黑,
朱明月语落之际,那圆桌上就有三条‘阴阳鱼’已经变化为黑色。
也就在这一刻,朱明月忽然目光一凛,看向了前方。
在场的众多元老,也感觉到了门口的骚动。然后他们就见门外一位穿着四品服饰的红袍御使,正手执金令,带着大批的禁军兵丁与绣衣卫,从大门处闯入进来。
门外的六道司守卫也试图阻拦,可却顾忌这御使手中的金令,还有旁边随行的绣衣卫千户魏白龙,竟是束手束脚。
“本官奉天子之令,来此捉拿要犯!”
那正是新上任的左佥都御史韦真,此人手持金令,大踏步的走入进来,在望见唯真之后,就眼神一亮:“护国寺唯真,你的案发了!本御使奉天子令,将你拿下讯问!”
整个元老堂内,顿时一阵轰然震响。
唯真面色苍白,第一时间就往李轩看了过去。
兵家元老梁源,则眉头大皱:“荒唐,这可是六道司!你们都察院也能管到这里来?”
左佥都御史韦真则是笑容自若,用鹰一般的目光看着唯真方丈:“此人十二年前,伙同一众豪商败坏朝廷开中法(盐法),以过期军粮,腐烂被服,以次充好,算是土木堡之败元凶之一。
事后为掩盖罪行,诬陷栽赃巡盐御史夏广维!本御使已经掌握确凿罪证,怎么?堂堂的六道司,准备藏污纳垢不成?”
所谓‘开中法’是大晋的盐法,由太祖制定,朝廷募商人往边军输粮换取盐引,凭引领盐运销于指定地区,称为开中。如此一来,可以节约大量输送军粮物资的损耗,
旁边的魏白龙,则是神色漠然:“十一月份,此人曾与喇嘛多吉才仁,扎西贡布论经。这两位番僧,或与太子暴病一事有涉。”
唯真死死的瞪着李轩,他的唇角,再次溢出了一丝血痕。他没想到,这个竖子居然狠绝至此!一点都不留余地。
坐在李轩身侧的皇甫玄机,也是一阵错愕。他也没想到,李轩还有着这样的后手。
第四七八章 罪魁祸首(求月票)
当左佥都御史韦真带着众多禁军将士,闯入元老堂内的时候,罗烟与乐芊芊都在外面等候。
她二人都是跟着李轩过来的,可进入元老堂的门槛,却是‘伏魔中郎将’。
不过罗烟一直都在听着里面的动静,她近日从自家的宝库里面取出了一件之前没法使用的神物,神通法力又有增进。那隔绝元老堂的绝音法阵,拦不住她的神念感应。
“诬陷栽赃巡盐御史夏广维——”
罗烟一听到这句话就坐不住了,她直接闪身,如光电一样闯入到元老堂内。
幸在这个时候,元老堂的守卫,注意力都在左佥都御史韦真,还有绣衣卫千户魏白龙为首的众多外人身上。
对于遁法无双的罗烟,还有后面跟进来,同样身影迅捷的乐芊芊,都没怎么在意。
罗烟进去之后,就定定的看着那唯真方丈,眼里现出错愕之意。
她从来不知道,这位‘大隆善佑护国寺’的方丈,居然也与她父亲夏广维的案件有涉。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前日,李轩对她说的那几句话。
——这次对他们下手,其实别有目的。
——时间就在这些天,你看着就可以,你家那些仇人,我会一个个让他们罪有应得!
“烟姐你不知道,中郎将一直都在暗中追查你父亲的案子。就案情来说,此人才是夏伯父被冤杀的罪魁祸首。”
乐芊芊在罗烟的耳旁小声道:“昔日太祖太宗设开中法,是为供应边境军粮。却被那些豪商钻了空子,用腐败陈粮,甚至是虚报粮草数量,套取朝廷颁下的盐引。
这位唯真方丈,你别看他一副高僧大德的模样。可其实养着两房外室,有着三个私生子,孙儿都八九个了。在其家中,良田足达三千顷,家财亿万,都是靠贩盐得来。他有六道元老,护国寺方丈的身份,无论做什么买卖,都是无往而不利。
十二年前,也先大败晋军,追杀正统帝至土木堡。土木堡以东十二城之所以反叛投敌,就是因他们的粮仓都是空的。他们守不住,也担心朝廷追责,所以干脆叛投了事。
可你父亲早就在追查此案,也掌握了不少证据。恰好于杰主军,击退蒙兀,朝廷开始严查军中贪腐案与王振案。此人干脆借他的身份居中联络,纠结众多豪商,贿赂官员,将你父亲诬为王振一党——”
乐芊芊说到这里的时候,罗烟就已经将一双红袖刀握在了手里。她目眦欲裂,瞳孔猩红,一口银牙则几乎磨碎。
“畜牲!”
罗烟想到了全家七十五口被捕拿下狱,还有母亲带着她千里逃亡的那一幕,想到了母亲郁郁而死的那一晚。
成年之后,她一直都在压抑着复仇的想法,只因知道自己实力不够,贸然出手,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持续数年之后,这种对情绪的压抑已成为她的本能,以至于让罗烟怀疑自己,是否已淡忘了这份仇恨,忘记母亲死去时那张青白的脸,忘记了全家老幼七十五颗人头。
直到这刻,罗烟的所有情绪都爆发出来,只觉一股熔岩火浆在她体内燃烧,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燃烧殆尽。
乐芊芊早料到了,直接一把环抱住了罗烟的腰。
“烟姐别这样,中郎将就是担心你按捺不住,所以在得知真相之后,才没告知你。烟姐,中郎将的性格你还不了解?
他既然出手了,那就一定是雷霆风暴,横扫一切,不会给敌人半点喘息的机会!也一定会让烟姐你舒心快意,报仇雪恨。”
说到这里,乐芊芊就明显感觉到罗烟的挣扎稍稍减弱,她才神色微松,继续在罗烟耳旁轻声细语:“唯真方丈这个人很关键,他人脉广阔,执掌的禅宗势力广大,又背依六道司。
他一方面被众多豪商奉为首脑,一方面则勾结着众多官员。如果要用什么来比喻的话,那就是蜘蛛网上的‘蜘蛛’。只要除去了此人,这张网就可瘫痪大半。
中郎将也是借着这次的机会,让他们麻痹大意,把注意力集中在大隆善佑护国寺,在六道司内部的这场争斗,暗地里则已寻到了几个铁证。他说只是让这些人血债血偿,还不怎么痛快,必须得洗清夏伯父的冤屈,让这些人身败名裂——”
李轩的目光,则与唯真方丈遥空对视。他唇角则是微微上扬,透着一抹冷讽之意。
“唯真方丈,请随我去诏狱走一遭吧。”左佥都御史韦真手持金令,大剌剌的走到了唯真方丈的面前:“怎么?你莫非想要拒捕?”
韦真的眼里,闪现着几分警惕之意。他面前的唯真,一身佛元罡气都尽数勃发,身后则现出了‘天鼓雷音如来’像,气息极度的危险。
韦真不认为此人,敢在这强者云集之地做出些什么,可此时该防的还是要防。
唯真的面色阴晴不定,随后他竟笑了起来:“老衲自无拒捕之意,也愿意配合韦御史。可六道司的元老会议关系天下安危,也不能耽误,这票还是得投的。老衲欲将我这一票,委托给我师弟唯性代投。”
赤雷都指挥使朱赤灵听了这句,当即就不满道:“你一个犯罪之人,还投什么票?”
他对这个唯真方丈颇为恼火的,感觉此人丢了六道司的脸面。今日这一幕,简直是他们六道司的奇耻大辱!
“老衲还未被定罪,何来犯罪一说?”唯真神色淡淡的扫了朱赤灵一眼,然后又看向了朱明月:“且即便被定罪,按照六道司的规矩,也得元老会议定之后,才能取消老衲的元老之职。
天尊大人,不知老衲之言可对?”
朱明月面色青沉,他对唯真这副神态做派,极其不满,可他在稍作凝思之后,还是点头道:“规矩是这样,不过在议定朱雀堂尊人选之后,本座就会提议元老会将你除名。六道司的清名,容不得玷污!”
“不愧是天尊大人!”唯真方丈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玉符,交给了唯性。
然后他又神色从容自若的看向韦真:“韦御史,魏千户,能否法外容情,在这里稍稍等一等,让老衲看完这次投票的结果?如得二位开恩,老衲感激不尽!”
左佥都御史韦真就不禁青着脸,一声嗤笑。心想这位护国寺的方丈,是真以为自己脸大如盘?什么人都会卖他面子?
不过就在他拒绝之前,李轩却忽然语声淡淡的开口:“韦世叔,你就让他留下来吧。我其实也想看看他事后的表情,是何等的精彩。”
唯真方丈就有些愣神,略有些不解的看着李轩。
听着李轩的话,他莫名的就有了些心慌,心想这个竖子,难道是认为仇千秋还有胜算?
唯真在心念中快速的复盘计算,这才逐渐定住了心里那抹燥意与不安,面色也渐渐恢复平静。只因他无论怎么算,都不认为自己会输。
甚至朱明月取缔他元老职位的议案,通过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左佥都御史韦真则与李轩对视了一眼,然后他就一声轻笑:“也好,那就等一等!”
李轩的布局筹备,他大多都亲身参与,对李轩自然有着十足的信心。
伏魔天尊朱明月那边,则已把目光转向了眼前的白玉圆桌,还有桌面上那些黑白二色的阴阳鱼:“诸位,请继续!”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桌上又有四条阴阳鱼转为黑色。
唯真的眼中,顿时就现出了些许笑意。
在他的计算中,仇千秋今日能够拿五票,就已算是多了。
旁听席上的皇甫玄机,脸色也渐渐松缓了下来。
李轩以夏广维一案,直接将唯真送入大理寺牢狱之举,虽然出乎他们的预料之外,可就投票的情况来看,今日的大局,依然在他们的掌握中。
可这两人脸上的笑意仅仅维持了片刻,就一点点的僵硬。
在他们的视线中,那些阴阳鱼一条条的翻白,接下来竟没有一条转化为黑色。
直到最后一条阴阳鱼,也转化成白色。整个元老堂一时沉寂如死,众人都不禁错愕万分的看着这一幕。
尤其皇甫玄机,他看着那圆桌,眉心几乎紧皱成了一个‘川’字。
他想这怎么可能?这没道理,仇千秋哪来的这么多票?
唯真则是眼现凶光,在十七位元老的脸上来回扫望。
他在猜度这十七人当中,到底是谁走了票?是谁背叛了他?
朱明月的面上,也同样现出了几分讶色:“朱雀堂尊第一人选仇千秋,十一票同意,七票否决,现在开始为第二人选石心投票——”
可就在这刻,那旁听席忽然有一人站起,身如洪钟:“天尊!属下以为这投票的情况不对,怕是有人动了手脚。”
朱明月闻声看去,发现那人乃是青龙堂的一位伏魔中郎将,身属禅宗的法信上人。
朱明月的瞳孔,顿时就微微一凝,目中流露出一抹怒意:“你在质疑这次的投票有人舞弊?你可有证据?”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一股无与伦比的神念威压,开始覆盖殿堂。
法信上师首当其冲,感觉自己的元神都几乎被碾碎,他面色发白:“属下并无证据,只是猜——”
此时的朱明月,已发出狂狮一样的震吼:“没有证据,你也敢在元老堂中喧哗咆哮?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这一瞬,那法信上人就如遇重锤轰击,整个人抛飞数丈,狠狠轰撞在了后方石墙上,七窍都溢出鲜血。
“天尊息怒!”唯真方丈忙上前两步,站到了朱明月的正前方,他双手合十:“天尊息怒,法信他只是对投票的结果无法置信,所以口不择言,还请恕法信鲁莽之罪!稍息雷霆之怒。”
接下来,唯真又抬起了头,眸似幽火的看着朱明月:“天尊与此间诸位都是得道高人,诚实君子,是绝不可能舞弊的。不过接下来关于石心的第二轮投票,能否采取记名方式,以示众人之疑?”
唯真心想他还没有输!
朱雀堂尊之位,由票高者得。给仇千秋投票,未必就会否决内监查使石心!
且即便是输,他唯真也要输一个明明白白!
也就在此刻,唯真听见了后方一声清朗的笑声。
那是李轩,他正神色悠然的从座位上振衣而起:“天尊!既然唯真上师都这么说了,您大可应其所请。其实属下也想看看,给石监查使投票的,究竟是哪几位元老。”
唯真闻言一愣,蓦然转身回望。
他与李轩遥空对视,二人的视线,此时就仿佛兵刃对轰,似有火花闪耀。
第四七九章 尘埃落定(求月票)
朱明月冷冷的看着李轩与唯真方丈两人,心想真是胡闹。
六道司一直以来的规矩都是如此,涉及人事任命的投票都不记名,哪里能说改就改?
