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 三春之桃
“这镇妖塔内也有用到宣纸吗?”李轩直接问乐芊芊:“我看这纸的材质还不错。”
所谓万事不决问百度,一般都有回应。
乐芊芊的俏脸微红:“许~许多地方都会用到,记账,审讯记录等等。不过管理很严,几乎每一张都有记录。”
原本是打定主意,从今日开始要与李轩保持距离的,自己发昏的脑袋,是该到了清醒的时候。所以一早上衙就冷冰冰的,没给李轩好脸色。
结果进塔的时候,她托人制作的那张用来留念的法器画卷,却好巧不巧的被李轩看见。
这让她尴尬之余,又无所适从。想要继续保持冷冰冰的态度,却又底气不足,心虚不已。
“不止是宣纸。”
罗烟蹲在地面,手抓起了一些粉尘:“还有制作火药需要的硝石,硫磺与木炭!换个角度来想,他们之所以要用火药这种方法,不是没钱,而是这些东西实在带不进来。可既然符箓能够在塔内制作,那么火药为什么不可以?”
罗烟看着李轩:“这些火药没能充分燃烧,可见质量很差。”
“有意思。”
李轩听了之后微一扬眉:“那么这些东西的账册,在哪里可以查到?”
乐芊芊答道:“塔内的第一层有一间规模不小的文档室,专用于存放文书,账册,审讯记录等等。此外在藏书楼,那边也有一套备份。”
李轩很想现在就过去看看,可在这之前,他还得先看看另一个爆炸现场,还有神慧与血无涯等人逃脱的地下水道。
考虑到距离,他们首先去的是黑水牢。
镇妖塔的黑水牢,就在地下的第一层与第二层。大体是呈环形结构,位于镇妖塔的地基外层。外面则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地下水库,仿佛护城河一样环绕于外。
这水库不但是黑水牢的水源,也起着阻拦越狱的作用。
而六道司修建这地下水库的目的,就是为防止有人通过土遁之法从地下逃脱,或者从外攻入。
所以它很庞大,覆盖着整个镇妖塔的基座下层。
在‘真武封魔阵’启动的时候,这里会成为一个满布杀机之地。任何人尝试泅渡,都会被这里密集的机关,还有各种致命的水系法术,活生生的轰死。
地下水库的外层,则环绕着各种管道。一部分是给水库供水排水的,一部分则是下水管道,用来排泄塔内日常生活用水与产自人与妖的不可名状物。
前者有厚达三丈,坚不可摧的巨大铁闸隔断,只有需要的时候会打开;后者与水库则没有直接的联系。
出问题的就是下水管道,地下水库的南面石壁,被血无涯与神慧等人强行轰开了一个口子,直通位于五丈之外的下水管道。
然后他们在经过两个弯之后,又往外打穿石壁,进入了另一条地下暗渠。后者一头连着水库大闸,一头则直通五里之外的大江。
当李轩他们抵达之际,这里的水还没有完全排干。
又由于生活管道里的东西,从那缺口倒灌之故,里面不但散发着恶心的腐朽气味,还夹杂着一股恶臭。甚至那水面之上,漂浮着一些难以言喻的事物。
幸亏这个时候,李轩已经有了四重楼境的修为,能够做到长时间的闭气,否则他真得被熏晕过去不可。除此之外,还可利用符箓的力量,让他可以浮在空中半尺,不用接触水面。
“就是这里吗?”李轩捂着鼻子看那洞口,一面佩服血无涯他们能够钻得进去,一面则眼现冷冽之色:“打洞的方位很精准。”
“确实精准!而且是在极短的时间内,连续打穿两层石壁。只要稍稍耽搁一点时间,他们就得被赶来的伏魔总管与仇副座等人留下。”
罗烟转过头问乐芊芊:“六道司内,有熟知这些水下管道结构的人在吗?”
乐芊芊想了想,就微微摇头:“镇妖塔的建造时间是一千一百年前,时至如今,应该没有能够完全了解它的结构的人。这些管道倒是因最初的设计缺陷经常堵塞,几乎每隔半年就需清理疏通一次。可那些梳理管道的人,也只是顺着管道疏通,他们不可能知道管道与水库最接近的方位在何处,也不可能知道该怎样进入暗渠。”
她又陷入凝思:“不过我记得,朱雀楼的第七层,藏书楼的顶层,都有存放镇妖塔的全套图纸。一式两份,分开保存。”
此时彭富来,却发现李轩有些入神的看着那下水道的洞壁上方。
“你还在看什么?快出去吧,熏死人了。”
他最近虽也是丹药不停,可修为还差一点点才能进入四重楼境,所以是几人当中最难受的,片刻都难忍了。
“把你的告身符牌借给我。”李轩拿起彭富来递过来的黑色符牌在那洞壁之上,刮下了一层白色的晶粉。
罗烟看了一眼,就眼现了然之色:“这是硝石,如果这一千年内都没人动过,那么这里的硝石份量,还很不小。”
彭富来则神色纠结郁闷的,看着李轩递回来的告身符牌:“你干嘛不用自己的?”
“你的这个不值钱啊,换起来方便。”
李轩指了指自己腰间,那昭示着他‘伏魔都尉’身份,外层镶金,雕文精美的告身符牌:“可我这牌,你看看,脏了多可惜!”
他随后转身就走:“走吧,我们去顶层。”
可镇妖塔顶层的爆炸现场,却也乏善可陈。
这里的结构,与地底一模一样,按照阴阳鱼图的结构,这里也被一堵厚墙分成了两个不连通的区域,区别只是塔顶的面积小了一些,这里面的‘八卦’建筑也相对较小。
只因此地,不但是‘镇魂柱’的枢纽,也同样是‘真武封魔阵’的阵法基盘。只是相对来说,这边的基盘没有地底那一层重要。
而爆炸地点,依旧是‘坤’字位的坑洞内。这里同样有许多未能充分燃烧的火药残余,符纸碎片却没有寻到。也不知是没有,还是被内堂的人拿走了。
从顶层下来之后,李轩就决定兵分两路,由罗烟去藏书楼与朱雀楼,查看那份镇妖塔结构图的借阅记录。他与乐芊芊,则一起前往一层的文书室。
至于彭富来与张岳——这两个在李轩眼里就是打手,哼哈二将与吉祥物。这个时候,是没法指望的。
不知是否巧合,他们在下楼的时候,恰见那位‘内监查使’石心,带着他麾下的一众内堂人员在往上走。
那石心在望见他们之后稍稍有些意外,然后他眼神就变得饶有兴致:“你就是李轩?负责查镇妖塔爆炸案的那人?之前看到总管谕令,我是感觉很奇怪的,以那位总管的为人,怎会钦点一个小小的伏魔都尉负责此案?怎的对你如此放心?
后来才想起,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北固山英雄,朱雀堂最近才崛起的后起之秀,明幽之虎嘛!”
“大人谬赞!”李轩很平淡的回了一礼,一派宠辱不惊的神色。
他想你不称我‘神刀李轩’,或者‘刀王李轩’,咱是不会吃这个奉承的。
明幽之虎?这是什么垃圾称号?咱又不吃软饭。
“有点意思,就你这份气度,就已是闻名胜过见面。”
石心已转过身,继续往上方走:“好好查吧!我虽不知龙须虎吩咐了你什么,却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无非是玩包庇部属,养痈遗患那一套。朱雀堂之所以藏污纳垢,龙须虎难辞其咎。石某今次从北京过来,就是为一扫此间的歪风邪气,为朱雀堂正本清源。
所有石某有一句奉劝,万事三思!无论是谁敢阻石某之道,以私心坏公事,石某定不会容他!”
李轩不由蹙眉,龙须虎——那正是他们伏魔总管的姓名。
而等到石心领着的一众内堂人等,都上了后方的楼梯。张岳就眉头皱起:“有点不爽,在他口里,我们朱雀堂就是垃圾窝?”
李轩也觉心里不痛快:“不管他,我们办正事要紧。”
乐芊芊口中的文书室果然很大,占地足有三十丈方圆,分成七个房间。整体是按照金匮石室的布局,防火防盗。
在这里值班的共有七名文书,主官则是一位文职的女性伏魔都尉,名叫公孙雪。她年纪大约三旬左右,却面若桃花,身姿妖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成熟知性的风韵。
当李轩望见此女,眼中也不禁现出一抹亮泽。本能的就想起了一句话——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他身后的彭富来与张岳,则比他还不堪,几乎看呆了眼。
李轩正以欣赏的目光上下打量,脚面就被乐芊芊狠狠的踩了一脚,少女冷眼看着他:“看什么呢?这是伏魔中郎将王守一,王大人的夫人!”
李轩想起了不久前见过的那位满面虬须的大汉,当即心神一凛,收束起了视线,目不斜视。
张岳与彭富来两人也面色一肃,再不敢拿眼乱瞄了。他们听说过王守一的名号,担心会被这位中郎将锤死。
第二二三章 针锋相对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公孙雪将几堆小山一样的卷宗,堆在了李轩等人的面前。
“这是半年来有关于宣纸,硫磺,木炭这三种物资的账册,全都在这里。要查半年之前,那就得去朱雀楼调档。”
李轩吃了一惊:“这么多?会不会搞错?”
“就是这么多。”公孙雪苦笑着解释道:“我们不可能为这几种物资制作单独的账本,都是混记的。不过每一张宣纸都有记录,然后还得一张张回收。木炭每一天,每一层用过多少,也都有着规矩,且记录在案,所以我们这边的文档非常繁琐。”
李轩无语的看着眼前的这几堵小山,心想彭富来与张岳两人都是看一眼书就会头晕的。这么繁重的工作量,只靠他与乐芊芊两人显然不现实。
他眼珠一转:“把你们文书房的文员叫几个过来,我需要你们给我先统计个简册。”
公孙雪闻言一愣神,有些抗拒:“可我们手边还有许多事,尤其这次变故之后,许多物资都需要重新统计。关押的妖魔也需要造册——”
“不至于连三五个人都抽不出来吧?”李轩黑着脸,扬了扬伏魔总管给的谕令:“总之先将这三种物资的出入账搞定再说。对了,你们这里的文员就只有这几个?那些没值班的,也都给我唤来。镇妖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还敢怠懈?”
公孙雪明显很为难,可她显然不是那种强势的性格,在李轩那份谕令的逼迫下,犹犹豫豫的答应下来。
好在李轩又给她出了主意:“人手不足,那就去朱雀楼与藏书楼借调,就说是总管大人的意思。”
——那边有许多的文职,还有管理文档的,都闲着呢。
而就在公孙雪眼神微亮,当即迈步往门外行去的时候。张岳趁机打量着公孙雪的背影,不自禁的啧啧赞叹:“王大人可真有福气,有此美妻夫复何求?你看这身段,这容貌,这气质,可远比那些小姑娘勾人多了。这就是良家啊!与秦淮河的姑娘,可不是一般的滋味。”
“同感!同感!如能一亲芳泽,我愿少活十年——算了!”
彭富来随后就想到,王守一的确是能让他少活十年的。他忙又摇了摇头,心忖还是命重要些,然后他就微含疑惑道:“不过这位王夫人,看起来似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有什么心事?”
李轩斜目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倒是没像张岳一样,就只光顾着垂涎人家良家少妇去了。
乐芊芊则对张彭两人那色中恶鬼般的行径实在看不下去,她木着脸,神色不悦:“说什么呢?说话都放尊重些!”
可能是感觉语气太重,也可能是李轩与彭富来等人看过来的讶异目光,让乐芊芊一阵心虚,她语声又放柔了下来:“我劝你们别打歪主意,这位王夫人你们得罪不起。她祖父公孙鹤,乃是三十年前的白虎堂主,如今虽已逝去,可门生弟子却遍布于六道司内。
还有,她的姐姐公孙灵,如今就是七位内监查使中的一员。而她的姐夫,乃是青龙堂伏魔中郎将雷真。一家子都位高权重,你们要敢得罪她,那几位都得撕了你们。”
张岳与彭富来则奇怪的对视了一眼,都感觉乐芊芊今天有点不太对劲,像是吃了火药一样。不但对李轩冷冰冰的,一直保持着三尺以上的距离,对他们两人也毫不客气。
李轩则心想那伏魔中郎将雷真,不就是雷云的兄长?六道司里面这弯弯绕绕的裙带关系,还真够复杂的。
他随后摇了摇头,凝神看着手中的一本账册。
李轩发现这镇妖塔内的木炭与硫磺用量,还真不小。
镇妖塔内的环境本就阴湿,里面一个窗户都没有,全靠法阵来通风。里面又关了那么多妖魔恶灵,这就更增阴寒。
这里的湿寒之气,便连第二门的武修都顶不住。所以这塔内每天都需要燃烧大量的木炭驱寒,否则平常人在这里面,是一天时间都待不下去的。
至于硫磺,此乃至阳之物,外用可以驱逐蛇虫,灭杀邪煞;内服则可补火助阳,治疗沉寒疴疾,故而也是镇妖塔内的常用之物。
塔内的狱卒甚至每过一段时间,都会饮用六道司秘制的硫磺酒。
在各层的监牢周围泼洒硫磺,更是常规之举;尤其蛇虫二类的妖魔,硫磺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镇压它们体内的业力与魔性。
其实查到这里,李轩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那火药与神火符,的确可在镇妖塔内制作。
可李轩还是想要找找看,能否通过物资的出入账与使用记录,追查到真凶。
只是这工作量的确非同小可,镇妖塔地上五十七层加地下三层,即便李轩只查血无涯入狱后这两个月的文档,也是一样有将近七百多本厚达一指的账册需要翻阅。
公孙雪虽是从朱雀楼内临时调来了十二位文书,持续不停的拨打算盘,可由这进度来看,可能三五天都未必能搞得定。
更麻烦的是,他们还得派人去各层楼,各个库房去查验。由于一日前的变乱,账册上的记载与实际的情况,已经有了不少出入,需得一一核实。
李轩只在这文书房呆了一个时辰就坐不住了,恰好那位石监察使已经在镇妖塔的第九层提审一应涉案人等,李轩就毫不客气的跑过去旁听。
石心麾下的内堂人马对他很不待见,最初拒绝得很坚定。李轩也没与他们争论,他直接以提审的名义,把江含韵,马成功,雷云等众多涉案的校尉都尉聚在一起,大半天都不肯放人。
就像是李轩对石心说的,双方合审可以提高效率。可如果石心拒绝,他有的是办法给对方捣乱。
他奉有伏魔总管谕令,以侦破‘镇妖塔爆破案’为借口介入。即便石心本人,对此亦无话可说。
最终那位石监察使还是点头了,容许他在几个审讯室里面,都添了一张桌子。
不过在李轩坐下之后,石心看他的目光,却是阴冷如刀,仿佛要钉入李轩的骨髓深处:“看来李都尉是没有听懂我的话,又或是打定了主意,要给你们家那位总管冲锋陷阵?就不怕夜路走多了,遇见鬼么?”
李轩则皮笑肉不笑的回应:“石监察使说的话,我的确是听不懂。可我李轩行得正,站得直,走的都是阳关大道,还真不怕什么魑魅魍魉。也希望石监察使,能如我这般。”
石心一阵沉默,他定定的看了李轩一眼,然后不置可否的道了句‘李都尉之言,我记下了’,就开始了审讯。
这位最开始询问的,是镇妖塔的几名校尉,最开始的问题还很正常,与李轩想问的差不多。诸如‘何时轮的班?’,‘与什么人接触过?’,‘期间可曾离开?’等等。
可在这之后,石心的问题却开始偏离,逐渐变得刁钻起来。比如问江含韵的时候,这位就问了一些似与内鬼案相关,其实目的叵测的事。
“闻说你父亲年轻时,曾与血刀老祖有过交情?”
“两年前你曾用银钱十七万两,九颗元气石,重金购得一枚雷烈珠,当时你还只是一介都尉吧?这钱从何处来的?”
“朱雀堂堂主暗疾在身,屡次请你的父亲出手诊治。江含韵你能以十七岁之龄升任伏魔校尉,是否与此有关?”
这还算是相对客气的,如对神相都指挥使方象山,藏器楼主李守芳,鬼宿都指挥使甄神炼,火鸦都指挥使雷云,黑蛇都指挥使沈知谋等人,问题就更加刁钻苛刻了。
尤其是李守芳,石心拿着一本账册,拷问李守芳足足七个时辰。最后实在抓不到破绽,才不了了之。
还有马成功,被问得满头大汗。
可这位马都尉虽然贪财了些,却从不在公帑上下手,也从不在街面上勒索百姓银钱,勉强算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惊无险。
李轩心想伏魔总管与朱雀堂某些人的担忧,果然非是无稽,这位石监察使,确是来者不善。
可他也没有阻止,只需石心的问题不超他的底线,那就任之由之,只将这些人的话,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
方象山等人都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不会被这阵仗难住。如果真被难住了,那就是确有问题。
李轩虽然反感石心的做派,却还不至于枉法徇私,姑息养奸。如果现在的朱雀堂真是藏污纳垢,那就确实需要狠狠清扫。
他想这大概就是伏魔总管,选择由他来侦破爆炸案的缘由。
李轩之所以坚持旁听,也只是为防万一,避免这些内堂的人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在审过江含韵马成功等人之后,就轮到了镇妖塔各层的牢头。
此时内堂的诸人明显变得兴致缺缺起来,唯独石心还是精力十足。
可就在李轩为一无所获的讯问而皱眉之际,负责掌管地下二层的牢头开口就让在场人等为之一惊:“昨天夜里,我亲眼望见雷校尉离开了底层。他沿途还使用了幻术,意图隐藏行踪。”
第二二四章 万分钦佩
“雷云曾经离开过?”
石心的目光,瞬间就变得敏锐起来:“何时离开的?你在何处见到的他?既然是用了幻术遮蔽,你又是如何见到的?”
