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
子时,一日间极阴之时。而今,末期已至。
重生之翼稍一调整姿势,披于身上的西装大衣即将滑落。惊眠,眼疾手快捞回。
与此同时,发觉沙发床的另一端扶手处,凌煌支着脸闭目憩息。
“睡得这般沉属实罕见……”小心翼翼抖落附着在大衣的几片白羽,随后轻覆住凌煌半身,“纵使暂且卸下背负众生的职责,你过得也依旧并不轻松。”
圣光的拮抗效果远超乎预料。不过……他抬起手,上方包扎着的绷带并不雅观。或许,动作相当笨拙,但不难看出用心。
这样就足够了。
“翼,别再弃我而去……答应我……”怎料凌煌意识朦胧间紧抓他的双手不放。
微怔,旋即俯身,温声:“我啊,一直都在。”静候片刻,趁对方松了劲,将手抽回。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完成。
院落一隅,银叶金合欢迎着风雪傲然挺立,枝干铺满白霜。
“请现身,我知道你在。”
淡淡魂光泛起,半透明的女子魂灵显了形。虽非生者,但风姿绰约如故。
“我时常听煌提及你……很抱歉,明知你于他无可替代,我却无法克制自己,难以割舍。”
“爱慕,是苍生与生俱来的权利。遵循己心去追求,去表达,又何错之有?即便他最终选择的不是我,也毫无怨言。”
“重生之翼定然是那温柔至善之人吧?以致他往往忆起,便不自觉流露真挚笑颜。”
“……视情况而定。”他的视线落到了庭院西北角的阴暗处,随即移步,“失陪一会。”
那是一黑一白两道瘦长鬼影,皆头戴高帽,分别写有“天下太平”与“一见生财”的字样。此刻,它们正在窃窃私语。
“……等下,有个谁过来了,难道他看得见我们?”
“是不是都不重要。不过……老白你发现没有,他跟那女的命格略有相似,既然无法接近另一个,不妨抓这主动送上门的去顶包,万一成了呢。”
“这……胡乱勾魂不好吧?”
“不试试怎么知道!”黑无常可不像白无常那么多顾忌,霎时甩出勾魂索,直击重生之翼。
“两位,我并无任何恶意。但如若非要闹事……”稍微发力,抓于手中的锁链顷刻断裂,“未尝不可奉陪。”
“什么情况?!如此轻易就毁坏了我的法器!甚至感受不到多少法力……”
“他的身上,似乎有某种跟我们截然相反的神秘力量。”
“你是指……逆转死亡?那这家伙出现在这,难道是打算从我们手里抢人!”
“我不建议,情况未明就在旁若无人般交流呢。”无上天命剑蓦然介入黑白无常之间,光芒流转。
“别别别,这其实是一场误会啊大神!咱可千万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能动手就别动嘴……不好意思说反了。”白无常汗流浃背了已经,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那姑娘,在阳间继续多停留个几日可就得魂飞魄散了啊,再没有机会轮回转世……真的你相信我。”
“打工鬼的命也是命!我俩想升个职容易吗……”黑无常企图重拾法器碎片拼凑完整,但毫无疑问以失败告终。“年复一年,这都第十年了,还没勾到她的魂交差,成天被嘲笑鬼生失败!这会还搭了法器,唉命苦啊,真是太命苦了!”
“……实在抱歉,竟对你们造成了不小的负面影响。然而,我仍不会允许你们拘走她,至少现在不行。”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些命格相似的……十多年前我俩受命勾一小孩,也是有个跟你一样不属于这里的家伙出来搅局,拽得很。本来那小孩阳寿将尽结果愣是活了下来,鬼见了都觉得离谱!”
“她没有化身怨灵厉鬼之流,以这种状态长年徘徊于世,其三魂早已式微不堪。即使七魄保存再完好,也绝无可能还阳,无论用什么方法。诞生于痴情之上的执念,比仇怨棘手得多……”俄顷,白无常拖着黑无常遁入阴影,“罢了罢了不折腾了,既不愿入轮回,结局只能是彻底消散。”
成全
同圣光灵神辞别后,重生之翼依照指示启用了那部跨越一个年代的手机。见锁屏是凌煌与崇翼的婚纱照,一时思绪万千。
对镜,女子淡淡的魂灵在身后显现。
“步入婚姻殿堂,想必是你憧憬已久的吧。”
“虽说最终无法如愿,但充满缺憾的美,这才是人生的常态嘛。况且……”崇翼将双手叠放于心前,眉目舒展,“同煌相处的时光里,我很幸福。”
“尽管你已许可,我还是想致歉,请宽恕我的亵渎。”言语间,目光下移,充满歉意且游离。
“没关系啦,我其实更担心你以此姿态是否屈尊了……”
重生之翼默然。他并非一开始就如此打算,只缘见过圣光灵神的状况后心有不忍。
于此世,圣光灵神对挚爱念念不忘,自己则需要一个恰当的身份立足……他以为这会是个双向利好的结果。
然而,到底迫切过甚,以致忽略尊重对方意见的重要性,竟擅作主张了。怎就偏偏犯了这种低级错误呢……
良久,幽幽叹息。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崇小姐可有未竟的夙愿?不妨说与我听。”
“为公,我愿济世行医;若论及私心……”
……
第一缕天光破晓,凌煌拖着疲惫的步伐归来。目光所及,是衣装打扮复原从前的崇翼,一瞬恍若时空错位,不禁微怔。
“欢迎回家,煌。我为你准备了早餐。”笑容莞尔,替他脱去大衣挂到了衣帽架上。“不过你看起来甚是困乏,要不先去补补觉,醒了再吃?”
“哈哈哈到那时怕是要当午餐了,可不能辜负你的心意。”
餐桌上,各式菜肴无不热气升腾,葡挞、蒸饺、西多士、千层饼以及肉末蔬菜粥,竞相出彩。
“相当丰盛啊。”养猪?错误的,什么低情商发言;高情商评价应是皇帝的早餐,这才正确中肯。
随心所欲夹起一块西多士,入口细嚼慢咽,倏忽埋头不语。
“怎么了?是不是……特别糟糕。”
“不,口感非常棒。令人无比怀念的味道,一模一样到甚至让我误以为在发梦……另外,喜欢往里掺点洛神花作为小小的‘惊喜’,除了她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我的确放入了少量。难不成你……过敏?”重生之翼明显手抖了一下,是故在仿真人偶身上练习针刺法时刺歪了穴位。
“别紧张,翼。其实倒也没什么,就是它提神醒脑的功效于我而言非同一般。”凌煌并非不清楚,重生之翼有所隐瞒。当然,在对方主动袒露前,他不会刻意过问。舀一小碗粥,放凉,“不一起?”