“天尊!”此时兵家元老梁源竟也开口响应:“我也请天尊允其所请,这次就用记名制。”
他的声音壮如洪钟,同时用恶虎般凶狠的目光扫视着在座的诸人:“不记名投票的规矩,是防鼠辈嫉恨,可我们六道元老都堂堂正正,何惧之有?”
“说得极有道理!”那是一位儒家元老,他拂须一笑:“就用记名制吧。天尊大人,人言可畏,既然有人说这次的投票有舞弊之嫌,那还是得慎重对待不可。”
朱明月神色微动,他的目光也在众多元老的脸上环视了一圈:“那么各位元老以为呢?记名与不记名,全由你们自决。”
结果在场的十七位元老,倒是有九人都赞同记名投票,其余几人,都是默不作声。
朱明月见了之后就微一颔首:“那么这次就特例特办,记名投票。诸位请开始,这次就不用这件法器了,直接说你们的意见是赞同或否决便可。”
罗烟闻言,不由再一次全身紧绷,死死的握住了自己袖子里面的一对红袖刀。
乐芊芊这次却没有用力抱她,她在罗烟的耳旁轻声道:“这个和尚很蠢,他不用记名投票还好,用了记名后更加难堪。
其实中郎将也想看看究竟是谁走了票,原本我们预计是十三票的,还是有人临阵变节。”
可此时十七位元老,都陷入了沉寂当中,他们面面相觑,眼神凝然慎重,现场的气氛则既显压抑,也含尴尬。
片刻之后,兵家元老梁源首先开口,他双手按着扶手,眼现睥睨之色:“怎么都不说话?罢了!就由我们兵家先抛砖引玉。梁某以为内监察使石心,是最合适的人选。忠国公,你觉得呢?”
忠国公虞仪同为兵家元老,就坐在梁源的身侧。他闻言之后,却没有即时开口,而是遥目与旁观席上的李轩对视了一眼。
须臾之后,这位才眼睑微敛:“虞某以为,这石心常年都在内堂任职,从未出掌过地方事务,不太合适。”
“你!”兵家元老梁源不禁吃了一惊,完全无法置信的看着忠国公虞仪:“虞仪你疯了!你与皇甫家可是姻亲。”
虞仪却神色淡淡,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对于唯真方丈与皇甫玄机那含着质问不解的视线,都置若罔闻。
罗烟的眼中,也不禁现出错愕之色。
在她预料中,兵家的这两票一定是属于石心的。
“是他们的消息滞后了。”乐芊芊解释着缘由:“虞仪一直在谋求复出,已经从天子与兵部那里谋得南京守备这个位置。可如今中郎将大人执掌五军断事官,又是南直隶将门出身,他岂敢与中郎将为敌?
皇甫家是他家的姻亲不错,可那是他们祖辈的事情,皇甫家现在也帮不了他什么。故而中郎将只需递一个名刺过去,就可让忠国公三思而后行。”
忠国公虞仪之后,是两位法家元老,这两人同时也是儒生。他们对视了一眼,都干脆利落的否决了石心。
“我二人以为,石心任职内监查使期间,无法做到不偏不倚,常有以私害公之举,不适合为一堂之尊。”
接下来是墨家两位元老,墨长生就更言简意赅:“我们两人投的是仇千秋。”
兵法墨三家,都只有两位元老。接下来的儒家,却有四位。
这四位大儒同样一点犹豫都没有,都齐声否决,其中一人更是冷笑着道:“内监查使石心,无论能力,人品,声望,功勋,都远不如仇千秋。
此人也配出掌朱雀堂?唯真方丈,你将石心推出来,怕还是私心作祟吧?”
这个时候,唯真方丈已经手足冰凉。如今只剩下八票未投,可现场却是一比九的局面。
接下来的道家,至少有两票是属于李轩,堂堂的龙虎山天师府,不至于连这点控制力都没有。
这就意味着,今日他们的败局已定!石心最多也就能够拿七票。
唯真方丈不由目含冷焰,在儒家四人与法家二人当中扫荡。
他想自己最终还是输在这几票上面,这儒法二家六票,竟然无一倒戈!
虽然他从没有在这几人的口中得到确实的承诺,可唯真认为有阻止朱明月破坏六道司传统的大义胁迫,自己也给出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为了掌控今日的元老会,他甚至连上品法器都许诺出了四件,财货将近九十万两,以及各种六道司内部职位的私相授受。
唯真自料这六人当中,他怎么都能撬动三五位的,可结果与他想象的大相径庭。
如今看来,李轩这个‘理学护法’的身份,威慑力与影响力,远比他想象的还大。
唯真方丈心中明悟,看来记名投票之举,还是有些鲁莽。
不记名,这六人还有投票给他的可能。记名投票之后,这六人绝无与李轩翻脸对抗的勇气。
接下来是道家的四位元老,就果如唯真方丈所料,其中有两票否决了石心。
另外两人,一家是出自北京白云观,历来都与朝廷勋贵关系深厚;一位则是出自道门散修,也不在乎龙虎山天师府的权威,所以投了赞成票。
最后是佛门,代表净土宗与小乘佛门的两票,同样投给了石心。
只是局面到了这地步,已经于事无补。
唯真方丈心内绞痛,宛如万蚁噬心。
可接下来,唯真方丈却看到了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他的师弟唯性大师长身站起,双手合十:“石心其人鹰视狼顾,心胸狭窄。吾与师兄认为,此人别说是统辖大半个南方的朱雀堂尊,即便内监查使一职,石心也是不合格的。”
“师弟?”
唯真方丈心绪寒冷如冰,转过头面色呆滞的看着自己的师弟。
他忽然意识到,在之前的投票中真正背叛他们的,一个是忠国公虞仪,一个竟是自己的师弟!
这是为何?师弟唯信与他同拜一师,都是‘大隆善佑护国寺’的一员,不该对自己鼎力支持吗?
为何唯性却在这个时候,在他的背后捅上一刀?
这一刀可说是直入腹心,让他痛彻心肺!
旁观席上,皇甫玄机的脸色也是忽青忽白的变幻。
眼前的这一幕,他事前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这是怎么回事?”罗烟同样不解的看着乐芊芊:“唯性不是这唯真的师弟吗?我听说唯性大师一直以来,都对唯真唯命是从,亦步亦趋。”
乐芊芊则是唇角微扬:“唯命是从,不意味着他心里就没有不满,唯真在内私吞寺产,在外胡作非为。以往唯真能够让‘大隆善佑护国寺’的声势产业都蒸蒸日上,唯性再怎么不满也能忍耐。
可如今‘大隆善佑护国寺’的局面,你以为他还能够忍得住?唯真现在的一应所为,已经不是为维护大隆善佑护国寺,而是他自身的权位性命。
自从烟姐你的身份泄露,唯真就在元老堂兴风作浪,处处针对中郎将与你。他的目的,可不是为了维护什么六道司的传统与规矩,只是不愿中郎将的权势继续扩张罢了,这对于他与他身后的那些人来说,将是灭顶之灾。
刚好这次蒙兀人的南侵,给了他发难的机会——”
而就在乐芊芊悄悄对罗烟解释之际,上首处的朱明月,则用含着怜悯与厌恶的目光看了唯真一眼,然后用饱具威严的语声道:“十三票赞同!五票否决!即日起,仇千秋升任伏魔总管,出掌朱雀堂!”
第四八零章 千刀万剐随你心意(求月票)
朱明月宣布朱雀堂尊的人选结果之后,李轩就从自己的座位上起身了。
后面还有罢黜‘唯真方丈’的元老职位,以及神翼都报功与拨款的议案,可李轩推断它们被否决的可能微乎其微,也就没有继续参与的兴趣。
这两桩事,哪怕李轩不发力,朱明月也会全力保障它们通过的。
堂上坐着的那位伏魔天尊,可不是泥胎木偶。
那好歹是在六道司内深耕了十二年之久,又是历代伏魔天尊当中最强的几人之一,在元老会中可不是一点力量都没有。
不过与朱明月交好相善的几个元老,与李轩这边高度重合。儒法兵墨四家都是经世致用的学问,也就与朱明月理念相近。只有道佛二门,是主张出世。
这次的风波,说到底还是这些元老,对于朱明月可能会挤压排除在六道司内部,‘佛道儒法兵墨’六道弟子与影响力的担忧。
毕竟现在的六道司,已不是当年草创的时候了。他们兵强马壮,哪怕没有六道的支撑,也能活的很好。反倒是六道,需要反过来依赖六道司。
一直以来,朱明月也是有意无意的在扶植六道司内部那些非‘六道’出身的人才与派系,只是手段较为收敛,隐蔽。
可这位年后北上,与蒙兀国师的一战,却加重了六道的担忧。
以至于这次,连朱明月的几位好友都选择与他背道而驰,也就间接连累到了李轩。
当李轩经过旁边皇甫玄机坐席的时候,发现这位前任右军都督同知的脸色铁青一片,一双手青筋暴起,眼神里则犹自含着不信与不甘。
李轩对此人忽然有了些许兴趣,在皇甫玄机身侧驻足:“一直听说河间王妃是一位聪慧睿智的奇女子,可结果这位还是晚节不保,在这天人五衰之年做了一件蠢事。”
皇甫玄机就不禁对李轩怒目以视:“你说什么?你敢口出恶言,侮辱家母?”
如果不是知道打不过,这里又是六道司重地,此时他恨不得立时扑过去,噬咬李轩的血肉。
“实话实话而已。”李轩的神色漠然:“河间王妃救你出来,想必是出于舔犊之情。可她却不知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皇甫玄机老老实实的服罪,或许还有些许生机。现在嘛——”
说到这里,李轩一声轻笑,直接从皇甫玄机身边走了过去。
之前李家为皇甫玄机罗织的罪名,一是勾结王振,二是出征期间在军中淫乱,奸杀苗女。
至于此人释放巫支祁一事,李轩一直在查,却都没有实证。
而仅仅这两项罪名,还要不了皇甫玄机的命。
毕竟这个时代,可不是什么法治社会。
皇甫玄机之父皇甫玉,乃是靖难功臣第一,救过太宗的命,其兄初代辅国公皇甫神机,更是宣宗与正统年间的国朝第一名将。
朝廷怎可能因这些罪名,就将皇甫玄机处死?
所以此人最多也就是被夺职下狱,然后发配边疆。
即便李轩再怎么憎恨此人,也不能不顾忌北方将门,靖难勋贵的反应。
全面激化矛盾,绝不是一个成年人的做法。
不过如今皇甫玄机出了狱,情况就又截然相同了。
如果这位从此之后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李轩还有可能手下留情。
可此人这般的不知死活,不识好歹,李轩也就只能让此人真正的万劫不复了。
等到李轩走出了元老堂,罗烟与乐芊芊二女就一起迎了上来。
其中乐芊芊还好,罗烟的眼神却炽热到让李轩感觉肌肤发烫。
李轩也看出这妖女正有无数的问题要问,他直接摇了摇头:“接下来我们还有一桩事要办,烟儿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稍后再问我。”
他带着罗烟二女匆匆走出了六道司,来到了一条小巷中等候。
就在片刻之后,左佥都御史韦真与绣衣卫千户魏白龙,也带着一群人走入了这条小巷。
唯真和尚也在其中,此人坐在一辆囚车之内,浑身上下已插满了镇元钉,又被数十条黑色锁链缠绕困锁。
以魏白龙为首的绣衣卫,对此人的武力警惕异常,在唯真的身上竟用了不下七种封镇手段,用于确保这位伪天位级的佛修,没有反抗能力。
魏白龙一行人在李轩身前停步之后,唯真就脸色冷凝,用死灰色的眼看着李轩:“冠军侯好手段!唯真佩服。”
“好说!却是及不上唯真方丈你,身临如此绝境,都能镇定如常。”
李轩笑了笑,眼中含着几分异色的询问:“方丈如此镇静,想必是自认为还有从牢狱脱身之望?”
唯真听了之后却眼睑微敛,神色默默。
他的确是这样想的,巡盐御史夏广维一案,哪里有那么容易翻得过来。
如今的李轩确实可称得上是武力强横,势力广大,可当年的那桩案子却涉及一位亲王,二位郡王,十三位在职朝官,还有山东与北直隶两地十七位身家数百万的豪商。
此人针对巡盐御史夏广维一案下手,只会是捅一个马蜂窝。
此外他这些年在京城中经营,编织着一个极其广大的人脉网络,不但上可通天,甚至还掌握着不少官员的命门要害。
李轩要以此案将他钉死,谈何容易?
唯真自度,只需他在大理寺牢狱安顿下来,就可调度起他的人脉关系与广大财力,为自己脱罪,甚至是逆转乾坤。
护国寺方丈与六道元老的身份他大概是保不住了,可依旧能做一富家翁,未来颐养天年。
不过这些话,他自己心里清楚就可,却没必要在李轩面前承认。
可接下来,唯真方丈却见李轩随手将一把造型奇异的刀,放入到了罗烟的手中:“去宰了他,千刀万剐都随你的心意。”
罗烟顿时一阵发愣,她下意识的接过刀,却不解的看着李轩:“轩郎你是说,就在这里杀了他?”
