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这夜
听说今天是请了所有部长前来的晚宴，梓梦既高兴，也紧张不已。
“那么多人，我是不是要换一身正式点的衣服啊？”梓梦局促道，就这样坐着干等令她有些不安，唯恐怠慢。
“没必要的……”
侑青没有劝住，梓梦还是跑回房间里换衣服去了。
“宫主，你里面得多加件衣服，那制服还是秋夏款的啊。”鹿橙听到梓梦要换衣服，脑筋顿时转动起来，比平常在侑青身边机灵多了。
就在主仆二人在里面纠结怎么穿搭的时候，侑青听到大门被叩响了，推开门，是翠绿艳丽的彩雀。
“这么安静，我是第一个？”
硕大的孔雀在门口甩净身上的杂雪，又等侑青拿来龙鳞吹过一遍，才优雅的走进灵然宫。
“对，他们还要些时间，要不先喝些东西暖暖身子？有酒也有奶。”
彩雀看看餐桌，熟练的找到画面中自己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来杯热牛奶吧，梓梦醒了吗？”说着，他从羽翼下一个侑青不曾见过的贴身布袋中，取出了那本故事书来。
“在换衣服呢。这么多天还没看完吗？”
“没有，里面写的东西我不是太能理解，什么星球什么引力，还有金属与雷电的作用……总之我短时间理解不了内容太多了。”彩雀说这话的时候隐隐透露一股无奈。
好在这股无奈并没有变成厚厚且可悲的壁障，彩雀也在努力去理解这个梓梦喜欢上的东西。
“那东西不用太纠结，就像这片海为什么与其他地方不同一样，笼统的说就是个自然规则……”侑青还没说完，梓梦便穿着那套颇有文艺气质的制服出来了，她在里面早就听见彩雀的声音了。
“叔叔！！好久不见了！”梓梦奔到彩雀身边打招呼，发现彩雀竟捧着一本书籍，有惊讶问道，“诶？雀叔这是在看什么呀？”
“嗯？侑青没跟你说吗？就是关于那个从石头里生出猴子的故事。”彩雀解释道。
“噢噢噢！！是那个，侑青跟我讲过了，原来都有手抄本了吗？我都不知道诶，内容会有变化吗？”
很快，梓梦便凭借身形娇小的优势，坐在了彩雀怀里，整个人都陷进了斑斓的羽绒中，暖和又舒适，同时和彩雀一起阅读书上的内容，两人不时还会做出内容上的讨论。
很快，门外又有动静了。
“嘶——嘿嘿老弟，俺老孙来也~~快快快让我进去，太冷了。”符猴拍掉身上的落雪，冻得直打颤。
“啊？你里面没加衣服吗？披件大衣也好啊。”侑青连忙给他吹去风尘拉他进来。
“加了，但我担心撑肿了难看，就没加多少，大衣什么的，我也舍不得盖住……”符猴揉着通红的鼻尖说道，走进了大厅。
随后便几人大眼瞪小眼。
“齐天大圣！”梓梦见到符猴这么还原角色，惊喜道。
“诶嘿嘿，是哦是哦，宫主喜欢吗？”
“嗯！猴叔坐这坐这，让我看一下你的衣服！”梓梦兴奋招手，让符猴坐彩雀身侧来。
“小梦喜欢这种衣服吗？”彩雀见梓梦表现出颇为喜悦的情绪，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这些衣服虽然有身份象征，但并不美。
不过这有可能是侑青设计的问题。
“喜欢啊？它让角色从故事里走出来了诶！叔叔你这里是还没看到，石猴他后来——”
听到梓梦说道这，侑青心里大呼不好，但比他反应更快的还有符猴。
“后来做的事你可想不到啊！”符猴接过梓梦的话道，小心谨慎地坐在了彩雀身边的坐垫上，这里挺靠近壁炉，还蛮暖和的。
坐稳后，符猴便笑着小声对梓梦说道：“小梦啊，早早说出后面的内容，故事可就没有吸引力了哦。”
梓梦顿时缩了缩脖子。
“我刚刚差点剧透了！对不起雀叔叔！”梓梦十分陈恳的向彩雀道歉。
“小梦没事，我不是很懂，这有什么要紧的？”彩雀也是纳闷了，“齐天大圣我好像听说过，是这石猴的一个称号？剧透又是什么？看个书也有这么多讲究吗？”
只见符猴露出自信的笑容，大拇指戳在自己胸口道：“那当然，这故事书可是我写的……当然有侑青的指导啦，但故事可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讲精彩的，你得细细去看……”
“哼~你这齐天大圣的衣服可也是我缝做出来的……当然有侑青的手笔，行了，用外观样貌来还原虚构角色嘛，这也没什么吧……”彩雀一开口依旧不落下风。
“嘶……怎么跟你解释。”符猴抓耳挠腮。
还是梓梦脑筋快，替他解释道：“比方说……西城有人听说过雀叔美丽，十分憧憬却见不到，于是请了一只鸟来模仿雀叔？”
彩雀恍然大悟。
在一旁默默无闻的侑青听几人唠嗑，突然发现梓梦的比喻还蛮到位，尤其是对应到彩雀本身就有的特殊点，让彩雀一下子就有了代入感，从而理解行为背后的意义。
时间流过，其余三位部长也接踵而至。
招财那九尾猫玩偶的打扮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在他看不清别人脸上憋笑的表情，而梓梦也真心表露出喜欢的意思。
筑龟那身蒙眼武斗服还挺适合他高大的体型，双节棍别在身后。
宴蛙则是披着大衣戴着帽子，嘴里衔着那支空空的烟斗，侑青第一眼没看清还以为是谁家的侦探。
“不好意思，晚了点。”宴蛙入座时向大家道歉，大伙连连摆手。
一桌生菜，一锅沸腾的热汤，在座的部长除宴蛙与灵然宫的三人，全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个吃法，但在了解了“吃什么煮什么”的精髓后，每个人都展露出了自己的食欲。
彩雀钟爱面条，就着汤汁吃上一根后，他便频繁烫着面条，蘸上斜酱料吃，不过不是鹿橙菜，他怕是要吃面条吃饱。
其他部长则偏爱一颗颗雪白的肉丸，弹牙的外肉表包裹着满是浓香汤汁的内陷，与爽口的蔬菜一起塞进嘴里，再来说一口酒是极好。
“你压着我尾巴了！”招财虽看不清餐桌，但有旁边的符猴给他舀菜与汤，顺便准备给自己来一杯的时候突然脊背炸毛。
“噢噢噢不好意思，你尾巴太多了我没注意，来颗肉丸。”符猴连忙放下酒壶道歉，把探酒坛而伸出去的膝盖收回来，有给招财夹了颗肉丸，还有几筷菜叶赔罪。
“酒窖有些不够用的，你那边入春后有空吗？”宴蛙和筑龟碰了碰杯问道。
“我那要招人了，春后给你看看……嗯啧，这酒真不错啊。”筑龟笑道，把香菇放进特制的蘸料里划上几圈，随后丢进嘴里，品味起蘸酱的芝香麻辣与菇肉在嘴里迸发的美味，最后再来上一口酒——
有滋有味！
在众人有说有笑聊天畅饮的气氛感染下，梓梦也给自己来上了几杯酒。
别看她小个子，酒量可不错。
侑青想劝，但想这宴少有，醉后一觉也是睡到下午，便随她去。
餐桌上气氛随着火锅的沸腾而热闹，诸位部长的闲聊也从工作转变成对这座城市未来发展的期望。
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侑青。
第一百三十七章：家画
侑青刚给自己从锅里捞起一扎面，想拌着辣椒酱吃，发现视线向自己汇聚。
“嗯？看我干啥？”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好像还是全靠你一人推动起来的。”筑龟半露笑意道。
“就连吃饭都带出了变化，这点侑青功不可没吧？”宴蛙也说道。
“我们几千年没变化的符信部都要扩展抄书部门了。”符猴补充道。
“明年开春就要发新工作服了，比以前的方面又耐穿，还好看吧。”彩雀也插上一嘴。
然而只有招财猫并没那么高兴。
“你们都是好事是吧，我们的财务可莫名其妙多了大量工作！”招财猫瞳孔缩尖，摇着酒杯愤懑说道。
但大家都只当是附和了，都高高兴兴的给侑青敬上一杯。
侑青被这么一捧有点受宠若惊了，回敬之余也在思考。
“侑青来咱们这儿有多久了？”筑龟问。
“近十个月了，他是年祭后些日子来的，再过两个月便要新年祭了。”宴蛙回答道。
“这么说是快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符猴感叹，当初见到侑青的时候，大家还无不警惕。
“我记得王城里本来还把他当贼防来着，现在对咱们城的贡献都堪比咱们了吧？”
“哼，可不是，账上的钱也就比我们少了，还总是不用钱！”
“哎哎哎别这样，侑青这是还没完全融入咱们这边的生活，小子太拮据了。”
“你们知道有多拮据吗？要不是上次我提醒，他现在的花销都还记在灵然宫里呢，你们宴食部天天送餐不清楚吗？”
“啊？我知道啊？我想也就一个人而已，没计较。”宴蛙摇头道。
“嗐，能有多少，就算把那些都给你计回来，能在他账上扣几个钱？你还不如想想以后怎么让他把钱花出去。”猴哥也是劝道，都是写字人，他还算理解招财猫。
“对啊，你可知道明年咱们有多少事要做吗？不仅是路轨，还有脚夫站台也要建，可以提高城里人员的出行效率，指不定又要加上一笔报酬。”筑龟笑道，话语里即是高兴也有无奈。
“什么？！这事你没跟我说啊？什么规模？耗资多少？这做铃还要批金属出来啊……”
“不止是铃，我后来想了一下，打算给城里成年的有蹄族都做一套蹄铁，方便他们……”
“……”招财直接放弃了思考，吨吨吨连灌了几杯酒下肚，眼瞳差点就要转圈圈了。
众人见招财放弃思考，纷纷笑了起来，大厅里洋溢着快活的气息，话题慢慢转到了资源上。
而始作俑者侑青则是一言不发，似乎是因为尴尬而不敢开口，但看着大家的笑容，眼里有藏不住的欢喜，酒杯里的米酒也更甘醇。
“再来一杯呗？”
侑青脸颊有些泛红，正好杯子见底，便递出空杯，让对方满上。
“谢谢。”侑青看了一眼对方，发现竟是梓梦！
小姑娘耳朵通红，额头晶莹的犄角也如红水晶一般明亮，笑盈盈看着侑青，开口道：“不客气哦，感觉怎么样？”
“感觉？我还没醉呢。”侑青摇摇头，虽然眼窝已经发热，但意识还很清醒。
“我不是问这个。”梓梦小声说道，“我是问你这里感觉怎么样？”
“这里？好啊，我超喜欢。”侑青说。
梓梦听完低头笑了起来，但又问道：“他们刚刚说你明年安排了很多事给他们，是这样吗？”
侑青回想刚刚这群部长的吹捧，言语的意思也的确是明年是忙碌的一年，于是点点头。
“是因为这里不够好吗？和曾经你生活的地方相比。”
“曾经生活的地方啊……有好有坏，但你放心啦，这里会慢慢好起来的，这才一年不到，再过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后，会越来越好的。”侑青以为梓梦是觉得他在以审视的角度督促这个城市，所以安慰道。
“也会等几十年后，带我去南部群山露营？”
“那当然，那时候我可能都老了，但露营什么的还是很向往的，只是可惜……”侑青看了看没有注意到他们窃窃私语的众人，想象不到几十年后，又会是怎样的接替者坐在哪几个人的座位上。
想到这，侑青不禁有些感慨，给一旁的筑龟碰了一杯。
“怎么了？”筑龟疑惑道。
“没什么，只感觉时间真快啊。”
“哈哈，可不是么，对了，你小子多大了？”
“二十出头了，问这个干什么？”
筑龟与宴蛙对视一眼，意识到侑青年纪不小了。
要知道在这里的孩子两三年就可以成年，照侑青这么大的年纪，孩子都应该都有孩子了。
“没成家吗？”
“……”侑青差点喷出酒来，“玩笑话，我还算年轻呢。”
“哦？是这样吗？也许你们那边和我们这儿不一样吧……有在这成家的打算吗？宴蛙可以给你说说哦。”
“没有！”侑青断言道。
“为什么？以后要离开这儿吗？”宴蛙不解。
侑青微微皱眉，心想这和离不离开有什么关系，但转念想到动物里也许有着成家等于扎根的想法，就和现世的古时相似。
于是侑青又开始给他们灌输不成家不等于要远走的思想。
“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想去西城或者是回去呢。”筑龟了然，思想不至于被几句话所改变，但他尊重侑青的想法。
“西城……太远了，将军都要全力赶路几个月呢。”侑青摆摆手，虽有念想，也只是念想。
“再来一杯吗？”梓梦突然拽了拽侑青的衣角。
“……嗯，谢谢。”侑青赶紧喝空杯子去接一杯。
梓梦倒着酒，望着侑青，问道：“你会留下来吗？”
