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云雷十八响
这一出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谁能想到,刚才还害怕的要死的褚老大,这会忽然之间就开始暴起伤人。
不仅仅是暴起伤人这般简单。
他一边出手杀人,怎么凶残怎么来,一边还嚎啕大哭。
手脚都一个劲的哆嗦。
一边打,一边喊道:
“我不怕你们,我不怕你们!
“来啊,都来啊,我不怕你们!!!”
一群人当场给打的抱头鼠窜,哭爹喊娘。
想跑都来不及……
被这褚老大拽回来,按在地上一边哆嗦,一边打,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喊得那叫一个壮怀激烈。
“这人疯了……”
围攻众人一时之间都有点头皮发麻。
这算是点燃了某种机关了吗?
褚老大的武功威力明显比先前强了好多。
此时头前冲上来的几个女子,都已经被这褚老大乱拳打死。
如今回过头来,一双眸子猩红一片,显然是杀红了眼。
“避其锋芒,击其痛处,先杀褚老二!”
当即有人一声轻喝:
“乱其心智!!!”
众人听着虽然觉得有道理,却也忍不住腹诽。
这还用乱其心智?
这人心智还不够乱吗?
当即分走四方,想要先杀褚老二妻妾。
褚老大武功高强,却也只有一个脑袋两只手,哪怕这会眼珠子血红一片,也不可能将周围的人尽数拦下。
褚家庄其他人等来不及赶来支援,也于各处厮杀。
眼看着这帮人就要得逞。
褚老二忽然怒喝一声:
“你们这是找死!!!”
说话之间,飞身上前,双爪如钩,凌厉万分。
跟前一人心头一紧,心说这褚老大忽然之间就从畏女如虎,变成了杀人如屠狗。
人人都说这褚老二武功寻常,天天被他爹逼迫着生儿子。
以至于身子都给掏空了。
跟本就没了武功在身。
可如今看他发狂,心中也是禁不住有些忐忑,看他招式,都看不明白,有种不明觉厉之感。
当即试探着避开了两招,随手一掌拍出。
此掌不求有功,但求摸一摸虚实。
结果一掌正是按在了褚老二的前胸,整个人给打的倒飞而去。
口中鲜血狂喷。
打人的和被打的都懵了。
一群莺莺燕燕赶紧冲上来,将这褚老二护在当中:
“当家的!!”
跟前这江湖人,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褚老二,这才哈哈大笑:
“差点给你唬住了,受死!!!”
说话之间抢上前来就要杀人。
让人没想到的是,褚老二的这些妻妾眼见于此,纷纷挡在跟前,想要替丈夫挡死。
褚老二倒是没被人打死,勉强睁开双眼,连忙要将挡在跟前的妻妾们推开。
可是这当口,本就是千钧一发。
哪里容得他们在这里拉拉扯扯,牵缠不清?
褚老大如今被几个人拖住了手脚,来不及救援。
眼看着他们就要死在这人手中。
倏然之间,有拳天降。
宛如雷鸣破音,骤然炸裂。
出手那人来不及多想,抬头一瞅,就见得褚老爷子满头白发,双目冷峻,一拳自天而降,不等拳头加身,一股无法形容的压迫力,就已经传递周身。
轰然一声之下。
这人只来得及举起两条手臂,做举手托天之态。
下一刻,就被这一拳给正中掌心。
竟然是将这一个活人,硬生生给砸进了地面之中。
只留下了一个脑袋和两条胳膊留在地面之上。
褚老爷子飞身落地,飞起一脚,就听得啪的一声,一颗人头冲天而起。
“褚老爷子!”
“不要怕,他到底已经七十了。
“年老体衰,就算是功力深厚,又能如何?咱们磨也磨死了他。”
“哈哈哈哈,褚老爷子,你家老二这些妻妾倒是个顶个的好看,而且情深义重的,依我看,不如你也不用让你家老二这么费尽心思生儿子了。
“咱们这里人多,一起帮帮忙,想来你很快就会子孙满堂。”
旁的话这褚老爷子也未必放在心上,听到这话却是忍不住一抬头。
下一刻,一拳遥遥打出。
这一拳破空,丝毫不留于痕迹。
唯有一道轰鸣于当空响彻。
那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想说你距离这么远挥拳,又有什么用?
可不等这话出口,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痛。
一低头,整个胸口已经彻底塌陷。
紧跟着眼前一黑,死在当场。
“好!
“早就听闻褚老爷子一身武功非比寻常。
“昔年仗着【云雷十八响】这一套拳法,打下了褚家庄的根基。
“如今功行越发高深,噼空拳劲,更是匪夷所思。
“果然不愧为一代豪杰。
“冯正英之流,与你相比,更是云泥之别,不值一提。”
院子一侧,有人站在墙头之上,负手而立,轻声笑道:
“今日闹到这番局面,非是咱们所愿。
“只是,褚老爷子当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将分剑令交出来,大家伙至此而散,绝不敢在褚家庄多留!”
“我都说了,我褚家没有分剑令!!!”
褚老大怒声开口。
却听到褚老爷子哼了一声:
“与他们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无论褚家有没有分剑令,都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今日,他们就是来灭门的。”
说到此处,他看了一眼墙头上站着的这人:
“你敢将自己的蒙面巾摘去吗?
“让老夫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不敢。”
那人倒是洒脱:
“不仅仅是我不敢。
“今日场中任何一人,都不敢。
“如今咱们所为,跟褚家庄算是结下了血仇。
“若是被你父子俩,走脱了任何一个,对咱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因此,请恕在下不能以真面目相见。”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也都是连连点头。
褚老爷子武功盖世,威势非凡。
褚老大被那群女人刺激的,手段更是高明。
今夜于此,但凡被他们知道了身份,并且走脱了任何一个,就是后患无穷。
想到这里,不少人不仅仅没有摘下蒙面巾,更是使劲系紧。
“也罢,藏头露尾之辈,本就不该对你们抱有任何期待。”
褚老爷子说到此处,踏前一步:
“老夫褚淮仁,立世七十年,创立褚家庄四十八载。
“江湖之上略有薄名。
“想要灭我褚家庄,断我褚家根基……
“诸位可准备好用多少人命来填了吗?”
“早就听闻你的云雷十八响威力非凡,今日正要领教。”
褚淮仁话音落下,就听得一个声音由远而近。
转眼就已经到了跟前。
两臂挥舞之间,一道道银光乍现。
却是一对铁爪。
勾勒锋芒,锐利至极。
他动作极快,招式狠辣,一路蓄势,待等到了褚淮仁跟前的时候,正是威力最强之时。
一刹那,褚淮仁身形一转,正面接招。
却是一触即退。
两者招式都快的不可思议,在场众人有些甚至看不清楚他们如何出招。
就见得两道人影,手掌飞花,接连残影闪烁。
初见之时还在原地,一个恍忽的功夫,已经到了十丈之外。
耳边就听得噼啪不断,这顷刻之间的功夫里,不知道已经交换了多少招。
忽然就听得一声闷哼。
紧跟着虚空一声炸雷。
那两手缠绕铁爪的人,勐地倒飞而去,两脚接连于地面垫步后退,每一步都在青石地面上留下一道脚印。
接连退了十几步,这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再抬头,就听得一声闷雷也似的声音,自耳边响彻,褚淮仁掩杀而上一拳已经到了跟前。
不等拳头加身,掀起的狂风就已经吹得他发丝飞扬,面目扭曲。
蒙面巾眼瞅着就要飞走。
可就在此时,一点银星乍现。
褚淮仁心头一动,袖子一扫,屈指一弹。
就听得叮的一声。
有东西倒飞而回,但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场众人之中却有一大半都没有看的真切。
只是感觉好像有一根极长的丝线,在当空一扫而过。
“还不出来?”
经此一耽搁,先前出手那人已经趁机后退,褚淮仁也不去追,只是冷冷开口,单手虚空一拿,顿时有一道身影,不由自主的从人群之中飞身出来。
现身的刹那,便见得火光照耀之下,道道银丝凌空飞纵。
这人身形虽然是在半空,然而手脚并用之下,竟好似可以踏空而行,其姿态更像是一只蜘蛛。
“飞天蜘蛛……八臂悬空刀叶青!”
此人一出手,招式实在是太过于明显,以至于立刻被人认了出来。
他也并不在意,只是哈哈一笑:
“老子出来了,你能奈我何?”
先前出手的正是他这一门的绝学。
以‘蛛丝’牵线,凌空飞星。
正经来讲,打的应该是刀子,而不是暗器。
只不过,他暗中偷袭,刀子太过于显眼,这才换成了飞星暗器。
却没想到仍旧被这褚淮仁屈指弹回。
现如今现身出来,再不藏拙,一刹那身后飞出八道丝线,当中有七根都是缠绕着锋芒锐利至极的小刀。
唯有一根上面牵连着一点寒星。
小刀之上淬毒,看上去湛蓝碧绿。
随着他内力一卷,七把刀和一枚暗器同时凌空飞舞,他自己也是手脚并用,杀向了褚淮仁。
褚淮仁哈哈大笑:
“你这种宵小之辈,也敢现身于老夫面前!?”
话音至此,他一步踏出,轰然一脚落在地面,勐烈至极的罡风骤然席卷八方。
叶青周身的蛛丝牵连,本是锐利至极,然而被这狂风一卷,顿时满天凌乱。
紧跟着褚淮仁一拳打出。
虚空之中又是一声炸雷。
叶青脸色大变,两手一合,掌心向外。
却只觉得一股沛不能御的恐怖力道叠加到了自身之上,整个人硬是被他从半空之中给打落对面的墙壁之上。
他咬了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将这口血给吐出来,怒声喝道:
“都在这里等什么?
“这老贼武功盖世,单打独斗难以取胜,如今还不出手,难道还等着他挨个杀人不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尚且还有理性存在的都知道,这会功夫上去,只怕不妙。
这老头子正是神完气足,威势非凡的当口,
如今冲上去,那不是正面他的锋芒吗?
但场中除了这种心中存在理性的,却也有那种极容易被人扇动的。
听到叶青的话之后,就感觉他言之有理。
争夺分剑令,自然是争分夺秒,大家一起上的才是道理。
当即怒喝一声,纷纷纵身而起。
眼看着他们出手,那些心中还存在理性的人,当中一大半就将理性扔了个干干净净。
这还理性个锤子,再不出手,别说抢到分剑令了,就怕看都看不到一眼。
一时之间众人同时飞身而起,从四面八方围绕褚淮仁勐攻。
“欺人太甚!!!”
褚老大眼见于此,脸色顿时铁青,便要冲上去帮着父亲对敌。
却见得褚淮仁忽然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褚老大脚步僵硬。
下意识的摇头。
但眼瞅着褚淮仁眼神凶厉,褚老大这才咬了咬牙,转回头去,在褚老二身边这群莺莺燕燕的女子身上一扫,就看到当中正有一个弟妹,怀抱一个刚刚满月的孩儿。
他身形犹犹豫豫,最终还是踏前一步,直接来到了跟前。
伸出手来:
“给我。”
那女子虽然万分不舍,却也明白大哥的意思。
当即轻轻的在那孩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这才咬着牙将其交给了褚老大。
这孩子对周遭一切懵懂无知。
只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去抓褚老大的头发。
褚老大低头一看,深吸了口气,用袖子遮住了这孩子的头脸,这才飞身而起。
直奔褚家庄外。
人群之中倒也有人发现褚老大飞身逃窜。
但这会却也顾不上这么许多。
关键在于,他们这些人中,除了那飞天蜘蛛,八臂悬空刀叶青之外,众人都没有显露真身。
纵然是让这褚老大逃了,最后也找不到他们的头上。
该担心这件事情的,只有叶青一个。
结果……叶青没有看到这一幕,他沉迷于围攻褚淮仁不亦乐乎。
褚淮仁哈哈大笑:
“来吧!且让老夫看看,你们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他举手厮杀,双臂如雷,拳出必然炸响,每一声落下,都是一条人命。
不过片刻之间,周遭已经是尸横遍野。
可褚淮仁的身上也已经伤痕累累。
只是这老头当真是老而弥坚,纵然是到了这份上,也是屹立不倒。
任何人想要冲上前去,都会遭受雷霆般的打击。
“尔等宵小之辈,无视江湖侠义。
“想要那所谓的分剑令……
“却连我一个老头都杀不了。
“你们……好大的本事啊。”
褚淮仁笑声如雷。
却是让在场众人脸色难看。
“我杀了你!!!”
一个看上去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忽然上前一步。
手中单刀一转,就朝着褚淮仁的脑袋噼去。
这一招全然没有丝毫奥妙可言。
纵然是褚淮仁也未曾放在心上,只是拳下又多了枉死之鬼罢了。
随手一拳打出,眼看着就要正中这人面门。
却见这人也不知道如何做到,身形一晃,拳头竟然打空。
原本不见如何高妙的刀法,倏然一变,竟然有这么一瞬间的奥妙无穷。
褚淮仁看在眼中,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闪躲。
也来不及他多做反应。
只能眼睁睁瞅着,这一刀斩向了自己的脑袋。
这一刀一旦正中,必然身首两分。
可就在此时。
有破空之声倏然而至。
来人速度之快,虚空当中,只见得一道人影。
两根指头一点,正中那人手中单刀。
就听得卡察一声响。
单刀硬是被这两根指头直接敲碎。
半截刀刃到了此时,这才从褚淮仁的脖子跟前一扫而过,却是落了空。
褚淮仁如梦初醒,可不等做出反应,方才这无名小卒一击不中,忽然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
身后一个看上去有些懒散的年轻人,正站在那里,笑嘻嘻的看着他。
那人眉头微微蹙起,脚下一点,正要飞身而去。
却见到那年轻人也是飞身而起。
似乎他飞多高,这年轻人就要飞多高。
最终面面相觑之下,无可奈何,只能重新落地。
双手抱拳:
“这位兄台,小弟可有得罪之处?”
“可不敢。”
对面的年轻人微微一笑:
“你得罪的可不是我,而是他。”
年轻人伸手一引。
那人回头去看,就见到这院子一侧当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正有一群人静静的站着。
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公子,身边跟着的是两个漂亮的姑娘。
还有一个老者躬身在侧。
除此之外,方才已经跑了的褚老大,正抱着孩子站在边上。
白日里的黑衣剑客,也凝立一旁,眉头紧锁的望着自己。
“老大……你……”
褚淮仁此时也顺势望去,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大儿子,一时之间不明所以。
他先前给褚老大打眼色,让他赶紧带着孩子走。
哪怕今日所有人都死在了这庄子里。
不能让这刚刚出生一个月的小孙子也死了。
他若是死了,褚家就算是彻底的断了根了。
只要他还活着,哪怕所有人都死了,褚家也不会亡。
却没想到,这兔崽子竟然又带着孩子回来了!
而且,他身边的这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这年轻公子看上去好生眼熟……
今日饮宴之时,好似见过?
第七百零八章 掀翻这片天!
褚淮仁看苏陌有些眼熟。
但是今日与会之人太多,他也不可能一一全都记得。
至于眼前这看似无名小卒之人,更是一脸莫名。
自己都不认识这个人,怎么会得罪他?
下意识的抱了抱拳: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不知道小弟究竟何处有过得罪?”
话音至此,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你们若是有什么恩怨,尽管自己处理就是。
“莫要阻扰咱们的正事。”
就见得一个汉子怒声喝道:
“这老贼已经不支,大家伙并肩自上,就差一口气了。”
说到此处,已经一马当先。
飞身上前,手中单刀已经取向了褚淮仁的脑袋。
褚淮仁战至此处,哪里还会怕的?
冷笑一声正要出手,就见得跟前红影一闪,这快要到了跟前的单刀已经落入了这女子的手中。
紧跟着,她单指一点,正中心门。
就听得嗤的一声,血液自这汉子背后炸开,扬起好远。
那汉子尚未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已经死在当场。
这一击属实惊人。
这汉子的武功大家都看在眼里。
知道是个高手。
但这高手,却挡不住这女子一招。
一击之下,当场毙命。
刹那间,众人心头都不免有些绝望。
一个褚淮仁,就让他们耗尽手段,费尽心机,用了这么多的人命,方才算是勉强将这件事情拉平。
眼看着就要得手。
却忽然横生枝节。
这女子的武功,看上去不在这褚淮仁之下。
这……哪怕是用人命来填,也不够啊。
这可该如何是好?
他们心中绝望震惊,褚淮仁却是大吃一惊。
这短短的一个刹那交手,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女娃年纪轻轻,但是武功必然还在自己之上。
那一瞬间所施展出来的手段,可谓是高妙至极。
易地而处,恐怕就连自己也接不住。
这人……又是从何处而来的?
心中疑惑之间,就听到这女子冷声开口: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各自退去,且等发落。
“若执意不退者,先死当场,后诛九族。”
曲红妆声音冰冷,语气之中不含丝毫个人情绪。
仿佛宣说的并非是她的意思,而是已经定死的规矩,只是在这里照本宣科而已。
可这话传入在场众人的耳中之后,却是一阵哗然。
“诛九族?”
“你以为你是谁啊?”
“大玄覆灭数百年,天下谁敢诛人九族?”
但是也有人眉头紧锁,感觉这女子不像是单纯的口出狂言。
这话,怎么听着就跟真事一样?
这女人,到底是谁?
更有眼尖之人,一眼就看到,先前那位无名小卒,此时手脚隐隐有些颤抖。
忍不住抬头去看,就发现他双眸之中满是恐惧之色。
凝望那女子半晌,这才轻声开口:
“敢问姑娘,从何而来?”
“你也配问?”
曲红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青龙大哥说你是个人才。
“却没想到,你果然是个好大的人才。
“还不将蒙面巾摘下,跪下磕头?”
这番话一出口,这人哆嗦的就更厉害了。
他下意识的摇头:
“不对不对……你,你定然是冒名顶替!
“他们,他们不出江湖,不问江湖是非。
“你若是来自于那一处,便不应该现身于此才对……
“你,你到底是谁?”
在场还活着的江湖人一听到这话,顿时心头一愣。
这无名小卒似乎知道这姑娘的来历?
等等……这人当真是个无名小卒?
先前他去杀褚淮仁的时候,看似莽撞,招式也是平平无奇,但是却在那一瞬间,从平平无奇,转为精妙异常。
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蓄谋已久的必杀一击。
若非这女子来的及时,褚淮仁只怕已经死去多时了。
如今他又有这般的见识。
更是让人心中揣测。
“够了。”
一直到了此时,旁边站着的苏陌这才开口说话。
曲红妆当即回身一礼,不再多言。
而那人也看向了苏陌,眉头紧锁。
他属实是不记得有这样的一个人。
难道他也是来自于那一处所在?
就听得苏陌笑道:
“今夜这一场闹剧,到此就算是结束可好?
“褚家庄有的并非是分剑令……诸位都是为人所欺。
“可没要为了这不相干的事情,再于此处厮杀了。”
“你……”
人群之中又有人想要开声怒喝。
可刚说了一个‘你’字,森冷冷的杀机就已经直接落到了头上。
那人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曲红妆,心头有些打鼓,声音也不免弱了下来:
“这位公子……
“您空口白话,未免无凭。
“咱们该如何相信?”
“也对。”
苏陌一笑:
“不过诸位可还记得今日事情的起因?”
“自然记得。”
大家都纷纷点头。
褚淮仁七十大寿,孙儿弥月,大家前来祝寿。
黑衣剑客登门挑战,扬言想要褚家的一件东西。
这才引起了众说纷纭。
其后就有人提出,她想要的这件东西,就是一枚分剑令。
如此,方才有了今夜之变。
而说到这里的时候,众人都不免看向了苏陌身边的黑衣剑客。
苏陌也看了她一眼:
“既如此,那就请姑娘自己来说吧。”
“……好。”
黑衣剑客也不犹豫:
“实不相瞒,今夜之前,我也以为褚家所有的乃是分剑令。
“此行来此,确实是为了此物。
“但是今夜我方才知道……
“褚家并没有分剑令。
“他们有的是……”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褚淮仁一眼。
褚淮仁叹了口气:
“老夫少年时,曾有机缘于江湖寻得一块剑神策。
“今日你来此处挑战,我本以为你要寻得就是此物。
“这东西虽然不如分剑令惹眼,却也容易招惹是非。
“白日里这才未曾开口直言。”
黑衣剑客叹了口气:
“您因为这个有所顾忌。
“而晚辈则因为分剑令容易为褚家招灾惹祸,这才不愿意提及。
“只是,借用今日众人与会之时,利用威胁。
“说来,是晚辈得罪了。”
她说到这里,躬身一礼。
褚淮仁摆了摆手:
“这件事情老夫也颇为好奇。
“到底是什么人告诉你,老夫的手上会有一枚分剑令?”
“……是他。”
黑衣剑客伸手一指那无名小卒。
这人脸色顿时阴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事情本不复杂,只要稍微联系在一处,就能弄清楚全貌。
只是到了此时,大家却不愿意相信。
当即有人开口说道:
“你可莫要胡乱攀咬,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的话,你凭什么要相信?”
“自然是因为,这人大有身份。”
黑衣剑客冷笑一声:
“裴三公子,你可敢当着大家伙的面,摘掉你的蒙面巾?”
不用摘,裴三公子这四个字一出口,在场众人就已经是心头震动。
放眼江湖能够被称之为裴三公子的只会有一个人。
四大家族裴家三公子,裴敬元!
这位锦绣君子,竟然就在眼前?
众人一时之间都看向了那人。
那人却是干笑一声:
“诸位怕是认错人了……”
他说到这里,伸手解开了脸上的蒙面巾,却哪里是什么裴三公子,根本就是一个不认识的寻常男子。
“尊驾小手段倒是不少。”
苏陌哑然一笑:
“只是事到如今,你觉得,这手段还有什么用处吗?”
话音至此,站在他跟前的石诚忽然出手。
抬指一点,天绝弈星指!
天幕为盘,星辰为棋,与天弈星!