“不在这里在哪里?”李轩的唇角微扬,眼神则冷酷如刀:“难道要等他入狱后,调动起他的人脉财力,继续与我们为敌?
何况我答应过烟儿你的,尽可能让你手刃仇人。”
罗烟的瞳孔顿时微微一张,然后就捏着手中的刀,往唯真看了过去。
唯真方丈同样面色大变,他发现魏白龙为首的绣衣卫,还有那十余位京营禁军,此时竟都退出到了二十丈之外,面朝外侧。
这令唯真眼中,首次现出了慌乱之意,他在囚车之内奋力挣扎,将那些铁链挣得铿锵作响:“李轩,你要做什么?你敢杀我?你别忘了,你可是六道司的伏魔中郎将,中军断事官,你敢知法犯法?
还有,你当天下人都是蠢货,查不出来吗?大理寺与刑部会放过此案,会纵容你胡作非为?”
罗烟就有些担心的看着李轩,她恨不得现在就将唯真碎尸万段,可如果此事牵连到李轩。那这个仇,她宁愿多等待一段时间。
“方丈这话就奇怪了。”李轩背负着手,神色平静的回应:“杀死你的,是黑榜第十二位‘唯利是图’梅情书,与我可没关系。
此人半途袭击,意图杀人灭口,魏千户与韦御史一时不慎,被其得手。又因此人的独特功法,唯真方丈你的尸身连同囚车都被瞬间化为齑尘。
还有,今日这里所有的绣衣卫与禁军,也将死于梅情书之手。”
实则是从北京脱身,改名换姓去南方。他甚至还会动用秘术,洗去这些人关于今天的记忆。
此时他在朝中的那些敌人,势力也都极端可怕,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可以被利用的破绽。
唯真的瞳孔,已经收缩成了针状,面容死灰:“荒唐!你以为这能瞒过六道司,瞒过大理寺与刑部?京城中神捕无数,他们会查不出来?”
“他们查不出来的,只因这本就是事实。”
此时一个黑色身影,蓦然出现在李轩与罗烟的身后。
他手中持着的刀,赫然与罗烟手中的一模一样,现身之后就朝着唯真一抱拳:“‘唯利是图’梅情书,见过唯真方丈!方丈你的案子,梅某顶下了。”
望见此人,唯真的身躯顿时如遇重击,一股绝望之意冲击心灵,他已经语无伦次:“可这不对,不合规矩,不合王法!你怎么敢?怎么能?你可是理学护法,是六道司的伏魔中郎将,是朝廷的中军断事官,岂能知法犯法?”
李轩听了之后,就不禁冷笑:“你唯真将朝廷王法视如无物,却指望别人对你守规矩吗?何况还有夏御史前车之鉴,试问李某岂会重蹈覆辙?”
十二年前,罗烟的父亲夏广维收罗了大量的罪证,几乎就已将唯真钉死。可这位就是过于循规蹈矩,才给了唯真翻盘的机会。
“还有,我知道唯真你有两房外室,十几个子孙。”
此时李轩竟用最轻柔淡定的语气,说着最无情狠绝的话:“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们当初斩绝夏御史一家上下七十五口,本人也就不与你讲什么道义仁义了。
最多一个时辰之后,他们都会陪你一起去黄泉地府。都是一家人,当然得整整齐齐。”
“畜牲!”唯真当即发出了一声狂吼,那形象就仿佛是愤怒的狮子。
可此时罗烟手中的刀,已经洞穿入唯真的心脏。
第四八一章 财帛动人心(求月票)
罗烟没有将唯真千刀万剐,她捅了这和尚二十七刀,最终满眼嫌弃的一刀斩下唯真的人头。
此时她的心胸之内,只觉是念头通达,畅快莫名。
可随后罗烟就发现,自己的一颗心都完全系在了李轩的身上,她转头看着李轩:“这会不会影响你的浩气纯度?”
这毕竟是干犯法度的事情,她担心会影响李轩。
罗烟知道‘浩气’的纯度,对李轩来说极其重要。
对于纯粹的儒修来说,这可是相当于‘魂’级武意,与李轩掌握的任何一种武意结合,都能够将之拔升一到两个层次。
“怎么会?”答话的是左佥都御史韦真,他背负着手笑吟吟的走过来:“金科玉律,严刑峻制,那是法家的学问。圣人诛少正卯,可不讲什么证据。我等效仿的,便是所谓的春秋决狱。”
少正卯是春秋时代鲁国大夫,这位也开办私学,招收学生,有教无类,期间多次嘲讽孔子的学问。
可等到圣人任鲁国大司寇,上任后七日就把少正卯杀死,还暴尸三日。
至于春秋决狱,是儒人在审理案件过程中,抛开朝廷律法,引用《春秋》等儒家经典作为依据来处置。
“还有,昔日子夏问于孔子,曰:居父母之仇,如之何?
夫子就说,我们当睡在草垫上,枕着盾牌,时刻以报仇雪恨为念,誓不与仇人并存于世。不论到什么地方,武器都不离身。即便在集市或公门碰到,拔出武器就和他拼命。
我儒家的信念,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人若犯我,我必以直报怨!”
罗烟还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李轩,这事别人说了都没用,李轩的话才能让她放心。
李轩懒得解释,直接将自己的精纯浩气展现出来。依旧是纯紫之色,核心发白,那琉璃色非但没有减退,反到比几个月前精纯了些许。
相较于儒,李轩其实更笃信法家。
如果是在真正的政治清明,律法森严的法治社会,他自然会谨守法律。
可现在是什么样的社会,李轩心中有数,这个时候,还是儒家的学问更舒服。
且世间‘儒法佛道’的几家修行之法,关键都在一个‘信’字。
只需坚守自己认定的‘道’,信之无疑,那就是浩气精纯,佛法高深。
唯真方丈都是伪天位级的佛修呢,昔日王莽篡位时更是浩气精纯,天下无匹。
直到王莽自己的信念动摇,对自己的‘道’怀疑,心虚了,一身浩气就崩塌垮掉,被世人视为邪儒。
‘文山印’鉴定伪儒的方式,其实是李轩以自身的‘道’为基准,去衡量别人的‘道’,道不同的,自然是伪的。
且那些伪儒大多对自己的学问与作为心虚,浩气自然就无法精纯。
李轩的目光,更多在唯真的尸身之上。此时的‘唯利是图’梅情书,已经在用阳火之力,烧灼唯真的尸身与囚车。
不过李轩的‘护道天眼’,却望见这囚车周围,依然有一丝丝的残灵游荡。
“怨气还真不小。”
李轩哑然失笑,随后又运用起了他的‘臂甲饕餮’,将唯真方丈的残灵吞噬殆尽。
佛修的武意,他用到的可能性不大。可唯真的‘贪’,倒是很适合饕餮的,可以增强这件凶器的威力。
眼看着唯真的尸身车体都化为齑粉,不留半点残余之后,李轩就朝着左佥都御史韦真与绣衣千户魏白龙一抱拳。
“此间诸事,就拜托韦世叔与魏兄了。”
魏白龙当即微笑着点了点头:“冠军侯放心,魏某可是绣衣卫出身。”
他也是查案的好手,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才能不留破绽。
此时与李轩同时离开的,还有那些禁军与绣衣卫,这些人也已‘死’于梅情书刀下,尸体都化成渣了。
不过接下来,还有一些手尾需要处置。
李轩得安排他们到南方改名换姓,洗去记忆,加入南京的绣衣卫与禁军,然后每一家都得给点银钱田亩。
不过此事无需他亲自处理,自有李大陆与李四海父子接手,遁法超绝的玄尘子负责以武力监护。
等到李轩把这些禁军与绣衣卫都交给李四海带走,他又转过马头,往承天门前的方向行去。
“我们现在去哪?”罗烟不由好奇的问道:“这是要去兵部?”
“去找兵部尚书于杰,兵部左侍郎商弘与户部尚书萧磁。”李轩解释道:“要想给你父亲翻案,我们还得找一些盟友。”
罗烟就不懂了:“找于少保我理解,为何要找商弘与萧磁?”
于少保此人嫉恶如仇,如果得知夏广维一案真相,那一定会鼎力相助。
可兵部左侍郎,左春坊大学士商弘,却是废太子一党;萧磁上任之后,则与高谷走得较近。
李轩就唇角微扬:“问题是,兵部与户部现在都没钱了,之前两个月甘肃大旱,朝廷都拿不出钱财赈济,接下来几天,还得给朝廷众臣发这一季的工资。
你说这几位看着十几家良田阡陌,富可敌国的大盐商,脑里面会怎么想?萧磁的确与高谷亲近,可是屁股决定脑袋。他要是拿不出钱,满朝众臣都会与他过不去。
甚至高谷,太后,对于这些盐商的私产,你当他们不心动?”
罗烟的眸中,顿时现出了一抹璀璨亮泽。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看到了为父亲翻案的希望。
如果朝中形成大势,那么她那些仇敌势力再大,财力再强,也不堪为李轩之敌。
乐芊芊也笑道:“这就是中郎将,为何要先除去唯真方丈的缘由了。此人若还在,这满朝大臣顾忌禅宗,六道司与他的关系网,都会三思而后行。
可是现在,那些被证实有罪的盐商,就是他们眼中的待宰羔羊。即便夏伯父的案子证据不足,他们也会帮忙翻过来,将这些盐商定罪。
贪墨军粮,贩卖私盐,诬陷大臣,勾结王振,还导致土木堡大败,这些罪名,足以将他们抄家灭族。如果上皇得知究竟,也一样会恨之入骨的。”
“别高兴得太早。能不能说动这几位,还是两说。除此之外,我们的速度,还得尽量快点。”
李轩用脚后跟踢了踢玉麒麟的屁股,试图让它加快速度。不过这似乎将玉麒麟给激怒了,带着李轩往前疯跑。
“其实是十拿九稳的。”乐芊芊怕罗烟担心,她一边加快了马速,斜目看了过去:“韦御史稍后就会入宫,请旨抄拿唯真的两家外宅。我预计他家里,光是现银就有一二百万两纹银。
中郎将大人说只需拿唯真的这些家产做见面礼,不愁陛下与几位大臣不入彀。”
罗烟就心想这两个家伙,瞒她瞒得真紧,事前居然一点口风都不漏。
她随后略有些不解的问:“之前李轩不是说,一个时辰之后就会将唯真全家斩绝?”
“气他的。”乐芊芊的神色淡淡道:“中郎将说此事该由朝廷处置,没必要脏自己的手。”
罗烟先是疑惑,可转瞬就明白过来,心想这的确没必要脏自己的手。
她想到十二年前,自己的全家七十五口,就因涉及权阉王振之故,在朝廷律法下人头落地。
而如今这些人的罪名,只会比自己的父亲更重。
乐芊芊又神色复杂的看向了不远处的承天门:“中郎将还说,朝中的许多人,甚至唯真的那些朋友,都不会容许他们还活着。”
罗烟则看着远处李轩的背影,此时的心情却是难以言喻。
她心里有大仇即将得雪的澎拜与激荡,有父亲清白有望的兴奋与欣喜,还有着无法形容的感激,以及‘些许’的崇拜。
最终罗烟轻吐了一口气,再次握住了手中的红袖刀。
不同的是,之前她是因杀意澎拜之下的举动,而现在,罗烟却只是想借助红袖刀的冰寒,来帮助她平复体内如熔浆般灸热的情绪。
※※※※
于此同时,在紫禁城中,景泰帝正坐于御座之上,看着他的绣衣卫都指挥使同知左道行:“也就是说,十二年前,夏爱卿确系被人诬陷。唯真等人为掩盖罪行,所以泡制了这一贪赃案?使朝廷忠直蒙冤,全家横死。
而这桩案件,我那位王叔也牵涉其中?’
“就目前的证据来看,确系冤案无疑!”
左道行神态恭敬的抱拳躬身:“冠军侯侦缉此案时,多次与魏白龙合议,曾数次借重我绣衣卫之力。所以属下对此案前后经历,都了然无遗——”
景泰帝听了,就一声哂笑:“他手里又不是没人,为何要借重你们绣衣卫?是欲释朕之疑么?”
“想必是如此,冠军侯行事颇有章法。”左道行抬头看着景泰帝:“也可能是因我绣衣卫的侦缉手段,与六道司不同。”
六道司讲究法度,他们绣衣卫则更看重结果。
景泰帝点了点头,继续看手中的卷宗,他的脸上,渐渐浮起了一层青气:“这些国蠹,罪该万死!”
他随后神色一动,看向了左道行:“冠军侯说这些人的家财,可能达四千五百万两?”