“当然。我还要带你去露营呢。”侑青寻思梓梦估计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忘记刚刚交谈的话呢。
突然一旁传来噗通一声，众人转头望去，原来是招财猫滚桌子下去了。
“哎呀呀，一不注意你怎么就喝成这个样子了。”符猴急忙丢下筷子查看橘猫，发现只是喝醉了。
橘猫手里还攥着杯子，喃喃什么说不清，估计也是没醉之类的醉话。
“对了小梦，我还准备了礼物来着，别等我喝醉给忘了。”宴蛙笑看了几眼橘猫，突然惊觉，起身去从大衣内衬里拿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
“这是……水晶？！好漂亮……”梓梦惊讶道。
“好哇，你还藏东西了！”筑龟叫道。
“去去去，你拿去又没作用，给小梦不好吗？”
“好极好极，我也有个礼物来着，还想等吃完再拿出来的，看来是不能等了。”随后筑龟也拿出他的礼物——一尊木偶，众人看着都眼熟不已。
“这不是驰马么？”
“嚯！还能变姿势吗？你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
属于驰马的气势与侑青提供的关节工艺，让这只木马架势很是灵动，拿着一柄漆黑的大刀，似乎就要从桌上跳下来。
随后除了已经醉倒的橘猫，大家都拿出了自己暗自准备的礼物，符猴衣服下藏着两本新线装书，上面龙飞凤舞写着西游二字，看来是后续内容的装订本。
彩雀给的则是一卷绒绒的围巾——还是某次侑青都不记得的谈话里透露的只言片语，被他给记下了。
于是最后压力来到了侑青这边。
侑青只得在众人不同的目光下，拿来了他那副壁画。
将这夜的时光提前留在画布上的壁画，所有人都看到了自己。
“好家伙，原来是这一手啊。”
“不错不错，有意思。”
“真有你的，不过唯一没猜到的也就是这家伙没醒着，不够完美。”符猴指着醉倒的橘猫打趣道。
彩雀早就知道，没有出声。
但排除所有干扰，梓梦带着微醺的笑意，接过的壁画。
“谢谢你，侑青，我会永远记住这一天的，它甚至比我的诞辰还有意义，我的……家人们。”
侑青也笑了。
也许这里已经成为他的家。
第一百三十八章：怀疑
寒风呼啸，厚实的积云几乎压在屋檐角上，细密的飞雪拍打窗户发出沙沙声，甚至将壁炉里的噼啪声掩盖。
侑青看着不断跳动的火焰，沉默不语。
“你想怎么解释？为什么这东西会在你手里？”
鹿橙盯着侑青。
侑青折回眼神，看向手中满是墨迹的纸张，喉结上下滑动，咽下一些紧张。
“我……我想它是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进入我背包的。”
“你的意思是，它自己长腿跑进去？”
“不，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有别人！是别人放进了我的包里！”侑青欲争辩，却刻意压低声音。
一声哈欠突然传来，侑青和鹿橙一同看向后殿，只见头发乱糟糟的梓梦掩着嘴走出来，看上去四肢乏力十分疲惫。
“还没睡醒吗？要不要再睡会儿？吃完之后。”侑青放下手稿，向梓梦问道。
“不要……”梓梦有些迷糊，坐在长桌对面发了一会儿呆，鹿橙正准备给她梳头，她才回过神来。
“你们刚刚在争什么吗？吵架不好哦。”
侑青摇摇头，把手稿推到梓梦眼前，解释道：“接下来的进展有些意外，我在测试哪种发展方向更适合剧情需要。”
梓梦看过内容后，才轻疏口气：“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吓到我了。”
原来你那样子是被吓到了吗——侑青回想刚刚梓梦呆愣的可爱样，有些想笑。
“没有的，宫主，我跟侑青都多久没吵过了。”鹿橙也轻笑安抚梓梦，很快便把梓梦的长发梳理得笔直柔顺，随后从手腕上解下发带给梓梦束上。
如果是平常天，有可能要会客的情况下，她们并不会用这样随意的束带。
而侑青很喜欢这个时候，不会担心揉乱梓梦头发而不好整理。
“哈哈，好像是哦，你们除了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后来的关系就好起来了，现在还经常相互配合。”梓梦想起以前两人争锋相对的场面。
“那时候不了解嘛，也就宫主你会那么信任陌生人了。”鹿橙瘪嘴反驳，一边将梓梦的餐饭端了过来。
“嗯？这是什么好吃的？”托盘里放着几个冒着热气的白里透红的雪白圆团，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是侑青今天做的团子，宫主尝尝看，可好吃了！上次答应给我们做的。”
“诶？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尝尝……唔~~~好软！吃起来好舒服啊！”
浓郁的奶香涌入口腔，随着柔嫩雪皮的破裂而在唇齿间绽放，绵软的细豆沙泥随之混杂搅拌，醇厚的口感令人舒畅不已。
“不止有豆沙的，还有奶酪的，就是不知道你会不会腻。”
“不腻不腻，好好吃……”
于是第二天上午，侑青又冒着雪去宴食部了。
“又要做些什么了？”宴蛙本来是在下棋的，但看到侑青来了，棋也不下了。
“今儿做奶茶，还有酥饼。”侑青笑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看上去动力满满。
符信部那边工作也十分迅速，每每有新线订本便会派人送来，被鹿橙整齐的排在展示柜上，书籍上还有每一本内容对应的序列号，已经排了六本。
根据符猴的话来说，要到十二本的时候，整套就算出行完成了，而现在已经过半，完全可以向外出租了。
于是侑青上午要么去宴食部给梓梦坐早餐，要么便会去巨树上的彩雀工作间，两者都是联系手艺上的功夫，餐点做的越来越熟练，布艺也是如此。
“你是想自己做衣服么？”察觉到侑青对整套衣服流程的掌握度日渐熟悉，彩雀询问道。
“嗯，我想给她做身裙子。”侑青说道，这是他与梓梦说好的。
“冬天做裙子？礼服么？”
“不是礼服，偏向装扮服，就是人偶身上的放大版，也不打算现在就做，等暖和起来。”
“噢，小梦喜欢那种么？”彩雀突然直挺起脖子。
“……偏向玩心吧，喜欢是喜欢的，应该很少穿出来，她不怎么出门。”
“出门而已，你可以带她来我这。”
“我到也想，但你知道，她现在冬眠期，白天几乎没时间。”
听到冬眠，孔雀不知为何沉思了片刻，侑青还以为他是不想在这方面继续谈，便准备收拾背包回去——已经到中午了。
“她一般睡到什么时候？”彩雀突然问道。
“下午，申时。”
“申时？上次晚宴不是申时么，我去时她醒着的。”彩雀不解道。
“一开始她也只是睡到中午，不过越睡越久，况且晚宴那天到现在也过去十来天了。”侑青理所当然道。
“……过些天到冬祈，你带她去一趟祷福池，或者鲤湖。”彩雀沉吟道。
说要祈福，侑青一下子愣住了。
“你是说她……身体有恙？这不是冬眠正常情况吗？”侑青有些着急。
“我没说这是异常情况，即便这是正常变化，那也要给福鲤看一看，我们才能知道今后要怎么做来配合她。”彩雀声音起伏不大，似乎知道侑青会有这种反应。
也好在它情绪平稳，侑青才注意到自己失态，连忙平复心情，表示冬祈会带梓梦去鲤湖。
回到灵然宫，鹿橙在壁炉前看书，听到侑青回来，便过去用龙鳞给他洗尘雪。
“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鹿橙注意到侑青的脸有些僵，伸手碰了碰，发现冰凉的，便急忙拉侑青去壁炉前取暖，“外面太冷了，你可以少出去的。”
侑青也只是在壁炉前沉默了一会儿，又露出笑容道：“还好，只是风刮着冷，如果有帽子遮风的话也没事。”
“可你手也是冷的。”鹿橙抚着侑青的手说道。
“……梓梦怎么样？睡的熟么？”
“那肯定啊，宫主冬眠可是雷打不动，根本吵不醒，睡得又熟又香。”鹿橙笑道，却依旧压低了声音，怕惊动后殿的人。
“过些天冬祈，带宫主去祈福吗？”侑青问道。
“冬祈？”鹿橙忘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外面的风雪声并没减小，“如果是天气好的话当然可以，宫主好久没出门了，自从上次……”
鹿橙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侑青在这儿。
侑青深吸口气，心想确实要想办法带梓梦出去玩一趟，要知道冬天的美并不只有暖炉与被褥。
但……可惜，天公并不作美，理论上冬祈的这天，依旧风雪交加，积雪几乎封路，别说他们，就连居民侍卫们也都不得出门。
好在有好消息。
“冬祈延后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鹿橙的忧虑
听说一是因为风雪，二是因为福鲤自身情况，总之冬祈延后了。
侑青也摸不准这算不算好消息。
“你在发呆吗？”
鹿橙给灯添油，看见侑青正直勾勾盯着一边架子上的人偶僵着。
“嗯？哦……在想事情。”侑青回过神来，连忙给手稿上画了条着重线。
“还挺少见你发呆啊，我猜猜，是想筑匠部那边的施工进度吗？”
侑青挑眉看一眼鹿橙，意外道：“怎么会这么想？”
鹿橙嘿嘿一笑，坐在侑青对面，随手拉过棉絮靠背仰靠在上面，小声回答道：“上次你是说以后会带宫主去南部群山，当时宫主不是担心几十年太久了吗？所以我想你说不定会弄出一些提升施工速度之类的办法。”
“哈哈，那东西如今还只能是靠人力，这方面我可没办法。”侑青笑道，感叹鹿橙想象力极好。
“不过……”鹿橙盯着房梁上的几颗木球，低声叹道，“真的太久了……几十年，如果只是二十年，我也许也能跟你们去，如果要更久些的话，我恐怕就不能随你们一起了。”
“为什么？”侑青疑惑问道，“那时候你最多五十来岁吧？”
“我们最多也五十来岁了。”鹿橙苦笑道，“那还算特长寿的老人了。”
侑青看着鹿橙，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其实你不用在意的，我只是……随便唠唠的，我是宫主身边的侍卫，能照顾好宫主就是我毕生任务了。”
“我以前都是这么认为的，但我现在发现这个世界可能很大，大到南部群山可以真的踩到不是看到，大到碧蓝色的海能摸到不是听到，还有将军说过的异域风情的西城也不再只是一车货物。”
“就稍稍有些感慨而已……”鹿橙伸出手掌对向木球的其中一个，发现它在视野中只能从指缝中漏出一些身影。
侑青不知道怎么开口——每个种群的寿命是不同的，他以前便知道，只是他稍稍忘记了，忘记了他们不是和他一样的人。
在现世，动物园里鹿的寿命是多少？大概二三十年？而这里能够有五十年也非常优秀了。
如果鹿橙、或者他们，永远都只活在这个城市里，这么多年都算太长了，就像鹿橙的父亲。
反观一出生便觉得要向外走的小峥，乐意代代承接的筑龟，这样的个体终是少数。
‘也许知道太多并不都是好事……’侑青心想。
“也许未来的时间里，会有提升拓建速度的办法，毕竟至少二十年的时间，”侑青这样说道，“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更别说二十年了，你一年前会想到我从海的那边来吗？”
“就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侑青耸肩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让鹿橙忍俊不禁。
“所以我很有可能等到那一天吗？”鹿橙笑问道。
“当然，不过可不能干等，没有一个健康的体魄，到时候去了可别还要梓梦反过来照顾你哦，鹿橙老太太。”
“你才老太太！你以为你那时候就不是老爷爷了吗？！”鹿橙震怒。
毫不在意与鹿橙斗嘴，侑青没有低头看纸，却不自觉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
时间。
确实不能干等着。
正午的风雪依旧不减，刚吃过饭，侑青披着大衣独自出门，去宴食部。