李轩也是心神微凛,之前的雷云可不是这样的说辞。按照雷校尉的说法,他自换班之后,就一直都坐镇于地下三层的阳鱼法坛。
“雷校尉毕竟是武修,他能勉强使用幻术,却没法与真正的术师相较。恰好因为在下的血脉渊源,在破幻方面的能耐异于常人。”
地下二层的牢头姓许,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试伏魔都尉’,正式的职司是‘典狱使’。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左臂是木质的假手。
镇妖塔内的人员大多都是如此,身有残疾,却还能在合适的岗位上发挥余热。
这位许都尉一边说着,一边眼中显出了一抹蓝光,以示其所言无虚:“事发当晚,我是在戌时三刻(下午七点半)的时候,在楼梯口处遇见的这位,他当时在往楼上走。至于这位的具体去处,我没有深究。”
此时在场的内堂人等,无不都面现兴奋之意。唯独石心喜怒不形于色:“那么他是何时回来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牢头的眼神无奈:“地下二层共有黑水牢三百五十间,暗牢七百间,却只有不到二十人看管。下官事务繁重,无瑕他顾。而且雷校尉的行动很小心。”
他的语声一顿:“当时他隐于暗中,贴墙而行,步履间毫无声息。即便不用幻术,能够察觉的也是少而又少。”
石心接下来又耐心问了几句,而就当这位准备结束对许都尉的审讯时,李轩却忽然开口:“许都尉,这次发生于塔顶与地底的爆炸,使用的火药都高达三石。我想知道,有什么人能瞒着你们,将这三石重物送到地下三层?”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明显发现石心等人流露出意外之色。
李轩不由暗暗的翻了翻白眼,心想这几位,该不会是连爆炸的火药用量,都没搞清楚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伏魔总管对内堂人员的评价还真没错,这些人虽有一腔热忱,可在办案能力方面委实堪忧。
“三石重物?”许都尉浓眉微蹙:“雷校尉他是可以瞒过我们绝大多数人,通行于各个楼层之间。可他如携带重物,不可能不被发现。尤其各层的楼梯口,都有专人值勤看守。不对——”
许都尉说到这里,忽然心神微动:“还是有人能够办到的,一个是总库,总库每天下午都会派人过来分拨与回收物资;一个是餐房,餐房会在早中晚准时送餐。我们地下两层关的都是人犯,所以无论是物资还是食物,用量都很大。如果是他们,我们不会注意。”
李轩想了想,就埋头疾书,将许都尉的言辞记录了下来。
“问完了?”石心见李轩没回应,就冷笑着开口:“提审雷云!”
可能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雷云再次回到审讯室的时候,面色有些发白。
可他大体还是维持着镇定,即便是石心以牢头之言质问,雷云反应也很淡定:“的确是离开过一阵儿,为什么离开?感觉无聊,到各处闲逛溜达不行?我就只去过第一层,其它楼层没去过。”
“可为何之前不提?”石心问话的同时,翻动着之前的审讯记录:“这份口供,你可是签字画押过的。”
“终究是擅离职守了,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所以心虚。”雷云双手抱胸,面寒如冰:“这确是我的过错,本人自当向刑堂请罪。”
“你的错,可不仅仅只是擅离职守。”
石心眯着眼,以近乎睨视的目光看着雷云:“事发三天之前,你在塔顶值过班。而在所有嫌疑人当中,唯有你离开过法坛。说吧,你究竟去了哪里?是去血无涯与神慧几人的牢房?还是去拿炸药?”
“我哪里都没去。”雷云干脆闭上了眼:“凡事都得讲证据!我雷家世代都为六道司效力,至今已有六世,为斩妖伏魔而战死的先辈就有六人。我雷云前途远大,何苦去与弥勒教勾结?”
石心似笑非笑道:“那么之前狼群杀人案的凶手与魏诗灭口案,又怎么说?据说魏诗身死之刻,唯有你一人在场?那个无名术师,也是在你赶至江宁县的时候死的。”
“这两桩案件,本人早已查明。”此时雷云的语中,明显含着怒火:“魏诗是死于自杀,给她递毒针的,是我朱雀堂监牢的一名白役,那个无名术师,则是死于江宁县的仵作之手。他们都已供认无遗,是受弥勒教驱使。”
李轩不由微一扬眉,心想这两桩灭口案,已经侦破了么?他之前都没去关注过。
“此案由你主审,自可上下其手。”石心正说到这里,就见外面有人走入了进来。那正是罗烟,在李轩的耳旁小声耳语:“查过了,那两份建造图纸,唯有二十三年前有一次调阅的记录,却是因下水管道闭塞近月,当时的朱雀堂总管不得已,请了墨门的工匠,将之疏通改造。再然后,就是这位雷校尉了。”
李轩吃了一惊:“他调阅过图纸?”
“没有调阅,却有可能接触过。”罗烟摇着头:“朱雀楼的顶层,分有十个封闭的隔间,按照天干排列。那份图纸所在的辛字房,最近一年中只有雷云,因追查一桩案件,得到总管授权进入过。”
她又看了看石心:“这位石监察使的人也在查,那人的进度比我慢,可估计也快了。”
果然没过多久,外面又有另一人匆匆走入进来。随着这位将一份文档,递到石心身前,后者当即冷笑:“这次有嫌疑的六名校尉,三名都尉当中,唯独你雷云接触过镇妖塔的建筑图纸,你还有何话可说?”
雷云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确去过朱雀楼顶层的辛字房,可我从没去碰过什么建筑图,谁有闲心去看那东西?”
“我看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石心说到这里,再次斜眼睨了李轩一眼:“将这位雷校尉转入刑房!”
李轩无话可说,雷云的嫌疑极大。照他们六道司惯常的做法,早该用刑了。
石心能够忍到现在,估计还是对他以及他背后的伏魔总管,有着顾忌。
他只是感觉茫然,有一种蓄势挥拳,却打在空处的别扭感。
心想这桩镇妖塔爆炸案,就这么破了?这个让朱雀堂蒙受奇耻大辱的内鬼,就是雷云?
李轩愣了片刻才醒过了神,然后他就朝石心一抱拳:“监察使大人既然已经锁定真凶,那现在是否可将仇副堂尊与江校尉等人释放?”
石心听了之后,却一声嗤笑:“什么锁定真凶?雷云都还没有认罪,这几人的嫌疑,也未能完全洗清。”
李轩眉头一皱:“大人,如今朱雀堂人力紧张,无论是那些逃入金陵城内的妖魔,还是追捕血无涯与神慧,都急需高手坐镇。弥勒教图谋甚大,一旦被他们得逞,我等都担不起责任。”
其实他也觉得这桩案子还未了结,可现在的问题是,朱雀堂的人手确已到了极度窘迫的境地。
他们在镇妖塔里面查案还没觉得什么,可今日仅是他们明幽都,就已经有五人受伤,这还是薛云柔全力以赴的结果。
“危言耸听!”石心全不理会,直接一个甩袖,从审讯室里面走了出去:“李都尉此言未免可笑,轻纵了真正的内鬼,你我更担不起责任,”
※※※※
“我看他的意思,怕是要借此案,在朱雀堂翻江倒海。一个雷云,可没法让他们满意。”
在石心离去之后,罗烟就若有所思道:“这莫非就是你们六道司内部的派系斗争?这石心是谁的人?”
“我不清楚。”
李轩对于六道司内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他真正加入六道司的时间,都只有三个月。“你我只管查案,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皱着眉头,往第一层的资料室走去。
而就在李轩走进去之后,忽然间心神一动,看着正低头翻动账本,却明显神不守舍,愁眉不展的公孙雪。
他定定看了片刻,然后掉头就走。
罗烟感觉奇怪:“你又要去哪?”
“公孙雪与雷云的二嫂是亲姐妹,那家伙也说他只去过第一层!”
李轩步如流星,而就在他重新踏上地下二层楼梯的时候,望见了从下面走上来的许都尉。他心想倒是巧了,当即开口询问:“许都尉,你当时看到雷云的时候,他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许都尉闻言微愣,然后就陷入回思:“满面红光,似乎很兴奋,有点像似发情的猴子——”
他的语声戛然而止。只因此刻的李轩,已经风一样从他身边刮过。
镇妖塔第九层的刑房在西南侧,当李轩赶到的时候。雷云已经被绑上了刑架,旁边的烙铁已经开始在烧。
李轩拿着总管的谕令直接赶人,将内堂的一应人等都驱赶了出去。
石心就立在刑房的中央,脚步一动不动,就这么冷眼看着他施为。李轩也知没法让这位离开,等到这里只剩下三人,他就用佩服万分的目光看着雷云。
“呔!雷云你事发当日,可是去镇妖塔一层与公孙雪私会偷情?”
“你怎么知道?”
雷云猝不及防,被李轩的浩气雷音镇住了心神,他是面色大变的说出了这句,可随后脸色就更加的苍白:“我们是有私会,可没有偷情,我与王夫人只是说了几句话。”
第二二五章 牛头人就该天诛
当雷云那些话脱口而出,不但李轩的眼神更加钦佩,石心也是一阵发懵。
“公孙雪,那是伏魔中郎将王守一的爱妻,雷真的妻妹?”
从李轩那里得到确认之后,石心看雷云的眼神,也开始显出了一丝敬仰之意,隐隐还夹杂着几分羡慕。
公孙雪婚前可是全六道司闻名的大美人,昔日不知有多少人明恋暗恋,欲抱得这位美人归。
“也就是说,当天晚上,你是去了第一层与公孙雪见面?”
李轩收起了浩然正气,公事公办的问道:“你们在哪里私会的?在一起呆了多久的时间?又为何会挑在这个时间?”
“王夫人她公务繁忙,我与她见面的机会本就不多。之前我几次欲与她接近,都被她拒之于千里之外。所以在收到邀约之后,我自然大喜过望,不愿错过这机会。”
雷云眼内无神的答着:“就在文书室后面的小库房,我与她在那里呆了大半个时辰就回去了。真的什么都没做,王夫人与其夫不睦,寻我说说话。”
此时的雷云整个人就像似霜打了的茄子,瘫在刑架之上有气无力,面色甚至是有些绝望。
他想自己如果肯付出代价,李轩应该是能够给他保密的,可旁边这位石监察使就未必了。
李轩听了之后,则是心直口快的拱了拱手:“雷兄,在下对你的佩服敬仰之意,就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更如黄河之水,一发不可收拾!改日你若能从王中郎将手中生还,下官是一定要请你喝一杯的。”
至于雷云说什么只是与公孙雪聊天,他是一个字都不肯信,白痴才信——聊天能聊大半个时辰?
不过这雷校尉的性趣,却让他看不懂了。
之前李轩只以为他是恋嫂,可如今看来却是未必。
就不知这位究竟是喜欢公孙雪这样的熟妇人妻呢?还是把公孙雪当成了大嫂的替代品?
大约一刻时间之后,石心神色匪夷所思的与李轩一起从刑房里面走出来。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石心呢喃了几句,然后斜睨了意图离去的李轩一眼:“雷云擅离职守,固然是有其缘由,可他并没有洗脱嫌疑。所有人当中,还是此人的嫌疑最大。他说见过公孙雪之后就返回的法坛,可此事无人能够为他作证。”
“他都能有心情去勾搭大嫂的妹妹,监察使以为这家伙犯案的可能性会有多大?”
李轩反问了一句,然后不在乎的摇了摇手:“监察使如欲继续对他用刑,李某没有意见,请便请便!”
他才不在乎雷云怎么样呢,对于雷校尉这种牛头人,就该施以天诛!
至于他心里的那点佩服与艳羡,继续藏在心里就好。
而等他下了楼,追上来的罗烟一脸惊奇的问着:“那个雷云,还真跟那个公孙雪勾搭在一起了?事发当晚,他们是去那个了?”
“不然呢?有没有那个我不知道,可肯定是私会了。”
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凝思,心想既然这内鬼不是雷云,那么涉案的九人当中,何人才是爆炸案的真正元凶?
“这个雷校尉,还真不是一般人。”
罗烟‘啧啧’赞叹了一句,然后语声一转:“对了,我的一位线人,说她已经感应到紫蝶妖女的方位了。”
她的唇角冷挑,含着讽刺之意:“那群人的想法倒是挺美的,却未免将紫蝶妖女看得太轻。”
李轩闻言精神一震:“他们的方位在何处?”
“早就通知了你们家总管。”罗烟目光流转,一声嗤笑:“难道还等你么?”
※※※※
于此同时,金陵城外一座位于密林中的木屋内,‘紫蝶’自出狱以来第三次苏醒。她缓缓的睁开双眼,就着这房中的炉火,看着眼前的几人。
一身血衣,负手立于数步之外的老人是血无涯;神慧则穿着一身僧袍,手持念珠,在念念有词;角落里还有一位脸罩面纱,头戴高帽的青衣女子。
“女施主醒来了?”神慧察觉到了紫蝶的动静,他转过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这是何苦来哉啊?女施主如果再不肯说,小僧的手段就不止之前那些了。六道司他们好歹还有着底线,不会对你用重刑,可小僧与血道友却没有。”
那青衣女子则刻意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她原本的声线:“我可给他们担保,只需你将手里的那笔银钱赃物交出来,我等即刻就可放你离去。以你紫蝶的神通手段,轻易就可聚敛重金,何需为了一点身外之财受这样的委屈?”
血无涯则目透冷芒,斜睨着他们二人:“直接用刑吧!六道司已经快查到此地,我们在这边最多只能再呆半日。到她受不了的时候,自然会招。”
神慧却定定看着紫蝶,见她神色木木的,确无开口之意,就微微笑道:“老道此言差矣!此女心性坚韧,寻常之法难以让她屈服。这样吧,外面的几位兄弟,可是对她兴致勃勃,便是小僧,也被她勾动了凡心。二位不如先出去片刻,让我好生炮制这妖女——自然,如果两位要旁观,那也是可以的。”
他唇角上扬,将双手合十:“我佛慈悲,赐了我与这位女施主一场缘法。”
那血无涯蹙了蹙眉,站在原地定定不动。头罩面纱的青衣女子则稍稍犹豫,然后就往门外走去:“速度快点,我们下午就得转移。”
紫蝶妖女那黯淡无神的瞳孔,渐渐凝聚出了光泽,她面无表情的看了几人一眼,就淡淡道:“我说!”
那青衣女子顿时脚步一顿,蓦然回头。血无涯的面上,也微现出了喜意。只有神慧,脸上流露出遗憾之意:“女施主该更有骨气些的,小僧本是期待已久,可惜可惜!”
紫蝶此时却定定的看着那青衣女子:“我可以说那宝库的方位,却只能对你一人说。你们三人当中唯独你,我还能信上三分。”
她的目光,显得意味深长:“如果我没猜错,此地只有你能做得了主吧?可你确定我现在将那藏宝的地点道出,日后会不生变故?”
血无涯与神慧闻言,都明显有些不悦。青衣女子则在稍稍思量之后,就走到了紫蝶的面前:“你二人都先退下,退到二十丈外。”
她随后又用刀枪般的冷厉目光,扫视着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的血无涯与神慧,眸光更显森冷:“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次。”
等到二人满含不甘的从房中走出,青衣女子就又用睨蔑的目光,看着紫蝶:“你现在可以说了,只要你手里的那笔赃物,能让我满意,我自然会放你一条生路。”
“就不发个誓言吗?你这样可一点诚意都没有。”
紫蝶一声失笑,她神色幽幽,语声则细如游丝:“很抱歉,我耍了你!我紫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财,无论如何都不会落入到你们这些狼子野心之辈的手中。”
“你!”
就在青衣女子的眼中显现怒意,一掌往紫蝶脸上掴去的时候。她却见这妖女的颈部忽然塌陷了下去,就像是被人用掌刀重重击打在喉部,连同喉骨脊椎,一并断裂。同时一只只紫色的火蝶,自紫蝶的身上飞舞纷离。
“怎么说呢?托你的福,咱的身份可就从此洗白啦!世上再无紫蝶其人。自然,那所谓的紫蝶宝库,这个世界也就只有你一人得知,你说这个剧本怎样?”
青衣女子面色微变,本能的微一探手,直接以法力凝聚出了一个巨大的手掌,往那些紫色火蝶抓了过去。
可她这一抓却捞了一个空,反倒是将旁边的墙壁震成了粉碎。
“怎么回事?”
退到二十丈外的血无涯与神慧,都只是一个闪身,就回到了木屋残墟内。他们看了看紫蝶妖女那脊椎断裂的尸体,又望了望青衣女子,眼中都闪现出了一股异色。
他们眼前的这位,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心狠手辣。
青衣女子却是一阵暴怒:“刚才她什么都没有说!我还不至于蠢到东西没到手,就先杀人灭口。”
血无涯与神慧闻言后则是面面相觑了一眼,眼神里的色泽,都是意味不明。
也就在青衣女子眼中更添怒火,似欲发作之际。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看向了一位手持巨剑,自密林中疾驰而来的身影。
“司马天元?”
“总算是找到你们了!”司马天元的双眼之中,透着些许殷红:“老子最近好不容易挣了几天假,却被你们这群杂碎逼着加班加点。你等真是罪该万死!”
他势如狂风,带着山一样的威势坠落在残墟前方。然后这一片区域内,就好似被巨锤轰击,直接塌陷了下去。
神慧首当其冲,口中一口鲜血溢出。此时司马天元的重剑,又指着那青衣女子轰鸣而去。后者则微一抬手,一瞬间十二枚半月弯刀从她的袖内冲出。
其中四枚合而为一,化作一面月型盾牌,遮挡住了司马天元的重剑冲击。其余八道寒芒则在空中变幻交错,罗织出一片致命光影。
仅仅是第一次交手,竟就在司马天元的肩上割出了一条血痕。
而此时在密林四面,已经出现了一个个火把。数百名六道伏魔人已经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几位伏魔校尉的身影则夹杂其内。
“走!”
此时的青衣女子,已经将司马天元逼退。她发出了一声厉笑:“只凭你们这几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也想要拿下我们这些人,异想天开!”
随着她话音,那八道寒光同时向外斩击,横扫出了一条条的致命刀芒。
第二二六章 一线之隔
当李轩二人在文档室再次见到公孙雪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毫无血色。
“雷校尉他已经说了?”
公孙雪的整个人瘫坐在了椅上,她失魂落魄苦笑之余,眼中也不乏轻松之意:“也好,也好,从镇妖塔生变那一刻起,我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刻,我与他的事迟早会大白于天下。至少现在,我能安心许多。”
李轩面无表情:“也就是说,戌时三刻左右,雷云他确实是与你在一起?你们在何处私会,呆了多久?”
“大半个时辰,我记得他是亥时二刻离开,地点就在文档室的后面。”
公孙雪微阖着眼一声叹息:“傍晚的时候,雷校尉以信笺约我前往。往日我都不会理会的,我与雷校尉确有私情,却还不到不顾名节的地步。可事发当日,我与夫君商议和离之事不成,心里万般心事,想要寻人倾诉,以至于一念之差——”
罗烟听到这里,对这位王夫人的感观稍微好了些许,她想这个女人,至少不是那等水性杨花之辈。
她开始相信公孙雪当晚,是真的只与雷云聊了天。
李轩的瞳孔,却在此刻微微收缩:“公孙都尉,请问雷云约你的那张信笺可还在?”
