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9 拖延了谁的机会
凤花儿简直要拍大腿。
“我在路上已经问过我们荣欣的,有两个甲也是和你们一样,恰恰用蓝布给先生做衣服了,这根本怪不得我们嘛,这季能给男人做正装的新布就只有褐蓝黑三种。我刚刚一问过去,那两甲是人仰马翻,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特地做的新衣服,你看嘛,这事临时生出来周折。”
“商嫂商嫂,你赶紧通知下去,找个别的颜色给男人们换掉,咱得让着新郎是不,只好麻烦你们快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咱就不管当季衣往季衣了,不要蓝色什么都成。真是的,那些设计的人保密得这么严实干什么。”
“好,我尽量。”
凤花儿一通话噼里啪啦才说完,这一口支撑的气量还滚在后咽部,听绯缡这么干脆,余下的尾音呼一下长吐出来,人实实在在松活一点了。
“商嫂,谢谢,谢谢。那你们甲就算好了。”凤花儿又提一口气,活力十足地告别,“我不跟你说了,这排查任务啪一下扔给我,我还得三个定居点一个甲一个甲通知。方嫂比我还忙,她要顾着那边姑娘新娘一大堆的事,我就说她,保育老师没做到,先成了姑娘们的训导阿姨了。筹委会里那些新来的小姑娘,工作能力才艺创意个顶个地好,但不熟悉我们外定居点的人,这个排查只有我来做了。不办完这桩,我现在快到通桥门口,说实话都不敢进,指不定要仍旧转回来挨甲挨甲走呢。不说了啊,我忙去了。”
凤花儿一挂断视讯,绯缡责任心重,自己的新裙子都不及拿来换,打开房门,就往廊道左半段提声喊过去。
“檀安,檀安。”
客卧门口,很快探出半个人,穿着圆领恤。“什么事?”
商檀安倒也不讶,他俩这样隔着廊道呼喊是经常的事,有时大家都进屋了,猛然想起什么话还没说,便懒得拨视讯,开门喊一通就是。
绯缡往商檀安身上一瞄,正好,他还没换上正装。“你不要穿那套蓝色的新衣服了,尹德成家的小花嫂刚刚视讯过来,和新郎的服装撞色了,你翻一件别的,另外,我们甲里的其他先生,也都不能穿蓝色,你和他们说一下,找一个你们大家都有的服色。”
商檀安半张嘴愣一秒,整个人走出,现身到廊道上。“绯缡,撞色……,不能穿吗?”
绯缡打眼一瞧,这人都懵了似的,莫不是不了解撞色是多严重的事,再一瞧,他那手里正拎着深蓝薄丝绒正装呢,她喊这一声时,他大概正准备换上。
商檀安是不够了解这些。绯缡顿一顿,很轻易地原谅了他。
她斜眼一瞟,天光从窗外穿过室内,到达廊道,可明亮了,不能耽搁呢。
“我给你挑,看看你有什么。”她蹙眉咕哝着,大睡袍被她疾步走得虎虎生风,地板上的碎金光影被她踏得忽闪忽闪。
“如果你愿意。”她站到商檀安面前,严肃又礼貌地先支一声。
“愿意。”商檀安唇角眼角都漾着笑,脸上好明朗,一点儿不勉强。
没时间浪费了,绯缡一进客卧套间,便发问:“都在衣橱吗?”她知道衣橱位置,看向那里。
“哦……是。”商檀安刚才还高兴有绯缡来帮着参谋,这会儿站在衣橱墙面前,却有点尴尬。
绯缡一瞥他:“我只要正装,拿出来我看。”
“都在里面。”商檀安动作很快地抹开了一块墙。
那一堵空间橱柜里整整齐齐地挂了一排衣服,齐整得犹如商晏上来收拾的一样。
但绯缡知道商晏从不上二楼。她腹诽着,那他刚刚没事尴尬啥。
她走上前去挑,竟然发现了多年前她给商檀安在摩邙做的衣服,在橱柜里占了小半边。
这些衣服可真要命,既不得用又占空间,绯缡一寻思,这些衣服竟是从跟着她开始,又转给商檀安,一路随着他,簇新而又过时地坚持到了现在。
绯缡对她当年硬塞了商檀安这一箱衣服便有些懊恼。
“绯缡,喝水吗?”商檀安在她身后,忙着招呼。
“不要。”绯缡头都不回,吩咐道,“你快拨视讯给林之城他们,告诉他们你有黑色、棕色、白色……嗯,这种格纹不要,我们要纯色的比较好……褐色,问问他们有什么,我们,不,你们选个大家都有的色系。”
商檀安答应一声,正要拨视讯,一瞧绯缡的大丝袍睡衣,再瞧瞧打开的衣橱,拔脚走出房门,到廊道里拨。
“……不太清楚,紧急通知的,听说是撞色。”他在视讯中和邻居兄弟们也说不清,扬起声音朝屋内再确认,“绯缡,是不是撞色?之城问为什么撞色就不能穿,林嫂只给他准备了一套,怎么办。”
绯缡正忙着比较商檀安的衣服呢,没空管别家,高扬起嗓子喊出去:“让林先生找林嫂,看看他们家还有没有别的,肯定有。”
商檀安在视讯里照搬着绯缡的话,也不知道林之城说了些什么,绯缡只听到他在门外笑。
她大致给商檀安选好了三件适合婚宴的正装礼服,便风风火火抱出来让商檀安看,也让他和邻居们合计合计选定一件。
商檀安正笑听着林之城诉苦,眼一撩,又在投影屏中见到绯缡。他迅疾退远,自顾自一退退到楼梯口。“好,你找找,我这边找定和你再说。”他匆匆挂断视讯。
绯缡抱着他的衣服,在他房门口,满脸不善。大概见他跑得远。
商檀安快步回去,一笑:“之城说昨晚林嫂有值班,她从科学部驻站直接去始临,所以他要自己找。我穿哪件?”
“不是你穿哪件的问题,是你们穿哪件。”绯缡不知自己方才已走进商檀安的视讯取景框,犹觉得他讲个视讯要满廊道里踱步,真个怪,本来立时可以和林之城商讨的,现在还要再拨一个视讯。
“赶紧,你们快定。”她催道。“有困难再叫我,我换衣服去了。”
沃沃中南二甲的人在通勤支线上会车,一起结伴飞往始临。
众人在车频里,头一桩就唠这衣服的新鲜事。
“和新郎礼服撞色就不能穿了?”好些个邻居先生还不解,“这次我们的衣服我看着挺好的呀,是咱最新的了,我觉得穿最新的衣服才是最好的敬意嘛。”
女主人们噗嗤,纷纷觉得连反驳都无力。
“为什么?”先生们追着问。
绯缡在吵吵叽叽的车频里突然插了一声。
“因为你们不是新郎,不能和新郎穿一个颜色。”她斩钉截铁道。
车频里顿一下,立时反弹出更多的哇哇声,好不热闹。
商檀安侧过头来,瞧向绯缡。
这刹那,绯缡对着他清亮的隐含笑意的眸子,不再有兴趣给其他邻居们掰扯穿衣规定。因为她忽然想到,她把商檀安做新郎的机会生生拖延了。
360 不能分开
商檀安的神态一如既往的从容温润,绯缡便益发心虚。
她和他以前说到摩邙话题时,她一直说自己不急的,钱还没赚到,没打算回去。他也没催什么时候必要理出个章程来。
绯缡此时细细一想,猛然心惊,晏青衿兄妹已经追来了,可她还这样迷茫着前程,要将商檀安拖到什么时候。而且以后即便他复归自由身,怕是总有这一段分合不好与人说清,在重新择偶的吸引力上也许都比不过他那后来的同学越谦尘这类技士了。
她把他拖惨了吧。
商檀安望着她,目露微惑。刚刚在车频里还积极发言的人,如今定定地瞅着他若有所思,他对她实在很了解,这神情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我做新郎那会儿,好像没特别注意服装吧?”车频里,邻居们正叨叨开去。
“你知道什么?那时你又不管婚礼细节。”
邻居们兴致盎然地顺着话题讲起了自己的婚礼。绯缡和商檀安在车中对望着,绯缡隐然不安,却见商檀安向她无声地笑了笑。
“甲长,你们当年的婚礼怎么办的?”
这个问题终于来了。
绯缡觉得,自从考拉奇的家庭关怀日起,她似乎一直都等着这个问题。
多年来,竟然无人问过他俩。
“我们简约办的。”商檀安笃声回答。
约摸这回答令人微微意外,也容易尴尬,很快就有邻居接声道:“简约最轻松,归根结底不就是登记备案嘛。”
“那时候我穷,还是个学生。”商檀安笑着说。
绯缡瞅他一眼。“我也是个学生。”她接着补充道。
“巧了呀,我也是没毕业就结了婚,悔死我了。”只听车频中哪户邻居惊喜道。
“你说什么?”
顿时,隔着车频都能听到那一部车里嘶嘶吃疼声,让人不用想象就仿佛亲眼看到谁的肘子肉被揪起来了。那车里闹得此起彼伏,其余车里也笑得此起彼伏。
有关绯缡和商檀安的婚礼,就这样没两句过去了。
当千屏山系如青黛色的画卷,在车前方展开,话题已经从沃沃人家的婚礼转回了即将举行的护卫军婚礼庆典。
阳光跳跃在群山顶,天地间孕育出的这片地层褶皱,在高空俯瞰犹如凝结的壮伟波澜,此时正泛着点点涟漪。
商檀安和邻居们轻松地搭着话,照例担纲着家庭社交的主要角色,而绯缡也照例在副驾上看风景,偶尔能凑进去的时候凑一两句短话。
罗望护卫军的这一场集体婚礼,策划得好隆重。
木拉拉护卫军大营堡旁边,新家属村所在的山谷,简直人声鼎沸,连夏天木拉拉丘陵区最常见的吱吱鸟,都扑棱着翅膀退避到别处山丘去了。
偶尔一两只好奇胆大的,敢从山谷高空沿着谷口到谷内村口的巨长红毯的平行线,飞行一段。谷中欢快流淌的迎客乐里,吱吱鸟自动过滤掉了人类的嗡嗡嘈嘈寒暄声,它们最喜欢特别热烈的高调,迎客乐里一段万马奔腾的蹄声尾部那一声高亢转腔,被它们模仿着欢叫一气,随后它们掠过村口高台,匆匆飞跑了。
沃沃中南二甲的观礼席位设在山谷的近半山腰处,往下直到谷底,依次是戎野和荣欣的人家。而往上,按照婚礼现场仪式说明书,则是第二军团新补的护卫军。外定居点的人家们,到目前为止,和新补护卫军的工作接触还很少,双方几乎还陌生着。
和新补护卫军的安静端坐相比,三大外定居点的人家在正时前互相打招呼,喧笑得多,对环境也老成得多。
绯缡商檀安和邻居们才被引导至席位坐下,方司徒就找来了。
“商爸商妈,我可等了好久,总算看到你们沃沃的位置上有人了。之前我一个人坐着,孤单呢。”
“怎么是一个人坐着?”商檀安笑问。
方司徒就等着这一问呢,他乐呵呵说开:“婧婧天没亮就要出发,我咋办嘛,只好跟着一道来,她自己忙去了,叫我先坐到位置上,那时整片山谷就没几个人,我想瞧瞧他们村里啥样,还被婧婧骂回来了,只好一动不动先待在观礼区,等我们甲的人,还等你们,可等死我了。”
“嫂子这一下忙坏了吧。”
“可不是,现在在家里,我都不敢随便出声了,我问她,小青青你得给我每天去看好了,我这边孩子一生,我得用。哎,你每天去了没有?她就给我一声,去了。没了,好不好都不汇报了。”
华婧自初岫号送来第二军团后,就一直负责督导第二军团的姑娘们学习和适应训练,随着姑娘们纷纷落实岗位,她又接着引导入职过渡期的身心健康计划。
新来的二百护卫军的眷属,全是华婧带教出来的,这场护卫军的集体婚礼策划,她是筹备组主要领导,相当于是她这个引导人的收官之作,最近忙得要方司徒在家翘首夜盼的那种。
商檀安听着方司徒自豪炫耀似的埋怨,很给面子地拍拍方司徒的肩膀,给出安慰的眼神。
“婧姐也许不用向你汇报呢,以后她做小青青的正园长。”
商檀安和方司徒全都转向发声的人。绯缡端坐在座位上,说完话,黑白分明的眼珠清澈地迎着他们俩。
“商妈,商妈,”方司徒一愣,忙忙挤开商檀安,凑绯缡更近点,一脸急,“你这消息从哪儿听来的,确切吗。”
虽然方司徒一直在始临医院做医生,现在还被外派到定居点做居民常规健康监护的轻松活,但他始终没忘自己的正职,那是初心呐。这下可吓了。
商檀安瞅瞅绯缡,抿唇笑出来,把方司徒拉过来:“绯缡在开玩笑呢。”
“商妈,你这玩笑可吓死我了。”方司徒长长吐口气,虽然他还在猛拍自己的胸脯,对上绯缡,却也只敢就叨一句,绯缡气场大,对一切唠叨无感,叨多了没用,何况人家商爸在边上看着呢。
“商爸,”方司徒在这块儿没多余的位置,他说得热乎,便道,“你要不要跟我去坐一块儿,我那儿一个人坐,婧婧的位置空着,她一天都不会来坐。”
“我还是坐这儿吧。观礼区的位置都是排好的,还是不混坐了,不然添乱。”
“那好吧。”方司徒说着,恰又遇到绯缡瞧了他一眼,他顿时扯开嘴角一阵笑,“好咧,好咧。”
“我们还有任务,檀安不能和我分开。”绯缡一本正经道。
361 对面山头的对头
“好咧,好咧。”商妈说不行,绝对是不行。方司徒一向都认这条理。他连任务是啥都不探问,主动道,“那我先过去了。”
“你家夏收的时候,如果婧姐还在忙,你叫我和檀安。”
“商妈,你可太好了,夏收完上家里来吃饭。”方司徒一活泛,就收不住,朝商檀安胸口顶顶胳膊肘,眼角一眯,“准备准备,班长肯定留给你家。”
他笑咪咪地转身回位置去了。
绯缡疑惑地望着方司徒的背影。“什么班长?”
