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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汉乡》已经正式在起点发布,请兄弟们移驾新书围观,批评指正。《银狐》将会有番外交代出来,长叹一声,并狠狠的砸脑袋,脑子进水了才会起《银狐》这样没有品牌价值的名字……

第九十二章大将军刘婆

    第九十二章大将军刘婆

    “你高兴?”霍去病的惊诧声好大。

    “对啊,我高兴!

    老子如果想要求官,这不是难事,今年春天阳陵县还因为我在去年冬天收拢了灾民,且活人无数,给皇帝上书保奏我为孝廉。

    你也知道孝廉是个身份,只要愿意,就能当一个小县的县长。

    如果求财,假如这颗心黑一些,脸皮再厚一些,老子现在早就腰缠万贯了。

    既然我没心思当官,也没心思求财,我活的高兴一点,活一些人求点心安有什么不可以的吗?”

    霍去病瞅着云琅看了半天,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不觉得云琅会成为一个圣人。

    这家伙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目的性,而且目的性很强,不可能无的放矢,更不可能白白做好人而不求回报。

    “你这话说出来我也不信啊!”

    太宰坐在油灯底下,继续编织自己永远也编织不完的竹简。

    “本来就没有希望别人能信!我家大王信了就成,是不是啊?大王?”

    老虎抬起头张大了嘴巴嗷呜的叫一声,算是回应了云琅的问话。

    “你看,大王信了。”

    太宰见云琅跟老虎扭作一团,笑了一下道:“日子快到了,你做一下准备,我们该去拜祭陛下了。”

    “我真的很不想去……”

    “不去不成,那是我们的根,每个人都要有跟脚的,我的跟脚可能还有选择的余地,你的跟脚只能是始皇陵。”

    “我怕看到里面的好东西,忍不住想拿怎么办?”

    “那就拿呗!玩腻味了记得放回去就成。”

    “带大王一起去。”

    “那就带着,他也算是陛下的臣子,毕竟守卫皇陵好几年了。”

    “先保证,你不会在皇陵里干什么奇怪的事情,尤其是自杀这种事情不能做,你必须做出保证。”

    太宰烦躁的丢下手里的刀子怒道:“我活的好好的,为什么会去找死?一句话,你去不去?”

    “去,去,我其实早就想看看,只是担心你会干一些乱八七八糟的事情,才拖延至今。”

    “这还差不多,时间到了我告诉你,你准备三牲香烛,龟甲,我写文表。,记得给我弄几块玉圭,白玉的就好,千万不要刻好的,光板白玉就成,拿回来我自己雕刻,汉制与秦制不同,万万不可出错!”

    祭拜皇帝很麻烦啊……

    三牲这就很要命。

    猪羊好说,麻烦的是牛……云琅拼命地搜刮三辅之地剩余的耕牛,用了大半年的时间,才弄了十六头。

    这十六头牛,全部在官府的册页上,少一头都会有大麻烦。

    事实上,大汉大规模的用牛耕田才刚刚开始,主要的用途是拉车,曲辕犁出现之后,耕牛的价格才起来了,以前耕牛虽然已经开始使用,却没有骡子,驴子那么普遍。

    也就在今年,皇帝在充分认识到耕牛的作用之后,才下了不准随意宰杀耕牛的命令。

    三牲其实只要首级就成,硕大的身子基本上没用,看样子庄子里的人又要大吃一顿了。

    白玉圭也不好找,这东西的买卖是有限制的,杂色玉基本上有钱就能买到,只有白玉属于皇族专用,非常讨厌的是这东西根本就没地方买。

    不过啊,霍去病有……

    云琅觉得牛头也应该找霍去病,长平公主这人最大的喜好就是吃牛肉,所以他家里没事干就摔死牛。

    牛肉在大汉是最高级的食物,且没有之一的说法,什么虎鞭,熊掌,豹子胆,象鼻子都要靠后。

    皇帝的禁令对皇家人基本上没有多少约束力。

    “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我想做到独立,事实上却做不到,要用铁器就必须去找卓氏,想吃牛肉就必须找你,家里用的盐巴只有东郭咸阳那里有得卖,更不要说盖房子,修花园这种事情。

    何况,我还不敢把家里弄得太舒坦,万一皇帝看中了,一句话我就得搬家,这很糟糕。”

    霍去病赤裸着上身,趴在沙模子上,云琅跟褚狼踩在他的背上增加重量,为了制造出一个标准的铠甲模子,他只能这么干。

    确定合适了,霍去病才从沙子上爬起来,云琅专心的用小刷子往霍去病用身体压出来的模子上刷水。

    云琅会一点钣金,技术却不是很好,以前机场上有一个很牛的大师傅,他用一柄木槌就能敲出需要的形状,且不用任何模具。

    云琅没那个本事,只能先制作出模具,再把铁板贴在模具上,一点点的按照模具的形状把铁板敲成铠甲。

    没错,云琅跟霍去病商讨之后,他打算给自己制作一副铁板铠甲,一具能严格保护上身的铁板铠甲。

    这需要不断地实验最后才能成功,所花费的银钱自然不会少,据霍去病说,这些钱都是长平掏的。

    这几天家里非常的忙碌,原因就是家里的蚕已经成熟了,刘婆她们用竹片子打成方格做成了茧山。

    每一个格子里都放一条身体肥胖的大蚕,这些蚕已经不吃东西了,放进茧山之后开始胡乱动弹。

    云琅万万没有想到,当初就买了五百张蚕种,现在居然会有这么多的蚕……

    那些仆妇们细心地把人住的房子彻底的清洗了七八遍之后,那些房子全部变成了蚕吐丝的地方。

    至于人,全部睡在外面,眼巴巴的等着这些宝贝吐丝。

    刘婆已经两天没睡觉了,声音嘶哑的厉害,训斥起人来也丝毫的不留情,她的威望已经在养蚕的过程中培养起来了,所有妇人都在她的指挥下井井有条的干活。

    云家庄子里的火把彻夜不熄。

    “你家的婆子真不错!”

    霍去病难得夸赞一声。

    云琅看着蚂蚁一般忙碌的妇人们,叹息一声道:“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霍去病瞅了云琅一眼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云琅摇头道:“没问题!这都是贵人们该有的享受!”

    霍去病笑道:“你以后就该这么想,你话里的遍身罗绮者,就有你一份。”

    “扯,我从来都不穿丝绸!”

    “你才扯淡呢,你都不穿丝绸,这些仆妇们养出来的蚕吐出来的丝线最后卖给谁去?她们拿什么养家?”

    “《市场论》啊,霍兄大才!”

    云琅的拇指翘得老高。

    “开始吐丝了——”只有丑庸的大嘴巴能喊出如此大的声音。

    然后就看见她嘴里塞着一个小笤帚被刘婆给赶出来了……

    云琅跟霍去病很好奇,他们两个都没见过蚕吐丝的场景。

    走进最大的一个蚕室,顿时被眼前的场景给震撼的不轻,放眼望去,整个屋子里全是呈8字形摇动的蚕脑袋,一根根肉眼几乎不可见的蚕丝被吐了出来粘结在茧山上。

    刘婆骄傲的跪坐在地板上,看着眼前这些吐丝的蚕,眼中有说不出的温柔。

    她是这里的王!

    云琅跟霍去病两个闲散人员不能打扰刘婆最幸福的时刻,悄悄地退出来之后,云琅就吩咐丑庸给刘婆做一大碗肉臊子面。

    “她刚才嫌我说话大声,往我嘴里塞笤帚!”丑庸有些委屈。

    “这时候家里她最大,别说往你嘴里塞笤帚,就算是往我嘴里塞笤帚我也只能忍着。

    你说说,刚才的场面好看不?”

    “好看!”

    “壮观不?”

    “壮观!”

    “这就对了,每一条吐丝的蚕就是刘婆的底气,这跟每一位军卒是大将军的底气是一样的,傻丫头,你刚才违反军规了,不信,你问问在军中无故喧哗是个什么罪名。”

    “斩首示众!”

    霍去病冷冷的道。

    丑庸缩了一下脖子,二话不说就匆匆的跑去厨房给刘婆做臊子面吃。

    “你家的这个婆子确实不错!”

    “这话你说两遍了。”

    “这样的婆子从哪找?将来我搬出来之后也需要这样的婆子。”

    云琅笑道:“你如果肯对你家里的婆子好一些,这样的婆子你家里的也会有的。”

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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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结局)

    自从这一次谈话之后,霍贤就再也没有与铁心源进行关于温和民族融汇政策的交流。

    他不说,并不代表他认同。

    在他看来,世上所有的英明帝王都做了同样的一件事,那就是坚持己见。

    一个国家的做事风格往往是第一代开国帝王铸造的,后世虽然会有所缺失,大体上依旧会延伸。

    开国帝王的个人烙印烙的越深,对后世的影响也就越大,他以为铁心源就是在做这样的一件事。

    事关千秋,国王才能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走向,这完全是一个帝王的立身之基,他一个相国是无法,也不能阻碍的。

    冷平在高原上放火烧了吐蕃人将要到手的口粮,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逻些会饿死人,这自然是在造孽。

    如果铁心源不是国王,他自然可以口诛笔伐,既然是国王,冷平既然是他的部下,部下在执行他命令的时候犯的错,根本上来说,就是他本人的错。

    以前的时候,铁心源以为普通官员做了错事之后,上官假惺惺的安慰一下苦主,纯粹是一种非人的举动。

    现在,他跪坐在佛堂里,发现自己只能为那些即将死去的人祈福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王柔花已经习惯儿子来她的佛堂忏悔,只是最近,儿子来的非常频繁。

    这不是好事情。

    在察觉儿子一天天变得自责之后,她就再一次把玉莲香请过来,在儿子忏悔的时候,玉莲香就在前边负责念经跟敲木鱼。

    铁心源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这么执着的将玉莲香往他身边退。推,甚至还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这跟她年轻时候憎恶男人有妾室的理念相差十万八千里。

    或许,女人的心思都是这样的,恨不能把丈夫牢牢地攥在手心里,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是罪孽。

    至于儿子,自然是越招女人喜欢她们这些当母亲的就越是骄傲。

    玉莲香跪坐的时候臀部会形成一个丰满的蜜桃模样,铁心源在忏悔的时候,往往会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放在那个美丽的蜜桃上,这样一来,忏悔的效果就非常的差,忏悔完毕之后铁心源往往会更加的内疚。

    他觉得这样很不好。

    回到卧室的时候,赵婉正撅着屁股努力的把自己的脖子抬起来,汗水正顺着的脖颈涔涔的流淌。

    自从生了两个孩子腰肢无可逆变的变粗之后,她就受了天竺妖僧的毒,每日里练习《瑜伽经》成了不可缺的功课。

    这东西铁心源在后世的时候常见,开始的时候他也认为这是一种非常好的修身养性的法门。

    直到他与仁宝活佛谈起《瑜伽经》的时候,经过仁宝活佛解释之后才知道天竺人从来就不出什么好东西。

    天竺人把男人的生殖器叫做林伽,女人的生殖器叫做瑜尼,林伽与瑜尼的交合便叫做瑜伽。

    天性活泼的天竺人不满足于正常的夫妇敦伦方式,就特意发明了这种能把身体扭曲到极致的变态姿势,好满足他们没有止境的欲望。

    赵婉操练瑜伽练习的非常忘我,据她说,经过几年修炼,她已经修炼到了一个很高深的地步。

    不好打扰赵婉的修炼,铁心源只是在妻子高耸的屁股上拍了一把就去了铁乐的房间。

    这孩子果然不负众望的在练习骑射的时候摔断了一只胳膊。

    为此,早就有言在先的赵婉,不但臭骂了儿子一顿,也臭骂了怂恿儿子练习骑射的丈夫三天。

    胳膊上打着石膏,里面痒得厉害,铁心源见儿子难受就只好用一根薄薄的竹片探进石膏里面来回滑动帮儿子止痒。

    “胳膊好了干什么?”

    “练习骑射!”

    “你不怕你母亲唠叨?”

    “只要您能顶得住,孩儿就一定能顶得住。”

    铁心源欣慰的摸摸儿子圆圆的脑袋,这孩子这么小就知道死道友不死贫道的道理,将来的前途一定非常的远大。

    尉迟灼灼有了自己的寝宫,刚刚落成,整个寝宫充满了西域风格,绿色的孔雀石跟杂色玻璃镶嵌的圆形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玉石尾料铺就的地面,即便是赤着脚踩上去,也有一种异常的滑腻感。

    尉迟灼灼的大殿里人很多,全是拿着各色乐器的乐姬,她脸上蒙着半边面纱,头发上垂下一绺绺的珠玉串子堪堪与眉齐,眼线画得很重,极为吸引目光。

    贴身的彩缎上衣只有上半截严严实实的裹住饱满的胸膛,白皙纤细的腰肢却赤裸裸的暴露在外面,丰隆的臀部随着乐姬的手鼓激烈的抖动。

    铁心源找了一个舒适的地方坐了下去,拈了一颗葡萄放嘴里慢慢的啜吸。

    这个死女人基本上已经没救了。

    自从她这个清真寺一样的宫殿被赵婉狠狠的鄙视了一番之后,只要跟赵婉在一起,她就会把自己漂亮的小蛮腰露出来,现在更加的过分,正在向变态的道路上狂奔。

    赵婉之所以发疯一般的操练《瑜伽经》就是被尉迟灼灼刺激的,能把素来庄重高傲的赵婉刺激成这样,这个女人算是下了猛料,不过啊,她的腰肢确实柔美,不是一般的好看。

    梳了满头小辫子的铁蕊,穿着一件大花裙子,如同炮弹一般的冲进了父亲的怀里,于是,父女两就忘记了那边正在努力扭动腰肢的尉迟灼灼,一人拿着一颗葡萄相互喂食嬉戏。

    铁心源早就不期望赵婉能跟尉迟灼灼一点矛盾没有的平和相处,能有现在这样宁静安逸的时光,他觉得已经是上苍给了他几分薄面。

    被人无视的尉迟灼灼挥手驱走了乐姬,喘着粗气坐在铁心源的脚下怒道:“我跳的不好看?”

    铁心源亲了一下闺女的小脸道:“好看啊,心潮澎湃至极。

    不过,再好看也比不过我闺女的小脸,看了这张笑脸老子可以三天不吃饭。”

    尉迟灼灼有些嫉妒的捏捏闺女的小脸道:“这孩子长大之后定是一个祸国殃民的。”

    铁心源嗤的一声笑了:“祸害谁的国,谁的民又能遭殃?还不是她哥哥的?

    就一个妹子,做哥哥的多宠宠也没什么。”

    “妾身肚子里要是再有了呢?”

    铁心源鄙视的瞅瞅尉迟灼灼的肚皮,据他所知,这女人除过吃瓜不小心落肚的瓜子,再什么都没有。

    尉迟灼灼不满的抱着铁心源的腿扭动两下,忽然道:“杨怀玉派人送来了一个非常大的毛料订单。”

    铁心源正在跟闺女玩闹的手停顿了一下淡淡的道:“有多大?”

    “二十万匹!”

    “确实太多了,二十万匹毛料能做三百万套加厚衣衫,皇帝不可能行善免费给百姓,军队又用不了这么些,再说了,制作成衣也需要人手跟时间。”

    “杨怀玉还说,他父亲被任命为环州知府,折可行被任命为黄泥关守将,高尊裕被任命为雁门关守将,狄青也被调任保定军节度使驻节霸州,韩琦就任安肃军节度使驻节雄州,老庞籍出任赵州知府,王圭就任定州知府,至于王安石,他奉诏进京了。

    他还说,已经有旨意下来了,要西军全面东移,听说京中上三军也不安稳。”

    铁心源无声的笑了,他那个历来以老实忠厚著称于世的老岳父终于不甘寂寞了。

    尉迟灼灼见铁心源没有什么反应,焦急地道:“你怎么是这种态度?傻子都知道大宋准备攻辽了。

    到处都动了,唯有我们哈密没有动静,您觉得这正常吗?”

    “很正常啊,大宋与哈密国乃是盟友关系,皇帝的旨意还落不到我们头上来。

    想要我们从西面出兵,大宋拿不出足够的诚意可请不动我们。”

    尉迟灼灼松口气道:“原来您收到了消息。”

    铁心源苦笑道:“皇帝要我对天发誓,此生永不入中原。”

    “然后呢?要求有了,总该给点好处吧!”

    “好处?好处就是喜儿真正以储君的名义入主东宫!”

    尉迟灼灼猛地站起来懊恼的道:“怪不得王后姐姐看我作怪的眼神怪怪的,原来根子在这里。”

    铁心源哈哈笑道:“你在腰上占人家的便宜,却不知人家早就上升了一个档次,看你耍猴呢。”

    哈密国的第一场大雪终于来临了,今年的初雪比往年迟来了足足半个月。

    狂风扑击着天山城斑驳的城墙,纷乱的雪花被狂风席卷着从城墙根部一直攀援而上,最后越过关隘,继续被大风卷积着去了远方。

    天色晦暝,沉重的万斤铁闸正在缓缓地下降,城门前的道路上却有一队骑兵急速而至。

    坚守城门的校尉,眼见来人都打着哈密旗帜,而前一道闸口并未阻拦这一行人,就示意搬动绞盘的部下停止放下铁闸。

    在守城军卒的监视下,这一行不足三百人的队伍终于进了天山城。

    为首的将官丢下一面令牌给校尉,并未做任何停留,直接打马穿城而过,即便是大雪狂风都不能稍微阻拦一下他的马蹄。

    只要找到铁路站点,他们就能丢弃战马,乘坐火车连夜赶回哈密城。

    校尉翻检了一下令牌,摇头笑道:“原来是冷将军回来了,差点没认出来,只是,他怎么从这边回来了?”

