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冷眼看世界
虎头帽,虎头鞋,脖子上再拴两个拳头大小的莲藕荷包,五彩丝线栓满了四肢,脑门贴上母亲用剩下的花黄,再被母亲硬是灌了一肚子毒药(打虫药)之后就被抱着上了一辆六成新的碧油香车。
狐狸也喝了半碗打虫药,如今正躺在地上抽搐,把雄黄汤喂给狐狸它没被毒死算是命大。
狐狸死没死铁心源不知道,自己一路上跑肚拉稀的三四回,才软软的趴在母亲的怀里不动弹了。
碧油香车里不止有王柔花母子,还有两对母子,最重要的是铁心源看到了铜板娘子和铜子,很显然,铜子不知道被灌了多少雄黄水,牛犊子一样强壮的家伙,现在就像是一只癞皮狗软塌塌的趴在他娘的腿上无精打采的瞅着铁心源。
另外一位妇人铁心源不认识,不过她怀里抱的是一个穿的花花绿绿的小女孩,长得一点都不招人喜欢,估计是雄黄水喝多了,弄得肚子疼,正在没命的嚎哭。
三个妇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三个孩子身上,伴着那个女孩的哭声谈论的热火朝天。
铁心源从母亲的怀里溜下来,从肚子上的口袋里掏出一枚风干的红枣递给铜子,铜子接过来捏在手上,哼哼唧唧的说着话,铁心源都听不清楚他到底说的是什么。
那个女孩子见铁心源把红枣给了铜子不给她,哭的越发大声,铁心源皱皱眉头,又掏出一颗打算递给那个女孩好平息她的哭声,铜子却闪电般的又把红枣抢走了,女孩子的哭声变得凄厉起来。
被她的母亲狠狠抽了两巴掌之后这才平息,铁心源都看的发疼,反正母亲从来没有对自己下过那样的重手。
马车车厢里铺着很厚的垫子,五月节的时候东京城已经闷热不堪了铁心源和铜子坐在垫子上,掀开马车后面的帘子,瞅着连接成长龙的马车队伍。
这是一条从城里一直延伸到城外的长龙,正是日落时分,马车上挂了照亮的灯笼,这条长龙就变得耀眼无比。
大宋的天空是纯黑色的,星星如同被水洗过一般璀璨,银河从头顶横过与地上的光龙在远处交汇。
此时,很难分清楚是地上的车龙走进了银河,还是银河里的下了凡间。
对面马车上钻出一个猪头,猪头上面还挽着一个顽皮的发髻,从没有见过这样胖的女孩子,虽然看样子只有五岁不到,可是肥胖的脸颊把嘴巴都给挤得不见了。
铁心源见过更加夸张的,所以很是淡定,铜子却大叫一声就缩回了马车。
并行的两车相距不过一尺,胖女孩看到带着虎头帽的铁心源非常欢喜,二话不说,就递过来好大一个菜瓜。
这可是好东西,估计是今年第一茬菜瓜,闻起来香气扑鼻,小姑娘家的家世不低。
铁心源的肚子早就拉的空空如也,不客气的取过菜瓜,还给了这个小姑娘一颗枣子。
菜瓜磕在马车上,立刻就变成了两瓣,给母亲了一块,铁心源毫不客气的就吃起另外一块来。
铜子也想吃,钻出马车谄媚的朝小姑娘笑,却收获了一颗大大的白眼,这么小就知道人心好坏,看样子这个小姑娘的经历很是坎坷啊。
两辆马车并行了一盏茶的功夫,载着小姑娘的马车就赶到前面去了,给士人走的道路,总比百姓走的要来的宽敞。
“那个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她和你都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给你瓜吃?”
铜子连珠炮一般的问道。
铁心源笑着把吃了一半的菜瓜给了铜子道:“她说她叫糖糖,要我有空去她家玩,她家有无数的好吃的。”
“嗯嗯,去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
说着话,马车就到了金明池,看到了金明池,铁心源就有些失望,最多算的上是一个水洼子,哪里有典籍中记载的那样雄伟壮阔,更没有什么彩虹卧波之类的景致。
铁心源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这里也有一个棚子,两个粗壮的妇人正在棚子里忙碌,见王柔花抱着铁心源过来了连忙迎上来道:“铁家娘子,家伙事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是现在就开张还是等明日里开张?”
王柔花瞅瞅金明池畔汹涌的人流,豪气干云的道:“自然是马上开张,七哥汤饼店名扬东京城,今天我们就在金明池畔亮亮我们的字号!”
其中一个婆娘有些气馁的道:“咱们店铺还是小了些,不像樊楼回春阁那样的大店铺,他们占的地方大,今晚说不定还会有士子给他们的店铺作诗,我们招揽不来士子,一般的士子都是不吃豕肉的。”
说到这里婆娘忽然变得气愤起来了,跺着脚道:“咱们店里的豕肉比羊肉好吃多了,那些人有眼无珠。”
王柔花笑道:“我们开始煮肉,我就不信肉香引不来客人。”
妇人鄙薄的瞅瞅边上那些五哥,六舅之类名字的汤饼店道:“铁娘子,客人不会少,就是会便宜了旁人。”
王柔花笑道:“今晚可要几十万人呢,咱们小店可应付不过来,分点给他们,我们只要不亏了那些订饭的老客就成。”
铁心源又被母亲用带子给拴在澡盆里了,他不断地打量这间草棚子,草棚子并不大,左右不过十余步的样子,粗大的木头杵进泥地里,麦草杆子编织的墙壁和顶棚,再配上粗糙的原木桌子,倒也显得有几分雅趣。
母亲根本就不是来看池子里花旦们表演的,她是想着趁五月节这个难得的机会把七哥汤饼店的名声传进士人耳朵里去。
经过半年的折腾,她发现,卖肉的利润要远远地超过卖汤饼的利润,而且肉处理起来简单,只要吩咐屠户把猪肉处理好了,自己拿回家煮煮就成了,不像汤饼制作起来非常费力气。
两个妇人很是卖力,不大功夫巨大的锅灶底下就升起了火焰,已经冷却的卤肉锅重新开始散发热气,与此同时,香料浓郁的香味也在这个夜空中传播的很远。
金明池上灯火辉煌,不时地有排山倒海般的喝彩声从哪里传来,这一切都和店铺里的几个人没有半点的关系。
两个妇人忙着擀面,旁边切好的面条已经堆满了七八个笸箩,妇人们依旧在往新的笸箩里添加汤饼。
母亲一身盛装,用一只银钩把衣袖挂了起来,露出小臂在旁边忙着调汤,只有铁心源仰面朝天的躺在澡盆里瞅着天上的星星发愣。
只要母亲过来看自己状况的时候,铁心源就会闭上眼睛装睡,不过他很快就睡不成了,铜板娘子把铜子领来了,硬是给塞进铁心源睡觉的澡盆里,不顾店里的两个婆娘调笑又急匆匆的走了。
“看样子池子边上开始跳鱼龙舞了,铜板娘子怕是想去抓俊后生的手掌吧。”
“她家铜板的手可没有读书相公的手摸起来舒服……”
铜子不想听别人说自己母亲的坏话,但是他强大的消化系统总是在控制他的大脑。
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思绪却被肉香给勾引到别处去了,咽了口唾沫道:“俺能吃肉不?”
这句话刚刚说出来,又黯然的低声道:“吃不得啊,那些肉都是要卖钱的。”
铜子这句极为懂事的话说的铁心源心里泛酸,爬出澡盆从地上的一个大铜盆里取了一根很大的猪腿骨,上面的肉都几乎被那两个婆娘给剔干净了,不过上面多少还是有点肉的。
在铜子渴盼的目光下,铁心源把大骨头递给了他,狼一样的铜子立刻就把那根骨头啃得嘎巴作响。
吃了半晌,见铁心源一直看着他,有些尴尬,恋恋不舍的将糊满口水的骨头递给铁心源。
铁心源摇摇头,铜子就继续低下头啃骨头。
十余个**的汉子大笑着走进铁家的店铺,为首的汉子打着赤膊,胸口上全是黑魇魇的胸毛,刚进店铺就大声吼道:“铁家娘子,快些煮汤饼,不要你住手,你就一直煮,今天西水门的汉子们需要好好地犒劳一下。”
说着话,大手就把一小锭子闪闪发亮的银锭子拍在桌子上。
“呀!这是夺了**?”
王柔花取过那锭银子对着灯火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从进门后一直保持沉默的陈石笑道:“这是队正带着兄弟们拼了一天才得来的赏赐,这枚就便宜你了。”
王柔花的手腕子转了一下,银锭子就落进了自己的袖袋里,从笸箩里取出一大块卤肉,三两刀剁成大块,装了一盘子端到桌子上,再把蒜泥酱醋送过去之后笑道:“出来一天的大力,先垫垫肚子,不是我小气,没吃饭之前不适宜多吃肉。等你们吃饱了再吃肉也不迟。”
坐的大马金刀的队正大笑道:“妇人之见,是汉子就要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才好,汤饼再美味,也只是果腹之物罢了。
休要多言,快些把酒肉端上来……”
王柔花莞尔一笑也不争辩,手底下动个不停,硕大的木盘子顿时就出现了一座肉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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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谁都是风景(1)
第十六章谁都是风景
就在铁心源把别人当风景看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不觉的成了别人的风景。
一位青袍老人手里拖着一个胖的出奇的丫头正在不远处疑惑的看着铁心源。
如果只是一个虎头虎脑的胖孩子也就罢了,东京城里多的是,不满两岁的孩子看人是没有目的性和条理性的,那里的声音最大,那里的色彩最绚烂,对孩子的吸引力就越大。
金明池上空的药发傀儡开的正绚烂,即便是成年人都在抬头观看,这个孩子却依旧饶有趣味的看周边的人。
目光不断地从一个人身上跳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从上到下的打量人,小脸上满是神秘的微笑,青袍老人下意识的认为,这种笑容里面带着一股子狐狸的狡黠。
“有趣!青袍老人无声的笑了一下,就带着不愿意走路的小姑娘进了七哥汤饼店。
见满棚子都是军汉和贩夫走卒,他的眉头轻皱一下,还是走进了店铺,在靠近铁心源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是走进店铺的第一位士人,婆娘轻轻地拿胳膊捅一下看药发傀儡看的入迷的王柔花。
回过神来的王柔花只是看了一眼青袍老人帽子上的镶嵌的那块青玉,就知道这样的人自己高攀不起。
想要这样的人的诗文,自己小店是不够资格的。
“老丈想要吃点什么?小店里只有汤饼和豕肉,都是些乡下粗食,恐不能入了老丈法眼。”
青袍老人看了一眼王柔花点点头道:“生意做的倒也实惠,虽是草棚,干净一道上不输于樊楼。
至于豕肉能不能吃,那就见仁见智了,老夫的一位好友,每顿少了豕肉就无法下饭。
既然你们夸口说自家的豕肉乃是东京第一,老夫想见识一下,莫要让老夫失望。”
王柔花微微一蹲施礼,而后就去给老头子弄猪肉去了。
胖丫头趴在铁心源待着的澡桶边上,使劲的把他的脑袋给扭过来道:“说话,我阿爷就是想听你说话的。”
铁心源报以傻笑,然后就探出手去抓小丫头的胖脸,哪来的多事鬼。
老头子笑着对自家孙女道:“不二,既然你知道他是一个鬼灵精,这样发问,能起什么作用呢?”
胖丫头连忙问道:“阿祖,什么法子比较管用?”
老头子笑道:“阿祖以前在任上的时候对付刁民一般都是凌之以威。不过啊,这一条对这个小妖孽恐怕不合适。”
正要把铁心源提起来的胖丫头连忙抱着老头子的腿道:“阿祖,既然吓不倒他,我们该怎么办呐?”