商檀安开始也没听懂,忽而之间想起和方司徒以前的一个典故,刚相识时方司徒卖好,说要送给他以后的孩子一个小班长做。商檀安这下才恍然明白方司徒賊眉鼠眼笑里说的准备准备是啥意思,顿时不敢接上绯缡的眸光,只暗暗尴尬。
“不知道,司徒没头没脑的。”他干笑一声,自己坐好,“对面也坐满了。”
绯缡瞅瞅他,她也不多问他们朋友之间的话。华婧告诉她,男人之间拍胸脯说的话,回家就变样了,不用多管。
对面才是绯缡的愁。
她在鼓乐声中,转眼一圈,感觉今儿好巧。她的对头们,竟然全在对面山头。
按照婚礼现场仪式说明,山谷对面靠近谷底,也就是外定居点人家的对面,坐的是第一军团护卫军,即蕲长恭曹文斐顾格带的那批人,现在那里前几排的位置全空着,绯缡并没有见到蕲长恭,但看见了熊美那个队。
她倒是能理解,今天人家忙呗。
紧接着第一军团护卫军的座席后方,是今天这山谷里最柔和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第二军团招募的单身姑娘们,齐齐整整坐在对面山腰位置,穿的是各式各样的来自联盟的时尚礼服,宛如一片姹紫嫣红山花开在山腰。
这是她们在罗望全球人面前的第一次集体正式亮相。
外定居点的好多大嫂们都好奇瞄过去,可能有别些人也在打量,毕竟那一区在两侧谷坡上密密麻麻的人丛中,对视野的友好度是最强的。
绯缡眯起眼,缓缓扫过去。再往上看。
山腰之上,紧接着是第二军团专业技士的席位。
“我看见谦尘了。”商檀安对她说。
绯缡没看见。她的目光草草掠过技士区,投向对面最高的位置,那里是第二军团志愿劳工的席位,他们日常与护卫军的操练模式接近,今日在服装上也向护卫军靠齐,竟没有穿个人常服,而是统一深咖罩内服,十分整齐。
这也令得绯缡一下没有定位到晏青衿。
虽然她从婚礼仪式现场说明中很容易知道他们是按工程策援部的队序安排座次,她也很容易找得到十九队的具体位置,然而她只是深沉地向那深咖色的片区整体掠了一眼,并没有特地去找出来瞅一瞅。
今儿是全球大喜日呢。她并不想给自己找堵。
她低下头来,晒在琼哥里,且将自己耽误商檀安,还有对面山头坐着她对头的这些愁也愁不来的事放置一边,专心翻看婚礼现场仪式说明书。
她和商檀安真还领着婚礼中的辅助任务,要给商檀安的昔日带教官方富勇的新家去暖房。
这会子商檀安已经抽隙阅读起说明,并和考拉奇集训队的队友们开始视讯讨论了。他是当时的队长,要携着绯缡帮忙主持方富勇新屋的暖房仪式。
这些稀奇古怪的婚礼进程,绯缡一边嘀咕着,一边抓紧学习如何做。
整本婚礼现场仪式说明书设计得美仑美奂。在投影屏中,一页页飘现,像仙境里开出的花瓣一样。
细节都做得如此精致。绯缡想着,华婧凤花儿她们的筹备组真是用心。
关于婚礼的各项流程,说明书上写得十分细致。
带领第二军团登陆的容太义大将亲自做送婚人。
第二军团两百军官、两百姑娘分别为送嫁兄弟和伴娘。
随初岫号送抵罗望的星空梭一号,为嫁车。
两百护卫军新郎列阵于山谷口,两侧青山为证。
当星空梭一号缓缓驶过来,天上有雁字形海神战车始终护航,地上有第一军团护卫军将领为伴郎,齐齐喝唱最古老最忠诚的护卫歌。
新人于双叉戟时相携走入山谷家属村,罗望最高防卫和行政长官史鲁尼将军,为主婚人。
这是罗望史上的一场全球婚礼。
绯缡找到暖房部分。
“联盟婚礼习俗中,古嘠、契考、阿硫斯、丽兹、摩邙……诸多星球拥有为新人新居暖房的传统习俗。美满幸福的亲朋夫妻,为新人新居洒扫阶沿,遍撒香果于院内,寓意佳话传承、和美永续。”
“我们摩邙暖房吗?”她心头古怪地回忆着,等商檀安视讯拨完,便微斜过去,小声问道。
“不知道,”商檀安坦诚摇头,“我没参加过摩邙婚礼。”
“我也没参加过。”绯缡遗憾道。
她小时候跟老爹倒是吃过不少宴,印象中唯独没有婚宴,对相关风俗流程便知之甚少。
好吧,反正听起来不难做,帮着撒果子而已。她对家属村的新房也挺想参观,方司徒来这么早,又有华婧这层关系都没见到,定会羡慕他俩。
鼓乐声激烈起来。
“看,新郎队伍来了。”观礼席上突然骚动。
只见底下村口的高台边倏忽涌出大堆人群,最亮眼的当然是排成两个长列的新郎阵,他们英姿勃勃,脸含春风,襟别红花,身着统一宝蓝劲服,脚蹬绣金靴,这正是穷尽后勤物资部顶尖服装设计师巧思制出的新郎装。
山谷中欢呼不断。
吉时将到。新郎队伍如行军般穿过谷中红毯,齐刷刷列于谷口。天边,星空梭一号的银红光影轻巧闪现。
“来了,新娘来了。”观礼席上更加兴奋。
鼓乐声益发铿锵,像海潮般澎湃,席卷山谷,恁地激动人心。
绯缡和大家一样,全神贯注盯向谷口。她将视线在新郎阵以及其后一堆陪同的护卫军军官身上来回打量三遍,终于忍不住侧头压低声问:“檀安,蕲长恭今天不是新郎啊?”
362 星尘弥漫
“……不是。”
商檀安冷不丁被问,怎奈人多,全球人都来观礼了,将这山谷几乎都挤满了,两人左右臂膀都挨着沃沃中南二甲的邻居们,他感觉这会儿不合适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嘀咕给绯缡。
这小道消息他从顾格万灵光那里都听了点儿,他和他们平素处得熟,朋友之间互相聊聊很正常,但唯有说到蕲长恭时,商檀安一般不深问,生怕哪天回传到蕲长恭耳中时,让蕲长恭误会绯缡还揪着前事,四处使着他打听八卦,等着幸灾乐祸呢。
绯缡是一个很不爱说八卦的人,事了就了,很大气的人。
这会儿,商檀安瞅瞅绯缡那好像很求知的眼神,稍微顿了一下。
有关蕲长恭那档事,他其实也知道得不很全,就只是护卫军里漏出的一句玩笑,说是这回没有眷属来烦的官兵们,比如顾格曹文斐春远照等等,其中包括蕲长恭,正吵吵着组团,准备没事就到家属村吃吃喝喝。家属村马上就是罗望护卫军全体官兵的家。
“不是。”商檀安再给绯缡确认一遍,用更低的声音回道,“新人名字都在喜单上。”
绯缡睨他一眼,她就是看过了才问的。
这事儿有点奇怪。
绯缡平时是万万不会主动关心蕲长恭的,但今儿来参加护卫军的集体婚礼,她是做好心理建设的,这喜事算得上罗望开天辟地有人以来的头一宗大喜,她既给别的护卫军大兄弟们诚心诚意道祝福,自然不会小气巴拉特特排除掉蕲长恭和他真爱。
虽然当年她还故意用个八卦机器人恶心了他们一回。
她打算好了,今儿万一在哪里不巧面对面遇见,她准备着一本正经贺喜的。前尘往事那些纠葛原本就已呈堂具结,今天对方大喜日,甭管当年那真爱姑娘有没有事先知晓蕲长恭的婚约,绯缡当真是没有放在心上。今天她会给蕲长恭和他的新娘好声祝福,就像给其他对新人的一模一样。
但,咋地蕲长恭没列在新郎队里?
星空梭的嫁车里会没装他的新娘来?
绯缡正疑惑间,银红色星空梭如大鹏鸟探入木拉拉丘陵,附近山谷的吱吱鸟呼啦啦飞起,斑斓的尾羽在阳光里闪耀,像半空中忽然洒出迎接新客的彩花。
星空梭一号贴地滑行,驶到彩旗招展的谷口,山谷中的鼓声停了。
容太义大将第一个走下星空梭。
护卫军最高规格的欢迎礼炮瞬间竞相鸣放。新娘身着婚纱,相继走下,左手送嫁是戎装的第二军团新补护卫军军官,右手相伴是粉装的第二军团单身姑娘。
绯缡从没见过新娘,更从没见过这么多的新娘。她惊奇地观看了很久,才想起将眸光移回那个令她奇怪的新郎阵列后方队伍。
那一排紫蕊花袖领的戎装军官,都是面熟之人。绯缡即便没有如凤花儿和华婧一样参与婚礼策划,可只要看他们的排序,便知是按始临、沃沃、戎野和荣欣这四大处的防卫力量来排的。
蕲长恭站在……,绯缡低头一看婚礼现场流程说明,哦,这叫迎亲仪仗队。蕲长恭站在迎亲仪仗队的队首。
但即便他和新郎阵列处得这么近,几乎都跟前后脚了,但他终究不是新郎呀。
人家新郎,就如商檀安曾经的带教官,如今的通桥要塞轮值指挥官方富勇,握紧双拳,满怀激动,喜悦仿佛要从心底喷涌出来,穿着那旁人不得撞色的新郎礼服,独领今日风骚,那才是新郎。
新娘和伴娘送嫁兄弟们继续在下星空梭,礼炮一声接一声。容太义大将挡在新郎阵列和新娘阵列的正中间,顶着阳光,面容严肃,一挪都不挪,足像一个很不高兴的送嫁父亲或者兄长。
今天是难得的一个全球放假日,绯缡暂且从她的大海和农田里脱出身来,此时沉浸在婚礼庆典的热闹气氛中,有大把的空闲琢磨这件眼面前的怪事。
蕲长恭这期新郎没做成?反做了迎亲仪仗队的队首?
绯缡的座位离谷口还是有点远。她想了想,点开现场投影屏,细看。
蕲长恭千真万确不是新郎,但他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琼哥今儿灿烂,他笑容像闪着光。
绯缡看着看着,感觉脸颊上有道视线,她侧转脸,原来是商檀安古怪地瞧着她。
她便斜斜凑过去,在礼炮的间隙中,小声得像用气音。“我当年调查过的,他真的有,律师还给过我名字。”
商檀安吃一愣。新娘都下半车了,她原来还在琢磨这个事?