“你忘啦,这身体毕竟……”
“……也是。”不复多言,闷闷进餐。
“仅有小部分受限而已,绝大多数日常活动还是能基本正常进行的。”拉开邻近的椅子,落座。
趁此机会,凌煌托住重生之翼的手,扪及脉搏。即使不借助仪器测量,他也知晓对方的生命体征同正常人相较,指标绝对偏低。“这些,全是持续消耗能量维持的结果吧……为何甘愿受苦?恕我无法理解。”
“我会告诉你答案,但,不是现在。”
……
半个月以后,腊八节的晚上。凌煌回到家,却看见了不同往常的一幕。
那女子魂灵是……内心百感交集,忘记了呼吸。一不留神,手中的文件夹掉落。
崇翼循声回眸,稍一愣神,尔后笑靥如花。“煌,你终于看得见我了?”
“你一直都在,对否……”他颤着声线,问。
“多亏了重生,是他努力帮你走出心灵阴霾,障目的壁垒才得以逐渐瓦解。”
任由凌煌揽入怀,哪怕因此承受圣光对灵魂的灼痛,也依旧贪恋拥抱的温暖。面对挽留,她的笑容尽显憾然。“可以的话,我也不愿离开呢。可惜,没时间了……”
“请不要为我悲伤。如果想我了,就到外面走走,看看山川草木吧。那万千渺渺微尘,无一不是我的归宿。”她将凌煌与重生之翼的手牵起,使之相扣,“两位,余生一定要好好的哦!”
(十)神话
风雪愈来愈紧了,孩童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足迹,逆风艰难前行。
承受刺骨严寒,是他趁乱任性出逃的代价。但归根究底,他也只是不想给现在的家庭招引祸患,不希望往日的悲剧再度降临罢了。
视野尽头,似乎有什么存在。
“晚好啊,你就是本帝……”高大魁梧的黑影转过身来,看清现状后表示迷惑,“???怎么是小孩……”
窸窸窣窣的骚动自背后传来。回眸,上百只眼珠子圆睁,在黑暗里闪着淬过毒般的寒光。
“嚯,这种类型的戳戳乐会很带感吧。但是……”巨型鬼面蛛霎时犹如皮球被弹飞至半里开外,紧接着又正中剑气斩击,焚燃,灰飞烟灭。“弱爆了,我可提不起半分兴趣。”
“怎么我只是划划水就敢随便招惹了……?建议发配到八荒动物园同白毛做伴好吧。接下来轮到你了,小……”他拍拍手,转身却不见孩童的踪影,“人呢???”
数棵百年老树的根系裸露于地表并抬升,紧密围抱、盘绕交错。其形成的洞穴,恰好可以作为藏身之所。
“躲什么,难道我像爱吃小孩的样子?”声音骤响的同时,微光忽明。
好的,恭喜天启帝君成功触发关键词“吃小孩”并获得糊脸上的雪泥混合物一抔。
“你……!”情绪上涌,一时忘记该树洞高度有限,直起身的瞬间完美磕到头,“这就是一万点真实伤害么……痛,太痛了。”
危险的气息再一次弥漫。摩擦产生的低频声波,不免令人心烦意乱。
是虫类?
大致判断其数目在几十到上百不等,它们正从四面八方朝此处缩小包围圈。
“今天捅了虫窝啊……一路上就碰见不少,靠近你甚至指数级增长。”
碾死一群蝼蚁无疑易如反掌,但如果有无数群蝼蚁,那确实得多费点劲。
当然,对天启帝君来说,倒也不算什么难事。画阵,炫目金光以此为中心向周围蔓延扩散。方圆千米内的魔物皆被列入目标,尽数毁灭。“我为什么被称作地图炮,现在懂了吧。”
“好了,这下不会再有谁来打扰,我们继续。”他一把揽住蜷作一团的尹天麒,“深更半夜的,孤身一人来这荒山野岭干什么,想不开呢?”
足足三分钟,未有丝毫回应。
“?要不是我,你这会估计都成某只虫子的腹中之食了。不道谢可以,最起码的尊重该有吧。虽然我没那么多讲究,但自说自话还是挺尬的……”
又过去了五分钟。
“行吧,我认了。原本还想逗逗你,结果跟个木偶似的体验感极差……”
尹天麒始终缄默无言,直至身子一软倾倒。
天启帝君恍然,误判了。
天寒地冻的环境下,易发生失温现象。随着体温进一步降低,则会由心跳加快、呼吸急促的亢奋状态向恍惚状态过渡,出现新陈代谢下降、缺氧等症状……现况基本吻合,是濒死征兆。
“……我若不进行任何干涉,你也就到此为止了吧。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无疑从根源上解决了问题。”
遵循正常轨迹,尹天麒会因某人而获救。然,天启帝君的穿越是个意外。这一变数,直接导致真正的“救星”出现的可能性被抹零。
即便作为旁观者放任尹天麒丧命于今日,即便未来从此改写……也不会遭受任何惩戒。因为,他本身并非既定命运中的一环。
之于生命的消逝,天启帝君素来不会有过多感触。纵使瀚宇星皇曾不遗余力地尝试引导他树立正向观念,也终究收效甚微。
或许偶尔会听劝,施行所谓的“救赎”,本质上不过是想做些测试。他对万事万物具有极端的掌控欲。
“你,究竟是一心寻死,抑或者渴求生存……向我证明吧。”睫毛微垂,掩盖了青蓝瞳眸中的狂热与迫切。
朦胧间,尹天麒下意识紧挨对方。精灵通过特殊手段调配能量,从而产热御寒,某种意义上算作低配版小暖炉。尽管实际效果相当局限,在这严冬里倒也能勉强带来一丝丝暖意。
天启帝君到底妥协了。缘于命运逆转的未可预知。一个尹天麒消失了,谁又能确保不会有第二个?万一……是更为不可控的危险角色呢。
何况,未触发规则的惩戒,可不代表不会被问责,尤其是面对皇帝时。
回溯,逆转进程,倾注纯粹的本源之力,维系其生命。
“两位,还在等什么,搁这看戏呢?我建议散了吧。”说话间,左右手各勾搭一鬼差的肩膀,笑。
“?!!啊啊啊啊真见鬼这家伙不是在那边吗怎么又蹦出个一模一样的来!”黑无常受到一万点惊吓,快魂飞魄散了都。
“?你自己不就是鬼么,也会害怕啊。”
“盲猜那边的才是真身,至于这个……不过是拖延时间的伎俩,不足为惧。”
“竟,蒙对了?好吧勉为其难夸一下你。”手上复又施加了几分力道,威压无形之中愈渐强烈,迫使黑白无常动弹不得,“虽说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分身,对付你们也绰绰有余了。”