“在的。”公孙雪没有犹豫,直接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素白色的宣纸,递到了李轩面前:“我事后原本想毁掉,可鬼使神差的,还是将它留了下来。”
李轩不由心想,这女人对雷大校尉,怕是真的动了情。
旁边的彭富来与张岳,此刻却是听傻了,然后一股对雷云的钦佩之意也油然而生。
乐芊芊则是神色匪夷所思的看着公孙雪,奇怪这位温婉恬静的姐姐,怎么会与雷云那种不靠谱的人勾搭上?
※※※※
文档室内关于宣纸,硫磺,木炭三种物资的清查统计,还是没能够完成。
于是在须臾之后,李轩又走在了镇妖塔一层的长廊上,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塔内的厨房。
镇妖塔内的各种功能性机构,几乎都放在了第一层,其中就包括了厨房。后者在第一层的南面,规模极大,占据了这一层至少七分之一的空间。
只因这里不但承担着镇妖塔将近一千二百位狱卒的三餐,还有数达五千人的囚犯伙食。
甚至那些妖魔,偶尔也需喂食一阵,不能让它们就这么死了。
“我还以为,你会先去总库的。”罗烟依旧神色散漫,亦步亦趋的随在李轩的身后:“要说运送火药,没有比他们更方便的了。”
“是很方便,可他们只会在每天的下午去地下二层。主管这层的许都尉,是个很细心细致的人,案犯如果是选择事先将火药存放藏匿于这一层,只会平添风险。你是玩火的行家里手,应该知道似这种临时制成的火药因杂质过多,是有一定气味的,一般的幻术遮掩不住。除非那位许都尉,也有问题。”
李轩一边看着手中的那封信笺,一边解释:“倒是厨房这边,给狱卒送餐的时间虽是在酉时初。可对于那些囚犯,就不是很顾得上了,拖到戌时是常有的事情。食物的香气,也能掩盖火药的气味。”
昨日审讯江含韵这些校尉的时候,李轩是亲眼看见关在第九层的那些人犯,一直到接近三更天才能吃上东西。也只有江含韵与雷云他们,才被特殊照顾。
第九层关押的都是武力高强,却还未被定罪的嫌犯,他们尚且如此,又何况是地底下的黑牢?
到达厨房之后,李轩首先看的是餐车。结构与后世酒店里面的餐车大同小异,不同的是这些餐车都是木制,更显笨重粗大。
它们不通过楼梯上下,而是通过一个升降台——借助畜力拉拽,可以在塔内地上地下的几十层自如升降,实现近乎后世电梯的功能。
李轩看了一眼,就知那位许都尉说得没错。这火药如果是藏在餐车里,确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之送到地下二层。
这餐车上的木桶容量极大,别说三石,五石火药都能装得进去——只要少装一点米粥。
李轩心念微动:“泰山,帮我去地下二层问问,事发当夜黑牢的那些囚犯,是否在伙食上被减过量?”
他随后又转过头去看彭富来:“老彭你去五十六层——”
彭富来却已经提前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问这几天内,有哪一餐的伙食不对是吗?”
李轩一声失笑,然后又找到了厨房的管事询问。
“事发当夜,是谁给下面送的餐?”厨房管事是一位肥头大耳的中年人,他眼神茫然:“很多啊,我记得当晚一共推了八辆餐车出去,具体的人我不记得了,我得查一查,送餐的都是白役,我平时没怎么管。不过塔里的规矩很严,送餐之前都有记录。哪个人,哪辆车,送的是什么东西,都有文字记载。”
李轩知道所谓的‘白役’,指的是各地官署中的编外差役,与现代的辅警差不多,地位却更尴尬。
在这个时代,他们基本都是贱籍,且还没有编制。
这样的人,在六道司内也有不下千名。
不久之后,那位中年管事不但拿来了李轩索要的白役名录,还将那本送餐的账簿送了过来。
李轩看了一阵之后,眉头就微微一扬:“能否把我圈定的这些人,都给我唤来?”
大概是事发当晚给地下二层送餐的几位,还有这七天当中,负责五十六层那些餐食的,总数二十五人——楼顶没有关押人犯,只有二十几只第三门的恶灵,以及第二门的妖魔若干。所以狱卒稍微多了一点,可也只有三十人左右,每日三餐,都只需一辆餐车就可搞定。
而就在李轩点名的白役陆续赶到之后,张岳与彭富来也先后赶回。
“问过了,当夜只有第九区的部分人犯米粥减量将近三分之一,还有,那里距离通往第三层的楼梯不远。”
张岳之后,彭富来是拧着眉头走回来的:“只有案发前倒数第二天的中午,他们少了一碗素菜。不过这在以往是常有的事,他们没怎么在意。”
李轩看了看账本,案发前倒数第二天给五十六层送餐的,是一位名叫林嫂的四旬妇人。他随后又抬起头,看向眼前已经被聚集到他面前的几个白役:“案发当夜,你们给地下二层送餐的时候,是谁负责的第九区?”
那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随后所有人都集中在一个年轻人身上。后者的脸色微白:“我当天送餐的时候,不知怎的肚子不舒服,所以寻林嫂给我代班。”
李轩的眼神微凝:“那么这林嫂何在?”
这些白役当中有两位女子,可年纪似都对不上。
“她已经请假。”那位厨房管事像是想起了什么,陷入了回思:“塔里那场变故之后,她就跟我说是受了惊吓,身体有些不舒服,要告假几天。”
李轩强压住了心里渐渐滋生的期待与喜意:“那么这林嫂,她家住在何处?”
“就在朱雀堂后面的那片民宅,在石屋巷的第七间院子。”还是那个被替班的年轻人,他的脸色苍白:“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此时的彭富来与张岳,都是眼神振奋,已经意识到他们距离真相,只有一线之隔。
※※※※
三刻时间之后,李轩等人站在一座简陋的石屋内,看着上方吊在梁上的一具女尸。
女尸的身姿高挑,接近一米八,身材则稍微有点发福,五官端正,左脸上有些两块火烧造成的疤痕——从外形来看,应该就是那位林嫂。
此时恰有风吹来,使得这女尸像秋千一样来回摆动,使得绳子与房梁来回摩擦,发出了‘嘎嘎’的声响。
“我就知道!”彭富来不禁抽了抽面皮:“这桩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李轩则开始动手,将女尸从房梁之上解下,同时开始尸检:“死亡时间应该是有三天左右,死因是服毒。”
三天前,也就是镇妖塔生变之后,次日的凌晨时分死亡。
自那场变故之后,李轩光是看石心审讯那些校尉都尉,就花了两天多。
“不是吊死的吗?”张岳很奇怪的问道:“服了毒,又上吊?还是说,这是别人将她放上去的?”
“此女确实是死于自杀,毒物的种类暂未辨明,不过其中的一昧,必然是苦杏仁。再从现场的痕迹,与尸身的情况来看,死于他杀的可能性很小,至于她为何要服毒后上吊?可能是服毒后暂未发作所致。这女人是个三重楼境的术修,身体素质很不错。”
李轩摇着头,他已经动用过红衣女鬼的能力。现场没有执念与怨煞遗留,所以他也没法抽取此女的记忆。
“罗烟你帮我在屋内找找,看看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泰山老彭你二人去问问周围的邻居,打探一下这林嫂的情况,尤其这个月内,她是否有什么异常。”
这屋内被收拾的很干净,锅瓢碗筷都规规整整的摆放着,被褥什么的也叠的整整齐齐,只地面有一层薄灰。
可李轩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希望能找到一些可以帮助他侦破爆破案的东西。
然而他在房屋内外找了一圈,都没发现任何线索,最终却是在林嫂的首饰盒中有了些不是收获的收获。
第二二七章 非同小可
李轩在首饰盒中找到的是一枚银簪,末端纹着一个林字。这让他的眸光闪动,一时晦涩异常。
“这是教坊司的头面?这位林嫂以前,竟是出身于教坊司?”
罗烟拿着一叠素白色的纸张走了过来:“我在左面那间厢房的房梁上,找到不少画废了的符纸。这女人在符道上水准很不错,应该是自学成才,天赋极佳。”
李轩当即将那些明黄符纸拿在手里,仔细翻看着。他其实看不懂这女人的水准如何,却发现罗烟挑出的这些废纸,全都是用于练习神火符的,用的材料也是宣纸。
“如此说来,爆炸用到的神火符,应该就是出于此女之手。”李轩想了想:“可以她的身份,在镇妖塔内应该拿不到宣纸。”
罗烟手抱着胸:“肯定是有同党的,她进不了塔顶与地下三层,可具体是什么人,只能等芊芊那边能否寻到线索了。”
而此时彭富来也神色匆匆的,从门外走了回来:“这位林嫂早年是青楼出身,所以周围的居民对她避而远之,日常都没什么交往。这女人也是深居简出,除了去朱雀堂当值,几乎没出过门。不过他们偶尔会看到有身份不明的女子,来这里寻她。我又问他们是否记得相貌,可结果——”
彭富来摊了摊手,示意一无所获。
之后就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线索了,李轩寻来附近巡守的六道司人员将现场封存,然后就用借来的一辆牛车,拖着林嫂的尸体往六道司的方向走去。
而在返程的途中,李轩一直都处于失神的状态,他手拿着从林嫂居处那里拿来的一张宣纸神思恍惚。
罗烟心生好奇,凑近了打量,发现那纸上赫然写着几个人名。
揽月楼,魏诗
镇东侯府,陆萱娘
朱雀堂白役林嫂——
“你这是准备从揽月楼开始,梳理此案?有意思,是教坊司那边有问题?”
罗烟脸色有些复杂。如果不是镇东侯收养,她估计自己现在,也是在教坊司内迎来送往。
“我不知道,可有问题的不止是教坊司。”李轩将手中的宣纸展开:“你看后面。”
罗烟仔细注目后面的那些字,然后面色也转为凝重。
九姓渔民
为魏诗递送毒针的白役
对狼群杀人案实施灭口的仵作
在爱晚楼擒拿的弥勒教师徒二人。
“都有同一个特征,都是贱役贱民。即便最后这两位,也与青楼关系甚深。”
罗烟想了想:“此事非同小可!你该与伏魔总管大人说的。”
“何止是非同小可?南京城内的贱民何止十万?放在整个南直隶,三四十万人是有的。多是昔日靖难之役,拥戴建灵帝的忠臣之后,以及历代罪官的家属。他们充斥于青楼妓馆,甚至是各地官衙之间,一旦生变,情况不堪设想。”
李轩想到了武判官郭良辰,当日在地府,这位死于靖难之役,生前以忠直悍勇闻名天下的大将,实在是叛得奇怪。当日文判官与郭良辰的对话,也很让人在意。
这幕后,到底是什么人在驱使?真的只是弥勒教?
“这次回去,我就会去一趟朱雀楼。”
李轩吐了一口浊气,之后又从小须弥戒拿出了另一张纸,一边梳理着思路,一边用木炭在上面写写画画。
已知林嫂为此案关键人物。
已知事发之前三天,林嫂一共往五十六层送过两次餐。
第一次,是九月十七日的清晨,当时在塔顶五十七层坐镇值班的,分别是鬼宿都指挥使甄神炼与伏魔都尉马成功。
第二次送餐,是九月十八日的中午,那时是司马天元与伏魔都尉李三思。
事发当夜,也就是九月十九日夜,在顶层值班的依然是甄神炼,与黑蛇都指挥使沈知谋。
而在底层,值班坐镇的是火鸦都指挥使雷云,以及青翼都指挥使殷若兰。
“公孙雪也很可疑,可她当夜除了与雷云私会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在文档室,动手的人不可能是她。”
罗烟也陷入凝思:“如果雷云是被人故意引开,如果那些火药,是在事发当夜被林嫂送至底层,那么当时值班坐镇的几人都有嫌疑。理论来说,只有他们四人有资格进入底层。那些典狱使的符牌,与他们是不同的。”
彭富来也摩挲着下巴:“我最怀疑的,是沈知谋夫妇。可如今看来,这个甄神炼也有极大嫌疑。七天之内,他在顶层值班了两天,底层一天。需知暗鸦都的人,可都通晓潜踪匿迹之法,在幻术上面也有不小造诣。在这方面,他肯定强过雷云不止一筹。雷云能够瞒过许都尉之外的所有人,行走于镇妖塔,那么这甄神炼呢?他有足够的能耐,在雷云离开之后进入镇妖塔底层。”
李轩手持的木炭,也在甄神炼的名字上,重重的划了一个圈。
也就在这刻,罗烟的眼神忽然一凝:“小心!”
李轩心内也滋生警兆,只见那街道两旁赫然爆射出数十杆连珠弩箭,分成两股,接二连三的穿射而至。
那箭速甚至快过他那个时代的步枪,让李轩完全反应不及。
而就在他准备借助自身的夔牛夜光甲与‘舍生取义’套装,硬顶一波的时候,罗烟已经用长鞭扯着他,如烟如幻的退到了‘伏魔金刚’身后。
可此时殿后的彭富来与张岳也深陷险境,同样被数十支弩箭笼罩。
“龙君借法!”
随着李轩这一声轻叱,他的身影瞬移一般出现在张彭二人身侧,怀义刀则带起了一片雷光电闪,将他们无法应付的箭支一一挑飞,斩开。
“是千金法弩!该死!”
彭富来脱险之后,第一时间就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筒。随着他手指按动,一团烟火彩光直冲天际。
那伏魔金刚则将身后宽长都高达一丈的巨盾取了下来,不动如山的顶在他们的前方,用它那坚固的躯体,为他们提供遮蔽。
张岳则是在电光火石间吞下一枚赤色的丹丸,然后他的一身肌肉膨胀,身高在短短的时间内膨胀到一丈二,驱使着他那龟壳一样的大盾高速旋转,在后方四面抵挡。使得大盾的表面,溅起一连串的火花。
李轩就站在伏魔金刚与张岳之间,用怀义刀为张岳拾遗补缺。
千金法弩之所以名为‘千金’,是因它的一个箭匣就价值千两黄金。里面的二十支符箭,可以在一弹指间发射出去。并且能在瞬息之内,更换箭匣。
——只需财力足够,一架千金法弩,完全可以在近距离打出百位射手的杀伤力。
而此刻在他们周边,至少有四架这样的强横法器。
“死!”
就在张岳与李轩二人勉力抵挡之际,彭富来忽然一道寒光轰向巷尾一角。
那是一把手掌长的飞刀,它最终击打在空处。可就在这刻,那飞刀忽然又弹出三缕寒光,并突兀的变向,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往那名手持着千金法弩的黑衣人袭去。后者连忙避让,同时拔刀封挡,将其中的两缕寒光挑开,可最后的一缕,却是直接钉入到千金法弩前端那些精密的零件内。
“这是子母斩神刀?练得不错嘛!”
张岳不由眼含期待的看着彭富来,希望后者再来一发。
后者则是苦笑道:“看个屁,我现在是一点真元都没有了。”
此时的罗烟,却已与两位穿飞而至的红衣女子交上了手。他那九条势如虬龙般的长鞭,竟在后者的剑气搅动逼迫下一路溃散。
而李轩本人也无瑕他顾,只因此刻,已经有一位黑衣人从巷道的侧旁袭至。他的身姿轻盈,手中的两把短刃则似如幽影,仿佛毒蛇,无声无息的挥击,穿刺。
此人的修为,应该还没到七重楼,却已极度接近。李轩无论身法,还是力量,都明显不是这位的对手,只有武道势意胜出一筹。可他还偏不能退后半步,一旦脱离伏魔金刚与张岳的保护,他的下场将是万箭穿心。
没有能利用的空间,李轩在武道之势上造诣再怎么高深,也难以发挥。
更糟糕的是,他的神夔雷音似乎也不顶用了。这些人明显有着防备,当李轩以雷音震荡,他们的身躯只是稍滞,就又恢复如常。
“你前几天不是得了八只音精灵吗?”
罗烟有些无奈,他一身的本领,却没法在这个时候用。“那么好用的东西,为什么不用?”
李轩的心神微动,心想对啊,自己手里还有这样一个杀器!他随后就以神念将那八只音精灵,从红衣女鬼的鼎中引导出来。
当李轩再次开口,准备吐出雷音之刻。罗烟竟是电光火石间掏出了两团棉花,塞到了自己的耳内。
“呔!”
随着李轩再一声震音,周围二十丈内几乎所有被波及的人,都是身躯踉跄,七窍中鲜血横溢。
即便彭富来与张岳这两个被他刻意避开的队友,也同样是心神恍惚,耳膜溢血。
那黑衣人首当其冲,直接就被李轩一刀斩开了胸膛,瞬间血溅数尺。
也在这刻,一股怒哼声传至此地。
“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我朱雀堂附近设伏袭杀,你等还真是视我六道司为无物!”
一股苍茫剑气从侧旁袭至,直接将一名黑衣人轰成了几份,随后半途一折,又斩向那红衣女子。
李轩讶异的回首望去,先是望见自己身后探出的漫天红丝飘带,还有已经到了二十丈外,疾驰而至的司马天元。
后者全身上下都绑着绷带,里面隐隐渗血。可在他冲过来的时候,依旧势如下山之虎,凶猛豪横,让人头皮发炸。
第二二八章 真相的钥匙
司马天元的到来,让彭富来与张岳两人都紧绷的心神舒缓了下来。后者当即咳血,浑身上下的毛孔也溢出血痕。
彭富来只是真元耗尽,张岳却是以虎狼之丹,激发‘刑天霸体’,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他原本还可强撑一段时间,可既然司马天元已经赶至,那就没必要再继续动用这种损伤身体的法门。
司马天元也没让他们失望,赶到后不超过十个呼吸。这一应刺客除了那红衣女子遁逃之外,其余该死的死,该伤的伤。
不过这几人选择在距离朱雀堂不到一里路的巷道里面动手,都已心怀死志。几个被司马天元击伤擒拿的,都在被擒之后的一刻时间死去,七窍中同时溢出黑血。
——竟无一例外的,都是提前在嘴里藏有毒丸,预先服毒了。
“这些混账,还真是无法无天。”
司马天元担心李轩可能会再次遇袭,在横扫了所有刺客之后,就没有继续追击了。
一来他本身不擅遁法,二来那朱雀堂内已经掠出了数道身影,追赶着那红衣女子而去。
“多谢校尉大人!”李轩感激的冲司马天元一抱拳:“今日幸亏大人及时赶至,否则我等几人的下场不堪设想。”
“恰好在附近的酒楼吃早餐,望见你们的求援信号就赶过来了。”
司马天元随后一声嗤笑:“你也少来这一套,当我看不出来,这些人奈何不得你们。谦之你那一吼,真是霸道。”
“那是因他们还没拼命,否则两败俱伤是免不了的。”李轩随后神色微动,上下望着司马天元:“校尉大人你这是?”