“一般这种时候,阿祖都是诱之以利的。”
胖丫头再次转过身把从怀里掏出一个漂亮的荷包拿在手里逗铁心源,铁心源张大了嘴巴嘎嘎的笑着去捉胖丫头的手,似乎被荷包所迷惑了,一直在边上看铁心源神态的老者有些迷惑了,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好像想多了,听自己小孙女的一句话就跑来看稀奇,结果先入为主的差点闹了笑话。
虽说本朝妖孽横生的让人吃惊,司马光四岁知道砸缸,王安石五岁就有过目不忘之能,欧阳修更是听说婴孩时就能作歌,说到底,那也是灵智初开的时候做的事情,至于这个孩子还是太小了些……
王柔花把最好的卤肉端来了,用开水烫了筷子碗碟之后才邀请老者品尝。
老者先是看看成色很好的卤肉点点头,抓起筷子夹了一片子,放在蒜汁子里面添点调味,一口吃下去之后,才觉得七哥汤饼店的豕肉确实有独到之处,如果自己老友还在京城,定然会乐不思蜀的。
别看老头子年纪大,胃口却非常不错,就着一小碗面条,很快就把一盘子卤肉吃的干干净净。
满意的擦擦嘴道:“再称上两斤,老夫要带走。”
胖丫头的荷包到底还是被铁心源蛮狠的抢走了,只要小丫头过来抢,他就张开嘴用力的咬,反正她身上都是肉,不担心把牙齿弄坏。
老头子就坐在那里笑眯眯的看自己家的孩子和铁心源争斗,等到王柔花把卤肉用荷叶包好送过来的时候,他才付了账,拖着自己大哭的孙女汇进了人群。
老头子和小女孩走了之后,铁心源就把荷包丢在一边,准备老老实实的睡觉。
端午节的晚上基本上见不到月亮,听东京城传来的钟鼓声,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了,金明池附近的人流慢慢地变得稀少了,疲惫的母亲和那两个累的直晃荡的婆子,守在炉子前面,正在喝茶,茶水开的咕嘟嘟的,淡淡的茶香笼罩着整个草棚子,谁都没有力气多说话。
远处传来军兵巡夜的脚步声,每年端午节,大军都会守卫在金明池边上,等到端午节过去之后才会收兵回营。
铁心源也睡不着,今天实在是太大意了,人一得意就会忘形,虽说今天人多,自己可以从中慢慢的鉴别宋人中各个阶级的不同之处,却忘记了像自己这样一个孩子用大人的眼光去看别人,到底还是不妥的。
自从来到大宋,他就发现自己在智慧层面并不比宋人有多少优势,不管是母亲,还是自己见到的其余的人,没有一个人是傻子,即便是铜子这家伙,也需要有美食才能驱动他去干一些事情。
或许是人少了的缘故,金明池上开始起风了,画舫里面传来袅娜的歌声,一个女妓正在用颤音,唱一首铁心源听不懂的曲子,估计唱的是屈原的《天问》。因为无数次他好不容易从拗口的曲子音中听到歌女在唱——“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闇,谁能极之?冯翼惟像,何以识之?”
歌女每问一句,底下就传来一片乱糟糟的回答声,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答屈原问天的问题,总之,铁心源以为,都是在胡说八道。
有一老僧踏着曲子音缓步走来,特意停在七哥汤饼店门前,让自己的脸处在光亮处,佛号还未宣称。王柔花就尖叫一声,手里刚刚烧开的热茶水就泼在了老僧的光头上。
老僧狼狈至极,还未来得及擦拭掉脸上的茶叶沫子,王柔花已经抄起自己的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惊恐至极。
铁心源抓着一张黄色的纸片不断地在母亲眼前晃荡,王柔花定睛一看,发现纸片上写着——此人未死,障眼法而已。
这句话虽然不能让王柔花完全安静下来,却多少让她那颗见到死人复活的眼睛里不再往外喷涌泪水。
两个婆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粗壮的身子横在王柔花的前面,指着那个和尚污言秽语的开始咒骂起来,同一时间还能用凄厉的嗓音喊救命!
铁心源手里还抓着一摞子黄纸,王柔花一把夺过来仔细看了之后,那张苍白的面孔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推开那两个婆子上前施礼道:“大师来自天竺?”
老僧愣了一下双手合十,学着汉家僧侣的模样施礼道:“老僧确实来自天竺。
只因见你家孩儿与我佛有缘,特意来此度化与他。”
“大师有起死回生之术?”
老僧晒然一笑道:“不过是瞒哄世人小小神通而已,施主不必大惊小怪,所谓,死死生生,生生死死谁又能看得透彻?”
王柔花瞅瞅被自己尖叫和婆子呼喊救命的动静吸引来的人群脸上的最后一丝惊惧也消散了,她虽然不知道儿子手里的那些写满字的纸条是谁写的,但是纸条上把自己眼前诡异的事情却说的非常透彻。
她有些怀疑那个在自家摊子上吃豕肉的老者,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像是能写出这些东西的人。
老僧并不着急,他似乎也在等候所有人围拢过来,一马当先冲过来的配军陈石只是瞅了一眼老僧就惊叫道:“你不是死了吗?”
喊完了就回头看一身锦衣都没有换下来的杨怀玉。
杨怀玉的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自己当初在开封县衙内武艺踢断了这个番僧的脖子,在场的仵作已经证明他确实死了,现在,此人却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莫非是见鬼了?
“双生子?”
杨怀玉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迸出这三个字,老僧却解开自己身上的僧衣,指着自己肩头还没有长好的伤口道:“何来的双生子?”
杨怀玉不信,挑着灯笼凑近伤口一看,再无话语可说,当日,铁王氏这一刀砍的非常有特点,是斜着砍进去的,虽说没有伤到肩胛骨,却让肩头的那一片皮肉翻卷起来,非常的可怖。
王柔花忽然笑了起来,把手里的纸张塞给了杨怀玉,自己上前一步道:“大师来自天竺,小妇人得知天竺有无数的秘法可以让人假死,原来大师也通晓这些门道?”
老僧的面皮抽搐两下,瞅着王柔花道:“佛门神通岂能轻易泄露,世人无知,不知这是我佛慈悲,反倒心生疑惑,也是魔障顿生,不舍亲子,何来大解脱?”
王柔花笑道:“小女子没有质疑佛陀的意思,只是恳求大师能不能换一家去说教,放过我们孤儿寡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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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谁都是风景
与其说是王柔花在和番僧说话,不如说这是铁心源在和番僧对话。
六神无主的王柔花拿到了一个貌似能够说得通的解释,即便是再不情愿,也会选择按照纸条上说的那些话去做,在她的世界里儿子是最重要的,只要能保住儿子,她根本就不在乎嘴里说的是什么。
不管是雏鹰,还是幼兽,在童年时期能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趴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年纪小,还强自出头打算自力更生的雏鹰和幼兽都会被大自然无情的淘汰掉。
杨怀玉看了纸条之后,神色依旧惊疑不定,身为一个练武的人他清楚的知道颈骨折断意味着什么,相比王柔花这个农妇的话,他觉得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更具有说服力。
自己那一记鞭腿,即便是碗口粗的木桩子都能踢断,踢断一个番僧的脖子毫不稀奇,更何况当时那个番僧的脑袋已经耷拉到后面去了。
铁心源见杨怀玉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心中暗暗地叹了口气,挣扎着从母亲怀里溜下来,捧着一碗刚刚倒好的茶水跌跌撞撞的来到番僧的面前,笑嘻嘻的请他喝茶水。
王柔花神情紧张的把儿子又给拉过来,番僧无声的笑了一下,端过铁心源已经洒掉大半的茶水一口喝干。
放下手中茶碗,指着王柔花怀里的铁心源道:“饮你一碗茶水,当结三世佛缘,你是晓得的,你是晓得的……”
铁心源似乎非常的高兴,手舞足蹈的非要再从母亲怀里溜下去给番僧再来一碗茶。
王柔花死死地抱住儿子,这时候的她真的已经乱神了。
铜子的母亲忽然站了出来,在碗里又倒了一碗水,怂恿铜子赶快给番僧端过去。
番僧接过铜子的碗,伸手在水里点了一下,然后将水珠子弹到铜子的脑门上笑道:“结个善缘吧,贫僧行走人间,若能与全天下人结缘,西方极乐世界定有老僧一席之地。”
铁心源似乎在大发脾气,在母亲的怀里使劲的扑腾,伸长了胳膊要番僧抱自己,王柔花用力的约束儿子,眼睛里已经有了泪花。
番僧哈哈一笑,将手里的碗抛进金明池,朝杨怀玉施礼道:“檀越如果不欲斩杀老僧于刀下,且容老僧退去。
不日将以白莲花恭迎佛国童子法驾,还望诸位襄助则个。”
王柔花厉声道:“这是我儿子,不可能给你。”
番僧笑道:“何谓你我?肉身与我辈只是臭皮囊,你生了肉身,届时拿走就是,老僧只要白莲花。”
王柔花打了一个寒颤,这个该死的番僧分明是要自己孩子的性命,就在一瞬间她已经想好了,回家之后立刻带着孩子离开,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官府是靠不住的,只要看看周围围拢过来的捕快和军兵就知道他们的态度了,连杨怀玉这样将门世家出来的贵公子这时候都阴着脸一言不发,自己一介妇人又能奈这个番僧何。
铁心源没心没肺的朝番僧嘎嘎的笑,这让王柔**头又是酸楚又是难过。
铜子娘用力的把铜子送到番僧的面前道:“大师您看看我家铜子是不是佛陀座下的童子,他的小名就叫童子,定是与佛陀有缘的,大师把我孩儿剃度了吧,您手里还有度牒吧?”
番僧看都不看铜子,而是把目光转向王柔花怀里的铁心源,就在一刹那,他以为看错了,那个小小的婴孩竟然冲着他无声的说了一句话,亮晶晶的眼中满是戏觑的神色。
他不知道那个婴孩对自己说了什么话,但是灵觉告诉他绝对不是好事情,他匆匆的把自己做的事情回忆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漏洞。
在大宋国,虽然对佛门的约束很严谨,一个人想要成为僧人,不仅仅是剃光头发那么简单,每一个僧人都需要在僧官那里领取度牒才能成为僧人,而官府对每年成为僧人的人数是有定例的。
只有某地死去一个僧人才会有另外一个俗世人成为僧人,这叫做传授衣钵。
成为僧人之后就有许多的特权,其中不纳税不纳粮,不服劳役,可以轻易地穿州过府而无人过问,最主要的是一旦成为僧人,庙产就有他的一份,将来如果能自己建立寺庙,立刻就会成为那间寺庙的方丈。
每个地方的寺庙方丈都堪称地方上德高望重的人,因此,有很多人把脑袋削尖了往寺庙里钻,铜子娘就是其中的一个。
番僧看着面前的人群,忽然觉得自己如同高高在上的佛陀,垂首看着人世间蝼蚁一般的人,觉得自己只要探出一只手就能把所有的人轻易的捏死。
多年以来压抑的暴戾情绪如同火山一般爆发开来,劈手抓住眼前谄媚的笑着的铜子娘,两手一用力,铜子娘那件新穿的裙袄就从中裂开,一袭葱绿色的肚兜暴露在众人面前,同时出现的还有她那身白白的肉。
铜子娘被吓坏了,连惊叫都没有,直到被番僧一脚踢开,这才发出一声高亢无比的惨叫。
在场的所有妇人第一时间把自己的衣衫紧紧的捂住,唯有王柔花对眼前出现的新的变化有所期盼。
铁心源没想到蘑菇的作用会如此的明显,连忙拍着母亲的脸颊示意她赶紧跑远,一个已经陷入幻觉的家伙,天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漫天的星辉下,一个白衣老僧面目狰狞,张开两只枯瘦的大手,紧紧地扼住一个捕快的脖子,嘴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咻咻声。
捕快再被掐死之前终于挣脱了老僧的束缚,连还手都不敢,匆忙的躲闪到一边,瞅着老僧如同老鹰般的去捉那些军兵和捕快。
王柔花抱着铁心源躲闪在灶台后面,和另外两个婆娘一起露出半个脑袋朝外看,至于铜板娘子则像是一头刚刚被剥光准备屠宰的肥猪一样声嘶力竭的叫唤,敞开的衣襟都不知道掩盖好,铜子抱着母亲更是嚎啕大哭。
老僧捉不到别人,忽然从金明池边上的火堆里抽出一根熊熊燃烧的木柴大吼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俄而一梦,是梦非梦,梦里梦外,梦!梦!梦!梦!”