“头一回见摔我们饭碗还敢这么嚣张的!”他俩异口同声道,旋即身形雾气一般四散,强行挣脱。
天启帝君对此表现出了一丝应有的惊讶,但仅是短短一瞬。
面对哭丧棒与勾魂索的左右夹击,从容如常。翻手,哭丧棒在命中目标的前一秒崩解;覆掌,勾魂索即刻偏离轨迹,转而束缚藏匿中的黑白无常。
“尽管临时起意,不过还是明确态度吧。那小崽子,我罩着。想动他?我不认为你们有本事过我这关。”
“你!你一介外来者凭什么干涉我们的内务,公然挑衅这个世界的规则,知不知道……”
“禁言。”话音落下,白无常被剥夺了五感之一,失声。“废话太多,我不喜欢。”
“我只奉行自己的规则,其余概不考虑。”甩动勾魂索另一端,黑白无常由于惯性作用猝然被拖扯至跟前。“干嘛,这笑脸比哭还难看。放轻松,十二时辰后剥夺会自动解除。噢不好意思,忽略了你的听觉也暂时丧失……不理,读唇语去。”
“你这个……”
“我?你又有什么问题小黑同学。”他随手弹掉黑无常的高帽,将“人畜无害”的笑容诠释到了极致。
黑无常终究不敢再有二言。当然,这不叫怂,而是从心。
“好,问题解决,下次勾魂还撞见我切记绕道走。”打个响指,黑白无常现场表演人间蒸发。
值此之际,术式终止,尹天麒的生命体征亦趋于平稳。
听闻另一孩童的声声呼唤,天启帝君的内心霎时掀起惊涛骇浪。“可爱小孩……想,偷走……”然而,怀中的小鹿崽胡乱蹬了一脚,索性中断他的妄想。
“行吧小可怜,本来见你拥有灵脉还寻思着带你回圣殿,鉴于你方才对本帝君的无礼行为……想活下去,你只有努力吸引外边那小孩的注意了。”
结果,小鹿崽还真就跑出去将许煋玄引了进来,本就狭窄逼仄的洞穴更显拥挤。
天启帝君为了尽可能让出空间遂竭力贴紧角落,并且又要兼顾隐身,整一个难受之至。
“……天麒!你怎么样?!”唤醒失败,但确认暂时无碍,“你不会有事的……我带你回家。”
稍微拉低拉链,将小鹿崽塞进羽绒服里,尔后背起尹天麒,临行前朝天启帝君所在方位轻声道谢。
究竟是直觉或是确实能看见?天启帝君无暇细思,更多因错失良机以致一无所有而惆怅。幽叹,认清现实:“也该回归正轨了。”
如故
寅时将至,凌煌遽然惊眠。
禁制……被完全破解了。
他甚至无需求索答案,那一瞬之间极致爆发的神耀能量已然有所揭晓。
重生之翼,此番为何?
他自是再清楚不过,昔人已故无力回天。然而,仍心怀一丝虚无缥缈的妄想,去一探究竟。
目光所及,宛若破碎冰凌的水晶遍地。
那倩丽佳人结束了沉眠,一双清亮明眸微抬,顾盼生辉。恰如初遇时的惊鸿一瞥,此后一眼万年。
可,纵使再如何神似,他始终分得很清,也做不到欺骗自我。
“……翼,我不希望你干这种事。”凌煌的脸色似乎不太好。
“你在怪罪?认为我恣意妄为、亵渎冒犯?”
“不,不是的……我只是……只是感到诧异,这不像你会干的。毕竟,怎么说……‘借尸还魂’确实是对逝者的不敬……”
“如果,获得了许可呢?”
“怎么可能……她都消逝多年了……”
重生之翼本欲告知真相,却见崇翼的魂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稍微整理了一下杂乱如麻的思绪,凌煌寻思着就这么放对方坐在水晶棺里也不太合适,遂将人抱了出来。
“灵,若已疲惫到难以为继,便回去吧。”说话间,为其指引方向,“瀚空之门尚未闭合,还有机会。”
闻言,与之四目相视,未出一语,移步踏入了瀚空之门。
出乎意料?然而,无论他作何选择……理解并尊重。
原以为,未尽的故事此后将独自续写。
但,瀚空之门消失的前一秒,圣光灵神回来了。
凝望那荧光蓝的长发,有些出神:“……上回见到你此等姿态,大抵隔了一个纪元之久了吧。当初你突然取回由我保存的圣光,我还在想是碰到什么棘手问题。”
“我暂且不作答,想先听听河神是何说法。”
“河神?”
“……就是天启。不好意思金银手机的名场面过于深入人心,刻板印象改不了了。除非他能抹除记忆,否则这事我会记一辈子。”
“尝试劝退,却被视作坦诚相待,以失败告终。他的原话。”
“竟,没有添油加醋?真意外啊。”圣光灵神正准备对天启帝君改观呢,可不经意瞥见重生之翼手上的小红本,瞬间被那家伙曾经干过的蠢事又狠狠创了一遍,“你听我解释……”
他以凌煌的身份与崇翼同居,但本质上无非名义夫妻。由于早先的两年间发生不少事情,登记一事也就暂时搁置了。不过……
某个大聪明有日一时兴起又开始随手捏起了小玩具。
没错,这“结婚证”正是那时的造物。
“难怪,天启在你眼里风评一般。”
“岂止一般。难道你不这样认为?我就是觉得,这种不太实诚的家伙很难处。许多事,他或许有更深层的了解,但素来只提浅表。我至今迷惑,早先那两年他赖着不走有什么意图,后面一离开又直接音讯全无。怎么,因为见到了期望的理想结局,任务完成?”
“天启处事诚然有失偏妥,不过倒不是没在逐步改变,虽然过程大概还很漫长……要有耐心。”
“这话对瀚宇说更合适吧。”圣光灵神佛系了已经,谁有能耐谁折腾去,他只想躺平。到底是体验人类生活时日已久,磨平了棱角还险些忘了本,否则高低得来一次诛魔杀阵将天启帝君埋了。
“话说回来,圣殿就剩他俩,这万一又吵起来……可是没谁能劝了。”
“虽然这么说挺奇怪,但他们通过吵架维系感情也是事实。”
典中典之英雄圣殿内部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全是围绕皇帝与帝君展开的。而这种奇怪风气,自混元天尊加入至被驱逐早期那段时间里尤为盛行。
“基操嘛,我懂。那混元天尊又是什么情况?当初预示中交接的守护者是他,瀚宇及天启立刻就出发了,毫无疑问目的不一致。”
“虽说天启入殿要稍早些,可他心底清楚,其实瀚宇同混元私交甚好,跨度甚至远超他应召以来的时长。”
“他们仨……算了,我不予评价。”
倏地,置于茶几桌上的手机亮屏,持续振动。圣光灵神远远瞥了一眼,仅是看见个“许”字,内心毫无波澜任其45秒后自行停止。
“怎么了,推销还是诈骗?”