“叫……”她拧眉回忆,“牵牵?全名在调查报告里。”
商檀安差点要去捂住她的嘴。她下一句准保要回忆调查报告在她哪个资料档了。
商檀安一方面好笑绯缡当年的战况竟如此激烈,一方面又怕大庭广众下,他俩的啜啜细语被别人听到一丝半丝,总归不妥。
“绯缡,”他悄悄使劲一握她靠在他这侧的手腕,说话又轻又快,“现在不说了,看新娘,她们要下完了。”
绯缡点点头。蕲长恭这情况,其实也没啥好争议的了,非常明显,不是抽刀断了就是独自苦盼,总脱不出这两种可能。
她虽然从不主动打听小道消息,但脑子相当好使,只看事实便能推断一二。今儿猛一见蕲长恭这位置,惊奇过后略微转转脑筋,第二军团人人都是招募而来,唯有护卫军眷属不受甄试,想来谁能挡?蕲长恭这个级别的军官眷属,更不会有人阻挠。按当年他退婚退得急火攻心样,这期能允护卫军眷属来,怎地牵牵没来呢?
总是有了变故吧。
真爱怕是不肯来。
但她再瞅瞅蕲长恭一脸真高兴,当真任何一个角度都瞧不出丝毫苦涩的。他莫不是想等下回叫牵牵姑娘来?还是牵牵姑娘只是有事暂且来不了?
绯缡寻思着,这总归代表蕲长恭能力不大行,瞧,当年出大血和她断,他自己这期也没赶上正果。
说明他在安排事务上会脱线,一茬不能接一茬。
两百新娘在谷外一路绵延,裙裾在夏风里翻飞。
礼炮终于停了,余音在山谷上方袅袅消去。
容太义大将终于向谷口的新郎阵列迈了一步,娇羞的新娘们见状跟上。
最古老最忠诚的护卫歌从新郎阵列后面响起。绯缡望着引吭高歌的蕲长恭和他的兄弟们。
雄浑的声浪在丘陵间荡卷。
星尘在上方弥漫,
正欲掩埋明珠般的地母星,
战袍就在手边。
星尘在下方弥漫,
咆哮吞噬地母星上珍贵的土壤,
拉紧仇人和亲人。
星尘在前方弥漫,
地母星的家园已成碎齑,
背负起遗体和基因。
星尘在后方弥漫,
地母星沉落黑暗渊面,
静静凝视,收拾容颜。
星尘在四周弥漫,
探遍星尘不归,
不归不归,
爱是永恒,爱是同在。
363 维持秩序的粉黄姑娘
“新郎新娘就要进村了。”
凤花儿一个人钉在家属村的村口,简直忙不过来。这会子过来暖房的美满夫妻家庭代表全都涌在村口,等着进村。偏偏他们都刚刚从谷坡上的观礼区集中下来,昔日考拉奇小队的成员互相之间还在呼唤找寻聚拢。
这些家庭平素都住在三大外定居点,工作也多在始临罩外驻野,这个环节事先没法叫大家齐来排演一遍,不像之前的新郎列阵、新娘下星空梭、伴郎迎候唱歌、甚至史鲁尼将军在高台主婚都预先排演过。
这会子有点乱了。
全球人都聚在这个小山谷中,机器人都几乎没有落脚之地,今天家属村口万幸还有配备五名辅卫验证暖房人的身份,进村带路的多余辅卫根本就没有了。
要命的是,家属村遵循木拉拉大营堡的保密惯例,不出具空间导向地图。虽然南北十纵道路条条通达,栋号清晰明了,但也是要稍微费些精力寻摸的呀。
凤花儿只好在放人进去时高声叫喊。
“时间紧迫,大家记住自己带教官的房屋栋号,赶紧进去吧。到院门刷自己的身份,就能进屋。不要窜错,窜错了临客名单上没有统计名字,不但进不去耽误时间,多刷几次还会引起门禁警报,严重的要整个封村,所以千万千万不要找错了门还多刷门禁。”
“到里面,香果位置随便撒,别撒台阶上,磕着新娘不行的。其他刁钻不刁钻随意,新郎官集不齐,晚餐要罚酒。你们自己看着办。”凤花儿脸上带着笑,语速飞快。
“这不是叫我们为难嘛?”有人便高声起哄,“小花嫂,集不齐就罚酒是出自哪个星的规矩?你们说明书上没说,我们带教官要是找不齐火大了,我好搬给他听,不是我的错。”
“你就故意吧。”凤花儿豪爽一挥手,“哎呦,我一下想不起来具体哪个星流行这个,反正有,反正咱们罗望也兴这个规矩了。”
“那我可就说小花嫂说的了。”
“行,你就说我小花嫂说的。”凤花儿接话接得溜,“就看你们带教官是火你还是火我。”
人群哈哈大笑。
凤花儿招呼着众人,看见绯缡和商檀安两人,便赶忙再拍扯两下:“随意,随意。”
“知道了,嫂子。”商檀安笑着回了一句,拉着绯缡进了家属村。
“哎哟,东琴,青丝,你们怎么来了,莫非是新娘和新郎那边已经休息好了,马上要过来啦?”
凤花儿的嗓门现在是村口这片最高,周围人人都能不经意灌一耳朵。
“不是,婧姐说现在村里怕是最忙,叫我们过来帮小花姐。”
“那可太好了,快,东琴,青丝,你们分别带些人进去,你们地头熟,省得大家找路。”
“好的。”
绯缡和商檀安听到身后不远凤花儿和别人的这几声,不约而同转回身去。
却见凤花儿挥着手,吆喝着新安排:“栋八十以前的号数,留步。待会儿我给大家带进去,其他的跟我们筹备组的两位姑娘走。”
她旁边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粉黄丝质长裙,笑嫣嫣追上刚进村的人群。
“我叫林东琴,栋八十到栋一百四十,随我来。”
“我叫晏青丝,栋一百四十到栋两百,请随我来。”
绯缡脸上带的浅笑早已有点凝滞。
她没有出声,盯着打量。
两个突然来主持秩序的姑娘总是非常亮眼的。尤其是晏青丝,大概走得急,此时脸上白里透粉,眉目本就比旁边的女孩更为精致一些,神态又柔婉大方,生生叫人多看几眼。
村口的大堆人立时笑应着,按照她们的安排,分别聚到她们身边。
商檀安伸出手,牵了牵绯缡。
绯缡与他对视,表情看不出有什么大变化,随他走向晏青丝那拨。
“绯缡……”商檀安轻轻叫了一声,有点语意迟迟。
正在这时,以前集训队的几个队友却意外碰拢了,惊喜寒暄上来,他忙与他们招呼。
绯缡对商檀安的昔日队友们绽开微笑,眼梢罩着晏青丝。她略有诧异,多年来有限几次见到晏青丝,双胞胎总是并肩一处,这个妹妹好像一直瑟瑟缩缩站在哥哥手肘后,开腔总是一副细细巧巧的嗓音,好像风一吹,就能把她的气都吹跑了一样,整个人像令人印象单薄的纸片影。今日单独看见她,说话却字正腔圆,未露半点怯弱相。
绯缡在晏青丝带的队伍后半部,不咸不淡地瞅着,从晏青丝的走路背影和裙幅摆动里,瞅出一点仿佛上过淑女教养课的印迹儿。她想着从资料中看到的契考女校,说实话,还是有点佩服晏青衿的。
算算时间,晏青衿是从那年开始拿生活费起,便动作很快地将晏青丝转入契考一所私校做备考过渡,随后又将晏青丝送入那学费昂贵的女校。
社会学?那需要学贯古今,多少大儒也不敢说学透的学科,晏青丝怕是没有学到要义,多年未见有一笔项目奖学金的记录,如此推算,双胞胎的额定生活费大半倒是充做了晏青丝的学费和在女校的开支。
所以绯缡挺佩服晏青衿,不说社会学这门学科于他们适用不适用,他手足情深倒不虚,自己竟然没有怎么捯饬一下学历,就去契考读了一年青年教育,如今也只配分在工程策援部。
晏青丝在头前领着路,却也不和后方队伍生分,不时转回头,支应几声。有些热情的大嫂与她搭话:“姑娘,你是第二军团来的呀?你们现在在始临,都过得还好吧,习惯了吗?”
“很习惯了,谢谢嫂子关心。”晏青丝甜甜道。
“你分在哪个部门啦?”
“组织部。”晏青丝虽在回答着一两位嫂子,杏仁般的眸子却含笑瞅着整支队伍,让没有与她搭话的人都不感觉被忽视。
绯缡瞧见晏青丝的眸光对到了她,那一瞬间晏青丝微微飘忽,但笑容维持得很好,没有走样,而且很快便给队伍里的其他人继续关照暖房的注意事项。
绯缡仍由商檀安拉着手,跟着队伍的速度走。她不确定那标志性的小鹿惊魂似的目光代表了什么,晏青丝莫非真是刚刚才看到她?难道不是在村口喊着栋号的时候,就该知道也许会碰上她吗?
晏青丝既在婚礼筹备组,便没有道理不知道方富勇家的暖房名单里头一对便是商檀安和她,既被差遣来分批带路,心里更是会有准备,这一路上说到现在和她明白撞了一眼,还这样好像闪神的样子?
当然,她只是暗嗤了一声,并无兴趣再深入分析晏青丝的心理状况。
她和他们,不会有很大交集,这是她在餐桌上说晏家自此分支的时候,就已说明白的。
364 节点
“各位姐姐,各位大哥,这是一百八十一栋方富勇方指挥官的家,请为方指挥官新房暖房的姐姐大哥们在这里验证身份进去。”晏青丝浅笑盈盈地停在一栋房屋的门前台阶柱边。
“阿富哥家是这里呀。”商檀安的队友们惊喜不已,纷纷打量房屋,“哎,姑娘,除了洒扫和撒香果,我们还要做什么吗,可不能给我们阿富哥漏做什么要紧事。”
“没有了,每栋新房都做过深度清洁的,所以洒扫只是用清水往院子走廊稍稍扬几滴,香果摆在光线明亮的地方添喜气。”晏青丝不厌其烦地微笑重复着在前面几栋房屋前说过的话。
她轻巧地抿了抿唇,十分温婉地继续说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有各位姐姐和大哥来,在新房里走动,为新房自动添上美满的人气。”
“姑娘真会说话,说得对啊。”众人乐淘淘道。
“那姐姐和大哥们进去忙,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联络筹备组,或者直接点我也可以,我是组织部晏青丝,我这会儿就在这段帮忙。”晏青丝微微欠身,“我先带其他人走了。方指挥官和新娘来之前,我们筹备组会通知各位姐姐和大哥。”
“哎,姑娘你去,你去忙。”众人纷纷要刷门禁进去瞧新屋。
商檀安看了绯缡一眼,绯缡转身跟着去刷门禁。他牵着她呢,然而他又是队长,便朝晏青丝和她的队伍笑一下:“谢谢姑娘带路,你忙。”说完,随绯缡刷门禁。
家属村的新屋都是一个式样,远远没有三大外定居点的人家宅舍宽阔,进门去,是一个四方院子,正对三间穹屋,居中为会客厅,左首为主人卧室和起居套间,右首则为多功能室,可作书房,也可临时变为客卧或者是婴儿卧室。
护卫军在罗望星球上,凡险峻之处,总有他们的身影。如今娶新娘用的居屋条件如此从简,大家伙儿看在眼里,暖房的步骤便做得越发用心。
绯缡和大嫂们端着盆,认真往院子四角洒着水。商檀安则和队友们放香果。
一群人在不大的新屋里正笑着忙着,门禁屏突然跳显。
“各位姐姐大哥们,再次打扰大家。”屏中是晏青丝,露着轻柔的笑意,“新郎新娘们马上就要进村,请大家抓紧时间完成暖房仪式,我需要统计一下完成情况,谢谢配合。如果已完成,麻烦各位暖房的主要负责人在门禁询问信息下按下确认键,如果尚未完成,请抓紧时间尽快完成。”
绯缡抱着空盆,停在小院西角,看见商檀安走上前去,在门禁屏上晏青丝的笑脸下方按了确认键。
商檀安转回身,往院子里打瞄一眼,第一时间搜索到绯缡的位置,他走过来,眸光温润:“还端着盆呐?我放回去吧。”
绯缡就把盆给了他。
旁边大嫂们瞧见了吃吃笑,大家在罗望同甘共苦过一样的日子,打趣都直白。“我们商大哥多体贴,哎呦,重死了,都没有人来帮我端一端。”
“重什么,花盆本来就放地上的,你端起来干什么?”