“陛下,这只是最保守的估计。”左道行摇着头:“以臣的预估,仅是他们手中的良田,地产,店铺,就不止此数。
最终数目,还是得看人,如得清正之臣主持此事,预计绝不会低于七千万。”
景泰帝脸上的青气,顿时转为兴奋的红潮。
第四八二章 闻风而动(求月票)
李轩与罗烟,见到户部尚书萧磁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是因他们在兵部于杰与商弘那里耽误了一段时间,两位大人都扯着李轩,把事情问清楚了之后,才肯放人。
于杰当即架起了遁光,直接赶去了刑部,去寻刑部尚书俞士悦;兵部左侍郎商弘则直接入宫,准备寻他的两位内阁同僚商议。
此时大晋的内阁地位,才刚刚崛起不久。
最初的内阁,创于建灵年间,是大晋皇帝的咨政机构,最初并无实权,由翰林院中选员兼任。
直到仁宗、宣宗时期,内阁地位日益受到尊崇。尤其宣宗三杨辅政的时代,内阁的权力疾速膨胀,初步主导六部。
可到了正统年间,权宦王振主政,正统帝更多依靠王振治理朝政,这规矩又废除了。
直到景泰帝,内阁的地位再次上升。
天子因旧伤缠身,所以治政时更多依靠内阁。
为了加强内阁的地位,景泰帝甚至特意将兵部左侍郎商弘,户部尚书萧磁,吏部尚书王文这样的六部实权人物拉入内阁。
他甚至想要将少保于杰,也纳入内阁当中,却为满朝群臣阻挠。
而如今真正主导内阁事务的,是陈询与高谷,其余的人,平时都在外直管部务。
商弘想要说服的内阁同僚,正是这两位。
李轩在两人离开之后,才去了旁边的户部。
幸运的是,近日户部事务繁忙,萧磁还在这边处理公务。
这位听李轩说了案情之后,神态语气都与商弘相仿。
萧磁初时都不明白李轩为何会到他这里,与他说这么一件陈年冤案,户部与这桩事就不搭界。
他甚至还有些不耐,只是顾忌李轩的身份与权位,强自忍着。
可当听到涉案的银钱,可能达到四千余万两时,萧磁就从座位上振衣而起。
“竟有此事?”
萧磁拿起了李轩递过去的卷宗,一页页的仔细翻看,遇到一些看不明白的地方,就又一条条细细询问。
他对案情没有太多疑问,主要是涉案的盐商,是哪里的人士?家财几何?贪了多少银钱。
最后萧磁神色暴怒,猛地一拍桌案,将其中一片桌角,都拍成了粉碎。
“一群贪得无厌的蠹虫,万死难赎其罪!”
说完之后,萧磁又一声叹息:“可惜了夏御史,如此清正的人物,竟然陨于一群贪官蠹役之手。冠军侯,不知这位夏御史,可还有后人在世?”
同样的话,于杰已经问过,李轩也就没有去看罗烟了,他摇了摇头:“夏御史一家七十五口,都因勾结王振之罪,全家罹难。侥幸逃离的母女,也都在不久之后亡故。”
罗烟的眼圈发红,眼神有些自伤。
她不是不想认祖归宗,可她知道这事绕不开自己的义父,也绕不开黑榜大盗‘紫蝶妖女’。
罗烟不想自己昔日的盗贼身份,玷污了父亲的身后清名。
以往她偷盗洒钱时有多痛快,现在就有多痛悔。
李轩对此是不以为然的,感觉罗烟就是脑抽。
换成是他,才不管别人怎么看。
不过这时代的人都是这样,对名声看得极重,罗烟也不能免俗。
“竟如此惨烈?”萧磁无限唏嘘的摇了摇头:“此为朝廷之过,我当奏请陛下洗清夏御史冤屈,明旨为其正名,并给予厚赠。最好是由礼部从夏御史族中择一忠厚近支子弟过继,承夏御史之嗣,保夏御史香火不绝。”
萧磁此时已坐不住了,他朝着李轩抱了抱拳:“事态紧急,我得速速入宫一趟。失礼之处,还请冠军侯见谅,他日再向侯爷赔罪。”
说完这句,萧磁的脚下就像是安了一对风火轮,匆匆走出了户部衙门。
李轩也没打算在这里逗留下去,他从容自若的起身:“我们回断事官衙门,烟儿你父亲的事已差不多定了。如果我所料不错,今晚天子多半还会召我进宫,面陈此事。”
中军断事官衙门就在五军都督府的内部,而五军都督府就在户部的斜对面,两地距离极近。
这里距离承天门也很近的,就只是几步路。
可不知是否李轩的错觉,在返回断事官衙门的途中,他发现罗烟浑身的热度惊人,整个娇躯像是着了火一样。她眼中水汪汪的,含着迷幻之色,一张俏脸也泛着红潮,显得无比娇艳,那是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美,璀璨夺目,美艳到无以复加。
李轩就几乎挪不开眼,一路时不时的往罗烟方向偷望。
不过接下来就果如李轩的预料,在他们返回到断事官衙门的时候,都知监首领太监王传化已经在此处等着了。
这位是奉旨前来,向李轩传达让他紧急入宫的旨意。
※※※※
这个时候,京中襄王府已经是满布华灯,将这座华丽的王府映衬的风雅端然,厚重大气。
襄王世子虞祁镛神色微白,脚步匆匆的走入到襄王府的中堂之内。然后他就望见自己的父亲襄王虞瞻墡正在主位上,神色淡然的茗茶。
襄王世子虞祁镛不由微微扬眉,在望见襄王这副镇定如常的神色之后。他胸中的几分燥乱之意,顿时就平复了下来。
他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襟,这才走到堂中一礼:“父王!关于唯真方丈被刺杀一事,父王您应该已经听说了?”
“下午的时候就听说了。”襄王虞瞻墡一声叹息:“京城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知?冠军侯好手段呐,唯真他输得有点冤。”
襄王世子虞祁镛就苦笑道:“唯真死后不久,六道司与顺天府的人就去了案发现场,刑部与绣衣卫的人也随后赶来。据说现场的证据,桩桩件件都指向‘唯利是图’梅情书。
可以孩儿预测,此人必是受了李轩雇佣。这位冠军侯真是心狠手辣,唯真那么多的关系,上千万的家财,一身伪天位级的修为,甚至还有两位伽蓝尊者为奥援。结果一点都没用上就魂归黄泉,这输得实在太冤。”
此时他又语声一顿,神色凝然的看着襄王:“父王,此人一死,夏广维一案怕是有点麻烦,不过这对我们家来说,却是一个机会。”
襄王却一声哂笑:“你认为唯真一死,我家正好可以接过他手里的人脉关系,还有他家的盐业生意?”
“孩儿是这么想的。”襄王世子虞祁镛就凝然道:“唯真这些年在朝中的经营,非同小可。夏广维案也与十数位朝官牵涉,与他们切身相关。如果他们能成为孩儿的助力,孩儿必定大业可期。
而如今这桩案子,正是机会,只需我襄王府愿意向他们伸出援手,不愁他们不倾心效力——”
虞祁镛的语声却戛然而止,只因他发现襄王已经叹息着放下了茶盏。
襄王苦笑着看他:“那么你可知,就在唯真事发之后不久,李轩又去拜访了兵部的于杰与商弘,还有户部的萧磁?而如今天子就在太和门,召集内阁诸臣议论?
于此同时,左佥都御史韦真与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已经率人查抄了唯真的两家外宅?”
襄王世子虞祁镛不由蹙起了眉,这两桩事他就不清楚了,虞祁镛一时也没想明白其中究竟,含着什么玄机。
“你难道忘了?如今的朝廷,可是连薪俸都发不出来了。与蒙兀那一战,不但将户部银库搬空,陛下的内库,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襄王见虞祁镛的瞳孔骤然收缩,显然是已经想明白了,就摇着头:“所以我才说这位冠军侯,真是好手段。这个时候,无论谁挡在天子与于少保他们的前面,都将粉身碎骨。”
他随后站起了身,沉声吩咐:“来人!速将本王的朝服取来。”
襄王世子虞祁镛当即回神:“父王这是要入宫?”
“不然呢?虽然此案与我襄王府关系不大,可为父还是得尽快寻天子解释一番究竟。”
襄王随后用森冷的目光,往虞祁镛看了过去:“你去寻秦庸仁,赐他一杯毒酒。一介宫奴,为了区区几万两纹银,就敢蒙蔽主家,真是不知死活!”
襄王世子虞祁镛眸色微变,随后却毫不犹豫的躬身一礼:“孩儿这就去送他上路。”
秦庸仁是襄王府的副总管,一位为他们家效力了几十年的老人了,对于虞祁镛也一直都恭敬有加。
虞祁镛知道昔日此人收纳唯真的贿赂,其实是经过他父王默许的。
那时他父王的考量,一是襄王府需要做的事也不多,只需出面站个台就可以,甚至都不需要他们动手做什么,二是唯真孝敬的钱财极有诚意,襄王府可直接拿到那些盐商生意的一份干股,每年二三十万两纹银的收入。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唯真经营的人脉网络。这位禅宗首座,有资格成为襄王府在朝在野的奥援。
虞祁镛心中万分不舍,他既心疼唯真供奉给府里的银钱,也痛惜唯真手里经营的那些人脉。
可如今这情况,也就只能丢车保帅了。
他知道朝廷大势碾压下,这一切都将溃为齑粉。对他们来说,唯真曾经拥有的一切,都已毫无价值。
第四八三章 你要提神小心
皇甫玄机是傍晚归家的时候,得知唯真已死的消息。
他在原地愣了半晌,回过神后就第一时间将几位第四门的供奉招来身边护卫。然后他神色匆匆,往国舅会昌伯府匆匆行去。
皇甫玄机发现此时的国舅孙继宗,也是发懵的状态。
“怎么就死了呢?死的这么容易?”孙继宗神色恍惚的看着皇甫玄机:“唯真是何等人物?他在京中上百年都屹立不倒,基业雄厚,居然就这么被那家伙给玩死了。”
皇甫玄机也是唏嘘不已:“只能说此子不愧为将门之后,深知兵法之要,一击就正中要害,没给唯真任何反击的机会。他也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并不拘泥于手段。”
他随后语声一转,眼神幽然;“不过这一次,却可能是你我的机会。”
孙继宗一听其意,就知道皇甫玄机是盯上了唯真的那些党羽。
对于此事,孙继宗也大为心动。
他其实更在乎钱,之前被李轩敲诈勒索,他最近过得极其艰辛,家里的奴仆都裁掉不少。
“没有了唯真,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只会被李轩各个击破。”
皇甫玄机咬着牙道:“哪怕只为让李轩难受,我们也不能让他得逞。巡盐御史夏广维案牵涉极广,据我所知,就有两位当朝侍郎,一位已经致仕荣养的尚书——这些人只需保存一半,对于太后上皇,都有极大的助益。”
国舅孙继宗顿时就心动,陷入了沉思。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位铁面文士走了过来。此人身躯雄壮,却做文士打扮,脸上则戴着铁质面具,不露真容。
不过其行走步履,举手抬足间,却自有一股儒雅之韵,他语声平静道:“皇甫将军想法很好,可惜已没有实施的可能了。”
皇甫玄机与孙继宗,就神色错愕的看了过去。
“为何?”皇甫玄机不解的问:“铁先生,唯真方丈的那些同党,绝不可能坐以待毙。一桩十二年前的案子,哪里能轻易把他们钉死?”
此时他对铁面文士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很尊敬的。
只因不久之前,他皇甫玄机正是因这位国舅府智囊的指点,才得以从牢狱中脱身。
这位铁面文士智慧绝伦,料事如神。断定了那位镇朔大将军,是个极好面子的人,让他主动向大将军梁亨示好。
梁亨对于他这个河间王三子,当世第一流勋贵的投靠果然得意之至,所以亲赴宫中向天子求情。
此人乃景泰帝的亲信大将,此时又负责整个京城的防务。
天子可以不卖河间王妃的颜面,却不能不对自己的亲信大将妥协,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只能被迫允其所请。
孙继宗同样神色疑惑的问:“铁先生,这是何故?”
那铁面文士却苦笑道:“国舅就没有看到暗卫传递过来的最新消息么?李轩先去拜访了兵部,然后去了户部,在那边都待了足足半个时辰。”
他随后摇头:“二位等等吧,或许不久之后,太后的懿旨也会到来。”
果然他坐下之后没过片刻,就有内侍过来传达孙太后的口谕:“太后的意思是,唯真等人合该万死,罪不可赦!这些王振遗毒,必须除恶务尽。
太后命国舅您务必协助刑部,清查昔日唯真主导的军粮案,并将此案详细宣之于众。”
孙继宗神色微动,已经摸清楚了太后的心意,可他随后还是问道:“除此之外,太后还说了什么?”
“倒是没说什么。”那位内侍凝神想了想:“不过太后发了很大脾气,摔碎了几只她最喜欢的茶盏。说正是这些奸邪小人,国之蠹虫,才令上皇沦入敌手。
又训斥了国舅你,说你怎么能与这些人搅合在一起?是嫌他们母子被这些人祸害得还不够吗?问你是否与此案有涉?让你近日尽快入宫一趟。”
孙继宗汗颜惶恐之际,皇甫玄机则若有所悟的看向铁面文士:“铁先生,之前李轩拜访兵部与户部,可是为最近朝廷缺钱一事?”