“哈哈哈虽然他并不是,但偶尔会让我感到比上述那两种人还要烦。”
懂不懂圣光灵神这些年过得有多憋屈啊?他自己是极想躺平的,奈何身边有个秘书那是实打实的卷王工作狂,害他摆烂不了一点。
正惆怅呢,手机屏幕又亮了。“……姓许的!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间?23:56,甚至元旦还没结束!这个点扰人兴致你是不是没安好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接听的第一时间先发疯再说。
“抱歉,请原谅我的失礼……但迫不得已。紧急情况,需劳烦您回来现场处理。”
“怎么,居然还有你搞不定的事?”
“权限不足。”
“行,我知道了。”结束通话,望窗外夜色苍茫,随后侧过脸朝向重生之翼,似有千言万语却仅余叹息。
“即使是角色扮演,你仍旧会践行在其位谋其职的理念呢。”
“你就直说吧,是我入戏太深了。”圣光灵神看着微信显示24的数字角标,头隐隐作痛了,“我无数遍尝试从中抽身,然……”
“往后你不再是独自一人。”
有只手轻轻覆于他的手背,尽是冰凉。怔了怔,心中不免泛起酸楚。“何必委屈自己……这人世间并不像想象中太平。”
“正因如此,我更应该与你一同面对,不是么?”
恍惚一瞬,仿佛回到了往昔。屡次身陷困境,始终坚定不移站在他身旁的,必然是重生之翼。
“既然你意已决,再劝退就是我不识好歹了。”敛眸,托起对方的手,将一串钥匙放入掌心,“此地尘封诸多未知,期待你的探索。另外,我不希望你成为替身,也请勿勉强自己。”
“安心,我何尝越线?”
“我不是那个意思……”圣光灵神陷入自我反思,是不是早些时候态度不好冒犯到了。
“精神内耗可不是好事。看来在此十余年对你影响不小……但我们毕竟相识非一朝一夕,还不了解彼此?”
听罢,默然。他忽而意识到自己在潜移默化中植入了人类思维,倍感郁闷。“我的问题。请再给我几天时间……”
“好了,你去忙吧。”
圣光灵神走到了玄关处,驻足。“我明白,你来不单单是为我。那鸟崽子随我的……嗯,儿子,被何夕颜女士带去了洛家。我不好说这个决定是否正确,但在当时的确是最优解。”他不知道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情道出这番话,和盘托出后反倒如释重负,“她生前的所有物我至今保留。你可以相信闺蜜情,何女士始终当她从未离去,通过微信分享洛凡的成长历程,十年如一日。你如果感兴趣……手机在主卧梳妆台右侧第二个抽屉。想接触洛凡,联系何女士免不了。”
“她对‘诈尸’的接受度?”
“这性质比我不是人类还要严重……很难评。唉,之后再说吧,走了。”话落,推门而出。
“灵,等等!”
“事情解决会立刻回来,我保证。”
“我就是提个醒。”捧起一大簇长发,笑,“路上小心。”
“啊?……哦行。”
彷徨
“……感情的维系,依靠美食的力量?你们的模式借鉴不了一点啊。”天启帝君自药柜里抓取少许洛神花干,轻嗅,含入口,“嘶,不仅酸还涩……还得是凌总,口味真实独特,就这都能下得去嘴。”
别人提神是喝咖啡,凌煌则是泡洛神花茶,并且无比享受。天启帝君只觉难评,压根不愿回忆那个口感,否则就要开始汗流浃背了。
“搭配蜂蜜有奇效,也许你可以尝试下?”
“不考虑谢谢。进黑名单的东西,不配让我多看一眼。说来,上一个还是清芙做的荷花羹……”
“有幸品尝过,挺不错。恕我直言,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是……即使是山珍海味,也架不住每天重样。我那十二宫的姑娘们,唔,忘了排除巨蟹……唯一败笔简直了。总之,她们都不这么觉得,我是被孤立的那个。所谓‘美容养颜’的洗脑作用竟如此强大???”美味佳肴能否愉悦心情他不知道,快给逼出了生理性反胃倒是真的。“荷花跟莲花算同类吧,怎么能够……好残忍。”
“看来天启的确不解风情呢。无论是皇帝的志趣,或者姑娘家的心思。”
“后者不重要。至于星……其实并非完全不懂。他心之所愿,应是能够伴随左右共同守护宇宙的对象,我想。”
“既然你都明白,为何……”
“我与他的理念有别乃至相悖。难道你们真以为,那几次争执是因为区区混元天尊?只不过他总喜欢拿某人跟我比,突出一个高下立判,让我很不爽。”他怔怔望着窗外白雪茫茫的景象,内心同样茫茫,“分明作为最大受害者,却情愿袒护此等异端……若非顾及那点可笑的情面,当初可不止剥夺力量驱逐八荒这么简单。”
崇翼选择以沉默结束话题。
天启帝君极端的二象性人格,倘若发起难来局面将一发不可收拾。
犹记往昔,轮回主宰初降临此位面,以重塑世界为目的。
一切的进展是那般顺利,直至——宇宙皇帝站在了他面前。
最开始,天启帝君对这名矮了自己半个头不止的妨碍者压根不屑一顾。然而,随着接触次数日益增多,他对瀚宇星皇逐渐产生了某种特殊情愫。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焦躁,是海潮般汹涌澎湃的疯狂思念。
彼时的他尚不清楚自己缘何如此,亦不知情为何物。也许是在探寻答案,抑或对平衡的追求,遂欣然接受了英雄圣殿的邀请,并在短期内转正。
纵使,这一身份非但不会增幅他的力量,反而还会遭受各项守则的制约。
正当愈走愈近之际,伴随混元天尊的出现,危机感油然而生。再到后来驱逐,诘难、冷战,他终于意识到皇帝是自己的全世界,自己却并不是皇帝的唯一。
“重生你不是说,表达追求爱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么……”
“我是这么说过没错,但没告诉你可以破坏其他关系吧?”
“不是谁都能像你们一样……三人行注定不可能长久,总有一个要渐行渐远。”
“那么,究竟是谁呢?”崇翼潜心分拣药材,将混杂在黄芪里的银柴胡挑出,“像不像试图融入团体的你?”