院子里的人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
那大嫂不干了,怒目过去:“我给两盆花换个位置。这花枝条横出来了,容易勾着新娘。”那大嫂话不肯停,“你没做过新娘,当然不知道新娘的裙子要珍惜一辈子的。”
大嫂的夫君瞬间颠颠跑过去:“有道理。你怎么不早说呢。”他弯下腰,从大嫂手里囫囵抱住花盆,“真这么沉啊,我就叫你别端,搬东西就该叫我嘛,闪着腰怎么办,哎,你闪着腰没有?”
“没。”那大嫂脆声道,四十五度仰头看天,脸上紧抿着笑。
众人爆笑。
绯缡空着手,无声地扫量大嫂的夫君,看得都奇了。
大嫂夫君很贴心地摆好花盆位置,回到男人群中,嘿嘿两下不好意思,掩着手悄声交代:“我老婆做新娘时的礼裙,来罗望时我没让她带,她有空就怨念。”
“那你干嘛不让嫂子带?”
“行李都有限额,要实用,婚纱礼裙再也不会穿,带了不是占分量嘛。你们谁带了?”
“没,没。”男人们纷纷摇头,本能地都小声笑,没敢让声音传开去。
商檀安顺着众人摇头,不经意望向院子那边正歇工的嫂子群,绯缡站在那里,微笑着,话照常不多。他预备着队友们顺势聊起各自的婚礼,不过队友们并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互相问起了工作。他便暗自轻松很多。
现在大嫂们聚一堆,男人们聚一堆,他们等着进一步通知,待会儿好马上分列院中,夹道欢迎新郎和新娘。
绯缡与商檀安的视线隔空遇上。他对她轻笑,和以前好多次发现她深陷人堆里,他远远地照应一眼一样。
门禁屏又跳显。
“各位姐姐和大哥们,”晏青丝睁着乌瞳杏仁眼,吐词清晰又俏皮,“新郎和新娘们已经进入家属村,有伴郎和伴娘随行,请各位准备迎接,并且帮忙维护一下秩序。稍后请各位连同伴郎伴娘们一起回观礼区,等候盛大的晚餐。”
“好的。”商檀安按下门禁屏上的信息确认键,抬眸朝绯缡招手。
绯缡站在院子那边,大嫂们都自动围向院门口,她仍未抬步,那若有所思模样令商檀安有些奇怪,旋念一想,也不奇怪,她定是看见屏上出现的晏青丝有些感想吧。
“绯缡,这边。”他笑着再提醒。
一对对夫妻速速就位。绯缡站到商檀安对面,无声瞅向商檀安清朗的容颜。
晏青丝的脸在她面前闪上几回,她趁机会瞅瞅也就罢了。这会子她瞅着商檀安,已经切换了思路,在想夫妻相处的几大模型。
无论是晏青丝和晏青衿兄妹俩的存在感,还是今天邻居朋友们总免不了围绕婚礼提起的话题,还有今天闲这层便利,都促使绯缡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和商檀安的婚姻,并像到一个节点一样,重新总结盘点一番过往经验教训。
365 人间最幸福的感觉
刚才绯缡对花盆夫妻尤其是那位花盆大哥的言行举止感到惊异,那花盆大哥自己变得极其自然,却令人瞠目结舌,竟还有这样前倨后恭快变跳脱的。
绯缡暗中比对了一下家庭生活指南书上给出的理想夫妻相处模式的几大类型,并为此虚微疑惑。
她感觉花盆夫妻应该要归类到欢喜冤家型,但是她心目中的欢喜冤家的原型是方司徒和华婧,后来瞧着尹德成和凤花儿更像一点,便挪给尹家了,方家则改归到包容体谅型。今天商檀安的昔日队友端花盆这一出,令绯缡很难按照指南书上的大类去框定。
不过,花盆夫妻的相处无疑也是幸福美满大类里的,并且充满张力。
但现在,她瞅着商檀安,只多一秒,便打心底儿觉得,还是她和商檀安这样的模式最完美最宁神。
当初绯缡紧张时,就是考拉奇营中接受家庭关怀那一阵,和商檀安一起做着阅读家庭生活指南书并写共同感想那一阵,曾与他探讨过他们拟定哪种模式比较合适。
那时候和邻居们其实都还不怎么熟,看到的都是相敬如宾,她就说照那种,温和不吵架,凡事有商量,商檀安也同意了。
他俩一直照着相敬如宾做的。
只是这些年,绯缡在罗望上和征召团的夫妻们近距离地生活,不自觉看到了更多的细节,家家都有点几大类理想家庭的影子,但家家又仿佛有点不同。平时工作忙,尽管觉得指南书还是没说透家庭模式,能让人参详学习的地方好似越来越少,绯缡也没做过阶段总结。今日遇到契机,那些平日积攒的感悟怀疑反思都一股脑儿涌现,很自然地要做阶段总结了。
她的目光流转在商檀安的笑脸上,眼尾梢光里是一对对的别家夫妻。
看惯的明朗五官确实让她思路清晰,刹那她就得出了又一重觉悟。
人家多鸡毛,才显张力。
她家多清和,版本不一样。
电光火石间,绯缡已做完总结,并拟定后阶段方针。
至少到她能想出办法为商檀安和她都争取到自由之前,他们俩仍旧按着相敬如宾的模板做。
鼓乐声从村里各处响起来,旋即来到院门口。
一对新人被簇拥着走来。
绯缡望过去,方富勇紧紧地拉着他的新娘,平日见惯的浓眉大眼简直在发光,更不用说新娘了。任是一个再痴钝的人,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众星拱月中的新郎新娘,都不免被那种满满的幸福感沾染。
人间最幸福的感觉,就是此刻新郎新娘的感觉。绯缡觉得,如果有人这样说,她肯定同意。
“阿富哥,阿富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考拉奇集训小队队员们夫妻双双,齐声恭贺。
声量大得和隔壁栋的祝福声都混搅在一起,此时村中家家连成一片欢声笑语。方富勇拉着新任阿富嫂,开心地只管笑。
“哎,你不能进。”商檀安和队友们牢记着自己的职责,将正欲跟进正屋的伴郎曹文斐和第二军团的送嫁士官一把拉住,这倒还好,嫂子们却也将那伴娘伸手拦住:“姑娘,你和我们说话吧。”
那伴娘本就初来乍到,对第一军团的人一概陌生,这会儿窘得诺诺分辨:“我,我可能还要陪新娘换装的。”
曹文斐立时转过来喊:“各位大姐,伴娘姑娘怎么不能进去了?”
嫂子们一听换装,有点傻,决断不下。“咱们两方接到的指示不一样啊。”
“阿富,你来说,你新屋我还没参观过呢。你让不让我们进?我都送你到你家门口了。”曹文斐在院中朝前头的方富勇笑嚷。
“我真不知道,”方富勇是真懵,环顾商檀安他们,“命令咋说的?”
“都走。”
方富勇便转向他的新娘:“你自己会换吗?还是要人帮忙?”
众人都快笑倒了。
商檀安瞅瞅大嫂堆边缘站着脉脉含笑的绯缡,放了曹文斐,走过去虚拢住她,朗声告辞道:“阿富哥,阿富嫂,我和绯缡先走了,香果你慢慢找,晚餐向你和嫂子敬酒。”
他带着绯缡走出门口,回头一瞧,嘻嘻哈哈跟出一片,身为伴郎的曹文斐殷勤地招呼着那送嫁兄弟和伴娘,也出来了。
任务圆满完成,他侧头望向绯缡,唇边漾满笑意。“开心吗?”
“嗯。”绯缡点头,悄声道,“好有意思。”
这一天的晚上,星星满天。
家属村摆了流水宴,从村口一直摆出去,长桌一直摆出山谷,在木拉拉丘陵间环绕。
这是好大的一项工程。全罗望的人,都聚集在此。比每年开年节时木拉拉营堡全球大聚餐还要热闹,毕竟那时只有第一军团人,而现在添了更多的第二军团人。
铁连和二十七队的桌位排在家属村山谷外的另一座山谷,再连过去,差点就要到木拉拉集了。说话倒是不用拘束。
他抿着今日免费特供的浮蛮酒,很有经验地对旁桌咂吧咂吧评论酒味道的二十六队队员提醒道:“不要像灌水似地喝,待会儿就没得喽。”
“怎么会没得喽,今天是大喜事。我们一来就赶上这一桩大喜事,就是管制饮品,今天也会放开一点的。”
“就是就是。”
铁连嗤笑,捅捅身边自家兄弟。“他们没去过木拉拉酒吧,还不懂得咱喝酒规矩。”
二十七队便轰然笑起来。
可怜的二十六队,前儿才挨上一项策援作业。按现在工程策援部的约定俗成的惯例,第一次作业完的第一个开集日,他们肯定是要去喝杯酒,高兴一回的,对外也就有了能挺起胸膛的讲头。
可就是这样巧,集市还没开,酒吧还未营业,罗望这趟大喜事先来了。二十六队队正队副又有心气,先前只管埋头带队操练等任务,就跟二十七队没出作业之前一个憋劲状态。铁连和几个队里兄弟在首发作业前,还在俞白带领下不顾生地闯进酒吧先见识一回,二十六队全队上下都没这样的,所以算起来,真是第一回喝到罗望上的酒。
366 星星下的宴席
“他们还不知道今儿喝了这杯,过几天酒吧开,他们就是去,也喝不成第二杯了。”铁连乐着和兄弟们咬话。
二十七队又是一桌笑,二十六队可不乐意,吆喝过来:“铁子兄弟,你又知道,你咋啥知道呀。”
“我就是知道,”铁连从不输阵,“不信你们去嘛,去了就知道。”
二十七队其他人也呱呱着帮衬自己队副:“木拉拉酒吧你们没去过,里头规矩真老多,酒保不是人,根本不讲情的,当面一照,就瞧出你们今晚已经喝过浮蛮酒,记录都在呢,时间隔这么近,没过解限期,压根不给你买酒的。”
“什么解限期,弄个词出来,就是显摆你们去过了呗,”二十六队便有人不甘示弱,“我们傻呀,这酒叫浮蛮是吧……”旁边人一瞅菜单,连忙插话,“是是是,就叫浮蛮。”
这插曲引得二十七队更是哈哈笑,故意嘚瑟:“咱不看菜单,早品出浮蛮的味儿了。”
二十六队说话的人嘁一声,继续对呛:“我们又不傻,今天吃了浮蛮,下回去酒吧肯定得换另一种酒了,听声儿你们没喝过别的酒,兄弟,嗨,是不是浮蛮酒最便宜啊。”
二十六队哄笑,二十七队更是哄笑不已,互相挤眉弄眼:“哥哥哎,我们是没喝过别的酒。你们去,你们去,你们要是能在那儿喝上一口别的酒,我们就叫你们亲大哥。”
“我们就不信了,今儿这声亲大哥就先不好意思生受……”
二十六队的人梗起脖子,一句话说到半当中,被二十七队餐桌尽头的敲桌声打断了。
俞白收起指头,抬眼笑过去:“兄弟,你被我们这些哥们放架子上了,你还真往上攀呐。”
他一个斜眼扫向铁连他们,带笑叱道:“吵吵的还起劲上了,说来说去不就是酒,瞧你们这点出息。桌上别的菜不吃啦,都是好货,吃完这顿,等多久才能再等来这么大的喜事再嗟一顿。”
铁连等人嘿嘿笑着,就嚷着吃菜。
俞白端起酒杯,朝二十六队桌头的队长遥敬:“哥哎,时间差不多了吧?咱们啥时候过去?”
二十六队队长方才谁也没搭理,由着底下兄弟们辩论着酒事,他只管听着吃菜,这会儿把身子探出来,隔着两队人,也举杯和俞白还了一敬,嘴里嚼着笑,高声回答过去:“等着吧,前头哥们肯定会叫的,我估计也差不多了。”
正说着,前方便起了动静,隐约似有人站起,朝他们这里招手。同时,队长晨会用的专属频道也来了通知,简单明了四个字:“走人,敬酒。”
俞白理理头发,拿起酒杯站起。瞧见二十六队队长也跳开了席位,蹬着地整装。“俞兄弟……”
“来了。”他高声答道,摆头往后看,朝那些纷纷也正站起的队长隔空吆喝一声:“走起咯。”
回应声从后面传来,在两侧谷壁里回荡,将这座几乎被整个工程策援部占据的山谷搅起一阵悠扬连绵的动静。
“老大我去干活了。铁子,你顾好我们兄弟。”
“老大你说得这么苦,其实是敬酒,那是多露脸的事嘛。”铁连嘻嘻道。
俞白笑闹着一拍铁连:“露脸不是干活呀。”
二十七队全队都吁起来,俞白也不管他们,招呼着其他队长往前面走去。
“你们队长走了吗?”一行人经过前面的桌子,俞白也顺便问一声。
“走了。”
“前面桌的应该都走了。”二十六队队长手指向前方谷口处,那儿影影绰绰有一堆人,“瞧,在那儿等我们呢。”
“喊一声呗,万一哪个兄弟吃菜吃得专心……”俞白说着自己也好笑,边走几步边还顺口问,“嗨,兄弟,你们队长走了吗?”