    天山城的风雪很大,清香城就只有雪没有大风了,即便是雪花飞舞也只是被微风带动,远比天山城的雪花温柔。

    至于大雪到了欧阳修取名的长春谷,就变得更加温柔了,因为有温暖的地气支撑,雪花落进山谷就会化作零星的雨丝。

    铁心源最讨厌不专业的人干专业人才能干的事情,尤其是那种屁都不懂却身份高的让人不能拒绝他弄出来的垃圾的人。

    这样的天气有一杯热茶,或者热酒裹着貂裘看景自然是一大享受。

    如果,裹着貂裘,围着火炉喝一杯黄连汤一般苦涩的茶水,再好的景致也会变得难看。

    欧阳修就是铁心源最恨的那种身份高贵却喜欢胡乱制作东西的人。

    他仗着自己能够随意进出将作监,跟里面炒制茶叶的师傅学了两天,就自己用刚刚长大最好的天山茶青炒了十几斤,自己不喝,最喜欢拿来待客,铁心源已经被他招待过七八次。

    哈密国的国子监就坐落在这座山谷里,如今,山谷里的建筑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余的,要等到明年开春才会继续建设。

    即便是只完成了大半,他的规模就已经显现出来了,诺大的山谷里,屋顶如同鱼鳞一般铺设开来,异常的壮观。

    欧阳修对铁心源硬生生的把将作当做一门大学问在国子监里传播非常的不满。

    等铁心源喝完了难喝的茶水,才把国子监的章程打开给铁心源看。

    哈密国子监与大宋国子监唯一的差别就是有将作这门学问,而且,进入国子监的,可不仅仅是官员子弟,平民子弟只要有学业优异者也能进入。

    在欧阳修看来,哈密国子监其实就是一个大的高级书院,有那么几分有教无类的意思,这非常的和他的胃口,唯有将作学问如同一只混杂在美味中的苍蝇,让他作呕。

    东京传来的消息很多,两人即便是看着国子监章程,也安静不下心来看。

    欧阳修烦躁的让书童拿走了国子监章程,咬着牙道:“官家意欲亲征辽国,你为何不上书劝阻?

    自从太宗三次征战,三次失败之后,我大宋唯有先皇被寇准老贼诓骗去了边地,你知不知道,有官家在,在场的大宋悍将名臣哪一个敢放开手脚作战?”

    铁心源无奈的看着欧阳修道:“我是哈密国主。”

    欧阳修对铁心源的这句话嗤之以鼻:“没错,你是哈密国主,你儿子却已经是大宋的储君,你死之后,这片地方依旧会成为大宋的土地。

    老夫不信你有胆量敢跟官家平起平坐。”

    铁心源叹口气道:“我是晚辈!让他一点是应该的。”

    和稀泥的话立刻就引起了欧阳修的警惕,他仔细的瞅瞅铁心源认真的道:“你觉得官家亲征是好事?”

    铁心源也认真的道:“确实是好事!至少大宋在文采风流的同时,也有了一丝丝英武之气。”

    欧阳修摇头道:“若非老夫知晓你对大宋没有恶意,就一定会揣测你支持官家亲征是不是有什么险恶用心。”

    “你想多了,我儿子现在坐上皇位还不现实,还需要官家多教导几年才能成长起来。

    我是真的支持官家亲征,这一场大战,与大宋以前的征战完全不同,至少,在力量上就占优的太多了,尤其是骑兵在配备了火药武器之后,契丹人娴熟的弓马占不到便宜。

    我那位岳父大人,一生中最出名的是什么?不就是自知之明吗?我不觉得他会插手军机大事。

    对他老人家来说,收复燕云恐怕是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个梦想,如果不能亲自去燕州看看,他如何能够甘心?

    更何况,在大军中,他的危险性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大。”

    “你会不会亲征?”欧阳修问道。

    铁心源把身体靠在软塌的靠背上舒坦的出口气道:“我不会去,孟元直,阿大他们去就足够了。

    我要防备阿丹这个混蛋的突然袭击。”

    “你们不是准备结成亲家吗?怎么会这么想,喀喇汗国这些年与哈密河水不犯井水的,只是一门心思的做生意,如何会有战事?”

    铁心源冷哼一声道:“我从不吝惜用最恶毒的心思去猜测西边的那些人。”

    “你是不想与官家同时出现在一个战场上吧?”

    铁心源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子幼母壮乃是皇位继承的大忌,更何况我是父亲,如果让官家看到我依旧年少青春,可能会让他心中生出不快来。”

    “你是一个好父亲!”欧阳修感慨的道。

    眼看着欧阳修又要给自己的茶杯里添加茶水,铁心源快速的起身抱拳道:“先生,冷平已经到清香城多时了,他远道归来,再不去见他,会冷了将士的心。”

    欧阳修急忙站起身道:“佛骨舍利拿到了?”

    铁心源点点头道:“拿到了,可惜了我三百三十一名将士血洒高原。”

    欧阳修拉着铁心源的袖子匆匆的向外走,边走边道:“让老夫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佛骨舍利,看看他是否真的是那样的神奇。”

    冷平跪坐在大殿温暖的木地板上,怀里抱着一个金涵,黝黑的脸膛上神色多变,满是局促之色。

    不得已之下火烧了逻些的青稞田,他知道这个举动很难让人原谅,尤其是现在失去糊口粮食的吐蕃人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如果哈密国对自己不加惩处,吐蕃人的愤怒就会转嫁在整个哈密国。这对一个国家来说损失很大。

    在大宋的南征的时候,他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剥夺军功问罪,他不知道在哈密国是不是也会出现昔日的状况。

    如果不是心中对大王抱着极大的信心,冷平几欲带着佛骨舍利逃遁天涯。

    “冷将军,你如果肯把佛骨舍利交给老衲,冷将军在逻些做的事情,老衲愿意一力承当。”

    仁宝从走进这座大殿,他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那个沉重的金涵。

    冷平如同泥雕木塑一般,对仁宝活佛喋喋不休的话语听而不闻。

    “这佛骨舍利,大王本来就要交给我大雷音寺供奉的,现在给老衲,迟些给老衲,又有什么区别呢?”

    冷平的眼睛转动一下,张开满是血口子的嘴唇道:“不一样。”

    仁宝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趺坐在地板上归于寂静。

    撒迦师兄在逻些失败了,几欲被发狂的吐蕃信众撕成碎片,在抛弃了大部分追随者之后才侥幸逃脱,至今说起那些狂暴的信众依旧心有余悸。

    如今的逻些,就是一个正在喷发的巨大火山,失去了佛骨舍利的信众,正在高原上四处巡梭,一边向天悲号着希望获得佛祖的饶恕,一边没日没夜的寻找烧毁他们青稞田,趁乱偷走他们佛骨舍利的恶贼。

    听撒迦师兄说,冷平在出卖了大雷音寺,喀喇汗国,塞尔柱,契丹,大宋等各方势力之后,才纵火烧毁了吐蕃人的青稞田,最终让那些本来还畏惧刀兵的吐蕃人彻底变成了不知死活的疯子。

    他趁着外面发生了骚乱,这才纵兵进入桑耶寺,以极快的速度屠光了桑耶寺僧众,然后带着佛骨舍利不知所踪。

    撒迦至今还在大石城一带等待冷平,喀喇汗人则在楼兰城外的荒漠上等待冷平,大宋的密谍则在青唐城一带张网以待,契丹的射雕手,塞尔柱的雄鹰埃米尔则沿着冷平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路追踪……

    仁宝万万没有想到冷平的踪迹却出现在了天山城,进了天山城,佛骨舍利就已经归属哈密国所有。

    仁宝想用冷平心中的不安做最后的交易,却依旧失败了。

    冷平说的没错,佛骨舍利由冷平交给他,跟铁心源交给他完全不同。

    如果冷平交给他,他宁愿牺牲性命,也要找机会把佛骨舍利送出去。

    如果是铁心源交给他,他不敢想象,大雷音寺会付出怎么样的代价,会被铁心源的绳索捆绑到什么时候……现在,铁心源的脚步声已经响起,仁宝痛苦的泪流满面,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冷平将金涵放在前面,把额头贴在地板上一言不发,如同一个待决之囚。

    铁心源没有动金涵,而是站在冷平前面道:“将战损将士的功绩一一报上来,不得缺漏,也不得隐瞒。

    将军在高原苦战三月,劳苦功高,赏金一千,云麾将军升任冠军大将军,不日将昭告天下。”

    冷平的嘴唇抖动的厉害,半晌才抬头看着铁心源道:“微臣在逻些行事多有不妥,还请大王降罪。”

    铁心源朗声一笑,伸腿踢了冷平一脚道:“快滚吧,给你擦屁股的人已经带着粮食上了高原,等泽玛从逻些回来,记着离她远点,毕竟你把她的族人害得太惨。

    好了,如果要治罪,你就是有八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回去洗澡,吃饭,睡觉,我们哈密国还没有委屈有功之臣的先例。”

    被铁心源踢了一脚,冷平胸中的阴霾尽去,一板一眼的施礼之后才在侍者的陪伴下离开了大殿,走的时候胸膛挺得很直,即便穿着破烂的铠甲,王宫侍卫们还是向他投来崇敬的目光。

    “英雄!”

    “好汉!”

    “好样的!”

    背后传来的赞叹声全部进入了冷平的耳朵,虽然身上的伤痛依旧让他步履艰难,他的每一步都走得虎虎生风。

    至少,他现在能回去告诉留在军营中忐忑不安的兄弟们,大王依旧是那个英明的大王。

    没有把兄弟们当成一次性的工具,没有把罪责推脱给他们这些可怜的厮杀汉。

    欧阳修打开了金涵,里面放着一段黑漆漆的骨头,骨头已经有些玉化了,比不上哈密出产的最次的玉石。

    没有隐隐传来的梵唱,也没有散发异香,天空中没有花朵坠下,更没有让欧阳修生出见性知心的本事,昏暗的大殿里没有变的金光灿灿。

    这让欧阳修非常的诧异,他所有关于佛骨的学识中都没有关于现在这种情况的描述。

    就在不久前,仁宝活佛还告诉他,佛骨舍利乃是人间重宝,谁供奉,谁获益……

    眼见欧阳修投过来的质疑的目光,仁宝活佛羞愧难忍……如同芒针在背。

    铁心源是一个见多识广的,他很久以前就在法华寺见识过佛骨舍利,目前佛骨舍利子的模样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眼见仁宝活佛羞愧欲死,他心生不忍,不忍心见到老朋友处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中。

    就轻轻地合上金涵,把金涵递给仁宝活佛道:“不敢质疑佛骨的真假,好歹是将士们苦战得来的,还请上师小心供奉。”

    仁宝活佛难以置信的接过金涵,他死死的盯着铁心源,身体肌肉绷的紧紧的,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听铁心源将要提出来的条件。

    “孤王还有事,就不留仁宝上师多在宫中停留了……”

    仁宝活佛呐呐的点头,往日里早就通明的大脑此时混沌一片。

    直到走出宫门,才对送他离开的侍者道:“还请施主转告大王,大雷音寺愿意以十万两黄金入股哈密东京铁路。”

    侍者回禀铁心源。

    铁心源再三确定仁宝活佛没有提出股份要求,就笑呵呵的对一脸晦气的欧阳修道:“先生,您看看,免费的东西永远都是最贵的,古人果不我欺焉。”

    “古人没说过这句话!”

    铁心源耸耸肩膀大笑道:“我们迟早都会成为古人的,现在说也不迟。”

    欧阳修莞尔一笑,鼓掌道:“这句话才有些敢为天下先的气势。”

    铁心源大笑,指着窗外天山道:“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似曾相识,一直小心翼翼的求证,一直故意做一些改变来验证,结果发现,我的母亲很真实,我的妻子很真实,我的孩子们很真实,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

    世界就是世界,大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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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第二次刺杀

    第五十一章第二次刺杀

    大秦武士出场的时候确实不凡,仅仅是一身抹过橄榄油之后闪闪发亮的肌肉就让在场的汉人男女为止倾倒。

    论卖相,比起大猩猩一般的身毒武士恰尔巴高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鸡冠子一般殷红的头盔,直径半米的圆盾,一柄不到一丈长的短矛,腰间再配一柄短剑,踏着牛皮编织的平底鞋子一出场,就牢牢地吸引住了人们的目光。

    面对身高十尺的身毒巨人,这位角斗场上的王者毫无畏惧之心,一步步的向巨人逼近。

    云琅的目光有些闪烁,他有一些不安,环顾四周之后,却没有发现让他不安的源头。

    于是,他对皇帝道:“陛下,微臣有些心惊肉跳,不如带这两人回建章宫再看吧。”

    刘彻回头看看云琅轻蔑的道:“你这位战场上的悍将也害怕血腥吗?”

    说完,依旧回过头,津津有味的瞅着即将开始的酣战。

    曹襄原本看的认真,听了云琅的话之后,立刻就把一半的身体躲在站在他身边随时等候皇帝召唤的钟离远后面。

    眼睛开始四处乱看,再也不看场中的角斗士。

    巨人的狼牙棒砸在圆盾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场中的两人,一人化作铁锤,一人仿佛变成了铁砧,用最原始的方式展现自己的勇力。

    场外的百姓高声喝彩,声音更是冲天而起,云琅坐不住了,站了起来,站在刘彻面前,警惕的瞅着四周,还不顾刘彻不愉的笑骂声,喝令赵冲加强戒备。

    场中两位角斗士的第一个回合结束了,两人缓缓分开,准备开始第二轮战斗。

    云琅站在刘彻面前极其无礼,刘彻却似乎没有那么生气,靠坐在自己的大椅子上饶有兴趣的瞅着云琅的一举一动。

    “请陛下回宫!”

    云琅不安的感觉越发的浓重,他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猎人枪口下的一只白兔。

    刘彻见云琅面色阴冷,缓缓点头道:“准奏!来人,起驾回宫!”

    赵冲上前领命,不满的瞪了云琅一眼。

    听刘彻准备要回宫了,云琅缓缓出了一口气,正准备跟皇帝告罪一下,一声轻微的弩机扣响的声音穿透百姓们的喝彩声钻进了云琅的耳朵。

    军中利器,云琅最喜欢用八牛弩,也曾经被八牛弩轰击过,对这个东西的声音最是敏感不过。

    他随手拉过赵冲挡在自己面前,自己身体努力的向后摔倒,撞翻了刚刚起身的刘彻。

    身体才倒在地上,云琅就看见一枝粗大的鸭嘴弩枪从赵冲的胸口部位穿出,掠过他的头顶向后飞去。

    八牛弩发箭从来就不会只有一枝,就在云琅绝望的时候,他的身体被人一脚踢了出去,离开了危险区,滑动过程中,他绝望的朝刘彻所在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刘彻却在向另外一个方向翻滚。

    刘彻的座椅被随后飞来的三枝弩箭分尸,碎木块,以及碎石四溅,打在脸上生疼。

    钟离远从云琅的身上飞过去救援危在旦夕的刘彻,完全被暴露出来的曹襄则瘫倒在椅子上,只知道‘啊,啊’的大叫。

    云琅再一次扑倒了曹襄,抱着他肥硕的身体翻滚两下之后就撞破了包厢侧面的雕花木栅栏掉下了台子。

    将身体紧紧的靠在台子内侧,抱着脑袋瑟瑟发抖……按照大汉军制,弩枪破敌之后,马上就该箭雨覆盖了,这是标准程序。

    果然,云琅熟悉的箭雨呼啸声在头顶响起,然后就是密集的雨打芭蕉之音……

    瞅着扎在身边台子上的羽箭,云琅心如死灰,自己这边绝对不是刺客刺杀的主要目标,皇帝那边才是!

    小腿上传来一阵温热,云琅瞅瞅眼泪鼻涕一起下来的曹襄,叹了口气,这混蛋被吓尿了。

    这时候顾不得这些,等一连三波箭雨过后,云琅悄悄地探出头去,箭雨过后,就该大军冲锋了。

    皇帝刚才所在的包厢已经被弩枪撕扯成了断壁残垣,没看见皇帝的行踪,满地都是被箭雨射杀的宦官跟宫娥。

    云琅探手从一个死去的侍卫腰间抽出一柄剑,颤抖着双腿勉强站立起来,想要迈步,却发现曹襄死死的抱着他的一条腿不放。

    “我们……更重要……逃啊!”

    云琅立刻蹲下身子,努力的将曹襄搀扶起来道:“能走吗?”

    “不能,腿软的厉害。”

    云琅干脆俯下身子将曹襄背了起来,快步走下包厢,瞅准了一慌乱的人群就准备钻进去。

    进入慌乱的人群之前,云琅惊诧的发现,一个身高十尺的巨人正挥舞着狼牙棒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血路,向皇帝刚才所在的方向前进。

    另一边,一个皮肤闪闪发光的大秦武士正在与两个金甲武士酣战,在他的身边倒下了更多的金甲武士。

    “陛下完蛋了……”

    曹襄在云琅背上颤声道。

    “他不准我们的家将进来,却允许刺客带着八牛弩进来……阿琅,我以后绝对不会跟家将们分开!”