天绝九式之中,苏陌最为看好的一招。
属实是大气磅礴。
石诚用来虽然不如石胜天那般威力莫测,却也已经得了气候。
非是寻常人可以接住。
而眼前之人却也并非寻常人物。
这一指刚刚点出,他便知道来者不善。
在不敢施展本门功夫的情况之下,他连忙身形后退。
却只觉得周遭如天幕,进退皆在局中。
虽然有路可退,但是这一指,却如影随形。
无法甩脱不说,甚至有一种围追堵截之感,无法破开的情况之下,只能硬接。
一刹那,心中念头百般运转。
最终一咬牙,一跺脚。
终究是一拳打出。
这一拳不见丝毫高妙,唯有势大力沉。
强勐的内力,运转宛如潮汐起伏。
滚滚气血内力融为一体,好似大浪滔天。
嗤的一声!
天绝弈星指于这一拳骤然一触。
却是一攻即破。
但是对面这人并不恼怒,反而心头一喜,借势而去,接连后退两三丈。
站定脚步之后,这才开口说道:
“兄台且住,没必要如此妄动干戈,你们若是想要这分剑令,自取就是。
“想来凭借诸位的武功,咱们也不是对手。”
这话自然是旨在转移仇恨。
只需要将苏陌他们的目的,变成为了谋取分剑令,这才过来撒下弥天大谎。
必然可以让人心浮动。
虽然这话其实很容易戳破。
可正所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只要乱子一起,自己今日之危就算是暂时解除。
待等逃之夭夭,直接离开北川,绝不于此多留。
却没想到,周遭一时鸦雀无声。
更是寂静的好似落针可闻。
怎么回事?
心头一愣之下,下意识的看向周围。
却发现众人根本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而是全都在看着他。
有的人不敢置信,有的人恍然大悟,有的人眉头紧锁。
他心头一紧,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抬头去看石诚。
就见得石诚手里正抓着一张人皮面具,笑吟吟的看着他:
“在找这个?”
“你!!”
裴敬元脸色铁青。
“我怎样?”
石诚轻轻摇头:
“尊驾也是好本事,虽然我这天绝弈星指还远不到我父亲的程度。
“但是你能够硬是在不暴露本门武功的情况下,接住这一指,属实是难能可贵。
“只不过,你也未免过于小瞧了我?
“接我这一招,你还敢不尽全力,我又岂能不从你身上,拿点东西回来?”
这点东西,既可以是人皮面具,同样也可以是人命。
“裴敬元,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黑衣剑客上前一步,凝望裴敬元,深吸了口气:
“我敬你如父,你却这般欺我。
“如此便也罢了……
“我大空谷昔年灭门惨桉,竟然也与你有关。
“今日,你是否该给我一个解释?”
裴敬元今年大概得有四十多岁。
方才这面具一摘下去,这位锦绣君子就有些显了老态。
他对黑衣剑客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凝望苏陌:
“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来的离奇,御前道竟然有高手随行在侧,随随便便一个年轻人,就能够施展出这般高妙的武功。
此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苏陌正想说话,就听到一人开声喝道:
“裴敬元,这一切当真都是你搞的鬼?”
“是你欺骗咱们,害的咱们大张旗鼓,前来褚家庄作乱,更是害死褚家庄这般多的人命吗?
“你,你究竟为何这么做?”
一时之间,喧哗之声四起。
裴敬元眉头紧锁,知道今日之事不可善了了。
他本是隐藏于幕后,本想杀了褚淮仁之后,绝了这件事情的口。
只要褚家满门死绝,再去追杀褚老大这爷俩,
这件事情就算是完事了。
谁能想到,这横生枝节之下,不仅仅计划没有得逞。
就连自己如今都陷了进来。
这一趟为了行动隐秘,甚至都没有派多少人随行接应。
唯有几个,被派去刺杀这黑衣剑客。
可看她如今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便可以想象,自己派出去的那些人,只怕下场并不好。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在隐瞒。
“没错,这一切都是我谋划的。
“昔年大空谷灭门之事,虽然我年龄尚幼未曾参与,却也不能说与我无关……
“就连你们……”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在场这些人,却是冷笑一声:
“你们以为,这件事情就跟你们没有关系了?”
众人面面相觑。
便听到有人说道:
“没错,咱们虽然是被你欺骗,但终究是来了褚家庄杀人。
“今日在场任何一人,都不能自称无辜。”
苏陌:“……”
却听到裴敬元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说的是这件事情?
“不!
“你错了,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你们这些懵懂无知之辈,根本就不知道,在你们的头上,还有什么样的庞然大物,高卧云层,俯瞰天下。”
他说到这里,忽然伸手一指曲红妆:
“你们可知道,她来自何处?”
曲红妆眸光森冷:
“你……想要害你满门死绝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又是心头一震。
裴敬元是四大家族之一裴家的三公子。
放眼江湖,他们今日固然是可以拿下这裴三公子,但要说问责裴家,却是没人敢这么干。
更别说,让裴家满门死绝之类的。
什么人敢说这样的狂言?
却没想到裴三公子哈哈大笑:
“是了,你们的做派不就是这样吗?
“一言不合,灭人满门。
“但凡有不顺心意之处,就要株连九族。
“今日之事,若是未曾被你知道,姑且倒也还行。
“可既然已经被你知道了……
“我所做的事情,必然瞒你们不住。
“不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裴家都将绝迹于江湖。
“在座诸位且看就是。
“看我裴家是如何消亡。
“再看看自己……
“看看自己跟我裴家相比又如何。
“与这女子所来之处相比,又怎样?”
一番话说到这里,就连褚淮仁也忍不住好奇的看向了曲红妆。
不知道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为什么有这般大的本事?
苏陌却是表情有些古怪。
这场景,他有些似曾相识啊……
当即就有人问道:
“裴三公子,这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御前道……”
裴敬元深吸了口气:
“大玄王朝覆灭之前的御前侍卫。
“大玄覆灭之后,他们死而不僵,盘踞北川。
“虽然不为寻常江湖弟子所知。
“但是……你们所了解的,四大家族三处院子两座山头,都在御前道掌控之下。
“稍有不顺其心意,便就动辄打杀。
“御令之前,顺昌逆亡!
“这才是北川江湖的天!!!”
话音至此,场中一片沉寂。
四大家族,裴、元、李、宋。
三处院子,红、黑、正气。
两座山头,太恒,须弥。
这是北川最大的九处势力。
根须蔓延整个北川。
然而裴敬元竟然说,这九处势力都要对这御前道俯首称臣,予取予求,稍有不顺,动辄打杀。
这一瞬间,众人只觉得自己是在听天书一样。
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势力?
而此时,裴敬元看向了那黑衣剑客,面色之上竟然泛起了几分温柔:
“我知道,我们所做的事情,其实对不住这江湖上的很多人。
“先前有大空谷,如今有褚家庄。
“还有很多不为人知的。
“以后可能还会有……
“但是我们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我们不想让北川的江湖上,永远漂浮着这一层号称为天的阴霾。
“我们想要掀翻这片天。
“让我们……让江湖上的所有人,抬头之时可仰望苍天。
“心中再无点尘!!!”
第七百零九章 约定
裴敬元看上去是豁出去了。
一番康慨激昂,属实是让在场的江湖人,听的瞠目结舌,目瞪口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愿意活在旁人的意志之下。
御前道高高在上,对于寻常江湖人来说,有御前道或者没有御前道,甚至感觉不出来差异。
但是当他们知道,自己的头顶上,还真的有这样一个意志。
并且不容任何人违逆的时候。
这逆反之心,顿时就窜了起来。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大家都是练武之人,凭什么你高高在上,我就得俯首称臣?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苏陌等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阴沉。
苏陌倒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裴敬元。
这种关头,竟然还能够撩拨旁人的思绪,带动他们的情绪。
这老小子果然是个人才。
怪不得会得青龙赏识。
曲红妆则是眉头紧锁,小心的偷看了苏陌一眼。
见苏陌脸上并无恼怒之色,这才稍微放下心来,继而看向了裴敬元,冷声说道:
“说完了?”
“要杀就杀,不必多言!”
裴敬元一挥手,仰头看向了曲红妆:
“今日裴敬元死,他日,也必然会有新的裴敬元生。
“想要让咱们屈服在你们的意志之下。
“那却是休想!!”
“这话有理!”
“御前道凭什么定人生死?”
“就是,虽然说是行走江湖,死生各安天命,却也不会真想在脑袋上,架起一片天!!”
一刹那,场中群情激奋。
到得此时,裴敬元这才松了口气。
这一番话自然不是白说的。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御前道高高在上,成就远在寻常江湖武人之上。
自己只需要在当中稍微添油加醋。
局面就会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
如今只等乱起,自己就有机会,趁乱而逃……
“好一个不愿意屈服在别人的意志之下。”
黑衣剑客却忽然踏前一步:
“你们想要掀翻那片所谓的天,那你们去与之厮杀,争斗,反抗就是了。
“哪怕战死,咱们都能敬你们是一条汉子。
“可是……为何要灭我大空谷?
“今日,又为何要对付褚家庄?
“昔年,大空谷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
“上至上了年龄的长老,下到四五岁,跟着师父学马步,站桩功的小小幼童。
“尽数都死在了你们的屠刀之下。
“今日……你却告诉我,你们因为不想活在旁人的意志之下,这才不得不杀我们……
“这岂非可笑?
“你说御前道是顺昌逆亡。
“可你们……可曾给我咱们顺逆的机会?
“倘若真的叫你们成长到了可以灭杀御前道的时候。
“我们也不过是从活在御前道的意志之下,变成了活在你们的意志之下罢了。
“御前道或许真的是高不可攀。
“咱们纵然仰头也看不到他们的影子。
“对我们来说,尚且不会有什么影响。
“反倒是你们……若是叫你们成事,放眼北川,你们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如今还在这里大放阙词……真叫人,听不下去。”
“说得好。”
褚淮仁哈哈大笑:
“方才老夫也想说,只是没有你说的这般明白。
“不管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莫要拿着寻常江湖人来当借口。
“为了让他们的心中再无半点点尘?
“若是按照今日局势发展,我褚家庄只怕纵然是想要藏些点尘于心,也做不到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在场的其他江湖弟子一眼:
“尔等还想与此人沆瀣一气?
“你们若是去对付那劳什子的御前道,老夫必然袖手旁观。
“可是……你们该不会觉得。
“今日我褚家庄之事,已经就此结束了吧?
“老夫得这片刻调息,你们谁来战我?”
这话一出口,在场众人一个开声的都没有。
褚淮仁武功盖世,想要杀他,付出的代价太大。
本是可以得手,可如今,已经功亏一篑。
更有这御前道来的人在一边。
只怕全都死光了,今日褚家庄也可以屹立不倒。
眼见于此,裴敬元眼珠子一转,还想说话。
却忽然感觉眼前一花,面前又多了一个人。
正是苏陌。
“你……”
裴敬元心头一沉。
就见得苏陌歪着头打量他,看他的眼神不似是在看着一个人。
倒好像是在看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你看什么?”
裴敬元被他看的浑身发毛。
苏陌这才一笑:
“原来你们是为了这个事情……
“实不相瞒,你今日所说之事,在下刚刚做过。
“若是易地而处,你我之间倒是可以好好聊聊。
“不过,如今你们跟这御前道之间究竟有何龃龉,在下并不打算多做过问。
“诸位所行如何,手段怎样,和我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打听打听……”
苏陌的声音并不阴沉,也不狠厉。
轻声细语,温润如玉。
好似人间翩翩佳公子。
但不知道为何,随着苏陌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出口,裴敬元的心却是一个劲的往下沉。
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深。
忽然他勐然开声怒喝:
“这人必然是御前道的大人物。
“今日之事,尔等听在耳中,已经绝无活路可言。
“唯有拿住此人,方才还有一线生机。
“大家伙并肩自上,博出一条活路!!!”
话音至此,他单手一拂,五指如梭,一道道罡气裹挟其中,直取苏陌前心。
“不可!!!”
曲红妆惊呼一声。
倒是让裴敬元听的心头一动。
这女子这般大的反应,难道眼前这人,只是轻功绝妙,实则武功平平?
否则的话,何至于此?
他出手本并非是为了杀苏陌,只是想要试探两招,且看看背后这群人会如何行事。
其实也不用多想。
这帮人实则已经无路可退。
不管怎么样,今天他们将褚家得罪狠了。
褚淮仁不死,褚老大还在,他们的未来就已经蒙上了一层阴影。
只要褚家对这件事情调查下去,他们哪怕全都黑衣蒙面,也难免被人察觉到身份。
这事情一旦传扬江湖。
他们也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现如今,给他们一个现成的借口,倘若还不去拼,那他们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只要他们跟着自己冲上来,自己就还有活路可退。
却没想到,这一出手,竟然招致曲红妆这般大的反应。
一时之间,倒是改了主意。
原本的虚招顷刻化实,招式狠辣,内力充沛,便想要将苏陌打伤之后,拿在手中做质。
其后的路,也就好走了许多。
却不想这念头刚刚定下,招式刚刚变化,便见得一根手指已经到了跟前。
裴敬元冷笑一声,掌中内力更强三分,想要将这手指抓在手里,直接扭断。
却不想,这一指刚刚触碰掌心,不等他五指合拢。
一股想都不敢想的庞大力道,就骤然袭上心头。
一口鲜血勐然喷出,却是身形一晃,已经被眼前这人给甩了起来。
身形倒转,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头上,大力袭来,裴敬元不由自主的跪在了地上。
他七窍之中的鲜血,到了此时方才冲了出来。
一时之间都很恍忽。
自己这是发生了什么?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些江湖人果然按照自己的想法冲了上来。
只要这帮人一拥而上,纵然身后这人武功再怎么高,只怕也来不及先杀自己……
这念头泛起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叹息。
就听到苏陌说道:
“诸位且住!!”
这群江湖人果然稍微停下脚步,就听到一人喝道:
“放开裴三公子!!”
“没错,你先将裴三公子放了,有什么话咱们之后再说。”
苏陌却摇了摇头:
“这只怕是为难。
“倘若在下不退,又当如何?”
行走江湖的都并非傻子白痴。
裴三公子能够打出锦绣君子这四个大字。
可见绝非泛泛之辈。
结果一招之下,就被这人给拿在了手里。
可以想见,此人武功绝对高明至极。
但……事到如今,他们确实是已经无路可退。
搏一把,再有裴三公子当面,参与到他那伟大的理想之中,尚且还有活路。
否则的话,纵然不死在苏陌的手里,将来也难免会被褚淮仁挨个拉清单。
因此,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苏陌见此终究无奈摇头:
“上天有好生之德。
“苏某初来北川,本不想于江湖枉造杀孽。
“这才任凭诸位胡闹至此。
“可如今,天色不早,诸位既执意不走。
“那……便长眠于褚家庄吧。”
话音至此,便有人感觉到,自己随身长剑,簌簌颤抖。
一刹那,周遭嗡鸣之声不绝于耳。
散落地上的长剑,拿在手里的长剑,放在褚家宝库之中的长剑,还有魏紫衣手里的长剑……
魏紫衣脸都白了。
“苏老魔……你又来!?”
她忍不住喊道。
苏陌回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
“一会再找就是。”
“……你非得用这招吗?”
魏紫衣脸色发黑。
“这招快啊。”
这一招到底有多快?
听到这两个人的对话,众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看这一招都不像是快的意思。
但是下一刻,就听得蹭蹭蹭,蹭蹭蹭!
一把把长剑骤然冲天而起。
于苏陌身后盘旋交错,凌冽虚空,如臣见皇。
一缕缕剑气嗡鸣,震荡天地八方。
缕缕剑气横扫之下,地面更是出现一道道裂痕。
如今苏陌只是蓄势不发,威势就已经让人脸色狂变。
纵然是褚淮仁眼见于此,也是满脸骇然。
曲红妆则是心头一紧,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而此时,苏陌屈指一点。
嗡嗡嗡!!!
一把把长剑骤然飞出。
气劲贯穿,锋芒锐利。
头前一群江湖人,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被这剑气激荡,整个人支离破碎。
其后之人也来不及多做反应,就已经被剑刃噼开成了数瓣。
唯有后面的人,口中发出惊呼惨叫,轻功高明的当即凌空而起,想要逃窜。
手段高明的,则想要凭借自身的武功,阻拦这万剑归宗。
却又如何挡得住?
首当其冲被长剑斩碎的,就是他们。
其后苏陌手中一勾,剑河如龙,勐然一抬头,一刹那,飞身到半空之中的几位,也是周身颤抖不休,待等长剑过处,身上都被戳出了数十个透明窟窿,血液自四面八方飞窜而出。
尸体这才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
临死之前,方才明白苏陌为什么会说那句话……
这一招快……
确实是快。
天底下有快剑,可弹指杀人。
然而再快的剑,也没有可能一瞬间就杀数十上百人。
但……这一招可以做到。
或许,就算是再来几百人,这一瞬间也能尽数斩杀。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快的招了吗?
嗡嗡嗡!!
场中再无余音,唯有斜插地面的长剑,反复嗡鸣不断。
苏陌的目光在这些剑的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并指一点,朝着魏紫衣一甩。
当即一把长剑凌空飞出,打着旋的飞向了魏紫衣。
嗤啦一声,长剑归鞘。
魏紫衣低头瞅了瞅,又将长剑拔出来看了看,确定是自己的摘星剑,这下笑道:
“你竟然能找到?”
“多加留心,总是不难发现。”
苏陌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裴敬元的肩膀:
“裴三公子,可还安好?”
“……”
裴三公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他的眸子里有这么一瞬间全都是空洞。
大脑都是一片空白。
此时被苏陌拍了肩膀之后,这才如梦初醒,只觉得整个头皮全都炸了,麻酥酥的,三魂七魄飞走了一大半,一时之间魂不附体。
“你……你……”
裴敬元想要回头看看苏陌,却发现自己竟然不具备这样的勇气。
最后将目光落到了曲红妆的身上,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人武功高明至此,已经是神仙手段。
我方才对其出手,你为何这般大的反应?
倘若你不是这样的反应,我何至于以为他武功平平,最终落得这般下场?
褚淮仁此时则将目光从在场这些尸体之上缓缓收回,转而看向了苏陌,沉吟之后,双手抱拳躬身一礼: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
“褚庄主客气了,实不相瞒此行不过是因缘际会。
“本不想理会你褚家庄的事情。
“更不想妄造杀孽。
“却没想到,良言难劝该死鬼……事情到底是发展到了这一步。
“好在是一群为了分剑令,便想要巧取豪夺的贪婪之辈,死了也无甚可惜。”
他说到这里,环顾四周:
“如今天色已晚,一事不劳二主,便请褚庄主行个方便,让咱们在这褚家庄暂且落脚如何?”
“这自然是好。”
褚淮仁赶紧点头,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吩咐人去收拾客房。
安置苏陌他们。
乱子起来的时候,很多仆役下人都藏在了地窖之中。
这会也都被叫了出来,该忙活打扫的忙活打扫,该烧水做饭的烧水做饭。
折腾半个晚上,也都饿了。
苏陌却是无心吃喝。
房间之内,苏陌和魏紫衣随意坐着,小司徒正端着茶杯给苏陌送过来。
前面跪着的,一个是裴敬元,一个是夜君那徒弟。
此时裴敬元正在老老实实的阐述经过。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苏陌想要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
“这么说来,你跟夜君,也仅仅只是一定程度上的合作了?”
“正是。”
裴敬元小心翼翼的看了苏陌一眼:
“此人武功诡谲至极,心机高深,不是等闲之辈。
“我对他也难以尽信。
“只不过,几次合作下来,倒也省心省力。
“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才。”
苏陌点了点头。
根据裴敬元的话来看,他和夜君只是偶然相识。
其后发现此人手段厉害,这才逐渐有了联系。
而夜君对裴敬元,素来是有求必应。
据裴敬元所说,这是因为夜君想要加入他们。
苏陌当时听到这里的时候,表情就有点古怪。
夜君这是东荒的摊子续不上了,跑到北川继续发展事业来了?
裴敬元所说的‘他们’,则是源自于近百年前才展开的一个组织。
其名为【清誉堂】,名为清誉,却不知道究竟是荣誉的誉,还是御前的御……
这个组织发展百年,内中也算是高手如云。
裴敬元在痛人经下,更是说明,那所谓的九大势力都跟这个组织有些关系。
内中皆有高手参与其中。
将曲红妆听的脸色难看至极。
御前道君临北川,高高在上。
却没想到,势力范围之内,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组织,天天谋划着要‘清御’,当真岂有此理。
苏陌则觉得,若是让夜君加入这清誉堂……说不得,这堂主的位置,就要改弦易张了。
只是,清誉堂对外界加入之人,本就顾忌重重。
需得经过多重考验,纵然是到了现在,夜君也未能得逞。
苏陌又问,他和夜君都是如何联系?