“给小梦看看？她染风寒了？”宴蛙挑眉问道，以为小梦出现了状况。
“不，没有，她很好，每天都一觉睡到下午，中途都不带醒的。”侑青说道。
“那为什么？”
“这不是冬祈延后嘛……我就想着，祈福晚些去没关系，但身体还是要紧，如果真有小遗小病拖着，之后如果严重了不少白白消耗福气，这要是提前知道了，至少可以对症修养嘛。”
侑青搓着手掌笑道。
“上夜宴，我看小梦气色还可以，只是可能有些乏困，其实比以前要好很多，比你来之前，要给你算算的话，距离上次给宫主炖药已经过去多久了？”
“上次……初冬么？”
“那是给你的，不是小梦的……所以将近两个月，这是最久的一次断药，说实话我很高兴。”
“高兴？”侑青微怔，“因为她身体好了很多？”
“也许是心神上的。”宴蛙说道，语气不像怀疑，更像笃定。
宴蛙还是来了灵然宫。
“先生？您怎么来了？”鹿橙迎接来人时很是吃惊，这雪天，怎么宴蛙大人还亲自来灵然宫。
手里也提着不知多久没见面的手提箱了。
“来看看小梦，她还没醒吧。”
“是的，宫主还在熟睡，请进……”鹿橙请宴蛙进宫后，便关上门拦住了冰冷的空气，带着宴蛙进内殿。
没过多久，侑青也回来了。
“你上哪去了？”鹿橙听到动静，从内殿出来看到侑青，问道。
“溜达了一圈，去了厕所。”侑青说道，随即露出湿漉漉的双手。
“宴蛙先生来给宫主看诊了，你小声些。”鹿橙不满侑青进来时寒风灌入的呼啸声，但赶紧拿毛巾给侑青擦净双手，捂着他冰冷的手来到壁炉边。
“抱歉抱歉……那梓梦醒了吗？”
“没呢，说起来先生的确很久没给宫主看诊了，我都快以为宫主身体完全养好了。”鹿橙有些感慨。
两人在外面没说多久，宴蛙便提着木箱出来了。
“怎么样？”侑青和鹿橙异口同声问道。
“……并无大碍，你刚刚上哪去了？”宴蛙看了一眼侑青。
“上厕所。”侑青解释道。
“好吧，”宴蛙还说怎么门一开，跟在后面的人就不见了，“小梦并没什么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又是异口同声。
“……只是身子有些虚弱，肠胃也稍显弱态，应该是冬眠影响到进餐的缘故，她一般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睡？”
“申时醒，亥时睡。”侑青记得大概是下午五点左右醒，晚上要陪她聊到十一二点才熄灯歇息。
“这样啊……我会跟厨房里交代一声，以后她醒前来取药膳，每一个半时辰便来取一次，每天三次。”
“没别的了吗？”鹿橙正点着头记时辰，侑青便已经追问道。
宴蛙摇摇头。
第一百四十章：时间与梦
雪与风依旧未停。
“这样下去得拖多久啊……”侑青牢骚一句，提着塞满保温棉絮的密封食盒回到灵然宫。
冬祈延后已经过去两天了，昼夜令人烦躁的呼呼声不绝于耳，如果习惯忽视还算好，一旦注意起来着实让人难以入眠。
就像风在檐角为什么哭嚎一般，这几天侑青晚上被这烦得都睡不好，期盼第二天醒来能有所好转。
最好是放晴。
可是风、雪、云、雨，这种自然天气怎么会如人所愿呢？即便是过去所在的现实，也只能预知天气，还不能百分百预知。
它们都被掌控在自然手里。
“你有去做团子了吗？先生说过要控制进食量与进餐数的。”鹿橙看了几眼食盒，随后郑重说道。
“不用那么严格，我以前也是那样的。”侑青摆手道，将食盒放在了保温箱中。
这保温箱也是宴食部送来的，用来存放温热的东西以便梓梦进食。
随后侑青便开始了今天的新内容更新，上次和鹿橙进行内容对读的效果还算不错，之后的剧情一帆风顺，即将推到下一个转折。
“能开一下通风窗吗？有些闷。”侑青写到一半突然放下笔，拽了拽领子，试图让自己呼吸顺畅一点。
“好。”鹿橙伸手去拽绳索，发现通风窗已经是拉开的。
晚上，梓梦如往常一样看书到深夜。
“好像捧着书的感觉的确不一样。”梓梦放下手里的硬壳书，“和听故事不一样，和看你的手稿也不太一样……”
“是不是感受到了故事的重量？”侑青将书拿到手中，作出托举的动作。
梓梦不禁轻笑，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好像是有一些，一被真正记载的感觉，有了书页之间的连接与整合的重量拿在手里，我本来还以为……”
“还以为会乏味是不是，毕竟是听过的故事。”侑青悄声放下手里的硬皮书接过梓梦的话道。
“相当于被剧透了嘛。”梓梦调皮的吐着舌头说道。
“也会有不同的地方。”侑青垂眼说道，“你有感受到吗？”
“嗯，相同有印象的地方，我会感受到一些以前没有察觉的人物情绪，我会思考人物在当时更多的心境变化，可我不太清楚为什么会这样……”梓梦微微皱眉，对这种陌生的感觉有些喜悦与困惑。
“你已经是穿梭在整个故事上的意志了。”侑青解释道，“所以你不会像第一次那样顺着时间去理解人物，而是会穿梭时间线将更多的情感联系在一起，相比第一次看故事会更加理性。”
“那这样的理性适合看故事吗？这故事给我的感受和第一次有些不同……石猴好像不像之前那么傻傻的了。”梓梦露出了些许疲惫。
“不必纠，故事就是用来看的，感受到的都是你自己的，如果一个故事不论看多少遍都只有一种情绪，那也太空瘪了。你累了？那就去睡吧。”侑青摸了摸梓梦柔顺的长发，没有被束缚的乌丝笔直的垂在她身后。
“嗯…那我去睡了。”梓梦嘟囔道。
就在梓梦揉着眼睛进后殿时，侑青突然开口叫住了梓梦。
“这雪过几天会停吗？”
“雪？”梓梦狐疑着回头，听了听屋外的呼啸声，迷茫的眨眨眼睛道，“不清楚……好像会停吧？”
她也不确定。
“没事，别放在心上，明天我给你做好吃的。”
安抚送梓梦进去休息，侑青也收收拾书笔，熟练地挑暗灯芯后，窝进了被褥中。
……
“侑青？你可算来了。”
推开包厢房门，侑青看见了几年不见的发小，一头清爽的短发，熟悉干净的面容，与当初分别时别无二致，就连穿着也还是当初见过的熟悉服饰。
“你怎么这么多年一点没变啊。”侑青疑惑道，在发小的桌子对面拉开椅子坐上去。
“你不也一样，我还以为几年社会能让你开朗一点。”发小笑着，伸手给侑青倒上了一杯酒，“先吃着，还有菜上呢。”
“一个人来的？”
“嗯，顺道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社恐的要死，巴不得死在卧室单间里没人知道。”侑青自嘲道。
“……能不能吉利点？老朋友一见面就死啊死的。”发小有些不满。
“你什么时候在乎这些了？抱歉抱歉，是我得意忘形了。”侑青低头赔罪道。
发小看着侑青的样子，一时间语塞，跟侑青一番大眼瞪小眼后，才给自己咽下口酒，随后有些感慨道：“是我错了，你变化蛮大的，和刚才电话里完全不同。”
变化？电话？
侑青不太懂发小在说什么。
“变化？我能有什么变化，每天守在那个卧室里，早上睡觉晚上醒，守着没几个人看的三流故事，每个月接触到的人也只有超市营业员，我能有什么变化。”侑青以为发小是在开玩笑，笑着摆手说道。
“以前你可不会这样，”发小并没改变自己的看法，“就算是我，在不谈故事的时候，也不会露出这么没防备的笑容，也不会说这么长的话。”
“侑青，你的变化很大，我很高兴，那地方对你来说肯定是最适合你的地方。”
发小的话突然有些晦涩难懂了。
“你说……什么地方？”侑青迷茫的看着发小。
“也幸好我一直以来运气都很好，竟然能够知道关于这么一个地方的消息，虽然只有一次机会，但我希望你能把握住。”发小没有理会侑青的询问，自顾自的说道。
“等等，你在说什么？”侑青迷糊了，没由来的感觉有些呼吸不畅，瞬间让他想起在灵然宫里的感觉。
‘灵然宫……’侑青脑海中突然闪出了自己叫鹿橙开窗的画面。
‘对啊……我已经……在灵然宫了，我为什么在灵然宫？我为什么在那个世界？我又见到了你？这是梦？是梦！但哪边是梦？灵然宫只是我和发小喝醉后的一场醉梦？’侑青如木偶般坐在椅子上，脑海中的思维风暴一般旋转起来。
‘我究竟在哪？’侑青自问道。
啪啦——噼啪~呼呼~~~
突然间，桌上的饭菜如干柴一般迸发出火星，似乎是正在熊熊燃烧的干柴发出爆鸣。
侑青猛地抬头看向发小，只见他的身影正如雪一般缓缓飘散。
“所以……这里才是梦……”侑青松了口气。
吱呀——
“松了口气么？”房间门被推开了，门轴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侑青连忙抬头看去，只见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化成了灵然宫大厅的模样，而一个顶着龙头的高大身影穿过了隔墙向他走来。
“是你？！”
“是我，你应该记起来了。”灵主淡淡看着侑青，视线无情得接近冰冷。
“记起来？指什么？”侑青头有些痛，不解的问道。
第一百四十一章：即将来临
“你是怎么来的。”龙头十分熟练的随手变化出一张木椅坐在侑青面前的长桌前。
侑青瞪大眼睛，恍然低下头看着桌子面想起方才发小的幻象所说的话。
“他……为什么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怎么做到的！？”
侑青不敢相信，一个和自己生长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同龄人，居然会有让自己穿过那片海的能力！
难道他——
“在你真正回忆起那个时空的记忆前，其实我也没想到。”龙头灵主嘴角微勾，想笑，却似乎笑不出来，“我本以为三千年的时间，那批人的意志理应被稀薄的血脉与时间冲淡消失……况且想要触碰那群游离在时间外的意志也并不容易。”
“一生仅此一次的机会，他将你召唤去，也说明你对他比先祖们对他更重要。”
灵主想身后的展示架抬起手掌，侑青便看见那红色战裙的木偶活了起来，轻松拖着叠起来比她还高的六本西游跳下展示柜，随后又轻盈跃上长桌来到灵主面前。
“这原版故事我也看过，你的改编随新颖神奇，但也一塌糊涂。”灵主翻看两眼后淡淡道。
“不……你等等……”龙头的话内意思包含太多，侑青此刻已经取回了曾经在梦中所知的一切，他隐约察觉到一个骇人的事实，却因为信息获得的过于仓促，他一下子没办法理清。
可龙头并不像梓梦或者鹿橙亦或者说是任何一个部长，他依旧自顾自说道：“但我喜欢你对第二次感受故事时的理解，当你穿梭在整个时间线上，再看同一件事时，会产生不同的看法。”
“或许这也是你朋友让你来的一个理由。”
“但不论的这个理由或者借口完成没有，你现在都要再次回答那个问题了。”
“什么？”
灵主拿着星际西游，一双生辉的明目望着侑青：“对你来说，这个世界是什么？”
侑青听到这句话，周围的画面再次扭曲变化，来到了侑青好几个月未再去的，属于自己的房子的卧室里。
也是第一次正面见到灵主的时候。
那晚，灵主在离去之前，问了这个问题，只不过这份记忆在清醒之后便沉寂了。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侑青回想。
“像梦一样不真实，但不得不说，是一个能包容下我的庇护所。”记忆里，自己对龙头说道。
“庇护所？也许我该再给你一些时间。”那时候的灵主轻笑道。
当时侑青还不懂是什么意思。
“那么现在呢？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展示给你看了她的善意与她的恶意，你觉得这个世界对你来说，如何？”
侑青回想起自己溺水将死时，回想起在城中被追杀时，还有乌泱泱的虫子想要吃掉自己时。
“糟糕啊，这个世界完完全全在的驱逐我。”侑青泄气般说道。
可随即又抬起头来，看着龙头道：“但还有人在接纳我，她，他们，都愿意庇佑我，他们才是我的庇护所。”
“所以这是你的答案——心灵的藏身地是么？”龙头皮笑肉不笑，在侑青察觉异样时，猛地深吸了口气，“我本以为接下来的消息对你来说可能会是好消息，但看来并不完全是。”
侑青听灵主波澜不惊的语气，突然间背脊发寒，而在此时，两人所处的景象再次回到灵然宫中。