“走了。”十九队的桌位上,晏青衿抬眸回道,声音不像那些粗嗓门那样呼喝甩一句,透着一本正经,“我们队长刚走没多久。”
俞白望过去,一笑,转头对二十六队队长说道:“颂哥他们都前头去了。”
“咱们抓紧。”二十六队队长加快步伐,“不知道怎么敬法,要是一桌一桌来,要敬多少桌你们算算。”
“跟着行动呗,算啥子算。”
“我说,咱把杯子拿稳了,反正小口喝,”俞白低声笑,“真不知道到那边怎么敬,万一一口喝光了,这里不兴添杯,别到时候后头还有敬,那就尴尬了。”
“对,对,对。”
“老弟,刚刚你们说的酒吧不让喝别的酒,是咋回事?”二十六队长挨着俞白,趁声儿问道。
“老哥,那木拉拉酒吧管得是真严,咱去了真就只给一杯浮蛮,还要隔多少多少天才准再买,说是为咱们健康考虑,要点别的,它死活不应。”俞白搭着二十六队队长的肩膀,摇头叹息,“反正规则是它定的,咱上门花钱它不收,有什么办法,听它的就是了。”
“还有这事?”
“有,我们也撞上了。”其他队长纷纷吐槽。
一众人闲聊着,穿过特地为婚宴铺设的谷中人行道,来到谷口。
“齐了吗?齐了吗?”工程策援部的部长特别助理,专司部内人员素质培训的谢西亭拿眼一扫:“列方队。”
这位以及他所领导的培训组,是整个罗望星球上护卫军里唯一一个派驻到工作部里的队伍。说话刚劲,即使是去敬酒,也吩咐得像去执行任务:“待会儿跟我走。我说恭喜的时候,你们跟着我一起抱拳说恭喜。”他拿着酒杯示范了一个举杯的动作,“明白了没有?”
“明白。”
山谷树林里的吱吱鸟,被这倏然拔起的齐喝惊得扑棱棱窜出栖息的枝丛,在清亮的夜空下滑翔一阵。
“走路要轻而迅速,路上不要扰到别人。”谢西亭拧眉将手向下一压,转念又交代道,“敬酒的时候声音要洪亮,把我们……工程策援部的气势拿出来。”
谢西亭至今还不太习惯他被派到了工程策援部统领教习之职。但是有什么办法,若不是史鲁尼将军和容太义大将都说这是重要的委派任务,必须好好完成,他真不想协助完第二军团新补护卫军的登陆适应训练,再来定点协助训练工程策援部的志愿劳工。
他更愿意像彭逢那样外放,自由自在戍卫一方,再不然和徐进才方富勇他们一样蹲通桥。
367 宝石花
“是。”工程策援部的队长方阵发出一声吼。
恰此时,谷口跳显一面屏。
屏中黄色礼裙姑娘刚要开腔,就冷不丁吃了一吓,清丽的脸庞僵了一僵。
谢西亭的眉皱紧,瞄一眼旁边的队长方阵,缓声先打招呼:“工程策援部已准备就绪,请筹备组指示,何时出发。”
屏中姑娘不好意思地绽开笑容,神情有些生涩,显然还不太习惯谢西亭这种生硬的护卫军指挥传达式的交流风格。
她眉目微微流转,脸上笑容犹如在熏暖的山间晚风中盛开的一朵清幽的花,声音细柔好听,恰恰和谢西亭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谢指挥官,您十分钟后到达高台,好吗?”
“好。”谢西亭见对方是个姑娘,不由更确切地保证道,“必定准时到达。”
“谢谢。”屏中姑娘一双漂亮的杏仁乌瞳轻快地掠过谢西亭,又向他旁边乌压压的方阵扫量一眼,回转眸光,笑得越发腼腆。
“谢指挥官,你们人比较多,站上高台时请注意边缘。”
“明白。我们会注意。”
“谢谢,谢谢。”姑娘连连道,办完差事后她的笑颜更是晶晶亮,屏中五官真如一层层发光的宝石花,在周遭的夜色里令人炫目。
她微微欠首,屏消退了。
“稍息。”谢西亭转头吩咐道。
队长方阵应一声,阵型没散,大家都在原地立着,保持着随时听令出发的状态。
身后工程策援部的那些餐桌上的吃酒说话声传过来,听着可热闹了,有人便活络开,低声说话打发这等待时间:“刚刚这传令的人我瞅着像我们一拨来的,不像第一批大嫂。”
“那可厉害了,都帮着筹备大事了。”
“不知道了吧。”覃颂插话,“刚刚这姑娘是我们队副的亲妹妹,还是双胞胎妹妹。”
“啥?真的呀?”覃颂周围立时有点小骚动。不说话的都开了腔,全是好奇,“颂哥,你队副不是人称衿子的那位吗,真是他的亲妹妹?”
俞白和二十六队队长在队阵中离覃颂隔得不远,当下全都望去。
“真,当然真。我还能说假?”覃颂哼一声,笑起来,“我都陪衿子周末去社区总食堂见过他妹子两次了,我们队里其他人也见过,骗你们干什么?”
谢西亭看向队长们,脸上也因此微露惊奇。
不过,据他所知,这批第二军团的来人中,确有好些例亲属朋友关系。想必,首都星的罗望征召署在招募第二军团时,允许一家的青壮年一起结伴来。
覃颂带出一个话题,队长方阵议论声蛮多。
对于训练中的精英,谢西亭一向宽容。队长们在稍息时段略侃两句,他也就放任过去了。
“哇,衿子有这么能干漂亮的妹妹,他自己有点文,看不出是双胞胎呀。”
“我觉着像。颂哥不说,我是没想到,颂哥这么一说,我细一回想,还真像,从面架子到表情神态,相道很像。这妹子一看就是很文气的……”
谢西亭走到队阵前,厉眼一横,叱道:“准备,立正,分成两列。”
队伍瞬间无声,靴子细密地移位对齐,发出的窸窣声像沙蚕啃食土地,须臾消弭。
谢西亭对这个速度还算满意。今天,实际上也是他被调到工程策援部担任教习官之后,第一次集合最精锐的工程策援力量,给史鲁尼将军容太义大将、各工作部,以及他的护卫军兄弟们公开亮相。
“走。”谢西亭手一挥,身后长列便迅疾跟上。
家属村所在的山谷是流水宴的源头。此时半空中流光溢彩,灯火和星空交相辉映,谷中两坡日间悬架的观礼席位已完全拆除,恢复成山岩草地,接满月华,其间布满荧光珠,在幽亮的岭坡草荫中若隐若现,使得这片山谷在夜色里犹如和繁星的天空连了起来。
唯仙唯美。
山谷内道上,栈板架起,长桌连着长桌,一对对新人面向而坐,一侧清一色戎装的护卫军新郎,另一侧则是仙白柔美女装的新娘,各色鲜花伴着他们,沿着长桌组成了两道花墙,贯穿了几乎整个山谷。
谢西亭带领队阵进入家属村的谷口。一道五彩光屏巧妙地设置在花墙外侧,拦开了新郎新娘们的婚宴桌。行进在道路上,只让人依稀看到那一片衣香鬓影英姿勃勃的旖旎盛景,却不惊扰到他们的用餐。
工程策援部的人一路穿进山谷,无不在心里暗羡。
今日的主婚人和送婚人,罗望的最高指挥官史鲁尼将军以及他现在的助手,来自第二军团的首领,容太义大将,率领十六部部长及他们的夫人,坐在最靠近村口高台的地方。
透过光屏,可看见高台上人影憧憧,祝福声传彻山谷,夹杂着各种俏皮话,引得花墙那边笑声不断,新郎新娘频频站起敬谢。
今晚的全球贺喜已经开始了。
快至高台,谢西亭伸手一摆。
队列立即停步,缄默等候。
高台下光屏出口,早先就立了一堆人,有好些统一礼裙装的女士,其中分为淡紫和粉黄两种服色,正忙忙分头与人说话。
工程策援部的作业队长行列刚停下,便有一紫裙一黄裙两位女士小快步走过来。
“谢兄弟。”
谢西亭连忙颔首:“小花嫂。”
“谢兄弟,工程策援部人可真多。”凤花儿打眼朝谢西亭身后一瞄,喜上眉梢,快言快语表扬道,“好齐整哦。”
“谢小花嫂夸奖。”谢西亭调了一侃。
凤花儿咯咯笑,那与凤花儿一起过来的黄裙姑娘翘着嘴角,文静地立在一旁。
“谢兄弟,咱按着部门顺序一个个来。刚上了七个部门,咱们工程策援部人多,放在后面压一拨轴,完了之后三大定居点代表上,最后就是咱们护卫军。顺序是这样的,谢兄弟你叫大兄弟们耐心等等啊。”
“没问题。”
“对了,谢兄弟,你是陪着这些大兄弟一起呢,还是和你们护卫军兄弟最后去?”
谢西亭听得很舒心,人说宣传部小花嫂说话办事爽利,果然不假。
“我带工程策援部的队长上去。”
“哎哟那可好。”凤花儿拍拍胸脯,“那我可就啥都不用说了,有谢兄弟带队,什么都好。”
说着,她朝谢西亭后方再瞄一眼,风风火火道:“建筑部代表来了,我去迎一迎。青丝,给我们谢长官预先说一下贺完喜怎么个出去路径,谢兄弟,今儿人多,我先去安排其他部。”
“小花嫂,你忙。”
凤花儿摆摆手,匆匆朝队列后方小跑去,没两步又一个回头:“瞧我,都忘了介绍,谢兄弟,这位也是我们婚礼筹备组的干事,组织部的新人助理,晏青丝,你有什么不明白的,问她就是,青丝特能干。”
晏青丝当面被夸,脸上透红,瞅瞅谢西亭和他的队伍,双手垂合,微微欠身颔首,行了一礼:“谢指挥官,您好。”
“你好,晏姑娘。”谢西亭含笑点头。
368 花团锦簇
“待会儿轮到工程策援部时,我们筹备组的人会叫。”晏青丝站在谢西亭面前,大方里有一些局促,声音清柔地交代,“您的部门结束后,从台下另一侧走。为了减少拥挤,我们在谷中分别铺设了来回的道路。”
“好的。”谢西亭训练队伍时总是大声吆喝,连带平素说话都硬邦邦的嗓门,此际对答,声音也自然轻徐了。
凤花儿呼啦啦跑过一段,迎着尹德成,习惯性就先劈头盖脸来一句埋怨:“怎么这么慢嘛。”她再冲尹德成身后的一拨建筑部贺喜代表露出笑,“怀词大哥,张大哥,你们都来啦。”
“小花嫂,你忙坏了吧。德成找我们去了,咱们不在一桌,他一通好找。”
“是了是了。今天咱们全罗望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了,又是按社区的又是按部门的,光排桌咱们筹备组就商量了好几回。”
凤花儿挨着尹德成,和建筑部的人一边走一边说,连连道歉:“你们看嘛,我们筹备组做事不周到,就没能想出一个完美方案,弄一张特大的桌子,让咱们这些兄弟姐妹们一大家子通通坐一张桌吃酒。”
“够好了,小花嫂,你们筹备组够辛苦了。我们这些不出一分力就上桌的人,这时候比你都饱了,汗颜呐。”建筑部的人和凤花儿都相当熟识,开起玩笑来。
“汗什么颜。你们吃得好,我们在真正开心了。菜好不好吃?”最后一句,凤花儿说得没那么响,摇摇尹德成的胳膊肘,迅速溜丈夫一眼,倒是真关切。
“好吃。你呢?”