    曹襄受惊之后,一般只剩下一张嘴巴可以自由活动,身体剩余的机能会丧失大半。

    云琅才钻进人群,又被人群裹挟着冲了出来,也不知道哪一个混蛋吼了一声“保护陛下!”人群就从逃跑一瞬间转向进攻。

    而背着曹襄的云琅一下子被人群推在最前面……

    大汉人从来就没有胆怯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这种万年难得一遇的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更是让他们胆气被催发到了极致。

    角斗士虽然凶残,可是,这些人,在大汉人眼中不过是一群玩物,平日坐在看台上看这些奴隶们厮杀,看台带给他们虚假的安全感,让他们变得更加无畏。

    捏着破碎的椅子腿就敢向角斗士们发起进攻。

    人多了,曹襄的胆量就回来了,从云琅的背上滑下来,大声的召唤百姓们向叛逆们进攻,一边死死的拉住云琅的后脖领子,不准他奋勇向前。

    想要立功的百姓太多,甚至有一些勇猛的女子也混进了人群,尖叫着如痴如癫,向已经形成作战队形的角斗士们进攻。

    巨人的狼牙棒带着血腥味捣进了人群,抽出来的时候,狼牙棒上就挂满了血肉,有勇猛的百姓,居然抱住了狼牙棒,很快就被巨人甩飞,等他的狼牙棒再次静止,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冲上去抱住狼牙棒,很快,不知道舍弃狼牙棒的巨人就被人潮淹没,只能听见他狂怒的吼叫声。

    突如其来的刺杀,受创最重的是皇帝带来的侍卫,按理说,皇帝进入角斗场之后,这里的守卫就该由赵冲来接手。

    尤其是角斗场高高的围墙上更是应该站满了护卫,可是,云琅放眼望去,围墙上只有一些猿猴般敏捷的角斗士正在与墙外的皇帝侍卫们酣战。

    原本应该保护皇帝的护卫们,早就死光了。

    此时此刻,角斗场上的四座大门全部关闭,偌大的角斗场,变成了一座封闭的堡垒,皇帝成了网中鱼。

    好在,叛乱的只有角斗士们,他们的人数少,如果皇帝躲过那三场箭雨,应该有一战之力。

    直到云琅看见穿着甲胄在角斗士人群中呼和不休的周鸿,立刻就对皇帝能否活着离家角斗场很是悲观。

    “周鸿,你这个弑君的叛贼!”

    云琅大吼一声,指挥着围绕在身边的不多的几个金甲武士向周鸿发起冲锋。

    人群中的周鸿仰天大笑一声道:“云琅,皇帝无道,我们共诛之。”

    云琅不理睬周鸿话语中的陷阱,大吼一声道:“诛杀叛贼周鸿,爵关内侯,赏万金!”

    曹襄跟着大吼道:“不论何人,诛杀任何叛贼,一颗人头一千金!冲啊!”

    周鸿疯狂的大叫道:“杀掉昏君,赏万金!”

    听周鸿这么喊,曹襄冷笑一声对云琅道:“跟我们比钱多,他输定了。”

    说完话,就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珠子丢向远处的周鸿再次大喊道:“耶耶现在就给!”

    战场上的变化往往就在一瞬间,周鸿被云琅跟曹襄拖住了片刻,想要争夺功劳的百姓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将金甲武士与角斗士给分开了。

    此时,周鸿没了先机,再想越过人群攻击皇帝所在地,已经很难了。

    云琅很快就发现,金日磾率领着不多的金甲武士与百姓们一起发起了反攻。

第五章 国企在大宋的可能性

    东京哈密商会是一年前由一群在东京的哈密商人联合组建起来的,与寻常的商会没什么区别,成立的时候铁喜还代表哈密国出席了仪式。

    这些年,商会每年给他的分红从未断过,如今商会遇到问题,他自然有义务解决。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也很简单,就是交给尉迟文。

    尉迟文痛苦的发现,让铁喜和铁心源交流太多真不是一件好事情,当前者意识到,自己无论怎样都有老爹兜底后,人本能的惰性就出现了。

    啃老不是一种好现象,但有老可啃也从另一个方向证明了老子的能力。

    尉迟文让自己模仿铁心源的思考模式去思考这件事时,就更痛苦了,因为他发现铁心源或许在享受这种感觉。

    人是有极限的,当一个人意识到他已经到达自己的顶峰后,很自然的就会为自己的后代思考。

    儿子的磕磕绊绊,儿子无能为力,在老子眼里就成了一件很有意思的趣事,为儿子解决麻烦,也就成了他后半生的奋斗方向。

    老鹰将后代推下悬崖,是因为幼鸟不学会飞行就会饿死,如果有数之不尽的食物,它们还会这么做吗?

    答案是肯定不会。

    铁喜就是那只幼鸟,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在他的想法里,将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反而是一种上位者的智慧。

    但他忘了,他现在还不是上位者,他需要经历这些事情积累经验,才能在未来遇到事情后,选出最合适的人选。

    学习铁心源的思考模式,是一种神化的过程。

    尉迟文觉得自己已经不像人了,因为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他都能很轻易的将自己从这件事摘出来,用第三者的视角去审视这个问题,然后找到问题答案,同时去揣摩问题出现的原因,还有当事人的内心想法。

    久而久之,他就会更了解“人”这个种群。

    这不是“人”该有的境界,所以尉迟文很好奇,铁心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好像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

    东宫的晚餐很丰盛,比大宋皇帝本人吃的还要丰盛。

    赵祯是俭朴的。

    晚上连一碗羊汤都不舍得喝这件事已经成了赵祯一生最大的骄傲,他深信这件事足以让他将贤名印刻在汉人历史的丰碑上,在仁德上超越历朝历代的每一任皇帝,所以整个皇宫的风气都是朴素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唯独对太子是例外,六道肉菜,六道素菜,还有2份汤,享受这顿大餐的人仅仅只有铁喜和尉迟文两个人而已。

    老人对孩子的溺爱体现无疑,尉迟文看的清楚,赵祯现在越是溺爱,等他真正的儿子出生后,铁喜就越不可能继承大位。

    铁喜也清楚这个事实,但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每日抽出更多的时间在赵祯面前晃悠,其他事情不需要他操心。

    这样有朝一日,就算因为尉迟文或者嘎嘎手段过激,火也不会烧到他身上,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了,事情才会变得复杂。

    赵祯不知道是不是知道铁喜的心思,所以对后者每日课业一结束就来到他身边毫不意外。

    “你的小火车不继续弄了?”赵祯笑道。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将作营正在讨论如何改进大茶壶,还有如何控制轮子变向,有了结果自然会告知孙儿,孙儿插手太多反而给他们添麻烦。”铁喜摇摇头说道。

    “这点做的很好,什么事就应该交给什么人去做,无为而治就是这个道理。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小火车的想法一旦实现,很快就能普及到大宋的每一个角落,与铁路起到的效果一般无二。

    大宋的将作营不比哈密的差,尤其是哈密将火器改进后,将作营的规模比以前扩大了5倍不止,他们缺的只是你爹爹那些奇思妙想的点子,一旦有了头,我相信他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实现你的要求。

    股份制是个天才的想法,他可以将所有人牢牢绑在皇家的战车上,但弊端是,一旦皇家打破规矩,尝到一次甜头,再想罢手就不可能了,他会变成一个火药桶。”

    “铁路是战略需要,绝对不能脱离皇家之手,但小火车不一样,如果研制成功,孙儿准备将技术普及到民间,让民间的能工巧匠继续改进这项技术。”铁喜坐在比赵祯低一层的台阶上。

    一大一小两个人放着椅子不坐,反而亲密的坐在台阶上,这一幕让王渐看的很舒心,然后他就为两人捧来了茶水。

    “你在为自己创造竞争对手?”赵祯听懂了铁喜的言外之意。

    铁喜笑嘻嘻的道:“有竞争才能有进步,故步自封等于自取灭亡,将技术普及出去,要不了多久,无数制造小火车的厂子就会在这片大地上矗立起来。商人们如果想让自家的小火车卖的比别人更好,就要研制出跑的更快,更结实,更漂亮的小火车。

    彼此往复,这项工艺很快就快就能达到更高的水平,小火车和火车是一体的,小火车的进步一样也能带动火车的进步。

    不仅如此,朝廷还可以安排专门的人成立工厂,一起与民间竞争,为朝廷挣钱,这样一来,也能把将作营解放出来,去研究更新奇的玩意儿,这样的正循环,就能保证我大宋在技术上的领先。”

    赵祯马上就明白铁喜这句话的意思,露出凝重的表情。

    大宋亢兵亢官土地兼并,这些麻烦,他当然知道,只是一直没办法解决。

    每年科举考试上榜之人那么多,但官位是有限的,就拿今年的科举来说,新科状元章衡被任命为湖州通判,他才22岁,就算他很有能力,用不了几年就能升迁到更高的位置,然后呢?

    还能继续升吗?

    上面的人没退下来,他怎么升?

    升上去了以后,又能在那个位置上干几十年,后面的新人又该怎么办?

    铁喜提出的办法让他耳目一新。

    谁说官员不能当商人?

    或者说,另外开拓出一套商官体系,与正常的官员体系并行,却两不相交,大宋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些话是你自己想的?”赵祯轻轻拍着赵喜的手,叹息一声问道。

    自从那日在曹皇后身上发现牵手的妙处后,他现在越来越喜欢这种表达亲近的方式,不仅仅对自己的家人,对待朝中重臣也一样,后者立刻会感激涕零,恨不得为皇家身死当场。

    很简单的举动却能带来这么大的效果,赵祯对自己发觉这一点的时间如此之晚觉得特别遗憾,要早一点发觉,年轻的时候说不定能少挨点包拯他们的唾沫星子。

    “是孙儿自己想的。”铁喜笑道。

    “你继承了你爹的精明,这点很好,身为大宋未来的君王,一颗解决问题的头脑很重要。

    应人善用是君王的美德,可凡事都有度,什么问题都交给大臣处理,久而久之就会让他们觉得皇座上的那个人是个好欺负的傻瓜,然后变得得寸进尺……”

    赵祯说这句话的时候,脸皮上的肉有些抖。

    王渐想笑,忍着不敢笑,知道陛下想起了包拯。

    贤名背后的委屈,别人不知道,他作为官家身边最近的人还能不知道吗?

    每次被包拯他们一帮文臣喷完口水的背后,是不知多少摔碎的墨砚。

    “朕才是皇帝,他们怎么敢——!”这是有段时间,大庆殿里最多的声音。

    人不是圣人,唐太宗在魏征死后,还不是推了后者的坟。

    要说这里面没点私人恩怨就见鬼了。

    赵祯到现在没有秋后算账,反而在他们死后给尽荣耀,某种角度来说,已经高唐太宗不止一筹了。

    “缺人。”这是赵祯最后得出的结论。

    大宋实在太缺人了,粮食是第一位的,人只有吃饱肚子才能去做其他事情,而现在,大宋生产的粮食,还不够每个人吃的。

    大宋是中国商业最繁荣的时代,没有之一,所以这个时代的人也更清楚粮食的重要性,如果每个人都发现种粮食没有外出务工挣钱,那粮食就没人种了。

    因此,朝廷对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粮食要求,有些人的路从生下来就被堵死了,除了种一辈子粮食外,没有第二条路可活。

    “幽云十六州的战事结束后,大宋至少有百年时间可以休养生息,那时候就是你大展宏图的时代。”赵祯又叹了口气:“可惜,朕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身旁的王渐连忙道:“官家春秋鼎盛,正当其年,怎么会看不到……”

    铁喜也想说什么,都被赵祯摇摇头打断了。

    这种话他已经听厌烦了,自己的身体怎么样,他自己比谁都清楚。

    其他人也知道,所以才在这个节骨眼上生事。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铁喜,如果能早十年,不,五年就够了,他都不会这么矛盾。

    铁喜这些年所有精力都在铁路上,除非他问,否则从不插口朝政。

    自己这个孙子心里怎么想的,他知道,所以铁喜现在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

第六章 太子的名声

    东京昨夜下了一场大雨,大风吹的屋外的大树不停的摆动。次日早晨就吹断了一棵树。

    铁喜照在国子监念了一上午圣人经文后,就意识到韩琦这个老大人准备彻底与东宫翻脸了,因为他一早上都没和自己说过一句话。

    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昨夜尉迟文就差人送信到东宫,上面说董妃从下午就开始干呕,一直到晚上都没缓过来,皇帝陪了她整整一夜,至于是受了寒气,还是肚子里有了孕气,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了。

    现在看来,十有八九是后者。

    铁喜不明白,就算董妃真的有孕,在不确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之前,这些古板的老大人们于理于情都不该这么快对他表现出敌意。

    尉迟文吃着苹果和他说:“这就是老头子的顽固之处啊,好水川的仇报了,对他来说是一种超脱,这位老大人已经蜕变到了另一个境界,就是他认为什么对的,什么就是对的。哪怕全世界都觉得他是错的,他的认知里,错的也是这个世界,不是他。

    如果你是赵家的儿子,他比谁都拥护你,可惜你不是。如果官家没有儿子,他也能捏着鼻子认了,但官家既然还能生孩子,情况就不一样了,所以他天然就是那些执着于皇室血脉派的领头羊。

    他知道自己是出头鸟,但人家的资历摆在这,别说你还没有继承大统,就算继承了大统,你能把人家怎么样?

    官家一生追求一个‘仁"字,你敢动韩琦,就是背离官家的教诲,就要被士大夫们戳着脊梁骨骂。”

    尉迟文将果核一起吞进肚子里,不能吃梨子后,他发现苹果也是一种很美味的水果:“无论官家最后有没有生儿子,人家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大宋皇室正统,是大义,所以人家根本不怕你。”

    “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想说,董妃肚子里就是皇爷爷的种,你怎么知道的?”

    “这半个多月董妃的一言一行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造不了假,这事官家比我们上心,小手段逃不出他的眼睛。”

    “我爹怎么说?我给他寄的信,他都没给我回,但我知道他给你回了,不然你不会趴在这一直笑。”

    “就四个字,你看着办。”

    “意思是我要是有本事就把皇位争到,没本事就回哈密养猪?”铁喜跟着尉迟文一起笑:“我爹就是这样,给别人回信能写一大堆,给自己人回信就特别简单,以前有一次,他给我的回信上就一个字——行。”

    “虽然我能替大王想一百个借口,但我还是想说,他就是单纯的懒。现在哈密那里越来越好,需要大王处理的事情也越来越少,据说他之前还带着王后去了横山一趟,给王后讲当初当山大王的日子。”

    “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把我爹走过的路都走一遍。”铁喜叹了口气:“那是一段波澜壮阔的旅途。”

    两个人说到这里,谁都不说话了。

    日子过到这个时候,其实是一段很没意思的时间,铁路的铺设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小火车的改进如今是将做营的头等大事,每人都尽心尽力,已经有了突破,今天早上工部的官员拍着胸口保证,肯定能在官家千秋宴之前完成,所以也不需要他们再花什么心思。

    尉迟文突然很想念在哈密的日子,哪怕是在大牢里的时光,也比在这里蹉跎时光显得有意义,胸中的抱负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但铁喜一日没有继承大统,抱负就一日只是抱负而已。

    铁喜对大宋未来官员的安排也给他说了,这很好,但官家现在显然并不打算改变,他要将这件事留给后代做,无论是铁喜,亦或是那个有可能出现的儿子。

    幽云十六州就是赵祯唯一的进取了,青塘和西夏纯属意外之喜。

    这是一个暮年的帝国,没有生气,死气沉沉,与哈密完全不同,所以他并不觉的哈密人看不起大宋人有什么不对,但他们影响到了铁喜,也就由不得他下狠手了。

    尉迟文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一个字——杀。

    领头惹事的几个全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一种十分无脑,却很管用的方法,唯一不高兴的就是王德用,因为东宫的太子殿下又给他找事了。

    老人家已经78岁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走起路时脚下有风,但谁都清楚,这位老大人已经没多久好活了。

    现在的精神头完全是靠药物撑着,等身体里最后那点精气消耗完的时候,就是彻底垮掉的时候,也就在这些时日了。

    因此,这位老人家来东宫的时候,铁喜只能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挨骂,最后许诺等小火车研制好后,也送给他一辆,才让老人家消气。

    “这是讹诈!”尉迟文气的要死:“我们今天早上才收到将做营的消息,说小火车的研制有了进展,可以用通过杠杆和齿轮控制变向,下午这老东西就来了,还说什么让太子不要将心思放在讨好官家身上这种屁话。”

    “小火车研制成功后,本来就有他的份,不但是他,朝中的每一位大臣都会有一辆,未来,甚至家家户户都能拥有一辆小火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今天来这里,我觉得更像是皇爷爷的意思,一是警告你,不要再做这种明火执仗的事情,二是通过这番责骂告诉我,我就是东宫的太子,让我安心。”

    “我知道,但自己送出去的东西,和被人抢的感觉是不一样的。”王德用刚刚没有一个字是骂他的,但字里行间每一句话又都是骂他的,偏偏表面又挑不出毛病。

    含沙射影这招,没人比这些老大人们玩的更熟练,尤其是一个快死的老大人,嘴上根本不留一点情。

    “这个先不说,你是不是该跟我解释下,那个账房先生是怎么回事儿?”