此时的司马天元,几乎就裹成了粽子。
“一点小伤,最多三五天就可恢复。”司马天元的脸色发青,无比郁闷:“傍晚的时候我们接到线人密报,赶去与神慧血无涯他们干了一场,结果还是被他们逃了,还死伤了好几人。可恶!如果不是我们的人手不够,怎么会容那些杂种放肆?”
他说到这里,蓦然发泄似的一脚狠狠踢在旁边的一堵院墙上,巨力冲击下,这堵本就千疮百孔的墙壁轰然倒塌。
里面的居民,早就因之前的战斗惶恐不已。当这墙一倒,藏在房内的女子立时发出尖叫。
司马天元更加郁卒了,语含发泄性的说道:“闭嘴!六道司在此办案,此间一应损毁,我六道司都会照价赔偿。”
李轩不由与罗烟面面相觑了一眼,神色惊疑:“怎会如此?”
亏他还指望堂里能将神慧他们擒拿,这次的镇妖塔爆炸案自可迎刃而解。
“他们从狱中带走的两名第四门大高手,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实力。我们没想到他们会恢复的这么快,应该是动用了血食与某种邪道秘法。”
司马天元苦笑道:“此外他们还另有高人,当时就有一位情报之外的第四门在场,之后又赶来了一位。我们虽然去了两位中郎将,又请了张副天师随行,却只拿下了十几个邪修。我现在都恨不得撕了石心这个杂碎,但凡仇副总管能出手,或者江含韵他们这些被看押的校尉可以来几个,都不会落到这田地。”
李轩不由凝然,四位第四门的高手聚集于金陵周边,加上一个至今都还在南直隶境内,行踪不明的刀魔李遮天——这形势是有够凶险的。
“不过我们也非是没有收获,在神慧等人藏匿之地,我们发现孝陵的地图。”司马天元此时又好奇的看了过来:“对了,镇妖塔的案子你查得如何了?听说老头子他将这桩案子,交给你了?”
李轩没答话,他直接将他收到袖里的那张宣纸递了过去。
司马天元随意扫了一眼,就微一蹙眉:“林嫂?甄神炼,沈知谋,殷若兰,雷云,马成功,李三思,你在怀疑老甄?他可不像会做出这等事的人,也没有理由。”
“只是怀疑。”李轩摇着头:“这个林嫂已死,最大的线索已断了,你们又没抓到血无涯与神慧,接下来得够我头疼了。”
“你速度快点!”司马天元一点都不体恤,一掌重重拍在了李轩的肩上:“好歹先把仇副总管他们几人放出来,这事就靠你了。”
李轩则是眸现异泽的看着前方,沉吟不语。
这次的袭杀虽然凶险,却也让李轩找到了新的方向。
之前的他,可能从始至终都陷入到了误区。
※※※※
“贱籍贱役?”朱雀楼的顶层,目盲老者微阖着眼,陷入凝思。
半晌之后,他才再次定目看向李轩:“幸亏被你提醒,否则老夫还被所谓的‘弥勒佛子’蒙在鼓中。你先下去吧,此中究竟我会使人查个清楚明白。李都尉,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将爆破案查个水落石出,请务必抓紧时间。”
李轩拱手一拜:“属下明白。”
而等他离开朱雀楼,首先去的就是尸检房。
之前在外面不方便,也不认为他能够在尸检中查到什么,可如今李轩却怀抱着极大的期待。
依旧是从头到脚,无比细致的反复搜检。在毫无收获之后,李轩又开始开肠破肚。
当林嫂的肠胃被破快,担任助手的罗烟就捂着鼻子。
“这种毒,应该是牵机引?鹤顶红的变种。应该是存放过久,毒性减弱了,难怪她服毒后又上吊。”
随后她就发现李轩的脸上,流露出了异色。
“是发现什么了?”
“是有不小的发现,看看这胃里面的食物,这明显是个好吃的主。她是案发之后凌晨丑时(夜01:00-02:59)左右服毒自尽,而将这些食物吃下去,则刚好有三个半时辰。”
罗烟的眉眼微扬,现出了凝思之色。
李轩则将解剖工具放回了工具箱,同时结束了他的元衣术,微微凝神:“我们距离真相,现在就只差一步。”
等李轩从尸检房走出来,返回镇妖塔文档室的时候,发现石心麾下的内堂人马,正抱着为数众多的文档卷宗,从文档室里出来。
李轩扫了这些人一眼,然后就疑惑的望向了站在门口的乐芊芊:“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要查案,然后把我们调出来的文档都强行调走。就连公孙都尉,也被他们带走了。”
乐芊芊微嘟着嘴,不过也没有太多的气恼之色:“不过幸不辱命,案发之前,所有宣纸,硫磺与木炭的去处,都已经查得水落石出。我记录了一份简表,都在这几张纸上。”
乐芊芊递过来的几张宣纸,也记录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却比之前几堆山一样的账册,更清晰明了得多。
“木炭的使用量很难查明,不过在昨日,我走访了镇妖塔所有的楼层。其中第四十层到五十六层,都反应说九月十七日当天,木炭的量稍有不足,他们不得不节省使用。”
“接着是硫磺,镇妖塔内的使用量极大,一天就达到了三十石。不过最可疑的,却还是这一项,几只最近才送到塔里面的蛇妖。”
乐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张纸送到了李轩的面前。
上面记载了这几条蛇妖的来处,它们的经手人,还有硫磺与雄黄的用量。
李轩看着这张宣纸的同时,不解的询问:“这是为何?”
当纸上的几个人名入眼,李轩就眼神微凝。
“是硫磺的用量有点异常,要镇压蛇妖,用雄黄更有效得多。”
乐芊芊在纸上指了指,同时解释道:“可我仔细查阅之后,发现他们不但调用了足够量的硫磺,就连雄黄也拿了不少,是足以镇妖蛇妖的量。所以——”
“所以在账面上,我们看不出异常是吗?”
“就是这样!”乐芊芊点了点头:“就比如这只五重楼境的红磷蛇妖,他们拿了二石硫磺,又拿了半石的雄黄。可无论是硫磺,还是雄黄的量,都足以镇压妖蛇。可由于两种东西,都没有超出规定的量,总库的管事也就批了。我们之前查账的时候,也好几次将这一节漏过。只单独查硫磺,是看不出究竟的。”
“干得漂亮!”李轩一边佩服乐芊芊的细心,一边继续问道:“那么宣纸呢?查出来没有?”
“没有?”乐芊芊摇着头:“我虽然怀疑几个地方有出入,事发之日,好几个楼层的纸张被付诸一炬。很奇怪的是,有两个楼层的妖魔作乱,明明不是很严重了。这些有出入的地方,我都给大人你做过标记了。”
她说完之后,就有些担心的问道:“听说大人你今天遇袭了?有没有怎么样?彭富来与张岳呢?他们怎么没回来?”
“老彭陪张岳去药房疗伤了。”李轩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少女:“芊芊这么关心我?好感动。”
“说什么呢?”乐芊芊的脸稍稍一红:“只是~只是礼貌的问一句,下属对上司的那种关心,你别乱说。”
李轩越看越觉可爱,本能的就想继续撩,可随后就发现罗烟正以鄙薄的目光看着他。
李轩随即想到自己是已经定情的人了,不能这么渣,于是就强行按捺了下来,神色恢复肃穆:“芊芊你现在帮我再做两件事!其一,查一查六道司所有校尉的家世背景,看有没有与贱民相关的。”
乐芊芊的神色,明显有些错愕,然后她又听李轩道:“再仔细查一查,看看我们六道司,还有谁可能接触到镇妖塔的结构图。我记得之前罗烟说,二十几年前镇妖塔的下水道经历过一次大规模的修缮,那些工匠的背景,你也得帮我查一查。”
乐芊芊愣了愣神:“我一个人吗?”
“朱雀楼与明幽都的所有文书,都随你抽调,总之尽快查清楚。”
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有些情况,他得去那边再确证一下。还有乐芊芊说的那些硫磺,也得实地去看看。
他将所有信息在脑海里再过了一遍后,感觉自己距离真相的钥匙越来越近了。
第二二九章 这才是真相
“这就是事发当天晚上的菜单?确定没有错?”
李轩在厨房管事处反复得到了确认之后,这才神思不属的拿着一张菜单走出来。
“这份菜单有什么不对吗?”跟随在侧的罗烟,一手将李轩手中的单据抢了过来。
当她扫了一眼之后,就眉梢微扬:“还真有问题!这应该是一个突破吧?可都尉大人你这副表情,怎么就跟丢了钱似的?”
李轩苦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又脚步匆匆的来到楼梯前,直往那关押红鳞蛇妖所在的三十七层攀登。
当来到蛇妖所在的牢房,里面的蛇妖当即盘卷起了躯体,吐着蛇信,冲着他发出了凄厉的蛇嘶。
李轩全不理会,直接捞起了牢里面的黄色粉尘嗅了嗅,随后就皱起了眉头。
按照乐芊芊给他汇总的信息,这个月被六道司捕拿的蛇妖一共有四头。李轩没有遗漏,他一一去看过之后,才离开了这个专用于关押蛇虫之属的楼层。
罗烟心里万分好奇,她现在可以十成十的确定,李轩已经锁定了真凶。
可哪怕这次李轩破案的过程,她都全程跟随。哪怕李轩掌握的线索,她也同样知悉,却仍不知这人到底是谁——
再接下来,她就望见李轩站在第一层的大堂,皱眉往大门口的方向望了良久。
而就在罗烟越来越难抑好奇心的时候,她就听见大门外传来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泰山,你进去之后,把你的告身符牌丢给我。”
说话的是彭富来,应该是陪同张泰山疗伤完毕后一起返回的。
外面果然又响起了张泰山的声音:“把符牌丢给你?老彭你想要干吗?”
他的语中,略含疑惑。
“我看看用你的符牌能不能进去——”
“哈?那你自己的告身符牌呢?干嘛用我的?”
“当然是丢了!”彭富来的声音很纠结,也有无奈:“被李轩那个不当人子的混蛋拿去刮了那种东西,那还能要?内务楼说可以给我补办,可最少得等三五天。”
“可这也没用吧?”此时张岳已经走入了大门,他嘴里说着没用,可还是将自己手中的告身符牌,丢给了门外的彭富来。
“即便你能瞒过塔里的‘真武封魔阵’,你当边上站着的这两头狮子是蠢的?”
“试一试嘛,又无所谓。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你去找谦之,或者罗游徼下来接我,他应该也有权限——”
当二人说到这里的时候,罗烟就望见李轩眼里的精芒,越来越盛。
“说吧,这人到底是谁?”罗烟感觉有一只猫爪,正在挠动着自己的心。
“已经有了推断,可证据还不够充分。”
李轩眼神复杂,若有所思的说着:“我只能说,我们之前的方向果然是错的。”
他不想说出那人的名字,只因李轩对自己的推断无法置信,他宁愿自己是错的。
※※※※
两日后的清晨,当彭富来捧着一叠公文来到明幽都大院内的时候,心情就有些复杂。
此时的李轩正在伏案工作,处理着明幽都积累的各种文书。
旁边坐着的却是薛云柔,她正笑盈盈的用手支着下巴,柔情满眸的看着李轩,还时不时的从旁边的水果盘里面拿出葡萄,荔枝等等,用她那葱嫩的手指剥开来喂给李轩。
彭富来一边艳羡的心想李轩这厮好福气,一边小声问旁边的罗烟:“她不是在秦淮河坐镇吗?怎么会有闲心在这里?”
这几天他虽然都呆在朱雀堂,就连外面租的小院都没回去,却知这几天朱雀堂的形势很不好,那些逃入城中的妖魔,到现在都只抓到三十几头。
神慧与血无涯,还有那两位被救出镇妖塔的第四门强者,也依然在逃。还有许多弥勒教徒在往金陵附近汇聚,此时金陵城内还好,可在郊外,这些邪修魔孽,几乎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薛云柔作为明幽都目前的镇海神针,这个时候本该在秦淮河镇压邪祟,而不是回朱雀堂陪她的心上人。
罗烟也扫了薛云柔一眼,然后百无聊赖的答着:“她今天是请了天师府一位师兄代她镇守,据说还是一位接近第四门的大高手,秦淮河那边自然再不用她操心。”
彭富来的唇角一抽,心想原来还有这一招?薛云柔的这位师兄,对薛仙子可真疼爱。
李轩也终于发现彭富来的身影,还有这家伙手里抱着的东西,他顿时脸色一黑:“怎么又有这么多?”
这个时候,他额外的怀念起被看押起来的江含韵,也怀念还呆在朱雀楼的乐芊芊。
有前者在,这些公文中的一大半轮不到他;有人形百度这个助手,那么有事就可以让秘书干。
“你说呢?我们明幽都现在的辖区可是大了一倍。”
彭富来幸灾乐祸的说着:“马成功与司都尉都不在,当然只能找你。这些公文其它的也就罢了,有两份批捕的公文却必须尽快处理。事涉勋贵,下面的人没法做主,很紧急的。”
其实他也很头疼,乐芊芊不在,这助手的工作,就只能他彭富来干了。
薛云柔看着李轩那略略凹陷的眼窝,却是心疼的不行:“轩郎,要不还是把这些公文放一放,我们去玄武湖稍微放松一下?”
她其实在想最好是这个伏魔都尉都别做了,又累又危险。
远处的罗烟却一点都不同情:“你既然嫌累,把江校尉放出来不就得了?明明都知道凶手是谁了,干吗还拖着?”
“李轩他已锁定凶手了?什么时候的事?”
彭富来还是首次得闻,他先是惊喜,然后也很不解:“对啊,干吗还拖着?李轩你又不是没看到,这几天内堂的人有多嚣张!我昨夜就听人说他们已经快查到水落石出了,也基本锁定了真凶。你既然知道,没必要眼睁睁的将总管定下的赏格拱手让人吧?这可是足足三十个大功,比之前的比翼魔还多。”
“天真!不是罪证确凿,石心哪有那么容易放人?”
李轩一声嗤笑,然后叹着气,将彭富来放在他面前的那两份文档也拿了过来:“再等一等吧,证据我虽已搜集的差不多了,可还有缺陷,不过芊芊那边应该快了。实在不行,今天中午我们就去朱雀楼。”
其实查到这个地步,已经没必要再寻更多证据了。在这个时代,可不讲究什么无罪推定。
只以他手中掌握的这些信息,就足以给那人定罪。
可李轩心里,却还是存着万一之念,万一自己的推断是错的呢?
自己虽然已锁定了真凶,可他直至此刻,都无法相信自己的判断。
他这两天与其说是在找寻进一步的证据,倒不如说是为证明自己的推断有误。
不过李轩才说到这里,外面就忽然传来了一阵钟响。
那是传自于朱雀楼的警钟,于此同时,伏魔总管的声音,也响彻了整个朱雀堂。
“两刻时间内,堂内所有都尉以上,以及镇妖塔爆炸案一应相关人等,都速往镇妖塔的一层大殿集合,不得延滞!”
当这语声落下,屋内的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彭富来发出了一声惊咦:“石监察使?去镇妖塔做什么吗?该不会是他们已经侦破了?”
李轩蹙了蹙眉,随后就将身前的所有公文都丢到了一旁:“我们去看看!”
而就在几人都匆忙起身的时候,乐芊芊也抱着一叠卷宗,神色匆匆的跑了回来。
李轩见状不禁心神一凛:“怎么样了芊芊?有结果了没有?”
“你让我查的两件事,所有结果都在这里。”乐芊芊吐了一口浊气,将她手里的卷宗,都塞入到了李轩的手中。
她同时眼神惊疑的看着李轩:“会是这位吗?可怎么会?”
李轩没有答话,他接过了那些文档,仔细的翻看着,眼中渐渐的现出了一抹凝重与伤感:“虽然不知道缘由,可应该是这位没错了。”
现在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他不用再给江含韵免费打工了,有了乐芊芊的这份卷宗,如今连最后一个疑点也被抹除。
而坏消息,也同样来自于乐芊芊带来的这份卷宗。
旁边的彭富来看着,却是一头雾水,他想这个内鬼,到底是谁?
※※※※
一刻时间之后,李轩带着众人来到镇妖塔前方。只见这里已经围满了人。朱雀堂内几乎所有人,都齐聚在这里,往大门内的那间宽阔大殿窥望。
当他们挤开人群,进入到大门,只见此间已有众多的伏魔都尉与校尉齐聚于此。江含韵这些被看押的校尉都尉,也位列其中。
可能是被关在镇妖塔内的几天过于无聊,江含韵的气色不太好。
不过在望见李轩等人到来之后,江含韵的眼神一亮:“李轩你到我这边来!”
李轩依言走了过去,然后就听江含韵语含不耐的问道:“你这几天,到底有在查案没有?别真给石心那厮抢了先!我听说你这两天,绝大多数时间都呆在院子里处置公文,都分不清楚轻重吗?”
“案件我已破了,可如果真被那位石监察使抢先一步,那我也没办法。”
李轩心想要不是那些公文已经积累到影响明幽都上下正常运转的地步,他才懒得去管。躺在薛云柔的怀里吃葡萄,难道不香吗?
“不过我可以担保,今天无论结果如何,你们都可以离开这座镇妖塔。”
他这句话,也引来了周围几位校尉的注目,就连仇千秋也侧头看了一眼。
李轩发现雷云的眼睛已变成了熊猫眼,脸颊也肿起了老高,像是在嘴里面塞了两个包子,又好似一头被大黄蜂钉肿脸的土狗。
他一瞬间就明白王中郎将已经找过这家伙了,然后就朝着雷云一抱拳,表示佩服。
王中郎将真是大度,居然没把这家伙弄死——他会遵守承诺的,改天请雷云喝酒。
雷云则是勉力把眼一瞪,那意思就是给爷滚!
“嘁!他还能关我们多久?内堂固然权柄极大,可南京城的安危还要不要了?六道司在南直隶的脸面,也总得维护吧?他一直关着我们,上面就没有说法?”
江含韵神色不屑,依旧板着俏脸:“还有你这话,怎么这么没出息?这案子要是给他们先破了,那不等于他又在我们脸上扇一巴掌?”
“我也不想,可我难道还能拦着他们破案?”李轩说到这里,忽然皱了皱眉:“甄校尉人呢?”
他没在人群当中,看到甄神炼的身影。
江含韵闻言也柳眉微蹙:“下来的时候就一直没见到他,该不会?”