“我们筹备组哪有空闲嘛。”
尹德成忙要关心两句,凤花儿已经语速飞快地讲起上台注意事项。
工程策援部队列纪律极好,前方谢西亭没吩咐稍息,这会子即使旁边有说有笑经过一拨人,他们也肃立着。
凤花儿将尹德成一干人往前带。“青丝,青丝,这拨是建筑部的,排第十。”
她回头望,呀一声,便急急向尹德成吩咐道:“有问题找我们筹备组,黄衣服小姑娘都是,司徒家方嫂也在最前头,我要去迎后面了。”
尹德成连“你忙”都来不及说,就见她掉头转身往后走了。
“谢指挥官,我过去了,您有问题叫我。”晏青丝见状,向谢西亭甜甜一笑,又颔首行礼一番,迎向尹德成他们,“您是尹大哥吧?”
“是,姑娘你……”尹德成不意新来的小姑娘竟然认识他。
“我叫晏青丝,和小花姐都在婚礼筹备组,小花姐和我们说过尹大哥。”晏青丝朝尹德成和建筑部众人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各位大哥好,请跟我来。”
凤花儿笑容满面地快步走着,忽而脸一转,对旁边的长队列说话:“大兄弟,你们往边上稍微靠一靠,后头来人了。”
工程策援部的队长们愣愣,很配合地往花墙边靠。
俞白跟着二十六队队长往边上靠,眸光从前方移向发话的凤花儿。这位嫂子就跟踩了风火轮似的,沿着队列来来回回好几趟了,只见她一边张口笑着说谢谢,一遍扬起手已向别处招呼,竟然比刚刚接着建筑部的人还热情。
“哎呦,甲长姐姐们,你们倒是来了。我刚刚就在盼,呀,怎么都不见各家大哥?”
穿着各种艳色罗布麻礼裙的女子们中便有人欢笑道:“他们有的去部门那一拨了,有的一听先生们没全来,也不好意思来了,免得上台男女数目不一致,队伍不齐整。”
“哎呦,我们这些大哥也真是,想得比我们还周到。行,那咱们就一支娘子军,铿铿锵锵恭喜去。”
娘子军们笑起来。她们神情飒爽,人又多,却没排队,聚了一个花团锦簇的松垮大阵,像团会说话的彩云一样,经过工程策援部的队列。
“呀,已经这么多人了?”
“能不多嘛,咱们罗望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兴旺了嘛。”
“哎,花儿,花儿,我们这么说话,那边新郎新娘能听见吗?”
“只听到一点儿,不是特别大声听不清句子的。”凤花儿扭过头,也不知道哪个嫂子提问的,她就拔高嗓子咯嘞咯嘞笑,“你自己听听嘛,咱能不能听到新郎新娘的说话声?”
这一说,娘子军几乎人人都往婚桌方向瞥,目光穿透工程策援部的队列,越过光屏,越过花墙,看向犹如雾景里的新郎新娘。
“要死了。”那原先提问的大嫂一声笑骂,“我们去听新郎新娘说话干什么?”
这却越发歧义了,大嫂们顿时齐笑,犹如一锅沸水咕咕滚开一样。
工程策援部的队长们眼望前方,脸颊如钢板,在这拨娘子军经过时被衬得人像木头桩似的,好像他们对外事外物一概不闻不问。
凤花儿随众大嫂一起笑,待笑声消下去,她换一口气,做起本职工作:“甲长姐姐们,我把顺序说一说啊,咱们人实在多,要等一等,喏,旁边这些大兄弟是工程策援部的,咱们就等他们上完台,再上去。”
娘子军的大阵便又将集体的眸光投向工程策援部的队列,这回比先前视线穿过他们时更专注观察。“哟,这些大兄弟端着的都是什么饮品啊,黑乎乎的。”
“浮蛮吧。”凤花儿自己也不确定,婚宴的菜单酒单不是她负责,她只有大概的印象,便顺势盯着边上最近的一名队长问道,“大兄弟,是叫浮蛮吧?”
“是的。”俞白说道。
“哦,谢谢啊。”凤花儿转身带着娘子军继续前行,“姐姐们,咱们不说酒啊菜的了,专心听我讲。咱们人多,上台要分成三拨,沃沃、戎野、荣欣分开。待会儿咱们自己找准自己的一拨,对了,预先排过队形没有?”
“没有。”
心急的几个大嫂在队伍中便已左右顾盼,试图不要和自己社区的人失散太远。
“不急,不急,咱们前头去排,早着呢。”凤花儿见状忙道。
俞白眼望前方,不经意右臂袖管被拂蹭一下。随之便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对不起。”
他眸光一斜,稍稍一愣。
绯缡让了几个快步穿到前头去的甲长,自己退到队伍的边缘,不意就挤到别人了。她和被碰擦的人对上一眼,落眸在他手中的酒杯上:“酒没事吧?”
369 谁远观了谁
“没事。”
绯缡带着歉意微微欠首,见那酒杯确实稳当,便提脚紧跟队伍往前。
“晏……”俞白的招呼刚在嘴边打滚,见状便咽了声。
绯缡却灵敏地听见了,她一转头,一双眼睛往俞白脸上一掠。
“晏副司。”俞白很轻地招呼了一声。谢西亭还在队伍前面,虽然有一段距离,但是谢西亭可不准大家随便说话。
绯缡细一瞅,印象回来了,是前几天刚带过下海的作业队长。她又朝俞白前后左右扫量一圈,对于工程策援部,她最在意的当然是那晏青衿。
俞白只见绯缡的目光像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到他这个位置,又轻飘飘弹开机关,分成数缕散开去。须臾,她半敛容,再度向他点头,便转身随娘子军去了。
俞白瞅瞅她的背影,半晌调整视线,保持肃容望向前方的姿势。
绯缡很聪明,从工程策援部的队首到队尾,人数一估,便知晏青衿这个十九队的队副,没进贺喜代表队的概率要高些。
他那个样儿,真是到哪儿都泯然众人。她刚在心里转念着晏青衿,一抬眸,却瞧见了晏青丝。
晏青丝步履很快地迎向三大定居点甲长队伍,对凤花儿小声汇报道:“小花姐,尹大哥和建筑部的人已经过了。婧姐说,后面上台的都是人多的部门,她先去出口那边,到时要疏导一下。”
“好。”凤花儿抹一把前额,这要命的人文指导思想。
婚礼筹备小组成立初期,便一直在发愁全球的人在一日间聚集到这片丘陵,没有充裕空间再安排足够多的机器人来料理各项婚礼事务。
筹备组在向罗望机器辅助工具合规委员会特别申请集体婚礼用的超额机器人时,历法部的人又提出新建议,既然本就没地儿安排机器人,索性正常高限额度都不用,尽量少用机器人。仿照联盟内某些星球的习俗,婚葬嫁娶事宜,机器人走开。
这里还有一重敬意仿效。
当年葛冠卿的全球葬礼,根本不见机器人,全是亲人朋友一手料理。
圆屋拟合了一下木拉拉丘陵地带的全球婚礼,也说做得到。问过筹备组,筹备组上上下下在圆屋拍下了胸脯。
圆屋便在罗望的人文指导思想上,添注了一条。此后罗望人的婚礼,机器人只负责小小的辅助,或者不参与,由亲朋好友群策群力,共同分享人间喜悦。
罗望元年,人类向人类致敬。
罗望四年,人类向人类祝福。
这是现在罗望人的人文指导思想下的记录事例。
所以今日,筹备组人人都忙得团团转。白天新娘进村后,山谷两坡观礼席位的快速拆除,各谷流水宴桌的布置,倒略略安排了工程机器人。此刻是全球向新郎新娘祝福时刻,筹备组决定,那是一个机器人都不许来掺和的,响应人文指导思想嘛。
凤花儿忙得额头热汗都要出来了。华婧去那边出口维持秩序,这边高台入口就剩她一个老人主持了,剩下新来的黄裙子姑娘们入职都没多久,和各部门贺喜代表都不认识几个,说话都没那么利落呢。
“青丝,跟我来,去帮东琴看看。”凤花儿速速交代着,往旁边的娘子军大阵高声告罪,“甲长姐姐们,你们先排,小心挤了你们啊。我先去前头顾着,回头我再过来瞅你们。”
晏青丝下意识笑着也往娘子军大阵看去,与人群边缘的一双清冷眉目接个正着。她的睫毛扑闪一下,眸光顿了顿,再像行走的圆弧一样顺缓地移转到别处,再然后收回到她自己近前,完成一圈扫量。这个过程中,她的唇角和所有的新手助理一样,始终保持着标准的上翘,尽显亲和。
“去吧,去吧,我们自己排。”大嫂们嚷嚷着笑答。
绯缡目光淡淡地瞧着凤花儿和晏青丝急匆匆而去。
始临外三大定居点的贺喜代表,都是多年做甲长的人,极有正经做事的责任心,凤花儿一走,她们自觉在入口人少的地方占了一块,先按社区分了三堆,开始排上台阵型。
“呀,我们自己看自己,看不出效果好坏呀。”大嫂们笑起来,打眼一瞄,瞄见了领着长队列的谢西亭。
他是在场众人中唯一穿护卫军戎装的人,好认得很,可信得很。
“谢教官,谢教官。”一位大嫂喊过去不算,径直儿奔过去,对着谢西亭绽开脸惊喜笑,“教官,你在这里呀,正好,你帮我们去瞧瞧队伍排得好不好,可以吗?”