“正是。”铁面文士一声轻笑,他抬起手掌往下一压:“以强力破其核心,再以重利诱之,以大势压之,这便是冠军侯的手段。这个时候,所有人意图抵抗,都会被压得万劫不复。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确是算无遗策。”
他随后摇着头:“如今我们只能指望,主导此案的不是于杰或李轩。”
皇甫玄机当即就明白其意,即便唯真及其同党全数覆灭,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谋利。
他们依然可在此案中上下其手,获取巨量钱财。
可前提是主持此案之人,不是刚正不阿,眼珠里面揉不得沙子的少保于杰;也不是同样浩气纯正,与他们有仇怨的李轩。
※※※※
李轩入宫的时候,遇见了襄王虞瞻墡。
这位仁宗的第五子,当今天子与上皇的‘皇叔’素有贤王之称,在朝野内外有着极大的声望。
他不但曾在仁,宣年间数次‘监国’,甚至三次有望继承皇位,却被襄王坚辞。
在正统帝被俘之后,孙太后就想立襄王虞瞻墡为帝,甚至命人取来襄王金符,欲召其入宫,襄王却上书请立皇长子虞见深为太子,请郕王虞祁钰监国,并招募勇智之士,来营救皇帝。
所以这位襄王深得天子与太后信重,不但打破了大晋藩王必须就国的循例,还在京中担任大宗正一职至今。
由于修行成就,虞瞻墡面貌只有四十岁许,长相则与老虞家差不多,方面大耳,五官方正,穿着一身朝服,谨肃严毅,威仪极重。
不过见到李轩之后,襄王虞瞻墡却是和颜悦色,两人先寒暄了一阵,虞瞻墡就主动说起了夏广维案:“这次如非是冠军侯,寡人险些就被奸人蒙蔽,下午的时候,我家一个名叫秦庸仁的副总管因惶恐之故,到寡人面前哭告,寡人才知这畜牲为了区区几万两银钱,居然敢擅用我襄王府名号,与那唯真勾连,竟使寡人成了帮凶,令夏御史这样的忠直之臣阖族含冤而死。”
他随后又询问道:“冠军侯,不知夏御史可有后人在世?寡人知晓此事之后痛悔不已,愧疚难安,想要对其后人稍作补偿,以赎前过。”
他神态诚恳,情真意切。
李轩如果不是对此案知之甚深,也差点被其迷惑。
其实襄王府在此案中做得不多,无非就是为唯真站个台,暗中放个风声。
这位襄王殿下的想法,事情能成,那就白拿几十万两,不成的话也容易撇清。
可这却很关键,使得很多与案的官员,都认为唯真方丈有襄王府为后盾,这才肆无忌惮的参与此事,上下其手。
襄王府每年从唯真手中得来的几十万两银钱,更是沾满人血。
“襄王何需如此?所谓人无完人,襄王久居王府深院,难免有被人阻塞耳目的时候。”
李轩假装相信,还神色肃然的提醒道:“不过襄王殿下还是得多提神小心的好,我之前访查此案的时候,发现唯真常与他同党说起,土木堡之变前后,他其实是在给您赚银子。昔日的夏广维案,殿下您才是主使之人。
此事如果传出去,天子与上皇多半是不会信的,却对王爷殿下您的名声有碍。毕竟涉事的那些粮仓,都在怀来附近,可能会令有心人联想到土木堡。”
襄王虞瞻墡原本的镇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浑身上下都冒出了冷汗。
他惊疑不定,心想唯真他真敢这么说?
看李轩这副情真意切,一副为他着想的模样,似乎不像有假。
可就在虞瞻墡想要问个究竟的时候,李轩已经被过来传唤的内侍,先一步领进了太和门。
太和门的议政殿内,此时不但聚集了几位内阁大臣,还有刑部尚书俞士悦,新任的大理寺卿,绣衣卫都督同知左道行,内缉事监的首领太监等等。
这个时候,左佥都御史韦真与绣衣卫千户魏白龙也在这里。
二人已查抄唯真方丈外宅归来,韦真举着一张清单,神色兴奋的宣读:“——共有京城左近田契三千五百余顷,店铺一百九十七间,宅院与别业九间,现银五十三万两,黄金九万两,银票二百七十四万两,各种珍宝首饰三千四百多件——”
韦真足足报了大概一刻时间,才停了下来,然后他拱着手道:“具体价值几何,还得详细评估,可臣预计这些资产的总价,不会低于千万,此外魏千户的人,也在拷问唯真的子嗣与管家,以臣料度,唯真一定还有私藏。”
而此时这议政殿内的群臣,都已是面面相觑,各自面现异泽。
户部尚书萧磁最为激动,他的面上已泛着红潮:“陛下!此案既然涉及开中法,那就与我户部有涉,臣请由我户部与刑部联合办案,将此案调查个水落石出。”
于杰虽是面无异色,神态从容,却有一股无比厚重的杀气,却从他体内直透而出:“关于夏广维与怀来粮仓亏空一事,臣昔日也有怀疑。可那时臣受命清肃边防,事务繁重,给了这些人沆瀣一气,蒙蔽朝堂的机会。臣请严查夏广维一案,拨乱反正,肃清乾坤!”
第四八四章 装什么正人君子
“有意思,真有意思,一个和尚光靠着套取盐引贩盐,就聚敛了千万资财!”
御座上的景泰帝显然是怒极了,他脖颈上微显青筋,冷笑不已:“朝廷的开中法,究竟被他们败坏到什么地步了?”
兵部尚书于杰就神色一肃:“陛下,臣可以性命担保,景泰三年之后,北方边境的一应粮仓,都是实数。”
“朕知道。”景泰帝微一颔首,于杰此言是经过验证的,之前与蒙兀一战,朝廷就没有为大同宣府一带的粮草发过愁。
当时的情况,即便宣府与北京的联系被割断,宣府城中的粮草,也依旧足够于杰辖下的四十余万大军支撑数月。
可景泰帝怒意非但未减,反倒更增三分。他的语音骤然拔高,如洪钟大鼓似的震荡殿堂,“若非是于少保整军,我大晋边疆早已千疮百孔。整个朝廷,就要被这些蛀虫给吃垮了!”
他随后又望向李轩:“冠军侯,朕看你的卷宗,这些盐商中家财不逊于唯真的,就不下七位?”
李轩就面色平静的一躬身:“陛下,确有七家盐商,豪富不在唯真之下。不过臣不知这些商人,在套取盐引一案上涉事多寡,也不知他们的一应家财,是否历代经营所得。”
堂上的吏部尚书王文就一声冷笑:“这些人都敢在军粮上做手脚,甚至勾结蠹官,构陷御史,想必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他们家中的钱财,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陛下,臣请现在就遣干员前往,抄查缉拿,绝不能给这些东西藏匿财产的机会。。”
景泰帝就神色微动,他正是这么想的,可还是有点顾忌。
兵部左侍郎商弘对此事却有些抗拒,他微蹙着眉:“这似乎不合朝廷法度?冠军侯掌握的证据,虽然足以为夏御史翻案,却没能证明这些盐商与此案有涉。”
“可至少能确定,这些人与唯真这恶徒过从甚密!”
户部尚书萧磁冷笑着回击商弘,感觉自己的同僚实在过于迂腐:“陛下,这些盐商人人都富可敌国!如果没有参与套取盐引,那么他们的巨额家财究竟从何而来?
臣以为,即便他们是真的与此案无关,也该拘拿起来问一问,他们的这些钱财究竟是什么来路?”
“陛下!”新任的大理寺卿叫马煜,他的脸色沉冷:“唯真案发之后,必定会打草惊蛇。如果再拖延下去,确实会给这些奸商藏匿资产的机会。
臣以为如今事急从权,朝廷当引春秋之例来决断此案。”
李轩就侧目看了一眼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卿,心想这真是个狠人呐,什么叫春秋之例?那就是春秋决狱,自由心证,说你有罪就是有罪。
次辅高谷也当即响应:“陛下,董子曾言,《春秋》之决狱也,必本其事而原其志。意思是如果有邪恶犯罪动机的,即使作恶未遂,也应该重罚。何况此等贪婪成性,人面兽心之辈?
朝廷确可援引春秋,可以将这些盐商先行缉拿,再拷问其罪!”
兵部左侍郎商弘就苦笑不已,心想这满朝重臣,都已被唯真那上千万两的资财刺激到疯了。
竟连高少保也不例外,这位一向看重朝廷法度规矩,可如今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此时商弘又眼神异样的,看了旁边的李轩一眼。
心想这位冠军侯看似忠直纯良,实则是老谋深算。
商弘看过李轩提交的那份卷宗,虽然在夏广维案的案情上务求详尽,可重点还是唯真等人的家财。
整个卷宗两万三千余字,其中有一小半都在介绍这些盐商的身份,来历,资产,字里行间都在强调他们的豪富,引得天子与诸臣虎视耽耽。
这位也着实抓了一个好时机,数日前两广报灾,有飓风登陆广东与广西一带,使得朝廷的财政益发窘迫。
那些云南土司也有了叛意,眼前朝廷的西南疆土,又有一场大战在即。
如今的朝中众臣,是难得的有志一同。
这个时候,任何一个能够缓解朝廷财政危机的机会,天子与诸位大臣绝不会放过。
不过他也没有再出言阻止之意,春秋决狱本就是儒家推崇的断案方式,现在的朝廷,也确实缺钱。
这个时候,反倒是兵部尚书于杰眉头大战,出言辩驳了几句。他并非是维护这些盐商,而是与商弘一般,认为这不合《大晋律》。
可天子与众多朝臣,都已默契地将于杰之言无视。
事关盐引套取与夏广维案,自然是以内阁,大理寺与刑部的意见为主。
“那么此事就这么定了。”景泰帝拍着扶手,一言而决:“夏广维案由刑部与大理寺负责,唯真虚报军粮,套取盐引案则由三法司会同户部,绣衣卫,内缉事监合办此案,由于少保,冠军侯二人监督。
关于此案,朕有一言告于诸卿,此案绝不可累及无辜之人,也不可纵放了那些祸国凶顽!所有账目需得清清楚楚,也务必得审个明明白白,示天下以公。”
于杰本是面含不满的,可听到景泰帝这句,就神色一舒:“微臣遵旨!”
李轩也唇角微扬,毫不犹豫的躬身应命。
此时景泰帝,又看向了李轩:“朕听左道行说,夏广维尚有后人存世,且与冠军侯交情甚笃?不知冠军侯能否将他带入宫中,朕的意思是给他一个出身,稍作补偿。”
李轩则下意识的看了左道行一眼,知道此人对罗烟的真实身份也了如指掌。他稍作凝思,就苦笑道:“陛下,此事多有不便。那人的情况,陛下想必也清楚。她幼年失怙,长成之后,做了不少任性妄为的事,所以不愿牵累其父清名。”
他随后又抱拳躬身:“只需朝廷能够还夏御史清白,能够让夏御史香火得继,就可让夏御史的后人心愿得偿了。”
景泰帝就又叹了一声:“十二年前,是朕失查,对不住夏御史!”
之后他就问刑部尚书俞士悦与大理寺卿马煜:“二位对于夏御史一案,可还有什么疑义?”
大理寺卿马煜就抱着拳道:“陛下,臣这里没有疑问。冠军侯提供的证据,证人,卷宗记录等等都极其详实,其实已可直接定案。”
俞士悦就眼神一凝,心想这距离定案,还是差了点。
可随后他就摇头,虽然这不合规矩,可他并非是不知权变之人。那些许的小问题,并无大碍,不过就是在棺材板上多钉几颗钉而已。以他的能耐,轻易就就可做到。
且这个场合,他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么就由制敕房拟旨,内阁副署,将夏御史一事告谕天下,咸使听闻。再令礼部商议夏御史的谥号,追赠事宜,朕意以为,当从宽从重,以慰天下忠直!”
景泰帝随后神色定定的看着李轩:“再麻烦爱卿一事,卿可至夏御史的族中,选一纯良忠厚的子弟为其继嗣,世袭绣衣卫百户之职!”
李轩顿时了然,景泰帝说是让他负责夏广维继嗣一事,其实是间接的将这权利给予罗烟。
他不禁暗暗感慨,这位天子虽然没有大晋太祖太宗的狠辣果决,雄图大略,却是一位真正的仁厚之主。
※※※※
关于夏广维的圣旨,制敕房只用了一刻时间就拟就,内阁诸臣也很干脆的给予票拟。
这份圣旨会交由通政司抄写,不久后以邸报的形式,传递给天下州县。
李轩则在离宫的时候抄了一份副本,返回中军断事官衙门。
罗烟早就在这里等得望眼欲穿,当她从李轩手中接过那份圣旨,眼里的泪水顿时就像是断落的珍珠一样掉下来。
李轩花了小半刻时间,才将她哄住。
这个时候,他已经很疲惫了,也就不打算返回冠军侯府,准备就在这断事官衙门里面住下。
大晋的各个衙门,通常也是主官的住处,这断事官衙门的整个后院都是属于他的。
可就在李轩走到自己房门前的时候,却发现罗烟并未走向旁边的厢房,她脸泛红潮,面色娇艳,顾盼生姿,一身都是惊心动魄的美。
“烟儿?”