而就在他们说话之际,目盲老者与石心都已现身于这座大殿的中央。前者神色冷肃的扫了在场诸人一眼,目光也是冷冽不含情绪。这位的目光,在李轩身上特意多留了一阵儿,这才转望他处。
石心则依旧穿着那身全黑色的六道伏魔甲,脸上似笑非笑。
等到所有人都齐聚在此,石心就背负着手道:“这次请总管大人召集你等前来,是因这桩内鬼案已经侦破。”
就在众人的哗然声中,一个穿着单衣,白发苍苍,浑身血淋淋的身影,被几人用锁链拖拽着进入正殿。
“甄校尉?”
“鬼宿都指挥使甄神炼?”
“怎么可能会是他?”
“万万不可能,甄校尉可是我们六道司的老人了,担任校尉一职已经九年。”
“看这模样,应该是被用过重刑——过份了!”
石心没理会众人的议论,他直接侧目看向甄神炼:“甄校尉,还不肯认罪吗?”
“石监察使你要我认什么罪?”甄神炼面容惨淡,半闭着眼道:“如果是为镇妖塔的爆破案,甄某已经说了,绝非是甄某所为。”
“真是顽固不化,贼心不死!”
石心摇了摇头:“如今人证物证都已确凿,你即便强顶着不肯认罪,又于事何补?”
目盲老者则是痛心的上下看了甄神炼一眼,然后看着石心:“石监察使,请问甄校尉的罪证何在?”
石心对伏魔总管那含着质问的语气毫不在意:“其一,九月十六日在镇妖塔顶层坐镇,恰与林嫂往五十六层送餐之时同日;其二,镇妖塔案发之时,甄神炼也在镇妖塔顶层值班,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趁雷云擅离职守,离开法坛之际,前往底层埋设炸药。当时四名校尉当中,甄神炼有犯案可能,这点诸位应当没有疑问吧?”
“要说犯案可能,我们夫妇与雷校尉也有可能。”
这是黑蛇都指挥使沈知谋,他青沉着脸:“说来我夫妇的嫌疑,还在甄老哥之上。”
石心斜睨了他一眼,就一声冷笑:“其三,甄神炼与林嫂关系甚深,已经不止一人向我举证,甄校尉与林嫂有过来往。二人不但过从甚密,且对此女多有照拂。甚至当年林嫂之所以能入镇妖塔担任白役,也是你甄校尉亲自关说。”
“荒唐!”甄神炼的面色发白:“我与这林嫂确有过一些来往接触,但只是怜她身世,认为其情可悯。未能洞察林嫂的叵测之意,这确是甄某的过错。可当年此女的身世来历还算清白,我也只是打算让她入朱雀堂做些浣衣浆洗的活计。她如何进的镇妖塔,我却不知。”
“巧舌如簧!”石心摇了摇头,又将一份文档丢在甄神炼的面前:“其四,两个半月前,你在镇江老家买下的一百五十顷田,又该怎么解释?镇江地近南京,寸土寸金,而你甄神炼买下的,还是最上等的水田。我倒是不怀疑你有这样的财力,可据我所知,这一百五十顷田,是由林紫阳亲自出面给你做的中人,为此甚至将一户镇江的富贵人家逼走。”
甄神炼牙关紧咬,他脸上甚至已没了一点血色:“这是我甄神炼御家不严,内子被人诱骗,私自所为。甄某得知之后,即时将田地退还,还亲自上门赔礼道歉,那时林紫阳的反迹也还未显露。”
“也就只差些天而已,焉知不是你察觉不妙,故作姿态?”
石心目光凝冷:“其五,昨日本人亲自率队去你家中搜查,在你甄某人的密室当中,发现一份镇妖塔的结构图纸,弥勒佛像一尊,以及《弥勒上生经》、《弥勒下生经》、《弥勒菩萨般涅盘经》、《弥勒菩萨所问本愿经》这四部经问,其上还有你甄某人的字迹。甄神炼,你还有何话可说?”
甄神炼神色一愣,眼望着石心,久久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人群当中的议论,也渐渐开始了变化。
“这个内鬼,不会真是甄校尉吧?”
“这的确是人证物证俱全了。”
“居然真是他!可恶——”
“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目盲老者微蹙着眉头,眼神似有些不能置信;仇千秋则眼现惊疑之意,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甄神炼。
“不会吧,真的是甄校尉?”江含韵也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李轩:“你不是说已经破案了吗?这个内鬼,真的是甄校尉?”
“风马牛不相及。”李轩摇着头,看向了人群当中的某位:“我不知石心说的弥勒佛教与佛经是真是假,可真凶另有其人。”
“诸位!”
此时石心,又冷笑着扫望向众人:“据石某所知,自本监察使率众入驻朱雀堂以来,你们朱雀堂上下人等,对本使多有非议,说本人滥用职权者有之,说本人打击报复者有之,也有人说我石某人存心寻隙,要兴派系斗争。然而事实证明,我石某一应举措,都是公事公办——”
“石监察使!”
这个时候,堂下一个清冷的声音,打断了石心的言语。
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发现那赫然正是李轩:“石监察使您一应举措,都在六道司规矩之内,可当日制造这爆破案的,确实另有其人,绝非是甄校尉。”
石心闻言微愣,看向了李轩,他的眸光,也渐渐凝冷:“你莫非是想要为他脱罪?”
“非是要为他脱罪,而是事实如此,监察使你的论断,有着根本性的破绽。”
李轩摇着头:“说实话,下官也曾经怀疑过甄校尉,却始终绕不开一件事。众所周知,宣纸与血液的灵性,无法保存三天以上。所以任是何等样的符箓大家,也没可能以这两种材料,制作出时效三天以上的符箓。
可甄校尉第一次在顶层坐镇的时间是九月十六日的凌晨到辰时,而案犯之刻,是九月十九日的亥时四刻,相隔近四天。且在事发之夜,林嫂的餐车可没有进入过顶层。”
石心不由面色微青:“焉知不是在十九日夹带?几张神火符,可比那些火药方便得多——”
他才刚开口,就意识到不妥。
镇妖塔的两次爆炸,除了用于引火的神火符之外,还有用于遮盖火药气味,蒙蔽众多校尉灵识感知的幻符。
神火符可以在当天夹带,幻符却必须预先埋设,以宣纸与人血制成的幻符,能够持续三天?这无疑是天方夜谭。
他看过现场,那幻符之所以能瞒过众人,能够持久维持效力,是借助埋设地点浓郁的坤元地气。
“除此之外,还有将我们的雷校尉与公孙都尉约出来的两张信笺。”
李轩继续说着:“不知石监察使有无注意那是松文墨?镇妖塔常用的是更便宜的石田墨,直到事发之前三天,因新进的一批石田墨砚质量不佳,总库临时退货,转而将库存的松文墨投入镇妖塔第九层急用。问题这三天内,鬼宿都都没有人犯关押于第九层,自然也没法使用那里的墨砚。
理论来说,甄校尉他在镇妖塔内,是接触不到松文墨的。自然,你也可以说是他的同党所为,可问题是,这三天中在九层审讯室内讯问过案犯的,仅仅只有九人,都有据可查。石监察使你在给甄校尉定罪之前,是否得先问过他们再说?”
石心再次色变,李轩之前将雷云与公孙雪两人的信笺上交给了物证房,可他确实是没注意到这一节。
“我就知道!这群内堂的人,他们会办案?”
江含韵眼神大亮,神色兴奋:“李轩,你说你已破案了的,快说,那个内鬼究竟是谁?”
她这一句,令目盲老者精神微振,而此时整个大殿内,亦落针可闻。
此时李轩,则眼神复杂的看向了人群中,一位面色冷肃的身影。
“这桩爆炸案,的确已水落石出。在解说因由之前,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事发之夜,林嫂根本就没有进入过镇妖塔!”
当他这句道出,四面八方都一阵嗡鸣,被李轩注目的那人,则是面色微变。
第二三零章 这才是真相2
李轩矗立于原地等候,可周围的噪杂声持续足足三个呼吸都没能平息。
连伏魔总管也看不下去了,直接以木杖驻地:“给我闭嘴!”
于是这镇妖塔的大门内外,又恢复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我最初的想法,也与石监察使相同,是认为这个制造镇妖塔爆破案,纵走神慧等人的内鬼,需要同时满足几个条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条件,必须是在七天内,有机会进入镇妖塔的五十七层与地下三层。后来我知道这内鬼是用宣纸制作符箓,于是又把时间缩短到了三天之内。
二,接触过镇妖塔的图纸,知晓镇妖塔的地下结构。能够绕开牢不可破的水闸,精准打通水牢,下水道,与水渠之间的隔层;
还有三,有机会获得宣纸,硫磺与木炭这三种物资——众所周知,镇妖塔进出审核极严,无论是火药,还是符箓,都不可能带入镇妖塔。可由于硝石能够在厕所附近与下水道内获得,只需有人能拿得到硫磺与木炭,就可在镇妖塔的内部制成火药;而符箓,则能用宣纸与人类的精血制作。”
李轩环视着在场的众人:“然后还有第四,能够与林嫂送餐的时间配合,在两处埋下炸药。可这么一来,整个六道司仅仅四人符合这条件,就是当日负责值守的四名校尉。”
“如果按照这思路,我也会把目光,集中在甄校尉身上。可一次突发的事件,让我改变了想法。我意识到,除了被石监察使关押的这几位,还有其他人,可以达成最重要的条件一,即在三天内进入过镇妖塔的五十七层与地下三层。”
李轩的目光,集中在人群中那位脸色渐渐青沉的男子身上。
“之后我让人重点查了三件事,一是六道司所有校尉都尉,与贱民贱役的关联;二是调查一切与镇妖塔结构图纸有关的人等,尤其二十几年前,那几位整修镇妖塔下水道的墨门工匠;三是那些硫磺的来源。除此之外,我还为林嫂做了一次尸检。当这些线索拼凑在一起,这位内鬼的身份,我也就心中有数了。”
此时他深吐了一口浊气,双拳紧紧的握着:“司马校尉,可否将你的身份符牌借我一用?”
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唰’的一声转头,把视线移到了人群中的司马天元身上。
后者的脸上则现出了些许疑惑之色,他微微笑着:“借给你倒是无妨,与破案有关吗?”
他一边的好奇问,一边将腰间的符牌解下,丢向了李轩。
“就是为让这件爆破案真相大白。”李轩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来到那大门前的石狮旁。
“诸位当知,我们朱雀堂之所以会供奉这十二头火眼狮,使之专责于把守镇妖塔的门禁,是因它们嗅觉无双,还有近乎‘火眼金睛’的神通异能。而要想进入这座塔,不但不能携带任何外物,还必须使用与自身对应的告身符牌。案发后我去了解过符牌制作的过程,他们是以人的精血融入牌内,使人之气息与符牌同体交融。
所以火眼狮看的不但是牌,也同样是看人。我试过用其他人的符牌进入镇妖塔,却理所当然的被拒入。之后我又请张副天师为我施加幻术,模仿成好友的模样,试图欺瞒火眼狮,结果仍是失败,由此可见火眼狮的神通犀利,监控之严。可只要我手持着自己的告身符牌,哪怕是伪装成总管大人的模样,也能进入镇妖塔。”
李轩接下来又从袖中拿出了一物,那是一块白色的符牌,制作非常粗糙:“这是我在林嫂的尸身上,寻到的告身符牌。说来也巧,今日值守的这两头火眼狮,正是事发当夜轮班的两位。接下来我想请这两位狮兄为我辨认一番,当日这符牌与符牌的主人,究竟有没有进过镇妖塔。”
随着他拱手一礼,那两只‘石狮’迅速的活了过来,却依旧坐于基座之上,一动不动。
李轩生恐它们无法理解,又继续解释:“两位狮兄,九月十九日案发之夜,这枚符牌与符牌的主人若是进入过镇妖塔,请二位抬起前足。”
可这两头火眼狮,却没有任何动静。
见得此景,石心的瞳孔顿时微微收缩;旁边的仇千秋,则是微一扬眉,眼现出了森然之色。
而人群当中,也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议论声。
“林嫂没进入过镇妖塔?怎么会?”
“这不太可能吧?我那天看到她了。”
“我还骂了她两句,那总不会是只鬼吧?”
“我们一起推的餐车,一起进的升降台,这怎么可能?”
“哼!”伏魔总管一声冷哼,使得这镇妖塔大门内外,再次恢复平静。他随后和蔼的看向李轩:“继续说。”
李轩则是笑道:“是啊,林嫂当天晚上明明就在的。可据我所知,这位因她异于常人的容貌身材,不但不喜交际,也耻于见人。常年穿戴着一层黑色斗篷。又由于她脸上的刀疤,常以面纱遮面。你们确证自己,看到的是真的林嫂?
此外很不巧的是,我在林嫂的胃里,发现了鸭肉,鱼肉,虾肉等等,时间是在她死亡之前三个半时辰,也就是酉时末(晚六点)左右。这位大概是已存死志,想要在死前吃上一餐好的,免得做了饿死鬼。可案发之夜,镇妖塔的厨房做给白役们吃的饭菜,是青菜豆腐,扣肉与青椒炒蛋,再加一碗丝瓜汤,与林嫂吃的东西,风马牛不相及。”
“在给林嫂做尸检之后,我甚至找到了林嫂提前一日,购买盐水鸭,松鼠鱼这些金陵名菜的酒楼,不过这不重要。”
就在人们都觉惊疑不定之刻,李轩又将司马天元的告身符牌,举在了身前:“两位狮兄,一如之前,九月十九日案发之夜,这枚符牌与符牌的主人如果进入过镇妖塔,请二位抬起前足。”
那两只火眼狮,几乎同时将它们的右前足抬起。
此时即便是以伏魔总管的威严,都压不住人群当中的躁动了。
“司马天元?司马校尉?”
“他当天晚上,竟然是在镇妖塔内?”
“也就是说,司马校尉也有犯案的可能?”
“开什么玩笑,司马校尉怎么可能会是内鬼?”
“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有意思了,既然在事发当日出入过镇妖塔,又为何不肯明言?”
“怎么会?”目盲老者的脸上,已再次流露出错愕之色。嫌疑人由甄神炼换成司马天元,他依然无法置信。
仇千秋与石心两人,则都万分意外的,往司马天元看了过去。
不止是他们,在现场的江含韵,雷云,沈知谋,甚至甄神炼等人,无不都震撼不已。
司马天元身周的人群,也在往侧旁退开,使得这位身形高大的校尉,就像是退潮之后的石头,孤立在所有人的视线当中。
司马天元却毫不在意,他看了看李轩,又望了望那两只石狮,然后笑着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我司马天元当天伪装成林嫂进入镇压塔?这可真让我意外了,怎么会是我呢?林嫂的身材是很高大不错,比许多男人都高,可我这样子,与她还是不一样吧?事发当夜,我确实进入过镇妖塔,却是为处理一桩火雀都的案件。
石监察使之前要找的,是七天之内在镇妖塔的顶层与底层,都有过值班记录的,我这似也算不得瞒报?”
“司马校尉,看守门禁的除了火焰狮,还有人!我料到你会这么说,所以提前做过讯问。当时值班的四人,可都是斩钉截铁的,说你司马天元绝未进入过镇妖塔。登记簿上,自然也没有你的姓名。”
李轩的眼中,闪现着沉痛之意:“至于形貌,这个世间多的是缩骨易容之法。你与林嫂的身形有差距,可差距不大,以你的天赋,轻易就可做到这种层次的缩骨。”
“可能是他们忘记了,又或是别有用心。”司马天元说话的同时,侧目看向他放在镇妖塔门外的重剑:“你这些猜测之辞,可没法给我定罪。就说火药,你说案犯是在镇妖塔内制作,可我该如何获取那什么硫磺,木炭?”
“那可不是猜测之辞,那几位值守的兄弟,绝不会忽视了你这般人物,也不会容许别人诬陷在朱雀堂声望崇高的司马天元。”
李轩微摇着头:然后拿出了一份卷宗:“至于你说的硫磺,这是我部属乐芊芊,合同数十位文书的成果。查得这一个月内,我们六道司统共抓到了四只蛇妖,全都来自于火雀都。而你们在入塔申报之时,除了申请足量的硫磺之外,还向总库索要了足量的雄黄。我实地去查过,硫磺的量与账本的记录对不上。
还有,在接触过松文墨的九人当中,你司马天元正是其中之一——”
仇千秋在此处忽然插言:“如果是司马天元,他该如何取得镇压塔的图纸?”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李轩又从袖中拿出了第二份卷宗:“依旧是乐芊芊的成果,查得二十三年前参与镇妖塔下水道整修的墨门大匠顾宏,是司马校尉你的舅父。昔日你受舅父熏陶,几乎加入到墨门,而即便到现在,也还是喜好把玩各种机关器具。”
“我舅父参与过镇妖塔的工程,我就可能接触过镇妖塔的结构图吗?”
司马天元失笑:“有些牵强了,且就算你的推断是对的,我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我家虽非名门,却也是南直隶有名的除魔世家,没理由与弥勒教勾结,也没必要与那些贱民贱役搅合在一起。请问我这么做的理由何在?”
第二三一章 这才是真相(完)
就在司马天元问话的时候,仇千秋已经一个抬手,以磅礴劲力将司马天元存放于门外的重剑,直接摄取到了手中。
他投往司马天元的目光中,则是犀利如刀,杀机暗藏。
而如王守一,沈知谋等人,更是直接闪身,阻拦在了大门口处,不给司马天元任何逃逸之机。
几人都知司马天元的这些话,不过都是狡辩之辞。只以李轩拿出的这些证据,就足可为这位司马校尉定罪。
六道司诛除邪魔,难道还一定要问这些邪魔为何祸乱人间,究竟有什么理由吗?
“这是我的部属乐芊芊从南京户部,查到的一份文档。”
李轩扬了扬手中的另一份卷宗:“乃是二十五年前司马通玄——也就是你现在的父亲,将你过继至名下,并易名为司马天元的户籍档案。二十五年前,你的父母因故丧子,故而将年仅四岁的你抱至膝下收养。
而在这之前,你的名字是房天元,乃是建灵年间大臣房孝儒的后人。昔日房孝儒被夷十族,唯有其堂弟房孝复因当时身在军伍,得太宗宽赦,留下一脉幸免。可子子孙孙,依旧得沦为贱户。到了你这一代,房家就只余你一人。我仍不知你为何要制造爆炸,将血无涯等人救走,可想必是与此有关?”