    尉迟文晃了晃头,语气有气无力的:“还能怎么回事儿,碰到无赖了。那账房先生叫徐三,偷了咱们在东京铺子里的银子还出去赌,我让人把他打成残废从铺子里丢出去了。”

    “说重点,不是大事,老大人不会专门提。”

    “重点就是那个徐三偷钱是为了给他婆娘治病……他那婆娘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烧钱一样的用名药吊着命,那徐三也是没办法了,才在铺子的账本上做手脚,偷钱,他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不上钱。

    他婆娘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干脆抱着徐三在咱们铺子门口撒泼,惹的不少人都很同情他们。”

    尉迟文想起这件事,恨的牙痒痒:“这件事说白了就是那些人吃饱了撑的,咱们修铁路按照世子的吩咐,全是招募来的工匠,这些人在工地上用不上钱,全给了家里,然后那些婆娘吃穿不愁,就开始到处生事了。

    换以前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哪有这么多事,打死都活该!”

    铁喜皱了皱眉:“既然事出有因,赶走就是了,何必要打残废了?”

    “有再一就会有再二,这种事发生一次,我们没有用雷霆手段制止,第二次,第三次呢?”尉迟文冷笑:“他婆娘眼睛尖的很,看准了这是世子的产业,才敢这么做,了不起是一个死,反正也没多久能活了,万一世子怕影响名声,给了他们银钱,这不就是白赚?

    那婆娘来之前,我也在想这些事,人肯定是要打成残废的,但事后能给他一些银钱补偿,让他重新找条活路,但他婆娘抱着他来铺子门口哭时,我就绝了这个念想,这种人就该赶紧死,多看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铁喜听到这里就没什么好说的,尉迟文说的对,那女人就是看准了这是他的产业才敢这么做,换寻常商家,敢来就是一并乱棍打死,没一个人敢说这有什么不对。

    尉迟文处理的很好,带来的后果也必须由他承担。

    尉迟文看铁喜眉头紧皱的样子,叹了口气:“如果你是一个完人,官家才会担心。”

    “我知道,只是有点不爽。”铁喜也叹了口气:“任谁保持了这么多年的名声,突然沾上污点都会不高兴,我没怪你的意思,只是有点郁闷罢了。”

    就像小孩子不小心弄坏了自己的玩具,虽然知道长辈会给自己买一个新的,但多少还有点过不去,所以他决定带赵姝来将做营看他的小火车,这样才能让胸口积郁的气息调顺。

    北海郡王府开始是不想放人的,但谁都能看出铁喜今天的心情不好,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着茶,一声不吭。

    赵元休也就懂了,毫不犹豫的放人,直到赵姝上了铁喜的轿子,袁子正才从屏风后出来,望着大门的方向:“太子越来越有官家的气势了。”

    不用赵元休回答,他自己就笑着将后面的话说完了:“也正常,日日沾染龙威,没有变化才奇怪。”

    大宋皇族对赵祯的恐惧在这么多年的压制下,早已成了一种渗进骨子里的习惯,如果不是在铁喜身上看到了赵祯的影子,赵元休也不会这么干脆的放人。

    赵元休苦笑道:“说起来不怕子正笑话,刚刚他往这里一坐,给我的感觉就像官家站在我眼前一样,手抖的厉害,所以才不顾规矩,让姝儿和他一同离开。

    韩琦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清楚,我也觉得他们能成事,但今天见到太子殿下后,我突然对他们一点信心都没有了,因为太子殿下和官家太像了。”

第七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铁喜本来想将自己最开始的杰作毁尸灭迹,但被赵祯看到之后就没有这个必要了,可以控制轮子转向的骨架已经做好了,就放在小火车旁边,将做营的工匠大师围成一个圈,在旁边讨论如何将骨架放进小火车内时,铁喜带着赵姝就站在旁边看。

    当小姑娘意识到,骨架镶嵌进小火车后,小火车就可以再大宋任何一条官道上自己奔跑时,惊讶的眼睛都瞪成铜铃了,等她亲自坐上小火车跑了五十米后,就什么念头都生不出了。

    小姑娘扶着树,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大师傅们就站在旁边笑,不忘把水递给铁喜,让他交给小姑娘漱口。

    “没有轨道,轮子就不能用钢铁或者木头,我们最近准备试试皮子,给里面充满气,应该就不会这么颠簸。”大师傅和铁喜说:“但是对道路的要求很高,大宋一半以上的官道都不能满足要求。”

    “等铁路修完后,平整官道也会提上议程。”铁喜想起了哈密国。

    当意识到铁路从政治意义上带来的好处之后,铁心源就将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做到了极致。

    整个哈密国如今处于一个大建设的时代,铁喜觉得大宋也应该这样。

    赵姝很乖,大环境让她不得不乖巧,吐完之后也不敢说一句小火车的不好,当铁喜问她感觉怎么样时,她只说这是很好的东西。

    这让铁喜很失望,赵姝是最适合做他妻子的女人,但不代表他需要的是一个会走路的物件。

    他从札记中读到过父亲和母亲的故事,也从皇祖父和其他人口中听说过这些故事,每个版本都不一样,但相同的是,大家都承认两个人的爱情。

    他很羡慕那样的经历,也记着父亲在札记上说,当时无论有多少烦恼,但看到母亲后,所有不快都会消失,等母亲走后,烦恼再重新出现。

    他今天不高兴,赵姝的表现让他更加不高兴,和父亲在札记里记的一点都不一样,所以他和各位大师傅打了声招呼,便带着赵姝去了东京城的街上。

    铁喜想看看什么东西才能让这个老实胆小的小姑娘露出笑容,不是那种虚伪的,在他人面前理所应当的笑,而是她自己露出的笑容。

    结果让他很失望,小姑娘就像一只没出过家门的奶狗,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的同时,也充满恐惧,一路熙熙攘攘,她的眼神始终在乱转偷瞄,明显新奇不已,脚下却紧紧跟着铁喜。

    他停,她停,他动,她动,甚至彼此间的距离都没有改变过。

    这种姿态,连扫帚和掸子都比她更像一个家的女主人,铁喜知道这里面既有她天性如此,也有赵元休的功劳,后者为了将自己紧紧绑在铁家的战车上,这两年里不知给小姑娘灌输了多少要讨好太子殿下,不可以惹怒太子殿下的思想。

    想通这一点,他就更不高兴了,他觉得,应该让赵姝远离北海郡王府那个糟糕无比的地方才对,接到东宫是不可能的,但让皇祖父找个理由接进宫里还是没问题的。

    “太……”小姑娘看了眼天,觉得到回家的时候了,她今天与铁喜出来已是不该,现在已经到晚饭的点了,还不回去,从小到大的教养让她有一种深深的负罪感。

    “今晚就在这吃,还有,在外面别叫我太子。”铁喜想都不想的打断赵姝的话,看着旁边的聚德庄。

    “嗯。”后者对他的要求果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

    伙计上菜的速度很快,铁喜解个手的功夫,桌上已经铺满了琳琅满目的饭菜。

    “我们没点这么多。”铁喜皱起眉头,他看到桌上还放了一个小巧的白玉酒壶。

    他没点,赵姝就更不可能点了,后者看着铁喜,又往大堂里某个方向看了眼,欲言又止。

    “别人送的,对吗?”铁喜知道赵姝想要表达什么。

    赵姝点头。

    在大宋的上流阶层里,给夫人小姐们送一壶白玉美酒是男人对她表达好感的意思,不知道是谁先这么做的,反正从前朝起就有这个传统。

    夫人小姐们如果接受,就问小二要两个白玉杯都斟满酒,男人自然而然就会坐过来,从而发生一段风流往事,如果不接受,则不需要管这壶酒。

    铁喜只是没想到,谁都看到赵姝是他带着进来的,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有人给赵姝送酒。

    这就是摆明挑衅了。

    铁喜冷笑,准备转身,却被赵姝拉住袖子。

    “世,世子殿下。”低着头的赵姝微微昂起头,用怯懦的眼光看着铁喜,摇了摇头。

    和有着哈密国以及官家做背景的铁喜不同,赵姝从小在北海郡王府就是被遗忘的女儿,从小到大身边连个专门服侍她的丫头都没有,再加上总是低头弯腰,整个人就显得更自卑怯懦了。

    被铁喜选中后,她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整个郡王府的中心,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吃食,来自父王的关心,丫鬟们的谄媚,还有从来只出现在别人身上的首饰和华美的衣物,变成了她的日常。

    她深知这一切都是铁喜带来的,也清楚,从今往后,自己就要为了铁喜而活,所以父王和嬷嬷们的话,都深深记在心里并身体力行为太子着想。

    对方不知道铁喜和她的身份,在这样一栋高档的酒楼里做出这种事很正常,如果铁喜和对方发生冲突,要不了一个时辰就会传遍整个东京城的勋贵圈子。

    不会是什么美名,所以没有必要。

    不用理他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是她眼神里透露出的意思,也是她一直习惯的生活。

    赵元休不是一个好人,是个典型的享乐主义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富贵维持下去,所以当赵姝从生下来起,她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工具。

    对待工具的态度是随意的,尤其是一个不怎么好用的工具,主人的态度也会影响到下人们,所以赵姝和普通的大宋女子唯一的区别就是她不用为生计发愁。

    某种程度说,她甚至不如寻常大宋女子,至少寻常大宋女子不会总被欺负,遇到事情时也敢拿着自家的家伙事儿狠狠砸在那个人的脸上。

    默默接受是对的,只是被欺负的话,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做出反抗,就会被欺负的更惨。

    和太子的名声相比,这种微不足道的挑衅她觉得根本无足轻重。

    赵姝是这样想的。

    铁喜不用想都知道小姑娘想的什么,所以说他更喜欢和尉迟文铁嘎这些哈密来的人待在一起,一个处于大建设时代的国家,里面出来的每个人都充满活力朝气。

    暮年的大宋,尤其是像赵姝这种有点身份的大宋人,做事总是瞻前顾后,想着这么做有没有利益,有利益,那就做,没利益,那就不做。

    这是豪门世家的生存法则,千百年无数反抗失败的例子证明了他的正确性,但正确不代表所有人都愿意心甘情愿的接受。

    铁喜更喜欢铁心源的生存法则,想做什么,先想后果,能承受,那就做,不能承受,就再思考一次,会掉脑袋吗?

    会,那就不做,天大地大,活着最大。

    不会,那有什么好怕的?

    大丈夫横行天下,好男儿四海为家,老爹不就用行动证明了这句话的意义。

    赵姝拉住他的袖子,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名声考虑,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习惯了忍受。

    正好,他今天就教给她,铁家人是怎么做事的。

    所有被欺负的人都是这么一种想法,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怎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为何我退?

    现实就是忍一时得寸进尺,退一步变本加厉。

    赵姝瞪大的眼睛中,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画面发生了。

    “世子……”

    在背对着大门的座位边,当今太子殿下举起了白玉酒壶,黄昏的光芒透过花窗缝隙照耀进来,形成一道道光柱,后者就那样高高举着酒壶,扬起手臂,重重的把酒壶砸向了门外的地面上。

    “砰——!!”

    白玉酒壶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碎成一地,就像酒楼里沉默的空气一样。

    所有人见鬼一样的看着铁喜。

    “欠揍!”

    “找打!”

    酒楼二层的一个房间里气氛突然爆炸开来,辱骂声,交谈声混在一起,东京城里,喜欢在各个酒楼肆站给姑娘送酒的混账很多,在铁喜眼里,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混吃等死的行尸走肉。

    他们都是自知没有本事继承家业,也没有胆色为自己争取一个功名,所以便将多余的精力放在寻花问柳,仗势欺人这些看起来更有意思的事情上。

    铁喜双目炙热的看向二楼的房间,背对着赵姝,像是一座高山。

    赵姝就藏在这座高山的阴影下,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兴奋?恐惧?

    她说不清楚,唯一能确定的是,她身体每一个关节都在这种情绪的带动下,紧紧绷起,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房间那边很快有了新动静,一名衣着贵气的青年男子摇着折扇出来,目光居高临下落在铁喜身上,似笑非笑。

    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成就不成,这么兴师动众的将酒壶砸了,就是打他的脸了。

    这事要没个尾巴,他徐咏以后在东京城的勋贵圈里就不用混下去了。

    聚德庄是东京城里有数大酒楼之一,流觞曲水,雅致非常,二楼的包厢里还有貌美的婢女煮茶,弹琴,来这里的客人彼此就算不认识,但也相互微笑点头。

    赵姝不常在人前露面,许多人都不识得她,只见是个漂亮少女,穿着毛呢料子,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便跟着大她几岁的少年出来,徐咏琢磨着应该是哪家的兄妹,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赵姝等待铁喜的时候,无意间往二楼的方向抬起头,又正巧被徐咏看到了,情况就变了。

    小姑娘的姿色正好长到他喜好上,如果说那些吃穿不愁,保养的很好的美妇人们是高山流水,可远观不可亵玩,这种年纪不大的嫩姑娘就是春日枝头的杏花,娇小柔嫩,让人想搂进怀中慢慢把玩,看的他心里发痒的厉害。

    他倒也不怕这对兄妹有什么厉害的背景,聚德庄虽然是东京城里女眷们喜欢附庸风雅来的地方,但大多都是成群结队,独自一人或者只跟着自家兄长来的很少,但也有。

    这类人大多数都是家里不得意,才来这里碰碰运气,说不定被哪个有身份的大人物看上自家妹妹,从此攀龙附凤,一飞冲天。

    正好。

    他就是那个大人物。

第八章 赵姝的魅力

    恶奴欺主,打死无算。

    这是赵祯留下的名言,也是大宋百姓对皇帝“仁德”的最好理解,所以东京城的司法系统是非常公正的。

    当然,这只是相对的。

    游手好闲的勋贵子弟一般只要能拿出个差不多的借口,丁度也愿意卖他们一个面子,毕竟不是哪个人都像包拯一样,打杀违法犯纪的勋贵子弟跟喝水吃饭一样,眉毛都不动一下,闹到皇帝面前也敢眼皮一掀,来句老子杀人有理有据,你替他出头就证明你不是一个好皇帝。

    丁度没这个勇气,所以只要不是原则上的问题,他更喜欢大家面子上都过得去的处理方式。

    徐咏心里打定了主意,走上前笑眯眯的道:“小哥你今天让我好找。”

    铁喜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很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这人也绝对不认识自己,否则不会是这个态度,现在突然一副熟络的语气,反而让他憋的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我认识你?”铁喜没什么好脸色。

    徐咏等着就是这句话,顿时皱起眉头,语气也跟着变了,看向铁喜身后的赵姝:“小哥,我们上午在茶楼遇到过,你说令妹特别喜欢我的玉佩,想要借去一看。我瞧令妹长得单纯可爱,便将玉佩予你,谁想你兄妹转眼就不见了,现在还说不认识我了?

    这便罢了,我不和你计较,但可否把我的玉佩还给我?那可是极好的寒玉,一块玉佩送给令妹倒也无妨,独独那块玉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实在不能相送。”

    他的声音不小,众认看铁喜的目光顿时变得充满怀疑。

    徐咏混迹东京多年,是当今御史中丞的嫡子,家世显赫,像聚德庄这种酒楼几乎每日进出,所以在场的人大多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人名声虽然劣迹斑斑,但家境富裕,多半不会拿一块玉佩讹人,所以在场人没谁觉得他说的是假话。

    这对兄妹看上去也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难不成是故意装出来,骗人财物的?

    铁喜眉心皱紧,环顾一圈四周,又松开了。

    赵姝倒是急了,想要说什么。

    铁喜拦住想要说话的赵姝,看着徐咏:“你说我拿了你的玉佩,有谁看到吗?”

    “我这些家仆看的一清二楚。”徐咏笑着说道:“小哥你不要狡辩,我那玉佩是云雷纹的,上面还刻了我的名字,抵赖都没用。你到底有没有拿,让我家仆查看一番便知。”

    “家仆说的话算什么?”铁喜冷笑:“照你的说法,家妹也能作证,我根本没见过你说的玉佩。”

    后桌有个小姐听到了这句话,就道:“这位小哥,你知道你面前这位是谁吗?他是徐家的公子,你若真没拿,我看不如让他检查一番,若是没有,自然算了。若是拿了,还是得还给人家。”

    “是啊,我看你兄妹两人年纪也不大,莫要说谎,拿了人家的东西还回去就是了。”

    议论声纷纷响起,基本都是偏向徐咏的,徐家家仆眼中的威胁之意也越来越明显。

    徐咏笑着伸手:“你们兄妹莫要紧张,要是真的没拿,我自然不会跟你们计较。”

    旁侧已经走上来了几个家仆,伸手想要抓住两人。

    铁喜感觉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回头看了眼没拽动他,反而自己拉了个踉跄的赵姝,就知道她刚刚想做什么。

    她想挡到他身前,替他承受那些怀疑不善的目光和即将走过来的家仆。

    他让她不要说话,她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但还是想拦在他身前保护他。

    一个简单的动作,铁喜郁闷一天的心情突然好起来了,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在大宋做的最明智的事情就是选中了赵姝。

    她的眼神里的着急特别明显,像一头幼鹿,是真心替他着想的干净。

    这里面肯定有他身份的原因,但无所谓,因为他就是太子。

    这是一个本质很善良的人,铁喜能理解这种善良,但很多人却把这种善良当做软弱可欺。

    铁喜拍拍赵姝的手,在后者不安和恐惧中,却脚步坚定的一步步往前走,直到和走上来的家仆迎面撞到一起。

    铁喜这几年发育很好,个子已经撵上了宫中不少侍卫,但徐咏带来的这些家仆却各个比他高出一头。

    压迫感十足。

    “小子,现在认错的话,说不定我家少爷大人有大量,饶你一顿毒打。”

    “和他废什么话,先打一顿,再让他跪着向少爷认错。”

    “说的好。”铁喜认真的点了点头,很认同另一个家仆说的话:“先打一顿,再让你们跪着认错就好了。”

    “臭小子,你……”

    铁喜动了,他一拳砸在离自己最近的家仆脸上,把对方打的捂住脸之后,用右手捏住他的头往下压,右腿的膝盖狠狠向他的面门撞了上去。

    “嘭——”

    所有人都听到了沉闷的打击声。

    “找死!”