李轩正怦然心动,就见罗烟直接扑入到了他的怀中,然后扯着李轩的衣襟,迫不及待地吻住了他的唇。
李轩愣愣神,然后本能的就转守为攻,转瞬间就将罗烟打击到丢盔弃甲。
李轩也失去理智,只因两人才刚接触,那颤栗感就直击灵魂。
双方心有灵犀之下,似乎有着双倍的快感。
这让李轩就一瞬间沉醉其中,与罗烟抵死缠绵。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李轩感觉舌头有点痛,才把罗烟放开。他龇牙咧嘴道:“烟儿你咬我干嘛?”
罗烟就有些脸红,她刚才被这家伙撩拨得受不了,情不自禁就咬了。
此时她眼睛里,却含着迷蒙之色,满蕴春意,一张小脸仿佛桃花绽放。
“好舒服,这就是男女之间的滋味么?怪不得——”
可能是心境不同,罗烟感觉这一次,与他们以前的那几次亲密接触,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怪不得眼前这个家伙,以前天天往薛云柔那边跑。如果每次是这样的感觉,她也一样会沉迷其中。
李轩这个时候才想起乐芊芊,他有些担心的往旁边张望。他记得刚才芊芊是一起进来的。
罗烟见状微微一哂:“你在找芊芊?她刚才走进院子后就又往回溜了,红着脸,像是兔子一样,应该是猜到我想要做什么。”
此时罗烟的眼眸,又有了些许幽沉:“这个时候,轩郎你还有心思想别的女人?”
李轩发现罗烟一边说话,一边把他往房间里面推。
李轩就不禁‘咕咚’一声,咽了口唾沫。他心里窃喜,脸上却是面色微肃,苦笑着道:“冷静点烟儿,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可如果烟儿你只是为了报恩——”
此时他的唇,却已被罗烟的手指按住。
“矫情!这个时候,你装什么正人君子?如今你身边的人,谁不知道你是个花心大萝卜?当我会信?”
罗烟的眼里放着光,她呼吸灼热无比的把螓首靠在了李轩的胸膛上:“就是现在,李轩你要还是个男人,现在就要了我。”
李轩就再不说话,猛得将少女的娇躯一把抱起,往内间那张床的方向大步行去。
第四八五章 八重楼境
清晨的时候,李轩从入定中苏醒时,只觉精神抖搂,心胸大畅。
而此时在床另一边的罗烟,也是盘膝坐着,周围围绕着无数由‘光’,‘火’编织而成的丝线,它们就仿佛蚕蛹一样包裹着罗烟。
怎么说呢?他们昨天做着做着,修为就各自突破了。
李轩的浩气修为与真元修为,从一月与闰一月到现在,足足修行了四个多月,早就积蓄到了顶点。
这个时候,他心里念头畅达,元神舒展,一身浩气真元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就双双跨过了八重楼境的门槛。
这一夜,他体内积蓄的阴煞业毒,也被排除了至少四分之一。
这令李轩着实松了口气,之前他的命,始终在两个月左右徘徊。完全是依靠各种丹药,依靠‘大日观想’,依靠与江含韵的‘神天双元法’等等吊着。
直到今日,李轩修为突破,才算是在阴曹地府的门前往回踏了一步。
日后李轩驱逐阴煞业毒的速度,也会快得多。。阴煞业毒总量的减少,意味着它们总体的力量减弱,大日观想的效果也就会相应的增强。
然后他又有命可以氪了——
罗烟迟了他片刻时间才醒了过来,然后那光焰编织的丝线,又化成四片羽翼散开。那就像是一只光焰凝聚的蝴蝶张开翅膀,格外的灿烂美丽。
李轩就蹙了蹙眉:“烟儿你这是九阳天蚕变?这是几阳几变了?
直到今天,李轩才知罗烟修行的根本功法。
这令李轩心内,不禁微微一紧。
‘九阳天蚕变’非常的强大,也很极端,不是普通人能修行的功体。
它有九阳,九变,九命——九阳是九层阳境,每一个阳境的攀升,都可以让人的阳火之力更加的酷烈。
九变是九次蜕变,‘九阳天蚕变’在修行过程中,会经历九次‘蚕蜕’。每一次的‘蚕蜕’,都会提升一层阳境,带来大量的真元法力。
九命是指‘九阳天蚕变’可以借助九次‘蚕蜕’,获得九次生命,九次由死复生的机会。
且每一次的复活,修行者的真元法力就会更强大不少。阳境的攀升,则会让他们的阳炎之力,更加的不可阻挡。
可如此强大的功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九阳天蚕变’修行者的寿命,都极其的短暂。
在这个世界,一个伪天位武修的正常寿命,一般是二百年左右,可‘九阳天蚕变’的修行者,哪怕没有经历过‘死亡’,都活不过三十七岁。
每一次的由死返生,都会消耗他们至少一年的岁寿。
他们的生命轨迹通常都灿烂无比,却都异常的短暂。
“已经四阳四变了。”罗烟睁开了眼,用那长而魅的眼斜睨着他:“放心,由死返生的机会,我一次都没有用。你的大日观想,对我的帮助极大。”
这意味着她的寿命还很充足,她现在才二十岁,距离三十七岁的大限还早着呢。
她现在的修为,已经十一重楼境,距离天位已经不远。
罗烟自忖,自己怎么都能跨过‘天位’这个门槛。
她的小天位境依然短暂,可百年岁寿还是有的。
李轩还是无法释怀:“以你的天赋,修行什么功体不好,为何要选这九阳天蚕变?”
罗烟避而不答,转而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
她想十年前,自己一个除了仇恨一无所有的孤女,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呢?
唯有‘九阳天蚕变’可以确保她大仇得雪,确保她与敌偕亡。
九次蚕蜕,可以让她的修为法力,拔升到这世间的绝巅。无论什么样的仇敌,都可以除去。
她就从没想过要活着,在这个世界,她除了义父与祖母之外已别无眷念。
而即便是义父与祖母身边,她也待不下去——
那个时候,罗烟可从没想过,会有李轩这么一个贪花好色,却又正气凛然的男孩来到她身边。而自己心心念念,准备拼了性命去报复的仇敌,在李轩的手腕下,会是那么的简单,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不堪一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然后乐芊芊那娇柔软糯的语声,也传入到了房内:“那个,中郎将大人,外面有人来找你。”
李轩就神色不爽道:“是什么人来找?让他在外面等着。”
这个时候,正是他与罗烟你侬我侬,难舍难分的时候,天王老子都得靠边站。
乐芊芊的声音沉寂了一阵儿,才犹犹豫豫的说道:“那人看起来挺急的,我觉得你还是尽快出来见一见。”
李轩皱了皱眉,心想以乐芊芊的性情,如果不是什么迫不得已的急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找他。
他又看了看天色,发现天色确实不早了,外面已经是艳阳高照。
于是李轩就用含着询问的目光,望向了罗烟。
罗烟也不疑有它,她也知道乐芊芊的性格,只有万不得已的情况,才会过来打扰。
“你去吧,我给你穿衣。”
她像是小妻子一样,帮助李轩穿戴起来,从里到外,一件件都很仔细。
李轩不太适应,却任由罗烟施为。
等到罗烟将他的金鱼袋与玉佩,也挂在他的腰间,李轩就又想起了一事:“对了,烟儿,前阵子我让富来找人去承德府,给你父母与兄长,都重修了陵墓。
估计这个时候已经完工,我们可以一起找个时间去那边拜祭你的父母,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还有,这次礼部还会给你父母赐下牌坊,正好一起过去修了。”
罗烟微微愣神,然后就觉胸中的情绪激荡,快被李轩的话给暖化了。
不过在李轩推门离去之后,罗烟却走到了梳妆台前,眼神痴怔的看着眼前铜镜中,那花颜月貌,艳丽无双的少女。
良久之后,罗烟黑白分明的眼中,就又无声的掉下了一滴滴豆大的泪珠。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与李轩之间,绝不可能修成正果。
堂堂的大晋冠军侯,岂能娶一个罪人之女,江洋大盗?
可如果,如果自己几年前没有任性妄为,没有成为紫蝶妖女,自己依旧是巡盐御史夏广维的女儿,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
李轩从后院出来之后,就很奇怪的问乐芊芊:“究竟怎么回事?是什么人来找我?”
“是云柔姐身边的那个女道童。”乐芊芊红着脸道:“她问中郎将你今天空下来没有?如果还没有空,云柔姐她就过来找你。我听她的口气,云柔姐她似乎很生气。”
她刚才都不敢在罗烟面前说实话,怕今日这中军断事官衙门,会直接爆发一场天位大战。
薛云柔从龙虎山回归之后,修为就已经十重楼了,一身神通大法,更胜往昔。
至于罗烟,自从她闰一月的时候离去了几天,归来之后就显得深不可测。
李轩也不禁头疼,心知薛云柔那边,怕是拖不下去了,必须得尽早排雷不可。
于是他就朝乐芊芊伸出了手:“芊芊你先借我点钱,十二万两。”
乐芊芊一阵愣神,随后就微嘟着嘴道:“十二万两?你怎么就不寻烟姐借?”
她也不是一点脾气都没有的。
“我这也是没办法。”李轩讪讪一笑,然后双手合十,神色凝重的拜托:“芊芊你再帮我一次!拜托了。等到这次朝廷抄查完那些盐商,我就还给你。”
他当然不是要贪墨银子,而是因朝廷抄完家之后,就有钱找神器盟买‘神威无量大将军炮’了。
之所以不寻罗烟,是因他才刚与罗烟有了一夕之欢,他不能转背就从她那里借钱安抚别的女人,那实在渣的有点过份了。
虽然现在向乐芊芊借钱,也很无耻,可现在的情况逼不得已,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
乐芊芊无奈,只能从乾坤袋里面数了一叠银票给李轩。
此时绿绮罗的身影,出现在了李轩的头顶,这位用含着鄙视的目光看着他。
“李轩你真是个人渣。”
她昨天选择自封,封闭了一晚上的感观,然后一恢复过来就看到这一幕。
李轩神色大喜,他对绿绮罗的鄙薄之言置之不理,匆匆往前院公堂走了过去。
此处没有江家与虞红裳的侍女在场,李轩单独面对薛云柔的女道童,就显得和颜悦色:“让你家女主人在道观里等着,我上午还有点事情,忙完了就去找她。”
接下来他确实有许多事要忙,罗烟的事还有不少手尾要处理,比如礼部,今天就得定谥号,追封。
他得送一点钱过去,让那边给夏广维定一个好一点的谥号。
这件事,即便皇帝发了话,也没太大作用。
也不知太祖是怎么想的,大晋朝官员的薪俸极低,礼部又是清水衙门。礼部祠祭司的那些官员,就靠这个吃饭,哪里会管皇帝会怎么想。他们也不怕皇帝生恼,你皇帝有本事就把他们贬斥到地方?
等到李轩把这些事处理妥当,就匆匆来到冷雨柔的工坊。
——孔雀山庄最近也在他的冠军侯府侧对面买了一大片地皮,在这边造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工坊。
第四八六章 柳宗权的恨
李轩在进入冷雨柔地下工坊的时候,冷雨柔正将她的‘孔雀千机’拆得七零八落。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研究怎么让机关傀儡突破天位。李轩也在关注她的进度,似乎进展不大。
然后李轩第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小桌上摆放的几个人偶。
它们外表都处于粗胚状态,无论面貌衣饰,都只有一个大概的雏形。
不过李轩只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偶里面的各种机关都已完成,就只等雕刻外观,将之上色,就可完成最后一步。
李轩大喜过望,大步走了过去:“雨柔你都已经做好了?速度好快。”
前一阵子,他为讨虞红裳欢心,结合八音盒与机关木偶,给虞红裳制作了一个小人偶。
小人偶的面貌,就是虞红裳的模样。不但能唱歌,还能跳舞,美轮美奂。。
歌曲还是他曾在现代世界听过的古风歌《上邪》,说的是一位古代将军与一位皇室公主的故事,歌曲也还不错,把虞红裳感动得稀里哗啦。
可当时的他把虞红裳哄得多开心,现在就有多无奈,心想以后再不能给自己挖坑了。
就在李轩伸手,想要将这些人偶都拿到手里的时候。冷雨柔却闪身而至,一把将李轩的手给拍开。
然后她就伸出了手:“给钱!先钱后货。你答应过的,每一个人偶一万二千两,说话得算话。”
李轩眨了眨眼,然后神色诚恳道:“先欠着,雨柔你该知道,朝廷正在查抄那些盐商。很快就有钱了,等到他们下订单,你要多少钱都有。”
冷雨柔就冷冷道:“那就等朝廷下订单的时候,我再把它们给你。”
李轩很无奈,厚着脸皮道:“雨柔,我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不就是一点钱嘛!”
可冷雨柔已经将那些木偶,一个个收入到自己的乾坤袋里了。
“行!行!我给钱,我给钱还不行?”