谢西亭早已看见这群大嫂,此时再一看,竟有自己在考拉奇行营带教过的女队学员,当即脸上带笑,寒暄两句。
“谢兄弟,谢兄弟。”乌压压的娘子军,都不让谢西亭寒暄完,另有几道声音拔高喊过来。
谢西亭抬眼再一瞅,认出不少面熟的大嫂,或是他和人家丈夫有交情的,或是他曾经护卫过她们外勤作业的。
“嫂子们好。”
“谢兄弟,你这会儿有空吗?有空帮我们来看看队形。”
那当然不会推脱。
工程策援部的队长们看着他们的总教习挪步到那旁边娘子军阵前,喊令十分客气:“嫂子们,立正,站好。”
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娘子军,穿着眼花缭乱的各色服装,以一种令人诧异的脆利速度,鞋靴蹬蹬踩地,一忽儿列成三个方阵。头高高昂起,眼神锐利瞧向前方……工程策援部的两个长列,面色冷峻程度更有甚于他们。
“我们三拨上台。”离谢西亭最近的一位大嫂轻声道,为方阵之间的两道空隙解释。
谢西亭点点头,走到第一个方阵前,略略观察。“一排三列,二排四列……”
喊到位置的大嫂二话没有,迅速从队列中闪出,再轻巧挪移到谢西亭指定位置。
高台入口处等候上台的人,顿时被这边动静吸引,纷纷看过来。工程策援部的队长们肃立着,也暗暗瞧在眼里。
三个方阵指点完,谢西亭打量一秒。“可以了,记住自己位置。”
“谢谢教官。”三个方阵的人异口同声道,脆生生的嗓音分外嘹亮。
谢西亭含笑摆摆手,踱回工程策援部站立的地方。大嫂们呼啦一声,顷刻散了阵型,开始分堆聊天。
370 大嫂和姑娘
绯缡对聊天不感兴趣,刚刚在和社区邻居们吃酒席的时候,一直在聊这季收成呢。
不多时,有人找过来了。
“晏姐。”
绯缡一瞧。“阿武。”
甘武端着浮蛮酒,穿过人隙时颇费了一番功夫,到绯缡跟前,脸上被蒸得有些热气腾腾,令他这个身板魁梧的大男人看起来着实憨朴。
“刚刚一回头,看见晏姐,我过来打个招呼。我们部在很前头。”
绯缡顺着甘武手指的方向看见了自己部门的同事们在高台入口,被科学部的大堆人遮挡了。“我们部是不是要排到了?”她提醒甘武。
“还没有。”
非人部总体是个小众部门,这次去贺喜,除了已经坐在村口高台下给新郎新娘陪宴的金部长,几乎全员都要上台,甘武便不像其他人员众多的大部门里的实习新技士那样,被抽选到才能上台。
他神情有些腼腆:“我接到通知,叫我过来,一看,我说晏姐怎么没来。牛姐说你和社区甲长们一批。不过,宋姐和査老师他们叫晏姐还是跟我们去算了,我们就要挨到了。”
绯缡摇头。“我们社区服务中心下了规定,甲长要跟甲长一队,不然这么多甲长都跟着自己部门去了,几个社区就没有人代表了。”
“也是,那我回去告诉他们。”甘武说话稳重,在这个吵吵嚷嚷的环境里依旧不疾不徐地寒暄,“先前我还看见商哥了,他和他们部门同事已经上台了。人多,我没打招呼。”
绯缡微微一笑:“哦,他们已经上去了。”
她心里寻思,那商檀安比她先回餐桌,餐桌上还留着他错过的大菜呢。
商檀安刚才走得早,说是还要去叫越谦尘。
今晚的流水宴桌按日常居住地划分,筹备组是考虑到宴散时,全球人能有序高效地分批撤出木拉拉丘陵区,所以越谦尘和商檀安虽在同一个部门,但分散在两座山谷就餐。
商檀安被部门里的范副司他们走过来邀酒,他们又成群结队去青云社区人就餐的那山谷,说去和部门里的实习工程师们碰一杯,顺便拎几个一起上台贺喜去。
大部门就是花样多,没她清闲。绯缡当时暗忖着,给商檀安还是留足了他的食份,虽然他叫她把他的份额里挑好的也一并吃了。
她可一口都没贪掉的。
“晏姐,那我过去了。”
“好。”
甘武好有礼貌地向绯缡欠首,走时转过半个身,朝一人又笑了一笑。
绯缡顺势望去,在不远处,工程策援部贴花墙站的长列里,那刚不久前被她差点撞上的二十七队队长面带微笑,向甘武回望过来。
甘武走后,那二十七队长便瞅向她,含笑致意,过一会儿,眸光移向前方,肃容站好。
绯缡也转向前方,筹备组的通体粉黄和淡紫礼裙,很是跳眼,一忽忽撞到她眼里来,她抿了一口杯中不知道啥成分的特制饮品,好整以暇地瞧着。
“列方队。”谢西亭在前方喝道。
俞白随着工程策援部的长列快速往前突进,绯缡随甲长们自动往那满是荧光的谷坡边缘退避,两人起步时目光相遇,俞白动作很小地颔首。
受这拨动静影响,绯缡暂时将视线留在工程策援部的方阵上。
“哟,这些新来的大兄弟排得也挺好的。”甲长大嫂们啧啧瞧着,说话又绕回她们认识信任的护卫军,“谢教官教得真棒。”
谢西亭一点都不受这些叽叽喳喳的评论影响,他沿着方阵边缘作一遍巡视,凤花儿带着晏青丝和林东琴也在另一半方阵边缘帮着检视最后的细节。
工程策援部的一排排队长皆昂首挺胸,神情肃穆。
“差不多了。”凤花儿笑着,“大兄弟们,你们可以适当放松点。”
“放松。”谢西亭转头喝道,“我们是给护卫军哥哥们贺喜去的,不是操场训练。”
旁观的甲长大嫂们噗嗤笑出来,就见工程策援部的方阵中有些人微微翘起唇,脸上柔和了,令整个方阵刚才箍桶般严实紧密的气氛松动了一些,看起来不再是一个个木头桩似的。大嫂们笑得更乐了。
在这样一群纷纷扎扎好瞧热闹的大嫂们边上,凤花儿身后两个粉黄礼裙的姑娘仍旧笑吟吟的,越发显出温柔淑静。
现在高台下其他部门都已走了,只留下工程策援部和甲长大嫂们。谢西亭被这么多泼辣爽利的甲长大嫂们围观,脸上透出当年带教女队的尴尬无奈,他的肩背暗沉,胸膛就像一块铁板一样方直,将注意力全部收拢在他的精锐方阵和面前的筹备组三人上。
“谢兄弟,可以上去了。”凤花儿每次唤人上台,都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紧紧盯着别人,很能带动气氛。
后面的晏青丝和林东琴则非常熟练地退到入口两边,打开高台入口通道,向谢西亭和他身后的方阵微微欠身。
工程策援部精锐们一排一排走进。
在谢西亭的身影第一个出现高台之际,一道柔婉的女声适时响起:“现在是工程策援部,为新郎新娘们贺喜。”
绯缡瞥向晏青丝,慢慢转着手中的酒杯,跟着甲长大嫂们朝高台入口围过去,准备排方阵。
隔离光屏那边新人席上传来高声叫嚷:“哟,西亭来了。”
“哥哥们,我来了。”谢西亭抱拳拱手,声如洪钟,“给你们贺喜。”
他这贺喜两个字犹如一个暗号,身后的方阵也才全部站稳到台上,立即忙不迭将统一的祝福词齐声喊出。谢西亭吃一愣,往后面瞄了一眼。
凤花儿才走到娘子军方阵前,这一下扭头望向高台,正瞧见台上方阵齐刷刷抬手举杯:“祝贺新郎大哥,祝贺新娘大嫂。”谢西亭这会儿也跟着方阵一起举杯,并豪爽地喝了一口。
“哎呦,怎么回事,”凤花儿懵了,这拨节奏怎么这么快,谢西亭不是准备了一篇祝福文,还拿给华婧和她瞧过的么。她一个冷子回神,疾步拉上甲长大嫂们,“快,快,姐姐们,快排队,荣欣,荣欣,要接不上了。”
她一急,把自己的定居点先叫上了。
好在也不打紧,反正三个定居点都是一样的。
荣欣甲长们赶紧围住凤花儿排队。
371 礼多人不怪
正忙乱间,另一端传来一阵整齐的步履声。
凤花儿和大嫂们循声看去,却是一队紫蕊花袖领军官。
领头的人,绯缡很眼熟,正是蕲长恭。他们将在三大定居点社区甲长贺完喜上台。
凤花儿快急死了。“青丝,东琴,你们先去迎一迎,交代指挥官们先等一等。姐姐们,咱抓紧。”
那边台上,谢西亭倒没有领着方阵下去,他率众气势如虹地喝完酒,再度开了腔,任谁都看出他们的流程有点儿和别人反。
“哥哥们,稍慢,我们还有几句掏心窝子的祝福话没讲。”
台下一阵哄笑。
凤花儿再往高台瞅一眼,抹一把汗,在相熟的姐妹们面前放松地舒了一口气,又有点时间了。
“这个西亭,刚刚忘词啦?”曹文斐走在半道乐。
队阵里其他人也都笑起来。顾格赶忙提醒:“阿蕲,速速把你的话心里过一遍,别忘了说。”
蕲长恭笑哼一声:“我不会忘。”说话间,见前方入口排好了一个方阵,鼎鼎有名的小花嫂正绕着方阵说话,另有一堆罗布麻彩裙的大嫂散在一边,两个嫩黄礼裙的姑娘向他们小快步赶来。
“蕲长官,你们来了。”晏青丝走得急,吸一口气,将笑容绽得更大:“麻烦你们稍微等一下好吗?”
“好。”
他们两方相遇的位置,恰好就在绯缡正前两三米处。
因为沃沃甲长们排在荣欣和戎野后面上去,这会子蕲长恭带着护卫军兄弟,便勘勘接着沃沃甲长堆停下。
绯缡瞅着说话的晏青丝和蕲长恭两人,心头不免奇异。
晏青丝竟然认得蕲长恭了。
绯缡再一想,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晏青丝既然在婚礼筹备组里,蕲长恭今早还作为迎亲仪仗队在谷口唱歌迎新娘,那么之前定会有排演什么的接触。
绯缡瞅瞅他们,觉得自己在始临外,咋个像在闭塞之地消息不通的人咧,这满堂彩的婚礼多少人提前都忙忙乎乎地,她倒是只管吃喝来了。
谢西亭还在高台祝福,时间还充裕。大嫂们一有闲便又打招呼。
她们和护卫军这班人都是多年的交情,几乎个个都熟识。今年第二军团来之前,诺大的罗望星球上只有第一军团这点人,护卫军和征召团成员们做哪项作业不是一起,处得那真是如亲兄弟一样了。
“蕲兄弟”、“顾兄弟”、“曹兄弟”……甲长们纷纷扬手喊过去,更有特别爽朗的大嫂开口就赞,“你们今天唱得好。”
“谢谢,谢谢。”护卫军士官们笑应着。
蕲长恭也笑着,微微一掠眼,礼貌地环顾完大嫂堆,在即将收回眸光时微微一滞,瞧见了绯缡。
她几乎在大嫂堆的边缘轮廓阴影里,但其实就在他的侧边衍伸线上,身着碎花五彩裙,背后是荧光点点的谷坡,两下里相合,越发不打眼。
他顺势也点了个头。
绯缡想着今早他站在新郎队阵后唱着护卫歌,帮着人家迎新娘,心里又是平和地唏嘘了一下。
“花儿,累不累哟,这一拨一拨的。”前方荣欣方阵里唠嗑起来。
“当然累。”凤花儿娇嗔一眼,“我饭还没吃上呢。”
“哎呦,花儿,今儿你可辛苦了。”
“岂止我一个人辛苦,”凤花儿点点后方的晏青丝和林东琴,“看看我们筹备组的姑娘们,多水灵,现在都挨着饿呢。”
甲长们都随凤花儿笑起来,好些人便赞:“两位姑娘好能干。”
晏青丝和林东琴听了,有点脸微红,继续镇定地给蕲长恭他们交代:“待会儿甲长们三个方阵依次上去后,就轮到指挥官你们了。”
“大兄弟,你们稍安勿躁。”凤花儿高声喊过来,一见谢西亭有说完的趋势,立马叫道,“青丝,东琴,快回来,准备荣欣甲长上去了。”
绯缡仍是慢慢转着酒杯等,瞧见晏青丝朝凤花儿望去,又转回身来,双手自然垂合,朝蕲长恭快速而恭敬地欠身,似乎说了一句:“蕲长官,那我们先过去了。”
林东琴已跨了半步,连忙扭转身也小幅度躬了一腰,匆匆一笑,和晏青丝忙忙往凤花儿处去。
绯缡微微敛眸,脑海中竟然莫名其妙地自动跳出一句,礼多人不怪。
商檀安站在家属村的谷口外面,已等了一些时候。相熟的人陆续经过,闻知他在等绯缡,有些甲长家的先生们不忙,便也停了步与他一起等自家老婆。
星空梭一号停留过的谷前坪路缀上了两排夜光灯,一路蜿蜒到其他山隘里,静静地和天上的繁星接轨,各座山谷里的欢笑声随夜风流淌到这里,和吱吱鸟在窝里的声音差不多音量。
商檀安他们一帮人互相搭着话,如果忽略他们手中的酒杯,以及高台那边隐隐约约的笑声,这情形有点像当年他们站在通桥下,等着自家的人外勤回来时,家属们互相说点话,打发时间。
一队人从谷内走出,瞧见在夜色里的这堆人,打头一人顿了顿,望过来,声音也随之传过来,竟是叫出了一连串的人名:“各位兄弟怎么都在这儿?”
这却是带队回去的谢西亭。他身后的长列便也停了一停。
“等老婆呢,在台上祝酒。”
“里面通道华园长守着,咱不好意思占通道,就等这儿了。”
谢西亭便笑着寒暄两句:“各位慢等,我们先回去吃酒了。”
商檀安望着工程策援部的长列走过去,就着谷内投射出来的微亮光芒,在那一张张年龄仿佛的脸上扫过。他认出了来过机械管理部作业的十九队队长覃颂,在覃颂四周附近稍稍一打瞄,并不见晏青衿,便和绯缡的估算一样,心忖这应该都是队长代表。
这长列的人跟着谢西亭,脚步轻巧而快捷,也颇有些人朝路边的甲长丈夫堆打量几眼,对这群早已把家都安顿下来的第一军团主召者们透出些好奇。
高台那边,娘子军上去,声响重新大起来。
甲长家的先生们纷纷眺望过去。
“……新嫂子们,总之你们别怕,以后但凡家里过得没让你们舒心,你们来找我们,我们经验多。”
这话一出,不仅谷里头哄笑,谷口外的先生们也差点都呛笑。
372 不一样的
“完了,荣欣大嫂都这么厉害。”
“我不信你们戎野沃沃的不厉害。”某位荣欣先生立即不甘道。
“都厉害,都厉害。”不知哪个戎野的还是沃沃的先生反水承认了。
一群男人便全都笑了。
过一会子,只见台上一个娘子军方阵下来,又一个娘子军方阵上去。
这才有人小声咕囔。“听她们胡扯,她们有啥经验。”
“嘘,别说了,要出来一拨了,再说就等着回家敲你们头了。”
先生们更笑得厉害,但当谷口通道的脚步声能听清时,大家都迅速咽下了笑声,整得脸上一点儿异样都没有,再正常不过了。
荣欣的甲长大嫂们出来,一番热闹呼声过后,谷口便走了一拨。然后又是戎野的甲长们带走了一拨。
商檀安和剩余的几人继续等着。
高台上的光景并不在此地投射,隔着谷口光屏,他逐个扫量台上的新方阵,目光聚拢在阵边后排一人身上。
每个定居点的甲长代表竟是都要重复告知新娘子一遍:“家里让你过得不舒心,新嫂子一定要来找我们。”
他听一遍仍是笑一遍,看见台上众嫂子气振山河地祝完词,便换了换脚,身体更探向前一点:“我们沃沃的要出来了。”
谁想,一堆花花绿绿衣服的大嫂出谷时,他拿眼逡巡两遍,都没有绯缡。
“嫂子……”他连忙问向经过的一位大嫂。
“啊,不知道哎,刚刚还一起出来的。”
商檀安有点意外,这会子谷口一堆人,夫妻相认的相认,打趣的打趣,往前走的往前走,有点纷乱,他怕一错眼,绯缡走过了,便紧跟队伍几步,微微拔高声向人群喊:“绯缡,绯缡。”
一位大嫂回头道:“商嫂是吧?”