灵主环视周围一圈，了然般说：“看来这里的确是你觉得最安全，或者说最舒适的地方，但罢了。”
“先告诉你一个吧，母亲那边没有丝毫罢手的意思，原本已经离去的虫族，即便越来越远离我们，但他们之中的人性异变并没有停止。”
“按照保守估计，等来年春末夏初时，这座城要面对的就不再是简单的异变虫子，而是以群为单位的虫人，我预测在他们面前，一个驰马是站不住的。”
灵主那毫无轻重的语气，说出了一个压迫到侑青几乎无法呼吸的消息。
“你是说……整群的虫子都会进化成……虫人那个模样？”
“是的，你不必猜测，完全一致，尤其是你所恐惧的学习能力……你知道吗？母亲能感受到你所恐惧的东西，所以她会将这个世界毫不留情的推向那个极端。”
明明是在谈论几乎等同于世界毁灭的消息，灵主依旧不慌不忙。
“我……我有解决的办法，他们的学习能力如果真的那么强，我可以教他们沟通，和他们交流？对，如果能够合作，对我们来说也是最大的好处，他们能力很强，几乎每个都能成为将军那样的存在……”
侑青的语气并不确定，明明全是笃定的词汇，却满是疑问的口气，不知是想说服谁。
灵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长篇大论，直到侑青累了。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那也不错。”龙头说道。
侑青一听，脸上露出一丝获得肯定的笑容，可惜龙头的话并没有说完。
“那么还有一个消息……”
——————
唰——
侑青猛的从被褥中坐起身来，一身冷汗印透衬衣，被褥也满是湿热的潮气。
口感舌燥的侑青起身去倒了杯水吨吨灌下，随后彷徨几步，才放下空杯。
侑青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个梦，但就和平常夜里一样，梦境太杂乱了，处于即将忘却消失的状态，让侑青有些失神。
“嗯~~什么时候了~~”被侑青弄出来的动静所惊扰，鹿橙本还睡得正香，便翻个身嘟囔道，眼睛都没睁开。
“还早，睡吧。”侑青说道。
“嗯~~~”鹿橙鼻息缓缓平静下去。
侑青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感觉身上有些湿冷，便蹑手蹑脚拿到毛巾给自己好好擦了擦，至于衣服暂时就懒得换了，随后重新缩回被窝休息。
毕竟现在还是半夜。
外面的风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停，如果只是小雪，侑青也是能接受带梓梦出门的。
冬祈都拖延好多天了。
再不去的话……再不去的话……
“梓梦将会永远沉睡下去……当然这是对我来说，用你们人类的话，就是……”
哗——
侑青猛然睁开眼，被窝比冰窖还要寒冷。
壁炉熄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祈福程
“怎么了？你做噩梦了？”
鹿橙半梦半醒，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便感到一道光亮了起来。
艰难的睁开酸涩的双眼，鹿橙看见侑青面无表情将挑亮的灯放在桌上。
“我们去鲤湖。”侑青说。
“什么？你去鲤湖干什么，这大半夜的，路也看不清啊。”鹿橙以为侑青在噩梦里受到了惊吓，于是想要劝说。
侑青没有说话，只管穿上保暖外套，不知在想什么。
鹿橙撑起身看着侑青——她几乎没见过那种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你想到了什么？你知道了什么？”鹿橙问道。
“……”侑青拽紧自己衣领，双眉不自觉的皱紧，随后他意识到这一点，连忙挑起眉毛，“是噩梦。”
鹿橙狐疑看着侑青，她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噩梦会让侑青如此不安，现在是凌晨最黑暗的时候，外面伸手不见五指，还有风雪拦路。
可侑青这样子显然打定主意要走。
“我们走了，宫主怎么办？”
“我们带她一起去。”
“你开什么玩笑！？这个时间这个时候带宫主出门？！”鹿橙噌一下子从站起身来。
“对。”
“侑青，我不管你梦到什么，别把宫主牵扯进去！”鹿橙努力压低声音喝道。
“我们有防风衣，只要衣服卷紧，我们两一起照看，不会有任何事，如果担心保暖，我们可以用被子裹着她。”侑青说道。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鹿橙气急，想呵斥侑青。
但快步冲到侑青面前拽起他衣领时，看到的却是一双穷途末路般的双眼。
鹿橙一腔愤懑顿时卡在喉咙口。
“你……你究竟怎么了？”她的语气柔和下来。
“就当是帮我一把，带梓梦去鲤湖吧。”侑青垂头低声说。
鹿橙没有说话，看着一脸愁容的侑青，随后重重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外面太黑了，就算是提灯笼走也难前行，更别说鲤湖离我们这儿十多里路，万一摔到怎么办？宫主可是睡着的，至少等天亮一些，反正已经到现在了，再等等又如何呢？”
侑青被说服了，他轻轻撩开窗户，缝隙外只有无边黑暗在吞噬着一瞬而逝的雪花，于是便无力的垂下手去，任窗户啪的一声闭上。
侑青沉默的坐在坐垫上，盯着面前的长桌桌面，鹿橙想要乘机再了解一些事情，可迎来的是罕见的沉默与不理会。
鹿橙没有生气，她觉得侑青的意识可能不在这里，于是也沉默着去将侑青掀乱的被褥收拾起来。
摸到被褥的瞬间，鹿橙动作一滞，发现里面又冷又湿，几乎睡人的区域全都是汗迹！
“你出这么多汗？”鹿橙问道。
侑青但点点头。
“去把衣服换掉！内衬全湿的，你还想就这样出去？信不信你得横着回来。”鹿橙责令侑青去换衣服。
可惜侑青并没有做出反应，还是要等鹿橙收拾完一切，将湿被褥铺在熄灭的壁炉前，点起壁炉烘烤汗迹后，再拿来新的保暖衣给他换上。
“现在宴食部也还没开始工作，我们先吃点保温箱里一些剩的团子。”鹿橙将已经冷掉的两个团子拿来，侑青面无表情的往嘴里塞着。
鹿橙无言，也是坐在长桌一边，突然发现桌上倒着红裙人偶。
“咦？昨晚拿下来没放回去吗？”鹿橙拿起人偶问道，瞥了一眼侑青，就这一眼，鹿橙看见侑青眼中闪过了惊惧。
……
“有些光亮了。”鹿橙第一次感觉到等待的漫长，死寂的空气让她如坐针毡，反观侑青却像个雕像一般枯坐着。
频频开窗观察，鹿橙终于发现自己能看清外面景物的轮廓，于是有些喜悦的向侑青说道。
但只见侑青一个激灵，惶惶看向自己，随后又捂着额头，似在挣扎，但最后还是迅速站了起来。
“走吧。”
“你是不想去吗？”鹿橙听到的那两个字干涩无比，于是忍不住问道。
“我们要去那里。”侑青说。
鹿橙以为侑青是在逼迫自己，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一觉都没睡醒他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但侑青这样子令她不安，于是再次开口劝阻道：
“如果不想去，咱们就不去，好不好，就算今天是冬祈，我们也别去了，我们每天都是这样，不会因为一个噩梦而改变什么。”
侑青沉默片刻，还是拎起了背包。
“要去。”
是要，不是想，侑青没得选，这也许是他最后一个挽回过去每一天的办法。
风雪不大，任何一方都没减弱自己的影响力，为了避免梓梦受冻，侑青让鹿橙将她卷在了被窝里，然后用绳子布带扎住脚端与脖子部位，又给梓梦头上围着彩雀送的围巾，最后才给这个“被子卷卷”套上防风衣。
幸好防风衣除了兜帽领口，下摆完全能盖住大部分被卷，不然还真要想别的办法。
原本侑青是提议两个人轮流背着走，但鹿橙不肯，强硬的要求绑在自己身上。
侑青不愿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只好依她。
也得亏梓梦背在鹿橙身上，否者这积满雪的螺旋台阶就够侑青累的，反观鹿橙脸不红气不喘。
这个时间点，如果是夏季，其实天边已经要鱼肚白了，但现在不仅深冬，更是乌云蔽空，只有一丝丝光亮不知从何而来，令侑青得以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
一深一浅的走在积雪中，细碎的飞雪顺着风拍打在脸颊上，打得侑青脸泛起红来，耳朵也生疼。
一路上侑青问了三次轮换，鹿橙始终不肯，随后即便是鹿橙的体力，也还是不知在谁家门口顺了根木棍，撑着走到了祷福池。
此时天也蒙蒙亮了，整个世界似乎都盖上一层深蓝色的雪花滤镜，令侑青心寒不已。
“到了。”侑青喘了口气，望着深灰色的水面说道。
“呼…呼…”鹿橙撑着木棍，一口一口吐着白雾。
侑青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她。
“我……我要休息一下。”鹿橙疲惫不堪。
“那就在这儿休息一下，那边有遮阳棚，我们避一下。”侑青扶着鹿橙准备往那边走，但被鹿橙拽住。
“别浪费时间了，我走不动了，你带她去吧。”鹿橙说道。
“那你……”
“我就不去了，”鹿橙笑了笑，“这些事你并不想告诉我，那我在这儿等你就好了。”
侑青将仍在熟睡的梓梦从鹿橙背上解下抱着，抱着走向了当初那扇后门。
第一百四十三章：随梦归
过道中寂静无比，只有侑青沉重的步伐。
坐垫孤零零的放置在围栏前，围栏后是波光粼粼的湖面，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其上，随后瞬间消失不见。
侑青看着安静的湖面，将被卷抱在怀里，咚的一声跪坐在坐垫上。
侑青看着梓梦沉睡的模样，深吸口气，随后闭目冥想。
鲤鱼。
一尾锦鲤随着他的想象越发的凝实，在他的脑海中畅游着，也仅仅如此，锦鲤始终没有跃出他的脑海。
侑青不死心，他开始想象出面前的鲤湖，有风有雪，锦鲤在湖面不断的跃出，又溅落回去。
终于，不知在第几次跃出时，那尾锦鲤猛然挣脱了他的束缚，扶摇而上化作一条巨鲤漂浮在他想象的鲤湖之上！
“固执。”福鲤长须飘飘，一双滚圆巨眼盯着跪坐在栏杆前的侑青，说道，“灵主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但我还能怎么做？只有你能救她！难道你们不想救她吗？”侑青说，“福气洗涤，即便断肢也能重生，她现在还没有完全陷入沉睡，一定可以重新振作起来不是吗？”
“怎么振作？”福鲤问。
“就……像那些人一样，像以前一样，祈福……然后痊愈。”
“福气从何而来呢？”福鲤缓缓降下了身体来到栏杆前，注视着侑青与他怀里的小姑娘。
侑青一时语塞，眼睛四下扫视，不知想寻找什么。
“她是灵主的女儿，但她并不是灵主所生，与灵主是相同的根源，却是两个极端。”福鲤看出了侑青的想法，但仍旧平和地说着，也残忍的截断他最后的渴求——网开一面的后门。
“灵主诞生于争端与战火之中，他代表自然之理，为本界力图平和，将那些窥瞰本界的贪婪者尽数驱逐，镇守界门维护此地的一切。”
“梓梦诞生于温和与生活之中，她是自然之礼，是意识与现实的交汇，是包容一切意志，不论真假，不论病痛，不论恶善，也不论生死。”
“所以梓梦本身便是一种平衡，若平衡持续不断，那么她便和灵主一样永存，但倘若平衡打破，那么衰败便是注定的。”
“永存的平衡……你是说，原因在我平分了她的命星！？”侑青听完，想起当初溺水之后，梓梦出现暂时失明的状况。
原来从那时起，梓梦自己的天平便已经倾倒了。
“不仅如此，秋末的城外，暴风雪之中，你再一次人魂游离，将你救回来的，依旧是梓梦的也是仅存的最后的福气，命星的空乏便是加速衰败的原由。”
说到这，福鲤长叹口气，在侑青听来宛如天边地震传来的轰鸣。
“她的福气……恢复不了吗？”
沉默良久，侑青问道。
“两个人的消耗，只会枯竭，如果是其他人的命星福星，也许有机会，但梓梦没有。”