    “今天非要打断这小子一条腿不可!”

    其他家仆见状,纷纷围了上来,拳头,盘子,还有人提起了板凳。

    铁喜看到这一幕,不退反近,大喊一声后,双手握成拳砸向徐咏。

    他的武技是嘎嘎教的,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技巧,而徐咏的家仆们只是仗着身材高大,只会使用蛮力的一群人。

    说实话,打在他身上,比蛋叔教育他的时候差远了。

    胳膊,肩膀,后背,这些不会让他失去战斗力的地方,他都没有进行任何防御和躲避,而是将全部力量集中在会让对手失去战斗力的地方。

    面部,后脑,腹部,这些地方都是他的目标,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地上就多出了一个哀嚎呻吟的徐咏,和三个被他气势吓到的残兵败将。

    铁喜退到赵姝身边,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走!”

    看到跑过来的两人,听到动静,堵在门口围观的人群忍不住尖叫一声散了开来。

    这少年气势太足,那架势明显谁拦路就揍谁,他们只是看个热闹,可不想招惹一身腥。

    坐在街口的一个拐角,铁喜身上疼的厉害,心里却有种无比舒坦的感觉。

    这是什么地方,他也不知道,他清楚的很,自己出其不意打倒四个人已经是极限,如果那三个人接着动手,他绝对不可能是对手。

    他本来想着跑回皇城根铁家院子里,结果钻了几个巷角就不知道到哪儿了,不过也无所谓。

    他拉着赵姝坐在地上,望着昏黄的天空哈哈大笑起来。

    不是笑他打倒了四个人,是这段时间憋得郁闷气被发泄出来以后,洒脱的笑。

    “太,太子殿下……”看到狂笑不已的铁喜,赵姝怯懦的想要抽回手。

    这一路上,铁喜都紧紧握着她的手没放开。

    “没事,我只是太高兴了。”铁喜明显没明白她的意思。

    “嗯……”赵姝嘴唇嚅嗫了半天,还是没说出让他把手松开,这于理不合的话。

    赵姝站在铁喜身前,良好的教养让她累极了也做不出像铁喜这样一屁股坐在黄土地上的事,所以这样的角度下,铁喜第一次认认真真看到了赵姝的脸,不是平日那种总半低着头,谨小慎微的样子。

    意外的有些吸引人。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赵姝的时候,这小姑娘就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人群外面,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脸,特别没有存在感。

    “这不是挺好看吗,为什么总要低着头?”

    “啊?”赵姝没想到铁喜会突然说这么一句大胆无礼的话,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习惯性的低下头,却发现这样正好和铁喜对上眼神。

    这下子,整个人的脸庞都开始充血,白皙透红,娇俏可人。

    “没,不是,我不行……”赵姝支支吾吾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那是她们嫉妒你。”铁喜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北海郡王府可不止赵姝一个郡主。

    说的直白一点,想要成为一把好用的工具,不一定要有多优秀,只要让其他工具变得不如你就可以了。

    铁喜认真的看着赵姝,扒下她想要拦住他目光的另一只手:“你总不会以为我是瞎子吧?”

    所谓安静只是一面之词,如果不是她某方面吸引到他,他也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注意到她,而这某方面一般都来自男人的本能。

    铁喜不觉得自己喜好有什么问题,也认为自己的对美的认知没有任何偏差,既然他没有问题,那就证明赵姝的漂亮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只是很多时候被那份骨子里的懦弱自卑掩盖住了而已。

    赵姝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羞意,想要把手往回抽。

    铁喜顺着赵姝的目光看过去,放开手。

    他都忘了自己一直牵着赵姝的手。

    手感不错,软软的,嫩嫩的。

    “世子殿下,徐咏……”赵姝在府中偶然听家仆谈起过徐咏,对方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祖母的宠爱,连他父亲都对他无可奈何,今天被铁喜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姝不认为徐咏有能力伤害到铁喜,只是打架这件事传到官家耳中,铁喜也免不了一顿责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了。”铁喜看了眼天,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用不到太阳落山,该知道的人就都知道了,有的是人帮自己解决徐咏:“饭也没吃上。”

    “我不……”

    “我饿了,去吃饭。”

第九章 自证清白

    铁喜拍净身上的泥土,重新回到大街上时,赵姝又恢复了低头抿唇的怯懦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倒是铁喜走路带风,带着一股子春风得意的气息。

    味道算不上多好,铁喜也不是挑剔的人,一连吃了两碗馄饨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然后再老板娘意味不明的目光中,提着两袋生馄饨走人,赵姝依然如同跟屁虫一样在后面伴随着。

    铁喜发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他以为自己可以将赵姝从黑暗里拯救出来,但忽略了后者如今就是一只羔羊,怯懦柔软,会不自觉的跟随头羊,即便前方是悬崖,依旧会默默的跟住跟头羊,哪怕掉入深渊。

    在长期的忽视中,赵姝没有任何安全感,置身东京的勋贵圈里,活像一只被抛进狼群的羊,终日生活在黑色的惶恐之中,如果没有铁喜,这种黑色会贯穿她的整个人生。

    终于在看到希望,而且这希望就在身边时,赵姝就会本能的跟随在希望身后,而不是自身做出什么改变。

    “所以你和赵姝出去一天,最后就只和徐咏打了一架?”回到东宫,嘎嘎瞪大眼睛看着铁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别废话,给钱。”尉迟文将手伸到铁嘎面前。

    铁嘎晦气的从怀里掏出一串银钱丢到尉迟文手中,后者像欣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把钱在空中晃了好几下,才摇头晃脑的收起来。

    “你们赌什么了?”铁喜看到这里就明白了什么情况。

    “嘎嘎赌你会和小姑娘发生点什么。”尉迟文鄙夷的看着铁嘎:“白跟了大王这么多年,还跟个野人似的。”

    “打一架挺好的,咱们哈密国出来的就该有点血性,天天知乎者也的,看着都烦。”嘎嘎将铁喜捞到床上,扒下衣服,拿出药粉均匀的涂抹到铁喜的后背的青紫上:“不过等明天免不了要被先生罚抄一百遍《孟子》。”

    “估计还得被禁足几天,你想好怎么和官家解释了吗?”尉迟文问。

    “实话实说就行了。”铁喜说。

    “就说你故意给自己抹污点,好让官家觉得你更像个人,而不是奔着皇位来的虚伪工具?这么蠢的想法你也冒的出来?”

    “滚吧!老子当时打架亲真意切!”铁喜怒了:“你的女人被人调戏,换你你忍得了?”

    “忍不了,但从结果来看,我说的才是对的,而且别人肯定也是这么想的。”尉迟文凑到铁喜旁边:“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如果你不是想着给自己抹黑,为什么要动手打架?总不能真是为了赵姝吧?你别给我说你真喜欢上她了,我一头碰死在墙上都不信。”

    “为了补偿。”铁喜说。

    “补偿什么?”

    “补偿我心里的愧疚。”铁喜趴在床上,看着帘子后的墙壁:“我们之前讨论过赵姝,一致认为她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儿,不然也不会在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之中特意素面朝天,对吧?”

    “对,特立独行,为了引起你的注意。”

    “但今天我发现是我们错了,有些人表现出特别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些人则是因为她本来如此。

    赵姝是个好姑娘,蛋叔说的对,她不适合做太子妃或者未来的皇后,可蛋叔也说错了一点,她非常适合做铁家的媳妇。”

    尉迟文不喜欢赵姝,他觉得铁喜的未来的妻子就应该和王后或者太后一样,是一个坚强自主的人,赵姝显然不是这种人。

    铁嘎也不喜欢赵姝,尤其是当他看过扫帚和掸子送来的信后,更确定赵姝不是一个良配,一个在下人面前都直不起腰杆的女人,如何做得了铁家未来的女主人?

    铁喜知道他俩想的什么,话到嘴边了,铁喜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感觉自己如果说出实话,尉迟文搞不好真抱着柱子撞上去。

    乖巧的人很多,东宫随便拉出来一个侍女都比赵姝更懂事,但他就说不上来为什么,赵姝给他的感觉就很特别。

    铁喜从父亲给的札记中学会了如何剖析自己的心理,所以他认真剖析了一下自己,然后一无所获。

    他绝不承认,自己因为扮演了上帝,将那个小姑娘从黑暗里拯救出来,而且这个小姑娘还姓赵,所以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小姑娘越是乖巧懦弱,他的这种满足感就越强烈。

    这显得他多龌龊啊,所以这种想法以后都不该有,他就是觉得赵姝合他的胃口,所以喜欢她,就这么简单。

    郁闷了好几天的情绪发泄掉,铁喜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不少:“我觉得这种事情可以多做几次。”

    “你想打架,在宫里找几个侍卫就能打,我保证他们不论身手还是抗揍能力都比那些下人强的多。”尉迟文面无表情的说。

    “不是,我指的是隐瞒身份去宫外转转,只是老师和我皇爷爷那不好解决。”铁喜摸着下巴说道,青春期的大男孩儿,下巴已经有一层白色的软绒了,揪着有点疼,但上瘾。

    “别想了,这种事不会被允许的,尤其是有了今天的前车之鉴,大王说的是童话故事,你别当真。”

    “你怎么知道是童话故事?难道你查了?”

    “对啊,我把各个朝代的皇帝故事都看遍了,也没找到大王口中那个喜欢微服私访的皇帝,说到底微服私访除了拿自己的小命去赌博外,还有什么意义?完全就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罢了。”

    铁喜和嘎嘎对视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太子打架这件事,影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就像尉迟文说的,一百遍《孟子》就是他的惩罚,什么时候抄写完,什么时候可以走出书房。

    铁喜在书房整整呆了半个多月才再次呼吸到新鲜空气,而他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赵元休,后者带着很多礼物来东宫赔罪。

    说是赔罪,脸上的笑却遮都遮不住。

    铁喜为赵姝和徐家那位不学无术的大少爷打架,已经传到了东京城里所有富贵人家里,虽然是风流趣事,也足见赵姝在铁喜的心中的地位。

    如果说之前铁喜对这桩婚事还有反悔的机会,现在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了。

    “如果你不娶赵姝,这世上就没有爱情了。”赵元休走后,尉迟文一板一眼的学着后院里小姐太太们的语气说着。

    “我本来就没打算反悔,徐咏那边怎么说,我挨了那么多拳脚,这事总得有个说法吧?”铁喜自认不是圣人,先前不提这事只是因为他清楚自己一定会受罚,现在他的罪受完了,也该轮到徐咏了。

    “被他老爹送回中宁老家了,这辈子不会再踏入东京。一个老头子大半夜跑到官家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教子无方,要告老还乡,你觉得官家会怎么处理,直接给徐咏砍了?还不就是小辈打闹,告诫一番完事。”

    尉迟文咬了一口苹果:“不过你也别生闷气,蛋叔也派人去了中宁,等时间到了就废掉那小子一只手,只是现在还不行,这么快对他动手谁都知道是咱们干的。顺便告诉你一声,赵姝被禁足了,这半年你别想见到她。”

    铁喜点点头,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如果说徐咏继续留在京城,就证明赵祯不允许他报复徐咏,送回中宁,则意味着两家同意将徐咏送给太子,只是要求他们不能那么早动手而已。

    “这就是交易,真复杂。”嘎嘎还是怀念跟在铁心源身边的日子,虽然识字念书很痛苦,但至少不用想那么多,来到东京后,天天和尉迟文这种卑鄙小人呆在一起,弄的他现在遇到什么事都忍不住想东想西。

    “你天生就是坏种。”嘎嘎认真的和尉迟文说道。

    尉迟文:“?”

    尉迟文:“你有病吧?”

    尉迟文翻个白眼,懒得理犯病的嘎嘎,继续对铁喜说道:“董妃回家省亲的时候造到贼人袭杀,官家雷霆震怒,一夜砍了六名侍卫的脑袋和十二名宫女太监。”

    铁喜愣了一下,旋即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凶手抓到了吗?”

    尉迟文摇头道:“大前天,贼人一共有十三个,当场死了十个,活捉一个,跑了两个。

    出事之后,东京立刻就封城了,但跑了的两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铁喜并不担心这件事牵扯到东宫,因为尉迟文绝对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那么问题的答案就很显而易见:“他们自己人做的?”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无缘无故袭杀董妃。

    尉迟文露出困惑的表情:“问题就在这里了,活捉到的那个人当场就想咬舌自尽,虽然被及时拦下,但舌头还是被他咬掉了一半,根本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

    现在由韩琦亲自审讯,手段很残忍,基本可以确定不是他安排的人,或者说,就算是他们那伙人干的事,至少韩琦对此也毫不知情,完全是下面的人私自行动。”

    “我皇祖父怎么说的?”铁喜问道。

    “查呗,查出谁就杀谁,东京城已经封了,现在耗子都溜不出去一只。”尉迟文说道:“王渐估计再有一会儿就来了。”

    铁喜皱眉道:“什么意思?”

    他听出尉迟文话里有话。

    尉迟文哂笑:“当然是某些小人说,这件事有可能是咱们干的,所以让你这位太子殿下亲自去把凶手抓回来,以证清白咯。”

第十章 铁心源的底线

    “放屁!谁他娘说的?”

    铁喜眼珠子瞪得如同铜铃:“傻子都知道这件事和东宫没一点关系,还敢空口白牙的污蔑我?”

    “废话,董妃肚子里的孩子若是没了,谁获利最大?当然是东宫,就是因为太有关系了,所以才没有关系,但你要是想撇干净那是做梦。”尉迟文虚着眼睛瞥他:“你做好了,这是应该的,没有好处,做不好,就来个太子无能,一石二鸟,就纯粹恶心你,多好。”

    铁喜咬牙道:“我皇祖父同意了?”

    “不知道,一个时辰前还和韩琦他们在书房商量呢,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反正我想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你等着就是了。”

    铁喜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我皇祖父不可能看不出来,如果王伯伯来了,那一定是我皇祖父本身的意思,他下定决心了。”

    尉迟文点点头说道:“这不是早就确定的事情吗,谁让你只是外孙,我们来时,大王就说你想成为大宋的皇帝不会那么一帆风顺,我以为你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我之前也觉得那些腐儒一个个脑袋都被猪拱过,你既是赵家的亲生血脉,又有哈密国做后盾,继承大统之后给大宋带来的好处肉眼可见,那些王八蛋为什么非要找事。

    可是我现在想通了,他们的刁难对你,对我,对我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哈密国的制度在完善,你知道现在底层官员要如何提拔吗?”

    铁喜摇摇头,自从来到东京之后,他并没有特意关注过哈密国的事,所知的事情都是从朝堂上,还有母亲赵婉的书信中以及尉迟文和蛋叔他们口中了解到的。

    尉迟文给自己和铁喜充满添满茶水:“在哈密,一个最底层的县官想要提拔上来,必须要在他所属的地方至少做满三年,每年都要述职,告诉上级,他今年做了什么事,解决了多少麻烦,直到做的事情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得到升迁。

    像以前一样,只要你拿出本事,就会将你安排在你该坐的位置上,已经不可能了,就算是大将军孟元直的孙子,今年都老老实实了进了军队去积累最基础的军功。

    我之前不理解这种做法,所谓能人善用,就该把合适的人放在合适的地方上,既然有本事,为什么不能让他做事情?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孟虎去年在沙漠丢了三百多个骑兵的命,要不是他运气好,有几个兄弟拼死将他带出来,他自己的小命都丢在了那里。”

    铁喜愣了愣:“发生什么事了?”

    “大将军让他清理沙盗,他带着军队在沙漠外的一个村庄修整时,被村子里的人袭击了。”

    铁喜听到这话就皱起眉:“孟虎不该这么不谨慎。”

    尉迟文笑道:“是的,但如果那个村子里都是女人和小孩儿呢?一个六岁大的娃娃一样能在对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砍掉一名骄兵悍将的脑袋。

    这件事发生之后,大将军和大王没有重责孟虎,他们将这个问题的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因为孟虎之前一直都在和辽国的军队对峙,又一直在大将军的庇佑下,从未正儿八经的独自领过军,所以对在沙漠里讨生活的这些人凶悍的习性有所不察,这才差点丢了命。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是应该有经历的,现在经历的困苦在未来会变成自己的财富,孟虎是这样,我们也是这样,所以我们应该多经历一些事情,然后解决他,最后变成我们自己的经验。”

    铁喜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尉迟文,笑道:“你现在说话怎么和那些寺庙里的大师一样了?我在书房抄写《孟子》的这段时间,你信佛了?”