司马天元的闻言微楞,然后就沉默下来,他的脸上已无笑意,面目也渐渐阴沉。
“此外这三天当中我四处走访,得知你司马天元自入职以来,几乎所有的薪俸,都捐给了城外的几座孤老院。可我去看过,那边名义是奉养全城孤老,可内中收养的全都是年老力衰,孤苦无依的贱民之后。”
李轩说道这里,神色是无比的复杂:“还有,你说镇妖塔图纸一事牵强,可真的牵强吗?你的舅父顾宏已死,可当时参与工程的几人当中,还另有三位墨门大匠在世,我前日去拜访过其中的两人。
其中有一位对我言道,昔年你舅父顾宏对你无比爱重,时常在他们面前引你为豪,说你在机关图纸上有过目不望之能,无论怎样复杂的图纸,你司马天元只需看一眼就能原原本本的复写。而昔日他们为改造镇妖塔水道,打造镇妖塔模型之时,你司马天元就时常出入其中。”
这个时候,就连目盲老者的脸色,也逐渐发生变化。
他初时是万万不肯信的,可当李轩的言辞一一道出。老者看司马天元的眸中,也渐渐现出了痛心之意。
“也就是说,当夜确系司马天元伪装林嫂身份,趁雷云离开法坛之际进入,埋设炸药与神火符?李轩,你可将他犯案的前后经过,都给我详细说清楚!”
“下官领命!”
李轩朝伏魔总管躬身一拜,然后环视着在场众人:“司马校尉筹划劫狱,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在一个半月前,血无涯被关押之后不久就已开始筹备。从那个时候起,司马校尉就已经有意识的抓博蛇妖入狱,从总库套取硫磺。在案发之前三天,司马天元与那位林嫂就已制作好了火药与神火符,其中一部分,已在九月十七日送至顶层。
可这里必须一提的是,在这位最初的筹划中,并未想过利用下水道,而是准备在‘镇魂柱’与法阵失效之后,直接打通第三层的外壁。他为此特意将一只九重楼境的‘穿山魔’移到了三层,而在‘穿山魔’监牢旁,本就有一只同样九重楼境的恶灵‘散灵童子’,前者有穿山碎石之能,后者有散灵之力,可以将外壁中那些防护符文中蕴藏的灵力化为乌有。”
李轩说到这里,又从袖中那出了一张宣纸:“这是司马校尉亲自签发的调令,将原本位于三十二层的‘穿山魔’,以协助调查一桩案件为由,将之调到镇妖塔第三层。可由于仇副堂主临时起意,将血无涯等人关押入黑水牢,这位司马校尉不得不临时改变了计划。
可对司马校尉来说,这非但不是坏事,反倒是绝佳的利好。妖魔恶灵皆不可控,而相较于血无涯等人所在的楼层,黑水牢可供他们利用的高手更多,也更加强大。司马校尉也可进一步摆脱嫌疑。”
“而在案发之刻,司马天元扮装成林嫂的模样进入镇妖塔,先以预先制作好的信笺调开雷云,然后趁着送餐之际,将火药送入底层。之后他便返回到地下一层,在爆炸发生之后,为神慧与血无涯等人解开镇元钉,并亲自为他们打通水道,将神慧等人送走。”
李轩再次转过头,看向了司马天元:“司马校尉,不知我说的可对?”
司马天元看李轩的目光也很复杂,他定定的看了李轩良久,随后不答反问:“你是从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就在那次遇袭之后!”
李轩面无表情,眼神淡然的回应:“我的神魄要较常人强大,也敏感得多。在当时就感应到校尉大人你对我含有杀机,也是在那个时候,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到了误区。如果我没猜错,那日你现身,原本是欲助那些刺客将我杀死。只是因我的神夔雷音出乎你们的意料,不得不临时改弦更张?”
当日的他,确实感应到了些许异常。
可李轩之所以会怀疑司马天元,却是因红衣女鬼。当时红衣已经自鼎中现形,散出了无数的血丝与飘带。
这很奇怪,当时就局面来看,李轩等人已经转危为安,及时赶到的司马天元,则是让他们更增筹码。
可红衣还是从鼎中现行,面朝司马天元的方向开启了战斗姿态。
唯一的理由,就是受司马天元的杀意所逼,
“还有在城东轿子山的那场围剿,之所以功败垂成,固然是因我们六道司的力量。可你司马天元,也有通风报信之嫌。按照王中郎将的安排,原本是用不着你孤身一人直闯弥勒教那些邪修的腹心之地。”
目盲老者听到了,面上已经充斥着悲意与沉痛:“天元,我想知道,这究竟是否真的,又是为何?”
“为何?总管这个问题岂非是笑话?”
司马天元一声冷笑,他将头颅一扬,显露出了昂扬之态:“这堂堂大晋,将人当成畜生一样对待,不给一点余地,还能指望这些畜生一样的人不反抗么?”
“可你明明已经不是贱民了,你的父亲司马通玄对你那么疼爱,甚至不惜动用人情毁去应天府户曹,篡改了关于你的档案。要不是南京户部留了底,我都险些查不到。”
这是乐芊芊,她话才说出口,就在周围人等的注目下羞红了脸。
可在之前查案的过程中,乐芊芊也确实积累了太多的疑问,不吐不快。
“我的父母确实对我恩重如山!”司马天元也诧异的斜眼看了乐芊芊一眼,然后凄凉一笑:“可就如李轩所说的,我记忆极好,记得四岁之前发生的一切。
那时我生父生母都已死,一人茕茕独立,孤苦伶仃,仿佛活在地狱。便是那些乞丐,都活得比我好些。全靠同为贱籍贱户的同族帮衬,才没有饿死街头。那苦的滋味,如入骨髓,让我没齿难忘。
我自然可以继续做我的司马天元,伏魔校尉,甚至是未来的伏魔中郎将。可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想放就放得下的啊姑娘!我便只享受我的荣华富贵,然后就看着他们继续沉沦深渊,子子孙孙都不得超脱?
我可以用自己的薪俸,在南京救助一些人,可整个南直隶,整个大江南北,又有多少贱民子弟,在经历我四岁之前的境地。做人,不能忘本!”
乐芊芊不由一阵哑然无言,李轩则是眼神一黯,面色清冷,
此时的仇千秋,已经一个踏步来到了司马天元的身前:“笑话!你说的不能忘本,就是与邪修为伍,祸乱南京?那血无涯炮制将军山血祭案,使九姓渔民数百位童子身死魂灭,神慧以弥勒教义蛊惑人心,不知使多少人家破人亡?其余被你纵走的邪修,无论哪一个,都是血案累累。”
他看着司马天元,双手中凝聚绝灭之力:“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让我出手?”
“你说得对,我司马天元确是罪大恶极的。”
司马天元竟无惧无畏,毫不相让的与仇千秋对视着:“我想要的一切,直中不能取,就只能魔中求!我想这天要压我,我便掀开这天!地要缚我,那我便踏破这地。人不能容我,我便与魔为伍。”
“痴狂!”仇千秋的眼中闪现过些许冷意,然后抬手之间,这大厅内就已风云变幻,两条如龙一样的黑色火焰,一左一右的摄向了司马天元。
而此时那司马天元的周身,则已萦绕着一层黑气,竟将那些含韵绝灭之力的黑色火焰,逼在一丈之外。同时一条条黑色的丝线,在他周身蔓延,一身气势,狂烈如魔!
“在我心愿未了之前,想让我束手就擒,绝不可能!”
立在李轩身侧的罗烟,顿时将她的眼微微一张:“他突破第四门,进入十重楼境了。”
第二三二章 祸害遗千年
“是吞天换日大法!”
薛云柔的语中有着几分佩服,可面色却很平静:“换在其它地方,说不定还真有可能给他逃了,可这里是——”
此时那两条黑炎巨龙,蓦然在气劲爆破中撕开了那司马天元的重重罡气。
仇千秋掌握的绝灭之力,竟然化作丝丝缕缕,潜藏于那黑炎巨龙当中,无孔不入的穿袭进去。明明是哪怕头发丝大小的一缕,就可毁灭百丈方圆的力量,却在仇千秋驾驭掌控下无比驯服,未曾波及周围一丝半毫。
甚至司马天元周身溢出的强大罡劲,也被他强行镇压住。那恐怖的破坏力,只及周边三尺。
“吞天换日又怎样?”仇千秋眼神睥睨,气度雍容:“在这镇妖塔内,即便天位高人,也难从我掌下逃脱,你这顽抗何益?”
“我怎就顽抗不得?”司马天元哈哈大笑:“我现在是魔啊!天不可抗,那就向它低头吗?低头的话,那我算什么魔?还造得什么反?”
此时他的周身,现出了无数的幻影。这是司马天元的身体正在方寸之间疾速的挪移变幻,在努力摆脱着那两条黑炎巨龙。
他明明不擅长遁法,可这个时候,哪怕薛云柔这样的第三门,只能望见一片重影,无法洞见司马天元的真身何在。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微微动容。意识到这位司马校尉,可能在平日里隐藏了极大的力量。
而就在下一瞬,司马天元的身影竟然短暂将两条炎龙摆脱,高飞于两丈之上。同时身化残影,往那大门方向疾掠而去。
仇千秋却一点都不慌张,此时他反倒将一双手背负于后:“滚回来!”
这一刻,司马天元的肩上蓦然多出了两个掌印。此时他的身影就如断线风筝一样倒飞而回,撞在了后方的墙壁上。而就在司马天元七窍溢血,挣扎着站起的时候。
仇千秋又一声冷哂:“跪下!”
司马天元顿时又一口鲜血吐出。他的身躯在沛不可挡的重压之下前倾,直到最后时刻,司马天元才勉力恢复了些许元气,强行支撑住了自己的躯体。
“佩服!真不愧是威震白虎堂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万古绝灭仇千秋!”司马天元竟还能笑得出来:“可想要让我下跪,那除非是天塌地陷,”
仇千秋没有说话,可在他身后,已经凝聚出一座巨塔的形状。
李轩只一眼,就认出那正是他们所在的这座镇妖塔。而仇千秋运用的正是武道之势,将整座镇妖塔化为自身拥有的‘势’。
而此时这层塔内,明明还没启用‘镇魂柱’与‘真武封魔阵’,可司马天元的周身上下,却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寒冰。他的周身骨骼,也发出了‘咔嚓擦’的响声,似乎随时都要在重压之下散架。
他的五官七窍,也溢出了更多的鲜血,可随后就被寒力冻结,司马天元的眼仁中更是现出了无数红丝,他的唇角还是上扬着,却含着无尽的悲凉:“可惜!可惜!不能亲眼见这天地革新,见虞棣的子孙沦为罪囚!”
就在话音落时,司马天元竟然并掌如刀,直接就往自己的脖颈削去。不过在这之前,一只拐杖已经毫无先兆的出现在他的前额左侧。
仅仅一击,就令司马天元直接晕迷。
此时目盲老者就立在司马天元的三步之外,面含悲痛的将他的拐杖收回,他看向了仇千秋:“此人之父与我交情莫逆,我也算是看着他长大,实在不忍见他就这么死在我面前。”
“我这里无妨的。”仇千秋的反应平淡,不以为意:“唯独此人心志坚韧,即便总管你留他活口,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总管大人,你得有心理准备。”
他知道什么人可以用酷刑与死亡来威逼屈服,什么人不可以。
似司马天元这种人,与神慧之流绝非一类。
仇千秋敬他是一条好汉,是有心成全他的死志,至少也可让这位免了事后的酷刑拷问。
目盲老者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不禁微微苦笑。再然后,他就将目光看向了满身伤痕的甄神炼,以及不远处的石心。
“石监察使!”目盲老者的眉目间蕴着怒火:“甄校尉的这身伤,你最好是给我一个交代!此事老夫绝不会善罢甘休。”
石心的脸已经青白一片,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注意到这殿堂之内,除了他部属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在向他注目。且无不都是眼含冷意与排斥,甚至是在不屑,嘲弄。
可更让石心头疼的是此事的后续,即便是六道司,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对案犯用刑也是常有之事。
问题在于甄神炼,本就是六道司的一员。如果此人是爆破案真凶也就罢了,可对方既然不是,那情况便有些尴尬了。
即便是身负纠察内部不法的内堂,也不能这么胡作非为。
“即便他不是爆破案真凶又如何?”
一个呼吸之后,石心一个拂袖,直接往镇妖塔的楼梯方向行去:“我们在他家搜查到的弥勒佛像与佛经,总不会是假的?又焉知内鬼只有一人?这桩案子,我仍会查个水落石出。来人,将甄神炼与司马天元都带回第九层看押。”
“我劝石监察使还是早点收手的好。”仇千秋却微一嗤笑:“你过于粗心了,甄神炼修的核心法门,可是‘真武神照经’!你说他是弥勒教徒,这怕是说不过去。继续纠缠,监察使怕是不好交代。”
石心的脚步微微一顿,然后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他的眸中,弥漫上了阴霾。
真武神照经是一种结合了道门神降之术的武诀,借助道门‘真武大帝’的力量修行。
这门顶尖武诀可以极大程度降低对武修的资质要求,可核心要点之一,就是保持对‘真武大帝’的信仰。
——这件事也很容易就可验证,只需甄神炼还能动用真武之力,那就不可能是弥勒佛的信徒。
这个时候,江含韵则重重的在李轩的肩上一拍:“干得漂亮!”
可她的面上,依然有着几分震惊与伤感。她与司马天元同事三载,眼见后者坐实了内鬼的身份,被伏魔总管擒拿,她心内不可能没有触动。
那沈知谋与殷若兰夫妇,倒是没有太多的感触,二人都很佩服的朝李轩一抱拳:“不愧是明幽之虎!若非李都尉,今日我们朱雀堂,都不知该怎么收场。”
虽然这次朱雀堂也是丢人现眼,损失惨重,可好歹这内鬼,是由他们自己揪出来的,与被内堂抓获不一样。
“侥幸而已!”李轩心想还真是侥幸,如果不是司马天元对他起了杀机,他多半得挣扎好几天之后,才有可能洞察真相。
此时李轩却发现人群中,有个人消失不见了,他不禁疑惑的询问:“雷云雷校尉呢?”
他说过要请雷云喝一壶的,自是一口唾沫一根钉。
“司马天元顽抗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溜了。”沈知谋一声冷哂,语气幸灾乐祸:“他见机得快,否则这次能不能活下来都是问题。”
李轩闻言一愣:“王中郎将不是已经教训过他了么?”
“那是被仇副总管及时拦住了,暂时罢休。”殷若兰笑着解释:“王中郎将已经同意与公孙都尉和离,可他怎么都得出一口气的。且他即便过了王中郎将这一关,还有公孙雪的姐姐呢。内监察使公孙灵,还有她的丈夫雷真,据说今日就可赶至南京。我听她语气,分明是挟怒而来。”
“可怜见的!”李轩也忍不住同情的笑了起来,心想这一席酒,估计得延后一段时间了,真让人喜闻乐见。
“真希望他能安然无恙——”
而就在李轩正为雷云的小命操心的时候,江含韵却已不动声色的,来到了乐芊芊的身边,她的目光,却停留在李轩的身上。
“芊芊,我问你一件事,李轩说他的性命,可能已不足三月,这是不是真的?”
这个问题,她数天前就想问。可当日镇妖塔生变之后,她始终没能寻到机会。
乐芊芊闻言稍稍错愕,然后就面色一黯,用贝齿紧紧咬住了下唇:“是真的,都尉大人因某种缘故,性命已朝不保夕。而且时间不是三个月,如果没有更好的丹药,无法在修行上更进一步,都尉大人至多只能支撑一个月左右,这都怨我,要非是大人为我两次损耗寿元,大人他的处境不会这么危险。”
她依旧坚信着李轩对她说的话,认为自己是李轩寿元大减的罪魁祸首。
这么一想,她就感觉自己与李轩保持距离的做法,似有点没良心。自己是不是该对他好一点?
此时江含韵的脸,则是一阵发白,一身气息在瞬间数次变换。
而旁边的罗烟,则竖起了耳朵,她含着疑惑的看着江含韵与乐芊芊二女。
心想这两个婆娘在说啥呢?李轩李大都尉他活不长了?
没道理的,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个人渣祸害,怎么都得有千载寿元。
可不知怎的,罗烟只觉自己的心里,稍微有点发慌。
第二三三章 都在宽衣(祝元宵快乐)
一日之后,南京紫禁城内的东宫。
二皇子虞见济盘坐于殿内上方,若有所思的问:“也就是说,侦破此案的又是李都尉?而这个司马天元,他乃是房孝儒的后人?”
“正是,李都尉的办案之能,小臣很是佩服。当时李都尉以南京户部的户籍存档指证司马天元,司马天元也亲口承认了。”
此时半跪于下方的年轻人,竟也穿着一身校尉级的六道伏魔甲:“不过后续之事,小臣未能得知。小臣六道司的时间稍晚,伏魔总管与仇真人对卑职仍有防备。”
“有防备也是理所应当,司天都由六道司与皇家共管,你又是孤强行塞入进去的,自然会被视为外人。可所谓日久见人心,共事得久了,他们自然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也会知道孤是何等样的性情。”
虞见济神色恬淡,语声温和:“你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重整司天都,助六道司镇压妖邪。都里的那些老人,你该用就用,能够笼络的就笼络。
那紫蝶妖女遁术无双,幻法高绝,天位之下无有对手,如果不是她自投罗网,便是天位也未必能奈何得她。他们在紫蝶手中屡遭挫败,并非是其无能,而是对手太强。你需让他们振奋士气,重振朱雀堂二十四都之首的威名,元校尉,孤对你可是期冀备至。”
等到这位姓元的年轻人退下,虞见济就望向了旁边坐着几位的大臣:“几位,你等以为如何?”
“形势险恶。”
国子监祭酒权顶天手捻着胡须,陷入凝思:“贱民,司马天元,还有武判官郭良辰。怕不是建灵余孽?”
他对面一位国公服饰的男子,则是面色青冷:“臣也以为,这极可能建灵余孽,在兴风作浪!殿下当重赏李轩,如非此人,我等只怕还被蒙在鼓中。”
“孤自然不会功臣受委屈。”
虞见济用手指敲击着身前的木案:“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先辨明这些建灵余孽的意图,他们到底意欲何为?”
“从地府之变,林紫阳谋反等案来看,他们的布局,无非是欲祸乱南京,割据江南。”
权顶天微微蹙眉:“可现在我却无法判断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六道司说他们在城东轿子山围剿那些邪修的时候,发现了一张孝陵的地图。难不成,是冲着殿下与不久之后的祭祀大典?可我委实搞不清楚,这对于他们的雄图大业,有什么样的益处?”