“那就把我从她的命星里剥离出来！”侑青大声道，“只要我不在她的命星里，她就可以恢复不是吗？”
“我做不到，与你共享命星是梓梦本人的意志，而且还消耗了大量福气才勉强做到，现在即便是她自己恐怕也无能为力。”
她没有自我恢复的机会，也不能让灵主开后门产生福气续命，就连将自己踢出命星还原平衡也做不到。
侑青彻底失去了最后的稻草，什么“像以前一样”已经完全成了奢望——因为只要他活着，梓梦就必将死去。
……
鹿橙蹲在路边的屋檐脚下，用双腿也裹在了衣摆下，像个半露在地面的萝卜。
看着寂寥无人的鲤湖四周，陪她等待侑青的只有雪了。
这段时间，鹿橙一直在想凌晨发生的事情，侑青的眼神、反应、语气，都太奇怪太陌生了。
在他的印象里，即便是最初刚接触到的侑青，也没出现像今天这种状况。
“他说他做噩梦了。”鹿橙自语道，用靠在身边的木棍一端在面前的积雪上画出一个圈，写出一个梦字。
“所以应该是梦里发生的事情，还和宫主有关，让他联想到不好的事情，比如像曾经发生过的那样。”鹿橙想起上次因为侑青的原因，梓梦好些天没睡好觉。
“于是导致侑青以为宫主会有变化，所以迫切想要来祈福？”在“梦”的另一边画出一个笑脸，并在中间写出一个福字。
鹿橙看着地上涂鸦，想不到任何东西。但鹿橙还是想尝试想一想。
是否要再往远处想一想呢？比如为什么侑青第一个想到的是祈福，而不是和身为宫主贴身侍卫的她商量呢？
但他还是向自己说了帮帮他那样的话。
“这么说来，前些天他就说过，等冬祈要带宫主来这儿……”脑海中看似毫无关联的画面越来越多，鹿橙处理其中的思绪也越来越困难，
她得承认，自己的脑子确实没有侑青那么灵活。
就在她暂时放弃思考的时候，鞋底踩实积雪的嘎吱嘎吱声从风的另一边传来，鹿橙转头看去，见到侑青抱着被卷从后门走了出来。
“怎么祈福要这么久？”鹿橙迎上去。
“嗯，我一个人祈了两个福，把没睡醒的福鲤大人惹得不高兴了。”侑青说道。
“那有什么异况吗？你梦到的不好的情况。”鹿橙看着侑青的双眼问道。
“没有，是我太紧张了，对了，你也累得不轻，咱们叫个车回去吧。”侑青却避开眼神的交汇，看着怀里的梓梦说道。
鹿橙的确腿都软了，一卷厚厚的棉絮加上一个梓梦，而且还没是没吃早饭的情况下，一刻不停的走了十多里路。
于是疲惫的鹿橙被没有太过注意侑青的变化，同意了这个想法，去叩了几家屋旁有板车的人家。
有几家没叩开，听鼾声因是在熟睡，但好在有一家有回应，出来了一只大驯鹿，头上如树枝一般繁茂的鹿角十分壮丽。
“这么冷的天，鲤湖也说冬祈推迟，你们怎么还冒雪来冬祈啊，是孩子病了吗？”驯鹿握着前车手小步跑着，一边向车上两人搭话道。
“嗯……有点不放心，就还是来了。”侑青应道。
“唉，小孩子哪有能放心的，有时候不舒服也不说，让咱做父母担心死了。”驯鹿似乎理解侑青的感受，一边也加快了脚步。
“也许就是怕父母担心，所以才不说的呢……”鹿橙想起自己的小时候，于是反驳道。
“唉，那就得看严重性了，如小鹿你说的，怕父母担心，也不无道理，若是小摩擦皮肉伤这样，做父母的的确要理解这是不可避免的，要放宽心，”驯鹿语重心长说道，
“若是冷暖不觉，体内脏器不适，作为孩子也应该清楚自己的重要性，这样的担心是父母必须要承担的，也是在孩子出生前父母就该做好的准备。”
侑青面无表情看着两边径直向后退去的雪，看着车后不断延伸出去的车辙，开口问道：“那如果这个孩子对父母来说并不重要呢？”
驯鹿惊讶地看了侑青一眼。
第一百四十四章：摒弃退路
不过这位父亲还是仔细想了想侑青的话，随后语气不太笃定的开口道：“如果孩子有幸长大，甚至也有了自己的家，那他就得知道自己不能再那样做。”
“这样悲剧才不会继续延续下去……哈哈，这只是我一家之言，你们听听就好。”
王城到了，侑青跳下车，将身上剩有的贝币都给了驯鹿。
“客气了小兄弟，不用这么多。”驯鹿从里面挑出两个小贝壳，把其他的还给了侑青。
也不等侑青说什么，驯鹿哼起不知名的曲儿，拽着板车向另一个方向离开了，也许是给自家孩子买好吃的去了，侑青知道供货商店那边是不会真正意义上的关门。
和鹿橙一起托着梓梦回到灵然宫后殿安顿好，侑青刚给壁炉点上火，回头便看见鹿橙趴在长桌上睡过去。
侑青没有做声，拿来鹿橙的被子给她盖上，自己再次裹上大衣，替她去宴食部取餐。
侑青也没忘记，昨晚他还和梓梦约好今天给她做好吃的，所以吃完早餐，他又赶回了宴食部。
“发生什么事了么？”宴蛙看着揉面团揉出神的侑青，开口问道。
“啊？先生，我之后会少来的。”侑青开口说道，“我那边故事书还没写完。”
宴蛙看了侑青一眼，淡淡道：“你本是就灵然宫的文官，让你来我这是我的失职。”
“……多谢先生。”
将成品放进烤炉中后，侑青洗手穿上衣服，离开了宴食部。
彩织部，彩雀挑眉看着侑青。
“你要专心写故事，与我何干？我还不必看你的故事，这西游我第一本都还没看完。”
“谢先生。”
“哦，对了，你上次跟我说的比赛，我吩咐下去了，好像有点用，谢了。”
侑青无言点点头，反身离开走上树干小径。
彩雀比以往多看了几眼侑青的背影，才轻轻关上大门。
回到灵然宫，鹿橙已经睡醒了，正在展示架边看观察红衣女剑士人偶。
“你喜欢么？”侑青问。
“很漂亮……”
“筑龟先生已经会做这种人偶了，你可以在他那儿定做一个。”侑青说道。
“这么精致，耗费先生不少时间精力呢，我上次听说他还很忙，定这个人偶肯定要很多贝币。”
“钱不够吗？我可以帮你买。”
“不用！不用。”鹿橙回绝，取出一本西游，坐到长桌边翻看起来。
侑青也备上纸墨笔，开始赶稿。
他想，至少要让梓梦看完这个故事。
“对了，有件事拜托你一下。”
“什么？”
“我们去鲤湖的事，别跟梓梦说。”
“你确定么，你确定不需要宫主的帮助？”
“嗯，这应该算是我自己的事。”侑青手里写着稿子，嘴里说道。
鹿橙没有说话。
下午，鹿橙去取来了梓梦的药膳，没一会儿梓梦也便起床了，如往常一般洗漱完便开开心心吃起药膳来。
药膳没有那么苦，但也不谈不上好吃，勉强入嘴。
为了中和一下口味，一般饭后侑青都会送上他上午做的小点心，今天也不例外，两颗圆滚滚的蛋黄酥便放在了梓梦桌前。
当然也有鹿橙的份。
梓梦迫不及待的咬上去，酥脆的咔呲声爆出香味，随后便是软糯的豆沙，最后还有咸软的蛋黄，一口下去满满香酥甜咸，十分美味。
“这蛋黄……口感好奇特，不是煮蛋的粉糯感啊？”鹿橙的舌头尝出了奇特的地方。
“咸蛋，用盐泥腌制的，以前没做过我还担心会做到不好。”侑青笑着解释道，“保温箱里还有呢，不要吃太多哦，不然后面两餐可就没得吃了。”
梓梦吃着美味蛋黄酥，看侑青似乎并没和以前一样与她们一起品尝，反而是又拿起笔开始写稿了。
“侑青今天灵感很好吗？”梓梦还不太习惯用词汇来形容灵感的迸发。
“嗯，还算不错。”
写完五张，侑青便会迅速看上一遍，随后给梓梦鹿橙二人去读，一连写了二十多张也没停下，中途偶尔停笔思索，也能和两个姑娘随意聊些东西，从她们那儿取些灵感来继续写稿。
侑青一直写到了晚上梓梦的第三顿药膳，才稍稍停笔休息一会儿。
给自己奖励一个蛋黄酥，虽然已经冷了。
“侑青你……今天受什么刺激了？”梓梦小声问道。
“嗯？为什么这么问？”侑青咀嚼肌僵住。
“你把存稿都给我看完了……你以前不会这样的，你跟我说过，存稿的你们故事家的退路。”梓梦担忧道。
侑青松了口气，摇头说道：“灵感是会相互攻击的，有可能上一秒我觉得某个角色这样出场比较好，但下一秒又有灵感了，我觉得这个角色退场了比较好，这样会让我纠结很久。有时候退路会让人失去一往直前的决心，所以给你看完也是不错的办法，你看我能够摒弃许多不必要的纠结，多出许多时间写稿。”
梓梦看了一眼身边叠起来的手稿，至少有五六十张纸，满满的全是内容，剧情甚至都比以前快上不少，令她惊讶的展开应接不暇。
“舍弃退路的前进吗？万一走错了怎么办？”梓梦抿嘴一笑，随后又玩笑似的提问。
“走错了啊……走错了就只能披荆斩棘，再回到正路上。”侑青回以笑容。
很快，梓梦便开始疲倦了。
看着没入后殿的身影，侑青无声叹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已经躺在被窝里的鹿橙，心里对她怀些歉疚：还以为她泄露出去了。
……
鹿橙做了个梦。
在梦的最后，她双眼有些湿润，最后被鼻塞给堵醒了。
睁开眼，她发现不远处的长桌上，油灯还亮着，照亮了侑青奋笔疾书的样子。
“侑青……你还不睡吗？”鹿橙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但反正不会还早。
“嗯，你先睡，我等一会儿。”
“好吧……”间侑青不舍得放笔，鹿橙也只得作罢，反身背过光去。
“对了鹿橙，明天你起来的时候，记得叫我起来。”
“啊？你不补觉吗？”
“我写完这本就可以睡了，可以睡很久。”
侑青眼睛也没抬一下。
第一百四十七章：若是孩童的任性
“请问，侑青来过吗？”
鹿橙探头在厨师间里问道。
“侑青先生吗？”一位厨子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但回答了鹿橙问题，“没有呢，他不是十多天都没来宴食部了吗？”
“噢噢，谢谢，他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我有些不放心，就来问问。”鹿橙回道。
“对了，今天也要做小甜点对吧？”
“嗯。”鹿橙道别了厨子们，在王城里转悠起来，期盼能遇到侑青那嶙峋的身影。
但除去鲜有几个偶遇值班的同僚，鹿橙再没遇到其他人。
彩织部？筑匠部？还是符信部？莫不成是去下城区了？鹿橙思索着侑青可能会出现的位置，但每一个都很有可能。
其实鹿橙以往是不会在意侑青去了哪里，只是今天侑青那样子确实让她无法放心，要是走在哪儿一不小心滑上一跤睡着了，在这种没人出门的时刻是真有可能冻死在外面的。
于是鹿橙又去了一趟巨树上的彩织部询问彩雀。
“没有，他也十多天没来了，说要专心写故事给小梦呢。”彩雀回答道。
鹿橙又去了符信部，看到符猴穿着那天用来装扮的石猴衣服在符信部里工作时，便知道侑青不在这儿。
鹿橙又雇脚夫去了一趟筑匠部，在闷热的锻造室里找到筑龟，依旧没有侑青的下落。
‘不会真躺在哪里睡着了吧？这种天？！’鹿橙心里有些慌，‘应该不会，说不定是去看小箐了，他说他喜欢给小箐顺毛的……’。
最后在学堂也依旧没有找到侑青。
然而依旧临近晌午，鹿橙已经十分饥饿，于是准备吃过午饭，下午找些人一起去下城区寻侑青的踪迹。
然而就在她提着食盒回到灵然宫时，她看到侑青已经铺上床铺闷头大睡了。
鹿橙无语的看着侑青，气不打一处来：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侑青那样子原来是没心没肺的表现！？
鹿橙想上去给侑青两巴掌，但最后还是摇醒了侑青。
“吃饭了。”
“嗯…嗯？晚点吃……”侑青看上去没什么变化，青黑的双眼一丝缝隙都睁不开，在被窝里辗转了一下，又沉沉睡去。
鹿橙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伸手摸摸侑青的脑袋。
真是个任性的小孩啊。鹿橙想。
下午，梓梦醒了。
“他……什么时候开始睡的？”梓梦看见仍在休息的侑青，于是悄声问鹿橙。
“我也不知道……他早上出去了一趟，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鹿橙有些尴尬的说道。
“是去做吃的了？”
“没有，他没去厨房……宫主，我记得你可以感觉到他的位置？”鹿橙想起上午的窘境，为避免被侑青听见，于是凑近梓梦耳旁悄声问道。
梓梦双眼慌乱地看向四周，说道：“白天我睡得沉，侑青在那时候出门我都是没办法察觉的。”
鹿橙也恍然大悟，宫主醒时侑青一直都在灵然宫，唯有白天侑青才会出去，想向宫主打探情况的确没什么道理。
“抱歉宫主，我忘记了。”
此事鹿橙不再提及，服侍梓梦开始进餐。