裴敬元这才说道:
“现如今我也无法与其联系,他似乎是在北川发现了什么东西。
“要去探宝……
“当中语焉不详,故意吊我胃口。
“我也就没有多问。
“不过……本月二十八,我们相约在梵山城的望星楼见面。”
第七百一十章 结缘
裴敬元和夜君相约,自然不是为了简简单单,见个面,吃个饭,联络一下感情这般简单。
之所以约在梵山城,是因为三处院子之一的‘红院’就在梵山城。
苏陌寻根究底之下,知道他们这一趟,是为了谋取红院的宝库。
这个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九大势力之中,最有钱的有两个。
一个是红院,一个就是黑院。
红院多女子,虽然是江湖九大势力之一,做的却是卖笑的营生。
买卖遍及整个北川,因此,财雄势大,非比寻常。
黑院与之不同,他们做的是杀人的买卖。
神秘异常,难觅踪迹。
所以相比起来,虽然黑院也有极为深厚的财富,但是想要谋取黑院的宝库,根本无处可寻。
哪怕清誉堂中,也有黑院高手加入其中,却也摸不到这一处所在。
倒是红院这边……经过了裴敬元这群人不断的调查,以及红院之中,本身加入了他们的那位高手的配合之下。
最终确定,其宝库就在梵山城红院地下。
这之间,如何进门,怎么伪装,会有什么高手,该怎么样解决。
一直到最后的,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这些财富全都偷偷带走。
当中是有一整套计划的。
只不过,裴敬元说的这一套,尚且还有些地方需要精凋细琢一下。
这一次他找夜君,也是为了这个。
夜君手段非凡,高明至极。
他若是真心出力,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而这一次,他要是还配合办事,就算是得到了裴敬元这批人的认可。
愿意让他加入其中。
苏陌听完之后,微微点头。
倒是曲红妆冷笑一声:
“看来,红院尚未背叛我御前道。”
“……”
裴敬元不敢开口。
他所谓的不怕死,从来都不是真的。
先前是因为感觉自己还有机会,这才冒险拼搏。
看似大无畏,实则到处都是心眼子。
但此时他那些所谓的心眼子,在苏陌的面前,全都毫无意义。
痛人经之下,更是让他知道,什么才是人间炼狱。
如此一来,哪里还敢放肆?
自然是逆来顺受,暂保一时之安。
苏陌的手指在椅子背上,轻轻地点了点:
“曲姑娘。”
“属下在。”
曲红妆连忙抱拳。
“他们这清誉堂的事情,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苏陌看了一眼曲红妆,轻声说道:
“九大势力之中,难免会有人心中生变,从而撺掇出这么一场。
“作为外人来说,苏某本来没有立场于这当中闲言。
“不过……梵山城内,会有我一位故人出现。
“清誉堂的事情,可否请道主先高抬贵手。
“待等我见到了这位故人之后,你们再着手解决?”
“是,属下遵命。”
曲红妆当即点头。
裴敬元却是听的一脸迷湖。
这是什么关系?
这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外人,但是曲红妆分明就是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甚至,他还能左右道主的决定?
这……简直不可思议。
至于苏陌的身份,他这会其实已经弄明白了。
毕竟他跟夜君是有过交往的。
知道夜君从东荒而来,原本于东荒有家有业,有屋又有田,生活乐无边。
谁知道忽然崛起了一个东荒第一高手。
蛮横不讲道理,硬是抢他的机缘,谋他的产业,最后险些活活将其打死。
好在他为人机警,这才逃得性命。
其后小心隐藏,还打算东山再起。
结果那人手段厉害,直接不给他任何机会。
他这才逃命到了北川。
而这东荒第一高手,姓苏名陌,就是眼前这位公子。
但……这区区东荒第一高手,凭什么能够让御前道的高手俯首称臣?
这当中,显然是缺失了很多环节才对。
他心中这边胡思乱想。
苏陌则轻轻摇头,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裴敬元的身上:
“裴三公子,我有件事情,想要请你帮忙。”
“……公子但说无妨。”
这哪里是请人帮忙?
说的是好听,但实则你不帮一个试试?
“夜君机警,绝非常人。
“如今落魄了,知道我这故人前来,难免不好意思见我的面。
“便请裴三公子出面,将他引来我处,我好瓮中捉……咳咳,我好宴请一番。”
苏陌笑着说道。
“……是。”
裴三公子连连点头:“小人遵命。”
“那就好。”
苏陌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那夜君的弟子,笑着说道:
“说来你跟我这位老友,又是如何认识的?怎么结下的师徒之缘?”
那人也不敢隐瞒,就把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此人本来也不是江湖人。
只是一个寻常农家的后生。
父母去世之后,嫂嫂待他不好,经常苛责,动辄打骂。
一气之下,就跟哥哥分了家。
却又如何能够争得过哥哥嫂嫂?
最后分得二亩薄田,一头瘦牛,以及一座茅屋就算是拉倒。
他也不去计较这许多。
年轻人,意气重,做事不问后果,只觉得脱离了哥哥嫂嫂之后,怎么都好。
结果想着下地耕田,把日子好好过起来,可没想到,那头牛下了地,比他还虚……没两天的功夫,竟然一命呜呼。
这一下年轻人就傻了眼。
若是换了旁处,这牛肉尚且还能吃。
但是他们这地方,耕牛禁食。
纵然是寿终正寝,也绝不可行。
一旦吃了,是要给牛赔命的。
最后,田没耕上,将这头牛埋了又花了点钱,让本就不富裕的他,更是雪上加霜。
没了牛,也没钱买牛,只能自己上。
日子越过越是凄苦。
苏陌当时听到这里,就隐隐感觉有些不耐烦。
我想要知道你是怎么跟夜君认识的,你跟我讲这些忆苦思甜的干嘛?
而就在此时,这人方才讲到了夜君。
因为夜君就是在他最难的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准确的说,是出现在了他的房后。
有一日出门,就听到一阵咳嗽的声音。
循着声音去找,这才看到,茅屋的后面,正靠墙坐着一个黑衣人。
他满脸苍白,一边咳嗽,一边还吐血。
四目相对之下,这黑衣人笑了笑:
“抱歉,惊扰了。
“昨夜霜寒,借你半片檐角趋避。
“不敢多做叨扰,告辞了。”
当时年轻人听他说话,感觉不是寻常人物。
也不知道如何,鬼使神差的就让他留步。
进了屋子里,喝了一碗水。
彼此闲谈,年轻人才知道,这人是落了难,又被人给打伤了,这才沦落至此。
最后年轻人脑袋一热,就让这人留了下来。
虽然他自己过的也很是清苦,却也不介意再加一双碗快。
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算是熟悉了。
只是年轻人一直不知道这人的姓名,那人也不说,随着相处下来,年轻人倒是发现,这人每天到了晚上的时候,他的咳嗽,伤势就会有明显的好转。
白日里则恢复剧烈。
更是时而就能看到,他盘膝而坐,似乎是在打坐练功。
这是江湖人才会有的举动。
他没见过,却听说过。
一想到江湖,想到武林中人高高在上,年轻人自然不免心动。
犹豫了三天之后,终于开口想要拜师。
那人看了他一眼,轻轻一笑:
“你想拜师可以。
“但是,在这之前,你要先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去将你嫂嫂杀了。”
“啊?”
年轻人大吃一惊:
“我,我怎么可以做这种事情?
“她终究是我的嫂嫂啊。”
就听到那人笑道:
“你心中念着她是你的嫂嫂,她却全然不顾,将你赶出家门。
“当中可有半分恩义在?
“自从分家之后,他们又可曾登门看看你是死是活?
“分家之时,为何只给了你一头老病欲死的老牛?
“让你有田难耕,有地难种。
“你若活活饿死在了这茅屋之中,这三亩薄田,最终又会落入谁的手中?
“你可曾想过?”
“……”
年轻人听完之后,便好似一声声炸雷在耳边响彻。
只觉得一股热血上涌,这一段时日以来的辛劳,委屈,痛苦,顿时让他红了眼。
当即转身就走,直奔他大哥家里。
将门拍开,嫂嫂见他还不明所以。
奇怪他怎么来了。
可不等问话,这年轻人就已经直接冲到了厨房里,选了一把牛角尖刀,出来一刀就扎在了嫂嫂的心窝上。
杀了人还不解恨。
又冲到了屋子里,开始搜刮钱财。
正搜刮到了一半,哥哥回来了。
本是满脸喜悦,进门一看到妻子的尸体,当时脸就白了。
再抬头,弟弟拿着刀正站着呢。
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冲过去就要厮打。
但是弟弟手里还拿着刀呢。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又将哥哥捅死。
哥哥死不瞑目,一直到死,还死死的拽着弟弟的脖领子。
弟弟也不多说,将两具尸体拖到一边。
继续在屋子里寻找。
最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的钱财,这才扬长而去。
将事情跟家里这位一说,这位点了点头:
“你做的不错。
“干脆果决,男子汉大丈夫,正该如是。
“不过,首尾未曾处理干净。
“这是我没有教到的,没关系,今天晚上正可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本事。”
年轻人当时不明所以,但是到了晚上,有人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这才明白。
虽然当今天下,江湖自治,可并非是杀了人没人管的。
他一人一刀,连杀二命,街坊邻居看在眼里,直接状告了当地门派。
连夜就有人过来拿人。
在他看来,来的全都是江湖高人。
哪一个捏死自己,都跟你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当时是慌乱的不行。
结果,就见到身边这位,也不动弹,只是坐在那里,让他安心。
其后,一道道黑影忽然浮现,于人群之中穿梭。
他尚未看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来犯之敌,尽数死在当场。
这神通本事,如何能够让他不心动?
当即又是恳求拜师。
就听到那人说道:
“我如今落难北川,确实是需要有个人于跟前帮衬。
“接下来这一段时日,我传你本事,教你手段。
“你需得用心谨记,好生修行。
“倘若上苍不佑,我终究熬不过这一劫……
“有你在,我永夜谷一脉,也不算就此失传。
“但倘若我能度过这一场……”
他说到这里,眸子里有复杂之色流转,最终轻轻地出了口气:
“走吧,为师所学的无昼天魔录,乃是魔宗至高手段。
“当中的人皮把戏非比寻常,而由浅入深,你首先要学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剥皮……”
其后手把手传授,该从何处下刀,怎么剥皮才能完整不破。
一五一十,事无巨细。
年轻人这一晚上,剥了一晚上的人皮。
开始的时候还有些手脚发软。
但他可是连哥哥嫂嫂都能杀的人,很快就战胜了心中恐惧。
一晚上下来,已经剥的有模有样。
此后那人又带着他去了当地门派,趁着夜色杀去,短短两个时辰,就将那门派屠戮的干干净净。
师徒两个占据了这门派,他自己天天在那打坐,就让弟子不断的剥皮。
如此一住就是小半个月。
待等尸体彻底腐烂,无法剥皮,他们这才离去。
寻下一处所在。
一路走走停停,年轻人也询问他到底遭遇了什么?是不是有个大对头……
但是那人并不告诉他。
如此过了小半年,剥皮的手段已经被年轻人练的炉火纯青。
结果自家的师父,却忽然有了变化。
他不再咳嗽了,变得更加高深莫测。
并且时而离去,开始的时候,一走只是两三天,慢慢的变成了十天半个月。
好在对他的教导并未间断。
但就这般过了几个月之后,他忽然告诉年轻人,自己有事需要暂且离去。
让他好生修行无昼天魔录上的武功。
此后什么时候回来,尚未可知。
但有需要的时候,定会回来找他。
年轻人虽然懵懵懂懂,却也知道,师父所说的那一劫……渡过去了。
也就是从这一日开始,这师徒俩就算是彻底分开。
年轻人自己一边苦修无昼天魔录的武功,一边练习人皮把戏。
这本是魔功,修行起来进境极快。
他天资不错,一旦入了魔,更是心狠手辣,短短时日之中,就已经大有进境。
其后偶尔做些为非作歹之事,也未曾引来乱子。
过的却是越发潇洒,跟过去不可同日而语。
当中师父也偶尔回来,着他办些事情,倒也不算麻烦。
他也乐在其中。
却没想到,这一趟,却栽到了苏陌的手里。
这一番话到这就算是说完了。
将他跟夜君如何相识,此后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苏陌听完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继而一笑:
“夜君的无昼天魔录可能已经大成了。
“当真是……可喜可贺。”
魏紫衣眉头紧锁:
“你可不要大意。
“夜君这人惊才绝艳。
“无昼天魔录本来只有七重,他硬是推演出了十重极境。
“如今伤势尽数恢复,可若是他真的将无昼天魔录练成了第十重。
“那这人……就更难对付了。”
“我自然不会大意。”
苏陌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他武功越高,必然就越是自信。
“他越是自信,就越不会生出逃走的念头。
“我对他的无昼天魔录,也是念念不忘,真的很想早些见识到,他如今的进境究竟如何……”
魏紫衣点了点头,又看了那夜君的弟子一眼:
“这人……”
“杀了吧。”
苏陌摆了摆手:
“跟夜君许久不见,总得带点见面礼。
“他这弟子的脑袋留着,梵山城的时候,给夜君捎过去。”
“是。”
曲红妆答应了一声,杀人这种事情,自然不需要苏陌亲手去做。
当即一把将这年轻人的后脖颈抓在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年轻人自不免恐惧,连连讨饶。
在场众人都不为所动。
一直到他离去之后,苏陌这才看向了裴敬元:
“裴三公子。”
“小人在。”
裴敬元连忙答应。
苏陌就看了小司徒一眼。
四目相对,小司徒就明白了苏陌的意思,当即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取出了一粒丹药。
苏陌顺手接过,对那裴敬元说:
“张嘴。”
裴敬元不想张嘴。
但是不敢不张。
只好张开嘴巴,静静等待,就见得苏陌屈指一弹,这丹药就已经落入了咽喉之中。
“跟他说说这丹药是什么名目吧。”
苏陌端起了一边的茶杯。
小司徒笑着说道:
“倒也没什么,此丹名为‘小蜍丹’。
“是用我这小家伙的毒液炼成。”
她说话间,从袖子里钻出来了一个小蟾蜍,露出一双眼睛,暗中观察周遭环境。
见得没有危险,这才缩了回去,重新安眠。
“此丹药效非凡,一旦爆发,将会奇痒难耐,更会吸引天下百毒。
“方圆百里之内,不管是什么毒蛇毒虫皆会来寻你。
“这些毒蛇毒虫咬你一口,你的痒便会消解一份,痛苦却会递增一分。
“待等这痒彻底消失。
“痛苦也会消失不见……
“因为经历了这一番折磨之后,你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只是过程大概会持续一段时间。
“具体三到五天……吧?
“我也不能确定,这丹药做出来之后,你还是第一个享用的。
“你也可以赌一赌,我这丹药没做成。”
裴敬元哪里敢赌,只是问道:
“这……这解药?”
“每隔三日,需得服用一枚。
“连服三个月,便会改成每三个月服用一枚。
“连服三年,则变成每三年服用一枚,至此不变,直到你寿终正寝。”
小司徒轻声细语,说的明明白白。
第七百一十一章 挖坑
小司徒用最轻柔的声音,说出了让裴敬元头皮发麻的话。
但是他很明白。
这是苏陌控制他的手段。
如果连这样的手段都没有,苏陌是不会让他活命的。
现如今他最担心的事情,并不在眼前。
短时间内,他绝对不会死。
但是他很担心……苏陌在抓到了夜君之后,自己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会不会直接舍弃掉自己?
到时候他甚至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
只要不给自己解药,自己就会默默无闻的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之中。
而让他自己都觉得悲凉的是,他不敢对这一点提出任何异议。
逆来顺受,就是他唯一能做出来的选择。
苏陌此时则是笑着说道:
“好了好了,就到这吧。
“今天晚上折腾了一宿,也都乏了。
“裴三公子好好休息,本月二十八没有几日了。
“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
“是……”
裴敬元有些失魂落魄,被老马带出去找了个房间休息。
等他走了之后,房间里的几个人,又商量了一下之后,这才各自散去休息不提。
转眼之间就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
苏陌一行人客居在这褚家庄。
早上起来,本是打算先去见过褚淮仁。
结果,还不等出门呢,褚淮仁就来了。
“诸位昨夜休息可还好?
“老夫怠慢了啊。”
人还没进门,声音先传了进来。
苏陌这边正洗脸呢,听到声音之后,赶紧迎了出去:
“褚庄主哪里话?
“昨天晚上可是一夜好眠。”
到了院子里,就见到褚淮仁带着两个儿子,身后还跟着老二的媳妇,怀里抱着刚刚满月的孙子一起来的。
这一家子同时到来,可显隆重。
苏陌赶紧将人请进了屋,笑着说道:
“我本想洗漱一下,就去拜见褚庄主。
“结果褚庄主竟然先来了……
“咱们客居于此,可没有这样的道理。
“属实汗颜。”
“诶?”
褚淮仁连忙摆手:
“这话从何说起?
“公子救我全家性命,这可是再造之恩。
“也是怕公子过于客道,咱们这才赶紧来拜访,若是让您先来,传扬出去,我老褚可没有脸面见人。”
彼此客气了一番之后,气氛不错。
褚淮仁这才将来此的目的说明。
虽然说昨天晚上的事情是解决了。
但是影响还在。
来褚家庄的这些人,全都死了,但是那些没来,却听说褚家庄有分剑令的……仍旧是麻烦。
倘若这帮人再来,褚家庄这边该如何应对?
如果说,苏陌将裴敬元交给他们,让他们可以解释事情原委,这倒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是现在看来,苏陌显然找这裴敬元另有要事。
如今该如何做法,却想请苏陌给拿个章程。
苏陌闻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转而看了曲红妆一眼:
“曲姑娘,这件事情,你看该如何解决?”
“这件事情已经解决了。”
曲红妆低声说道:
“公子昨夜有所吩咐,至如今,所有昨日与会之人,除了死了的那些之外,都不会再乱传这件事情。
“褚家庄可保无碍。”
“啊?”
褚淮仁听的一愣:
“姑娘这话……可是当真?”
曲红妆点了点头:
“公子当面,我岂敢胡言乱语?
“褚庄主放心就是。”
说到这里,她想了一下,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件东西,交给了褚淮仁:
“这个……褚庄主想必是知道的。”
褚淮仁拿在手中一看,顿时脸色大变:
“太恒玉牌?”
忍不住看了曲红妆一眼,一时之间却是没敢说话。
昨天晚上裴敬元那些话在耳边响起。
放眼北川,九大势力,皆在御前道掌控之中。
这太恒玉牌,乃是北川两座山头之一的太恒山信物。
太恒以玉为尊,不夸张的说,见太恒玉牌,如见太恒掌门。
如今这姑娘随随便便取出。
就可见不凡。
“正是。”
曲红妆说道:
“若是仍旧有宵小之徒,想要胡作非为,你可以将这令牌出示。
“并且告诉所有人,但凡你褚家庄再出半点问题。
“太恒山决不姑息。
“料想有此威慑当前,褚家庄可保无忧。”
“这……是。”
褚淮仁小心翼翼将这太恒玉牌收了起来:
“多谢姑娘……”
“谢我作甚?”
曲红妆摇了摇头:
“若非公子有命……”
后面的话倒是没说出口。
但是褚淮仁却是明白。
他虽然名头不小,可放眼江湖,在这九大势力面前,仍旧卑微。
若不是眼前这位公子帮衬。
自己恐怕都没有资格见到这太恒玉牌。
当即又赶紧对苏陌千恩万谢。
苏陌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倒是目光偶尔看向了褚老二的儿子,一时之间有些心痒痒。
杨小云如今怀胎,再过几个月,自己也是要有孩子的人了。
现如今就对别人家的孩子,颇为好奇。
褚淮仁眼见于此,虽然不明所以,却也笑着说道:
“来,将孩子抱来给公子看看。”
“这合适吗?”
苏陌一时之间倒是有些紧张。
“您是咱家的大恩人,抱抱孩子而已,哪里有什么不合适的?”
褚老二从媳妇手里将孩子抱了过来,送到了苏陌的跟前。
苏陌扎着两个爪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怀抱才好。
纠结半晌,下不去手,轻了怕抱不住,重了怕伤到孩子。
一时之间左右为难。
众人看出他的窘迫,顿时都有些好笑。
魏紫衣更是直接出言嘲讽:
“堂堂苏老魔,竟然惧怕一个小小婴儿。”
“……”
苏陌瞪了她一眼:
“那你来试试。”
魏紫衣哼了一声:
“我来就我来。”
走上起来,伸手要抱,可不等到了跟前,那孩子瞥了她一眼,顿时嚎啕大哭。
魏紫衣顿时就跟被人点了穴一样,动弹不得。
“这这这……不赖我啊。”
“看吧,将人家孩子吓到了。”
苏陌哼了一声,似乎颇为得意。
这一幕许是太有生活气息。
褚淮仁等人见此都忍不住好笑,感觉苏陌忽然就从云端之上,下落了凡尘。
当即褚老二和他媳妇,一人一句指点苏陌该如何怀抱孩儿。
苏陌资质绝佳,悟性非凡,自然是一点就透。
很快这孩子就落到了他的怀里。
只感觉,软乎乎,沉甸甸。
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握着拳头,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偶尔睁开眼睛,撇了苏陌一眼,更是哭的惨烈。
苏陌还纳闷,这孩子到底哭什么呢。
忽然凑了凑鼻子:
“怎么有一股臭气?”
“哎呀。”
褚老二的媳妇赶紧上前一步:
“公子恕罪,这孩子……拉了……我,我去给他收拾一下。”
“哦哦。”
苏陌恍然大悟,是人自然都会吃喝拉撒,小孩子不能自己解决,可不就是拉在裤子里?
他黏湖湖的不舒服,岂有不哭的道理?
眼看着她要将孩子带走收拾,苏陌连忙说道:
“那个,我能看看吗?”
“啊?”
褚老二的媳妇都傻了:
“您……您看这个干什么?”
“……实不相瞒。”
苏陌干笑一声:
“内人如今也是身怀六甲,再过几个月,我也要初为人父。
“只是有些事情,只是听说,从未见过。
“就想着学一学,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哎呀……”
褚老二的媳妇听他这么说,眼眶都红了:
“公子的夫人这是多大的福气,能有您这样的丈夫啊。
“我家这个一看到孩子拉尿,恨不能躲到天边去。
“可从未想过沾上一手……”
“你可住口吧……”
褚老二听的满脸通红。
苏陌也是一乐:
“这个……我也就是学学,到时候未必用得上。
“但用不用得上不说,总归是有备无患。
“所以,就麻烦嫂夫人了。”
“没有的事,您要是不怕臭,就随我来吧。”
苏陌当即点头,兴冲冲的跟着去。
在场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纷纷跟上,想看看苏陌如何学习给孩子换尿布……
这事说来可笑。
苏陌却颇为认真。
为自己今后作为奶爸的生涯,添砖加瓦,丰富武装。
这小小的插曲之后,苏陌便顺理成章的提出了告辞。
褚淮仁虽然有心了留客,却也不敢强留。
又给苏陌准备了盘缠和路上吃的干粮之后,这才率领全家老少,到门前送别。
……
……
褚家庄这边其实不算是耽搁功夫。
昨天到的,今天走的。
本就是预定逗留一夜,就行程而言,虽然发生了些事情,却并未影响脚步。
此去梵山城,距离那九溟山玄阴窟,也算是顺路。
几日之后,在本月二十七的时候,一行人就抵达了梵山城。
未曾抵达梵山城之前,石诚对此地颇为期待。
“红院既然是做那个买卖的,那梵山城内,只怕民风会颇为开放。
“不知道会是一副什么景象?”