    尉迟文嗤笑一声:“人定胜天,我从来不信鬼神之说,只信自己悟出来的道理。”

    “你干脆把头发剃了出家当和尚吧,我觉得你比那些大师有水平,指不定你也能成佛。”

    铁喜这句话发自真心,他早就发现了一个事情,尉迟文对知识的渴望没有极限,就像一块丢进大海的海绵,在吸满水之前绝对不会停止,而且和那些钻研四书五经的大儒不一样,他只汲取他需要的知识,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礼法需要的时候会用一下,不需要的时候比茅坑里的石头还不如。

    父亲的札记里有一个类似这样的人,叫穆辛,父亲对他的评价很高,甚至高到用此生最大的劫难来形容这个人,也是札记里唯一一个下场是用不知所踪这四个字描述的。

    说实话,铁喜很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才能让父亲如此推崇,算算年纪,如果他还没死,现在差不多也快90岁了。

    活到这个年纪,就算没死,身在东京的他也是不可能有机会见到的。

    铁喜有些遗憾。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的时候,在宫女的迎接下,王渐的身影由远及近来到大堂。

    铁喜和尉迟文同时抬头看他一眼,又同时低下头,叹了口气。

    铁喜起身,亲自为王渐奉了茶。

    王渐先是很规矩的向铁喜行了礼,然后就笑眯眯品尝起茶水,用拂尘杆子隔空点着两个人笑眯眯的说:“你看看,咱家就知道咱家来以后,你们两个肯定是这幅表情,咱家也不想来啊,但是没有办法,谁让东宫的嫌疑最大,你的嫌疑最大呢。”

    王渐最后一句话是对尉迟文说的。

    尉迟文和铁嘎,一文一武,作为铁喜的左膀右臂,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尤其是尉迟文,初到东京便在密谍司眼皮底下杀了百多个人,让金水河的贵人们深深的记住了他的名字。

    “如果密谍司能找到与我有关的证据就好了。”尉迟文摇摇头:“就可以证明这件事绝对是韩琦一伙人干的。”

    王渐哑然失笑:“瞧瞧,就你这张嘴,明明可以说代表这件事绝对不是你做的,偏要咬韩大人一口,咱家要是韩大人,也得想办法把你变成金水河的鱼粪。”

    说罢,他看向铁喜:“咱家来的时候官家特意交代过,那些人说的话,官家一个字都不信,让你不要多想,这么做只是为了堵住某些人的嘴而已,最后能不能查出来都不重要。”

    铁喜和尉迟文都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王渐这一辈子都跟在赵祯身边,人生的最高目标就是伺候好赵祯,所以说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人就是他。

    赵祯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什么对赵祯有利,他要做的就是什么,所以毫无疑问,一旦董妃真的生下来一个儿子,这位一直在东京城对他和颜悦色的伯伯就会立刻变成他最大的敌人。

    同样的道理,在赵祯诞下儿子之前,他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大宋的太子就是你,没有其他人。”这是王渐走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子一个字都不信。”这是尉迟文看不到王渐后说的话:“真把你当太子看,就不会有这道旨意了,说白了就是王成章他们送的药有效,所以他们说服用这种药肯定能生出儿子来,皇帝不说全信,至少也信了七成,最近侍寝的妃子就没重样的。”

    尉迟文冷笑连连:“还查出什么都不重要,抓住人了,理所应当,多一件少一件的,你身上也不缺这点功劳,抓不到人,查不出东西,就有的说了。”

    铁喜笑道:“要不咱们官印一挂,收拾东西今晚就回哈密国?”

    “我真想这么做,但是不行。”尉迟文知道铁喜这句话只是开玩笑:“这事必须得查,我有一种感觉,这次说不定会查出一个大人物出来。”

    “怎么说?”铁喜看了尉迟文一眼。

    尉迟文端着茶来到铁喜旁边坐下:“你想想,有嫌疑,有动机,做这种事的人是谁?”

    “我。”铁喜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尉迟文:“还有你。”

    “对,这事成了,东宫的收益最大,那么问题来了,既然这件事不是我们做的,还有谁?”

    铁喜一直也在想这个问题,几十个人名走马灯似的从脑海中闪过,但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决了,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

    尉迟文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后”字。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铁喜当了皇帝,曹氏就是太后,如果董妃诞下儿子,太后是谁就不一定了。

    铁喜率先皱起眉头:“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曹氏一族如今肯定都被严密的监控起来,大宋的监察司查不出东西,我不觉得我们有能力查到什么。”

    “谁说我们要查皇后了?”尉迟文撇撇嘴:“你忘了我前面说什么了?最近为官家侍寝的妃子就没重样的,那药既然有效,其他妃子一样有可能怀上龙子,保不准哪个胆子大的就想母凭子贵一下。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后宫之争绕不开一个‘夺"字,人有我无,就是罪孽,历史上这种事少了?”

    尉迟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没有把话说完。

    他在想,大王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些事,所以哈密国的后宫至今为止仅仅只有两个人,其他女人即便送到他的床头,最后得到的只有前者的雷霆震怒。

    玉莲香的故事传遍了整个哈密,这也是铁心源和赵婉情比金坚的铁证。

    至于尉迟灼灼,安抚于阗王族的工具而已。

    男性本色,太监也不例外。

    王渐就是证明,每日睡觉时,都有两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为他暖床,等王渐躺倒床上后,还要把脚放在丫头的胸口上才能安然入睡。

    如果只为养生,何必非得女子?

    他不觉得大王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同,遇到美女一样会欣赏,一样会想要将她压在身下。

    之所以没做这些事,只能说明大王在心里给自己划了一条绝不可逾越的线而已。

第十一章 王家已经没落了

    铁心源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不仅仅是尉迟文这么觉得,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这是一个把人不是人的时代,***者天生就该被上位者驱使,掠夺,但铁心源喜欢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给与这些***者一点点帮助。

    铁喜完美继承了这一点,所以他是一个深受宫女和太监欢迎的太子,当他来到御书房,却得知皇帝在内宫还没回来时,宫女悄悄给他拖了一个凳子,让他歇着,等皇帝快回来了,再给他通风报信。

    赵祯是午休过后才回来的,脸色很不好看,直到看到铁喜后才稍好一点,将铁喜唤进房里,上下打量着他笑道:“你在宫里可比你皇爷爷以前威风多了,三十多年前,我在一样的地方等你曾祖父的时候,可没人给我搬一个凳子。”

    铁喜连忙行礼:“孙儿不敢。”

    话没说完,就见赵祯摆摆手:“我又没责怪你,慌什么。这说明你这太子做的深得人心,很不错,不过身为储君,仅仅有仁是不够的,还要有威,你欠缺的就是这些。

    今日宫女可以跟你谈笑,他日你坐上这个位置,她就敢拿你的名头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要觉得我是跟你开玩笑,就是因为以前出现过,我才在这里告诫你。”

    铁喜躬身道:“孙儿记下了。”

    赵祯看他良久,叹了口气:“生份了。我知道你肚子里在责怪我,觉得皇爷爷不相信你,那日在聚贤庄和徐家大儿打架,恐怕也不全是为了赵姝吧?你敢说没有点对你皇爷爷的怨气在?”

    铁喜再次躬身道:“孙儿不敢。”

    “是不是你清楚,我也清楚。这件事要不要交给你做,其实皇爷爷也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交给你,哪怕你会埋怨皇爷爷。”赵祯语速很慢的说道:“董妃这事,皇爷爷相信你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联,但别人不会这么想,别人会想,你为了太子之位稳固,而出此毒手。

    不管是不是真的,只要有一个人这么想,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天下人都会这么说,后世的史官听了这些故事也会这么记载,这就成了印在你身上的标签,一辈子也洗不掉。

    你知道咱们大宋军队如今穿的铠甲是怎么来的吗?”

    铁喜摇摇头,他并不理解赵祯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个上面了。

    “是你父亲送给我的,那会儿他比你还小,是侍卫提着篮子把他送到我面前,鼻青脸肿的,脸上就没一块好肉。”

    人老了总是喜欢回忆过去,尤其是有意义的过去,想起铁心源当初的样子,赵祯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那副铠甲是哈密国之前的大将军,李巧做制,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奉上过神机弩的图纸,都是大宋当时急需的东西,事实也证明了这些东西的用处。

    西夏之战,天时地利是一方面,但如果没有这些武器装备,胜利也不会来的那么快。

    再往后,火器,铁路,火车……

    我不敢说这些都是你父亲带来的,但如果没有你父亲,这些东西也不会这么快诞生在这世间。

    所以,喜儿,你很幸运,生在这个前所未有的大变革时代,又是铁心源的儿子,他的所有资源,所有成就等开花结果之时,最后都属于你。”

    “我父亲是大宋人,这一切都属于大宋。”

    赵祯微微点头,算是对铁喜的话表示肯定。

    哈密国一旦有了什么好东西,要不了多久,大宋也会拥有,虽然为此会付出一点代价,但与得到的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赵祯笑着说道:“你现在明白皇爷爷的意思了吗?”

    “明白了。”铁喜重重点头。

    “你能明白皇爷爷的苦心就好。”赵祯点头,从桌上取出一块金色的令牌交给铁喜:“拿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敢阻拦你。”

    “孙儿知道了。”

    赵祯满意的看着铁喜将令牌小心收好,笑眯眯的道:“听说你那日一对六还战而胜之……”

    铁喜就知道赵祯一定会问起这事,苦笑的摇头:“落荒而逃而已,再打下去,趴在地上就是孙儿了……”

    回到东宫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尉迟文手里把玩着雕着腾龙的金牌冷笑:“说了半天,无非就是给你画大饼而已,什么实质性的许诺都没有。”

    铁喜笑道:“其实我当时听着挺激动的,什么前所未有之皇帝,比肩唐宗宋祖这些话都有。”

    尉迟文丢掉金牌,不屑道:“上位者的说辞而已,按照他的说法,你这辈子就得当个完人,身上半点污秽都不能有,圣人转世不过如此。拉倒吧,光是铁路一项,后世史书就一定有你的一席之地,哪轮得到其他人多说?一传十,十传百,让天下人都知道,呵,只不过是某些人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罢了。”

    铁喜摇了摇头:“说点有用的吧,东京不会封太久,就算皇爷爷想继续封,大臣们也不会同意,我估计最多能挺三天,三天内抓不到人,后面在想抓就难了。”

    “大宋监察司已经找三天了,东京城都快翻过来了,也没抓到人,我们应该怎么找?”

    “我从我爹的书里看到,东京有污烂人,什么都知道……”

    “已经没有了,自从大宋不需要向辽国进贡岁币后,有钱的很,包拯活着时,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地下网道全给填了,天子脚下不允许有法外之地。”

    “会不会有遗漏的地方?”

    “不知道。”

    “那就去查,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皇妃再东京城遇袭,丁度这个开封知府的压力比所有人都大,全城的捕快都发动了起来,挨家挨户盘查,日夜不休。

    铁喜和尉迟文清晨换了衣服,便带着两个侍卫从东宫出来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开封府里的东京营造。

    包拯是个无比聪明的人,他填埋地下网道的时候就想过会有疏漏,所以特意将图纸留下,并要求后来的继任者好好保存,为的就是有朝一日需要的时候,它能派上用场。

    铁心源在札记里说,人是一种不断进步的生物,下一代继承了上一代的智慧,就会变成更聪明,所谓踩在巨人的肩膀上就是这么回事儿。

    一代不如一代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铁喜不这么认为,至少他觉得丁度完全比不过包拯,与是不是他的长项无关,完全是智慧层面的不同。

    包拯看到一件事,就能想到七八件事,丁度眼里只有这一件事,所以当铁喜来到他面前时候,这位大人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的认知里,这代表着皇帝对他非常失望。

    “总要有个背锅的,他的开封知府当到头了,然后开始沉沦,等到达谷底之后,皇帝就会重新启用他,把他放在他擅长的位置上,黑夜过后见到曙光,从此他就会变成最忠实的鹰犬,为皇帝肝脑涂地。”

    尉迟文看着丁度的背影,淡淡的说道:“上位者总喜欢玩这一套,他们认为这样做,自己的权利才会稳固,但我看来,就是因为每日吃穿不愁,所以通过这样玩弄人心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而已。”

    铁喜翻阅着包拯留下来的文牍,看尉迟文一眼:“你就这么看不起大宋吗,就是因为你一直抱着这种想法,那些从哈密来的人才会上行下效,在东京城惹出那么多事。”

    “不好的地方就该说出来。”

    “太片面了,时代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一样,大宋刚开国的时候,一样锐意进取,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两代加起来在幽云十六州和辽国大大小小打了十几仗就是证明。

    到了皇爷爷这一代,看不到收复的希望,国策转为休养生息,人心自然会发生变化。哈密国如今就处于太祖皇帝和太宗皇帝那个时代,加上我父王无比英明,才显得生机勃勃。

    你硬要将大宋和哈密国比较,也该等上一百年后再评价。”

    “我活不了一百年,所以我现在就要评价。”

    “那我们不是正要改变它嘛。”铁喜摇摇头,不想再和尉迟文纠结这个问题,合上文牍:“包拯在文牍上写着,东京城经过多次扩建,地下网道四通八达,就连生活在那些网道里的人自己都不知道很多网道是通向哪里的,所以不可能全部封堵。

    跑掉的两个贼人,不可能没人看到,但监察司用三天时间都找不到他们,我觉得他们很有可能是找到了一个没有封堵的地下网道,否则没办法解释两个大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

    “根据侍卫所说,那两个贼人被逃跑时,是沿着西面逃的,我们就顺着这个方向查,污烂人不会消失,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和他们打上交道,单远行留下的人里应该有人知道怎么找到他们。”

    尉迟文露出痛苦的表情:“我昨天晚上就亲自去问了,可惜当初处理的太干净,所有黑暗的里的东西都被我拔光了,现在用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干净的。”

    尉迟文第一次感觉太聪明也是一件傻事,刚来东京的时候,他太过急于表现自己,将哈密国的势力搬上舞台,就将单远行的摊子处理的干干净净,以至于今天需要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一个黑暗里的人可以用。

    尉迟文懊恼的用拳头使劲的往脑袋上锤:“那时候哪能想到皇帝还有能力让妃子怀孕……”

    铁喜没有责怪尉迟文,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手段都是根据当时的情况所使用的。

    那会儿太子需要有自己的势力,所以尉迟文交给他的东西,一定是干干净净,连一点污秽都没有的东西。

    “人没了没关系,重要的是知道他们怎么来的。”

    “都是活不下去的人,他们的警戒心很强,我们的人没那个时间混进去。”

    “有人可以。”

第十二章 铁心源的故事

    “谁?”

    尉迟文好奇的看着铁喜,他的印象里,铁喜一直在宫中,除了商会代表的每月觐见外,所有外事都是交给他和铁嘎处理。

    如果铁喜真能和污烂人扯上关系,那一定是大王给他的那本札记里有什么东西。

    可是那本札记他早就已经读到了大王和大将军在大漠里求生的内容,东京的故事里,绝对没有任何可以用的东西。

    一想到铁喜可能发现了他没发现的东西,就有一种痛苦从心口蔓延上了大脑。

    他很了解这种感觉,因为面对铁喜和嘎嘎时,这种感觉经常会出现,是嫉妒。

    “王家。”

    王家的辉煌在王素,王雍,王冲死后,开始走向没落,唯一有希望的王怀述在通州得知王素死讯后,做了一首描写人情世故冰冷现实的诗,被言官们说他在讽刺当今天子,一系列发酵后,当王家一直全力隐瞒的伦常之事也曝光与天下时,则宣告着王家彻底退出这个舞台。

    铁心源的崛起,对王家来说,是耻辱,也是机会。

    无论如何,王柔花的姓氏终究是王,当他们在哈密国碰壁之后,就将视线转移到铁喜身上。

    享受过权利的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放下那种甘甜。

    铁喜见过王家这一代的家主,现在这种情况不能用家主来形容,只能说他是王家目前年纪最大的一个人。

    铁喜见到他的时候,与寻常百姓无二,鞠躬弯腰,唯唯诺诺,只求在他面前留一个好印象,好为王家的后代挣一点好处。

    他并不打算给予王家什么,他听说过祖母的故事,所以很自然的认为,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对这份血缘最大的尊重。

    王怀礼的残疾是铁心源报复王家的结果,王家没倒的时候,养一个米虫不算什么,但是当这颗参天大树倒下后,住在树上的猴子是没能力也不愿意养活一个残废的,所有人对他敬而远之。

    等王怀礼变卖完自己仅有的家产后,又没有人愿意接济他,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一名乞丐。

    尉迟文知道王怀礼,不仅如此,他还见过这个人,念过诗书,又会写字,在东京城的乞丐中算是那种混的很不错的,至少从表面上看,除了大王留下的痕迹外,没有什么新伤。

    最让他惊喜的是,铁嘎带着人花了足足花了两个时辰才找到他,哈密在东京的密谍司是他亲手调教的,没一个无能的废物,这说明这两个时辰里,他身在一处连哈密国密谍司都不知道的地方。

    头发一块又一块黏在一起,浑身散发着恶臭的王怀礼躺在铁家院子的地上,脑袋稍微动一下,黑红的鲜血就从鼻孔溜出来,流进嘴唇。

    他微微张嘴,露出一口散发着恶臭的大黄牙,舌头灵巧的探出,一点不漏的将自己的鲜血舔净,直到鼻孔中再没有新的鲜血涌出,才重新闭上嘴。

    自始至终,那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铁喜,像一只盯住猎物的野狗。

    铁喜对他的目光浑不在意,微笑的站在距他三步远的距离,一动不动。

    尉迟文则蹲在他身旁,对他身上恶臭的气味视若无睹,笑道:“王家人如今没有一个不是求着太子殿下见他们一面,太子殿下对他们视若无睹,独独请先生前来,为何先生要躲呢?”