接着斜举火杖,大喝道:“烧,烧,烧!”
说着话就把木柴丢到草棚子上,眼看着大火慢慢燃起,声嘶力竭的大笑起来。
或许觉得眼前的大火烧的不够旺,老僧又把眼光盯在别人家的草棚子上,也不知道疼痛,赤手从火焰里抽出燃烧的木柴,不断地向周围的草棚子上丢,暗红色的柴火在夜空中如同流星一般。
草棚子在金明池边上绵延了足足有一里之地,疯狂的老僧一边跳跃,一边把着火的柴火向棚子上面丢,癫狂之下,七八个捕快和军兵竟然阻拦不住。
见老僧跑远了,王柔花连忙带着两个婆娘在陈石的帮助下,开始把棚子里的锅灶向往面搬,东西不多,不一会就搬得一干二净。
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铁家的店铺因为有准备,还能抢出一些东西出来,远处,别人家的店铺,在睡梦中遭遇了火厄,一个个焦头烂额的从火场里跑出来,那里还顾得上店铺里的家什。
只是跳着脚在边上咒骂该死的纵火犯。
此时,熊熊的大火已经在金明池边上蔓延开来,火巡铺的军兵当当当的敲响着铜锣,从城边赶了过来。明晃晃的水柱首先隔断了草市子和皇家帐篷,接着,更多的军兵从金明池子里打水亡命的向着火的地方倾倒。
军营里的牛角号已经吹响,沉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金明池围拢过来。
铁心源伸长了脖子朝四周看,番僧已经看不见踪影了,一面面上书“捧日”的大旗很快就布满了金明池。
王柔花嘴里不断地啧啧出声,似乎在感叹面前的大场面,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这种情形下,那个番僧死定了,暴怒的皇帝一定会把他剁成狗肉之酱的。
不过,一想到那个番僧会起死回生之术,心头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一间间的草棚子轰然倒塌,靠近皇家帐篷处的一间草棚子里突然钻出一个火人,跌跌撞撞的想要冲破军兵的拦截,去没有着火的地方继续纵火。
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鸣,即便是如此,众人依旧从老僧的话语里感受到癫狂之意。
“烧,烧,烧,一切有如法,如露如电,皆是虚幻,净火莲台方显我如来本色,烧,烧,烧!”
一根粗大的弩箭从黑暗中钻出来穿过了那个火人,又带着火焰远远地落进金明池。
火人竟然不倒,立刻就有更多的弩箭飞蝗一般的扑过来,刹那间就把火人生生的撕成无数碎片……
铁心源顾不上安慰目瞪口呆的母亲,悄悄地把自己怀里的小瓶子掏出来,把里面剩余的蘑菇粉倒掉,风吹来,带着蘑菇粉洋洋洒洒的飞进了火场,一股很好闻的味道被火炷席卷着上了半空。
这让铁心源有些惋惜……
大火映红了金明池,这时候再说救火的话为时已晚,麦草帘子搭建成的草棚一旦燃烧起来,就是须臾间的事情,火巡铺的职责只是救援那些还没有着火的地方,至于已经燃烧起来的地方鞭长莫及。
外面已经被大军包围了,所有人都出不去,王柔花抱着铁心源干脆就坐在草地上,此时的金明池比放药发傀儡的时候更加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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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谁都是风景(3)
磕了药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情谁都预料不到,铁心源自然也不会预料到这个妖僧竟然会放火。
不过在整个事件中,最让铁心源看不起的人就是杨怀玉。
他本可以当机立断的干掉番僧,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身为武将连面对鬼神的勇气都没有,这让铁心源从骨头缝里看不起他。
盛唐时期的无敌猛将有手持兵刃为皇帝看门准备斩杀妖魔鬼怪的勇气,如果妖僧出现在盛唐,第一次被杀死之后复活,那些无敌的猛将们一定有浓厚的兴趣去研究一下如何杀才能把番僧杀死,而不是畏畏缩缩的不敢上前。
就冲着杨怀玉今晚的表现,铁心源几乎可以料定,杨家的没落就在眼前,一旦杨家最后一个无畏的将军杨文广故世之后,杨家就像历史上无数的将门一样最后没落而至于消失在中华史册上。
懒洋洋的铁心源睡了一觉之后,天色依旧黑暗,只有火场上传来的烟火气依旧笼罩在金明池边上。偶尔有一些火星被夜风吹起,在空中飘荡一会就逐渐熄灭。
母亲的眼睛依旧睁的很大,她非常的想确定那个番僧到底死了没有,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折磨。
铁心源想不出那个被乱箭穿身又被大火烧成一团焦炭的番僧还有什么理由活下来。
一切都是那么的无趣……
铜板娘子不再哭泣了,她似乎忘记了自己刚才差点被妖僧扒光的事情,借了一条腰带把衣衫扎好之后,此时正慷慨激昂的向周围的人讲述那个妖僧是何等的可怕,对女人的要求是何等的炽烈。
已婚婆娘们之间的谈话非常的恐怖,铜子一次次的想加入谈话的行列都被她母亲毫不留情的给推开了。
王柔花听那些婆娘已经把话题说到那个妖僧脐下三寸的地方了,就皱皱眉头,带着铁心源往外面站站。
杨怀玉胸中的挫败感非常的浓烈。
看着脚下的一团被烧焦的肉块,拿脚踢了一下,看着被烤出来的油脂溅到脚上,皱皱眉头,努力地想要平息心头的失落感。
他也确定,这个妖僧可能真的死掉了,再也没有可能复活了,如果这个番僧到了这个地步依旧能够复活,他一定是行走在人间的大菩萨。
从怀里掏出王柔花塞给自己的那一沓子纸条,揉了揉,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丢进了照亮的篝火里面,他不想有人知道曾经有人告诉他这个和尚起死回生的本事是假的……
等他从火场出来之后,王柔花连忙走上前问道:“那个妖僧死了?”
杨怀玉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王柔花的眼睛,回头看看火场道:“番僧已经被强弩分尸,又被大火烧成焦炭了,没有本事再活过来了。”
王柔花长吁路一口气道:“如果他还能活过来,小妇人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把孩儿交给他。”
杨怀玉瞅瞅王柔花怀里的铁心源道:“忘了这件事吧,我已经上报说是妖僧发狂走火入魔了,官府也是按照这个口径向陛下回禀的,你就不要多事了。”
王柔花笑道:“小妇人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将军您怎么说小妇人自然会随着您的话说,这样大的灾难,谁敢胡说八道。”
杨怀玉点点头道:“这样最好。”
说完话,就远远地走开了,回到了配军营的兄弟中间,看着兄弟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番僧事件,不断地夸奖他临危不惧的时候,他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皇帝时吃早饭的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和后果,放下筷子笑道:“没有人伤亡,就是好结果。
怎么,司天监的人把妖僧的残骸收集起来了?”
宦官王渐连忙道:“是的,陛下,司天监的刘楚雄听说了这个番僧的神奇之处后,就命人准备了一个大箱子,把妖僧的残骸装了进去,打算时时观察,看看妖僧还能不能起死回生。”
皇帝摇摇头重新端起自己的饭碗道:“他倒是机灵。”
王渐陪着笑脸道:“这种事情惠而不费,左右不过一个木头箱子的事情,如果妖僧不能复生,不过是处理一堆臭肉,万一妖僧能够复活,陛下您说不得要给他记上一功。”
“朕听说妖僧惦记上我们邻居家的孩子了?那个孩子真的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王渐苦笑道:“回禀陛下,铁家最出奇的就是那只灵狐,铁家的妇人倒也不错,在西水门拿着陛下您给的赏赐开了一家汤饼店,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的,每日进账不少。听说他家制作的豕肉已经有了东京第一的名头。
至于孩子,除了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干净一些,奴婢没有看出有什么神奇之处。”
吃饱了饭的皇帝丢下饭碗饶有趣味的问王渐:“既然那个妇人已经赚到了一些钱,难道没有另外寻找宅子住下来吗?”
王渐笑道:“圣人啊,那个妇人可不傻,他家的户籍地址上写的就是皇城根,满东京城就他一家,奴婢还听说听说,为了地址一事,妇人大闹了开封县,非要把地址安在皇城根上,书吏们没办法,毕竟是陛下您亲口安排的,最后还是照办了。
那个妇人最近正在筹办砖瓦,看样子是要在皇城根上常住了。”
皇帝捋捋肚皮笑道:“与节义人家为邻,倒也不失皇家颜面。”说完指指桌子上的粽子道:“送几枚与那妇人,奖励她为夫守节一事。”
“诺!”
端午节要庆祝三天,如果少了这些店家,总好像缺少了些什么,好在都是草棚子,不管是烧,还是重建都不过是须臾间的事情,皇家不允许一点小小的意外就破坏了这美好的节日,今天还有龙舟赛事还要继续进行。
捧日军最拿手的不是作战,而是干活,从半夜火起到凌晨日出时分,着火的棚子已经被他们清理的干干净净,一大排新的棚子重新拔地而起,如果不是还有浓重的烟火气,以及金明池上漂浮的一层黑灰,一定没有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
王柔花获得皇帝赏赐粽子的事情在很短的时间里就传遍了金明池,无数的商家来到新修好的铁家棚子跟前,就想来瞅瞅皇家赏赐的粽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
总共给了四个粽子,铁心源正抱着一个粽子啃,一点都不好吃,里面的莲子没有彻底的蒸熟,咬起来有些咯牙,铁心源下意识的认为这些粽子都是皇帝不吃才赏赐给自己家的。
好在里面的葡萄干和红枣不错,整个粽子不用加糖吃起来酸甜酸甜的,就是有点大。
铜子非常的想吃,口水都要流到脚背上了,铁心源打算把自己吃不完的粽子给铜子,铜子却不断地向后退缩,根本就不敢接。
王柔花切了一块肉给了铜子,把铁心源吃剩下的粽子三两口吃掉,这孩子只吃粽子上的果干,不吃江米和红豆,皇帝赏赐的东西是不能给别人的。
青衣老汉又来了,手里依旧拖着那个胖胖的小丫头,小丫头见铁心源在吃粽子,撇撇嘴道:“粽子有什么好吃的。”
铜子努力地让自己的目光离开铁心源手上的粽子不忿的道:“那是官家赏赐的粽子……”
小丫头怒道:“每年我家都会有一大筐宫里赏赐的粽子,又不是没吃过。”
这话说的王柔**头一凛,赶紧重新擦拭了板凳请老者坐下来道:“先生今天吃点什么?”