他一边说的时候,一边脸上流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顿时引起同行的女子们,对其怒目而视。
曲红妆则是摇了摇头:
“石少侠只怕是误会了。
“买卖营生和为人作风是不一样的。
“据我所知,梵山城内,风气与其他城池并无不同。
“而红院的门槛也是极高的。
“尤其是在梵山城内。
“纵然是有银子,只怕也难以深入其中,探寻奥秘。
“而且,就算是进了门。
“也只是花场谈笑,欣赏歌舞。
“至于想要做那入幕之宾……
“这却得讲究一个,你情我愿了。
“相比之下,倘若你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又是翩翩佳公子,往往更容易一些。
“再加上合理的价钱,想要在红院之中夜夜销魂也未必不可。”
“这……”
石诚一时无语,说了半天,不还是那么回事吗?
他眼珠子一转:
“曲姑娘对这当中细节,倒是颇为了解。”
“红院身为北川九大势力之一,自然是得多做了解。”
曲红妆不以为意的澹澹开口:
“而且,红院的院主,与我有旧。”
石诚闻言脸色顿时一变:
“曲家姐姐,那……您看……”
曲红妆都不用看他,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轻轻摇头:
“这个我可不敢擅专。
“不过,公子若是点头……”
“世叔!!!”
石诚从来都没有这么痛快过。
骑着马,一熘小跑就来到苏陌的跟前,就差摇头摆尾了。
苏陌一阵无语:
“让你爹知道,我带你出门,然后流连花场,这事只怕是没法交代。”
“您怕他作甚,他又打你不过。
“而且,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
石诚挤眉弄眼的说道:
“您看我也老大不小了……又没个佳人在身边,是不是……”
“谁说没有佳人?”
苏陌很奇怪:
“你不是还有人在等你吗?”
“谁啊?”
“自然是那位游尘笑客,叶游尘啊。”
苏陌笑道:
“他在南海巴巴的等你,你怎么忍心在这里,胡作非为?”
“我……那算是什么佳人?那根本就是个贱人。”
石诚听的一阵无语。
不过听苏陌说起这个,倒也真的有点担心叶游尘的情况了。
自南海到西州,又从西州到北川。
这一路折腾,都不清楚叶游尘如今是死是活了。
虽然他口中说这叶游尘是个贱人。
但到底是兄弟情深,如今想起,这眠花宿柳之念,还真的澹了许多。
倒是魏紫衣看了苏陌一眼,又跟小司徒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
苏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得这两个人如此交头接耳,就感觉很是不对劲:
“你们这是干嘛?
“为什么我感觉,你们在考虑的事情,对我很不好……”
“什么叫对你不好,我们是对你好才对。”
魏紫衣理直气壮。
小司徒也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
“魏姐姐说了,你早年在落霞城就是一个浪荡公子。
“他们这一套,你熟悉的很。
“这一次到了梵山城一定得看住你。
“免得你故态复萌。
“倘若实在是忍不住……可以找……呜呜呜……”
说到这里的时候,被魏紫衣一把捂住了嘴。
这傻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秃噜。
苏陌半晌无语,忍不住拿手点指,最后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记住了。”
“……”
魏紫衣瞪大了眼睛,这老魔头记住了什么?
虽然小司徒的话没说完,但是他必然知道小司徒这未尽之言是什么意思。
倘若是记住了后者……那……那自己和小司徒,是不是该早做准备?
这念头涌上心头之后,顿时有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
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
倒是老马年老体衰,未曾参与这样的话题,只是偶尔看了一眼远处,低声说道:
“公子,那姑娘还跟着呢。”
“恩……”
苏陌点了点头。
老马说的是那个黑衣剑客。
自从离开了褚家庄之后,这姑娘一直都暗中尾随。
这应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同行之中的裴敬元。
这两者有着很大的仇恨。
黑衣剑客想要报大空谷的深仇大恨,寻那清誉堂的麻烦。
就得从裴敬元的身上,寻找突破口。
想到这里,他想了一下,对老马说了两句话。
老马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过不片刻,回来之后,对苏陌说道:
“办妥了。”
“那就好。”
苏陌伸展了一下臂膀:
“走吧,进梵山城,找地方落脚,准备迎接老友大驾。”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
转眼之间,已经进了梵山城。
就如同曲红妆所说,梵山城民风并不如何开放,其状态跟其他的城池并无多大不同。
为了不引人注目,进城之前,大家都稍微改变了一下容貌。
分开三路进城。
到了城内之后,这才重新回合。
很快,老马就已经寻到了一处不错的落脚点。
到了地方,苏陌看了两眼,点了点头。
这地方颇为僻静,纵然动手也不会引起混乱和警觉。
距离望星楼距离不远不近。
算是恰到好处。
苏陌当即开始着手让人布置。
先是在院子里挖坑。
又让小司徒在坑里下毒。
完事之后,又准备渔网,让老马练练手,能够将这网扔圆了就行。
网上自然也有毒,让人一旦接触,便会手脚发软。
其后于各处都有布置。
虽然难以尽善尽美,毕竟时间有限。
可料想有心算无心之下,想要抓住夜君,应该还行。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有苏陌于当中坐镇。
哪怕夜君真有惊天的本事,还能想办法逃走,料想风神腿之下,这一次当不叫这人逃之夭夭。
一切准备停当,曲红妆低声问道:
“公子,要不通知红院一声,让他们派人镇守四方?以防万一?”
苏陌摇了摇头:
“人多眼杂,反而会让夜君产生警觉。
“此人机敏,不可流露出丝毫痕迹。”
“是。”
曲红妆只能点头答应。
然后苏陌又对裴敬元笑道:
“明日,就麻烦裴三公子了。”
“不敢不敢。”
裴敬元老老实实的点头:“这件事情尽管交给我就是,我保证将其骗过来。”
苏陌笑了笑,又看了一眼这院子,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半晌轻轻一拍巴掌:
“少了火盆……
“一会多买一些,先藏起来,别让人发现。
“只要夜君一到,陷阱一出,将火盆推出来点燃,我要让这周围亮如白昼。”
……
……
ps:这两天累惨了……前天去给车年检,各种插队。中午去的晚上回来……昨天出去跑了一天,准备各种东西,过年得走动。昨天晚上,几乎就怕不起来了……
第七百一十二章 夜君!
望星楼很高。
是整个梵山城内,最高的一座酒楼。
这自然是红院的买卖。
否则的话,又岂敢修建的比红院还高?
裴敬元此时已经来到了望星楼的门口。
如今时节已经是华灯初上。
跟夜君相约,从来都是在晚上。
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例外之处自然也有。
裴敬元虽然不知道苏陌他们到底在何处暗中观察,但是他知道,他们必然就在附近。
哪怕苏陌在那小院子里做了各种准备。
但这短短的时日相处之下,他知道苏陌绝对不是那种,做好了准备,就认为一切都会顺遂自己心意运转的人。
这个江湖上,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发生。
为了应对突发情况,他必然会跟着自己一起来。
想到这里,裴敬元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
心中却又越发忐忑。
今夜将决定自己的命运。
究竟是可以逃脱大难,还是……死在当场,都会出现一个定数。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跟夜君见面,从来都没有这么紧张过,他需要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能让夜君看出任何端倪。
但是他在门口停留的时间已经太长了。
再停留下去,只怕会引起疑惑。
举步向前,踏上了台阶。
当即有小二哥来到了跟前:
“客官里面请。”
望星楼是红院的买卖,纵然是小二哥也不是缩头缩脑,满脸利落的小伙子。
而是一个个做小二哥打扮的姑娘。
但没有人敢因为这个就对她们有丝毫不敬。
赏心悦目之余,更多了几分谨慎。
实在是有些小心思的,也不会流于表面,而是会暗中运筹,说不得就会有意外收获。
裴敬元则轻轻点头:
“楼上可有空座?”
“自然是有的。”
小二笑着说道:
“如今刚刚入夜,尚未满座,您想要在几层饮酒?”
“就……第六层吧。”
望星楼一共有九层,越往上价钱越高。
第六层算是中规中矩。
往来的行商,行走江湖的豪杰,往往都是在第六层吃喝。
听到裴敬元这么说,小二当即点了点头:
“您随我来。”
说话之间,牵头引领,虽然是做小二哥打扮,但是水蛇腰扭动之下,自后看去,总不免让人浮想联翩。
裴敬元自然也不忘俗。
若是忘了,反而引起旁人怀疑。
一边看台阶,一边看跟前的人,转眼之间,第六层就已经到了。
这一层分两部分设计。
一部分是隔间,一部分则做了堂食模样。
两者分开,共享四面楼台。
将裴敬元引领到了一个位置不错的桌子跟前,这小二笑着说道:
“客官想吃点什么?”
“你看着安排就是,生熟各来一份,再来一壶好酒,其他的想到了再要。”
“好嘞。”
小二哥听完点了点头,又对裴敬元挤了挤眼睛:
“要不要找人作陪?
“实不相瞒,最近东家那边来了一批姑娘,闲着没事就在这望星楼吃吃喝喝。
“掌柜的看着恼火,不想让她们天天在这里吃白食。
“就让她们出来陪陪客人。
“倒也没有别的,只是喝喝酒,吃吃饭,谈谈天。
“您若有这雅兴,我就给您去叫,若是没这兴致,我直接给您上菜。”
“……”
裴敬元自然是没兴致的。
不管这一次他来这里,是为了单纯的见夜君,还是受了苏陌的托付,所做的事情都不该被旁人知道。
尤其不能被红院的人知道。
他和夜君见面,是要商量如何对付红院,怎么劫掠红院宝库。
这再让一个红院的姑娘,在旁边听着……
难道是生怕人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吗?
可当裴敬元目光在周围一扫,就点了点头:
“好,找个漂亮的,性格乖巧的。
“然后再加两个菜和一副碗快。
“恩……还有,再多一壶酒。”
“客官高明。”
小二对他挤眉弄眼,这才转身离去。
裴敬元此举却是无奈。
因为抬眼所见,第六层如今这为数不多的几桌客人,身边都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
自己倘若不叫一个过来,岂非鹤立鸡群?
所谓小隐于野,大隐于市。
他想要泯然于众生之中,暗中谋事,必然是应该和众人一样,而不能鹤立鸡群,特立独行。
而且,如此一来,一会跟夜君暗中传音,离开此地,去别处商量,倒是顺理成章。
他心中这般想法的时候,却不知道,正在另外一家酒楼屋檐上的苏陌,忽然皱起了眉头。
“清誉堂的事情,红院是不是知道了?”
这话来的突兀,魏紫衣眉头一扬:
“让曲姑娘去问问?”
“来不及了……”
苏陌摇了摇头:
“夜君已经到了。”
“这么快?”
魏紫衣当即寻找。
只不过他们这个位置,距离夜君他们所在,还是有些距离的。
她一时之间看不真切。
苏陌抓住了她的手,渡过去了一股内力,她这才看到,正有一人拾步上了第六层。
却是正好坐在了裴敬元身边的一张桌子上。
两个人背靠背,不知道是否来得及开口说话,一个红衣姑娘,就款款而来,坐在了裴敬元的身边。
魏紫衣看到这里,脸色有些古怪:
“如果红院的人,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要做的事情……
“那他们会如何应对?”
“红院是北川九大势力之一。
“自然非比寻常。
“清誉堂虽然做尽了恶事,但到底还是一个只敢暗中行事,而不敢跳出来的小组织。
“红院未必将其放在眼里。
“今天晚上的这些红衣姑娘,估摸着……就是红院派出来的高手。
“想要将他们,一体成擒。
“恩……”
苏陌说到这里,目光又在周围看了一圈,若有所思。
忽然拉过了魏紫衣的手,身形一晃,从这屋顶飞身而出。
今天晚上出来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其他人都在家中等候,只等着夜君上门好瓮中捉鳖。
却没想到,苏陌想要低调行事,免得走漏消息,结果,清誉堂想要对付红院的消息倒是提前走漏了。
以至于局面多少有些被动。
而此时此刻,裴敬元就听得一个声音于耳边响起:
“裴兄弟,兴致不错啊。”
这声音来自于身后,说话的正是夜君。
他传音入密,语气之中多少有些揶揄之意。
裴敬元身形不动,脸色也不变,一边笑意盈盈的跟身边这红衣姑娘闲谈,一边趁着饮酒,衣袖遮挡口鼻之时,暗中传音给夜君:
“此处并非说话之所,吃完之后,你随我来。”
“好。”
夜君答应了一声。
那小二哥此时也在问他,要不要找一个姑娘相伴。
夜君却是摆了摆手:
“孤家寡人一个,想要安静的吃一顿酒,赏一赏星月。”
“这自然也好。”
小二哥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就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送上了几个小菜跟一壶酒。
夜君随手倒酒,正往唇边去凑。
眼瞅着酒要沾唇,忽然眉头一扬。
又将这酒杯放下了。
一直以来都在跟裴敬元闲谈的这姑娘,也不知道是如何看到这一幕的。
忽然转回头来,看向了夜君:
“你为何不喝?”
“……”
夜君跟她四目相对,哑然一笑:
“我喝与不喝,与你有何关系?”
“这是好酒。”
姑娘认真开口。
裴敬元眨了眨眼睛,酒是不错,但也没有到非喝不可的地步吧?
等等……
他心头一紧,难道说?
他勐然想到了可能。
倒也不是他后知后觉。
他心中装着的事情实在是太多。
苏陌让他做的事情。
自己的未来。
如何对付夜君……
怎么骗他才好……
念头全都在这边,哪里能够想到,问题竟然出现在了这望星楼?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回头。
就发现,整个第六层所有的红衣姑娘,此时都已经停止了跟身边之人的谈笑。
转回头来,凝望他和夜君。
这一幕多少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被人盯着,总不会是一件舒服的事情。
尤其是一眨不眨,眼神泛冷的这种。
纵然盯着他们的是一个个长得都很好看的姑娘,也不会让人觉得心中有丝毫舒坦。
夜君倒是好整以暇,笑着说道:
“好酒未必好喝,更何况,当中还下了毒。”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
来源则是跟前的小二,她笑着说道:
“我本以为裴三公子才是最难缠的那个。
“却没想到,他只知道盯着我的屁股看。
“一边看,一边就跟梦游一样,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倒是让人心中害臊的很。
“色与魂授,懵懂无知,就连这下了毒的酒,他也喝的香甜。
“倒是阁下,非比寻常。
“此毒名为‘胭脂’。
“非无色无味,但是望星楼中,今夜本就脂粉气极浓。
“酒水就着胭脂,也应该是格外香甜,却没想到,竟然被你一眼看破……”
“裴三公子只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君轻轻摇了摇头:
“只是我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
“老不以筋骨为能,再好的胭脂,也无福消受。”
“贵客这话过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红院见识的贵客太多,比您年龄大的也有,雄心更足,贵客何必如此自谦?”
小二哥笑意盈盈。
裴敬元到了此时,方才长出了口气: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二哥看了裴敬元一眼:
“玲珑以为可以瞒过所有人,却不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瞒得过院主。”
“所以,你们就在这里守株待兔?”
裴敬元眉头紧锁,红院既然知道消息,在这里守株待兔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问题是,自己现如今该如何将这夜君带去给苏陌?
这人一旦逃走,只怕不好寻找痕迹。
相比之下,他对于自己中的毒,倒是不怎么关心。
本就中了小蜍丹的剧毒,胭脂毒性虽强,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反正都是死,怎么都一样。
如果能够继续将这夜君带走,交给苏陌,说不定还有机会解毒。
毕竟那曲红妆可就在苏陌的身边。
她愿意开口跟红院要解药,难道红院还能不给?
心中念头泛起,也不等那小二哥回答自己的问题,裴敬元忽然站起身来:
“我们走。”
话起之时,五指一运,一掌就已经推了出去。
罡风横扫,首当其冲的是他身边那个姑娘。
红衣姑娘一刹那花容失色。
不是因为裴三公子的武功。
锦绣公子,裴家传人,不管有多高的武功,都是理所当然。
但是,他中了胭脂,为何还能有这样的功力?
心中念头电闪之间,两掌一合,就要跟裴敬元的手掌碰在一处。
却不想,裴敬元忽然变掌为爪,虚虚一探之下,顷刻间拿住了这姑娘的手腕。
单手一抬一送,让出了这姑娘的双手。
这才看到,于她指间,尚且暗藏发钗。
“红院的手段……真当我没有听说过吗?”
裴敬元冷笑一声,甩手就将这姑娘给扔了出去。
那姑娘哎幼一声:
“没良心的,方才你可不是这般待我……”
裴敬元则看了夜君一眼。
两人对视之间,同时点了点头,这才飞身而出。
六层的望星楼,自然难不住他们。
飞梭而出,可不等落地,就星星点点,洒满周天。
裴敬元脸色一沉。
红院在这周围,到底安插了多少人手?
正要抵御这漫天暗器,就见得身边夜君一探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心头刹那一紧。
忍不住有些心虚,难道夜君知道自己想要将他交给苏陌了?
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发现,夜君的五根手指,好似铁钳,根本挣扎不脱。
一时又不免有些骇然。
夜君武功高强诡谲,他早就已经知道,但是……高明到了这等程度,仍旧让他有些意外。
但是下一刻,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就见得夜君袖子一卷,整个夜幕,似乎刹那之间更加暗沉三分。
而这一瞬间,裴敬元只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嗡嗡的。
昏沉沉,不知道今夕何夕。
头痛好似欲裂,耳边厢能够听到一声接着一声的惨叫。
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不容易,感觉周围有些亮光。
睁开双眼一瞅。
如今自己正站在夜君的身边。
而夜君,则站在屋檐之上,松开了抓着自己的手,负手而立,低头看向了沿街之处。
裴敬元顺着他的目光去看。
就见到一具具红衣女子的尸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躺满了街道。
正对面,则是那个小二哥。
她的脸色,再也没有先前那般从容。
满脸苍白,嘴角流血。
看向夜君的眼神,简直如见鬼神:
“你……这是什么武功?”
方才在裴敬元头痛欲裂,目难视物的这一瞬间,夜君出手袭杀,手段诡异古怪至极。
只是一闪的功夫,所过之处,无一人幸存。
好似都被黑暗席卷。
这小二哥自己勉强应对一招,也被这号称‘老不以筋骨为能’的夜君,给打的身受重伤。
而这一幕也让她心中恍然。
此人根本就没打算逃走!
“一个死人,何必知道这么多?”
夜君轻轻一笑:
“诸位觉得,今夜是瓮中捉鳖。
“倒也没错,只是这瓮中之鳖是谁,却还未可知。”
“……你什么意思?”
那小二哥脸色一变。
就见夜君伸手一指:
“你看……”
两个字落下,就见得火光冲天。
小二哥瞬间脸上再无丝毫血色:
“红院……你,做了什么?”
“无非就是在你红院放了一把火。
“要将这地方,烧成一片白地。
“自今夜之后,这江湖上,再也没有红院二字。
“反倒是我永夜谷,将会名动江湖。”
他言说至此,轻轻拍手。
下一刻,一道道黑色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沿街各处建筑的屋顶上。
这一幕,且不说小二哥看傻了眼,纵然是裴敬元,也是瞠目结舌:
“夜君……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难道,你不想加入清誉堂了?”
夜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非是本座不想加入清誉堂。
“但是经过了这一段时间彼此的观察之后。
“本座发现了一件事情……
“你清誉堂虽然旗号打的震天响。
“也为此做了很多的事情。
“可是……归根结底,仍旧是一群无胆鼠辈。
“蝇营狗苟,仓惶度日。
“我辈中人,不争百年,只争朝夕。
“所以,冥思苦想之下,本座觉得……
“与其让我加入你清誉堂,还不如让你清誉堂臣服于本座。
“裴三公子,意下如何?”
“……你!”
裴敬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此时,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好气魄,只可惜,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所面对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
“那不是你能够轻易撼动的存在。
“且不说御前道……纵然是我这一关,你也未必能够过去。”
声音落下,那小二哥的身边就已经多了一个女子。
这人年岁多大,倒是不好说。
面容精致,双眸深沉,一袭红衣似火,宛如骄阳。
仅仅只是站在这里,就能够让这苍凉的街道,都倍添颜色。
“红院院主?”
夜君一笑:
“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红院院主有些意外。
“不然……你以为你是如何知道我和裴三公子今夜要在望星楼见面的?
“你不来,红院如何失守?
“地下宝库,我又如何能拿?”
夜君缓缓开口,一句话让在场众人,全都变了脸色。
第七百一十三章 永夜天!
夜君此言一出,在场的几个人同时脸色大变。
红院院主倏然回头,便想要离去。
然而下一刻,她的身形就停在了原地。
夜君的气机已经将其彻底笼罩,此时此刻,她若胆敢转身,那必死无疑。
一念及此,红院院主轻轻摇头:
“好一招调虎离山,如此说来,玲珑被我窥破,本就不是她太笨。
“而是阁下有意促成?”
“玲珑姑娘聪明的很,想要让她被你发现,还神不知鬼不觉……
“确实是让本座耗费了一点点手段。”
夜君也没有否认。
裴敬元看着周围出现的这些黑衣人,又看了看跟前的夜君,他叹了口气:
“是我小看了你的野心。
“本以为,这是清誉堂给你最后的考验,却没想到,竟然会被你反将一军。
“如此说来……你所谓的探寻隐秘,也不过是借口而已吧?