他盯了半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不就一堆长得比较别致的根须状药材嘛。“……真触及到知识盲区了,我连你在内涵什么都猜不透。”
“没内涵的意思哦。只是说,虚有其表却无实质,终究难能达到预期效果。”
“可我又做错什么?某人犯禁在先,罪当其罚,我无非是按规矩办事。”
“我不评判对错。确切地讲,是过火。律令本身并不推崇杀伐,所以你打了擦边球,敢承认?”
“你和灵神当时不还赞同来着……”
闻言,崇翼一时语塞。
好好好,乱扣帽子是吧,分明是天启帝君强横如斯,直接拘着混元天尊撵到了八荒尽头,他俩没能拦住。
“庆幸吧,他没有葬身八荒,否则瀚宇和你这辈子怕是彻底好不了了。”
“不至于。我顶多感慨下某人命真够硬,这都能活下来。”
行吧,指望天启帝君听劝是不可能的,鉴定为无效沟通。
默然,分拣完药材,随后进行切段,但放弃使用全自动切药机。
“为何有更简易的方法不用,非要自寻麻烦。”
“纯手动利于再次鉴别,及时弥补疏漏呢。既然决定办一件事,至少得用心做好吧?况且……我能接触它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
“这人世间的种种有那么值得留恋?多年后回想起来,也不过浮生一梦……”
“我还是那句话,唯身体力行才能懂这种心情。”笑了笑,取回他手上的银柴胡,“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你没必要继续在我这浪费时间,口头说得再动听,不实际行动的话只是空谈。”
迂回
半晌,天启帝君仍纹丝不动。
“怎么?除非你是因闹别扭又给皇帝撵出来了,不然我不考虑收留你哦。”
“必不可能!我像一天到晚惹是生非的样子?”
像,太像了,甚至没有半点自知之明。
“假如说真话会伤害到你脆弱敏感的心灵,那就不是。”
“你是懂语言艺术的,这下伤得更狠了……”或许,是自己孤立了全世界吧。“似乎……开始正视自我的情感之后,反而不太敢面对他了,就很烦。”
“是不敢,还是不想?”
“……比起思考如何解决问题,我果然还是更倾向逃避啊。”蓦地,紧盯门口的方向,“来人了,并且有个大号神秘石伺机在外。”
“不好意思,明知现在是休息时间却还来叨扰,但情况紧急。”话音落下,有人推门而入,带动风铃轻响。
回首,见萧华气喘吁吁,被他搀着的裂影则口唇发黑。“想终结这场跨度五年的闹剧,他是关键人物,绝不能死……请务必救他,拜托了。”
崇翼二话不说,当即上前迅速检查一遍,发现裂影的心口附近有一处较深的刀刺伤。
“很抱歉,中医主治外感内伤病邪所致的疾患,解毒药只适用于常规的虫蛇咬伤,他这种情况……恕我无能为力。建议趁尚未扩散全身,尽快送医院验明毒素成分,注射相应解毒剂。”
“果然,中医药并不像影视作品中那般神乎其神……”
“许是其理论体系与阴阳五行有关,外行才认为玄妙莫测,归根结底是哲学。至于修仙问道之人,我不敢妄下断言不存在,但在当今时代相当罕见。所以……与其指望运功祛毒,不如转送就医现实。”
“哎,重生你这话不中啊!虽说我们不修仙,但非常方式又不是没有。”天启帝君从温室花房里晃悠悠走出,不明真相顺便拆了台。
“……你怎么还在?!!”
“啊?我为什么不能在?”
这家伙的发挥的确一如既往稳定啊,经常逼得人几近哑口无言。“不是……你就这样在普通人面前现身了……”
“小场面,反正这一屋没半个正常人。”
竟,挺有道理?可为何听起来像在骂人呢。
“我清楚你的‘非常’指什么,然……”仅剩无几的魔能单是维持自身正常活动就已极其勉强,若因救人损耗,恐怕将再难自保。
“了解,让我试试吧。”话罢,只手覆于裂影的伤处,温煦能量缓慢渗透。须臾,分离血液中的毒素,排出体外。
“冒昧地问,这是不是倒流法术?”萧华凑近观察,发言。
“差不多吧,不过我更习惯称之为回溯。你如何看出它跟疗愈术的区别?”
“后者大多是促进伤口愈合,会结痂留疤;你这是直接消除,还贴心到连衣物的破口都复原了,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话说……”踌躇,试探道,“以你的能力,可否实现起死回生?”
“活死人肉白骨当然……做不到。我啊,啥都会一点啥都不精,就一滥竽充数的全能型选手。实话说,回溯以往都只对非生命使用,在活体身上还是首次尝试。嗯,我完全不知晓有什么后果……我想应该问题不大?”是了,天启帝君一点也不慌。
“天启……”
“放心放心,最差也就退化成森林古猿嘛。不会有比这更糟糕的结局了,我非常自信!”
倏忽,崇翼注意到对方披风下似乎有团什么在挪动,还不时发出“咯咯”声。静默,旋即眼疾手快掀开。
那毛茸茸的褐色生物却是无比敏捷,一溜烟窜上天启帝君头顶。
“我当是什么,原来又是你这小老鼠。”拎住了小家伙命运的后颈,提到眼前,“重生你这里究竟藏了多少惊喜?不光养鸟,还……动物收容所是吧。”
“真没……另外,这是貂。”
无主?妙啊,最爱听的版本。他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竟敢弄乱本帝君的发型,实乃罪大恶极!小东西,你已沦为阶下囚,随我回去好好接受调教吧!”
“?”其余二人大受震撼,心想那谁没准是中了邪。
崇翼连银针都准备好了,就差摁住天启帝君给他治治癫狂。
与此同时,裂影大抵是被这股扑面而来的中二气息刺激到了,迷迷瞪瞪睁眼。当看见某副面孔时,整个人瞬间清醒,尽管只是侧颜。
“我去,尹大哥什么时候又回来洛阳了……?”比起莫名其妙的惊喜,他更多是在强烈谴责,“那个什么玩意出棺了,你怎么还搁这划水,速速收了它去!”
“收什么???还有,你哪位。”天启帝君无法理解,这年头怎么随随便便来个谁都能指责自己了。
“这会还装傻是吧,甭以为剪个头发我就认不得你了!”裂影边说边绕到正前方,看清形势后顿时有一丝丝心虚,“你这又是……爆了谁的金币,这一身盔甲挺气派的呀!以及额前的火,是障眼法还是魔法……”
“是魔能外延的表现形式。”
“那么,你生气时会有火冒三丈的效果不?”