    “我什么都不知道。”王怀礼扯起嘴唇,嘶声说道。

    尉迟文笑道:“我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就已经不知道了?也对,这么大的事不知道才奇怪,既然如此,还不如爽快点告诉我们,也少得受皮肉之苦,多好。”

    “我知道你们想抓到袭杀董妃的刺客,但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王怀礼摇摇头,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再次撕破了鼻孔里刚凝固的结痂,让鲜血再次流了出来,但是这一次尉迟文没有给他舔的机会。

    他用靴底踩住王怀礼的头,用力摩擦:“我问了,你才能答,我没问,你就别说无关的事,懂吗?”

    “将东京城还没被封堵的地下网道告诉我……”

    “我不知道……”

    “你会知道的。”

    后面发生了什么,铁喜已经不知道了,当他看到尉迟文从怀里掏出一包铁针的时候,他就知道王怀礼一定会开口,所以他转身离开了。

    他的认知里,如果尉迟文想从一个人口中知道什么事,还没有失败过。

    至于这个过程,他不该看,也不想看。

    这是他从赵祯身上学来的道理,外行不插手内行,作为上位者,只需要下面的给出一个结果,然后进行判断就足够了。

    半个时辰不到,尉迟文就带着一张崭新的图纸走出来了:“你猜的很对,王怀礼果然是地洞里的污烂人,按照他所说,东京城里还没有被填埋的地洞还有六个,被三伙污烂人瓜分,他所在的地方是位于东边,靠近马行街那边的那一个。”

    尉迟文将图纸铺开,指着一个点:“这个地洞的老大叫史玉金,以前是个屠夫,至少他真的不知道和那个贼人有关的事情。”

    尉迟文的手指移动到西边:“如果剩下的两个贼人躲进地下网道的话,应该就在这两个其中之一,他们的老大分别是阎山和闻人米,想要找到他们两个,只能靠史玉金,而且不能大张旗鼓的抓。”

    尉迟文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可惜……”

    铁喜也觉得很可惜,如果贼人正好躲在属于王怀里这边的的话,事情就已经解决了。

    “他们现在还分组织了?”铁喜好奇的问道。

    尉迟文看他一眼:“有人的地方就有组织,很奇怪吗?地下网道以前是通的,所以一个组织就够了,现在被包拯填埋不少,残留下来的6个地洞互不相通,就变成天然划分的地盘,三个老大负责管理自己的地盘。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你想听听吗?”

    铁喜来了兴趣:“你说。”

    “王怀礼一直想要刺杀你。”

    “哈?”

    尉迟文哂笑道:“他觉得自己落到如今这个下场,都是拜大王所赐,但大王远在哈密,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对大王下手,直到你来到东京。

    他的想法很简单,别说你现在只是太子,就是未来成了官家,只要你人在东京,他也在东京,他觉得自己总有机会下手。

    大王以前说,人随着环境的改变,智商也会跟着改变,这句话我现在非常认同,因为这家伙硬是能从行刺董妃的事件里猜到这件事会落到你头上,所以磨刀霍霍的想要找你报仇呢。”

    铁喜一愣:“他是认真的?”

    “是认真的,计划很简陋,找到你,然后趁人不备,偷袭你,但我觉得很有可行性,因为这家伙藏在衣服下的身体全是伤痕,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铁喜摇摇头。

    尉迟文语速平缓的说道:“这是很多死士的训练方法,他们出手刺杀目标时,机会通常只有一次,这一次机会指的不是他们出手时的那一刻,而是目标认为他已经死了时的那一刻。

    没人对死人有防备,所以当他在你的认知里已经死了时,才是最有可能成功时候,这种死士会拼了命的锻炼自己,好让自己受到致命伤后,还有打出最后一击的力气。

    他早就不想活了,想要和你一命换一名来报复大王,可惜正好遇到了我,我最擅长的就是撬开一个人的嘴巴。”

    “你觉得这种人东京城里很多吗?”

    “不多,但只要有一个成了,后果我们都无法承担,我的建议是,我带人去找史玉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不至于这样吧?”铁喜诧异的看着尉迟文。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没什么但是,咱们一起去,男儿生在世间,当无所畏惧。”

    “拉倒吧,你就是闲的没事想找刺激。”

    两人从铁家祖宅出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吃饭,尉迟文将他带到了一个馄饨摊旁,下馄饨的是一个身材走形的肥胖中年妇女,长得很不好看,头发腻的能出油,但脸和手很干净,系着围裙,下馄饨的动作很麻利。

    铁喜感到奇怪的是,尉迟文从坐下开始,目光就总时不时瞟向下馄饨的妇女,唇角若有若无的勾着笑,能看出他的心情很愉悦。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的喜欢是这样的?”铁喜嫌弃的看着尉迟文。

    除了男女间的那点事,他想不到尉迟文为什么会对一名普通妇女露出这种表情,无论在哈密,还是在东京,尉迟文身边漂亮的侍女不少,也没见他对谁另眼相看。

    说的再粗俗些,青楼的姑娘也比这个下馄饨的胖女子好看一万倍,尉迟文怎么独独好这口?

    “仔细看,仔细瞧。”尉迟文没理会铁喜的调侃,而是淡淡说了一句话。

    铁喜只好将目光重新放在胖女子身上,当女子将所有馄饨下进锅里,拿出算筹时,他就明白了尉迟文为什么会露出这种表情。

    铁心源在札记中写过这个故事,因为这个故事里,祖母教给他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小人物的生存智慧。

    那时候的他不以为然,后来回忆起来的时候,却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字里行间都是对祖母的敬佩。

    难怪尉迟文会这么熟路的带他来这里吃馄饨,露出那样的表情。

    “你是不是看过我父亲的札记。”铁喜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没有。”尉迟文面不改色的撒谎:“在哈密,我做错了事,大王就告诉了我这个故事,告诉了我他当时的想法,以及后来回忆起这件事后重新得到的感触,所以当我在东京发现故事里的主人公时,我就成了这里的常客。

    不止是我,嘎嘎也经常在这里吃馄饨,而且蛋叔还和她很熟。”

    铁心源是个很有魅力的人,魅力来源于他的成就,还有不可复制性。

    所有人都相信,换一个人重新经历铁心源经历的一切,故事恐怕刚开始,就已经被砍掉了脑袋。

    哪怕是聪明如尉迟文,也不觉得自己和铁心源易地而处时,能做到铁心源做到一切,因此,探寻铁心源经历的每一个故事,就成了他们这些人最大的乐趣。

第十三章 很有潜力的女人

    铁心源如果知道这些,就会用一个很贴切的词来形容——明星效应。

    一家味道普普通通的小店,如果得到网红明星的推荐,味道很快就被形容成天上少有,地上未有的美味佳肴。

    网红明星们所在过的地方,也很快就成为人们争相参观的旅游景点。

    欧阳修是例子,铁心源自己也是例子。

    他的故事被写成戏和书,很多人都爱听,尤其是生活在最底层的这些人,因为在这里,很多人是看着铁心源长大的。

    小花是个聪明的女人,所以她很快意识到,自己手里的算筹是一个无价之宝,大家都喜欢看她下馄饨时拨动上面的算珠,然后食客们就开始讨论起铁心源。

    有好的,有坏的,她不在乎,只要这个算筹能招来客人,她就会一直拨动下去,尤其是以前和铁心源一起在梁先生那里念书的同学们,现在看到她都经常会打趣的喊她嫂子,即使已经身为三个孩子的母亲,她也很爱听这种话。

    说不定哪天铁心源想起她,真把她带到哈密了呢?

    “我爹要真把她带回哈密,我娘肯定疯了。”铁喜认认真真观察了一阵小花后,语气肯定的说道。

    “所有人都会疯,专情带来的另一个后果就是后宫的放肆,官家从外面带回一个女子宠幸,皇后就不敢说话。”尉迟文说道。

    他不喜欢赵婉,里面有尉迟灼灼的原因,也有这个辈分本身的叛逆。

    铁喜虚着眼睛看尉迟文,他虽然很早就离开了哈密,但也清楚赵婉的名声在他们这些和铁心源比较近的人里分成两个极端。

    很多人都认为赵婉是个好妻子,好皇后,希望自己的儿子也能娶赵婉这样的女人,能守住家,另他们都不喜欢赵婉,觉得她为人尖酸刻薄。

    尉迟灼灼的名声就很好,宽容,和蔼,做事利落,最重要的还是出手大方。

    道理懂得都懂,所以铁喜也不辩驳,一笑了之。

    汤头的味道一般,但馄饨皮薄馅大,吃起来也够过瘾。

    铁喜将第三个空碗放下时,才觉得心满意足,回头,看到尉迟文正若有所思的瞅着一个方向。

    他顺着尉迟文看的方向望去,看到一群人正围着一名车夫一个商贩看热闹。

    “不就是车夫不小心把人的摊子撞了,有什么好看的?”铁喜的印象里,尉迟文不是一个爱看热闹的人,这会儿却眼睛也不眨的盯着那里看。

    “撞翻摊子没什么好看的,我只是比较好奇那个车夫的态度。”尉迟文笑道:“商贩走卒不允许将摊子支在道路中央,这是我大宋明文规定的律法,但那个商贩却故意将半边摊子靠近在拐角处的路中,车夫从小道出来,自然看不到,会撞到他。”

    “那这种事应该由开封县的县令解决。”铁喜说道。

    “车夫走过的路都有车辙存在,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事闹到县衙里,商贩绝无胜诉的可能,无非就是看准了车夫急着送货不能耽搁,故意讹钱罢了。

    可是你看,很奇怪,那个车夫不但没有破口大骂,反而一直向商贩道歉,这是什么原因?”

    铁喜抬头看去,刚好捕快到了,将两人分开,应该是商贩说了什么,车夫咬了咬牙,从车里拿出一个布袋,将里面的银钱全部取出,准备交给商贩。

    铁喜皱起眉头,转过头,正好对上尉迟文的目光,同声说道:“车有问题。”

    侍卫在尉迟文的示意下,拦住了准备离开的车夫,然后在车夫惊恐的表情下,粗暴撩开盖在板车上的篷布,开始将上面的米袋一袋袋取下,当最上面一层的米袋全部被拿下后,藏在米袋下的人影自然而然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死掉的是一个孩子,行凶者是车夫,缘由是见财起意,因为那个孩子手里有一串金项链,至于项链是哪里来的,还不清楚。”

    尉迟文听完侍卫说完,回到马车,简单的向铁喜说道,两人都不是在意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插曲。

    东京城每天都会死人,死人原因多种多样,解决这些问题的是开封府县令,而不是他们。

    “根据王怀礼所说,史玉金所在地下网道一共有三条道口,三条道口各不相交,各自走到底后,又有两条道口,这两条道口只有一条通往真正的福寿洞。

    他每次进入福寿洞的时候,都被蒙着眼睛,所以另一条去往哪里,他也不知道。”

    尉迟文拿出图纸,一边画一边说:“福寿洞里面还有两条向外的道口,一条通向哪里除了史玉金和他身边的几个人外,谁也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另一条的尽头是汴河。”

    尉迟文说到这里,冷笑一声:“史玉金知道自己只要被官府抓到,除了掉脑袋外没有第二个下场,所以行动十分谨慎,除非我们能弄清地下网道的全部走向,否则要在福寿洞抓到他,根本是天方夜谭,所以我们要去先找一个人。”

    “谁?”

    “唐小小。”

    尉迟文口中,唐小小是一个足以和天下间任何一个伟大女性比拟的女子,原因是她对自己够狠。

    当一个女人为了优渥的生活愿意向乞丐出卖自己的时候,就注定了她在某方面绝不平凡。

    福寿洞的乞丐们做的还是老一套的买卖,奸淫掳掠,然后让丢了人口的人家拿粮食和银钱来赎,这中间自然需要中人。

    包拯的雷霆整治很有效果,将这个行业彻底摧毁殆尽,凡是和福寿洞有关系的,一个不留全部砍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当污烂人一分为三的时候,唐小小抓住了这个机会,她靠自己的身体与乞丐们做交易,成为了西边史玉金势力新的中人。

    前车之鉴,她的行事十分隐秘,如果不是王怀礼在西边福寿洞里已经混出了些头脸,也不可能知道她。

    马车停在院门口的时候,唐小小知道自己来了大生意,当尉迟文陪着铁喜从马车上下来时,她就后悔了,想跑,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铁喜和尉迟文带来的侍卫,无一不是哈密国素质最顶尖的高手,从一到六,每个人都是孟元直亲手调教出的猛士,所以唐小小才钻进柴房,还没来得及从狗洞爬出去,就被翻墙而过的贰像提小鸡一样,丢回了院子里。

    “民女拜见两位大人。”

    唐小小跪在两人面前,眼睛滴溜溜的打转。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大人,不是来找你办事的人呢?”铁喜笑着问道。

    “民女虽然有些眼疾,但不是瞎子,两位大人的身段气度岂是普通富贵人家能培养出来的,只有久居上位才能有这般气势。”唐小小抬起头笑道。

    铁喜这才看清唐小小的脸庞,头发洗的很净,利落的系成一个大麻花辫,红唇饱满丰润,皮肤算不上特别好,但与普通农家女子相比也算白皙细腻,刚被丢了狗吃屎的缘故,左边面颊带着点灰。

    总的来说,是一名姿色中上的女人,若是良家女子,前来提亲的媒婆怕是能把这院子的门槛踏平。

    “算你有眼力劲儿,那你再猜猜我们来找你做什么,猜对了,做的好了,饶你一命。”尉迟文淡淡开口说道。

    “大人来找民女还能所为何事,定然和福寿洞有关,福寿洞既然存在就有它存在的道理,大人今日铲除一个,明日还有寿福洞,后日还有洞寿福,如果真这么简单,当初包大人就已经将它全部解决了。”

    “带史玉金来见我们,或者带我们找到他,你可以活命。”尉迟文摇摇头,不想和这个女人多浪费时间。

    “出卖福寿洞民女死的更惨,两位大人还不如在这里要了民女的命还干脆些。”唐小小摇摇头。

    “如你所愿。”尉迟文从侍卫腰间拔出刀,毫不犹豫向唐小小斩去。

    刀在唐小小的脖子停下,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皮肤,渗出血珠。

    自始至终,后者都没有睁开眼,也没有露出恐惧的表情,说一些求饶的话。

    “你不怕我真斩了你?”尉迟文挑起眉,玩味的问道。

    “怕。”唐小小苦笑道:“但民女更怕求死不能,福寿洞里全部都是魔鬼。”

    “这是吃定我们了。”尉迟文叹口气,回头看向铁喜,笑道:“我说这个女子不好对付,现在你可信了?”

    “你不是说天底下没有你撬不开的嘴吗?”铁喜不以为然。

    唐小小很清楚自己落到他们手中,唯一的依仗就是史玉金,不捞到足够的好处,她是绝对不会开口说话的。

    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尉迟文会撬不开唐小小的嘴,而且不用付出太多代价。

    尉迟文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仔细的帮唐小小包扎了脖子上的伤口,然后将后者带进了屋。

    无论是大宋皇家,还是哈密王室都很默契的不让铁喜接触许多阴暗的事情,他可以知道,但他不应该看到,因为掌控一个国家的人不能是一个阴暗的人。

    铁喜不明白这一点,也问过其他人为什么,但赵祯只是摸着他的头笑了笑,说他以后会明白的,而尉迟文每次都会露出十分难受的表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第14章 来自辽国的猛士

    铁喜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尉迟文才从屋子里走出来。

    “她呢?”铁喜向屋子的方向努了下嘴。

    “收拾东西呢,等下她就去帮我们把史玉金找来。”尉迟文瞥了眼屋内,说道。

    “你怎么说服她的?我没听到屋里有惨叫声。”铁喜好奇的问道。

    “我看上去就是那种只会用刑的人?”尉迟文不满的看着铁喜。

    “像。”铁喜莞尔一笑:“因为我没见过你用其他手段。”

    尉迟文无奈了:“我一向都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好吧?只有那些好赖不分的家伙,我才会用刑,这个女人不是那种人,她只是想用史玉金当筹码和我们谈判,拿到最大的好处而已。

    事实上,当我把东宫的腰牌给那个女人一看,她就立马妥协了。”

    “不止吧。”铁喜指了指唐小小所在屋子:“要这么简单,你就不会在里面呆半个时辰了。”

    “顺便把她吸收进了咱们哈密在东京的密谍司,单远行留下的腐肉被割去后,倒现在都没有什么有效的人手补充,只有一群歪瓜裂枣勉强充门面,这女人很适合我们。我准备把她送到韩琦那。

    药不止皇帝用,他们这些老东西一样每日靠那东西让自己裤裆里那东西动起来,正好我们在韩琦那没什么人手,她正合适。

    我还答应了她一件事,这件事恐怕得你做。”

    “什么事?”