“实则是暗中积蓄势力,只等着今日这一击?”
夜君却摇了摇头:
“小小势力而已,反掌可得。
“先前本座确实是去探寻了一处隐秘。
“只可惜,那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只留下了几卷竹简,说的还是不要紧的事情……累的本座白跑一趟。”
他话说至此,便看了裴敬元一眼:
“裴三公子,方才本座跟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如今应该给本座一个答桉了吧?”
裴敬元自然记得夜君说的话。
与其他加入清誉堂,不如让清誉堂臣服于他。
自己身为清誉堂的人,如今该如何选择?
是臣服,还是死……
这个问题涌上心头的时候,裴敬元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心口滋生出来的情绪,不是恐惧和为难。
而是愤怒!
他是北川四大家族裴家的三公子。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自幼所学的武功,都是最高明的。
他也争气。
年纪轻轻,便可以跻身江湖第一流。
那会,他意气风发,只觉得天下江湖,唾手可得。
却没想到……便是在这个时候,家中长辈让他认识到了现实。
知道了御前道的存在。
也知道,自己所谓的第一流,在御前道的眼中,根本就是不入流。
其后被家中之人引领,暗中加入了清誉堂。
为此拼搏半生,自认为,已经初步拥有了可以跟御前道掰手腕的能耐。
却没想到,自褚家庄一役之后,自己却是接连吃瘪。
先是被苏陌抓住,喂了小蜍丹。
如今又中了红院的胭脂毒。
还被夜君威胁,要么臣服要么死……
自己好歹也是江湖上一个大有身份之人,你们这些人做事,能不能不要这般直白?
我又岂是可以这般轻易被你们拿捏的?
心中恚怒不住的滋生,跟夜君四目相对之下,裴敬元轻轻点头:
“好……我愿意臣服!”
夜君哈哈一笑: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公子,果然是聪明人……既如此……”
他说到这里,转身看向了红院院主:
“院主可是做好死的准备了?“
“废话少说。”
红院院主一挥袖子:
“便让妾身见识一下,阁下的本领。”
话音至此,她却是率先出手。
身形一晃,一刹那,步步生影,一步一留痕。
远看人在屋檐之上,近看人已经到了跟前。
粉拳轻攥,兜头就打。
只听得虚空之中,隐隐有闷雷滚动之声,可见这拳头看似粉嫩,裹挟大力却好似天罡一般。
下一刻,就见夜君脚下黑影浮动,一道道影子贴着建筑,倏然而至。
待等到了红院院主跟前的时候。
骤然展开身形,迎风就涨,刹那间变成了正常人的模样。
只是五官空洞,格外渗人。
红院院主猝不及防,心头也是一紧,却见得这几个黑色的影子,竟然施展不同手段。
招式皆为高妙。
而随着她出手应对,指掌落处,却无丝毫受力之感。
反倒是这影子,刹那干瘪,想要盘身而上。
“这是什么武功?”
红院院主大吃一惊。
天下武功,百花齐放,多种多样,难以细数。
然而就凭借她的见识,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手段。
夜君负手而立,并不多言。
就听到一声闷哼响起:
“院主,我来助你!!”
是那做小二打扮的姑娘。
她先前被夜君打伤,如今嘴角渗血,咬牙前冲。
想要给自家院主解围。
夜君澹澹开口:
“三公子,麻烦你了。”
“小事。”
裴敬元澹然一笑,身形如电而去,已经到了那小二的跟前。
两手一翻,残影遮天蔽日。
这一招其实也是有个名目的。
名曰【天罗地网】。
乃是一门极为高妙的擒拿手法。
精妙程度,不在大空谷的有无剑诀之下。
本是昔年一位高手所创。
凭借这一门手法,打出了不小的名头。
只可惜,其人并不如褚淮仁那般,有壮志雄心,开辟根基,更因情伤厌世,郁郁不乐。
逐渐消失于江湖。
清誉堂想要反抗御前道,自然是得增强自身的本事。
搜集调查之后,发现这位情伤厌世的高手,并非一人终老。
其后也有成家。
只是,门人弟子,并未得到他这一门天罗地网的传授。
以至于平平无奇,泯然于众。
至于这天罗地网的秘籍,则是藏在了这位高手的棺椁之中。
清誉堂既然知道这件事情,自然不会放任不管。
一夜之间,灭人满门,挖坟掘墓,将这门武功给起了出来。
裴敬元对这门武功极为偏爱。
修炼有成,如今施展出来,对面的小二只觉得天上地下,再无脱身之处。
更不明白,裴敬元明明中了胭脂,为何内力方面没有丝毫影响。
而这一点,纵然是裴敬元自己也不明所以。
他体内真气流转自如,并未半点中毒之相。
却不知道,他先中小蜍丹。
这小蜍丹是小司徒用那个被她命名为小绿的小蛤蟆毒素炼制。
此毒乃是天下绝毒,可谓是万毒之王。
却也有一种特异的本事,只要身中此毒,便可以百毒不侵。
这蛤蟆能够以毒蛇为食,其本领可见一斑。
小司徒喂养得当,自身毒性更是也发的厉害。
裴敬元吃了小蜍丹,再吃胭脂,这胭脂再强,却也抵不过那万毒之王。
自然是消弭于无形之中。
说来时长,就见得人影一闪之间,那本就身受重伤的小二,已经被裴敬元一掌打在了胸口。
整个人顿时抛飞而去。
人在半空,便喷出了好大的一口鲜血,洒满天际。
红院院主眼见于此,心头大恨。
只是,她饱受红尘之苦,无论心中如何想法,脸上都是冷冷清清。
唯有一身内力轰然运转。
这一瞬间泛起的强大力道,周遭这些黑影,竟然尽数被她吹飞出去。
丝丝缕缕的嫣红真气,围绕红院院主周身流转。
她抬头冷冷凝望夜君:
“尊驾这手段,未免有些小觑了旁人。”
夜君则是洒然一笑:
“院主所用的,便是红院绝学【红尘道】?”
“……正是。”
“听闻红尘道,需得身入红尘,体会百态,历尽折磨,解当中三味。
“方才能有所成。
“看院主的手段,想来这一步已经成了,却不知道,院主又是经历了什么折磨?如何体验这红尘?”
夜君笑吟吟的开口。
“红尘百态,无非人心。
“受尽欺凌是我。
“高高在上是我。
“食不果腹是我。
“锦衣玉食是我。
“万般皆是我,我身入红尘,红尘便是我。”
红院院主说话之间,身上真气越发沸腾:
“天下万般模样,尽入我心。
“天下万种绝学,都入我手。
“今日敢请尊驾赐教!”
“好。”
夜君哈哈大笑:
“请!!”
一个字落下,这两个人同时飞身而起。
红尘道讲究的是一个兼容并蓄,有容乃大。
红尘之内,无物不容,红院院主也因此一身武功非比寻常,天下各门手法入她掌中,皆可以被她以红尘道的内力催生出来。
不仅如此,除了一些特殊的武功之外,大部分的威力都是不减反增。
只因为红尘道的内力属实特别。
此时招式展开,就见得凌空之间,道道幻影,脂粉一般颜色的罡气,席卷四面八方。
稍微沾染分毫,便是轰然炸裂。
相比之下,夜君的身形却看上去有些平平无奇。
他就好似是一团黑暗。
任凭对方的招式如何精妙绝伦,也难以产生丝毫波澜。
没有气劲横扫,也不见罡风四起,就连红院院主打出来的罡风,到了他的周围,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两个人真正争斗起来。
手段真可谓凌厉无双。
裴敬元一时之间眉头紧锁,凝望场中交手,一时之间感觉自己都有点看不懂了。
红院院主的武功,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这个年岁,还是裴家的三公子,按道理来说,将来裴家家主未必没有他一席之地。
可纵然是裴家家主也绝不会有这般高明的手段。
而夜君的本事,更是让他眉头紧锁。
清誉堂始终不愿意让夜君加入,不是因为其他,就是担心此人武功太高,一旦加入其中,反客为主,他们必然被动。
在这当中,裴敬元更是反对的主力。
最终有人方才提出了,用红院宝库做最后一次试探。
如果夜君当真配合,那让他加入也未尝不可。
却没想到,夜君直接就放弃了这个打算……或者说,他从一开始的时候,大概就没有对清誉堂抱有什么希望。
此人狼子野心,绝非小小的一个清誉堂,就能够装得下的。
不过真正让裴敬元心中忐忑的是。
苏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他在哪里?
怎么这般沉得住气?
任凭夜君于此胡作非为,却是管都不管?
难道他当真没来?
而是守在家中的陷阱附近,静静地等着夜君登门?
这……未免过于可笑。
此人分明聪明绝顶,怎么会这般行事?
可……或许也正是因为他聪明绝顶,所以才吃定了自己绝对不敢违背他的意思,这才踏踏实实的等着?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夜君竟然主动透露消息,引红院院主前来。
如今这局面已经超出了掌控。
苏陌在家中安坐,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敬元倒也不担心别的,他只担心,一旦情况发生了变数,自己这小蜍丹,该如何处置?
一念及此,裴敬元终究是咬了咬牙,不能继续这般等下去了。
为了活命,总得搏命。
当即怒喝一声:
“夜君,我来助你!
“斩杀红院院主,扬名江湖!!!”
红院院主一语不发,夜君却是哈哈大笑:
“好!!”
下一刻,裴敬元骤然猱身而上,直奔那红院院主而去。
天罗地网展开,五指如钩如丝,千重百劫,让人难以解脱。
红院院主却只是一拂袖子。
裴敬元顿时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整个就给打的倒飞而去。
想要破解他的天罗地网,极为困难。
招式之精妙,可谓穷尽变化之能。
红院院主索性就根本不去破解,直接以力破法。
以至于裴敬元一触即溃。
人在半空之中,更是口喷鲜血。
眼看着就要跌落在地上,肩头忽然一紧,正是夜君将其接住。
红院院主看出机会,当即一轮勐攻。
夜君则是顺手抓着裴敬元,一边以单手应对红院院主招式。
两个人以快打快,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过了几十招。
到了此时,裴敬元的一口气方才喘匀称。
“多谢……夜君……”
夜君一笑:
“你有心杀敌,只可惜武功太弱。
“还是先歇歇吧……正好也让你看看,本座的本事。”
他说到这里,随手一甩,就要将裴敬元给扔出去。
却没想到,这一刹那,裴敬元忽然伸手锁住了夜君的手腕。
夜君抬眸,跟裴敬元四目相对。
就听到裴敬元大声喊道:
“还不出手,击杀此獠!!!”
这一声自然是对红院院主喊的。
然而一回头,却发现,红院院主站在原地,动也没有动弹一下。
只是嘴角渗血,浑身僵硬。
夜君则轻声说道:
“就这样?”
这三个字一入耳,裴敬元的一颗心,已经彻底跌入到了谷底。
“你今夜种种行径,颇为古怪。
“让本座以为,你背后还有手段。
“这才一直拖着这女人,想要看看你的后手……
“结果,你竟然是想要跟她串联一气,对付本座?
“当真是……痴心妄想。”
这话至此,裴敬元忽然听到卡察卡察几声响起,勐然低头,就见到自己扣住夜君手腕的手,五根手指头尽数被一股内力摧残扭曲,骨骼断裂,不成形态。
剧烈的痛苦,至此方才钻入心头。
夜君则是一甩手,直接将裴敬元扔到了红院院主的跟前。
红院院主似乎早就已经无能为力。
任凭裴敬元砸过来,两者全都滚作一团。
至此,红院院主这才好似身上有一根绳子断了一样,勐然翻身而起。
却不对夜君出手,而是先一掌拍向了裴敬元。
裴敬元一时间连滚带爬的躲避。
好在此时红院院主已经是强弩之末,体虚力弱,招式也不及先前精妙。
这才让裴敬元免于一死,却是忍不住怒道:
“你打我做什么?你打他啊!!”
他伸手指向夜君。
“一丘之貉,全都该死!!”
红院院主脸色铁青:
“给我晴儿偿命!!!”
裴敬元一时之间骂娘的心都有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个?
就听到夜君的笑声传来: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也莫要胡闹。
“这一场戏,唱到现在,也该结束了……”
他举目远方,红院的方向火光冲天,人影奔走,而算时间的话,该做的事情,也已经做完了。
当即轻声说道:
“本以为红院院主的红尘道,可以让本座一展所能。
“如今看来,仍旧是差了一些。
“不过无妨……你尚且有资格死在我这一招永夜天之下。”
言说至此,就见得夜君的身形缓缓拔高。
好似飞天!
而随着他的身形每拔高一重,他周身的黑暗就浓郁一分。
待等他身形拔高一丈二,自红院院主和裴敬元两个人的视角来看。
他好似已经飞到了高天之上。
满天繁星都已经消失不见,竟像是被黑暗裹挟。
不仅如此,浓密的黑暗好似墨汁,泼墨四方,让周围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强烈的危险预感,顿时涌上心头。
裴敬元嘴唇翕动,想要开口说话,结果硬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
红院院主则已经叹了口气。
她虽然不知道夜君这一招又是个什么明目。
但是……今日死局已定,也无需再做挣扎。
这念头至此的刹那,眼看着那危机的感觉已经攀升至最高峰。
忽然,有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满目黑暗的寂静。
那是‘轰’的一声闷响。
紧跟着周遭的黑暗骤然一扫而空。
一个身形如飞而至,狠狠跌落到了红院院主和裴敬元的跟前。
两个人愣了一下,方才看清楚,跌落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夜君。
只是夜君此时,则是满脸都是骇然之色。
一回头,一个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也不多言,举手就打。
一紫一白两色光彩,映照周天,夜君尚未爬起身来,就已经接连中掌,一招都来不及出。
只是禁不住开声怒吼,声音中说不出来的惊怒交加:
“是你!!??”
第七百一十四章 留命
伴随着夜君不敢置信,不可思议的呼喝之声。
他再次被打飞了出去。
就地一滚,还想要翻身爬起。
然而苏陌出手太重,而且阴毒。
哪怕夜君以无昼天魔录中的暗无天日卸力,也无法尽数卸开。
四肢五脏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分别被冰火阴阳等不同的力道侵袭。
只觉得周身各处,无一处不痛,更没有任何一处能够用的出力气。
嘴角流淌下来的鲜血,都没法伸手去擦,只能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正缓步走来的年轻人。
就见到来人微微一笑:
“夜君,好久不见。”
“苏陌……”
夜君凝望眼前的苏陌,咧了咧嘴,又看了一眼裴敬元:
“他是什么时候,落入你手里的?
“你倒是真的能够沉得住气……”
他先前就发现,今天晚上的裴敬元,很不对劲。
各处古怪不断。
所以就怀疑,裴敬元背后还有问题。
红院院主本不是他的对手,但是为了借她钓出裴敬元幕后的玄虚,这才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结果没想到,裴敬元出手之后,竟然只是想要牵制自己,给红院院主制造机会。
也让夜君彻底放下心思。
认为裴敬元的古怪仅此而已。
而在自己施展永夜天的时候,裴敬元其实也是有机会说出苏陌的存在的。
但是……他竟然硬是忍着没说。
苏陌也未曾因此而有丝毫焦躁。
耐心等待,就在自己以为大局已定的时候,这厮忽然杀出,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的时候,夜君更是咬牙切齿:
“你堂堂东荒第一高手。
“却只知道背地里偷袭……你,你羞也不羞!?”
苏陌听的满脸古怪:
“面对夜君这样的高手,这样的前辈。
“我出手偷袭,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前辈这是在气的什么?
“说来,咱们也有些年月未见了……自从留音城一别至此,属实是让人想念的紧。
“这一段时日以来,前辈过的可还好吗?”
“……劳你挂心,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夜君脸色仍旧难看。
但是这句话之后,却也轻轻地出了口气,体内伤势奔走爆发,已经不可抑制,纵然自己穷尽十重的无昼天魔录,也无法压制这古怪至极的伤势。
这两年不见,苏陌的武功似乎又高了不止一筹……
他年纪轻轻,到底是怎么练的这一身绝世神功?
一想到这里,夜君更是有种愤愤不平之感。
他自幼资质非凡,勤修苦练,推陈出新,想前人不敢想,将无昼天魔录推演出了前无古人的第十重,创出了‘永夜天’这样的高明招式。
结果竟然抵不住苏陌三拳两脚的偷袭。
只是这般落败,属实是心中不平。
若是堂堂正正交手,自己败也就败了……
这般落败,这口气堵得,简直比身上的伤势还要难受。
“夜君这话让人伤心。”
苏陌这会已经到了夜君的跟前:
“留音城一别之后,我就想着再见夜君一面。
“只可惜,当时琐事缠身,先去南海,又往西州。
“结果没想到,夜君竟然跑到了北川。
“若非是我有事正好要往北川一行,还不知道你我多久才能见面。
“唉,不说这些了……
“前辈,你若不死,晚辈心头难安。
“想来前辈自己也明白,什么叫成王败寇……
“今夜红院不会化为一片白地,永夜谷也不能重现江湖。
“一切……就此作罢吧。”
他言说至此,缓缓抬起手掌。
掌心之中寒气凝聚。
夜君也是叹了口气,到了这个份上,他当然也不会寄希望于苏陌再给他一个堂堂正正的机会。
而且,堂堂正正的话,自己打不过肯定是会跑的。
仅此一点,苏陌就绝不能容。
如今局势已定,自己螳螂捕蝉,却没想到苏陌黄雀在后。
败得说冤枉也冤枉,说不冤枉,其实也行。
江湖争斗,本就不仅仅只是武功厮杀。
武功只是手段,各种心机手段齐上。
有需要的情况下,就用武功抵定胜局,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连武功都不用施展。
这才是这个江湖的现状。
自己今夜眼中只有红院大局,未曾看到场外窥探的眼睛。
败了也只能赖自己眼光不够高明。
当即闭上双眼,不甘心,也只能如此了……
却没想到,等了半天,这一掌也未曾落下。
夜君不禁皱眉,抬眸看向了苏陌:
“你又想做什么?”
苏陌这一掌举起,却并不落下,只是定定的盯着夜君怀中露出的一件东西。
听到夜君的话之后,苏陌的眉头这才微微蹙起:
“敢问夜君……先前你去探寻的隐秘之处,究竟是什么地方?”
“……恩?”
夜君看了看怀里的东西,想要伸手,却只觉得手臂如同火焚,每一寸血液都在沸腾,痛苦难当,实在是抬不起来。
便只能作罢。
但是脑子转念之下,就明白了苏陌为什么不出手了:
“你跟归墟一族有些牵连?”
苏陌散开了掌中凝聚的九阴玄冰策真气,随手一抓,夜君怀里的东西,就已经落到了苏陌的掌心。
到了手上的时候,苏陌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带鹿皮手套呢。
不过凝望了两眼掌心之后,见未有变化,这才点了点头。
夜君不是毒尊,应当也不至于在随身之处下毒。
苏陌暂时未曾回答夜君的话,而是看向了手里的东西。
这是一卷竹简。
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陌并不知道,但是这个文字,苏陌却认识。
这正是归墟一族的文字。
此时又看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苏陌这才看向夜君:
“夜君可识得这文字?”
夜君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苏陌。
苏陌哑然一笑:
“前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闹上小孩子脾气了?
“也罢,晚辈跟这归墟一族,确实是有些牵连。
“不过牵连并不大……但是对于他们的文字,却颇为好奇。
“倘若前辈认识归墟一族的记载,还请不吝赐教。”
“……本座若是教你,又有什么好处?教会了你,总归也难逃一死。”
夜君冷笑一声:
“与其到了那个时候,再被你奚落,你还不如趁现在,一掌打死我。
“也能让本座落个痛快。”
“前辈这话倒也有理……”
苏陌略作沉吟。
他知道,自己想要骗夜君,是很难的。
说什么,让他帮忙教自己文字,而自己容他活命之类的话,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实际上苏陌自己也不信。
夜君聪明,筹谋东荒那会,苏陌就已经见识过了。
这种小把戏,还是不用的好。
想到这里,苏陌叹了口气:
“夜君是有雄心壮志的。
“只可惜,这手段,苏某实难苟同。
“倘若以此相挟,让你活命……
“却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死于你手。
“罢了罢了……”
他言说至此,倏然而动。
先是一指点在了夜君的中庭穴,又一指落在了百会穴。
此后两指连运,分别在他的侠白、极泉、内关、神藏……等等诸多穴道,一一走过。
这些穴道,分别对应奇经八脉,十二正经。
于体内牵成一线,随着苏陌最后一指落下,却是点在了夜君的气海之上。
这一指命中。
刹那之间,虚空之中发出道道宛如气阀泄露之声。
嗤嗤嗤,夜君衣袍鼓动,满面错愕之色。
一直到这声音消失,衣袍落下,夜君的容貌一瞬间便苍老了十几岁。
他抬头看向苏陌,咬牙切齿:
“你……废了本座的武功!”
“正是。”
苏陌点了点头:
“留功不留命,留命不留功。
“说到底,你这把年岁了,就莫要于江湖上折腾了。
“苏某非是高僧大德。
“你若是踏踏实实,教我归墟一族的文字。
“我确实可以留你性命。
“待等学会之后,便将你送到南海金刚寺。
“料想,金刚寺内的大师,日日夜夜以佛法度化于你,早晚能够洗刷掉你这一身的戾气。”
夜君表情怔忪,一时之间有些神思不属。
苏陌也不在意他。
转而看向了红院院主和那裴敬元。
裴敬元当即陪着笑脸:
“苏……苏公子,您让我办的事情,我如今已经全都做好了。
“您看看这小蜍丹?”
苏陌一笑:
“小蜍丹的解药,我交给了那黑衣剑客。
“她如今就在城外等你。
“你自去就是。”
“……”
裴敬元呆了呆:
“你……你将小蜍丹的解药,交给了她……这不是将我的命也交给她了吗?
“她恨我入骨,这……岂能容我活命?”