“……哪来那么多问题。我不知道你自带什么奇怪滤镜,总之我不是尹天麒,否则就冲这烦人程度你已经被削死了。”
“不是滤镜的问题,有没有可能你俩确实像,我第一次见到他也误认成你……”崇翼如是说。
怎还多人认证上了?就离谱。“打住打住,我不想听,再继续下去怕是要做灵魂互换的噩梦了。”他不愿过多掰扯,一门心思转回貂身上,结果被蓬松尾巴无情怼脸,狂打喷嚏。
小家伙趁机脱逃,蹦到萧华怀里,“咯咯咯”的叫声俨然在嘲笑对方。
天启帝君哪里受过这气,恼羞成怒之余愈发坚定了决心:“罪无可赦,必须从严处理!”
“瀚宇不是警告过你别什么奇奇怪怪的生物都带回圣殿么?”
仔细回想,确有此事。“大不了扔我那边,他管不着。”
“可它毕竟是地球物种,万一应激死亡……”
“我敢肯定,小姐姐们爱的呵护会让它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有了新宠,估计就不会有事没事来烦我了,一箭双雕。”
“小姐姐……还不止一个?!好家伙玩得挺花呀!真没看出来,你居然是后宫之王?”裂影一听可就来劲了,当即赶到吃瓜前线持续言语输出。
“是又怎样,与你无关。”同裂影纠缠绝非明智之举,遂锁定了最初目标,“过来吧乖崽崽~”
见状,萧华抱紧貂光速退远。“你不能带走,它有主人,我会帮它找到。”
“别无中生主,谢谢。”
“貂主要分布在我国东北,这一看就不可能是野生的。”
“那只能说明主人不行才会丢失。”天启帝君并未妥协,犹然步步紧逼。
“嘿哥们,咱看你也不像真心喜欢,拿它讨小姐姐的欢心特没品啊!”最正义的一集,裂影不畏强权挺身而出,“依我看,你自个儿当她们的男宠才是最优解。”
“?闭嘴,浅薄无知的家伙懂什么。”好气哦,这人怎么一天到晚净爱唱反调。即将发飙的他正准备给这不知好歹的人类一点颜色瞧瞧,但在感知到突发状况的刹那罢手了。“就知道某人贼心不死,该捉奸了……哦不,是正义裁决。”
“奇奇怪怪。他干啥去啊走得这么急,后宫失火了?”
到底无人替裂影答疑解惑。就一句话,精灵的事你少管。
故人归
最后一缕余晖隐没,暮色笼罩万物,星子则均匀撒满瀚空。皇帝业已修复裂隙踏上归途,迅疾穿行于深沉黑夜中,仅余绚烂的光之轨迹。
单足堪堪跨过英雄圣殿的殿门,一眼就注意到深处精灵那飘逸白发。
“时隔多年,此处光景竟同往昔无异,可真怀念。”
“相比之下,我更意外他日居然在这种场景中再见到你。”
“那是自然。只要复仇之火一日未熄,我们终会再度相见。而这里,无疑是最佳选址。”混元天尊回首,焦灼的金眸中映出的却是瀚宇星皇波澜不惊的神情,“怎么,连一丝戒备心都无?”
“我感受不到恶意。至少,现在暂时没有。”
“难道天启就没教过你,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我先重拳出击再说。”
“……你还挺了解他啊。”瀚宇星皇虽不置可否,但也算变相承认了,“我又不是他的傀儡,理应有自己的判断。”
“我以为能碰见圣殿英雄团全员,结果个个擅离职守,或许所谓圣殿守则在你们心目中也无足轻重。就你独自在维护宇宙秩序,同时还得兼顾修补裂隙,真辛苦啊……不过,我更关心一件事。皇帝落单了,危险得很。”垂眸,幽蓝双刃光剑破开虚空,入手。
霎时间,两大帝皇之守卫——钺与御率领十二骑士团将混元天尊重重包围。
“你们什么等级?也配同我叫嚣。”双刃剑挥舞,掀起的气浪瞬息冲散了包围圈,不费吹灰之力。
群星为界,列阵消弭余波。星辰之力汇入战矛,迅若惊雷截下劈砍向帝皇之钺的利刃。“够了!英雄圣殿,容不得你撒野!”
“你终于肯认真起来了,如此击败你才会有成就感。”幽蓝六翼交错,极速后撤拉开距离,同时调动次元之力令原地空间扭曲。
旋即,趁瀚宇星皇疲于应对桎梏无暇顾及其他,混元天尊紧抓时机瞬移至对方身后,萦绕狂乱混沌能量的锋刃破空。
剧烈碰撞产生的小型冲击波迫使他倒退半步,反观帝皇之御的纯光圣盾则因此支离破碎,自身亦是轻微负伤。
“方才只是你运气好,这一次我必不再留情,下场无需多说……识相的靠边。”
“我等永世忠于陛下,即便献出生命也在所不辞!”话音落下,她挺直了身板,全无退让之意。
“退下吧,御。”瀚宇星皇制止了倍受鼓舞且意欲上前的帝皇之钺,尔后移步跨越防线同混元天尊对峙,“你们的生命属于自己,并非为我而活,更不应随意舍弃。”
混元天尊不予对方喘息的机会,荒神赋形后展开猛烈攻势。
然而,任凭进攻一轮比一轮凌厉,瀚宇星皇从始至终都只守不攻,尽管浑身多处挂彩。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反击,为什么不拿出真本事……莫不是看不起我?!”混元天尊的兴致减退大半,恼怒。最后一次,奋力挑飞战矛,染血之刃直指眉心。
“复仇……究竟是真心还是借口?你其实,很渴望回来吧。”
闻言,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少顷矢口否认。“别再打着读心的幌子招摇撞骗了,那不过是你的胡乱揣度。我可是异端,是圣殿的耻辱啊,哪还有颜面……”
“驱逐一事我是相当反……”话至一半,就见殿中央的占卜水晶球倏忽被劈了个粉碎。瀚宇星皇不欲再言,失望透顶又无可奈何。
“你说,如果我再次重创你,并且让此地化作一片废墟的话,天启那副万年不变自信的面孔上会露出何种表情呢……想想就迫不及待了。”
“那你得做好随整个八荒陪葬的觉悟。”殿门口,雄健魁梧的身影逆光而立,额间炎火明曜更甚。
“终于沉不住气了?我还在想你准备藏多久。”混元天尊径直朝外,好不盛气凌人。与天启帝君擦肩而过,错开半步后驻足回眸,“要不,就现在?”