老者笑眯眯的瞅着自己孙女和铜子斗嘴,笑道:“昨夜买回去的豕肉被几个老不羞的吃光了,他们又拉不下来脸面来店铺里买吃食,于是老夫又来了。”
王柔花笑道:“您这样的贵人何必降尊屈身的到小店里来买肉,只消吩咐一声,小妇人就会巴巴的送到府上去。”
老者大笑道:“这东西吃的就是一个野趣,你送到家里反倒没了滋味,大块的肉加上蒜汁,确实与众不同。”
老者说到这里鼻子四处嗅嗅问道:“昨夜可是这里犯了祝融?”
王柔花手下不停,片刻功夫就切出一大堆肉片,嘴上回答道:“是啊,昨夜一个番僧发癫,到处纵火,被军爷们给除掉了。”
老者半晌没有回答,直到王柔花用荷叶包好了卤肉,这才感叹一声道:“妖孽横生啊!”
也不知道他说的妖孽指的是谁,话说完了,就拎起荷叶包背着手带着不情愿离开的胖丫头沿着金明池去了西北角,那里都是达官贵人家居留的场所,有很多结实的青砖瓦房。
老者进来的时候,铁心源心无旁骛的对付面前的粽子,连小姑娘都不去理睬,这个青衣老汉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这个时候实在不是自己路出马脚的时候。
金明池上锣鼓喧天,新的一轮龙舟赛事开始了,所有的人重新变得癫狂,王柔花也匆匆的整理了一下衣衫来到池子边上,抱着铁心源跳着脚为自己看好的龙舟加油鼓劲。
铁心源的眼光是落寞的,他从未像现在这时候期待着早日长大,如果身体不长大,大宋所有的人和事对自己来说都不过是一道道的风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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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冬天很冷,铁心源的小手上都起了冻疮,所以母亲今年准备好好的修筑一间结实的房子,必须是青色砖瓦的房子才成。
她不是寒号鸟,但是这座小小的院子却足足的花费了她五年的时间,如今不论是谁,看到云家的小院子都会夸赞一声好。
宫墙如黛,小屋就是眉梢上的痣一点。
显得活泼而俏皮。
一个瘦弱的女子用自己五年的空闲时间为自己和爱子修筑了一间能够遮风避雨的好地方。
高大的城墙保护了母子二人,也让所有的人在十步之外停下来脚步,如果说城墙在带给他们安全,同时这座城墙也牢牢的将他们母子与外界隔开。
在这方面小小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于是,母亲跟泥瓦匠学会了盖房子,跟木工学会了使用大锯,她甚至能用凿子在木头上开出一个个整齐的孔洞……
因为小屋出自母亲之手,也就沾染了几丝温柔,不论是小巧的花窗,还是房顶铺满的篾条,都带着女子特有的阴柔。
房子不高,因为皇家不许铁家把房子建高,那样会损伤城墙的防御性,所以,铁心源走进屋子之后,站在床上就能摸到屋顶。
好在母亲不高,铁心源还没有长成,有这样的一个小院子,足够他们遮风避雨了。
当梨树上结出第一枚粗糙的果子的时候,狐狸就把家安在了梨树下,每天抬头看头上的果子逐渐长大,就是它最安静的时候。
铁心源最喜欢躺在自家的屋顶上看书,自从两岁起母亲教会他认识第一个字之后,他的手上就从来没有缺少过书本,开始只是《千字文》后来就变成了《开蒙要训》,当铁心源在四岁的时候完全掌握了《杂字》之后,母亲就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给他了。
为此,母亲既是骄傲,又是为难,去蒙学束发就学无论如何也要到七岁才成,自己的孩子只有四岁,没有哪一个先生愿意把他收下来,因为没有一个蒙学的先生愿意相信一个四岁的孩子已经连《杂字》这样的字典型书籍都通读完毕了。
四岁的孩子可以淘气,可以无知,唯独不能撒谎,有一个满口谎言的母亲,那样的孩子不看也罢。
铁心源并不在意,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读书,可是那些文不加点的古籍没有先生的引导根本就没有办法读懂,即便铁心源的心智大异于旁人也不可能从书本里获取自己想要的学问。
好在诗词不在此列,诗词总是要断句的,还有的,就是那些叙事的游记式文章他总还是能读懂的。
那些先生既然不愿意收留目前的自己,那就趁着这个大好的时光好好的读写游记也好,大宋文人总有些游记的癖好。
铁心源甚至能从一些游记里面读到一些大宋的军事机密,以及辽国的军事机密。
不论是大宋的文人,还是辽国的文人,他们都没有保密意识,辽国的游记里记述了辽皇春秋耐钵的各种细节,就连皇帝当天要做的事情,都事无巨细的记录的非常全面。
铁心源只要稍微的估算一下时间,就能准确的判断出辽皇在盛大的春耐钵里每一处扎营地点和每一个时间段的行踪。
当他从宋人的游记里看到城池的外郭,以及城池的走向高地,何处有军兵把手,何处有弱点可以利用的时候。
铁心源第一时间就找了《开封府志》……
不管是辽皇,还是远处的城池,距离自己实在是太遥远了,既然自己目前在东京城,那么,知道这个城市的结构,对自己来说只有好处绝对没有坏处。
已经学会写字的铁心源不再拿美食来诱惑铜子去偷他家的活字了,而是把目光转向了他家承印的除了佛经以外的所有书籍。
感谢严谨的大宋文人,他们报着一颗绝对虔诚的心来做自己的学问,哪怕是最小的一丝瑕疵,他们都会报着求证百遍的心态去一一改正。
铁心源在无数的书籍扉页上都看到了——学问千古事,这句对他们来说如同法律一般重要的格言。
“东都外城,方圆四十余里,城壕曰护龙河。阔十余丈,濠之内外,皆植杨柳。粉墙朱戸,禁人往来。
城门皆瓮城三层,屈曲开门,唯南薫门,新郑门,新宋门,封丘门皆直门两重,盖此系四正门,皆留御路故也。
新城南壁,其门有三……”
铁心源合上书本,为宋人的精细不断地感慨,从南熏门到新郑门,六千三百六十八步,这样的距离到底是怎么记录出来的?莫非此人在写书之时,安步当车一步步的测量出来的?
“自粜麦桥向西百步就是西水门,门左盖七十三步有井名曰甜水井,西水门多商贩,饮水大多取自于此,井深盖一丈六尺……”
自家的汤饼店就在西水门,甜水井那个地方自己去过无数遍了,仔细回想一下,确实如同书中所言,可能一步都不差。
“读万卷书行千里路,古人果然诚实。”铁心源放下书本,忽然发现,古时候所谓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居然是真的,就像自己刚才,身体还躺在床上,神魂却已经随着书中人的讲述游览了大半个东京城。
王柔花挎着一个食盒匆匆的走进自家的小院子的时候,狐狸从梨树下站起来张大嘴巴前后腿撑的直直的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就一路小跑围绕着王柔花的腿转悠,好几次,王柔花需要把狐狸踢跑才能好好的走路,即便是这样,狐狸也早早的跳进屋子里直愣愣的看着王柔花挎在胳膊上的食盒。
最近大宋满世界的闹灾荒,皇帝下令皇宫里面全部吃素拜佛,结果狐狸就不大愿意和皇帝一起进餐了,守在家里等着王柔花带猪肉给自己吃。
王柔花进了门,发现儿子把书扣在脸上,似乎在睡觉,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轻轻地掀开食盒的盖子,拿手扇扇,。
狐狸的口水流下来的那一瞬间,铁心源猛地坐起来大吼道:“今天的排骨不能再给狐狸吃了!”
王柔花笑嘻嘻的在儿子额头上点一下道:“看你那出息,和狐狸抢什么吃食。”
铁心源摇摇头指着狐狸道:“这家伙每次都吃的又快又狠,我总觉得这家伙不是狐狸,是一头披着狐狸皮的猪。”
王柔花一面把食盒里的饭菜往桌子上面摆一面笑道:“狐狸是你当年收留在襁褓里的,当年你还拿娘的奶水喂狐狸,别以为娘不知道,现在吃你一点猪骨头你叫唤什么?”
“您看看它,都肥成什么样子了,现在那个小洞它都钻不进去,每次出入皇城,都需要侍卫们拿篮子吊进去,这个样子还怎么往咱家偷东西?”
狐狸对铁心源的控诉不加理会,早就蹲坐在一张板凳上,人模狗样的等着开饭,一条蓬松的大尾巴甩来甩去的似乎非常愉快。
王柔花把一个大钵子推到狐狸面前,还拿手试试里面肉块的温度,狐狸拿嘴舔了一下王柔花手指上的油花,这才低头大吃起来。
家里开了汤饼店,所以铁心源一点都不喜欢吃面,一大碗香喷喷的白米饭,配上一小钵子酱排骨,就是他今天的午饭了。
王柔花皱着眉头看狼吞虎咽的儿子,把两根水煮青菜放到他的碗里,被毫不客气的铁心源立刻就挑给狐狸了。
狐狸嗷的叫唤一声,一爪子就扒拉到地上去了,王柔花唯有叹息一声,从地上捡起青菜放在桌子上。
这两个祖宗没有一个愿意吃青菜的,本来狐狸还是能吃一点青菜,后来跟铁心源学的一根青菜都不吃了,这就是两条狼,专门吃肉的狼。
“南熏门的郭先生为人方正,做学问最是严谨,启蒙的也好,就是距离咱们家远了一些……”
“上土桥的梁先生为人最是诙谐,听说很多蒙童都喜欢拜在他的门下,儿啊,你最是受不得约束,在梁先生门下多少可以过得舒坦一些,去了郭先生门下,娘担心你受不得约束……”
听母亲在给自己找蒙学先生,铁心源抬起头道:“娘,两年前就是郭先生训斥您满口胡柴的吧?那个梁先生不是也笑话您生了一个璞玉吗?从这两句话就能看出来这两位的秉性。
一个是自以为是的迂腐之辈,另一位则是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一个把学生管束成了木头人,另一个倒好,只要给钱就能去他那里上学,您指望孩儿跟着这样的先生学什么?”
王柔花有些为难的看着儿子道:“你今年都六岁半了,到了秋里就该束发就学了,如果你总是这样挑挑拣拣的,将来会耽误你进入县学,娘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铁心源笑道:“娘啊,孩儿从书里读到,跟着什么样的先生,就会成为那个先生的影子,孩儿既不愿意当迂腐之人,也不愿意当酒囊饭袋,那两个先生自然是不合适的。
您放心,传到桥头自然直,孩儿一定会遇到一位合适的先生的。”
熟知儿子秉性的王柔花连忙问道:“你有合适的人选了?”
铁心源笑道:“再等几天,如果他没有被砍头,只是罢官回家的话,我就应该有一位先生了。” 第二十章先生啊,先生!