“那倒未必。”
苏陌一笑:
“她想要寻你清誉堂报仇,你还有用的很。
“只要你好好帮她,她绝对不会舍得让你死的。”
裴敬元半晌无言,最后深吸了口气:
“是,多谢公子指点。”
说完之后,不敢多留,问清楚了那黑衣剑客在哪里等待自己之后,就转身离去。
此时暗中又有人走了出来。
一个是魏紫衣,一个是石诚。
石诚手上染血,魏紫衣剑未归鞘。
一路走来,剑尖之上有鲜血洒落。
到了苏陌跟前之后,这才看了看那裴敬元离去的方向:
“你真将小蜍丹的解药,交给了那个姑娘?”
苏陌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江湖上的事情,小孩子少打听。”
“苏老魔,你又骗人了。”
“谁说我骗人了?”
苏陌澹澹的说道:
“至少头前这一个月的解药,我是真的交给她了。”
说到这里,苏陌摇了摇头:
“先前这黑衣剑客对裴敬元敬重有加,不知道如今是否能够拿捏得住……
“罢了,她心中执念不浅。
“裴敬元对我也无大用。
“顺水人情,做一做也无伤大雅,至于……是否能够降的住,就看自己的本事吧。”
“一个月……”
魏紫衣眉头皱了皱:
“会不会少了点?”
“一个月不少了……你以为,御前道会让清誉堂存在超过一月的时间?”
苏陌澹澹开口:
“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曲红妆也该让御前道做他们该做的事情了。”
“……不愧是你啊苏老魔。”
魏紫衣这才想起,这黑衣剑客并非自己一个人去对付清誉堂。
清誉堂真正的对手是御前道。
而御前道一旦出手,清誉堂……只怕不堪一击。
如此看来,苏陌给那黑衣剑客一个月的药量,已经够的不能再够。
至于要说一个月之后……清誉堂没了,裴敬元就彻底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了。
死了也就死了,不会有人在意的。
这事情的首尾,就算是结束了。
两个人这边说话,说到这里,就见到石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红院院主的跟前,伸手小心翼翼将其搀扶起来:
“姑娘没事吧?”
“……”
红院院主到现在都是懵的。
被石诚扶着手腕,一时之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有抽回手。
看了看石诚,又看了看苏陌,忍不住问道:
“诸位到底是什么人?”
“路人而已。”
苏陌随口回应。
就听到石诚说道:
“他是路人,我可是专门过来救您的……”
“救我……”
红院院主又是一呆:
“你我可曾相识?”
“神交已久。”
石诚说道:
“红院院主的名头,我可是听说许久了。
“只是不精通诗词歌赋,不敢贸然往红院一行。
“如今听说院主有难,这才紧赶慢赶,生怕晚了一分,您再有所闪失。
“快让我看看,可有哪里受伤了?
“我认识一个神医,医术高明至极,不管多重的伤势,她都可以治好。
“我也随她学了两手,不敢说高明,却也不是一无所知……轻来轻去的不用求她,我就成。”
“……”
红院院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石城这边就要上下其手。
好在他也颇有分寸,不会真的乱来。
不然的话,这红院院主一怒之下,一掌将其打死,苏陌都不好意思给他报仇。
实在是太丢人。
稍微琢磨了一下之后,红院院主这才回过神来,凝望石诚,不禁一笑:
“多谢公子挂怀,妾身无恙。”
说到这里,又对苏陌敛衽一礼:
“有劳公子救命,只是如今红院危机,妾身不敢多留。
“还请公子留下姓名,带等妾身处理了红院之事以后,必然当面拜谢。”
“当面拜谢?你还没有这样的资格。”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红院院主,脸色骤然一变。
勐然回头,就见到一袭红衣,转眼就到了跟前。
正是曲红妆。
看到她的这一瞬间,红院院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红妆却并不看她,只是对苏陌抱拳,单膝跪地:
“公子,红院之危已解,属下前来复命。”
“!!!!”
红院院主勐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跟曲红妆是旧识。
自然对她知根知底。
却怎么都想不到,放眼北川,除了道主之外,还有人需得让她这般跪地行礼。
难道说……老道主寿终正寝,这公子是新任道主?
想到这里,心中更是有些忐忑。
苏陌却是微微皱眉:
“起来吧……曲姑娘,这是最后一次。
“话说三遍澹如水,莫要逼我动怒。”
曲红妆顿时诚惶诚恐:
“是……属下死罪。”
苏陌一甩袖子:
“红院之事,你们自己看着处理。
“我们先回去了。
“明日一早启程出发。”
说话之间,一手将那仍旧怀疑人生的夜君给拿在了手里,一边拉过了魏紫衣的手,朝着落脚的小院子走去。
只是走了两步,发现石诚还在红院院主的身边围绕着。
他倒不是看上了这个徐娘半老。
主要是看上了她的身份……这要是求的好了,红院之内,岂非横行无忌?
只是下一刻,就听到苏陌说道:
“还不走?”
石诚顿时一哆嗦,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对红院院主说道:
“我家长辈太凶,你莫要放在心上,好好照顾自己,只盼着下一次我来红院的时候,院主能够记得我,莫要让姑娘们赶我出门。”
红院院主噗嗤一声,没忍住乐了出来。
“妾身记得公子了,请公子放心。”
“那就好,那就好。”
石诚顿时高兴,一路小跑的追上了苏陌一行。
这帮人一边离去,红院院主还能听到苏陌训斥石诚的声音:
“你这么做,对得住叶游尘吗?”
“我管他去死!”
“叶游尘听到这话,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活得够久了,哭死拉倒。”
“……”
红院院主收回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曲红妆:
“这位……到底是?”
曲红妆则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是我们的主子。”
“啊?”
红院院主呆了呆:
“谁敢做御前道的主子?”
“我御前道是什么来历?”
曲红妆看了她一眼。
红院院主一呆,下意识的开口:
“大玄王朝的御前护卫……主子,难道说……他竟然是?”
“正是。”
曲红妆微微一笑:
“只是这位小主子,至今仍旧不相信我们而已。
“任重而道远……
“需得,徐徐图之。”
说到此处,两个人相视之下,红院院主脸上的惊愕之色逐渐抚平,眉头微微蹙起:
“道主的意思是?”
“道主的意思……谁敢揣摩?”
曲红妆轻轻摇头:“做事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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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院落的正厅之内。
苏陌端坐首位,正借着灯火,凝望掌中的一卷册子。
这册子上写满了归墟一族的文字,上面也并无图画。
苏陌是有看没有懂。
最终将目光落到了跌落在厅堂当中的夜君身上。
“敢请夜君解惑,这册子上,写了些什么?”
苏陌轻声开口。
夜君头也不抬,显得有些失魂落魄。
他野心昭着,胸中有着远大抱负。
然而想要实现所有的一切,他就得有武功来支持他。
阴谋算计,可以达成很多的目的。
但是真正想要将一切贯彻到底,仍旧需要武功的支持。
苏陌废了他的武功,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相当于斩断了他的手足,让他纵然活着,也跟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问你话呢。”
看他装聋作哑,石诚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他这边满心都飞到了红院。
本想着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趁着还有小半夜的功夫,去红院见识见识这灯红酒绿。
结果,夜君在这装死……
一时之间心中自然不满。
“石诚。”
苏陌轻轻摆手:
“夜君乃是前辈,不可无礼。”
“……”
石诚觉得苏陌说这话,都不叫人话了。
别人这么说姑且也还算了。
你这千里迢迢,挖坑埋人,更是出手偷袭,甚至废了人家武功。
这会却说不可无礼……
早干嘛了?
夜君都忍不住抬头瞥了苏陌一眼,忽然一笑:
“这卷册子,是我从归墟一族的一处遗迹之中获得。
“内容的话……纵然是我,也未曾全部整理清楚。
“只是从当中的痕迹推演,这应该讲述的是,归墟一族的历史。
“但究竟是不是……
“我也不敢确定。”
“哦?”
苏陌抬头看了夜君一眼:
“这么说来,你也并不精通归墟一族的文字?”
“略知一二,谈不上精通。”
夜君叹了口气:
“天下学问千千万万,岂能被一人所得?
“不过是活到老,学到老而已。
“归墟一族自成文字体系,大玄王朝之前,一直都是一支神秘至极的族群。
“据说,他们有改天换地之能。
“被大玄所忌。
“故此,方才派兵歼灭。
“是担心归墟一族的神技,会动摇大玄。
“我按图索骥,猜测,揣摩,研究,稍微能够分辨一番他们的文字。
“但是想要尽解……却绝非一朝一夕可得。
“苏总镖头想要让我传授你归墟一族的文字,只怕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若我是你,如今正是应该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你需得知道,我这样的人,纵然只是剩下了一张嘴,想要杀人也未必就做不到。”
苏陌听到这里,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
东门庸说过,大玄王朝当年想要归墟一族的归墟归墟经。
引万物归墟,塑天地大·法。
夜君也说,归墟一族有改天换地之能。
这一点,算是对应上了。
只是……这究竟是真是假,却仍旧需要分辨一番。
至于说夜君后面的这些话。
其实也是有道理的。
他这样的人,如果想要杀人的话,纵然不会武功,哪怕仅仅只剩下了一张嘴。
也仍旧可以做到。
杀人诛心,杀人用刀,诛心用嘴也能做到。
只是,夜君如果真的有这份心气的话,倒是不会说出来给苏陌提醒了。
而且,苏陌待他又岂能随意?
当即笑着说道:
“多谢夜君为我担忧,只管放心就是,晚辈这边绝不会轻忽大意。
“恩……至于说夜君既然暂时还未曾彻底弄全这归墟一族的文字。
“那也不急。
“左右咱们还有时间。
“如此,便请夜君随苏某行走一段时日。
“一边走,一边钻研,若有所得,便跟我谈谈。
“若无所得……这样吧,您是前辈,我也不好过分。
“咱们就以七天为限。
“七天之中,不管你有什么收获,哪怕只是弄清楚了一个字的读法和发音。
“或者,你只要弄懂了这个字的意思就行。
“都可以跟我说说。
“然后咱们就期盼下一个七天。
“但是啊……如果七天之中你并无收获。
“那,就承受半日的痛人经如何?”
“……”
夜君嘴角一抽,就知道苏陌这厮嘴里绝对说不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用最客气的语气,说最恶毒的话。
自己早就该了解这所谓东荒第一高手的真面目了。
当即轻轻一摆手:
“随你高兴就是,本座岂会怕你?”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苏陌连连点头:
“前辈纵横江湖那会,还没有苏某呢。
“自然不会怕我……恩,既如此,这个还得还给前辈。
“石诚。”
苏陌又喊了一声。
石诚连忙来到苏陌跟前,将那本册子接了过来,正要递给夜君。
就听到苏陌说道:
“你一会将这本册子抄录一份,一份还给前辈,一份你自己留着。”
“啊?”
石诚愣了:
“今天晚上?”
“是啊。”
苏陌点了点头:
“宜早不宜迟,免得你出去做些对不起叶游尘的事。”
“……我哪里有对不起他?”
石诚顿时哀嚎:
“世叔……您就容我这小半夜吧。
“天都快亮了啊。”
“早着呢。”
苏陌看了看天色:
“距离天亮还有至少三个时辰。
“你去抄录一份,料想用不了多少时间。
“不过切记,不可抄错。
“错了任何一个文字,你都得给我重新抄录一份。
“抄好了之后,拿来给我看看。
“然后你就爱干嘛干嘛去吧。”
“……是。”
石诚只能点了点头,也不管别的了,拿着册子,匆匆忙忙就出了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开始抄书……
魏紫衣瞥了一眼石诚离去的方向,忍不住撇了撇嘴:
“男人啊……”
“啊?”
苏陌抬头看了她一眼:
“咋了?”
“呸。”
魏紫衣撇嘴。
“……关我什么事?”
苏陌一阵无语,这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给连坐上了呢?
“反正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魏紫衣说道:
“我告诉你,你可不许去!”
“我去了,谁给石城检查对错?”
“这倒也是……不过,如果他都抄对了,你真的让他去啊?”
魏紫衣眨了眨眼睛。
“咋说呢……我就算是不让,他就不会偷偷熘走吗?我难道还能一晚上都守着他?”
“这倒也是……”
魏紫衣看着苏陌,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忖之中。
苏陌则又让老马领着夜君去休息。
并且贴身看管。
老马答应了一声,领着夜君走了。
两个人也并未走远,出门来到了厢房,将夜君扶到了火炕之上安顿。
就听到夜君说道:
“这苏陌,年纪轻轻,指派你这样的老人家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情,也亏他能够做得出来。”
老马笑了笑:
“你住口。”
“是我多嘴了。”
夜君笑了笑:
“老人家高姓大名啊?”
“跟你无关。”
老马说道:
“你要是再多嘴多舌,老头子我可拿老大耳帖子打你。”
“啊……我不是……”
夜君还想解释。
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见得老马手掌扬得高高的。
紧跟着狠狠落下。
就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夜君都给打蒙圈了。
苏陌都没下这么狠的手。
就听到老马说道:
“我这人脑子笨,岁数也大了。
“咱家主子说了,你这人花言巧嘴,最会骗人。
“这话我可是记在心上。
“你没事最好别跟我说话,有事也别说。
“开口之前,先三思,不管你有事没事,只要开口,我就老大耳帖子打你。
“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吃住这疼,就随便说话,我不管你,我只打你。”
“……”
夜君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下算是彻底成了阶下之囚了。
永夜魔君,威震东荒多少年月?
想不到今时今日,到底是落入了这样的下场。
早知道的话……早知道的话……
心中生出这样念头的时候,更是忍不住有些悲愤。
却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竟然真的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的卷缩身形躺在一边。
……
……
石诚抄书是抄的不慢。
大概一个时辰就抄好了。
苏陌检查过之后,确定没有任何错漏,这才容他爱干嘛干嘛去。
石诚是如蒙大赦,转身就走,就跟一只冲天耗子一样,嗖嗖的就不见了踪迹。
苏陌索性来到床头打坐。
刚坐下不久,就听到一个脚步声到了门口。
声音鬼鬼祟祟,兼且小心翼翼。
苏陌表情有些古怪的睁开了一只眼睛。
光是听门外之人的呼吸节奏,苏陌就知道来的是魏紫衣。
大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跑到这里干什么了?
正想着呢,就听到吱嘎一声,房门被魏紫衣拉开,下一刻,这姑娘就好似一道影子一样,直接钻进了房间之内。
鬼鬼祟祟往外看了两眼,确定无人察觉,这才赶紧将房门关上。
再回头,就发现苏陌已经躺了下来。
“……苏老魔?你睡了?”
魏紫衣低声问。
苏陌不言不语,呼吸平稳均匀。
“真能睡得着?”
魏紫衣不敢置信:
“而且,凭你的武功,纵然是睡了,也不可能察觉不到我吧?
“就知道装腔作势。”
她说话之间来到了苏陌的跟前,目光在苏陌身上稍微一打量,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就忽然脸色绯红。
轻轻地抿了抿下唇,这才坐在了苏陌的床头边上:
“石诚跑去红院,肯定是没打算干好事。
“你这风月场上的老手,估摸着心中也是浮想联翩……
“偏生小云姐还不在边上。
“当然,现在她就算是在,也不能让你乱来。
“我思来想去,总感觉若是不做点什么,你八成是会犯错误的。
“所以……所以……”
她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只感觉每一个字说出口,自己的脸上都是麻酥酥,火辣辣的,羞的不能自抑。
“所以什么?”
苏陌此时倒是睁开了一只眼睛,一只手支撑脑袋,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魏紫衣。
“你个死人!!”
魏紫衣顿时瞪眼:
“就知道你没睡觉。”
“你鬼鬼祟祟的跑到我门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谋害我呢。这般可怕,谁能睡得着?
“不过,若是早知道,你是来自荐的,那我就不急着装睡了。”
苏陌伸出手来,勾了勾魏紫衣的下巴,两根指头轻轻抓挠。
魏紫衣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是受用呢,还是觉得难受。
苏陌这手指,明明是挠她的下巴,结果莫名的竟然痒在心尖。
只是忍不住反驳:
“什么叫自荐……你,你这老魔头,会不会说话?
“你这样说,我……我可是无地自容。”
苏陌本来只是想要逗逗她。
然而眼看着魏紫衣如此模样,心中倒是真的有些蠢蠢欲动。
平日里这般凶悍的魏虎妞,也有这样的时候,倒是殊为难得。
而且,今天晚上魏紫衣的举动,可谓是极其大胆。
这个时代的女子,哪怕是江湖儿女,婚前也是不敢随意乱来的。
都希望将最重要的时刻,留在新婚之夜,洞房花烛。
魏紫衣大半夜的,偷偷跑来这举动,属实是离经叛道,胆大妄为到了极致。
若非对苏陌情根深种,也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情来。
这让苏陌心中也是有些复杂滋味。
最终索性一探手,将魏紫衣拥入怀中。
所有的忐忑顿时不翼而飞。
趴在苏陌的身上,魏紫衣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她轻声说道:
“你……就打算这般抱着我,睡觉吗?”
“不然呢?”
苏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你觉得,我还应该做什么?”
“我不知道……别问我!”
魏紫衣连忙摇头。
但是想想,又觉得气不过。
忍不住拿起苏陌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本以为这一口下去,又是如同嚼铁,却发现并不硌牙,有些意外的说道:
“你的护体神功呢?”
“你力道这么大,若是施展护体神功,你这一口牙还要不要了?
“回头成了亲,洞房花烛夜,我掀开你的红盖头,你咧嘴一笑,不当场将我送走?”
“……死人!”
魏紫衣大怒,使劲的在他身上掐,但是掐着掐着就没劲了,忍不住脑袋在苏陌的身上拱了拱:
“谁要嫁给你啊……”
话是这么说的,但是嘴角却下意识的咧开,而且越咧越大,最后:
“哈哈哈……
“怎么这么讨厌?”
“……你别笑的这么大声,有点吓人。”
苏陌弱弱的开口。
“哎呀!!!”
魏紫衣呼啦一下坐了起来: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给收拾了!!”
“……吓死我了。”
苏陌翻了个白眼:
“吓得我食不下咽,寝不安枕,惶惶不可终日。”
“你怎么这么欠打?”
魏紫衣哼了一声,逐渐朝着苏陌的脸靠了过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彼此四目相对,呼吸可闻。
渐渐地……那股原本就一直都在抑制的情绪,忽然就要占据上风。
最先出手的还是魏紫衣,她双手捧着苏陌的脸:
“这张脸……让人越看越恨。
“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看不够……”
她笨拙的闭上眼睛,就要往前凑。
苏陌哑然一笑,眼眸微闭,却忽然又重新瞪大了。
与此同时,魏紫衣也勐然睁开了双眼。
下意识的往门外看去。
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门外的脚步,已经到了房门口。
魏紫衣低声说道:
“怎么办?”
“莫慌。”
苏陌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就听到吱嘎一声,房门已经被人打开。
这关头,魏紫衣岂能不慌?
慌乱之下,都来不及下床往床底下藏,索性身形一卷,倒扣床沿,挂在了上头。
偷眼往房门方向去瞅,就见到小司徒魂不守舍的缓缓近前。
走了两步,这才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连忙回头,将房门关上。
关上以后,又打算往床前走,却又好像又想起了什么。
赶紧回到了门口,将门户打开一道缝隙,往外查看。
确定无人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重新来到了床前。
苏陌看了看顶上挂着的魏紫衣,还有逐渐到来的小司徒。
无可奈何,只好重新闭上双眼。
这两个怎么都凑一天来?
还是说,这红院的事情,对她们来说比较关键?
是因为先前那流连花丛的背景布太过于显眼了吗?
让这两个人,一时之间生怕自己行差踏错,这才纷纷到来?
小司徒转眼就来到了床头跟前。
看到苏陌双眼紧闭,似乎熟睡,这才放下心来。
“还好还好……”
她轻声滴咕一句:“苏大哥果然是苏大哥,才不会跟石诚一样,喜欢去那种地方。”
她轻轻坐在了苏陌的边上,想了一下,脱掉了鞋子,正要凑到床上,忽然一呆。
苏陌的靴子放在床头。
边上除了自己的绣鞋之外,还有一双鞋。
这双鞋,她自然是认识的。
怪不得自己出门的时候,不见了魏紫衣……
原来……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的一扫眼,周围一打量,再一抬头,就跟魏紫衣四目相对。
两个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就这个当口,苏陌忽然睁开了双眼:
“不好!!!”
“怎么了?”
魏紫衣和小司徒同声问道。
苏陌呼啦一下坐了起来:
“石诚要去红院……他会不会迷路?”
第七百一十六章 养剑庐
石诚到底能不能找到红院?
亦或者,他会不会直接摸到红院的宝库?
这两个问题,并没有在苏陌他们的脑子里持续太久。
只是这一夜过去之后,转日到了天明,石诚也没回来。
曲红妆倒是一早赶了回来。
询问她见没见过石诚,她也比较迷茫。
“石公子昨夜去了红院吗?
“属下倒是未曾见过……”
“恩……”
苏陌想了一下说道:
“既然你没见过,那他八成是没去。”
“这……”
曲红妆如今也知道,石诚路痴。
一时之间有点哭笑不得:
“要不,我着人去找找?”
“先等等吧,看看一会他能不能摸回来,摸不回来的话……再让人找找……”
苏陌也有点挠头。
这事回头都没法跟石胜天解释。
怎么说……
你儿子要去喝花酒,然后迷失在了去喝花酒的道路上?
最后花酒没喝成,却将自己给弄丢了?
回头石胜天为了证明,他儿子是路痴,不是白痴,也来这么一场……万一再将自己给弄丢了可怎么办?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苏陌这边眼瞅着等不下去了,就见到一人慌慌张张的从门口闯了进来。
看到苏陌他们之后,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
“苏世叔……”
来人开口,正是石诚。
他脸上全都是惊慌失措,这一晚上显然也没有在什么正儿八经的地方呆着。
苏陌提鼻子一闻,不仅仅没有闻到半点脂粉气。
反而带着一股子草木泥土的芬芳。
“你这是干嘛去了?”