场面紧张异常,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他有过无数次想宣战的冲动,末了却还是在内心斗争中克制住了。
“看样子,你的本事只剩嘴硬了?真令人感叹,神话缔造者。”
“……这么想打,行啊。换个地,我保证奉陪到底。”
“此处作为你们的葬身之地可谓妙绝,为何换?以及,你还能坚持几时……我特别好奇。下手轻点,我可盼着真正的复仇之日来临,你们四个能整整齐齐出现呢。”笑噱响彻云霄,扬长而去,“再会。”
意难合
“本以为,这回难免一战。”
听闻瀚宇星皇的言论,天启帝君默不作声。毕竟,某件事他可是记忆犹新。当年混元天尊尚未被驱逐时,他俩曾因意见不合大打出手。尽管并未造成多严重的后果,也还是触怒了瀚宇星皇。宇宙皇帝盛怒之下,一点情面都不给,直截开启瀚空之门将他俩双双放逐去荒野求生了,并且立下“圣殿内严禁打架斗殴”规矩一则。
“我猜,你又到地球逍遥去了,还知道回来啊?”他用手背从容地拭去面颊上的血迹,凝视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天启帝君。
“不是,怎么又成逍遥了,我可是专程去探望重生的。”
“就,只有重生?”
“凌总……呃,容我撤回前两字。”最近说话怎么时不时就打结了,真奇怪啊。“灵神又不经常同重生在一起,他甚至记了我十几二十年的仇,非急事他才不情愿看见我,就不单独找了。”
“难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所以呢,他们近来可好?”
“灵神可轮不到我替他操心。就是重生情况不太妙,还被‘意志’找上了……但在等到想要的结果之前,他坚决不会回来。”
长时间灵魂出窍并非小事,况且是地球五轮春秋,精灵界一百二十载有余。
“我巴不得他俩早点回来,这样你就无需成天守着这个宇宙,还经常修修补补……跟危房似的。”
“有闲情在这贫嘴,怎么不见你帮我分担,专门挑我修复裂隙的时间点玩消失,嗯?”瀚宇星皇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笑骂。
“费力不讨好的事我才不干,裂隙的数目只会持续增长,这是难以扭转的。不加以干预,无非是多元宇宙互通的进程提速,就算不同文明发生碰撞,问题也不大。”
他倏尔噤唫,陡然发觉面前的精灵有些陌生且恐怖。即使掌握读心术,也难以洞察天启帝君的一切心思。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
“问个事。你对现在的混元天尊什么看法?”
“哎,瞧你这身伤竟仍未处理,太粗心了。清芙的治愈能力超强,我去找找看她在哪……”
“小伤,不碍事。”瀚宇星皇拦其去路,“倒是你,又在回避什么,这个问题很难作答?”
“……你又不是不清楚我和那白毛不对付,总当着我的面提他作甚。就方才还故意激我,没当场砍死他算我仁至义尽了。”
“也就是说,假设他愿意重返圣殿,你都坚决反对?”
“我不懂,何故奢望混元天尊回来……?还什么愿不愿意,他是被驱逐而非自离,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且不论他犯了禁,还害你因此负伤,是为不赦之罪。”天启帝君注意到那堆碎成玻璃渣的水晶球,索性加倍记仇,“故意损毁公物,罪加一等。”
“只因犯过一次错,就全盘否定曾经的贡献,这种做法未免过于武断。”行至殿门处,极目远眺前方潺潺溪流。皎洁月光透过云罅,投入溪流的怀抱,映衬水面波光粼粼,犹如点缀了璀璨碎钻。
追根溯源,这溪流倒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存在的。
起初它只是一片平坦开阔的原野,却因刚从宇宙背面到来的天启帝君而惨遭毒手。
彼时的他心高气傲过甚,为了彰显自己的强大实力,遂一剑辟出绵延数千里的沟壑。但凡再砍偏一丝,英雄圣殿的主建筑恐怕就得一分为二了。
是故,哪怕连平素以宽宏著称的重生之翼面临此等狂徒时,都忍不住想对他唱正义天启歌。
“我认为不全是坏事,正愁这地荒废许久,权当整改一番了。”
事实证明,瀚宇星皇委实很有远见。
岁月更迭,历经风霜雨雪千百度洗礼,终作涓涓细流百汇成川之景,一茎并蒂双生的凌波清芙与缥缈幽芙亦缘此诞生。
……
回忆渐浓,瀚宇星皇有意主动脱离出来。
“可还记得,你的杰作?”他遥指溪流,眸光潋滟,“当初几乎全员否决你有资格加入,唯有我选择信任你。”
“印象深刻,若不是你替我说情,我估计已经给拷走了。”
“论危险程度,同混元天尊相较,你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你能得到承认,他又何尝不可?”
“我以为你在怀旧,结果是拿我跟他相提并论啊……莫怪我敏感多疑,可你分明处处都向着他!”天启帝君笑了一声,满是凉薄,却又夹杂丝毫无奈。
“自那次以后,你变了不少。鲜少再过问什么,不争不辩,营造出随和人设……可惜仅限于表象。说到底,你骨子里的偏执未改半分。”说罢,瀚宇星皇拿开天启帝君的手,后退两步。缄口半晌,组织尽可能委婉的说辞,“有个问题始终盘桓我心,挥之不去。上回在裂隙,你那种形态并非受混元天尊的影响才出现,应该是本就存在的吧。”
“为何这么想?”
“你身上的未知不计其数,我无法一一探明。那时你的确表现出了明显的狂躁,却能把握好度……合理解释是习若自然的结果。倘若是相悖力量所致,行为上多少会没有条理才对,完全遵循你自身的意愿就更不可能了。”
“这都让你发现了……挺不错嘛。”他自瀚宇星皇后方近了身,鬼魅般悄无声息。“为什么揭穿,是否想过可能会由此吃点苦头。”
余光所见,是侵染了幽黯的炎火,以及冷若寒月的冰蓝瞳眸。
“我不过是推测,你倒大方得很,直接承认了。”瀚宇星皇没有轻举妄动,理智告诉他想过得舒服点的话,只能暂时假装顺从。尽管想让这魔怔的家伙见识下星皇之怒plus的愿望空前强烈。
“推测完全正确。该怎么奖励你好呢?”
“?你干什么在自说自话。”
“尊贵的皇帝陛下,很遗憾你的威严对我无效呢。”
“记住你今日的言行。”瀚宇星皇蓦地有些颓然。论强势,天启帝君丝毫不亚于自己,偏偏如今更是蛮不讲理。
“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集一身,此乃事实。然不同于那些精分,我的意志统一,达到了完美的平衡状态。不分他我,而是唯我。”
心许
“IchwünschedireinglücklichesLeben.”