李轩无奈,只好从兜里面数了十万八千两出来,递给了冷雨柔。
他定了九个人偶,每一个都是不同的舞蹈,不同的音乐。
可能用不到这么多,可李轩深悉兵法,知道有备无患的道理。
只可惜,从乐芊芊那里借来的银子,又花得河干海尽。刚才在礼部,他也数了好几千两银子出去。
“借我一把雕刀!你这里应该有那种幻漆吧?我要最好的,立马能干的那种,我赶时间。”
拿到人偶之后,李轩就开始现场制作起来。
他以前没研究过雕工,可前几个月,李轩在绿绮罗的建议下,开始练习雕刻。
认为这不但可增强他全身的协调力与控制力,还有利于他的武意修行。
绿绮罗认为他在快,狠,准上达到了当前阶段的极致,现在就该在技巧上下功夫。
李轩照章修行,发现这个方法还真的很有效果。于是他从雕刀开始,工具逐渐变大,匕首,菜刀,腰刀,最后他哪怕是用门板一样的大斧,也能雕刻出惟妙惟肖,神形皆备的人像。
给虞红裳的那个人偶,就是他练习雕刻的作品之一。
不过今天李轩赶时间,就直接使用他最有把握的雕刀。
冷雨柔将雕刀与幻漆给了李轩,就没去管李轩了。她依旧专心致志的,研究着她的‘孔雀千机’。
不过李轩,却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她说着话。
“你的孔雀千机,还没有进展吗?”
“嗯。”
“之前不是改造了动力炉与动力驱动系统吗?是不是提升不大?”
“嗯。”
“我感觉关键不在动力炉,墨家造出的那些动力机炉,在动力输出上肯定不如你。天位机傀的关键,应该与天位武修一样,可以借助天地之间的伟力。”
“可能吧。”
“实在不行,可以试试我说过的核裂变炉,不过这难度有点大,对材料的要求也比较高。”
“我会考虑的。”
“对了,你不是要给我的伏魔金刚,装两枚第四阶的大五行阴阳灭绝神针吗?大概还要多久?”
“等着,还得几天。”
“这两天,我会与墨家的钜子以及鲁班见一面,到时候带你一起过去,向他们讨教一二。”
冷雨柔的神色,这才微微一动:“可以,大概什么时候?”
“我现在也不确定。”李轩笑了起来:“等约好时间,再通知你。”
此时他已将薛云柔的人偶雕好上色,一个一尺长短,身负长剑,亭亭玉立,倾城倾国般风姿的龙虎山少天师,已经出现在他的身前。
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李轩直接用法力,将那幻漆烤干,然后如风一样的离开了这座地下工坊。
“我走了,你自己悠着点。千万别耽搁了修行,正好可以让你休息养神。你要追寻机关大道,可身体却是本钱——”
冷雨柔置若罔闻,依旧专心于手中的零件。直到许久之后,工作告一段落,她才舒了一个懒腰。
这个时候,冷雨柔却忽然一愣,发现有另一个小号‘冷雨柔’,被摆放在了旁边的木台上。
此时李轩的雕工已经极好,将冷雨柔清丽的五官,冰冷的气质,都惟妙惟肖的展现出来。
“呵!”
冷雨柔见状却不屑一顾的微哂,随手将这人偶往旁边的角落一丟。
——那边是她用来放置废弃零件与工具的地方,可以说是一个垃圾堆。
可就在片刻之后,冷雨柔却还是忍不住探手一招,又将这人偶召回到身前。
随着冷雨柔按动机关,这人偶就在音乐中翩翩起舞。
这首乐曲,冷雨柔其实已经听过了四十几次了,是李轩给她的八首曲子之一,叫做《牵丝戏》。
因与机关傀儡有关,所以冷雨柔多关注了一下。
而机关人偶的舞姿,更是她亲自设计的。
可随着那小号的‘冷雨柔’,在那凄婉的曲调中轻歌曼舞,冷雨柔还是不禁手托着下巴,逐渐入神。
※※※※
李轩不知道的是,他才刚从冷雨柔的工坊里面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那是吏部右侍郎柳宗权,他正御剑藏身于云空当中,脸色难看无比。
任何人好端端的被扯入到一件钦定大案中,心情都会很糟糕。
柳宗权现在就是怒火攻心,又微含忧色与无奈。
就在今日清晨,他被刑部尚书俞士悦传召,去刑部解释当年夏广维案的究竟。
当时的他,正在通政司任职,担任通政司副使。
昔日的夏广维曾经在七日内连续上了三份奏折,又试图将部分盐商的罪证,递送至御前。
可这三份奏折连同罪证,虽然有着档案记录,可它们都在事发前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在通政司值守的,正是他柳宗权。
让柳宗权心烦意燥的是,那位俞尚书对他的态度很不客气。虽未将他立时拘押,可一应言行举止,都已将他当成犯官对待。
更让他糟心的则是朝廷都不等此案查清楚,就已下达明旨,给巡盐御史夏广维平反。通政司那边已经在紧急赶制邸报,下达给天下官府与官学。
柳宗权明白天子与内阁诸臣的想法,夏广维案如果没有冤情,那么朝廷哪来的借口,去抄查唯真等众多盐商的家财。
可此举也将柳宗权,逼到了极端险恶的境地。
既然夏广维是清白的,那么天子与内阁诸臣,也需要有人来承担责任。
除了那些主审夏广维的官员之外,还有奸邪小人阻塞了圣听,使得圣明的天子与贤德的大臣,都未能知悉此事。
这也让柳宗权难以置信,怎么形势突然就急转直下,到了这个地步?
他在朝廷三十多年的经营,此时竟有一夕奔溃,付诸东流之势。
其实近日唯真与李轩之间的冲突,柳宗权一直都在关注。他虽然没有直接出面,却都有暗中出力,帮助唯真。
就比如‘大隆善佑护国寺’侵占田产的案件,就因他明里暗里的干扰,在顺天府,刑部,拖了足足四十多天。
又比如昨天六道司的元老会,他甚至亲自下场,帮助唯真说服儒法二家的元老。
而在柳宗权的预计中,即便他们在元老会失败,这场交锋还要持续许久,可能要在朝堂中纠缠个三五年才能分出胜负。
可结果李轩不但直接取了唯真的性命,随后还连消带打,一日之间就为夏广维翻案,并将此案直接钉死。
此时柳宗权唯独庆幸的是,他当初留了一手,支使了一个部属去做下此事,现在还有弃车保帅这个选择,否则现在就得被刑部直接拘拿。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难逃一个失查之责。
如今好一点的情况是被贬外任,坏一点的是被逼致仕。
这令柳宗权恨火狂燃,他好不容易才爬到吏部侍郎的位置,距离当朝‘天官’,或者内阁的位置就只差一步!
可如今,一切都被这个竖子给毁了!
不过此刻,柳宗权却在努力平复着情绪,他担心自己的杀意,会惊动正在他视野当中的李轩。
眼见李轩走到了街上,柳宗权就悄然将自己腰间的长剑拔出了些许。
夏广维案毁了他的谋划,也让他失去了许多顾忌。
他准备寻个合适时机对李轩出手,如果能够直接擒拿的话最好。不行的话,那就试探一下此人现在的能为,给他一个教训!
柳宗权手中有一件顶级的法器,可以短暂的将人拉入临时生成的虚空。虽然只能维持短短片刻,可以他的天位修为,足以解决问题了。
只是接下来,柳宗权却一阵蹙眉,他发现街上一个做道袍打扮的少女,走到了李轩的身边。
那个少女他很熟悉,正是龙虎山天师府的少天师。
第四八七章 他就没有空下来的时候吗?
“那个女人,似乎是龙虎山的少天师。”吏部右侍郎柳宗权的身边,一位少女意味不明的出言提醒道:“李轩本人也曾在外力帮助下击败数名天位,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她正是柳宗权的师侄女,昔日蜀主王建的后人。
由于某种缘故,柳宗权不放心她独处,任何时候都会将她带在身边。
此时她就立在一只纸鹤之上,悬浮于柳宗权的身后。
“我知道!不用你说。”柳宗权一声轻哼,将拔出的剑又重重的插回鞘内。
少女此时又以怪异的目光看着他:“师叔你受命潜伏朝堂,一是因那位大人交给你的重任,二是为乐山大佛的宝藏。可如今看来,这两桩事,师叔你都没法完成。”
少女的面上虽然是毫无表情,心里却是一阵快意。。
她虽然不知道柳宗权,以三百多岁的年龄伪装成一个年纪六旬的大儒,潜伏于朝堂是意欲何为,却知道他们必定所谋甚大。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李轩毁掉了。
“给我闭嘴!”柳宗权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一抹青气,握剑的手上更是青筋暴起。
李轩不知上空正有人盯着他,他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薛云柔吓了一跳:“不是让你在道观里面等着吗?”
薛云柔就‘呵’的冷笑,然后指了指天上已经快要挂在正中央的太阳:“我从太阳刚升起来的时候就开始等,然后直到现在。再这么干等着,是不是要等到明天?”
她双手抱胸,看李轩的目光很是不善:“你这几天很忙的嘛,连见你一面都难。三天中十七张信符,我还让我的道童找了你至少五次。”
其实她自己也来找过几次,可李轩要么是在处理公文,要么是骑着玉麒麟在京城内到处奔波,确实没空陪她。
李轩则神色讪讪道:“我最近在忙什么事情,云柔你又不是不清楚?那是能耽搁的?从礼部出来,我就急急往这边赶。”
然后他就假装生气,直接往自己侯府的方向走:“算了,我今天累了,想要休息。”
薛云柔当然知道李轩这几天做的事,那虽然是在为罗烟复仇,可也确是朝堂正事,澄清世道,大快人心之举。
重审夏广维案,恢复这位巡盐御史的清白,于国于民,都是极有益处的。
她也知道唯真为首的那群人,在朝野内外都有着极大势力。
在尘埃落定之前,李轩片刻都不能松懈。
可薛云柔明白归明白,却还是忍不住生气。
不过这时候,她见李轩一副神态疲惫,心灰意冷的样子,就又有些心疼。
“你还有理了?”
薛云柔嘟着嘴,看似很生气,却伸手扯住了李轩的衣袖:“明明是轩郎你理亏,怎么还对我甩脸色?”
李轩就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又转过身苦笑道:“就是有点生气,你不是让你的火云凰盯着我,我在做什么你还不知道么?这几天哪里有一刻闲下来?偏偏云柔你还说这种话。”
他不说火云凰还好,一说起这鸟儿,薛云柔就来气。
她是让火云凰打着寻情郎的名头,去李轩的身边盯梢。可结果这两只鸟儿胡天海地,在中军断事官衙门的屋顶上不知做了多久。
等到火云凰回来,薛云柔问它李轩做了什么,结果都是一问三不知。
此时立在李轩肩上的神血青鸾,则是双腿打颤,眼神幽怨的看着李轩。
它心想自己这次算是对得起它这主人了,为了给李轩提供掩护,它奋战了整整一天半时间,为此还吃了至少三颗壮阳类的药物。
薛云柔怀疑李轩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却又没有证据。
“算了。”薛云柔深深一个呼吸,平复住了自己的情绪。
她心想自己回头还是得在六道司那边挂个术法供奉的名头,以后遇到这种情况,可以名正言顺的跟着。
之前她出任少天师,来北京之后,就没在六道司挂名了。
既然李轩没时间陪自己,那自己陪他也是一样。
此时她又眸色微动,冷哼道:“那你现在忙完了没有?”
“差不多了,这桩事应该不会有变故。”
李轩就笑眯眯的带着薛云柔,往她道观的方向走:“走,云柔我们去你的房间。”
薛云柔的俏脸,就不禁微红:“这大白天的,去我房间做什么?还有,你现在不顾忌虞红裳了?”
按照她以往的经验,只要他们两人到她房间,不是翻云覆雨,就是覆雨翻云。
李轩就心想这个时候,虞红裳哪里有空管他?为太子是否中毒一事,红裳这几天都在宫中,没空管他的事情。
他面上却是神色疑惑的看着薛云柔:“你在想什么呢?什么大白天的?我只是带你去看一件东西,我为你亲手做的。”
※※※※
当柳宗权再次看到李轩的时候,已经是接近夜晚时分了。
他心中暗恨,这对狗男女,居然大白天就在房里面鬼混了半日,让他等了这么久。同时又心神一舒,心想这个家伙可算是出来了。
柳宗权的眼神微微一凝,腰间的长剑就出鞘了半截。
可就在柳宗权的杀意,渐渐攀升的时候。他望见街对面,有一个银甲少女,正从街道另一侧走了过来。她望见李轩,顿时眉眼一扬,绝美的脸上现出了喜意。
柳宗权皱了皱眉,拔出的长剑,又收回到鞘内。
“怎么不出手?”他身边的少女好奇的问道:“那只是一个伏魔校尉,是叫江含韵,修为应该只是九重楼吧?”