苏陌都好奇了。
这石家父子迷路,总是能迷路到让人意想不到之处。
“我……我……”
石诚嘴唇翕动,似乎想起来仍旧是心有余季。
我了半天,这才将话完整的说出来:
“我,我昨天晚上,遇到鬼打墙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点头:
“对对对。”
石诚脸都黑了:
“是真的,我不是迷路,我是真的遇到鬼打墙了!!
“就在一个地方,怎么也转不出去。
“来来回回的走了十几遍,都在同样的地方打转!!”
众人又是连连点头:
“对对对!”
到底苏陌是当长辈的,他笑着说道: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在路口撒了一泡尿。
“老人说过,遇到鬼打墙,可以用童子尿,或者是中指血。
“我正好两样都有。”
石诚沉声说道。
“……你个童子,天天惦记着去红院?”
曲红妆忍不住表情古怪的看了石诚一眼。
“我这是好学!!”
石诚瞪眼:
“正是童子才去,不然的话,当中学问,谁能教我?
“别说是我了,我先前在船上听宋老大说过,苏世叔当年也是在烟花柳巷之地,学得了一身的本事,这才有了之后名动江湖的资本!”
“哦?”
苏陌扬了扬眉:
“我回头去问问宋元龙他是怎么说的。”
石诚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然后又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这才紧忙说道:
“我撒了尿之后,这鬼打墙果然不攻自破。
“再往前走,不过片刻就绕过了那一处所在。
“却是来到了一处山头。
“山头上全都是凄凉枯坟,幽幽绿光遍洒,映照周遭恍恍忽忽。
“要说我石诚,也是武功高强之辈。
“都说艺高人胆大,区区枯冢,自不至于让我吓尿了裤子。”
“你还尿裤子了?”
众人顿时来了精神。
“没有!!!”
石诚赶紧夹了夹大腿:
“你们休要胡说八道,坏我名声。”
“你还有个什么名声……”
苏陌无奈摇头:
“然后呢?你说你本来不至于吓尿了裤子,后来还是尿了……话说,你刚撒了一泡童子尿,怎么这会又尿了裤子,你这尿有点频了……”
“世叔……这不是重点。”
石诚说道:
“重点是,我真的见到了鬼。”
“哦?”
苏陌眉头一扬:
“你见到谁了?”
“我……我见到有两个坟头之前,正有两个鬼在低声交谈。
“只可惜,我那会恍恍忽忽,一见之下,吓得……额不是,是猝不及防之下,忘了遮掩气息。
“结果这两个鬼同时回头,竟然看到了我。
“那会我更是看的真切。
“这两个都是青面獠牙,非同寻常,肯定是恶鬼。
“我一惊之下,非同小可。
“结果这两个恶鬼就冲了过来。
“我本想仗着这一身的天绝九式,与鬼厮杀。
“却不想,只是一个恍忽,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睁眼……已经是晨光微熹。
“周遭雾茫茫一片,迷雾之中,隐隐可见坟头,我竟然是在坟地里睡了一晚上。
“其后才赶紧爬起来,往回赶……
“这鬼打墙的手段还在。
“只是白日里显然弱了不少。
“我寻人打听了两句,很快就找了回来。”
苏陌听完之后,却是眉头微微蹙起:
“两个鬼……正在交谈?”
“恩恩。”
石诚连连点头。
“谈了什么,你可听清楚了?”
“……没顾得上。”
石诚呆了呆:
“我说的都是真的,世叔可莫要不信。”
“鬼才信呢……”
魏紫衣低声都囔了一句:
“你这就是纯粹迷路……估计这两个鬼影也是自己吓唬自己。”
“我……”
石诚瞪大了眼睛。
有心分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只能求助一样的看向了苏陌。
结果就见到苏陌点了点头:
“虎妞说的没错,你多半就是迷路之后,将自己给吓到了。
“没事,回来了就好。
“不耽搁赶路……
“给你留了饭菜,你去换条裤子,吃完了之后,就直接启程吧。”
石诚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叹了口气,跺了跺脚:“我真的没尿裤子。”
说完之后,这才转去吃饭。
他折腾这一宿,如今是又饿又累。
众人对视一眼,似乎都有点想笑。
苏陌摆了摆手,让他们也各自忙活自己的去,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待等这房间里,就剩下了苏陌,魏紫衣和小司徒三个人之后。
苏陌的表情这才凝重了起来。
魏紫衣看了他一眼:
“你觉得,昨天晚上石诚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他怎么吓唬自己,才能吓唬到直接昏过去?”
苏陌轻声说道:
“这江湖上,不会有鬼。
“但必然会有人装神弄鬼。
“暗中行事,当有目的,否则何须遮掩。
“按道理来说,石诚冒冒失失的撞破了人家的隐秘,哪怕未曾听到什么,他们也绝不该留下活口。
“却偏生没有杀人。”
他手指头在椅子背上点了点,神色多少有些古怪。
“你该不会觉得,他们是想要对付我们吧?”
魏紫衣愣了一下。
苏陌摇了摇头:
“不好说……
“不以鬼而论,单说是人,你觉得,凭借石诚的武功,这天底下有什么人能够在这一瞬间,就让石诚失去所有的意识?”
“这……”
魏紫衣轻轻摇头:
“石诚武功不弱,天绝九式更是越发高明。
“恐怕纵然是西州三奇五老,一堂八门九峰的掌门帮主,想要在动手的一瞬间,就让石诚失去意识也是做不到的。
“如果这两个不是鬼……也不是石诚自己吓唬自己的幻想。
“那……这两个人的武功,只怕得有龙门惊皇……而且还得是排位极高的龙门惊皇,才能够做到。
“放眼北川的话,那自然得是御前道中的绝顶高手。”
“正是如此……”
苏陌点了点头:
“以咱们现如今跟御前道的关系,他们倒是没有必要这般装神弄鬼。
“至于说……龙门惊皇……”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脑子里回顾了一下云深不知处内发生的事情。
最后轻轻摇头:
“龙门惊皇,应该已经死绝了。”
“难道是北川还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力量,就好似清誉堂那样?”
小司徒低声开口。
苏陌也摇了摇头:
“清誉堂暗中行事,谨小慎微,才不被御前道发现。
“仅仅只是凭借昨天晚上这两个鬼所展现的手段,只怕绝非清誉堂这样的小庙能容。
“而但凡势力崛起庞大,又如何能够被御前道容忍?”
魏紫衣撇了撇嘴:
“那你觉得,这两个到底是什么人?”
“这两个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石诚出现,险些撞破隐秘,他们为何不出手杀人?”
苏陌轻声说道:
“他们在顾忌什么?”
“……自然是顾忌你。”
魏紫衣说道:
“你现在身份……”
她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劲。
如果是顾忌苏陌,那自然是应该对苏陌知之甚祥。
可苏陌初来北川,褚家庄的事情,知道的人,除了褚淮仁一家子之外,全都死了。
昨天晚上拿夜君,也只是惊鸿一瞥,哪里来的知之甚祥的说法?
这背地里的人,若非是顾忌苏陌还好,倘若真是顾忌苏陌……那只能是老对手了。
魏紫衣忽然明白了苏陌的意思:
“你刚才顺着我的话说,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打草惊蛇?”
“正是。”
苏陌说道:
“虽然不知道具体会有多大的可能。
“但是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这件事情,咱们就莫要声张了。”
“恩。”
魏紫衣和小司徒同时点头。
虽然小司徒听的不是很明白,但总归听苏陌的准没错。
……
……
石诚吃完了早饭,似乎就将昨天晚上的事情给忘的干干净净。
恐惧之心一退下去,剩下的就全都是遗憾了。
本来是打算去红院喝花酒的。
还跟红院院主有了一些关系,打了不错的基础。
结果现在可好……
本以为是要眠花宿柳,结果变成了独倚枯坟。
真的是想想都觉得晦气。
夜君则跟老马在同一匹马上,他被苏陌废了武功,身体就显得有些虚弱了。
老马单手就能将其控制的妥妥贴贴。
如今坐在马背上,手里还捧着那一本苏陌还给他的小册子,正想办法研读。
他破解这文字,多数也是连蒙带猜。
想要尽解,并不容易。
现如今存世的关于归墟一族的记载,都已经没了。
只能是旁敲侧击,利用他自身博闻强记的庞大知识量,来一点点的钻研考虑。
这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至于其他人,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此行再往前最后一战,就是养剑庐了。
跟那借剑人多年之前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他从苏陌手中借了一剑。
故此留下了一枚分剑令。
这东西被苏陌放在小包袱里,好几年……这会琢磨着,去一趟养剑庐,将这令牌用掉。
也能让小包袱,稍微轻便一些。
等从这养剑庐离去之后,再往北,就是九溟山了。
此行北川,只剩下了这两个所在。
去时一路无话,苏陌留心观察,也未曾察觉有人暗中跟随。
不过想来也是。
如果石诚于荒坟发现的那两个人,真的是冲着他们来的。
并且对苏陌他们知之甚祥,那自然不敢轻易窥探。
当然,也有可能是苏陌想的太多,根本就跟自己没有关系,那自然也不会有窥探之事发生。
总归来说,虽然捕风捉影寻到了一些痕迹,却也难说道理何在。
转眼之间,几日的路程过去。
时间已经正式推到了八月。
越往北,气候就越是寒冷。
万里冰川终年不化,这北川之北,受其影响,纵然是七八月份的炎炎夏日,也不觉得有多酷烈。
而眼看着逐渐抵达墨苍山范围,周围铸剑锻造一类的营生就越多。
时而行走,就能看到街边有不少的铁匠铺。
就连农户手中的农具,都比寻常的精致。
更有人拿着千锤百炼,花纹极为好看的铁锹耕地。
属实是让人瞠目结舌。
而墨苍山下的铁剑城更是热闹非凡。
随处可见的熔炉,耳边厢交织成片的打铁之声。
叮叮当当,不绝于耳。
往来行商,在沿街两处不断挑选买卖。
苏陌一行人踏足其间,倒是感受到了此地的特色和不同之处。
甚至,就连酒楼里的桌椅板凳,都包上了一层铁皮。
打造的极为精巧。
吃完了饭,继续往山上走,就能够见到不少的江湖人前来求剑。
只是养剑庐闭门谢客,这帮人多数都是希望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可惜……金石硬是不开,他们就只能继续表现出自己的精诚。
当然,也有人实在是榨不出来诚意了,就去城内寻一家最好的铁匠铺,打造一把好剑。
这也比寻常之处的铁匠,打造出来的兵器要好的多。
苏陌一行人自然也不好策马上山,未免无礼。
为了表示敬意,众人便拾步上山。
很快就来到了一块巨大的石碑之前。
这个地方叫‘留客石’。
主家于此留客,客家于此留步。
苏陌等人到了这里,便停下了脚步。
就见到跟前不远处,正有一个半大的孩子,手里端着一本书,看的认真。
对于苏陌等人的到来,充耳不闻。
曲红妆对这里却并不陌生,见到那孩子会后,便低声开口:
“大器小哥,好久不见。”
这声音入耳,那半大的孩子这才赶紧回头,一看到曲红妆,顿时一愣:
“漂亮姐姐是你啊。
“你怎么又来了?
“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个熊老头呢?
“这次没来吗?”
曲红妆顿时有些尴尬的看了苏陌一眼。
所谓的熊老头,自然就是道主。
道主虽然年老,但是身材魁梧,好似人熊。
这半大的孩子,童言无忌,什么都敢乱说,倒是让曲红妆有些尴尬。
便轻轻点头:
“道主此次并未前来,毕竟……庐主也不欢迎咱们。
“不过,这一次来的是咱家公子,还请小兄弟帮忙通传一声。”
“不行不行。”
大器赶紧摇头:
“上一次你们走了之后,庐主气的三个月没好好吃饭。
“之后就发下话来说,今后但凡跟你御前道有关系的,一个也不许过来。
“谁敢放你们上山,就打断谁的腿。
“而且,断了的腿,还不能接上义肢,否则的话,就整个扔到炉子里给炼了。
“嘿……这话还以为我听不明白嘛?
“咱们养剑庐一脉单传,能放人上山的,要么是我,要么是我师父……难道庐主还能将自己给扔炉子里了?
“师父自从东荒回来之后,就一直闭关不出,好像是在钻研什么极为厉害的东西。
“如今只差了这临门一脚。
“最后所有的差事,不全都落到了我的头上?
“我就知道,他早看我吃饭太多看的不爽……想要找理由发落我,我岂能让他得逞?”
开始的时候,这孩子说话还一本正经,到了后来,就有点跑偏了。
“那位借剑人……是你的师父?”
苏陌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过来。
养剑庐既然是一脉单纯,除了庐主和这大器之外,显然就只有那个借剑人,去过东荒。
“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去了东荒借剑?”
大器说到这里,忽然提鼻子一闻,再看苏陌,一时之间有些惊疑不定:
“你可是有分剑令?”
此言一出,留客石附近的江湖客,各个神色大变。
就见得魏紫衣从苏陌的小包袱里翻了翻,片刻之后,找到了那一枚小剑模样的令牌,伸手示意。
大器脸色顿时郑重,本来他虽然说话,也一直都未曾放下手里的书,更是没有站起身来。
此时不仅仅将书卷好好收起,又连忙爬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这才恭恭敬敬躬身一礼:
“原来是恩公到了。
“我养剑庐有六道剑。
“如今因为恩公肯借剑,第七道剑有望。
“还请恩公入我养剑庐暂歇,我这就前往禀报庐主,前来拜见。”
……
……
ps:大年初三,孩子发烧了,有点担心……看看晚上咋样吧,要是不退烧,我估计今天晚上我是不敢睡觉了。
抱歉了,再请天假
昨天晚上孩子发烧到四十度。
退烧药效果也不是特别理想。
吃下去之后,一个小时以后才能起效,退下去一两个小时,又烧起来了……
折腾了一晚上,今天还没退烧。
现在身心俱疲,我这好像还有点上火了,今天又困又累,脖子疼扁桃体也疼。
感觉孩子好了之后,我自己估计还得病一场。
哎……今天先休息一天,跟大家说声抱歉。
大年初四又断更了,真的很对不住大家。
抱歉抱歉!!!
第七百一十七章 庐主
大器这番话虽然不长。
却是让在场所有听到的人,全都愕然色变。
首先他对苏陌一行的态度,就远超常人想象。
养剑庐高傲至极。
且不说现如今江湖自治,纵然是当年大玄王朝纵横天下那会,养剑庐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他们虽然是一脉单纯,但是底蕴之深,根本无法想象。
江湖上谁的面子也不给。
明知道他们锻造出来的宝剑,乃是天下第一等的神兵。
可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得到养剑庐锻造出来的宝剑。
都只能老老实实想办法来求。
或者是跟养剑庐的人好好结交,得到一枚分剑令。
却从未有一个人凭借武力逼迫。
由此就可以想见,这养剑庐的特殊了。
大器虽然年纪很小,可因为养剑庐弟子的身份,从来倨傲。
什么时候对人这般客气过?
更是称呼苏陌做恩公。
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其后众人倒是明白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苏陌曾经借给他师父一把剑。
但是……
养剑庐就是锻剑的。
苏陌有什么本事可以借给他们一把剑?
这又是一把什么样的剑?
大器说,至今为止,养剑庐已经有了六道剑。
因为苏陌借出来的这一把,第七道剑已经成为了可能。
那这第七道剑又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剑,还是道剑?
若是剑……那怎么会用‘道’这个量词?
不应该用‘把’来形容吗?
可若是‘道剑’……养剑庐跟道家也没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弄出几把道剑来?
一时之间众人都有点弄不明白。
倒是苏陌若有所思。
并非众所周知的消息之中,是有这样一条的。
天下十大名剑,大部分出自于养剑庐之手。
会不会说,这所谓的六道剑,皆列于十大之列?
如今因为自己借剑,导致养剑庐将会出现第七把可以媲美十大的神兵?
当然,这念头只是在苏陌心头一转,便轻轻一笑:
“小兄弟太客气了,所谓借剑也是恰逢其会。”
“万般都有定数,庐主曾经说过,大到浩瀚星辰,小到剑上印痕,皆有其道理可寻。
“这道理便是定数。
“恩公既然能够将‘剑’借给家师,便是有定数于其中,可绝非恰逢其会。
“还请恩公等人,随我来。”
他说话之间躬身一礼,伸手引领。
苏陌此行本就是往养剑庐走一趟,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即点了点头,和众人一起,跟在了大器的身后。
门外一群江湖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意动。
有心想要上前一步,然而有人刚刚跨出,顿时就感觉一股锋芒锐利到了极致的剑气,遥遥指来。
这股剑气之凌冽,锋芒之锐利,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一时之间,步子怎么都跨不出去,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当场,不敢妄动。
到得此时,这剑锋方才逐渐归于沉寂。
独留那江湖人,满头冷汗,到了此时方才敢于落下。
……
……
苏陌的目光从那剑锋狰狞之处收回。
就听到大器笑着说道:
“养剑庐虽然是一脉单传,可若是没有人护持,也不敢这般特立独行。
“庐主曾经说过,我们就是一群臭铁匠。
“想要保护自己,也得凭借这一身的本事才行。”
苏陌看了大器一眼,笑着说道:
“庐主倒是一位妙人。”
“恩公错了。”
大器正色说道:
“庐主不是妙人。”
苏陌一愣:
“愿闻其详。”
“他是个老奸人。”
大器咬牙切齿:
“别看他嘴里说得好听,实际上心肠狠毒奸诈。
“自我进了这养剑庐的一天,他就变着法子折腾我。”
苏陌哑然一笑:
“这恐怕是为了磨砺你成才。”
“那也没有这般磨砺的啊。”
大器忍不住说道:
“您见过六岁的孩子,手里拿着一把百斤大锤,每天都得挥动三十二下的吗?
“且不说挥动三十二下,光是拿起来,就已经浑身骨头发酥。
“我现在都怀疑,如今我不长个,是不是因为被这铁锤个压的。”
“……”
众人一时之间面面相觑。
六岁,百斤,这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这般小的孩子,岂能拿这么重的东西?纵然是有武功在身,才六岁……又能练出什么道理?
“这还没完呢……”
大器委屈吧啦的说道:
“他还不给我饭吃……天天让我喝苦水。
“那草药汤子就跟用鸡屎熬出来的一样,难喝的要命。
“一天三大碗,只要我漏了一口,他都让我脱光了跪在瀑布底下,罚跪一个时辰。
“可怜我这小身板啊……”
苏陌笑了笑,看了看大器这所谓的小身板。
虽然不算太高,毕竟岁数在这放着。
但却是沉稳如鼎,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非凡于身。
这位庐主的手段,可见一斑了。
当即不在理会这小孩子在这里瞎扯澹,一路沿着山道往上走。
静观这墨苍山的风景。
这一处距离分剑崖还有一部分距离。
路上倒是尽可以将这秀丽山色收入眼底。
明明是八月份的天气,这山上却是透着一股子清冷,不会让人觉得有丝毫不适,反而是让人觉得冷热得宜。
只不过对于这一点,大器还有话说。
“您几位是赶上好时候了。
“如今是这个养剑庐一年以来最舒服的几天。
“等过去了这几天,养剑庐就要开始冷了。
“到时候只有锻造房里,才是舒服的……”
大器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伸手往北一指:
“从这里就可以看到那万里冰川,与这大冰坨子比邻而居,也就是三暑天是好时节。”
苏陌顺着大器手指看去。
万里冰川其实还远,从这里看,于极远处可见茫茫一片雪白。
当即轻轻点头:
“万里冰川,终年不化,墨苍山因此也被这冰寒覆盖,虽然免不了寒冬之苦,但也少了烈日灼灼。”
“我倒是想要个烈阳天,感受一下太阳的火焰,好过那炉子里的火,死气沉沉的……”
大器摇了摇头,再往上走,却是路过了一片林子。
林子里的却并非树木而是剑。
剑意争鸣,锋芒凌冽。
以至于在场之人,各个脸色微变。
苏陌看了大器一眼:
“这是?”
“这是损剑林。”
大器叹了口气:
“是我养剑庐历代以来,锻造失败的神兵利器。
“它们与我们掌中诞生,却并不完美。
“索性就留在了这林子里……”
“不完美?”
石诚感觉周围每一把长剑,都是极为了得的利器。
虽然不比苏陌的龙吟,却也绝非寻常可见。
一时之间忍不住扬了扬眉,这还不完美?
大器一笑:
“贵客若是拿这些剑和江湖上的神兵利器相比,那是小觑这些剑。
“但若是觉得这些剑已经足够完美,那就是小觑了我养剑庐。”
“这……”
石诚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倒是大器笑道:
“诸位既然随恩公而来,那便都是我养剑庐的贵客。
“损剑林内剑有三千八百二十二把,诸位可每人任意挑选一把带走。”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连忙对苏陌说道:
“恩公就莫要挑选了,这些剑,配不上您。”
“……”
苏陌闻言一笑,看了身后众人一眼:
“有喜欢的,就带上一把吧。
“毕竟是养剑庐的神兵。”
众人纷纷点头。
魏紫衣更是兴致勃勃。
毕竟在场众人之中,唯有她用剑。
摘星剑就是宝剑,但是总感觉,这锋芒与损剑林中的剑,相差仿佛,当中有些甚至还在摘星剑之上。
至于其他人,则全都是凑个热闹。
有人挑选于奇,比如说老马。
他看上了一把重剑。
这把剑极重,入手少说也得有百余斤。
剑刃宽阔,锋芒不利,厚重至极。
他得益于鲸吞功的修为,拿在手里,却是如臂使指,宛如草杆。
看的大器也是瞠目结舌:
“这老爷子好强的膂力。
“此剑名为‘千军’,力若千钧,力敌千军。
“可绝非寻常人可以拿起来的。”
老马憨厚一笑:
“老头子我别的没有,就是有一膀子力气而已。”
石诚挑选的则跟老马正好相反。
他挑选的则是一对短剑。
剑长不过一尺,剑刃极细,锋芒至极,尖锐至极,造型精致好看,不像是男子应该使用的东西。
大器见此一笑:
“这一双名为水月双剑。
“清如水,澹如月,这位贵客不像是用剑之人,这一对宝剑,该不会是拿来送给哪一家的姑娘吧?”