每天午后阳光最炽烈的时候,铁心源就会带上自己制作的果汁绕过清凉河,从西水门左面的通天桥走进一座已经完全荒废的宅院里。
这座宅院很大,只是门前的两只巨大的石头狮子就足以说明宅邸主人的身份。
只是数十年未曾有人居住,渐渐地变得荒芜了。
宅院中荒草丛生,经常有狐狸之类的小兽出没其间,大梁上的蜘蛛网密密麻麻,甚至能够看到一只只肥硕的蜘蛛不断地在网上攀爬。
这地方以前是宰相赵普的宅邸,后来这位以半部论语治天下的宰相家族没落之后,宅子就一直空着。
不论是先帝还是现任皇帝似乎都忘记了这座宅邸的存在,任由这栋华美的宅邸被风吹雨打的成了鬼宅。
狐狸跑的很是欢快,只要它钻进草丛,乌泱泱的鸟雀就会从草丛里飞出来惊慌失措的到处乱飞。
有些不小心钻进了屋子,扑棱的翅膀将梁柱上的灰尘呼扇的漫天飞扬。
每到这个时候,铁心源就拎着小篮子笑嘻嘻的站在一座相对比较完好的破屋子前面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这一招很管用,不大功夫在一连串的呛咳声中,一个灰头土脸的汉子就会怒骂着从屋子里出来。
铁心源整整衣衫,恭敬的施礼道:“学生给先生请安了。”
汉子停止咳嗽之后,就会习惯性地躺在一个破软榻上看都不看铁心源。
铁心源也毫不在意,取出一块抹布勤快的将软榻前面的一个石桌擦拭干净,最后用清水洗洗,这才打开食盒,从里面端出一碟子卤肉,一碟子猪耳丝,一份用香醋炝拌的油菜,几块糖醋排骨,最后才会取出用毛巾包裹着的还挂着水珠的果汁,放在桌子上。
今天的果汁是西瓜汁,是铁心源废了很大的力气才榨好的,里面添加了糖霜,然后放在冰块里面冰镇半个时辰,这个时候拿来饮用最是鲜美不过。
汉子依旧不理睬铁心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之后,就把头朝里连身子都扭转过去了。
铁心源最后取出一大碗米粒晶莹的白饭,小声道:“先生尝尝,这是家母特意为您准备的,卤肉都是上好的猪后腿肉,足足卤制了四个时辰,滋味最是鲜美不过。
排骨更是只要肋条小排,母亲还特意抹上蜂蜜下了油锅炸了两遍,最后才配制了酱料炒成糖醋味,这样制作排骨可是我铁家的不传之秘,先生要是不吃,那就太可惜了。”
汉子坐起来,瞅着面前的美食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想要去捉筷子,不小心看到了铁心源的那张笑脸,烦躁的把他的脑袋扭到别处去怒道:“自从遇见你这个小王八蛋,老子就没有过过一天清闲日子,天天来这里聒噪,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铁心源瞅着别处笑道:“先生蒙尘,学生看不过眼啊,不过是一场胜败,于我大宋并无太大伤害,先生何必放在心上。
专门离家索居住在荒园子里面自苦。”
汉子吃了一口排骨,闭上眼睛仔细的品味美食,好半晌才道:“不得不夸一句,你母亲好手艺。”
铁心源笑道:“这是自然,家母就是靠着好手艺才将铁心源养活到这么大,而且还衣食无忧,东京城中在豕肉这一行,家母当为第一。”
汉子斜着眼睛瞅着铁心源感慨的道:“你母亲决意为你父亲守节,这一点老夫佩服,老夫唯独不满的是一个忠孝节义都做的很好的妇人,为何会生出一个狐狸般的儿子来?”
铁心源笑道:“这可不怪家母,实在是因为学生的玩伴只有这只狐狸,时日久了难免沾上一些狐性,正要请先生指正,免得将来走火入魔成了邪门外道。”
汉子拎起瓶子大大的喝了一口西瓜汁,舒坦的吐出一口白气,又往嘴里填了几片子卤肉笑道:“老夫如今众叛亲离,好水川一战虽是韩琦主战,老夫身为河东转运使罪责难逃。
六万大宋好男儿战死沙场,任福这等悍将在疆场上孤立无援活活站死,韩琦回乡,数万乡老牵着他的马头,问他自家的儿郎何在?韩琦羞愧的吐血昏迷。
单是一个韩琦不足以背负罪责,这样的滔天大罪老夫不背谁来背负?一旦明日黄台宣召,就是老夫断头之时,小子,你就不怕你的一片心思尽付东流水吗?”
铁心源殷勤的帮着汉子布菜,小声道:“学生人小,自然只会说小话,您听听是不是这个理。
韩琦一口血喷的恰到好处,一来可以遮羞,二来可以暂时把自己从漩涡里拖出来。
御史言官不好和一个差点吐血身亡的人,可是这样的大败总要找人问罪的,您这样身强力壮的人正好拿来顶缸,不大不小最合适了。”
汉子猛地一拍石桌怒道:“韩稚圭断无如此下作,倒是你,年纪小小,却心狠手辣,如果不是被老夫撞破,泼皮牛二的尸骨恐怕都已经可以当鼓槌了吧?
嘿嘿嘿,这番话老夫听着怎么这么熟悉,你怂恿牛二去争夺丐帮堂主的位置的那一番话,老夫听的都热血沸腾,什么天下风云出我辈,什么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什么人生不过一辈子此时不博还待何时。这些话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当日如果不是老夫喝退了牛二,恐怕那个家伙真的会拿着牛耳尖刀去找自家的堂主火并了。”
铁心源苦笑道:“先生只是看见了最后一幕,却没有看见这牛二是如何欺行霸市的,家母就开了两间卖豕肉的小铺子,每个月要给牛二上缴一贯钱,西水门附近的商家恨不得食肉寝皮。
家母一介妇人,学生一介童子,只能说些好话求告一下,如何会有害人的心思?。”
“好!无耻一道上,有老夫当年的几分风采,”破衣汉子猛地拍一下石桌道:“既然如此,如果你真的能够用智谋除掉牛二,老夫就认下你这个学生。
反正老夫被贬官夺职已成定论,有的是空闲时间好好的教导一下你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孽。”
铁心源神色一变,拱手道:“先生此言差矣,害人性命的事情岂能是小子干的事情,小子只是一心向学,先生不教便罢,如何怂恿小子去谋害别人?”
汉子风卷残云的将石桌上的肉菜米饭全部吃完,拍拍肚子笑道:“牛二不死,你休想入我门下。”
铁心源愤愤不平的道:“先生这是在强人所难。”
汉子重新躺在锦塌上,摊开四肢晒太阳,慢悠悠的道:“既然已经答应了,那就快些去做,老夫的赦免旨意下来也就是这几天,但愿不是被远窜边远军州。”
铁心源大怒,快速的收拾好桌子上的碗碟,带着狐狸怒气冲冲的准备离开荒园。
破衣汉子的声音从后面幽幽的传来:“小子,事到临头需放胆,我大宋仁义者多,阴毒者少,众正盈朝之时并非我大宋之福,君子之国永远不是豺狼虎豹的对手。
环顾大宋四周,豺狼虎豹虎视眈眈,无时不刻不在窥视中原,大宋江山看似稳如泰山,实质危如累卵,
你年纪幼小,胸中却已经自成格局,老夫就想看看你这只狐狸到底能够能够带给世人一个怎样的惊喜。”
出了门,铁心源脸上就重新浮现了笑意,狐狸撅着尾巴在前面开路,他拎着篮子在后面晃晃悠悠的随着狐狸走向七哥汤饼店。
有些事情能做,却不适宜挂在嘴上。
西水门附近的人早就熟悉了面前的这一幕,见铁心源远远地走过来,无不大声的打着招呼,于是,得意的狐狸就会随着主人家的声音去人家的摊子上到处乱嗅,遇到合胃口的吃食,就会赖着不走,直到主人家满足了他的胃口才会继续走路。
很多的外邦人和外地人猛地看见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耀武扬威的走在大街上无不啧啧称赞。
一些对绵软,洁白,蓬松毫无自制力的妇人会不由自主的围拢过来,摸摸狐狸蓬松的尾巴才肯离开。
铁心源远远的瞅见母亲趴在柜台上用手支着下巴不断地打盹,也不说话就进了店铺,从食盒里取出另外一瓶子西瓜汁小心的放在母亲的面前,让狐狸趴在阴凉处当招牌,自己去过抹布勤快的收拾起桌椅来。
手下不停,脑子却在飞快的转动。
庞太师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之所以会跑去赵普的废宅子里寄居,目的就是要告诉皇帝和所有的朝臣,自己对大宋只有忠心一片。
虽然好水川战败,大宋损失惨重,但是,这是国家的失败,并非是某一个人的失败,自己将和赵普一样忠心为国,不管皇家给出怎样的惩罚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想到这里铁心源笑了一下,大人物就是麻烦啊,自己只是想找一个通达世事的老师,没打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献给大宋,即便是赵祯对自己母子有恩,也不可能。
欠别人的还就是了,卖身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仔细的擦完桌子,铁心源就习惯性的瞅着那个靠在墙边摇晃着一身肥肉的黑大汉,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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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太师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不过被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引用之后就变了味道。
他之所以抛弃了豪奢的生活跑去赵普的废宅子里寄居受罪,目的就是要告诉皇帝和所有的朝臣,自己对大宋只有忠心一片,他直到现在都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政见,哪怕是面对铁心源这样一个孩子。
虽然好水川战败,大宋损失惨重,但是,这是国家的失败,并非是某一个人的失败,自己将和赵普一样忠心为国,不管皇家给出怎样的惩罚都心甘情愿的接受。
想到这里铁心源笑了一下,大人物就是麻烦啊,自己只是想找一个通达世事的老师,没打算把自己的一辈子都献给大宋,即便是赵祯对自己母子有恩,也不可能。
欠别人的还就是了,卖身这种事情还是算了吧。
仔细的擦完桌子,铁心源就习惯性的瞅着那个靠在墙边摇晃着一身肥肉的黑大汉,长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一章原来是束脩啊
以前读《水浒传》的时候,在杨志卖刀一章里面见识过泼皮牛二的风采,还以为只是小说家言而已,谁知道,自己撞鬼了一般的在东京市上真的见到了这样的一个家伙……
对于这种泼皮,前世的时候铁心源见过很多,如果把牛二身上的狻猊纹身换成龙,或者虎,把他光头上的那一撮毛换成染得花花绿绿的毛发,再把他腰间的解腕尖刀换成西瓜刀,至少铁心源是看不出其中的差别来。
西水门一带讨生活的都是苦力和小贩,但凡是有点资财的人都不会选择把家安置在这里。
每天半夜时分,猪羊鸡鸭鹅这些被宰杀好的牲畜家禽就会从西水门进入东京城,通过西水门的码头被运送到四面八方。
因为这里面有无数的利益纠葛,也就产生了数之不尽的大大小小的帮派,七哥汤饼店正好处在狻猊帮的控制范围里面。
母亲因为要使用打量猪肉的关系,一直想把店铺挂在屠夫帮的照看范围之内,这样因为有了生意往来,屠夫帮就不会对七哥汤饼店加收很重的行会费用。
在一次进货的时候,母亲和屠夫帮的管事说了自己的想法,于是屠夫帮的人就去找狻猊帮的人说话。
说话的结果就是屠夫帮的一个帮众被狻猊帮的牛二砍掉了一只手,也连累七哥汤饼店一个月要交一贯钱的行会费用,具体执行的人就是牛二。
屠夫帮打不过狻猊帮,母亲的店铺就没有法子挂在屠夫行会里,为了那个受伤的屠夫帮的人,母亲息事宁人的多出了俩贯钱,赔给屠夫帮,为这件事母亲生气的好几夜都没有睡好。
牛二管理着半条街,应该很有钱才是,但是这个家伙长年累月的只穿一件长衫子,脚上的鞋子都能看见脚拇指,一靠近人浑身的酸臭气就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这样的人怎么能让母亲去接待,眼看这家伙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铁心源笑着迎了上去,指着甜水井边上的大树道:“去那里说,那里凉快一些。”
牛二也不反驳,瞅瞅店里三两位纳凉的食客,转身就去了甜水井。
“你家的行费该交了。”牛二坐在树下摊开双腿毫不在意的对铁心源道。
铁心源笑道:“行费该交,只是我想问一下,我家不是十五天前才交过吗?要交也是等到下个月再说啊。”
牛二嘿嘿笑道:“爷的手气不好,没钱了,全西水门的店铺就你家生意好,爷爷不问你要问谁去要?”