“无论他们的目的为何,都不能不防。”
虞见济的眉宇间,也现出了一丝愁意:“这次祭祀事关重大,我本人的安危倒是没什么,可如果惊扰了太祖与孝慈高皇后,那孤就真是罪大莫及。”
“殿下勿需忧心!”
那位国公凝声道:“五军都督府已经在孝陵布置重兵,我与韩国公,定国公两位,也已亲自去孝陵地宫走过一趟,在那边无微不至的搜检过。此外自三日前开始,我们就已安排军中宿将至断龙石前轮番镇守。可保证祭祀之前,地宫内不会有任何宵小进入潜伏。”
虞见济满意的微微颔首:“三位国公费心了,”
此时那镇守太监秦明玉也扯着嗓子开口道:“我麾下南京镇守司与内缉事监精锐,也已入驻孝陵内外。那些建灵余孽如胆敢异动,奴婢必能让他们粉身碎骨,有去无回。”
权顶天则眼望着二皇子道:“如今唯一事可虑的,就是殿下你的安全,我有些担忧那位刀魔。”
“李遮天吗?这点权师无需忧虑。”
虞见济笑了起来:“前日父皇飞符传信,说他已请得伏龙先生南下。此时这位。或已抵达南京城。可能就在这几日,他就会入宫与孤见面。”
“伏龙先生?赫连伏龙?”
权顶天的精神一镇:“如果是这位,那么即便是刀魔,也勿需忧虑了。”
这是一位在赫赫有名的天位高人,虽然在实力上比不得刀魔李遮天,确可保证皇子在祭祀期间的安全无虑。
“不过安全起见,还请殿下在祭祀当天,调诚意伯李承基与其麾下水师,至玄武湖镇守。”
——那位伯爷只要长江水系之上,就是比肩天位的存在。
而玄武湖不但毗邻长江,位置也就在孝陵的西侧。
“诚意伯吗?孤自是要倚重的。”
虞见济此时却又摇着头:“可与其被动的守御,倒不如尽量将祸患剪于未萌之间。孤的意思,还是尽量在祭祀大典之前,将这群祸患剪除。朱雀堂人力有限,我们不能全指望他们。孤希望五军都督府与镇守太监,都能尽量为他们提供协力。”
他正说到这里,门外传来一位内侍尖细的嗓音:“殿下,真如大师到了,他说今日施针的时间已至,请殿下莫要误了时间,也不能过于劳累。”
虞见济闻言苦笑,朝着殿内的几人道:“今日就到这里吧,其余我们明日再议。”
等到此间的众臣退离,一位月白僧服的年轻僧人,就意态自如的走入堂中。这位真如大师先是仔细望了望虞见济面色,然后和尚那英俊的脸上,就浮现出了些许笑意:“今日殿下的气色不错。”
“我也觉得自己精神很好,今日清晨,孤可是吃了整整三碗粥。”
虞见济面现红光,眉梢间也显出了几分感激之意:“这都是大师你的调理之功,不愧为药王菩萨的在世化身。”
“不敢当,所谓药王菩萨化身,不过是凡夫愚妇以讹传讹,我一个小和尚,哪里当得起?”
此时真如已坐了下来,开始为虞见济探脉:“且殿下也不可太依赖药石针灸之力,任是如何超凡的医术只能治本。要想治根,还是得在强身健体上下功夫。”
就在须臾之后,他的唇角就微微上扬:“恢复的很不错,估计祭典之前就能完全恢复了。接下来请殿下宽衣,我得给殿下用针了。”
虞见济的面上,也现出了喜意。他当即解开衣襟,将胸膛显露在外。
此时可见他的胸腹之间,有一条浅显的黑色刀痕。
真如看了那刀痕一眼,就不甚在意的将一根中空长针,插入到虞见济的膻中之内。下一瞬,就有一股黑中带红的血液。从长针的尾部涌出,滴入到真如提前准备好的金色小碗中。
※※※※
与此同时,在六道司的明幽都。
江含韵也正在李轩的面前宽衣解带。她不但将六道伏魔甲脱了下来,更将外衣解开。
于此同时,还吩咐李轩:“把你身上的衣服都脱下来。”
李轩感觉自己的鼻间正在喷射着火焰。一身血液也全涌入到了脑内与那个地方,完全不能思考了。
以往雷法炼体的时候,江含韵只是卸下六道伏魔甲,可今天怎么突然就脱起了衣服?
还有他这边,往日脱掉上身就可以,现在连下衣都不能留吗?
这个女魔头,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李轩抖抖索索抓住自己的裤带。觉得自己该为自己的贞操努力一二:“那个,这不好吧?校尉大人,我都已经有心上人了,这不好。当然你要是用强的话。我肯定是无力抵抗的。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外面好多人呢,会被他们听见。”
“你又在想什么呢?”江含韵怒瞪了李轩一眼,面色却也有些羞红:“这雷法炼体,衣服穿得越多,效果越差。等下你不准往后看,听见没有?”
李轩这才清醒了过来,他在舒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无比的遗憾。而此时的江含韵,则抓住了自己的内衣衣襟,脸上现出了些许迟疑之色。
她想自己要不要为李轩的小命,做这么大的牺牲了?
之前奉父母之命,江含韵也就应付一下。不能说不尽心吧,可只解开六道伏魔甲,肯定没法达到最佳效果。
这是因金属与衣服,都能在一定程度扰乱电流。
可如果自己太尽心了,那肯定是会给李轩占了便宜——
第二三四章 一起在坑我
李轩从房间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只觉一身麻麻的,走路都走不利索。
可在经历过电疗之后,他的精神却非常健旺,浑身上下也好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后脑勺则有一个肿包,稍微有点疼痛——这是他无意中拿眼回望的时候,被江含韵一巴掌给拍的。
李轩稍微有点委屈,他发誓自己没有别的念头,即便有,那也只是单纯的欣赏而已。
而在跨出门槛之前,李轩还是忍不住用痛心疾首的语气,对屋里正在系甲的江含韵道:“校尉大人,你真该对它们好一点的。它们那么的争气,你却把它们捆得死死的。再这样继续下去,以后它们可能会下垂——”
“滚!”
江含韵的反应是抓起旁边的花瓶,就往李轩丢了过去。
她一点都没有留力,那花瓶甚至带起了呼啸声。李轩微微变色,当即一个雷闪,飞闪出了室外,然后抱头鼠窜。
而此时他的心里,则满满都是好奇之意。
今天这位校尉大人到底是咋了?对他怎么这么好,居然肯让自己占这么大的便宜?
当李轩返回到第三旗的小院,就发现彭富来与张岳,都各自提着两个石锁,在院子里站着马步。
区别是彭富来拿着的要小一号,张岳的石锁,则高达三百多斤。两人的一双脚则像是真的在骑马,在持续的轻微摇动,也带动着他们手里的石锁一晃一晃的。
由此可见,两人的马步功夫,已经有一定的火候。
“你们这是怎么了?”
李轩好奇的询问:“这个时间点,不都是一起去外面酒楼喝早茶的吗?”
彭富来与张岳,却都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你昨天下午提前回去了,所以不知道。”
罗烟幸灾乐祸的笑道:“他二人被校尉大人叫过去,在大院里面被揍到鬼哭狼嚎。据说是他们的修为进境,让江校尉很不满意,所以把他们狠狠的揍了一顿,还给他们布置了任务。
据说是让他们每天必须得站一个时辰的马步,练二十遍家传武学等等。说之后她会随时突击检查,没做到的话还得揍,甚至放话说他们躲到家里都没用。”
“这也太过分了!”
李轩非常气愤,他转身就走,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为自己的兄弟出一下头:“我去找江含韵理论!逼他们习武可以,可怎么能无缘无故随便打人呢?这么大的训练量,这不是整人嘛?这个女魔头,简直是不可理喻。”
彭富来与张岳都眼神微亮,感激的看着李轩的背影,心想这真是好兄弟啊!
不过在半刻之后,李轩却头顶着一只裂开的花瓶,面无表情的走了回来:“校尉大人说,这十天你们所有的训练量增加一半,不可怠懈。”
彭张二人的脸色,顿时灰败无比,看李轩的眼里面已经快喷出火来。
“你们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李轩也很奇怪,这两人最近几个月中,其实已经很勤勉,很努力了。
“你们别急,先练着吧,稍后我去找江夫人给你们说说情,告她一状,说不定还会有转机。”
这个时候,李轩才发现签押房里的乐芊芊,正不断的拿眼瞄他,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的神色。
李轩正觉好奇,罗烟却已走到他面前,面色沉冷道:“都尉大人你跟我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
李轩微微蹙眉,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他始终记得这女人乃是战力强横的紫蝶妖女,不能当成自己的部下看待。
等到他们来到小院的后方,罗烟就拿出一个瓷瓶:“把这东西给喝下去!”
“这是什么?”李轩狐疑的接在手中,不过当他打开瓶盖之后,就闻到了里面一缕沁人肺腑的香气。再看里面,那是一瓶青蓝色,如玉一般质地的浆液。
“快喝!药力挥发的话就没效果了。”罗烟双手抱胸:“放心,我又不会害你。”
李轩还是很好奇,可他知道罗烟的确没有害他的理由,就一口将那瓶里青蓝色的浆液,都一口吞了下去。
那浆液一入口,李轩就感觉自己的舌头炸裂,一股无与伦比的香甜冲击着他的感官。
可在他意识到这定是一种绝世美味的时候,这浆液已经被他吞下肚。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轩砸了咂嘴,回味着那浆液的滋味:“我这辈子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三百年份的天琼原浆。”
眼见李轩那目瞪口呆的神色,罗烟不禁扑哧一笑:“我这么穷,哪里拿得出那么珍贵的东西?那可是能够让凡人增加一年寿元的奇物。”
然后她又神色一肃:“喝了这东西之后,切忌短时间内不能做任何炼体法门,也不能剧烈运动,激发气血,导致药力发散过剧,否则会有些麻烦。尤其是三百年份的天琼原浆,药力沉聚,非同小可。你得让它慢慢发散,沉浸入你的四肢百骸就可。”
李轩心想原来这就是‘天琼原浆’,传说对修行人与凡人都有极大益处,可以强健身体,培植元气,甚至是增加寿命。
此外还被许多酒鬼视为无上圣品,是他们梦寐以求之物。
传说此物至阳,可喝起来却是阴寒爽口,滋味绝佳。
李轩心想不愧是紫蝶,居然连这种价值连城的东西都有。
问题是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对他这么好了?好奇怪。
可随后他又微微一愣:“可刚才校尉大人,她已经帮我做过雷法炼体了,会不会出问题?”
——而且是加强版本,江含韵这次对他用了十二分力气。
“你已经做过炼体了?”罗烟用葱嫩的手指挠了挠脸,用不确定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呢,以前我又没有用过。不过既然是喝之前做过的,应该不会有事吧?别担心,这东西反正是喝不死人。”
李轩脸色一黑,他已经感觉到体内的胸腹位置,此时有一股火热的气流,正在往四面八方,四肢百骸疯狂的扩散蔓延着。
不过让人惊喜的是,他发现自己胸前盘踞的阴煞,似乎被驱除了一些,幅度竟不亚于之前他服用四转大还丹的时候——
这一瓶浆液,至少让他增加了二十天的寿元。
而就在李轩既觉兴奋,又有些忐忑的返回前院时,乐芊芊已经鼓足了勇气,来到他的面前。
“都尉大人,能不能跟我来一趟。芊芊有话要跟你说。”
“怎么你也来?”李轩的神色古怪:“什么事,不能先说么?”
乐芊芊俏脸上红霞满布,下巴几乎抵到了胸前:“有很重要的事,你随我来就是了。”
李轩犹豫了好一阵儿,还是跟着去了。这小白兔过于羞涩敏感,李轩担心自己如果拒绝的话,会伤到小白兔的心。
他们最终进入的,是小院里的文档室,用于存放他们这一旗所有文档与案卷卷宗的一间厢房。
不过至今为止,这里已基本沦为乐芊芊的私人空间。
“都尉大人,请你先把衣服脱下来。”
可能是过于羞涩,乐芊芊的头顶上已经冒着水汽:“只需脱掉上衣就好。”
李轩心想好吧,这又是脱衣。
而就在他依言把上衣脱下的时候,乐芊芊就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弟子乐芊芊,请天妃娘娘上身。”
她的气息,随后就为之一变。然后十二颗海蓝色的珠子,从她的袖子里面穿出。
“我现在使用的,是我家传的‘神器玄身大法’,一种以器养身的炼体秘诀。我之前已经练习了大半个月,可法力还是不足,只能请天妃娘娘助力。你稍后绝不可妄动,否则后患不小。”
李轩的唇角不禁抽了抽,敢情自己身边的女人,几乎每一个都有一手类似于按摩推拿的绝活。
可随后他就觉不对:“慢着!我刚喝了天琼原——”
李轩话还没说完,那飞舞于空中的十二颗珠子,就各自激发出蓝色的光束,轰打在他的躯体上,其中每一束都正中要穴。
李轩的声音,也直接噎在了口中,再说不出来。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李轩才憋红着脸,脚步艰难的从文档室里走出来。
此时他已感觉体内一股股热气不断的膨胀壮大着,几乎将自己撑成气球。
可问题是,李轩也没法将这气泄出去。他最近炼体有成,身体筋膜都非常的坚韧牢固,所以哪怕是在这基础上再膨胀个一倍,也能够勉力支撑。
——可这种通体发胀的感觉,也是真的难受。
他不由自主的想,这三个女人,莫非是在用这方法整他?想让他吃苦头?
这算是他以前过于人渣的报应吗?
李轩努力按捺着,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开始尝试处理公文。
可仅仅须臾,李轩就自暴自弃的将手里的狼毫笔丢开。此时他心里无比躁动,根本就没法定下心。这公文上的字,他反正是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还是得寻个办法,把这股气给泄出去——不如,自己去找云柔?
当这念头一起,李轩就感觉自己蠢蠢欲动起来,一股躁动,难以自抑。
第二三五章 起褶了(五千字大章求月票)
李轩当天破天荒的缺勤了,他在签押房里面又呆了半个时辰,感觉实在坐不下去,便走去跟江大校尉请了一个假。
江含韵没有多想,虽然她心里突然滋生了些许不安,可还是爽快的同意了。
这是因之前她被关押在镇妖塔的几天,明幽都里的事务,都是由李轩代掌。居然也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事端。
江含韵自觉是欠了李轩人情,今日帮李轩照看一下第三旗,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这也是因近日李轩在江含韵心目中的印象大好,不但修行勤奋,公务上也不辞劳苦。让她又看到了几年前的李轩,所以很是放心。
她不知道的是,李轩离开朱雀堂之后,就策马疾奔,奔腾如雷的来到了薛府。
可到了薛府之后,已经被冷风吹得清醒过来的李轩,就又迟疑了起来。心想自己果然是个渣男,找人泄火这样的念头,实在太不尊重人了,简直不当人子。
不过既然到这里了,倒是不妨给云柔一个惊喜,不能每次都让人家姑娘主动来寻他。
李轩懒得等门房通传,也不打算惊动薛夫人,直接就从靠东侧的北墙翻了进去。
——之前薛云柔就跟他说过,她就住在这个位置,在薛府临北墙的一座阁楼里。
薛氏乃江南名族,家中在南直隶田连阡陌,薛夫人又擅于经营,十几年积累起富可敌国的资财。故而这座薛府中的法禁强度,甚至超越于诚意伯府之上。
理论来说,除非是紫蝶妖女那样精通幻法的大高手,任何人进入都不可能不惊动府内供奉的武修术师。
不过李轩手中有薛云柔给的信物,畅通无阻的来到薛云柔住的竹意楼。
当李轩翻上第二层,正在楼内修行的薛云柔立时惊觉:“什么人?”
同时两口飞剑从楼内穿飞而出,不过那凌厉无匹的剑芒,才刚斩到李轩的身前,就蓦然停在了半空中。
“轩郎?”
薛云柔的神色很是意外,也含着惊喜:“你白天不是要上衙当班吗?怎么跑来这里?”
“自然是想你了!所以请了半天假。”李轩的身影才穿入楼内,就见薛云柔穿着一身若隐若现的丝绸亵衣,盘膝端坐于床上。
这让他本能的就回忆起,当日画舫上薛云柔的妖娆身姿,倾城之舞。
于是那原本在赶来途中稍稍冷却了几分的火,就又熊熊燃烧了起来,并腾高三尺,直接冲入到他的脑仁当中。
李轩不由暗骂该死,明明他翻墙的时候,就只是想与薛云柔聊聊天,说说话的,最好是去画舫那边再走一趟,再欣赏一下薛云柔的舞姿的。
可这个时候,李轩发现自己的脑筋已经没法转动了,脑里面就只有‘啪啪啪啪啪’。
他勉力维持着自己的理智:“云柔你在修行?没惊扰了你吧?”
“不会!我修行的功法特殊,哪怕在闹市之中,别人也难惊扰到我。”
薛云柔没注意到他那快要将她一身衣物撕碎的火热目光,她被李轩的一句‘想你’说得心花怒放。此时一边将外衣披在了身上,一边不能自控的唇角上扬:“真稀奇,轩郎你还知道想我?还以为轩郎你眼里,永远就只有公务与案件,还有你的校尉大人。”
李轩看着她的穿衣动作,心想何必这么费事呢?待会还得脱——可随后他就意识到这想法太禽兽了,而此时李轩也发现自己居然已处于‘出鞘’的状态,他忙走到桌子的旁边坐下,借助这圆桌掩饰自己的‘杀机’。
不过可能是动作过于剧烈,也可能是太激动了,这圆桌被他顶得往上一翻,差点把它掀倒。
薛云柔微觉奇怪,可还是没有多想,她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裳姿容,就喜滋滋的来到了李轩的身侧:“轩郎下午有什么安排吗?说来我一直想要人陪我去栖霞山游玩,那里的风景可美了。还有大报恩寺的那座琉璃宝塔,我一直都没有去过。要不——”
她用手指点着自己的嘴唇;“我们去玄武湖,我给你再跳几支舞。除了天魔曼妙舞之外,我还练了魔女叩心舞。虽然是魔门所创,可舞姿真的很好看,也能锻炼身体。”
她刚说到这里,就听到圆桌之下,传出了‘咚咚’的响声。
这让薛云柔的眼中,显露出了惑然之意,心想这哪来的打鼓声?