倒也没多久，被褥中传来几声鼻音，侑青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揉揉一双淡青色的眼圈，看见梓梦和鹿橙正看着他。
“嗯？怎么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哦是下午……”侑青显然是睡迷糊了。
“赶紧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吧，你好好的肠胃可别问题了。”鹿橙催促道，梓梦也附和点头。
侑青没有马上起身，而是坐在被窝里让自己清醒了片刻，才去洗漱，随后与梓梦一起进餐。
吃饭期间，侑青问梓梦借了人偶。
“为什么要问我借呢？她本就是你做出来的，你只管拿去不就好了。”梓梦诧异道。
“不能这么说，我已经送给你了，她以后一直都是你的，自然是要好好从你这儿借走，”侑青说，“有借有还嘛。”
“分得太清楚啦！”梓梦不满道，赌气似的叫侑青以后只管拿去便是。
再好好的休息一晚，侑青的精神也终于恢复正常了，大清早和鹿橙同一时间醒来。
“没想到真的醒了……”侑青收拾好自己的被褥感慨道。
“确实，我以为你会要睡上三天三夜的。”鹿橙也惊讶道。
侑青说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还是笑了笑，吃过早餐后，小心的带上那人偶出门，顺着昨天同样的路线，来到彩雀的门口。
昨天他悄声路过了，今天是来叩门的。
“嗯？你有空了？”彩雀手里还拿着那本硬壳书，看手指夹着的部分，终于是快看完了。
“嗯，给梓梦的故事是写完了，可以专心做事了。”侑青说道。
“昨天你上哪去了？鹿橙都上我这来找你了。”彩雀让侑青进屋后，关上门说道。
“啊……出去逛了逛，高压工作了十多天，一下子还真放松不下。”侑青回答。
侑青把人偶取了出来，给彩雀观察打量。
“你就是想做这身衣裙给梓梦吗？布料会不会太少了，夏天穿还差不多吧。”彩雀认真说道。
“就是给夏天穿的，冬天谁会露胳膊啊。”侑青笑道。
随后两人开始对这件放大红裙开始设计修改，该到途中，侑青一个没注意，把话题说道了理念设计上，彩雀并不理解这方面的意思。
于是侑青开始给彩雀灌输“设计理念”的大致内容，也算是再给彩雀一个拓展设计方向的空间。
不过光有理念是不够的，侑青还需要给出一些模板设计，彩雀才能正在意义上了解其精髓。
当然，是从侑青所理解的方面去理解，彩雀是不可能接触到正在正统的服饰设计理念的。
“手环首饰？那种东西时候太臃肿了，我个人觉得会有束缚感，尤其是手环。”彩雀对侑青的一些看法提出质疑。
于是针对首饰是否应该搭配进服装中，侑青又和彩雀进行了友好讨论。
下午，侑青久违的开始锻炼了，在灵然宫外的庭院里，冒着雪。
“你小子今天干啥了？怎么又不正常了。”鹿橙在檐下走廊上，看着雪地里做深蹲的侑青问道。
“我感觉我太弱小了，你忘了吗，以前说好的锻炼，我已经断了几个月了，现在跑不了几步就喘得不行。”侑青解释道，说希望自己能健壮起来。
“好吧，那我明天陪你一起要吗？”鹿橙问道。
“不用不用，我就是到处跑一跑，比如上台阶下台阶之类的，别担心。”侑青说。
鹿橙叹了口气道：“唉，又是别担心，这大雪天，我怎么放得下心呢。”
“你可真是个老妈啊。”
“你跟小屁孩也没多大区别！”
一说老，鹿橙直接就抓起一把雪捏紧，砸在了侑青脸上。
“嘶——冷死了冷死了！你这坏鹿！”侑青连忙拉开衣摆，把从领口滑进去的雪甩出来，然后也捏上雪球给予还击！
第一百四十五章：是家人的话
“不再睡会儿么？我想宫主她并不急的。”
清晨，鹿橙向侑青说道。
侑青揉揉眼睛，昏沉的大脑确实不够清醒，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再睡个回笼觉，而是拿了些贝币出来交给鹿橙。
“如果有空的话，可以顺便帮我带些茶回来么？宴食部应该会有一些。”
“……可以。”
“还有甜品之类的，你记得让他们给梓梦做一些，方法我前些天都教给他们了，他们按着做便是。”
等鹿橙离开，侑青在门外的护栏上抓了把雪给自己擦脸，刀一般的冰冷让他的困意减退，随后才回到桌前，继续昨日的书写。
说实话，侑青有些痛恨这么长的故事内容了，他不该在这里浪费时间的，即便梓梦还有醒来的日子。
但侑青也庆幸他还有这么多内容要写，这让他还有苟活的一些理由，让他有借口活在梓梦的生命里，亦或者说生命上。
“嘁~像个寄生虫一样。”侑青小声嗤笑道，骂着手上无限小说中一只蚕食着失落之地的恶鬼，也借着主角的口骂了一句。
也没过多久，鹿橙便带着茶叶回来了。
这个世界的茶叶没有现世那么讲究，种类也没那么繁多，而侑青以前是和咖啡提神的，没怎么喝过茶叶，所以对茶也就没什么要求，能提神就行。
起初茶叶效果还不错，侑青晚上只睡四个小时，早上起来喝上一天也能坚持到晚上梓梦去睡后。
但很快他的耐咖啡因体质便开始荣光恢复了，正常剂量的茶已经不能给他足够的提神效果，于是侑青开始提泡浓茶，以至于就连鹿橙喝一杯都要掺上半杯水才能入口。
“唔哇，好苦啊，侑青你这么喝真的没事吗？”鹿橙皱着眉头抿上一口茶水。
“嗯？还好。”侑青平淡的说道。
鹿橙看他有些乌青的双眼，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她不是没劝过，别说她了，就连昨晚梓梦都有询问过，告诫侑青身体要紧。只是侑青不听罢了。
“你这样下去，身体真的吃不消的。”鹿橙还是没忍住。
“别担心，我不是说过吗？我在来这儿以前就习惯这样了，而且等写完这篇无限后我就休息。”
“为什么要这么赶工呢？并没有人催你吧。”
“……灵感上来了。”
四天、五天……十天。
侑青的眼圈和当初的猴哥一样滑稽可笑，白天虽有泡茶，但也只是给鹿橙泡的，他自己则是捻一撮茶叶直接丢嘴里嚼了。
一天得嚼上一小包茶叶，是正常泡茶的四天分量！
听鹿橙说宴食部都快没茶叶储量，得去下城区的商铺购买了。
不过宴食部并没有迎来茶叶告罄的日子。
“小洛的故事结束了，也许他还有更多的世界要去，还有更多的人要认识，但此时此时，他的使命结束了。”
烛光之前，梓梦忍不住轻声念着这最后一张手稿，投身在故事中的她甚至忽视了字迹的潦草。
“结束了？”看着纸面后面剩余的空白，梓梦既感叹，又不舍的问道。
“嗯。”侑青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说道，牙关左右活动，研磨齿间酸涩的茶叶。
梓梦看着侑青，随后放下手稿，起身来到侑青身后，轻轻捂住侑青的双眼，语气轻松且无奈。
“终于可以放心休息了是吧？”
侑青本想拉开梓梦的双手，只是听完这句话后，他搭在梓梦手腕上的手不动了，随后也放了下来。
“嗯，可以休息了。”
“明天会睡到什么时候呢？恐怕我醒的时候你都没醒吧。”
“也许我会睡上好几天好几夜。”
“会做梦吗？”
“应该会。”侑青喉结滑动，将磨得稀碎无味的茶叶碎咽下。
“我记得你说过，做梦有时候也会有很多灵感，有想过下一个故事写什么吗？”
下一个故事啊……
侑青感受指尖鳞片的坚韧与温暖，沉吟片刻说道：“那可能也要看我记不记得了。”
“真好啊，自从接触了你的虚幻故事，我做的梦都光怪陆离起来，不过有些可惜的是，我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每次闭上眼睁开眼，时间就过去了，一个梦也没有。”
“……以后会有的，可能只是因为冬眠睡的沉罢了。”
“或许是吧……侑青，你想睡了吗？”
被小手捂着双眼，侑青的眼窝已经酸涩得难以忍受，味蕾也没了刺激品，他的头很昏沉，如果让他沾到枕头，可能会和那天的猴哥一样狼狈。
“嗯，很困了，梓梦你也去睡吧。”
梓梦满意的收回双手，缓步走向后殿。
“梓梦。”侑青闭着眼轻声唤道。
“嗯？”
“那天，你说你会永远记住的那一天……”
“那天是你送我的夜宴，我记得。”
“你那天说你的家人们，其中有我吗？”侑青喉头干涩，声音有些憋。
女孩眨眨眼睛，轻笑一声道：“当然有你了，你在想什么呢。”
梓梦去睡了。
而今天的梓梦，又比十天前要晚起一个小时，她每天清醒的时间都在缩减，这一点侑青早就知道。
‘是家人啊……那我就更该让你活下去了，即便今后的日子会很无聊。’侑青心想。
第二天，鹿橙惊讶的发现侑青依旧早早的起床了。
“你不是说写完之后要睡上几天几夜吗？怎么又起来了？”鹿橙有些生气。
侑青笑了笑，打理了一下身上文官制服，随后套了挡风的大衣，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要哪？宴食部做甜品？那也得先好好休息吧。”鹿橙苦口婆心道。
“没事，出去一会儿，我会好好睡的，别担心了。”侑青轻声说道。
“你知道你说过多少‘没事’‘别担心’了吗？但你做的事很难让人不担心啊。”
“你真的像个老母亲一样爱操心诶。”侑青还记得鹿橙的母亲，初见时给过自己一个拥抱。
鹿橙这方面应该是随她妈妈，直性子应该就是他父亲了。
“还不是因为你像个小孩一样任性……”
侑青没有听她说完，打开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不同的选择
天气很好，没有出太阳，风雪有些大。
因为侑青不想被太多人看见，所以这样的天气可以让他行踪隐匿一些。
走过熟悉的走廊，一步步跨过庭院里的石阶，第一次注意到经常走过的墙角已经掉漆了，还有不少兰花类的绿色植物长在积了雪的园墙脚下。
熟悉的路线，侑青瞧见了以前许多忽视的东西。
一路向上，踏上高大的巨树，悄悄路过彩雀的门口，走上环形木阶梯，侑青来到了巨树之顶，看到了那座祭舞台。
“为什么不做个台阶啊……”侑青抱怨了一句，脱下大衣后搓了搓手，在架子上攀爬起来。
终于，侑青来到了祭舞台上，这小小十平米被弧形围栏围住的方形平台就是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了吧。
侑青能感受到天空的压迫，沉闷与疲累让他大口喘着气，撑着围栏休息一会儿，忽然一道寒风吹过，令侑青打了个激灵。
好冷，但大衣留在了下面，也许是怕将其弄脏。
恢复了些力气，侑青抱着围栏翻身过去，脚后跟踩在平台边缘，手肘则反勾着木栏杆。
看着灰黑的云雪，侑青低下头，视线又放在了被雪覆盖的城上，干净的街道小巷空无一人，都很悠闲的在家里休息，毕竟是一年一次的冬假。
侑青想起他留给筑匠部的工作项目，如果能够顺利进行的话，以后的冬天可能反而是这个城市最繁忙的季节了。
现在想想还感觉有些对不起他们。
“感觉也得谢谢虫子们，没有它们的话，我可能都不敢上来，重温一下脱离地心引力的滋味。”
侑青笑了一声，准备一脚踏出——
“你令我感到意外。”
侑青的动作僵住了，扭头看去，只见龙头灵主正凭空站立，抱着双手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
“……来看我笑话的？那你可能有点早了，比如晚个两秒再出来。”侑青喉咙发紧。
他都做完心理准备了，突然被这么打断。
“笑话？我不笑话任何人的选择，当初你选择鱼缸而不是那扇门时，你选择梓梦而不是成绩时，都是如此，因为你选的都是同一个答案。”
侑青看了看身下的“白毯子”，自嘲笑道：“都是为了逃避自己的无能而已。”
“逃避对你来说不失为正确答案。”
“那你现在出来做什么？你是维护此界不受侵害的灵主，我是从那边世界过来的侵害者的后人，我死了，你和你的母亲也不会再有矛盾。”
“若真仅仅如此，你早就在玉桥上成枯骨了……我说过，对你们的愤怒已经在这三千年中磨去了大半，你死不死，对我没什么影响，至于我现在出来，是因为晚一些就没办法再跟你谈谈了。”龙头语气轻松，对侑青的生死的确不上心，即使他曾帮过侑青。
“谈？你想谈什么？”侑青狐疑问道，他不觉得自己对灵主来说有什么秘密。