铁心源皱眉道:“这会坏了狻猊帮的规矩,您这样做如果被贵堂主知道了,恐怕不好。”
牛二嘶声笑了一下道:“是你母亲先坏的规矩,既然店铺在我狻猊帮的地盘里,为何要去找屠夫帮?那些猪肉佬能给你母亲撑腰?
小子,老老实实的把钱拿出来,要不是看在你们孤儿寡母的份上,爷爷早就把你家的店铺夷为平地了。”
铁心源想了一下道:“可以给你,我只想问问你收的这种规费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如果我们家以后每个月都需要给你们上缴俩贯钱,这家店铺我和母亲也不用开了,反正赚的钱都给你们了。”
牛二瞪大了眼珠子沉声道:“你们敢离开西水门?小心老子抄了你们的家。”
铁心源笑道:“除了皇帝,没人能抄我们家,你在西水门混,难道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我担心你还没进我家门,就会被强弩给分尸了。”
牛二愣了一下皱眉道:“你家就是那户住在皇城脚下的人家?”
铁心源点点头。
牛二瞅瞅七哥汤饼店,缓和了一下语气道:“皇家成不了你家的靠山,做买卖进行会这是规矩,皇贵妃家的店铺同样要交规费,三个月,你家的规费只加重收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一如常例。”
和铁心源说话,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年龄,至少牛二从来都是把他当做大人来看待的,从小就在这条街上泡大的孩子多少都有几分担当的,相比起来,铁心源不过比那些顶着篮子在街面上叫卖的孩子更小一点而已,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油光水滑的人精孩子在西水门不稀奇。
铁心源起身离开,走了半截又转回来俯身瞅着躺在地上睡觉的牛二道:“多出来的一贯钱,恐怕是你自己要的吧?”
牛二睁开一只眼睛道:“爷爷早就把话说的清楚明白,是老子赌输了没钱了,难道说你还敢去告诉堂主去不成?”
铁心源蹲下来平视着牛二道:“你是一个讲规矩的人,西水门的商家都清楚,为什么你不是狻猊帮的堂主?”
牛二笑道:“小子,你前几日说的那些话爷爷都听进去了,后来仔细思量之后发现,老子要是现在另立旗号,死的恐怕会很快。”
“狻猊帮里好像你的武功是最好的,是不是?”
牛二咧嘴一笑道:“爷爷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好汉子,帮里那些土鸡瓦狗算得了什么。”
“为什么你不是堂主?不是说你们只认拳头吗?”
牛二像赶苍蝇一般的挥手驱赶铁心源道:“他们人多!”
铁心源点点头表示知道,然后就甩着抹布回到了店铺,无论如何,明天必须给牛二一贯钱……
下午的时候来了一片阴云,不大功夫天上就开始下雨了,很快就驱赶走了暑热,趴在柜台上睡觉的王柔花抬起头,见儿子在店里忙里忙外的,就重新把脑袋支在下巴上准备再睡一会。
店铺交给儿子很放心,这孩子从来都没有算错过账目,莫说零散的一点小账,年尾的店铺大帐这孩子也从来没有算错过。
店铺里挤满了避雨的人,牛二也挤进来了,也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牛二,你要当狻猊帮的堂主了?”
牛二冷冷一笑并不理会,总有些无聊的人会说一些没影子的事情。
铁心源从柜台后面数出一贯钱,也不包上,就用手拎着费力的拿给牛二道:“这是你要的规费。”
一个戴着绿头巾的茶叶铺子老板惊诧的问道:“源哥儿,这个月的规费你娘不是已经交过了吗?怎么还交?”
铁心源只是笑笑不做声。
牛二一把取过那串铜钱,挂在脖子上斜着眼睛瞅了一眼茶叶店掌柜的道:“怎么,你有想法?”
茶叶店掌柜的顿时脸色发白,两只手摇的如同车轮一般的道:“没有,没有,您随意。”
牛二瞅瞅天上的阴云,见雨水渐渐变小了,就敞着胸怀脖子上挂着沉重的一贯钱冲进了雨水里,脚步很是匆忙。
“看样子牛二这是真的要当堂主了……”绿头巾掌柜的瞅着牛二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
天色渐渐地昏暗了下来,这时候都该回家吃饭了,雨水下的再大,也没有继续避雨的理由了。
店里的人群逐渐散去,王柔花安排两个婆娘今晚住在店里,她找来一件蓑衣,母子二人顶在头顶嘻嘻啊哈哈的往家跑,狐狸背着一个不大的钱袋子吃力的在雨中挪动,见铁心源母子已经跑远了,委屈的仰头大叫两声,然后努力地在雨中奔跑。
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起那一贯钱的事情,儿子做事很有章法,既然他把一贯钱给了牛二,那就一定有给的理由,她从不认为有人可以哄骗自己的儿子。
“源儿啊,为娘问过了,上土桥的梁先生答应接受你的束脩了,不过听中人说,束脩不能轻,还要加上三色礼才成。”
铁心源笑道:“母亲不必烦恼了,孩儿今日已经把给先生的束脩交过了,整整一贯钱呢。”
王柔花警惕的朝门外看看,小声道:“儿啊,夏竦不是要被砍头了吗?你这个时候拜他为师不成啊,这会连累你的。”
铁心源把碗里的稀饭喝光之后道:“这人死不了,大宋从来都是刑不上大夫,更何况夏竦乃是大宋士林中的重要人物。
孩儿想给娘挣一副诰命回来,跟着上土桥的梁先生根本就达不到目标,唯有跟着夏竦才有可能。”
“就算他不会被砍头,他如今落难了下场一定好不了。”
“娘啊,如果夏竦不落难,您觉得孩儿有机会拜在他的门下吗?就算是夏竦倒霉了,可是他一肚子的学问却是真实的,难道您以为夏竦的学问会比不上上土桥的梁先生?”
“梁先生自然是比不上夏竦的,他连夏竦的脚后跟都比不上,当年啊……”
铁心源见母亲把话只说了一半就奇怪的看着母亲,却发现母亲的脸色有些苍白,嗫喏了很久之后才道:“夏竦不是好人。”
铁心源笑道:“我从来没有打算请一位好人来当我的先生,如果孩儿的心术不正,自然要请一位博学通达的先生来弥补心智的不足,如今孩儿开始一个乖乖孩子,自然要学一点鬼蜮伎俩来防身,免得有一天被人家卖了还不自知。”
“源儿,夏竦真的不是好人,如果有别的先生可以代替,就不要拜在他的门下。”
铁心源笑道:“您不说清楚,孩儿怎么知道。” 第二十一章无所不知的人
王柔花看着古灵精怪的儿子道:“你恐怕知道吧?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去打听夏竦的事情?”
铁心源笑道:“母亲还记得您曾经抱着三岁的我路过夏竦家的情形吗?当时您泪如雨下,孩儿的虎头帽都被您的眼泪打湿了。
然后孩儿就对母亲以前的事情很好奇,所以就做了一点功课,发现自己还是不知道全部的事情,所以就想去夏竦家去看看。
里面到底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能让母亲潸然泪下。”
小孩子的生活穷极无聊,所以铁心源有的是时间去发掘任何一件他感兴趣的事情,尤其是事关自己的母亲,没道理不去把事情打探清楚。
帮着做事的人就是铜子,不过这家伙现在长大了,没钱的事情他是不会去做的,为了让铜子去东京市上那些包打听那里打听夏竦的事情,铁心源丰厚的压岁钱少了一大半。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反正你只要知晓夏竦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
铁心源从一个小木箱子里掏出一本账簿,翻看了几页之后开始诵读:“夏竦之父夏承皓早年曾侍奉内廷,一个冬日的清早,夏承皓在上朝的路上,捡到一个男婴,那男婴“锦绷文褓,插金钗二支”,
夏承皓无子,便携去抚养,此子便是夏竦。
收养夏竦不久之后,夏承皓就在一场和契丹人的夜战中战死了。
孩儿冒昧的猜测一下,这夏竦极可能是个私生子,而且还有可能是个富裕人家的私生子。
不过他应该和母亲您没有什么瓜葛,一来,母亲您的岁数不合适,二来,此人长期在外为官,孩儿计算过,母亲成年之时,此人正在洪州担任知州。
夏竦靠他的诗文起家,又靠献词得宠于先皇帝。
那一年,还是个普通侍卫的夏竦携诗文扑拜倒于宰相李沆马前,诗中有“山势蜂腰断,溪流燕尾分”二句。
李沆赏其诗,转呈先帝,并陈说其为英烈后代,先帝慈悲,给了夏竦丹阳县主薄一职。
夏竦也算争气,大比之年,锁厅考试终于登第。
您瞧瞧,夏竦的事情我知道不少,这里甚至有夏竦担任陕西经略、安抚、招讨使等职的记录,唯独没有他担任河东转运使的记录,但是在他向我说明自己因何获罪的时候,却偏偏说出来河东转运使这个职位来,孩儿觉得这家伙恐怕是想把罪责推脱到河东转运使的身上去。
或者他在赵普宅邸所做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现在,孩儿不知道还会有谁上当,反正孩儿已经倒霉一次了。”
王柔花咬着牙齿道:“源儿,不要相信这个人说的任何一句话,也不要相信这个人做的任何一件事,此人从头到尾都是由谎言铸造成的,任何人只要听了他的鬼话,一定会倒霉的。”
“此人的才学是真的吧?”
“如假包换,否则也不会屡屡骗人得手。”
“那就好了,孩儿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好老师,至于品德如何,孩儿不予置评,孩儿总觉得在狐狸身边长大,才能变得聪慧,跟在狼的后面才有肉吃,跟在耕牛身边长大,将来恐怕只有耕田一途好走了。
孩儿对这个人很好奇,想看看他是如何在短短时间里就从一个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大宋高官的,这对孩儿今后很有借鉴意义。”
“娘担心你会吃亏,没人能从夏竦那里占到便宜。”
铁心源来到母亲身后,伸手抱住母亲的脖子笑道:“咱们家所有的家当不过是一个包袱而已,一旦事情不对,孩儿就带着娘和狐狸我们走远便是了。
咱们有手艺,不论去了哪里,都能东山再起。”
王柔花叹息一声道:“源儿,你和别的孩子不同,从你很小的时候娘就发现你很有主见,很多时候你的见识连娘都望尘莫及,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娘会帮你看风向的。
至于娘以前的事情,委实不愿意多谈,这关系到很多人的私密事,娘甚至期盼自己的一生最好是从你爹爹把娘从水里捞出来的那一刻才开始。”
狐狸最见不得铁心源和王柔花母子黏糊,对于自己被冷落这件事非常的不满,走过来凑在王柔花的身前,把脑袋搁到王柔花的膝盖上……
王柔花快活的抚摸着狐狸的脑袋,这一刻她觉得她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
铁家的梨树已经长得很高了,新树苗上新长出来的果子太粗糙,不好吃,吃一口一口渣子,所以铁心源对自家的梨树向来不怎么关心。
母亲依旧去了汤饼店,她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
躺在房顶上看天上的白云彩缓缓地从皇城上空飘过就是一种很好的享受。
喜欢星空的人基本上都喜欢蓝天,当然,铜子就对蓝天没有什么好感,他总是黑乎乎的,即便是洗漱干净了,你也能从他的皮肤皱纹里看到一道道的墨印。
这是他的生活正在给他的身体留下印记。
子承父业的他如今需要干的事情太多了,印书坊里的绝大部分体力活都是他的。
十四岁的他虽然强壮,但是每天超负荷的老动依旧让他年轻的身体无法接受,所以他的身高似乎已经定格了。
身体不再向高处发展,而是在横向发展。
铁心源非常担心,这家伙有一天说不定会长成方形。
铜板父子是真的认识字,这一点铁心源承认,老铜板甚至能在黑夜里靠手摸出泥活字上的字,就像后世的人们在用手摸麻将一般。
之所以说他们认识字,是因为他们认识字的形状,至于复杂一点的字,他们不知晓读音,和含义。
这样的本事,在印书作坊里是一种优势,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收到一些比较隐秘,而又需要大量册数的好活计。
在大宋,各种学术正在百家争鸣,无数的理念层出不群,目前所有的人看起来都是一团和气,铁心源清楚,过上几十年之后,一团和气就会变成生死搏杀,不仅仅是思想上的,而且还有**上的。
铜子给铁心源送来了一本周敦颐的理学著作,是他们家刚刚印好的,知道铁心源喜欢书,他就用一些残损的印面,帮他凑了一册。
“香吧,印家送来了熏香,所有的书都是放进密封的箱子里用熏香整整熏了二十个时辰,这书用的纸也是最好的桑皮纸。”
铜子见铁心源把书放在鼻子下面闻,就一把拿过书,用自己粗壮的手指把书翻得哗啦,哗啦的响,他在意的不是什么周敦颐,他在意的不过是这本书用的好材料和熏香。
“有句话我忍好久了,一直没有问你,你说说,你为什么会如此的喜欢猪头肉,难道你就不觉得卤排骨,卤肉,卤猪蹄这些要比猪头肉好吃的太多了吗?”