柳宗权睨了她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那确实只是一个伏魔校尉,可按照他收集的情报,此女的战力非常可观。这半年当中,此女曾经独自斩杀三位第四门,且都很轻松,一两招内就解决。
此时的六道司,已经准备将赤雷都指挥使朱赤灵调往南京担任副堂尊,由江含韵接手赤雷都。
而他这一次的出手,最重要的就是‘快’字。哪怕被耽误片刻,这附近的江云旗,薛云柔都会被惊动。
柳宗权冒不起这个风险,他宁愿多等待一点儿时间。
可这一等,就又是足足两个时辰。李轩随着那银甲少女走入到江氏医馆,然后两个时辰都没出来!
这让柳宗权的脸微微扭曲,他心想这个李轩,人生当中除了做就是做吗?
此时在江含韵的闺房内,两人正面对面的坐着。一股阴阳交缠的神魂之力,在他二人的眉心间搭成桥梁。在窗外月色的映照下,就仿佛是一条银链,含着让人惊艳的美。
在李轩的修为跨过七重楼境之后,他们修行神天双元法的时候,已经不需要银汞的助力了。
不过这个时候,两个人的修行已经到了尾声。
李轩将自己的神魄之力,从江含韵那边收了回来:“你应该快了吧,还要多久?”
他指的是江含韵的修为突破,她现在已经到了十重楼境的门槛前,突破在即。
这速度慢了薛云柔不少,薛云柔比江含韵年轻半岁,却已后来居上。
可薛云柔是借助天师府独有的秘法,而江含韵一步步走得极为扎实。
此时也只有李轩知道,江含韵的战力,已经极端的可怕。
尤其她突破第十重楼,进入第四门之后。她与薛云柔两人真正打起来,只怕是难分胜负。
江含韵自得到那件仙宝之后,现在对‘力’的运用,对‘雷’的掌控,都非常的可怕。
李轩就不禁自惭形秽,他已经通过双修,得到了江含韵的‘力’。
可江含韵都已经开始初步掌握引力与强相互作用力了,他还没摸到‘雷与力合’的门。
江含韵那可以将一身力量,融入雷霆当中的能耐,让李轩极其羡慕。
想想他如果也掌握了‘雷与力合’,不但拥有‘玉枢神霄雷’与‘先天雷晶’本身强大的破坏力,还能以雷霆为媒介,传导自身的力量,那将是何等地可怕?
“就在这两天了。”江含韵说起此事,也很开心:“你帮我的话就两天,不帮我就五六天左右。”
李轩知道她指的是‘神天双元法’,他当即笑眯眯的说着:“双修的话,其实更快,早两个月就突破了,我们究竟什么时候开始第三阶段?”
江含韵就红着脸,啐了一声:“滚!”
随后她又有些忧意的看着李轩胸前:“那些残余的刀意,真不需要我帮你?”
李轩不禁失笑:“我都已经八重楼境了。”
江含韵想想也对,李轩的修为既然能够突破,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且以他现在渐趋全盛的真元法力,要驱除那些碎散刀意也很容易。
于是江含韵就红着脸,下逐客令:“那你还呆在这里干嘛?都快凌晨了。如果被人知道了,会被人说闲话的。”
可其实她现在早就没有闺誉可言了,这几个月李轩只要有空,每天在这里待到深更半夜。
她的父母,也早已默许。
“等等。”李轩笑眯眯的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小人偶:“送你一个礼物,我自己雕的。”
江含韵初时没在意,可随着音乐声响起,她只看了一眼就被迷住了。
于是当柳宗权再次看见李轩的时候,已经是子时八刻,午夜时分。
他当即就按住了剑,准备出手,心想这一次,总应该可以了吧?
可下一瞬,他就面皮微抽,又把手放了下来。
只因这个时候,他看到了高空上飞来一条龙。
第四八八章 突如其来的见岳母(求月票)
“那是,水德元君敖疏影。”
吏部右侍郎柳宗权身边的少女,看着天上的那条黑龙。心想这位龙君,莫非也是来找李轩的?
柳宗权则很谨慎的招来云雾,凝聚出一个小云朵,把他们两人全都遮蔽了起来。
不过敖疏影完全没在乎他们,她从云层之上探出龙头,聚精会神的看着李轩。她似乎在犹豫,又似在羞涩,片刻之后,敖疏影庞大的龙躯才往地面坠落了下去,化作了人形。
“李轩。”敖疏影也是一副全身战甲,英姿飒爽的形象,落在李轩的面前:“我有急事找你。”
李轩看到她,是又无语又奇怪:“疏影你怎么总是在午夜之后出现?”
敖疏影是闰一月的二十号破封的,李轩已经与她见过几次面了,每一次都是深更半夜,甚至凌晨时分。
敖疏影看了看天色,就尴尬一笑:“我都没注意过,那我下次尽量白天来找你。”
他们龙族大多时间都生活在水里,所以没太多白天黑夜的概念。。
“算了,没事,不用改,不过疏影你最好事先打一声招呼。”李轩心想这样也挺好的,反正他现在的修为也不需要每天睡觉。
身为一个感情丰富的人,必须把所有的时间都利用起来。
现在他白天需要处理无数的公务,还要处理办公室恋情,晚上回冠军侯府,也面临着被包围的处境,已经没多少空余的时间了。
李轩已经仔细考量过了,还是决定把分身术练起来。
分身这东西,用在与女孩的约会上,那是很没诚意的,也一定会翻船。可他把分身丢在衙门里面处理公务总是可以的吧?
到时候,中军断事官衙门丢一个,六道司衙门丢一个,完美!
如今就不知绿绮罗提供的秘术,究竟靠不靠谱。
“是我不对。”敖疏影的脸色更羞愧了:“我在上面看你好像空下来,就下来找你了,这次是真有急事。李轩你现在有时间吧?”
她见李轩没有拒绝的意思,就带着李轩腾云而起,飞到了空际,然后一起乘着她的赤雷神辇,从南面飞驰而去。
“这次是怎么回事?又哪里发大水了?或者要行云布雨?”
几个月来,敖疏影每次来找他,都是为了这事。
这是因小半年当中,这天下间信仰水德元君夫妇的信众,愈发的广大起来,数量已到了五百万到七百万之间,甚至还因四个月前的居庸关之战,扩大到了北方地带。
仅仅这四个多月,天下间又修了一百多座水德元君庙——与以前朝廷出钱修建供养不同,这次完全是信徒自发之举。
这给敖疏影带来了大量的神力,可也造成了新的麻烦。
在许多信徒的眼中,水德元君与她的‘王夫’在一起,这尊神明才是完整的。
所以当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拥有的神力,才能够最大程度的发挥。
这事其实很容易解决,由朝廷给李轩一个正式的册封,二神并立就可以。
之前礼部得知之后,也有过这样的打算。可在得知水德元君的‘王夫’就是冠军侯李轩之后,就没了下文。
活人封神,朝廷自然得慎而又慎。
“不是,”敖疏影不知何故,脸色更加红润,娇艳似火:“你去了就知道了,反正李轩你这次得帮我这个忙。”
她已发动起了赤雷神辇,风驰电掣一样飞向了南面。
此时在他们的后方,吏部右侍郎柳宗权已神色阴沉的散开周围云层。
“不追上去吗?”他身边的少女,面色平静的询问:“都用上了赤雷神辇,我看他们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
柳宗权则冷冷道:“等!”
他现在已经是上表请罪,在家待勘的状态,有的是时间等待。
※※※※
一个时辰之后,李轩与敖疏影,一起出现在扬州的龙宫。
说来敖疏影破封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建立起她的龙宫。
她是恋旧的人,原本准备选在鄱阳湖建宫。可由于李轩的缘故,敖疏影现在都没能决定在何处安家,处于四海为家的状态。
幸在她的兄弟多,四处都可以借居。
让李轩奇怪的是,他进入龙宫之后,发现有许多龙君聚在这里,还有很多人在赶过来。
他们来自天南地北,其中还有许多李轩的熟人,接二连三的跑来与李轩打着招呼。
“姐夫,许久不见,我敖无病给您请安了!”
“姐夫,之前武清河口决堤一事,小弟多谢了。幸亏您与二姐出手,否则小弟这次麻烦大了。”
“您应该就是姐夫吧?总算是见到面了,果然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难怪能降得住我家二姐。请受小龙一拜!”
“姐夫,近日可还安好?我给您送的那瓶‘铁枪油’,可曾用了?不知道怎么用?我教你,此物顾名思义,这东西抹在枪上面,保准枪身化为钢铁,坚韧不败,此为我龙族不传之秘。”
“姐夫您且安心,我最近寻思出一计,可以让朝廷认可您的神位。我这几天就会号召两江五湖的龙族众兄弟一起联名上书朝廷,请朝廷赐给您一个封号。”
李轩心想你这家伙,到底是想要帮我还是要害我?他一边应付,一边很奇怪的问旁边脸色忽青忽白变换的敖疏影。
“疏影你咋还不动手?话说回来,你这次将我召来,到底是要干吗?”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以前这些龙敢这么说,敖疏影早就拿鞭子抽过去了。
敖疏影就面红似血道:“我大哥与我母亲来了,说是要看看你。”
“是东海太子与东海王后?”李轩就不禁身躯微僵,错愕的看着敖疏影,心想怎么就变成见家长的情节了?
他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
敖疏影微一点头,然后支支吾吾道:“这次让你过来,就是要向他们证明你我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什么王夫一说,其实是这些家伙传言所致,我们是逼不得已。”
她之所以不动手抽龙,是有缘由的。
如果只是她大哥,东海龙宫的太子还好,她在自己大哥面前从来不遮掩什么。可她的母亲,敖疏影却很无奈。
她这母亲受人族腐儒的影响荼毒,很认可儒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还有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那一套。
敖疏影其实能够理解,龙族诸龙素来都是任性自由,没规矩惯了的。所以她父王立主引进儒家这一套,稳固东海龙宫的地位,在最近两千年中对天下水族的控制力大增。
可她的母亲似乎当了真,日常都是一副贤妻良母的做派,平时对她‘以妹凌兄’,‘以姐欺弟’的举止很是不满,认为这不合儒家纲常。
还有,这次如果她母亲,将她二人的‘婚事’当了真,回去之后说不定又会闹什么幺蛾子。
说不定就真的如了她这些兄弟的意,说动她的父王,取消她监察‘两江五湖’诸龙的权柄。
敖疏影其实对这权柄并不眷恋,可她担心自己如果放任不管,堂堂的四海龙族,就真的会变成一团烂泥。
还有,她的母亲是‘中天位’境界的真龙,她打不过。
“原来如此!”李轩明白了,然后就问道:“那么疏影你可知太子与王后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特殊的喜好?”
他干脆伸出了手:“你还是直接给我吧,得上档次一点儿的。初次见面,总不能空手过来,让你兄长与母亲笑话。”
敖疏影就心想也对,这事怨自己,她该早说的,害李轩现在一点礼物都没带,这确实不是见长辈的礼数。
可她却不知自己说了也没用,李轩兜里早就没钱了。
在两人身后,绿绮罗就再次用鄙薄的目光看着李轩。
心想这家伙的无耻已经到了新的高度,正不断的刷新下限。
两人不知的是,这个时候,在扬州龙宫的深处。东海王后‘敖竹君’与东海太子‘敖梦生’,也正在议论着李轩。
“太子,你说这个李轩,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敖竹君在上首处肃容端坐,她面貌与敖疏影有几分神似,只是年纪稍大,约是三旬左右,气质则格外的端庄。
此时这位,正皱着眉头:“按照敖智慧他们的说法,此人貌似潘安,金相玉映,且智勇双全,德才兼备,气度非凡,无论才华还是德行,都如在世圣人一般,可这世上真有如此完人?”
东海太子敖梦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众兄弟为促成这桩婚事,在他母后面前死命的为李轩吹嘘。
问题是他们吹得实在太过,也就难免引发他母后怀疑。
且东海王后是一个极重规矩的人,对于李轩未经正式嫁娶,就成为敖疏影王夫一事,也是很不满的。
敖梦生自然是不愿得罪众兄弟的,也不确定母亲见到李轩后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所以他的回答很谨慎:“母后这一问,可难倒儿臣了。儿臣没见过冠军侯,又哪里知道他是什么人?
不过从此人的事迹来看,倒是当得起大智大勇,德才兼备之称。此人以前虽然劣迹斑斑,可自一年前开始,他曾数次力挽天倾,救无数百姓于水火当中,对我龙族也是帮助巨大。且此人是理学圣人问心铃认可的护法,一身浩气精纯,达到了‘紫气东来’的境地,一身功绩才德,其实并不辱没我家疏影。”
“哦?”
敖竹君就凝着柳眉,陷入凝思。
她知道‘紫气东来’,是接近圣人的水准。
传说老子过函谷关之前,函谷关尹喜见有紫气从东而来,就知道将有圣人过关。果然不久之后,老子就骑着青牛过关。
那位练气士的祖师,古时候的圣人,一身紫气可散到千里之外。
“此人究竟如何,母后您亲眼看看就知道了。”敖梦生说到这里忽然神色微动:“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