结束通话,许煋玄朝荫蔽处走去,一男子倚靠树干,时而点头,不乏规律性。
“昨夜莫不是做贼去了,怎的这会疯狂打盹呢?”探手轻拍对方脸颊,眉梢显笑意。
“明知故问。共寝这些天,晚上我干什么你岂会不清楚……”尹天麒虚握住他的手,轻飘飘回应,“其实刚开始倒还好。主要你一讲起……貌似是德语?小语种的催眠效果翻倍,跟高数有得一拼,反正都像听天书。”
“实惨,曾遭受高数狠狠摧残的可怜人一枚呀。”
“……没体验过被那玩意支配的恐惧的人注定只能拥有相当失败的大学生涯。比如你,阿玄。”
“哎行,不闹了。他们几个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你这么干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实在撑不住就回去躺一会吧,到时候我叫你。”
“要阿玄陪,否则躺不下~”
“休要得寸进尺,小子。”
“你让不我就不了?搞笑。”余光瞥见手机亮屏,未经许可强横夺过,“果然不出所料,又是某黑心上司的消息。这老登一天到晚哪来那么多事,难不成你们……不行我得查水表!”
然而,将全家上下的生日试了个遍,到底没能破解锁屏密码。
“别猜了,170129。”
“有什么特殊含义?”
“初遇之日,忘了?也是,当时的你啊,可怜弱小又无助,对别事都漠不关心。”
他似是笑了,原封不动归还手机。
小心翼翼挪开封盖,见瓦翁里唯一存活的蜈蚣正蠢蠢欲动。“我最后再问一遍。真的除了生吞别无选择?你别是在借机报复吧……”
“虽说本人确实符合天蝎热衷记仇的特质,但我毕竟已经放下。继续搞针对什么的,没必要。”
“可那种方式并不现实。且不论他还只是个孩子,换作你也不一定……”
闻言,尹天麒无心辩驳,当即抓起另一只个头稍小些许的蜈蚣就要往嘴里送。
“……罢了。”许煋玄拦下他,无可奈何。
“这解药的炼制本应历经七七四十九日,无非是损耗了大量天材地宝进行催化的结果。纵使如此,功效仍不可避免大打折扣。至于秦闫那边,我不奢求他们对我改观,自然不作过多解释,但如若连你都质疑我的话……”
“感性上我选择站在你这边,理性则告诉我必须判断是非。时至今日,恐怕你依旧没完全将洛凡当人看待吧?”
“我不否认。可那又如何。”
“……受仇恨蒙蔽是魔鬼,心存偏见何尝不是。少年时代的你,是那般不卑不亢、心灵澄明,我很怀念。”
“恰好相反,我只有怨恨。正是那样无能的我,才会害得师母亡命。”随手挥拳砸向身后的老树,树干顷刻凹陷下去了一块。
“你今天怎么回事,变了个人似的……前些时候可不是这样。”
“自屠了龙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大抵就已注定……往后还得仰仗青麟瞳的力量,因此暂时无法进行特殊处理。”睁开紧闭的双目,青蓝瞳眸中逆五芒星的轮廓愈显清晰。“最近杂念的纠缠越来越频繁了,我急需找点事干好分散下注意力。不过,终究杯水车薪,快坚持不住了……”
“没有关系。我承诺,即便你再度封闭内心,无论多少次,我绝不言弃,必将破除你心的枷锁。”
忽觉无名指处微凉,低眸见是一枚钻戒,璀璨如星。
“以伴侣的名义。”
开局
光秃秃的枝丫为厚重积雪越压越弯,终于在某个瞬间再也无力承受,头一低积雪乍然坠落。
许煋玄伸出手,不偏不倚将它接住。“你呀,真不会挑地方,待这是在发愁从未被天降正义过?”
正享受着膝枕待遇的尹天麒本已睡意朦胧,闻言睁开一侧眼睛,狡黠地笑:“可不是嘛,愁得很,谁让我哥好会宠我嘞。”
“好好好,我加倍努力,保准宠到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此言当真?那我可就要狠狠开摆咯!”
许煋玄默然不应,只是回以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确实,比卷心菜还卷的大佬怎么可能允许自家兄弟躺平摆烂呢?
是时,三道人影两远一近朝这边走来。
“嚯,终于舍得回来了?差点就睡着了我。”尹天麒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不情不愿起身。
“师兄,你这状态看上去好像不是很行啊,要不回去睡会先,晚点我们再……”
尹天麒并没有搭理秦闫,视线绕开他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洛凡。“怎么回事啊小朋友?离那么远,满脸即将上绞刑架的悲壮。”
似乎是触发了某三个字的关键词,凡尔斯的表情相当微妙:“有一瞬间,我还以为你是天启帝君魂穿……言行举止几乎完全一致。”
“你说的谁,孤寡人士?才两天不见,就疯狂思念?”
“没有的事。我只是联想到目前已知的对应里,你俩高度重合得恐怖……就挺感慨。”
“所以?接下来你准备引出论点‘谁是谁的替代品’?敢不敢再荒谬些,怎么不说这抽象的关系甚至有概率触发灵魂互换。”
“万一呢?当心言出法随。”
“差不多得了。你确定要跟我对耗?”尹天麒的眼神冷了下来,表情显而易见的不耐烦,“五分钟。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威逼或利诱都必须让那小子接受。”
“真奇怪噢,你看上去居然比我们还急。”
“我可没求你们一定要解毒。但我这期间损耗的奇珍异宝谁来赔偿,敲诈勒索你亲爹?”他咬破手指,几滴血珠落入瓮中。受血气刺激到的瞬间异常活跃,不时扭动身体,无数只小脚与容器内壁发生摩擦,窸窸窣窣的噪音惹人心烦。“可惜这些东西不是有钞能力就能买得。”
“亲什么爹他才不是!!!”
“那是什么关系?你的出现,又先后招来了四个。幸亏处事低调得很,否则这阵仗高低要被媒体定为外星势力入侵。”自动过滤对方的在线发疯,微微眯了眯眸子。
“排除小莎,其余三位光想想就汗流浃背了……我究竟何德何能啊。或许,真正一厢情愿的只有重生,灵神更像是被谁坑骗过来的,而帝君……表面上陪跑一个,实则从头到尾都在看乐子。”这评价,正确的,中肯的,一针见血的。
“你们之前提及的英雄圣殿,是一个组织么?这仨都是?”
“有你这么光明正大套话的嘛……”
观察对方的反应,他内心已然透彻。“这一来就解释得通了。分明有能力直接干预结果,却始终选择收敛,因为受制于某种规则。”
“你在动什么心思,莫非是想借助他们的力量打一场高端局?”
“大概率全员主动入局。嗯,我意思是……包括从未露面的那位。但愿他,不会给我带来过多惊吓。”
凡尔斯这才发现散落遍地的蓍草。那人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悄悄完成了新一轮的占卜呢。
不等再度开口,尹天麒接下来的话却令他险些呛到。
“还有两分半不到。你们如果规劝无果,我不保证不采取特殊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