铜子惊讶的看着铁心源道:“你傻啊,你家的卤排骨,卤肉,卤猪蹄都是要卖大价钱的,只有卤猪头比较便宜,我们怎么能拿你家的这些好东西?
就像我给你拿书,拿的一定是最次的那种,好的都要拿去换钱的,我们都是买卖家的人,穷大方可是不该。”
铜子的一句话说的铁心源无言以对,只有把荷叶包的猪头肉往他身边推推,希望他能多吃一些,每天和自己相聚,吃一点肉食对他来说就是莫大的享受了。
夏竦是不吃猪头肉的,这家伙吃东西非常的挑剔,即便是一碗小米粥他对粥的浓度,温度,小米的稀烂程度,以及有没有熬出米油都非常的讲究。
这才端起铁心源送来的小米粥,就已经找出七八处不合适的地方了,眼看铁心源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这才勉为其难的喝了一口。
“小子,这样的态度可不成啊,老子当年为了让自己的诗得见天颜,噗通一声就跪在李相的马前,告诉你,膝盖都磕烂了,这才有机会送上自己的诗文,最后博得先帝的称赞,成功的走上了仕途。
男人嘛,想要荣华富贵对自己不狠可不成。”
铁心源皱眉道:“你后来有没有想要弄死李相的冲动?”
夏竦瞪了铁心源一眼道:“我后来又拜在王相的门下,不好继续跟李相来往过密。
小子,王相应该是你外祖父,你和你母亲为何会流落在西水门卖汤饼,这让你祖父的颜面何存?”
铁心源愣了一下道:“我外祖父是宰相?”
夏竦笑道:“你竟然不知道你外祖父就是王旦?难怪你会跑到我这里来烧冷灶,害的老夫心头惴惴不安了好久。”
“你答应收我为弟子完全是看在我外祖父的颜面上?”
夏竦咕咕的大笑起来,拍着肚皮笑道:“小子,你第一次进废园的时候这里确实无人守卫,但是当你第二次进废园的时候难道你还以为这里无人守卫吗?
如果不是因为老夫查了你的底细,你以为老夫真的会耐着性子和你一个小屁孩玩什么忘年交?”
铁心源忽然笑了,朝夏竦拱拱手道:“多谢先生为我解惑,您要是不说明白,这在小子这里就是一个死结,现在,浑身都轻松。”
夏竦笑道:“你不带着你母亲一起去王相府上拜会还等什么?”
“去弄死他们吗?”铁心源淡淡的道。
“呃——你为何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因为他们欺负了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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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娘对王相恐怕只有怀念之心而无怨恨之意,即便是后来出了差错,也该是她伯父王雍,以及他父亲王冲和她叔父王素造成的。
小子,还是对王相多保持一点敬意的好,那个人真的是一位圣人。
王相死了很多年了,不管是他的政敌,还是他的朋友在他去世之后没有不掉眼泪的。
王家三槐堂下不知有多少士大夫亲手把自己的随身玉佩埋葬在下面,也只有王相这样的人才配得上用白玉来做祭礼。
当年我出身微寒,倾尽所有购买了一件白玉佩要埋在三槐堂下,结果被王时槐给拒绝了,呵呵。
王相的父亲当初种植三颗槐树之时有言在先,王家必定会出一位三公一样的人物,然后果然就出现了王相这样的人物。
以老夫看来,王相权势最大的时候,就是大宋和契丹签约《澶渊之盟》的时候。
契丹侵犯边境,王相爷随从真宗到澶州。
雍王赵元份留守东京,遭逢急病,命令王相爷急速返回,代理留守事。王旦相说:“希望宣召寇准,我有所陈述。”
寇准到,王旦奏请说:“十天之间没有捷报时,应怎么办?”
先帝沉默了很久后说“:立皇太子。”
王相既到达京城,径直进入禁中,下命令很严格,使人不得传播消息,为此,王相一日曾下令斩首一十六人!
怎么样?这样的权柄和帝王的权限没有区别了吧?”
夏竦一面喝着稀粥,一面滔滔不绝的对铁心源讲述王旦的往事。
铁心源听了夏竦的话之后大为吃惊,他早就想过母亲应该是出自豪门才对,只是没想到母亲的家世竟然会如此的显赫。
只是母亲为何对夏竦如此的怨恨?
“王家如何与我何干,我姓铁,不姓王,既然我母亲不愿意走进王家,那么,我也会在王家门前驻足不前。”
夏竦用筷子指着铁心源笑道:“暴殄天物啊,王家虽然没了王相,但是王雍,王冲,王素这三位也不是酒囊饭袋,一个官至给事中,一位是中书舍人,另一位则是含元殿侍讲。
你只要求上门去,不管他们对你如何,你的前途都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以你的聪慧,将来借力王家一飞冲天并不难。”
铁心源摇摇头道:“那样的话,我母亲会难过死的,拿母亲的尊严去换前途,这样做委实不是人子。”
夏竦惊讶的停下筷子,瞅着铁心源惊讶的道:“你认为你母亲的尊严比你的前途更加的重要?”
铁心源瞅着夏竦冷冷的道:“难道你以为你母亲的尊严没你的前途重要不成?”
夏竦缓缓地嚼了一口卤肉,半晌才道:“我是弃子,承蒙先父把我抚养长大,所以我认为,只要好好的把母亲侍奉到天年,我就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话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风把破烂的门帘卷起来又放下来,夏竦似乎才有了说话的兴致。
“孝顺的人总不会是太过绝情的人,如我们所约,牛二死,你入我门下。”
铁心源躬身致谢,抬头道:“难道您不愿意通过我利用一下王家吗?”
夏竦嘿然一声道:“老夫与王家如今也成水火,弹劾老夫最猛烈的人就是你的舅老爷王雍。”
铁心源低下头道:“如果事情顺利,三天之内牛二就很有可能伏尸西水门。”
夏竦笑道:“为何是有可能?”
铁心源道:“我听人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夏竦猛地站起来,低下头死死地盯着铁心源的眼睛道:“为何我感觉自己在和一个成人说话,而且还是一个能跟上我想法的才智之士,而不是在和一位七龄童子交谈?”
“无他,生而知之而已!”
“滚!”
夏竦烦躁的挥挥袖子,很显然他对铁心源也是极为感兴趣的,少年人有聪慧的,但是像铁心源这般的就有些妖孽了。
眼看铁心源带着食盒走出荒园子,喃喃自语的道:“这本该是王家儿孙辈中挑大梁的人,王家却遗失了这颗珍珠,何其的可惜也!”
七月的东京城闷热的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走了不远几步路的铁心源匆匆进了汤饼店,就抱着茶壶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壶凉茶这才感觉舒坦一些。
王柔花用手帕擦拭着铁心源额头上的汗水道:“大热天跑的这样快,又喝凉茶也不怕激了肺。”
铁心源喘着粗气道:“慢慢地走更热!”
说着话就把自己身上的衫子脱掉,长裤也脱掉,就留了一条裤衩,即便是这样,也比满大街的光屁股娃娃强了很多。
天气太热,店里没有什么人吃饭,只有几个行脚商贩,在店里讨要了一碗凉茶在慢慢啜饮。
店里的婆娘拿着牛尾巴甩子有气无力的往外轰苍蝇,西水门附近最多的就是这东西,无论怎么轰赶都撵不走。
母亲把卤肉重新放进锅里慢慢地煮,这样的天气放在外面用不了半天,肉就有味道了,即便是卤出来的有香料包裹也是一样。
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最勤快的妇人,最漂亮的小伙子也不好意思大声的招呼客人,所有的人都在半梦半醒中等待太阳落山。
铁心源光着脊梁躺在一个长条凳子上,母亲坐在边上用蒲扇轻轻地扇着风,扇子不敢停,只要停下来铁心源就汗出如浆。
知了无休止的叫着,尤其是甜水井边上的那颗大树上更是嘈杂,几个光屁股孩子正在用竹竿粘知了。
那东西用油炸了,味道极好,是夏日里不可或缺的一道下酒菜。
猛然间知了忽然住嘴了,甜水井边上的一个黑漆大门在轰的一声响之后飞到了街面上,与此同时,一个黑大汉也随着门板飞了出来,只是身上鲜血飞溅,显得极为惨烈。
十余个闲汉手持兵刃从房子里冲出来,二话不说围着黑大汉就一顿乱剁,黑大汉手中挥舞着一尺来长的解腕尖刀四处挥舞,虽说挡掉了很多砍刀,依旧有砍刀招呼在他的身上。
黑大汉狂吼一声,把衣衫缠在臂膀上,不要命的不退反进,缠绕了衣衫的手臂挡开砍刀,手中的解腕尖刀闪电般的刺进一个闲汉的嘴里大吼道:“谁在害我?”
剩余的闲汉一声不吭,继续向他扑来,黑大汉转身就走,因为腿上有伤的缘故,跑的并不快,很快就被闲汉们追上,黑大汉转身就是一脚,踢翻了一个闲汉,向前一步踏在倒地闲汉的咽喉上大吼道:“谁要害我?”
没人回答,乱刀之下,黑大汉只好抽回大脚,只是那个倒地的闲汉已经被他踏碎了咽喉,舌头伸的老长。
黑大汉且战且走,短短数十步的距离,他已经身中三刀,不过在这数十步的范围内,已经伏尸三具。
王柔花在第一时间就拖着铁心源躲到柜台下面,不住的念佛希望佛祖保佑这些人不要杀到店铺里来。
铁心源透过柜台的缝隙看得清楚,那个如狂似癫的黑大汉正是牛二,被两个闲汉抱住腰正在向后面的墙壁退过去。
牛二一头撞在正面的一个闲汉脑门上,那个闲汉软软的倒地,牛二蛮性大发竟然将另外一个闲汉懒腰倒栽葱抱了起来,腰身往下一沉,那个闲汉的脑袋就被撞得四分五裂,丢在地上之后脖子软塌塌的弯曲着眼看就不活了。
别的闲汉看得肝胆欲裂,只是围住摇摇欲坠的牛二转圈子,其中一个拿来一张渔网兜头向牛二罩了下去。
牛二反手就把解腕尖刀钉在背后的墙上,渔网落在刀刃向上的解腕尖刀上被撕开了好大一条口子。
牛二捡起地上的砍刀,一刀就剁在那个撒渔网的闲汉胳膊上,街面上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王柔花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铁心源却看得清楚,牛二这一刀已经把那个汉子的胳膊从中砍断了,断臂处的鲜血喷泉一般漫天挥洒,就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牛二持刀站在漫天血雨里捶着胸口咆哮道:“是谁要害我?”