毕竟就连穿越本身都是被对方允许才得以过来的。
“从你来时的第一件事，便是苟活，你为了果腹想要啃食牛头。
即便你再如何的没有目的，没有利益欲望，你都在努力活着，故事也好读者也罢，从那个世界到这个世界，你都在为你的虚假故事活着，只要活着，有虚假的故事，你就能获得你所需要的认同感。”
龙头停顿片刻，随后认真问道，似乎真的理解不能，“为什么没有选择离开这里呢？你也清楚，这个世界在驱逐你，你只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就回归了你的日常，只要封印你的记忆，一切都会回到你所希望的原样。”
侑青听完，沉吟片刻后，有些想笑。
“不是没选，是我压根就没想过回去，我希望的‘原来的模样’并不是那个出租屋，而是让我感到安心的灵然宫。”侑青苦笑道，“死亡反而是复原一切的最好办法。”
龙头微微挑眉，仔细打量了一下侑青，有些惊异问道：“你当真如此觉得？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死后的日子呢？”
“死后？梓梦会慢慢好起来。”
“她会知道你因她而死，她会背负你的死亡，困顿在你的死亡中，日复一日不得安宁。”龙头说。
侑青心中狠狠一震，一时间无法言语。
“想知道为什么对不对？你现在会想到她因你的死而悲伤，她会调查询问所有你接触过的人，她会知道你带她去了鲤湖，她会知道这一切。”龙头残忍的将侑青想到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而且！这不是你没想到！！”突然，龙头厉声喝道，震得侑青双腿打颤！
“你就是想要她为你悲伤！你就是为了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你就是害怕自己真的成为她生命中可以被忘记的过客！你不是在为了她死！你在为了你自己而死！！”
龙头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宛如雷声霹雳，轰得侑青头晕脑胀。
世界依旧平静到只有风声呼啸。
龙头的雷啸只存在与侑青的脑海中。
“我说的是否正确，侑青。”待侑青耳鸣退却，龙头突然和颜悦色轻声问道。
这比咆哮更令侑青恐惧。
侑青恐惧的不是龙头会对他做什么，而是在恐惧自己真是这么想的。
他在因为自己的想法而害怕。
他想起梓梦那沁人心脾的笑容，顿时胸口一紧，哽着喉咙低头痛哭起来。
“我除了……除了活在她的回忆里，还能怎么办？我只是……”侑青哽咽道。
要他真悄无声息的离开，离开梓梦离开这里，他做不到，那比死亡还痛苦。
他没办法在感受到幸福后，再重归折磨之中。
“那你在哭什么呢？如果这样做合你心意的话，如果她对你来说仅仅如此的话，你又因何而悲伤呢？如果她真是你的幸福的话……你该怎么做呢？”
龙头问道。
‘我该怎么做？’
侑青在心里一遍遍问着自己，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第一次感受到意识抽离在外，用脱离于时间与空间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过去、现在、以及用预知所虚构的未来。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他曾经找过，却有被他忽视的死角！
所以接下来他要这么做。
“你要告诉我时间，我自己来做。”侑青猛然睁开双眼，直勾勾看着龙头。
龙头看着侑青，露出一抹笑容——这个选择也算不错。
第一百四十八章：将军归来
侑青又开始活动在各个部门之间了。
早上借着晨练的名义，他会去宴食部做做点心，他会做的点心种类还蛮多的，即便有许多品种因为材料工具限制而无法制作，他也依旧有大半的配方可以摸索。
简单到曲奇饼、酥饼、果酱，复杂到面包、蛋挞、轻奶酪，侑青每天都会来整一些新花样，有时候也会因为复杂的步骤与意外而在一样产品上花好几天的时间。
侑青甚至为了与原配方比对无法调控的参数步骤，甚至还在厨间离了一块“步骤黑板”，用于对比与记录。
比如面包的发酵，在没有工业制造的酵母菌作为一环时，应该如何控制面团的发酵程度？
如果不行，用水果制作自然酵母需要如何……
侑青的手艺都是自己在出租屋内摸索出来的，许多基础理论他是熟络于心的，所以这种简单的代替技术对他来说只需要一些时间。
不过对于厨房里的厨子们，这就是某种惊为天人的手段了。
为什么坏掉发酸的水果能够让面团内部产生比作馒头还要绵密松软的孔洞？
为什么简单的蛋奶加糖调制，可以烤出滚烫香弹、名为蛋挞的东西？
为了学习侑青的技术，他们甚至会每天带着小本本，早早做完要做的事情，等待侑青来“上课”——其实就是旁观而已。
而侑青也是知无不言，才导致一种上课的假象。
对此宴蛙也没什么意见，他偶尔也会去看看侑青的功夫，从侑青奇奇怪怪的举动中，在自己熟知的食材里发现不一样的小惊喜。
在宴食部忙完后，大约上午十点将近，侑青会离开宴食部门外出小跑，第二站便是树干上的彩织部。
要给出足够说服彩雀的作品并不容易，侑青要画出的确符合他审美的手镯草图，然后发给筑匠部去进行雕刻，再拿回来试戴取得视觉成果，彩雀才会确实明白关于空档的点缀也不失一种细节美。
偶尔几天，侑青也会被彩雀推去坐镇“选衣会”，也就是侑青当初给彩雀提议，由部员们自己进行衣品攀比的活动。
说实话，侑青每次从会上回来后，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去参加选美，而是去参加了百鸟歌唱大会。
“要不然直接开一期百鸟好声音得了，反正跨界不用版权费，也不用跨界石……”侑青偶尔会吐槽道。
从彩雀那儿回去后，便是正午，侑青好好在灵然宫与鹿橙一起吃过午饭后，小小午休两刻钟，随意写写一些小短篇故事后，便会动身去符信部。
猴哥很喜欢那套大圣的衣服，的确很喜欢，为了这件衣服，他甚至每天在符信部中小心翼翼，不会被一点墨迹沾染——也得亏是猴哥，别人还真没那闪避反应。
“今天我们继续说故事创作的技巧……”
侑青每天来这里没什么目的，就是教猴哥怎么编故事。
说来惭愧，侑青本人编故事的能力并不强，只不过众所周知，这个世界没有别人写故事，他属于矮个子里拔泰山了，所以教猴哥确实没什么问题。
至于他会不会教，也得益于侑青曾有好好琢磨过写故事的技术，出租屋里仅有的一小块书架，里面摆的全是诸如《故事》《写作这回事》《成为小说家》之类的实体书，也万幸是他有好好一字一句的逐读。
听着侑青长篇大论，偶尔也会基于要点上手给猴哥写上一些例文，猴哥的笔记做得出奇的多。
用猴哥的话讲，这几天做的笔记比他这辈子写过的字都要有用——当然，有用程度仅限于编故事。
“那要是没有灵感呢？”听到侑青针对灵感获得的讲解，猴哥突然提问道。
也不能说没灵感，因为猴哥的见识并没有侑青那么爆炸，即使侑青告诉他“灵感是两个不相关的东西进行碰撞随后爆炸发生的产物”，猴哥也没有足够多的所谓“不相关东西”的储备。
“是啊，这确实是个问题……”侑青对此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诉猴哥时代会前进，视野会越来越开阔，就比如几十年后他们说不定就能看到真正的活着的海洋，看到海洋里活着的生物。
到那时候，储备自然就会因为接触的广泛而增加了。
“那我可要好好的把这些笔记留下来，到那时候才有用武之地啊。”猴哥感叹道。
完成符信部里的每日一课，侑青会来到招财部取些钱，然后叫个脚夫带自己去筑匠部。
去筑匠部的理由很多，有新有旧，旧的不必提及，新的则有关于上午彩织部的事情。
不是首饰的制作进度，而是在听完百鸟叽叽喳喳后，让侑青想起了关于音律的东西。
乐器！
是的，这做城里，勉强称得上乐器的东西，就只有铃铛，或许一些种族的嗓音也能算上。
“乐器？那是什么？”筑龟虽然掌握大部分制作技巧，但对于侑青说的玩意儿是真的一窍不通。
在经过侑青一番解释，外加筑龟一番讨论后，侑青也大致了解了为什么这界没有乐器了——曾经有过，不叫乐器，因为使用它有极高的门槛，后来便失传了。
为什么乐器有高到失传的门槛？
因为那个乐器是一支吹奏乐器，根据侑青对筑龟的形容猜测，应该是箫或者尺八之类的。
这玩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吹的，会气流的掌握最基本的一条这个世界就有绝大部分人做不到——能聚拢的嘴唇。
就比筑龟，他的嘴唇边缘看似有些弹性，但其实也一块角质层，甚至可以用来剥树皮。
那管弦乐里的弦乐呢？自然也各种原因，生活里最容易听见的低频许多动物听着烦躁，高频又不容易出现，所以也被忽视。
对此侑青也没什么办法，如果想让这个世界以后发展一些音乐文化，恐怕要先解决百族之间耳朵同频的问题。
不过侑青觉得自己可以先起个头，否者这一步永远迈不出去。
于是侑青之后来筑匠部不仅是来给新设计图，也会拉弦调音，即便他也是没学过音律的音盲。
走遍这些地方以外，侑青偶尔会放弃去筑匠部，而去学堂度过下午。
去学堂现在可不仅仅是为了撸猫，侑青会带着自己做的拉有长短不一丝线的粗糙弦乐器在那儿调音，试图“学音乐从小抓起”。
可惜对音调不同的声音又很大反应的没有多少孩子，只是在这里面令侑青惊讶是有小箐这只睡货。
“嘶，这大猫有将军之资，莫不会以后上阵前还要演奏一曲？对虫弹琴？”侑青有些懵。
如此忙过一天后，侑青顶着雪回到灵然宫时，也刚好天黑了，梓梦也起了床。
“现在是写短篇了吗？每天都是不同的故事诶。”梓梦问道。
“嗯，感觉很多故事在同一个世界观下面不太好表现……你不喜欢独立的短篇吗？”侑青问道。
“也没有啦！”梓梦慌忙否认，表示短篇也都很好看。
随后侑青会给两个丫头讲自己这天出去都遇到的事情，和彩雀的争执也好，筑龟那边的忙碌也好，符猴授课趣事也好，撸猫小心得也罢。
总之，侑青会好好的分享他的现在的每一天。
很快，这个深冬便被日常埋到了末尾，直到某天夜里，一辆满载异乡货品的车辆被高大的身影拖拽了回来。
驰马将军回来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七天
侑青听到驰马回来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听说是驰马为了先好好歇一歇，就没让军营的人立刻通知王城。
心想下午没多少事，侑青便一个人去了一趟军营。
刚进军营，侑青便看见停在空地中央的黑车厢，只是现在和当初的样子差太多了。
车轮已经扭曲变形，顶棚也残破不堪，车厢四周到处有漏风的缝隙，可以看见里面的东西。
这样一辆变形的车，说停在空地上有些不合适，倒不如说是放在这儿。
几个士兵正掀开破帘子将里面的物品挑拣出来摆在地上，侑青便好奇的凑近上去。
有用布条扎口的麻袋，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什么，七八袋堆在一起，靠近了嗅起来似乎是香料，也有几条泛着金属色，两端一大一小的奇怪小圆筒放在一边，还有不少瓶瓶罐罐与布料仍在被挑拣出来，似乎还有些水果植株。
侑青问士兵能不能拿点看看，士兵们都认识侑青，连忙表示将军吩咐过，若是侑青想看只管看。
“那家伙……”侑青遥遥头，拿起了一根金属圆筒，没想到拿起来十分的轻松，显然是空的。
‘盖子？’侑青发现两端还有盖子套着，便小心将其旋下，随即便看见倒映着自己滑稽变形的面孔。
“玻璃？”侑青心里一惊，连忙用手指摸了摸反光表面，的确是凸起来的圆弧表面！
将另一头盖子也拧开后，侑青将其两头一拉，这圆筒果真变成一支望远镜！
侑青欣喜若狂的将它对着王城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只有一根手指高的王城被放大到可以勉强看见山体上的建筑风格，但不知是不是制作工艺问题，画面看上去十分模糊。