李轩则努力的按住圆桌,一边咒骂这圆桌怎么就这么矮了?一点余地空间都不给他,也太轻了,压不住一个武修的出鞘;一边则控制着自己如火一样的吐息:“可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就只想看着你。”
直到此刻,薛云柔才注意到李轩的异常,她俏脸上顿时布满了红霞。
可李轩的这句话,也让她情动不已。
薛云柔犹豫了半晌,正想着自己该不该从这只危险的猎食者身边逃开,就感觉自己被李轩猛力一拉,不由自主的坐到了李轩的怀中。
当亲身体会到那打鼓声的来源之后,薛云柔的脸,更是殷红似血。
可更让她吃惊的是,李轩居然双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直接就来了个相濡以沫,
薛云柔的双眼圆睁,先是不敢置信。可随后她的眸光,就渐渐温柔,甚至是迷醉于其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山已枯,石已烂,李轩才放开了手,长吐浊气的同时,主动将薛云柔推开:“你在这里等等,我去一个地方,稍后再过来。”
薛云柔的神智则是恍惚的,她都不去擦唇角旁的银丝,一手拉住了李轩的手,语中微含怨意道:“你把我弄成这样,这就走了么?”
李轩则是苦笑着说出了实话:“我刚才喝了三百年份的天琼原浆,然后还被雷法炼体了。”
他已经准备好找个私密点的地方,用麒麟臂来解决问题了。
李轩不是不想当禽兽,可他终究还是希望两人的第一次,是在两人情投意合,水到渠成的情况下。
“三百年份的天琼原浆?你还做了雷法炼体?你是疯了?”
薛云柔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脸色微寒:“轩郎你这是准备去找谁?”
她将李轩强拉了回来,然后也学着李轩,主动将自己温热的红唇覆盖了上去。
这一刻,李轩只觉自己脑海一炸,几乎所有的思绪,都被‘啪啪啪’给占领了。嘴里也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吼声,准备将自己的猎物推倒,吃掉!
可就在这个时候,二人听到楼外,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伯母您不用陪的,今日我是私服出游,您不用太多礼数。您知道的,我与云柔她就像是亲姐妹一样。以前在北京城的时候,也不止一次到过她的闺阁。”
“也是。”这是一个妇人的声音:“云柔她从六道司回来,就在楼里凝练玄雷道体,一直没出来过,公主你直接推门进去就是。”
长乐公主?还有薛夫人?
楼内的两人都神色微变,然后李轩就神色慌张的四面张望。他想自己偷吃人家小白菜这种事如果被发现,该不会被打死吧?
薛云柔却比李轩镇定得多,她认为哪怕被发现了,那也没什么。她已认定了轩郎,非他不嫁,自己又非凡俗之人,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可在自己母亲与好友面前,这情况还是很尴尬的。
故而薛云柔念头一转,就往床指了指:“你躲到被子里面去。”
李轩没多想,就依言藏到了被子里面。薛云柔则匆匆整理了一下床,尽量把李轩的两侧堆高。又塞了几张符,掩盖住李轩的气息。
才刚做完这些,外面的门就传来了三声叩响:“云柔,现在你方便么?”
薛云柔整了整自己的衣襟:“公主殿下请进。”
让她松了口气的是,进来的就只有长乐公主,后者则一愣神,感觉今日的薛云柔,竟是艳光四射。
“云柔,你该不会是忘了吧?”长乐公主上下看了一眼发丝凌乱的薛云柔:“说好今天陪我去取新打的头面,顺便一起去大报恩寺的琉璃塔看看的。可你这模样,是打算就这样陪我出门?”
薛云柔心里不由‘咯噔’一声,忖道她这几天只顾着轩郎,还真给忘记了。
“修行太专注,一时没注意时间。殿下你可能得等我一会——”
薛云柔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同时在寻思着该如何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将长乐打发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她发现长乐在看着屋内的一个方位,神色错愕。薛云柔顺着她视线看过去,然后那俏脸就红得像似染了血一样。
只见那床上的被子,此时赫然被支棱起了一个高高的帐篷。
薛云柔忙走了过去,将这小帐篷抚平了:“这是床没铺好,让公主你见笑了。”
可她的手才刚刚抚过,那小帐篷就又‘篷’的一声,再次支棱了起来。
“那个——这被子可真有意思,你看它又起褶了。”
薛云柔讪讪的笑,她再次用手将帐篷压平,同时顾左右而言他:“殿下,我看今天的天色不太好,只怕是看不到琉璃塔上十里佛光的异景,要不我们换一天?”
长乐公主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只见窗外碧空万里,风和日丽。
还有,那十里佛光是什么?以前从没听说过?琉璃塔上有这种景色?
然后当她回头,就望见那小帐篷,很不给薛云柔面子的再次顶得老高。
长乐公主不由眨了眨眼,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云柔,你这莫非是角先生?”
“才不是!”薛云柔声音蓦然拔高,她感觉尴尬得不行,心想早知如此,还不如不避呢。
“我这里怎么会有那东西?只是这新打的被子质量不好,那弹棉花的匠人手艺不行。”
说话的同时,薛云柔从旁边又抱来了一裹被子压在了上面。同时忧心的想道,轩郎他这次的火气真的很大。
“是吗?”
长乐公主心想你蒙我呢?弹棉匠人的手艺再差能差成这样?被子都顶到快一尺高了。
既然不是角先生,莫非?
可她也没打算拆穿,那真是挺尴尬的:“你快点整理吧,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在大报恩寺与夫子庙那边逛一圈回来,估计就得一更天。”
薛云柔心想那大报恩寺一个破塔,有什么好看的?她眼里满满的不情愿:“还是过两天吧,天色真得不好。”
“陪我去嘛!”
长乐公主眼里显露出几分无奈与惆怅:“礼部那边已经定下十月初二这天祭祀孝陵,不但是黄道吉日,也恰是孝慈高皇后的诞辰。这次估计是我最后能出来的机会了,祭祀之后就得回归京城,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来南京。
我又不像是你,未来多半能长生逍遥,道凌天下。皇家之人虽然天潢贵胄,享尽荣华,可突破天位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至多也就只是多几十载寿元而已。”
薛云柔不为所动:“殿下要求长生,大可斩断龙脉,出家当一个女冠的。前朝这般做的,可不止一人。”
长乐公主不由磨牙,这个女人,竟是重色轻友到超出天际了!
“不去也行。”长乐公主在圆桌旁坐了下来:“我们聊天吧,说一说我们小时的趣事。”
薛云柔心里就顿时一慌,她幼年有些黑历史,可不想轩郎得知。
“对了,伯母她应该还没走远。”
长乐公主笑眯眯的往门外说着:“云烟,你去请薛夫人过来,我们一起聊些闲话,那也挺好的。”
薛云柔脸色发黑,知道自己被拿住软肋了:“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嘛!”
她随后又满含忧虑的看向床铺,心想轩郎他该怎么办啊?
天穹原浆的药力,她是清楚的。以前她曾喝过一瓶,哪怕正常的散发,那也是让人很难受。
关键是,自己将轩郎丢下,他会不会被别的女人占了便宜去?
薛云柔随后心神微动,当即长袖一甩,使一只火红色小鸟穿袖飞出,落在了床沿上。她自己则快速整理了一下妆容,又换了一身衣物,陪长乐公主出了门。
※※※※
等到二女离去,李轩就从被子里面钻出来。然后就发现薛云柔的那只火云凰,用嘴叼着一只瓷瓶,在他的眼前飞舞着。
而在它的右爪上,还抓着三张纸条。
李轩将纸条拿了过来,只见第一条上面写着:“瓶内为寒玄丹,可助人修行冰系武诀。天穹原浆乃上品奇珍,药力如就此浪费,委实可惜。轩郎可配合这枚寒玄丹修行寒法,或可将心火镇压,”
第二张纸条则写道:“小火云想它郎君了,劳烦轩郎带它去与你的神血青鸾一会。”
第三张就让人有些头皮发麻了:“不许去找别的女人,否则——”
后面没有字,只是画了一个正在滴着血的剪刀。
“嘁!女人。”
李轩不屑的哼了哼,意识到这只火云凰,就是薛云柔放在他身边的眼线。说是什么鸟儿想郎君了,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随后观望了一下外面的动静,在确证了安全之后才跃身而出,然后就猫着腰,身躯半躬着返回到薛符的墙外。
——由于某个地方过于坚挺的缘故,李轩一直到返回诚意伯府,他的腰都没能够直起来。
他生恐被自家那个无良大哥发现嘲笑,整个人雷光电闪,兔子般的窜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回房之后,他先把火云凰塞到神鸟青鸾沉沉睡着的鸟笼里面,接着就火速将那枚寒玄丹吞下,在胸腹之内化开。
当李轩在床上坐下来,开始搬动起了‘混元天象诀’,他的眉头却随后微微一凝。
好歹是与六道人元丹同一等级的丹药,寒玄丹的效力还是很强的。可李轩却觉自己胸腹间沸腾的热气宛如岩浆,无论多少寒力投入进去,都会被融灭蒸发,作用微乎其微。
李轩在搬运了不到一百个呼吸,就毫不犹豫的改弦更张。
依旧是‘混元天象诀’,他却换了一种观想物。由之前临界温度-147摄氏度的液氮,更换成临界温度达到-226摄氏度的液氢。
更换寒系观想物这件事,李轩一直都想做,却担心‘液氢’的寒力过甚,会连同他被动掌握的寒煞‘九幽绝寒’一起,引发不可知的变化。
可今天,李轩却决定冒险一试。且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别的方法,可以镇压自身的心火。
而这观想的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
他体内沸腾的气,很快就被镇压了下去。脑海之内那些杂乱的意念,还有那‘啪啪啪’的想法,也都被冰镇驱逐。
当李轩的心神恢复至静,一层寒冰也自他的身周生成,并往周围扩散蔓延着,很快将整间房屋都冻成了冰窖。
李轩不知的是,就在这刻,从他身后探出的那些红丝飘带正疾速收缩。鼎内的血眼少女满意的闭上了血眼,继续双手抱膝,陷入到了沉睡状态。
鸟笼中的神血青鸾则在此刻睁开眼,看李轩的眸子里现出了几许惊意。旁边的火云凰则一声轻鸣,周身张开了一层火色气罩,将它与身边的配偶都笼罩在内,持续对抗着周围侵袭过来的森冷寒力。
第二三六章 千金散去不复还(求月票)
直到夜间,李轩才结束了这次‘混元天象诀’的修行。他是冻醒来的,已经没办法持续下去。
寒法真元的观想,早在两个时辰前就已结束,之后李轩修的,都是雷法观想,观想物则是神霄绝灭雷。可李轩发现,这已经无法镇压平衡自身的寒力。
——就如他事前的猜想,‘液氢’的寒力,结合煞力‘九幽绝寒’,让李轩的寒系真元,发生了极端可怕的变化。
李轩的寒法真元,也就只增加个两成左右,可身具的寒力,却在这一个下午的时间内,就暴增了将近两倍。在‘质’这一方面,攀升上了一个极大台阶。
这也就让他辛辛苦苦修行上来的雷法真元,又失去了对冰法的平衡。
则也直接影响到,他对胸前阴煞之力的压制。
以往李轩,是可以借助‘浩然正气’的力量,勉强与之打个平手的。
可现在,这个天平已经倾斜。
这种情况如果持续下去,他现在身具的一百一十五天寿元,很快就会被消耗一空。
这还是李轩今日吞服了三百年份‘天琼原浆’的情况下,否则情况会更加的不堪。
他以前没有贸然更换观想物的想法是对的,否则现在都可能进了棺材。
而等到李轩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房间,赫然已经化成了冰窟,连自家的房门窗户都被冻住。
他不得不拔出了自己的怀义刀,在房门处强行凿出了一个口子,然后提着旁边正卿卿我我的两只鸟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李轩就见自己的兄长李炎,大嫂素昭君,还有冷雨柔,竟然都在,并以含着惊奇,错愕,甚至是几分惊悸的目光看着他。
“干嘛这么看着我?”李轩很奇怪的看着这三位:“怎么感觉你们的眼神像是看怪物一样。”
“应该说你就是怪物。”李炎指了指李轩的身后,同时语含惊奇的问道:“小弟你是在修行‘混元天象诀’?用的到底是哪种观想物?怎么这么大的动静?我与你修行的是同一法门?”
李轩回望身后,才发现自己的房间上方也冻着冰,叠起来将近七丈高,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小冰山。且是阴气森森,让人寒入骨髓。
今日明明气温还不错,可这冰山却一点融化的迹象都没有。
“九幽绝寒!”素昭君则微凝着眼,眸现赞叹之意:“顶级的寒煞,顶级的寒元,小弟你身上的法器‘玄寒如意’,都还没有用吧?居然就已有这般的威势。我越来越期待小弟你踏入第三门的那一刻了。只这一手寒法,就一定会震撼天下,那时我一定要与小弟你痛快的战上一场,领教一二。”
素昭君的周身上下,雷火溢散。纯阳之体,让她像是一颗小太阳一样照耀此间。
李轩则是苦笑,自己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活到第三门开,都是个问题呢。
“我是另有机缘,以前看见过一种更合适的观想物。以后等我开了第三门,修出阴神与金身,再画下来给大哥你看。”
——不到这个境界,他可没法将他观想的‘液氮’,‘液氢’准确的描绘于观想图上。至于之前的‘氟利昂12’,估计李炎早就用不上了。
然后李轩又匆匆往门外走:“我有事得先回六道司一趟,就不在家吃晚饭了,大哥你帮我在娘那里说一说,告一声罪。”
他急于返回朱雀堂,去藏书楼寻觅替代‘神霄绝灭雷’的法门,否则最多三天就会出事。
不过就在他脚步匆匆,要走出院外的时候,却被冷雨柔给拦住了。
“我是真有急事。”李轩错愕的看着她:“雨柔姐有什么要紧事吗?”
“很要紧,几句话就可以说完。”冷雨柔指了指李轩身后,如影随形般跟随着的伏魔金刚:“想不想给他换一个更好的动力机炉?”
李轩的眼神微亮:“那还用说?我肯定想的。”
伏魔金刚体内大面积更换了齿轮与滚子轴承之后,战力已经堪比第七重楼的武修。唯独在动力方面有些不足,没法将它的优势完全发挥出来。
尤其冷雨柔为伏魔金刚添加的防御阵,很多时候都没有足够的能量供应。
“那就给钱。”冷雨柔伸出了手,毫不客气地说着:“要十二万两。”
“十二万两?”
李轩心想我艹,忙退开数步,手捂住了自己的钱袋:“你要这么多钱干嘛?”
加上赃物分成与赏赐,他现在的身家,也才十七万两。冷雨柔一张口,就要去了七成。
“当然是为你打造动力机炉。”
冷雨柔面色淡淡的解释道:“我现在已经把齿轮与轴承技术吃透,也试做过几款机炉,同样的材料,动力输出能够超出一十九成半,持续力也更强,更稳定得多,你想不想换?”
“当然想。”李轩愁眉苦脸道:“可十二万两,这也太贵了,能不能降点价?”
“这钱就是最低的预算了,你的伏魔金刚潜力很大,要换就直接换好的,否则就没必要白费劲。”
冷雨柔说话的同时,又把手收了回去:“你不愿意就算了,就当我没说。”
她摆出了这么一副你爱给不给的神色,李轩反倒是着了急。
伏魔金刚对他的帮助很大,上次遭遇伏杀,要不是这东西顶在前面,他现在搞不好就没命了。
如果能在现有的水准上再做提升,自然是再好不过。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李轩从兜里面犹犹豫豫的掏出银票,在递出去的时候,又好奇的问:“能到第三门的水准?”
冷雨柔把银票扯过去之后冷眼看着他:“自然!不然我要你这么多钱干嘛?我给它设计的动力机炉,在第三门阶位是最顶尖的。考虑到动力冗余过多,我会在它的体内,再给它刻录几个法阵,将你自身的武道真意复刻进去。”
她想了想,又追加了一句:“你得给它配上一套强一点的剑与盾牌,最好是一步到位,换成上品阶位的。它的动力是绝对够用的。
那个时候,至少就杀伤力与防御能力来说,它可以追上真正的八重楼武修。当然,实战方面肯定是不及武修灵活,可如果只是辅助防身,它能让你拥有真正对抗第三门的实力。”
李轩心想他该到哪里给伏魔金刚寻盾牌与剑?还是上品阶位,他自己身上,也就只有两件上品法器呢。这种东西,随随便便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且有钱都买不到。
随后李轩就想到六道司的炼器楼,自己倒是可以去那边定制打造。可当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有八十六个大功在手,距离一件极品法器就只有一线之隔,李轩又觉舍不得。
要定制一件上品法器,十个大功是少不了的,还得自己准备材料。如果要从六道司内部换取材料,那只会消耗更多的功勋。
尤其‘伏魔金刚’的块头这么大,它的剑与盾牌,都比寻常的武器要大好几倍,用料自然也就更多。
李轩预计这么一件法器,怎么也得耗上三十个大功。
还有,李轩总感觉自己这次,可能是被冷雨柔当成了冤大头。
只因他刚才把银票递过去的时候,发现冷雨柔的唇角,明显有了上扬的弧度。不过当他仔细看的时候,又觉似是而非。
可这钱已出手,他已经没了后悔的余地。
“可能需要三天左右。”冷雨柔晃了晃手里的银票:“过几天把你的伏魔金刚送我这来,一天时间就可以更换。”
李轩惊疑不定,心想有这么快?一具第三门中顶级的动力炉,只需三天就可完成?这女人莫不是诓我?
然后他就看见冷雨柔,将其中大概九万两的一叠银票递给了素昭君;“诺!还你的钱。”
“啧~居然还真被你找到了冤大头。”
素昭君有些不甘的把这些银票接过去,虽然钱回来了是好事,可她原本是想借助这笔银子,将刘氏身边最强的助力智囊给废掉的。
她斜眼用没好气的眼神看向李轩:“蠢货!这丫头半个月前从我这里借了笔钱,试制什么齿轮轴承版的动力机炉,可还没有完成就把钱用光了,现在正急着想找下家接手。你只要耐心等个十天半月,保准能用低价拿下来。半成品的动力机炉,这南京地面谁敢花这么大价钱收?”
李轩只觉胸中闷了一口老血,想吐又吐不出来。
他不舍的看了眼冷雨柔塞到兜里面的银票,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要回来。
现在也只能指望冷雨柔新制的动力机炉足够给力——
然后李轩就匆匆出府而去,策马返回朱雀堂。
当他踏入朱雀堂的大门时,已经是深夜时分。此时却有一位伏魔游徼迎了过来:“都尉大人,总管有请!”
不等李轩询问,这位游徼就解释了缘由:“是为司马天元的事,总管大人已经空闲了下来,要对你论功行赏。还有,大人你的灌顶一事,已经确定了,总管大人说机缘难得,要你尽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