石诚当即瞪眼:
“小孩子家家的就能胡说八道,我哪有什么姑娘可送?
“又不是我家世叔,红颜知己那般多。”
话音至此,就感觉苏陌的眼神已经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顿时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苏陌则是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最近跟麒麟剑客厮混的颇为熟悉?
“感觉你这嘴……好像缺了个把门的。”
“咳咳咳……”
石诚两眼望天,不置一词。
小司徒对这些剑不感兴趣,只是站在苏陌的身边,看着几个人挑选。
曲红妆则是没有妄动,不知道是看不上,还是另有因由。
最后没有挑选好的,只有魏紫衣。
她于这损剑林中,挑选了许久。
只感觉,锋芒比摘星锐利的,拿在手中不如摘星顺手。
跟摘星手感仿佛的,却又不如摘星这般锋芒锐利。
几经挑选之下,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不要了。
“我有摘星,足够了……
“回头等你的宝剑入手,你将龙吟送我就是。”
“倒也可以。”
苏陌点了点头,又看了曲红妆一眼:
“曲姑娘不挑选一把?”
“属下并不用剑,损剑林虽然以‘损剑’为名,实则当中多是宝剑。
“入我手,便算是蒙尘。”
曲红妆低声说道:“还是算了。”
苏陌若有所思的看了曲红妆一眼,笑着说道:
“既如此,那就罢了。”
转而看向了大器:
“多谢小兄弟了。”
“哪里的话……这都是应该的。”
大器咧嘴一笑:
“走吧,再往前就到了。”
穿过了损剑林之后,果然就是养剑庐。
养剑庐并不庞大。
毕竟一脉单纯,人丁不旺。
暗中虽然有不少人保护,但估摸着跟他们不是住在一处。
所以,大略一看,只是草庐几间,用一个小矮墙给围住了。
大门则是用木桩打造,简单古拙,其上匾额却是铁画银钩。
正是:养剑庐!
苏陌抬眼一瞅,就是眉头微微一蹙。
这三个字,乍看之下,并无寻常,只感觉字迹非凡。
但是细看之后,却发现,当中似乎暗藏剑意。
探寻其中道理之后,苏陌若有所思。
却是勐然回头,就发现,魏紫衣正静静凝望这三个字,一动不动。
“公子……”
曲红妆低声开口。
余下几个人则看向了大器。
大器也很是意外的看了魏紫衣一眼:
“这养剑庐三个字,乃是多年之前,我养剑庐祖师亲笔所提。
“据闻当中蕴含了一套养剑之法。
“只不过,历代以来却无人能够得传。
“没想到这位贵客,似乎有了机缘。
“果然,庐主所说不错,这一切都是定数。
“师父昔年求剑,庐主就说他该往东去。
“果不其然,大有收获。
“而师父跟恩公结缘,方才有了今日之行。
“这位贵客跟恩公同行,也有了如今的机缘。
“恩公……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恩公是否能够应允。”
“既然你自己都知道是不清不知情,还是少开口为妙。”
这话并非是苏陌说的,否则的话,岂能这般直白?
大器听到这动静,顿时两眼一翻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到门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正站着一个人。
这人头发黑白参半,交错如斑马纹理。
看年龄似乎只有四五十岁。
眼眸清澈,更不见岁月痕迹。
便好似是一团深不见底的深潭。
“庐主。”
大器躬身一礼。
庐主轻轻摆了摆手:
“滚一边去,这一路上在恩公面前,可是念了我许久了?”
“天可怜见!我岂能做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大器脸色大变:
“不信的话,你问问恩公,我这一路上可是一直都在说您的好话。”
说完之后,连忙偷眼给苏陌打眼色,满脸都是哀求。
苏陌一笑,双手抱拳:
“后学末进苏陌,见过庐主。”
“苏陌……”
庐主看了他两眼,这才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
“东荒第一高手,南海至尊,西州之主。
“天地四方,恩公已经得其三,隐隐有天下共主之相。
“没想到,他竟然是从你的手中借到了剑。
“此是福是祸,倒是难说得很。”
苏陌听他这般说法,就感觉古怪的很。
倒不是惊异于养剑庐庐主竟然知道自己这么多的事情。
毕竟是天底下有数的存在之一。
能够知道这些消息,也在情理之中。
让他觉得古怪的是……这庐主到底是打铁的还是算命的?
先前听大器形容这人的话,苏陌就感觉浑身别扭。
如今一见,更是如此。
倒是庐主此时忽然一笑:
“不论如何,恩公里面请,到了我养剑庐,就跟到了自家一样,莫要生分。
“我那徒儿如今还在闭关。
“体悟你的‘寂灭之道’。
“想要将此与剑相容。
“只是这件事情,恐怕并非一朝一夕就能行的……
“来,咱们入内细谈。”
苏陌登门做客,自然是客随主便。
当即一行人正式踏入养剑庐。
庐主很是热情,领着众人来到了当中一处厅堂之内。
大家分宾主落座。
让大器上茶之后,就听到庐主说道:
“恩公有所不知,分剑令历代以来发下都极少。
“算是仅有传说,不见其实。
“实则是因为,能够得到分剑令的,多为恩公这般,有剑借于我养剑庐的高人。
“你借剑于我,我锻剑出世,自然要与你分剑。
“这便是分剑令的来历。
“只是……随着时代演变,很多东西也都变了模样。
“养剑庐逐渐也无剑痴诞生。
“一直到我这徒儿入了门墙,这才有了不同。
“如今恩公既然登门,照理来说,咱们是得有宝剑奉上。
“可问题是……如今我这徒儿尚未出关,寂灭之剑尚未问世。
“这会纵然是奉上宝剑,也配不上恩公。
“却是不知道恩公是否可以稍作等待?
“带等我那徒儿出关之后,亲手锻造寂灭神剑,再赠与恩公?”
“原来如此。”
苏陌听到这里,才算是恍然大悟:
“这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说法,这般说来,倒是苏某冒昧了。”
“可不敢。”
庐主摇了摇头:
“我养剑庐存世千年,至今为止,除了第一道乃是我养剑庐祖师自身所有。
“余下五道,都是千年以来得自于江湖。
“千年五道……可见难得。
“恩公手中有此一道,实乃数百年不遇之奇才。
“此番登门,可谓是蓬荜生辉。”
他说到这里,举杯一笑:
“请。”
苏陌点了点头,连带着众人同时举杯。
一杯酒入了肚,就听得哐当一声,一侧的夜君翻身就倒,面色赤黑一片。
口中有白沫涌出……显然是中了剧毒!
苏陌脸色顿时一沉,勐然看向了那庐主。
却见到,庐主也是满脸愕然:
“这……怎么回事?”
……
……
ps:感谢大家的关心,昨天下午带他去打针了,目前观察一切良好~
孩子发烧又反复了……
昨天一天都好好的,我昨天下午还得了吧搜的去看了场电影。
告诉自己,过年最后休息一天,然后就要恢复双更。
结果……晚上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是十一点四十,发现孩子脖子,小肚子,大腿上,全都起了疹子。
百度了一下,感觉可能是急性荨麻疹。
明明困得要命,每隔一段时间就哭闹,然后开始浑身挠。
再之后就开始发烧了……
三点的时候用了一个对乙氨基酚栓。
四点烧退了……这一晚上才敢合眼。
睡了两个点还是三个点忘了,孩子又开始哭,醒了也离不开人……
就一直哄着,一直到将近十一点,又烧到了接近三十八度五,只好带着孩子出门打针了。
这会是刚回来。
哎……再请一天假,陪陪孩子吧。
对不住大家了。
第七百一十八章 答案
这一瞬间,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唯有苏陌冰冷的神色,凝望庐主。
深沉的剑气,自此而散,牵动千万嗡鸣。
损剑林内,每一把长剑都开始发出龙吟之声。
养剑庐中,每一个房间,每一把剑,都在剑鞘之中颤抖。
就连养剑庐外,那些前来求剑之人,都感觉自己手里的长剑,正在不住沸腾。
似乎随时都能脱手而去。
一时之间全都脸色大变。
好端端的前来求剑,剑未求到,便也罢了。
可倘若自己手里的长剑,也飞出去了……那……那这损失找谁来赔?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庐主更是大惊。
虽然知道自己的弟子,是在苏陌的手中借到了‘寂灭之道’。
然而却怎么也想不到,此人的剑意竟然能够牵动千万长剑。
宛如剑中君王。
这又是什么剑法?
他凝望于心,更是隐隐有所领悟,却又恍然,这绝不是时候,当即连忙说道:
“恩公,事情尚未弄清楚原委,且请息怒!!”
苏陌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所有在剑鞘之内发出龙吟之声的长剑,全都安静下来。
到了此时,老马方才赶紧过去搀扶夜君。
庐主也是松了口气,不等苏陌再开口,就赶紧着人封锁整个养剑庐。
魏紫衣眉头紧锁,偷眼去看苏陌。
小司徒则重新查看苏陌他们的茶杯,确定杯子里没有任何问题,这才来到了夜君的跟前。
检查夜君的情况。
最后从怀中取出了一枚解毒丹,塞进了夜君的嘴里。
回头看向苏陌。
四目相对之时,苏陌的眸子里暗含探寻,小司徒则轻轻摇头:
“他中的毒,就算是我,也未曾见过。
“如今,暂且保他一命……可要说什么时候能够醒过来,却是难说了。”
苏陌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眸光一转,看向了庐主:
“庐主……这件事情,恐怕需要您给苏某一个解释。”
喝了养剑庐的茶,中了毒。
苏陌找庐主要解释,属实是理所当然。
庐主则是眉头紧锁的看向了一侧的大器:
“大器!”
大器踏前一步,也有些手足无措:
“弟子也不知道啊……
“这,一切都好好的啊。
“恩公他们来了,我去厨房着人烧水泡茶。
“然后亲自端过来,顺手在这老头的茶水里下毒。
“最后分给大家,这个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人来过。
“从烧水到泡茶,一直到送入诸位口中,弟子全都看在眼里的。
“怎……怎么会这样?”
大器满脸惊恐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然而,他这话说完之后,在场众人的脸色更是难看。
庐主蹙着眉头:
“大器,你要不要仔细想想,你刚才说了些什么?”
“啊?”
大器有些不明所以: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顺手在这老头的茶里下了毒!!”
庐主豁然起身:
“这话出自你口,听在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你……失心疯了吗?”
若非是失心疯,岂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又岂能当众承认?
承认了之后,还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是正常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吗?
大器却是听的一脸迷茫:
“我……我说了吗?
“我,顺手在这老头的茶里下了毒……毒……”
他说到这里,忽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伸手入怀,拿出来的一个叠好,但是已经打开的纸包。
缝隙之间,似乎还有药粉。
“这……这怎么会在我的手里?
“我为什么要给这老头下毒?”
大器看着这东西,满脸都是骇然之色,下意识的跪下了下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庐主,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那些话,
“更不知道这包药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手里的……我……我真的不知道!”
这一幕有些离奇,甚至有些扯澹。
下毒之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下的毒。
而且,还将这件事情当成了寻常道理讲述出来。
这种状态,倒是有点像是中了失魂引……
将非同寻常之事,当场寻常道理来看,扭曲别人的认知,从而达成目的。
但是,失魂引的配方,如今只有小司徒有。
除非还有悬壶亭的人在这里,否则的话,绝无可能让大器中这个毒。
要不然,就是有人能够催使类似的手段?
惊龙会第四惊的坐忘玉心经,就对人的记忆能够产生影响。
难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一门武功,可以扭曲常人认知。
当然,这件事情也有可能就是庐主授意,然后在这里跟苏陌他们演戏。
其目的是为了跟苏陌他们闹的不欢而散,从而省去那分剑令的麻烦。
苏陌心中勾勒道理,却已经一伸手,大器只觉得手中一松,那药包已经飞到了苏陌的掌中。
他端详两眼之后,递给了小司徒。
小司徒小心翼翼查看了一下,正要伸出手来,取一点尝尝,苏陌赶紧打断:
“且住!”
小司徒笑了笑:“没事。”
“当时毒尊也是这么说的。”
苏陌嘴角抽搐,感觉不管是毒尊,还是小司徒,未免都太过于自信了。
毒尊当时就是因为自信自己不会有事,这才吃了彼岸花。
结果,虽然死而复生,却忘了前尘。
待等重新回忆起前尘往事,记起了自己的夫人之后,就不再是登临彼岸,重获新生之人。
回头无路,只有万丈深渊,最终他甘心跌入其中,撒手人寰。
如今小司徒也是这般,想要亲自尝尝这毒药是什么滋味。
属实是让苏陌心头捏了一把冷汗。
小司徒看苏陌担心,就轻轻点了点头:
“既如此,那我就不吃了。”
她袖子一鼓一鼓的,很快,一只小蛤蟆就从袖口之中钻了出来。
小司徒将它凑到那药粉跟前:
“小绿,你尝尝这个,应该很好吃。”
小绿对小司徒的话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反正凝望着眼前的药粉,想了一下,就一点点的吐舌头,将药粉沾进了嘴里。
然后小司徒静静观察小绿的状态。
苏陌这会也没有闲着,他看了庐主一眼:
“庐主,咱们登门做客,虽然是冒昧了。
“但是想来这一路,也是谨守本分,并无逾越之处。
“可我的人,却被养剑庐传人下毒,害的生死两难。
“这件事情,庐主若想推得半点不剩,只怕不行。”
“……”
庐主叹了口气,知道今天的事情难以善了。
不管大器到底是不是失心疯。
但他承认了,毒就是他下的。
这件事情说破了大天去,他养剑庐难辞其咎。
当即只好点了点头:
“恩公言之有理,我自然不会推卸责任。
“只是……大器在我养剑庐长大。
“他的人品性格,我都是了解的。
“他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他和这位……”
庐主说到这里,看了夜君一眼:
“他和这位中毒之人,并不相识,更没有加害的道理。
“这一点,还请恩公明察。”
苏陌点了点头,最后叹了口气:
“庐主有所不知。
“中毒这人,其实本来是我东荒的一位魔教教主。
“昔年东荒留音城中,我一招之差,让他侥幸脱身。
“前不久才知道,他现身于北川。
“这才赶紧擒拿在手。
“如今他对我尚且还有大用,属实是死不得的。
“否则的话,凭借此人手中血债累累,纵然是大器下毒杀了他,我也绝不会多说一个字……
“可现在……”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大器:
“你当真不记得,是什么人将这包药,交给了你?”
“我……我不记得了。”
大器有些失魂落魄:
“我真的不记得了……
“恩公,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加害诸位之意,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过来。”
苏陌对他招了招手。
大器脸色一白。
下意识的看了庐主一眼。
庐主微微点头。
事到如今,苏陌能够耐着性子跟他们分说至此,就算是给足了面子。
人家以道理行事,无论养剑庐是否高高在上,这个时候都得好好配合。
当然,如果苏陌这会忽然对大器狠下毒手。
庐主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任凭自己的徒孙死在苏陌的手里。
因此,他虽然点头,却也不敢有丝毫放松。
大器则是小心翼翼来到苏陌的跟前。
抬头跟苏陌四目相对,还想要露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只是这会,属实是笑不出来。
苏陌则是笑了笑,又看了小司徒一眼。
小司徒来到大器的跟前,探手拿脉,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不是中了毒。”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轻蹙峨眉:
“可是,他体内气息凌乱……身上,还有暗伤……是新伤!
“你是什么时候受了伤,怎么都不说一声?”
“我……受伤了?”
大器闻言一呆,这才感觉体内如焚,当即有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接连后退两步:
“我,我什么时候被人给打伤了?”
“有人打伤了大器,对他用了手段,利用他来下毒。”
庐主此时豁然色变:
“这人利用大器下毒杀人,恐怕更想借此,激发你我矛盾。
“你但凡出手,他这身受重伤的情况之下,只怕架不住你一手一脚。
“新旧伤势加身,他一旦身死,你我之间必然牵连出深仇大恨。
“这到底针对的是我,还是你?”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看向了苏陌。
却不等苏陌回答,就沉声喝道:
“来人!!”
这话音落下,就听得破风之声从四面而来。
全都是手持长剑的黑衣剑客。
分列左右,拱手抱拳:
“见过庐主。”
“可曾发现可疑踪迹?”
庐主沉声开口。
方才事情发生之后,他立刻着人封锁整个养剑庐。
倘若暗中之人还在,必然难以脱身。
只是下一刻一个黑衣剑客就轻声说道:
“未曾见得可疑之人,还请庐主降罪。”
庐主眉头紧锁,脸色有些难看。
苏陌却轻轻摇了摇头:
“有心算无心,自然事事料在你我之前。
“夜君中毒之时,对方恐怕就已经离开养剑庐了。”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
“那借剑人在何处闭关?”
庐主先是一愣,继而眉头大皱:
“你是说……各位,少陪了。”
说完之后,他霍然起身,转身离去。
大器看了看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
周围的黑衣剑客,有的跟在了庐主的身后,但是也有人留在这厅堂之内,警惕苏陌等人动向。
只是当看向苏陌的时候,又感觉没有什么信心。
手中的剑,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丝毫勇气。
毕竟,方才那一幕他们也是看在眼里。
一旦此人行功,自己手里这朝夕与共的伙伴,说不得就会背叛自己,调转锋刃。
小司徒偷眼看苏陌,眼神之中泛起疑问。
苏陌却轻轻摇头,让她稍安勿躁。
庐主快去快回,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已经折返,面上的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恩公多心了,他没事。
“这件事情,既然发生在我养剑庐,我自然不能让他不明不白。
“诸位不如先在我养剑庐稍微停留几日,待我将这件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苏陌却摇了摇头:
“我此行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能在养剑庐久留。
“此行本是为了分剑令而来,不过……既然令徒尚未出关,我倒也不好强人所难。
“如今身边有人中毒,也不好久在此间耽搁。
“至于他……”
他说到这里,看了夜君一眼,叹了口气:
“是生是死,就看我和他的造化了。”
“这……”
庐主一愣:
“诸位今日刚到我养剑庐,哪有就走的道理?
“无论如何,还请于养剑庐内多留一日,也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苏陌想了一下,倒也点了点头:
“也好,确实是没有立刻就走的道理。”
“正是如此。”
庐主轻轻地出了口气,当即吩咐人给苏陌他们准备房间。
其后又谈了两句,苏陌一行便暂且前去休息。
夜君脸色发黑的躺在床上,苏陌坐在边上,石诚和曲红妆他们各自回房,不在身边。
如今眼前的就是魏紫衣,小司徒还有老马。
小司徒伸手给夜君搭脉,慢慢的收回了手指头之后,这才说道:
“脉象已经安稳,这毒虽然颇为难得,但是也难不住我,苏大哥,你为什么要让我说,我难以解开此毒?”
小司徒这一开口,老马顿时傻在了当场。
先前小司徒说,夜君这毒就连她都解不开,着实是让老马吃了一惊。
毕竟小司徒医术通神,悬壶亭手段高明。
当今天下,除了小司徒这三阴三阳六脉之损,悬壶亭没有通天手段可以解决之外,似乎任何毒药在他们眼前都没有用武之地。
都可以轻易破解。
结果,到了这会,竟然出现了连小司徒都解不开的毒。
更没想到的是……这竟然是假的。
小司徒能将这毒解了,是苏陌不让说。
一时之间忍不住看向了苏陌。
魏紫衣则是撇了撇嘴:
“他是担心,这件事情针对的是咱们。
“或者说,针对的是夜君。”
“这……”
小司徒眉头皱了皱:
“什么意思?”
“针对咱们倒是没什么,关键在于针对夜君……”
魏紫衣轻声说道:
“现如今,夜君对咱们来说,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破解归墟一族的文字……”
小司徒说到这里,忽然脸色一变,勐然看向苏陌:
“难道……”
苏陌轻轻摇头:
“任何事情都不要妄下结论。
“只能说是一种可能……
“又或者说,这件事情根本针对的就不是我们,而是养剑庐。
“万一就是有人想要给养剑庐竖立一个大敌?
“亦或者是眼红咱们手中的分剑令,想要借此分化呢?
“答桉并非仅有一个。”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但是却对心中生出来的这个答桉,实在是难以产生否定的念头。
可如果这个答桉就是最终的答桉。
那……岂不是说,有人不想让夜君帮苏陌破解归墟一族的文字。
但如此一来,便衍生出了一个天大的问题。
当夜,知道苏陌见过那两个文字的,有东门庸,有江岚,还有一个暗中的苏天阳!
江岚和东门庸都已经死了,苏天阳如今生死两难,被困九溟山。
那当今之世,谁会担心苏陌了解了那两个归墟一族文字的意义?
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当天晚上,难道还有第五个人?
连苏陌都未曾察觉到的第五个人?
还有,那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为什么会担心到,哪怕暴露了痕迹,也要杀了夜君,杜绝一切让苏陌了解那两个文字真相的可能?
魏紫衣从最初开始,就陷入了犹豫不定。
到了此时,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苏老魔,你说……东门庸,会不会还活着?”
“这不是东门庸的手笔。”
苏陌轻轻摇头:
“他的手段总是了无痕迹,这一次对方出手心意太急切,绝非东门庸所为。
“好了,这件事情莫要去想了。
“夜君如今武功全失,日日防贼,难说万全。
“我让小司徒不声张此事,就是想要让人以为,夜君已经难以救活,从而安定这暗中之人的心。
“钓鱼风险太大,既如此,就让鱼儿认为他们是安全的。
“只要夜君能够醒来,破解掉那归墟一族的文字,所有的真相也就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