稍微观察了一下，侑青发现原来这两片玻璃并不完全透明，里面包含了不少杂志，整体还有有些浑浊的。
但这也是个极其有用的物品了。
侑青小心把盖子盖上，交代士兵们这些圆筒要小心保管，随后又看了看东西，发现是一些种子与工具之类的物品，听说里面还些果子酒与吃的，对此侑青到没多大兴趣。
找到驰马休息的木屋，侑青看到将军夫人正在外面烧水，屋檐下的桌子上被污渍染黑的残破冬衣。
侑青微微皱眉，意识到那些污渍是什么。
“你来了？他还醒着呢。”将军夫人见到侑青并不意外，估计是驰马说过。
“伤势很严重吗？”侑青问道。
夫人面露担忧之色，但还是摇摇头道：“都是皮外伤，只是长途劳顿不得歇息，所以精神上更疲惫些……”
进到屋中关上门，暖炉的火很旺，侑青忍不住脱下了大衣才坐到了驰马身边的坐垫上。
因为体型原因，驰马并不睡床，而是直接侧身躺在地铺上，上半身则用垫子垫高些，好与来客对话。
“你这是怎么了？给西城的人打回来了？”侑青开玩笑道。
“哼哼，西城的人要能把我打成这样，我可早就歇在半路上了，哪还回得来。”
驰马身上打满了大大小小的绷带布条，好在并不渗血。
“那是怎么了？”侑青问。
驰马看了侑青一眼，眼里有些异样神色。
“你不知道么？我以为你是知道了，才来找我的。”
侑青内心震颤，深吸口气，长久才叹出来道：“虫人么？”
驰马也吁了口气，四条粗壮的马腿稍稍舒展了一下，点点头道：“对。”
“很多吗？什么数量？”
“不用数的数量，我只是遇上了一小队，杀完他们后，便在山后坡看见了一群，那时候我的刀已经钝了，所以没有惊扰他们，不然我还真回不来。”驰马语气轻佻。
“居然还能杀上一群？你怎么做到的？”侑青震惊道，当初仅仅是一只虫人，驰马和他就耗了好一阵功夫。
“哈哈，也许是因为你不在的缘故，他们没什么战斗欲望，而且是我先动手。”驰马解释道。
但随后房间里便陷入了沉默。
“对了，”驰马突然开口，指着一边的木抽屉说道，“那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东西？”侑青疑惑的过去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支两指长的木簪，上面还长着几片翠绿的树叶，一股生命力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侑青拿起这根木簪问道。
“你不是说想知道他们的超凡物品的怎么样的吗？我用你的虫棋换来的。”
“啊？他们居然会拿这么重要的东西跟你换？”侑青惊了，这可是堪比龙鳞的超凡物品！
“哈哈，没那么贵重，他们那儿与我们不太一样，这木棍的自然树上生长出来的，他们那儿的自然树比我们的古树要高多了，也许是有尖儿的缘故。”驰马连忙解释道。
“自然长的？那这么说他们有很多咯？”
“也不是这么说，看见那叶子没有？用一次变化掉一片叶字，是一次性用具，所以说不太一样，他们称那树为灵木，这小棍子就叫灵木杖，除了风雨雷火，他们也用这东西来治疗。”
“治疗！？”侑青眼中亮起光来，“他们的生命并不是福星管控的？”
然而驰马的回答让侑青失望了——“不，灵木杖只是充当了福鲤的角色，治疗所消耗的依旧是福气。”
随后驰马又与侑青聊了一些西城的事情，但显然侑青精神不是很好。
“对了，再过七天就是年祭了，你第一次来，鹿橙有跟你说过吗？”
“说过呢，听说梓梦还要跳祭舞来着。”侑青说道，“鹿橙让我到时候跟着她一起就行了。”
驰马看了看侑青，突然笑起来：“我建议你到时候躲一躲。”
“为什么？”
“祭舞是祭祀三千年前战死亡魂的，我怕你到时候如果露面，会被它们盯上。”
侑青一愣，脸色有些不好看，攥紧了四叶木杖。
忽然，木杖上翠绿的树叶无风自动，一片绿叶竟主动脱落下来，散发着暖暖的淡绿光，径直落在了驰马的马身上。
“看来和龙鳞的使用方式一样。”侑青看着木杖开口道。
“我还正想告诉你来着，只是对我用是不是有些浪费了，我明天可以去祷福的。”驰马看着侑青。
“嗯~”侑青摇头，“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毕竟自然排斥他，活的虫子排斥他，死的鬼魂也排斥他，梓梦的生命也在因他而凋零……似乎他活着就是个错误。
“这东西我准备送给梓梦了，感觉就当个发簪不错，刚好三片叶子。”侑青轻抚三片绿叶，随后放进了单肩包中。
“那也挺好。”驰马说。
侑青随即道别，起身去披上大衣，准备开门的手顿了一下，随后侑青回头看了一眼驰马。
“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你回来的。”
驰马正在感受身体愈合速度的变化，也并不知道侑青一个月前便想要寻死，便开口回道：“我也很高兴再见到你。”
听到这句话，侑青赶忙撇过头，打开门溜了出去，就连将军夫人都没去道别。
军营外，
“年祭……”侑青抹了抹眼睛上的水迹，喃喃道。
就剩七天了。
第一百五十章：年祭
那条红裙做好了。
从开始到结束用了整整一个月是时间，因为大部分都是侑青亲手在做，如果有做错的地方，彩雀则会给他拆线，或者换布重新衔接。
而磕磕绊绊终于用了一个月时间换来的，是侑青勉强达到彩雀真正自我要求的标准。
“那可真是令人兴奋的消息，和彩织部部长一样程度的作品。”侑青感慨道。
“别高兴太早，只是看上去勉强差不多罢了，而内部针脚与排布是看不见的，所以我就不跟你计较。”彩雀的打击没有迟来一秒钟。
“那我也已经很满意了。”侑青说。
“想来小梦也该也会满意。”彩雀将这条红色长裙仔细这叠起来，随后放进一个小手提匣中——也就是上次彩雀送礼服时所用的匣子。
“这匣子是我专门用来给小梦保管礼服的，你这虽算不上礼服，不过也是你第一件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作品，要好好的送给小梦啊。”彩雀将匣子扣上，推给了桌子对面的侑青。
“嗯，我会的，对了，您那礼服已经停滞许久了……”侑青突然想起彩雀准备做给梓梦的红底金边礼服。
“嗯，今天上午驰马已经派人把鱼皮送来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工作，对了，这些天就别来打扰我，六天时间有点紧。”
回到灵然宫，侑青显摆似的向鹿橙摇了摇手里的箱子。
鹿橙认识这箱子，于是惊讶的以为梓梦的新礼服已经做好了。
“嗐，这是我给梓梦做的裙子！不是礼服，礼服还要过些天呢。”侑青辩解道。
“你做的？”
“来看看怎么样。”侑青取出衣服展开给鹿橙看，只见鹿橙眼睛都发光了，惊讶得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
和手办上的装饰衣服简直一模一样，鹿橙已经在想象梓梦穿上后的样子了。
“真有你的啊侑青，宫主穿上绝对好看！”鹿橙赞不绝口，但很快有有些疑虑，“可现在的估计不适合穿这个，得等到春末夏初吧，不然会受寒的。”
对此侑青早有办法。
“记得我来的第一天，梓梦喜欢玩的一块长方形东西吗？”侑青说，“那玩意可以像彩雀先生一样记录下一个画面，并且不用等多久，瞬间就可以画下来，所以我们只要让梓梦试穿一会会就行了。”
鹿橙一听都震惊了，连忙去给侑青找来他的手机还有充电宝。
侑青摁开机看看，电量还有一小半，充电宝也还有一半储电量。
于是侑青赶紧对着桌子上的裙子拍了一张展示给鹿橙看，随后关机和充电宝一起放进了单肩包中。
“过些天彩雀的礼服也会做好，他让将军换来的东西已经到了，等到时候我们也让梓梦先试穿，咱们拍上几张，所以这玩意儿就先放我这。”
理由有些牵强，但鹿橙没多怀疑。
看鹿橙兴奋的样子，侑青心底有些歉疚，不过这些都是要做的，他没有选择。
晚上，梓梦睡醒了，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看到侑青给自己准备的长裙，梓梦灵动的双眼倒映出的火光都是欢快的。
“好漂亮……我都有些不自信了，怕穿上时候反而不好看了……”梓梦捧着长裙，又是欢喜又是担心。
“先试穿看看，壁炉我们烧的很旺，不用担心着凉。”侑青劝梓梦去换上试试。
没过多久，羞怯的梓梦便换上红裙，从后殿走了出来。
倾斜的裙摆半露覆着粉色鳞片的小腿，腰部束带恰到好处的展现了梓梦纤细的身形，还有覆盖着粉红鳞片的双臂紧张的缩在身后。
“嗯……怎么样？别不说话呀……”梓梦连红红的，比她体表的鳞片还红。
侑青鹿橙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鼓掌夸赞，侑青也赶紧起身去自己放被褥的橱柜前，拿出了一柄笔直的木剑。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个？我都不知道啊。”鹿橙惊讶道。
“我去筑匠部还能空着手回来吗？”侑青笑道，将木剑递给梓梦，随后取出手机，“你现在就是那位最坚强，最勇敢的女主角了，来展示一下，别紧张，摆个姿势就好。”
梓梦虽然仍害羞，但出于对故事中女主角的憧憬，她也还是做出了与女主角相同的姿势。
侑青则将这一画面清晰的记录下来。
“来看看，这就是咱们的女主角哦~”侑青笑着将照片展示给梓梦与鹿橙看，梓梦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抱着手机不撒手了。
要不是侑青用没电就用不了，以后拍不了梓梦换礼服的照片为借口时，说不定梓梦真就要看到手机没电了。
……
雪很多天前就停了，城市渐渐醒了过来，人们都将除雪当做了迎接新一年的晨练。
就连一些年纪尚小的孩子们也拿着小扫帚在雪地中玩耍，把父母邻居们堆积起来的积雪又打散了。
王城里也很忙碌，侑青走到哪儿都能看见张灯结彩的侍卫们。
一路从王城正面穿过广场，走下台阶，穿过居民区的小巷与山体洞廊，路过曾住过一段时间的地牢，再穿过一扇目前无人看守的大门，随后便看到了海，以及海上孤零零不知延伸向何处的玉桥。
这条路线侑青在这个月里已经摸索过十多遍了，所以他现在轻车熟路。
灰色的海面随风荡起波澜，侑青记起当初在玉桥上感受到的视线，现在他已经知道那是灵主注意到他的视线。
“年祭，那是你最后的机会。”
“届时祭祀舞起，结界的部分力量会减弱，你若及时上桥，便可以穿过裂隙，重回你来的地方。”
“若是没来得及呢？”侑青问。
“若是没来得及……那么梓梦的结局便再无法改变，即便是你付出性命。”龙头说。
“也就是说一定要成功吗？那我会遇到怎样的困难？”侑青捏紧拳头。
“这一点即使是我也尚不清楚，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世界壁障本身的防御机制，它会阻挡你的脚步，但届时力量薄弱，阻挡不了你，至于其他的……没有先例，我也不清楚。”龙头遗憾的摇头道。
“原来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是的，就像我不知道你的到来。”龙头对此话没有意见，“所以，好好准备吧。”
我现在应该是准备好了。侑青望向玉桥的尽头，是海天一线，与玉桥交接的一点。
“呵，真远啊……”
……
度过最后一晚，侑青一宿未眠，早早便坐在了长桌前，写着什么东西。
鹿橙瞧见他，露出无奈的笑容道：“你怎么又不睡了？今天可是年祭诶。”
竹笔一顿，侑青抬眼看了鹿橙一眼，抿嘴一笑。
“是啊，年祭了，那来点茶叶提提神吧。”
“茶么？多泡一些吧，我也要喝些。”
侑青惊讶的看向内殿，鹿橙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梓梦正笑盈盈的看着他们，对他们的反应很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