    “替她兄长翻案。”尉迟文说道:“唐家在成都也算名门,她爹是成都府辖下的一个县令,她兄长来京考试的时候,觊觎一女子美貌,对人用强,结果闹出了人命,最后的下场是刺配充军,死在侬智高叛乱中。

    唐父也因为这事被革去官职,郁郁寡终,她独自一人来到东京,就是为了替他兄长翻案,但开封府县衙以证据确凿的为由将她轰出了出来。

    她之所以费尽心思和福寿洞接触,替他们做事,为的就是积攒钱财,有朝一日替他兄长正名。”

    “你的意思是,她兄长是被诬陷的?”铁喜皱起眉。

    “我没这么说。”尉迟文哂笑一声:“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具体还要看当年的案宗才知道,我给她说清楚了,这件事我们可以做,但若最后证明的确是他兄长做的事,也绝不可能帮她翻案。”

    “你觉得是真是假?”铁喜问。

    “是真是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先找到史玉金,然后抓住逃走的那两个刺客。”尉迟文说道:“这个宅子是史玉金和唐小小欢好的地方,我们只要在这里等唐小小将史玉金带过来就行了。”

    “我感觉当太子有时候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铁喜目送浓妆艳抹的唐小小走出院子,突然说道。

    “为何?”尉迟文好奇道。

    “因为会少经历很多事情。”铁喜叹息道。

    尉迟文只用一秒钟就反应过来铁喜指的什么,鄙夷的看着他:“别人求都求不到的东西,你在这觉得可惜,别人不愿意经历的事情,你还觉得很有意思。你不如回去问问大王,如果有可能,他愿不愿意认识单远行,愿不愿意去大漠,去当劳什子的征西大将军,最后建立今天的哈密国。”

    “我知道。”铁喜笑嘻嘻的说道:“我母亲在书信里跟我说,我父亲其实是一个很没志气的男人,如果不是没的选,他希望自己只要当个普通的富家翁就好。我的老师也跟我说过,所谓时势造英雄,指的就是我父亲。

    天命推着他前进,他把握住了那仅有的机会,成就了今天的伟业。不过我觉得他还是不了解我父亲,皇爷爷倒是很了解父亲,他跟我说,父亲走到今天这一步,究其原因,是为了母亲。

    母亲是公主,父亲是一个铁匠的孩子,想求娶公主,怎么可能不付出点行动呢。”

    唐小小今天很美,是认真打扮过的,所以她认为自己告诉史玉金,有人准备了重金要赎他们前不久抓来的那个女人时,史玉金就应该毫不犹豫的答应,然后饿虎扑食一样将她压在身子底下,开始索取。

    然而事情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她今天连福寿洞的洞口都没靠近,站在洞外的史玉金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了一秒钟就离开了,让手下领人,接着将她赶出洞穴。

    时势造英雄。

    史玉金经常从说书人口中听到这句话,故事的主人公是铁心源。

    他觉得这不对,应该将主角换成他才对。

    包拯毁灭了福寿洞,将捉到的污烂人或杀头,或刺配送军时,是他找到了这个没人知道的地穴,保住了一群人的性命,然后理所应当的变成这些人的英雄。

    如果没有东边那两个运气很好的蠢货,就好了,如果这两个逃犯没有出现在自己这里,就更好了。

    他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知道地下网络的路,不是说他们往西边跑了,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这里?

    如今,整个东京城都在疯狂搜寻这两个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天,官府搜寻的力度越来越大,刺杀当朝皇妃,他们怎么敢的啊。

    如果可以,史玉金很想将这两个人捉起来,然后送到官府,作为交易,官府肯定会将他的罪责一笔勾销,还会给他一大笔钱,到时候他就可以离开东京,娶好几个婆娘,生很多大胖小子,过富家翁的生活。

    “老大,我们为什么非要弄清这条网道通往哪里啊?为了弄清它,已经有六个人失踪了,他们肯定回不来了。”

    史玉金用力搓着自己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必须弄清楚那条网道通向哪里,我只能告诉你,如果弄不清那条网道,你,我,还有我们这些人都要死,谁都活不了。”

    乞丐咽了咽口水:“谁要杀我们?”

    史玉金感觉自己腿肚子都在打颤,压低声音道:“兄弟,我不能说,我也不希望大家平白送命,但我没有办法,只能说,熬过去,咱们就能活,熬不过去,咱们要想活,就太难了。”

    “回来的兄弟说,里面有很多岔道,就算把咱们所有人都填进去都不一定能找到路。老大,实在不行,咱们跑吧,东京呆不了,我们还能去别的地方。”

    乞丐们相信史玉金的话,但他们更珍惜自己的命,地下网道有多恐怖,他们这些生活在这里的人比谁都清楚,越往里深入,空气越少,加上随时可能的塌陷和多如牛毛的转向,想要弄清一条道口的全部情况,往往需要很多人用一辈子的时间才行。

    而且很有可能得到的是一条死路,付出和收益完全不对等,所以根本没有人愿意探索深处的地道。

    “跑不了啊,东京城现在什么情况,兄弟们都清楚,怕是我们一露面,就会被抓起来砍头。”

    乞丐们听到史玉金的话,都露出愤怒的神色,史玉金看到乞丐们的表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东京城不可能封太久,即便被刺杀的人是皇妃也一样,再找三天,三天后无论弄没弄清那条道究竟通往哪里,你们都可以走,去西边也好,离开东京城也好,都随你们。”

    说完这句话,史玉金重重往地面跺上一脚,只听到“嘭”的一声闷响,脚下出现了一道明显的凹陷,他弯腰用力一拉,所有人才发现,原来这一块地面下居然是一个地窖。

    地窖里面堆满了铜钱。

    史玉金指着地窖里的铜钱,对着眼睛已经出现血丝的乞丐们说:“三天后,所有人分钱,里面有多少就分多少,所以这三天谁都不要偷奸耍滑,能探多远就探多远,如果真能找出道,我保证,找到的那个人拿到的钱,比这里所有的铜钱还多。”

    史玉金最后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

    乞丐们闻言,对视一眼,一一散去,准备继续探索地下甬道。

    史玉金一直等最后一个乞丐离开,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干涸的鱼。

    他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倒霉的偏偏是他?如果三年前知道有今天,他绝对不会去当什么‘英雄’,去重建什么福寿洞。

    一想到那个浑身是血的野兽,他就觉得自己连灵魂都在发颤。

    史玉金咽了咽口水,转身走进地洞,黑暗的空间里,只有两道烛光幽幽映出里面的情景。

    一个身材高大,健硕如牛,身形几乎有史玉金两倍的壮汉坐在椅子的台阶下,手旁的夲土上插着一把染血的长刀。

    史玉金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要看他,而是将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身材削瘦的少年身上。

    “网道探清楚了?”少年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史玉金连忙跪倒地上:“小的不敢隐瞒,地下网道森罗密布,往往需要很多年才能弄清一条道的走向,三天时间实在太短了,即便搭进去了六个人手,也就弄清了不到一里长的路……”

    少年没有说话,旁边的壮汉突然站起身笑道:“不用再探了,大宋密谍司已经找到我们了。”

    史玉金大骇,连忙道:“不可能,这些天我们这些人谁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壮汉笑道:“但刚刚不是已经来人了吗?那女人的眼睛一直往洞里瞧,不是再找我们,还能是什么?”

    “这和我没关系,我没有出卖你们……”

    壮汉继续笑道:“谁出卖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已经被他们注意到了,将那个女人去向告诉爷爷,爷爷兴许能留你一命……”

第15章 顺应民心的故事

    院子里布置了天罗地网,准备抓住史玉金,在从他那里得到进入另外两个福寿洞的方法,但是这些已经和铁喜没关系了。

    他只需要尉迟文告诉他,那两个贼人没有藏在任何一个福寿洞里,或者将那个贼人送到他面前,所以按照和唐小小的约定,他来到了开封府县衙查阅卷宗。

    县令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说着当年这件事。

    “唐彦来到京城后,一直在追求李家女儿李巧,以父亲县令的身份常在李家人面前炫耀,尝尝给李巧送珠宝首饰,其中价值最高的是一柄黄金朱玉钗。

    李巧的父亲是刘府的长工,母亲在含辉门经营一家汤饼店,日子过的也不错,所以上门提亲的人也不少,但李巧的父亲曾答应过他的一位至交好友,若好友的儿子科考以后榜上有名,就将李巧嫁给他,所以未曾答应任何人对李巧的求娶,包括唐彦。

    唐彦追求李巧始终无果之后恼羞成怒,趁着带李巧在泰阳阁吃饭时,在水中下药,趁其熟睡之后,将其奸淫。

    但因为不慎下药时剂量过大,最终导致李巧服药过量身亡,这里都有仵作的口案和画押。”

    铁喜从县令手中接过一份新的卷宗。

    “唐彦见李巧断气后逃逸回了成都府,等捕快找到他时,他母亲一直在包庇他,扬言用一百贯钱买李巧的命,如果李家非揪着不放,就一个铜板都不给他们这样的话。”

    “所以当时的开封府县令,现今承事郎的张大人命人将唐彦抓回开封府县衙后,后者骄纵跋扈,公堂之上不但拒不认罪,还说等他东华门唱名后一定要报复回来等等,张大人便当众宣判他刺配充军,并将此时上报给包大人,要求治唐彦一家的罪。

    下官说的句句属实,每一项都能记录在案宗之中,请太子明察。”

    “这不是傻子吗?”铁喜听完县令的话,忍不住说道。

    县令跟着笑着:“就是傻子,若不是早些认罪,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下场,太子有所不知,开庭之日,整个开封府县衙外面早已被围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要张大人替李家女儿讨回公道。张大人只是顺应民心而已。”

    铁喜没有接话,透过卷宗和县令的话,他能想象到当时的情形。

    一名花季女孩儿被县令之子用强杀害,这种事无论放在什么时候,都会引来所有人的关注。

    不仅仅是因为死去的李巧是一名长相上乘的花季少女,更因为做出这种事的是县令之子,行事猖狂,毫无遮拦。

    富人逍遥法外,穷人永远都是吃亏的那一方。

    这是所有人很朴素的一个认知,并且认为这个道理是理所应当的,所以读书的人才会那么多,拼了命想做官的人才那么多。

    大家都希望变成欺负别人的那个人,但同时,被欺负的人也希望有人站出来能为他们反抗。

    民心所向就是这个道理。

    那位张大人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这个案应该怎么判,至于唐彦说了什么话,根本不重要,因为这个结果可以上面的人,

    铁喜突然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起来了:“李巧的父母还在东京吗?”

    县令:“禀太子,李氏一家就住在上水门。”

    “唐彦领李巧吃饭的酒楼也没换老板?”铁喜又问道。

    “泰阳阁的经营一直很好,孙氏从未将其卖掉过,当初的伙计也未曾更换。”

    铁喜想了想,将阿贰唤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后者点点头,迅速离开。

    “太子殿下觉得此案有何不妥?”县令疑惑的问道:“莫非此时另有内情?”

    一桩三年前板上钉钉的案子,不知道铁喜为何要将他翻出来。

    “应人之事,不可失言,是与不是,总要给人一个交代。”铁喜笑道,看了眼窗外的天,已经彻底暗下去了,尉迟文那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传来,这让他有些担心,于是,带着阿贰乘上马车,往唐小小的院子赶去。

    马车在院门口停下,铁喜走了进去,当看到院子里有搏杀过的痕迹,而尉迟文和留下的三名侍卫全部不知所踪时,他就知道出事了,当他回头,看到阿贰忽然捂住脖子,接着软趴趴的倒了下去,就知道自己也麻烦了。

    身材魁梧如山的大汉笑眯眯的站在铁喜身后道:“本以为只是一群普通的官差,没想到居然是当朝太子,爷爷都不知道该说自己运气好,还是运气不好了。”

    铁喜在原地站了好几秒,才将自己胸口生出的恐惧压下去,笑着转过身,还没来得及说话,大汉已经重重一拳砸到他的肚子上。

    铁喜的身体当即如同虾米一般弯起来,接着就被大汉结结实实的捆起来。

    屋里同样被绑成粽子的尉迟文见到铁喜,一张脸顿时变得惨白惨白。

    “爷爷本来想着在这个院里找个藏身之地,等城门开了再找机会溜走,没想到居然有两条大鱼送到了爷爷手里。

    赵宋皇帝居然让你们来查刺客,说明他心里也认为你们有可能是这次袭杀的幕后黑手,这太子当的着实窝囊,不如回到哈密,与我大辽修好,共同瓜分大宋,到时候也不用受这些鸟气。”

    尉迟文正要说话,就听到铁喜先开口说道:“你们是辽人?那为何要袭杀董妃?对你们没什么好处吧?”

    大汉看他一眼,笑道说道:“怎么没有好处,你不就送到我们手上了吗?”

    “你说的对。”结果摆在这里,铁喜没有多问的意思:“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直接在这杀掉吗?”

    这句话是对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白净少年问的,没有具体的理由,铁喜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少年才是这两人中主事的。

    少年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你不用试探爷爷,爷爷要杀你,刚才就已经动手了,留着你自然有用,不过就需要请你跟爷爷往大辽走一趟了。”大汉一边笑着,一边将一块破抹布狠狠塞进铁喜嘴里,让他发不出音儿来,转身走出院子,将门锁住。

    铁喜回头,壹到陸,尉迟文和唐小小,加上自己,一个人都不少,整整齐齐的,从屋外的痕迹来看,搏斗并不激烈,应该是他先暗算了侍卫,然后才将尉迟文他们拿下。

    “这人厉害啊。”月上枝头,铁喜才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破布吐出去,低声说。

    “可不是。”尉迟文早他几秒将布弄掉:“东京城里有内鬼。”

    “大家都知道,只是没人敢提而已。”

    辽国是一个庞然大物,宋朝在辽国面前不能说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童子,但也和扒光了的羔羊没什么区别。

    辽国想吃,随时都能吃下,只是群敌环伺,他们不愿意付出那么多代价而已,养着大宋,用岁币将大宋的鲜血一点点吮干,等他变得无比虚弱时在下手,这是辽国的国策。

    大宋不是傻子,知道辽国的打算,只是没有办法。

    这是一个能看的见末路的帝国,因此秉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人也有很多。

    当攻守逆转之时,就有不少人提议,严查所有人家中信件,把所有背地里投靠辽国的人全部抓出来砍头,一个不留。

    赵祯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天一夜,最后否决了这个提议。

    很简单,真这么做,杀的人就太多了,人都死光了,谁来做事?

    曹操也曾经历过相似的事情,官渡之战前,全军上下,朝野之中,不知多少人暗地里投靠袁绍,出卖魏地情况。

    曹操的做法是将收集到的所有证据付之一炬,从此让那些人感恩戴德,无不为曹家下死力。

    赵祯决定也这么做,而且他没有让人收集证据,演上那么一出。

    他只需要告诉所有人,他知道有这么个情况,至于都是哪些人,他不说,你自己猜,至于追不追究,看你以后的表现。

    说不定你哪天出了事,这东西就是砍你脑袋的证据。

    没出事,就是带进坟墓里的秘密,没人追究。

    可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心照不宣的东西,如果真将证据摆在赵祯桌上,还能保住脑袋,只能说明辽国已经打到东京城下了。

    如今的辽国没这个能力,所以脑袋该掉就得掉。

    “嘎嘎能找到我们。”

    “我知道,但我宁可他别找到。给人逼急了,直接把你我的脑袋砍掉,同归于尽,一了百了,到了大辽,至少我们还能活着,而且肯定是好吃好喝供着。”尉迟文笑道。

    “算你们聪明。”大门被推开,壮汉走进来,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众人:“我还以为至少到清晨,你们才能有开口说话的能力。”

    “放心,我们不会喊叫,老老实实的躺在这里不给你们添麻烦,命只有一条,我还没活够,不想这么早丢了。”铁喜笑道。

    “英雄的儿子是英雄,狗熊的儿子是狗熊,铁心源靠抢,靠骗建立了哈密国,你留着他的血脉,也没有半点英雄气。”壮汉说道。

    “是,我们家是铁匠出身,算什么英雄,你这等猛汉才是真英雄,那英雄能不能给我们一点水喝?嘴里塞了那么久的布,人已经快干死了。”铁喜笑嘻嘻的问道:“顺便问下,哪里可以方便?总不能让我们直接尿裤裆里吧?”

    “别和爷爷耍小聪明,拉屎撒尿你们全在裤裆里解决。”壮汉狞笑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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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第一要求就是活着,第二要求还是活着,第三要求依旧是活着……在某些特定的环境下,活着就成了一种奢望。
在地狱中我们仰望天堂,把手伸出去,虽然不能触碰到天堂,却能让我们距离天堂更近一些。
在地狱里歌唱,在地狱里感恩,在地狱里相爱,在地狱里相杀,我们流着眼泪相互簇拥而后将匕首刺进对方的胸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哪一丝丝若有若无的感恩。
大宋的世界是我的羁绊,也是我的天空,只有振翅飞翔的鸟儿才晓得天空的含义。
皇帝说——借我皇家广厦一角,与你母子安身。
铁心源说——滴水之恩我当涌泉相报,不过你不能要求,我给你什么样的报答,你接受就是了。
我可能比你们所有人都聪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先知,我就是哲人,我就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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