“哎,是的,她出来了吗?”商檀安忙接道。
“我看见她和华园长在说话,可能还在后头。”
“哎,好的,谢谢。”商檀安松一口气,向那几位接到老婆的沃沃先生摆手,“你们先去吧。”
“快点回来喝酒,好吃的都快没了。”
商檀安笑着应一声,转回了身,在谷口一个人继续等着。
绯缡停下来,本想与华婧聊一下筹备组辛苦的话题,以便从中听些晏青丝的事。但她起了开头,忽然意兴阑珊,再一次觉得和这一对兄妹并无纠缠的激情。
今天这一天,她实在看多了晏青丝。并且,她虽然没见到晏青衿,却想也能想得到,晏青衿那总是沉郁的长相。
那两兄妹和她没关系。
她决定好好吃一顿。
“婧姐,今天忙完,你应该好好休息一阵。”她换了话题,关切地望着华婧。
华婧将功成身退,婚礼后便要从风云和汇云两个女子社区的引导管理工作上退出,交由第二军团姑娘自行管理社区,她将重新回到小青青育儿园,和方司徒一起准备迎接未来的罗望新生儿。
华婧讲得眼睛闪闪亮,绯缡听得也好有趣。
高台上,蕲长恭那充满深情和逗趣的祝福文听着已到最动声处。
绯缡向华婧道别,走两步,回头道:“司徒本来要托我给你带一块糕点充饥,后来我说礼裙没有大口袋,拒绝了。”
华婧噗嗤一声笑:“不好意思,司徒总是这样搞不清楚状况。”
“他很好呢。”绯缡向华婧挤挤眼,轻快地走出家属村的通道。
“兄弟们,新弟妹新嫂子们,今天是我,还有我们所有护卫军兄弟们到罗望后最高兴的一天。”高台上的那醇厚的声音经过扩音,响在绯缡身后。
绯缡听着自己的靴子声有规律地踩在那说话声里。
“今天,两百兄弟们有了家,也相当于我们所有护卫军兄弟们有了家。”
不一样的。绯缡在心里反驳道。
“千言万语道不尽我们的激动,弟妹嫂子们,我们所有护卫军兄弟们,也撂一句话,以后但有差遣,必定不辞。”
他激动个啥,别人的婚礼,他太激动不合宜。绯缡暗地撇嘴。
她一步跨出谷。蕲长恭那扩音后醇厚得像浸过酒一样微醺的发言便被抹掉了不少音量。清凉的夜风瞬间拂到脸上。
“绯缡。”
绯缡在缀满夜光灯的谷外路口停下,看到一个男子的轮廓,立即认出商檀安。“你在这儿?”
她微微意外,旋即很高兴道:“等我啊?还是,还有其他事?”
“等你。”
“嗯。”
两人并行。
“你错过了三道菜,我都给你留着。”她说道。谷内高台上的声音传出来更小了。
商檀安笑,和绯缡沿着夜光灯照亮的路走。“你怎么没吃?”
“双份吃不下。嗯,现在可能我们又都错过几道菜,不过我有拜托过隔桌的吴媛姐,请她帮忙看着。她说林先生会去敬酒,她哪里都不去,会在座位上继续思考问题,最近有一个工作上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她可以一边吃,一边想,顺便帮我们看桌。”
“那我们要快点回去了。”
“嗯。”
“没带毛毯来,你凉不凉?”
“今天怎么好带毛毯?不凉。哦,司徒也想带东西给华婧。你走后,他拿一块糕点,叫我来这里时找机会给华婧吃。小青青没有被单独排上这个环节,有也是由华婧代表,在筹备组答谢环节过场。司徒算是医院这边的,但春远照跟着迎亲仪仗队上台了,他说他没机会过来找华婧送吃的,让我送。”
“你送了吗?方嫂饿得还行吧?”
“没送。”
商檀安顿住脚步,侧头望她,唇角就要漏笑出来了。
“我穿裙子,上台要检阅的,藏不住的。”绯缡睁大眼。
商檀安简直能想象方司徒被绯缡拒绝后,那讪讪不敢争辩的表情。
“嗯。”他点头。
“还有一件事,刚刚华婧要我向你说声感谢,她说碰到你的时候人还很多,不好拉着你多说。”
“方嫂谢我什么?”商檀安奇道。
“说你向他们筹备组推荐了越谦尘,他很热心,办事又快又好,前期做设计和预演工作时帮了他们很多忙,今天木拉拉只进少量辅卫,虽然用不到其他机器人,但他一直和筹备组保持跟进,准备着备选方案,是最好的筹备组编外人员。”
“那我要和谦尘去说,他辛苦,方嫂谢我干什么?”商檀安笑。
绯缡不以为然:“你推荐的,谢你也是对的啊。”
蕲长恭带着迎亲仪仗队的一干兄弟在台上敬完新郎新娘以及史鲁尼将军和容太义大将,走出家属村,瞧见夜光路的前方,快接近前一座山谷隘口处,有两个人肩并肩走着。
护卫军的职业习惯使然,他用力地分辨了一下。
顾格说,是商副司老弟和他妻子。
他其实更早一点也认出来了。
373 爱恨情仇中人
绯缡和商檀安进了外定居点摆席的山谷。
蕲长恭瞅一眼,便与兄弟们拐向大营堡,他们的席桌在那儿。
与此同时,工程策援部那边全员满座,吃喝间尽在谈论刚才的贺喜环节。
“队长,我瞧见你了,你在台上那英姿,没说的。”
“怎么不说了,说,我就爱听好的。我英姿怎么了?”
“我们老大,英姿勃勃,器宇轩昂,那叫一个玉树临风,顶天立地。”
“继续多想几个好词,给我们所有队长都按几个,好听。哎,你负责说话,哪盘菜不吃,给我,上台走了一遭,错过多少菜了都。”
笑声中,任谁都大口喝酒。
餐尾糕点时,投射到各座山谷的主宴区高台又亮了。
容太义大将领着一堆人上台,有华婧,有凤花儿,还有晏青丝和林东琴。
“新娘送到了,要和新郎一起开创美好的生活和事业了,让我们祝福他们永远幸福。”
“永远幸福。”各座山谷齐齐跟喊,吱吱鸟躲在窝里不动,记住旋律,以便在明天第一缕晨光破晓时就可以歌唱。
“这次婚礼的圆满举行,离不开我们婚礼筹备组的成员,她们是小青青育儿园的副园长,兼始临风云汇云女子社区引导主管华婧女士,荣欣定居点宣传处长凤花儿女士,……,组织部岗位架构司助理干事晏青丝女士,宣传部文稿司助理干事林东琴女士……,让我们谢谢她们的辛苦付出。”
“谢谢。”各座山谷笑着呼应,向高台投影举杯。
“哇,那个看到没,衿子妹妹。”工程策援部好多人都在传递这句话。
“岗位架构司,听起来忒高深了,不是我等粗汉子能做的。”
“那可不,告诉你们,衿子妹子可是社会学系的高材生。”
“哇。社会学呀,干啥的?”
“不懂别问,问也说不出。”
“衿子,不对啊,前一阵儿你说你妹妹是见习助理,刚刚没听见见习这词,是不是你妹妹转正啦?”
“是的。”
“哇,太能干了,妹子哎。”
十九桌最为沸腾。以至于十九桌前后的桌子都分享了这份快乐荣耀。
“给十九队碰一杯去。”俞白眼望高台,拿起酒杯,敲了敲旁边游挂的杯子。
这是这群志愿劳工在工程策援部大餐厅看排分榜时,新近流行出来的小游戏。哪个队有好事了,其他队表示庆贺,用手指轻敲桌面,一个个传递下去,便是心意到了。
游挂对这升级版的庆贺方式欣然从命。他立即把自己的杯子敲向旁边兄弟的杯子。
有节奏的清脆叩击一声声传递,像接长龙一样,伴随着一桌桌的羡慕和赞誉,最后接到十九桌。
覃颂重重地碰了一下晏青衿的杯:“衿子,这一杯不喝不行,喝了。我给你讲,你妹妹在那儿怎么工作,怎么调度我们的。”
晏青衿的笑意从嘴角漏出来。“喝。”
绯缡向高台举杯,她一向随大流的,此时便也学其他人一样,趁势将杯中最后一大口不知什么成分的特制饮品全数吞了。
容太义大将还在感谢很多人,今天所有人的俏皮话都一堆一堆的,容太义大将也是。
始临外定居点的人家们,自新年第二军团到来后,就不大回始临,对这位大将接触不多,即便是为数不多的几人有幸去圆屋参加最高指挥会议,几乎也只见到这位新来的大将坐在史鲁尼将军旁边,除了寥寥问询工作,其他时候都不大听到其发言。
今夜大将在高台上站那么久,洋洋洒洒从筹备组一直谢到全球人的付出,再谢到史鲁尼将军的英明领导,才让人突然觉得这位大将也是挺风趣健谈的。
绯缡一边听,一边和隔壁吴媛一样,啃着餐尾特好吃的糕点。
吴媛说她思考的问题有点灵感了,但灵感又跑了,得吃点东西,有精力再去抓灵感回来。
淑女一般不在领导讲话的时候吃东西,虽然只是一面夜空中的投影屏,领导也没直接看见。
但还是有些人边听边吃的,这也不算太打紧。
绯缡拜托吴媛看桌,她得还情,所以她陪着吴媛一起吃。
吃的时候就看着高台投影屏,容太义大将身后,筹备组的组员们个个得体大方地微笑着。
华婧还是小青青的副园长,方司徒依旧是小青青的正牌主持。她在心里思忖着。
社会学也是管用的。某一个瞬间,她的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这时候胃口倒开了。”隔座林之城摇着头,把一大堆菜都推给吴媛,催促道,“快点儿,就快散席了。别噎着。”
商檀安抬头望着高台,又望着默不作声吃东西的绯缡,手里撕开了自己的那份糕点纸。
然后递给绯缡。
“给我的?”绯缡讶道,“我吃不下了。”
“那……”
“我不吃双份的,你的你吃。”绯缡又向隔壁桌提点道。“媛姐慢慢吃,吃不完的,可以拿回家去。餐单上说的。我家剩下的都拿回去。”
商檀安愣笑,自己打开的糕点倒不便送给吴媛,索性也咬了一口,边吃边附和:“嗯,我家剩下两盘拿回去。”
吴媛便吃着,手指桌上,指挥着林之城:“这些我们拿回去。”
宴散后。
在下了沃沃空轨主干道,中南二甲的人家也在通勤支线上一家家告辞,那段路清净,没有人家再分享车频。
商檀安侧头转向一路上都不大说话的绯缡。
“今天吃饱了吗?”
“饱了,在养神。”绯缡慵懒道。
他笑出来,随意聊着,便说到一句。
“想不到你堂妹这次也帮忙筹备婚礼。”
绯缡瞅瞅他,没说话。
“她起先喊别人大嫂,后来都喊姐姐了。”
“罗菰结算了多少,我还没看。”
“嗯……我也还没看。”商檀安愣一下,想起这两日确实是这季罗菰上缴后的收益到账日。他正要查,却见绯缡垂下眼睑,显然已经查了。
“我看到了。”她语气平平板板,“下季的轮种计划也出来了,我们就照计划,还是改些其他的?”
“工作忙,就照计划吧,稳妥些。”商檀安说着,再瞅她一眼,暗地叹了一声。
这天过后,罗望便是行过葬礼,行过婚礼,也有过各家各户破土安居宴,不久的将来,它还将迎来孩子的出生。
人类自此在这颗星球上可以繁衍生息,其中裹卷着人类最为正常的爱恨情仇。
如果天上的星星在观察罗望,为它作传,它们一定会同意这样的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