铁心源轻叹一声,牛二完了,就算是不被狻猊帮杀死,官府也会以杀人罪将他砍头的。
西水门的里正已经敲响了铜锣,这是向官府发出警告,说明此地有凶案发生,铁心源不觉得腿部受伤的牛二可以逃过一劫。
牛二踉踉跄跄的把自己的背靠在身后的破墙上,他面前的几个闲汉依旧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不放。
铁心源瞅瞅牛二背后的那堵破墙再次叹息一声,破墙后面人影绰绰的他的大难就在眼前。
当牛二再次劈翻了一个闲汉之后。一柄锋利的长枪从墙壁小小的破洞里毒蛇般的钻出来,穿透了牛二宽厚的胸膛,飚着血突出一尺来场。
牛二低头看看胸口的枪刃看着四周的闲汉悲愤的大吼一声:“到底是谁在害我?”
闲汉们抬着伙伴的尸体快速的离去了,那杆长枪也收了回去只在墙上留下了大片的血迹。
没了枪杆子支撑的牛二偏着头跪在地上,木木的看着对面的七哥汤饼店,也似乎在和桌案背后的铁心源四目相对。
这个过程很短,牛二胸口的血洞里喷射的鲜血慢慢变少了,他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非常的长,似乎对这个人间充满了失望。
他的身体扑倒在滚烫的街面上,刚刚还艳红艳红的鲜血,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了褐色,最后变成了黑色,最后大群的苍蝇铺天盖地般的飞过来,不但覆盖了地上的血迹,也覆盖了牛二的尸体,就像是给他穿上了一件黑色的铠甲。
ps:“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点击。孑与拜上 第二十三章人的两面性
以获取非法利益为目的,有一套与法律秩序相悖的非法地下秩序的有组织犯罪团伙就叫做黑帮,雅称为江湖、绿林。
中国式的黑帮是从造反大军中延伸过来的,最早可以上溯到绿林,赤眉起义时期。
因为利益是永恒的,而别的理想都经不住时间的侵蚀,于是,他们就逐渐就蜕化成了一个个的利益集团。
屠夫帮是这样,狻猊帮也是如此,他们按照行业利益,管辖区域来划分自己的利益范围,这样的举动几千年来都没有改变过。
铁心源看牛二在挣扎求活,最后被长枪刺死,这一幕血腥的场面让他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这一幕他经历过,躺在戈壁上看星星的时候,他就什么都想通了,尤其是关于生和死的考量。
官差们拎着水火棍大吼大叫着从街道的另一边咆哮而至,手里的铁链子挥舞的哗啦哗啦作响,声势很大。
行凶的人已经走了,或者说这时候已经快要逃出东京城了,这些捕快们依旧在街道上很有耐心的大吼大叫,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足以显示自己的威势。
能被吓走的只有平民而已,街道上除了牛二的尸体之外,就剩下一群耀武扬威的捕快。
他们的威势吓不走贪婪的苍蝇,捕快头子拿脚扒拉一下牛二的尸体,那些绿头苍蝇才如同乌云一般的飞走了。
“呀,死的是牛二啊,老子早就说过,再这么胡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死在街头,果不其然啊。”
听到捕头发话了,别的捕快也就不再做戏,嘻嘻哈哈的围拢过来瞅着牛二破布娃娃一样的身体说笑。
有些甚至在打赌,牛二到底是挨了多少刀才死掉的。
看到牛二的尸体被人家用棍子或者脚扒拉来扒拉去的,铁心源心中莫名的起了兔死狐悲的心思……
母亲拖着铁心源二话不说的就去了后厨,她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看到这悲惨的一幕。
炉子上的卤肉在上下翻滚着,那两个婆娘用铁叉子把肉块插起来,准备送去樊楼,如今,铁家的卤肉获得了很多人的欢喜,即便是在樊楼上纵酒高歌的士大夫们也喜欢吃铁家卤肉制作成的漂亮拼盘。
铁心源面前的盘子里装着一根硕大的猪腿骨,母亲已经把骨髓捅出来了,就等着儿子下手。
平日里最喜欢吃骨髓的儿子今天却不动筷子,总是若有所思的瞅着外面,王柔花顺着儿子的视线看过去,只看到一面被柴火熏得发黑的墙壁,她叹了口气就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情。
“掌柜的,行行好,有不要的麻布赏小的一块。”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店面那边传来,铁心源出去之后发现有一个看不出男女的小乞丐站在店门前不住的作揖。
铁心源顺手把自己手里的猪骨头递给小乞丐道:“我这里有块骨头给你了。”
小乞丐瞅着满是肉的猪骨头咽了咽口水摇头道:“行行好,能给一块麻布吗?旧的就成。”
铁心源瞅瞅手上的肉骨头,再看看小乞丐奇怪的道:“你要破麻布做甚?”
小乞丐用脏手揉揉发红的眼睛道:“二叔死了,我想用麻布盖住他的脸。”
“牛二总是欺负人,你干嘛要帮他?你是他侄子?”
小乞丐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的点点头指指外面道:“我们都是他的侄子。”
铁心源随意的朝街面上看了一眼,眼神顿时就僵住了。
七八个小乞丐围在牛二的尸体旁边,努力地驱赶着苍蝇,不让它们落在牛二的尸体上产卵,还有几个年纪小点的孩子更是脱掉自己的破烂衣衫弄了一个小小的凉棚给死去的牛二遮阴。
官差早就走了,天气太热,专门背死人的劳役不肯在大热天过来,等他们用板车把牛二的尸体送去乱葬岗的话,至少也该是落日时分了。
铁心源看到这一幕,没有想就把猪骨头和一大块干净的麻布一起给了小乞丐。
街尾就是一家棺材店,铁心源好心的提醒小乞丐。
小乞丐脸色黯然,摇摇头之后就和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将牛二的尸体搬上了一个用树枝扎成的爬犁,然后拖着尸体向城门走去。
尸体不见了,苍蝇也就变少了,几个更夫用铲子将带着血迹的泥土铲起来装进背篓,石板上的血迹也用清水洗刷干净了。
于是,牛二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道印记也消除了。
“这几个娃儿还算是有良心,不亏负牛二照顾他们一年多。”
清洗完街道的老更夫坐在七哥汤饼店歇息,顺便讨碗水喝。
“牛二这样的泼皮会去照顾那些小乞丐?他每个月可没少从老子这里骗铜钱。”旁边凉药铺子的老板阴阳怪气的道。
更夫笑道:“老汉也不知道这个牛二为何要这样做,不过老汉晚上打更见的多了,牛二确实总是给这帮娃子送吃食,前段时间还背着一个小女娃去侯先生的医馆看病,听说花了不少钱。”
“黄鼠狼给鸡拜年恐怕没安好心肠,莫非是见那个小乞丐长得俊俏,打算养大了卖钱?”
对面的皮匠怒道:“说这话也不怕亏心,凡是长得好看些的小乞丐那些躲在阴沟里的乞丐头子能放过?
牛二就算是王八蛋,可是多少给了小乞丐一些吃的,还能背着有病的小乞丐看病,这就是发了善心了。
刘老头,侯先生的医馆看病是出了名的贵,你自家的娃子病了你恐怕都不会送去侯先生那里去吧?”
“臭皮匠,我们在说牛二那个死鬼,你拉扯我家娃子干甚?别说牛二没欺负过你,上次那个大嘴巴挨得可还舒坦?”
面红耳赤的皮匠捏着拳头就要站起来揍凉药店的掌柜,被王柔花给拦住了,笑道:“好赖牛二都已经死了,我们积点德就不说他的坏话了,说说接下来谁会来西水门收规费才是道理。”
王柔花提起这事,围拢在七哥汤饼的掌柜们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狼走了,再来一头豹子这是一定的。
开封府说起来是官府说了算,可是,官府终究是靠不住的,没有行会,牙行来保护,想在东京城立足,总是一句空话。
吃晚饭的时候,铁心源就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狻猊帮的堂主金狻猊唐金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牛二准备干掉他另立门户,所以就趁着牛二不防备的时候,突然袭击伤了牛二的腿,准备在自家的庭院里先下手为强的先把牛二干掉。
原以为这事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牛二的战力强悍,硬是从重重包围里杀出院子,最后来到了大街上。
这一战,牛二虽然死了,但是狻猊帮也损失惨重,帮内最能打的六个人被牛二给杀了,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一时间实力大减。
在加上当街杀人,已经犯了官府的忌讳,开封县的大老爷已经批下火签,命捕快们必须在三日之内擒获杀人的凶手,否则超过一日就是三十脊杖……
为此,唐金子不得不带着部下逃出东京城去别处躲避。
听完铜板的叙述,铁心源皱眉问道:“牛二果然在帮助那些小乞丐?这事是真的?”
铜板连连点头道:“是真的,我给春香阁的大茶壶十文钱,是他亲口对我说的,牛二为了那些小乞丐,自己经常都是饥一顿饱一顿,春香阁的花姐儿这一次彻底的没指望了。”
“花姐儿?”铁心源奇怪的问道。
“牛二的相好,本来牛二打算给花姐儿赎身娶回家的,现在人死了,什么都完蛋了。”
铜板把话说完,就把剩下的十几个铜子往铁心源的手里一塞,跑着回家吃饭去了。
铁心源坐在梨树下有点不知所措,他万万没有想到,泼皮牛二还有这样的一副面目。
自己以为是在替天行道,谁知道是在造孽。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以为自己可以快意恩仇的活着,事情出来了才发现依旧过不了良心那一关。
杀了一个牛二,却在事实上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这让铁心源的心中好像塞进去了好多的大石头。
如果没有自己,牛二说不定就会把那些小乞丐养大,或许就能把那个风尘女子从火坑里捞出来……
为了不让母亲担心,铁心源愉快的陪着母亲吃了晚饭,还说了一些自己从书上看来的逸闻趣事。
等母亲睡着之后,铁心源躺在外间的小床上,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顶,很久都没有睡着。
当铜板家传来木头碰撞的声音的时候,铁心源终于下了一个决心,牛二死了,别人的命运不该受自己影响。
既然牛二之死是自己一手操办的,那么,他遗留下来的问题,就该是自己的问题。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佛家说的孽缘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旦沾上因果,此生休想逃脱。
主意下定了,睡意就潮水般的涌来,将他彻底的覆盖了……
在睡梦中他又一次看到了牛二那张满是血污的面孔,正在向自己咆哮:“是你在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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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还债而已
铁心源不愿意从噩梦中醒来,在梦中他和牛二辩论,而后撕扯,最后搏杀。
这种感觉很奇怪,在梦中辩论时,牛二嘴笨,被铁心源三两句就问的哑口无言,
换了撕扯,牛二也不是学过摔跤术的铁心源的对手,一记羚羊挂角,牛二就被摔得七荤八素,丝毫不是对手。
至于搏杀,牛二手持斩马刀依旧不是铁心源的对手,因为这家伙手里有枪……
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等牛二在铁心源的梦里边被打成肉丸子之后,铁心源也就醒了。
狐狸啾啾的叫着不断地用大尾巴扫铁心源的脸,从早上到现在,他一口东西都没吃。
铁心源皱皱鼻子,这只臭狐狸长得越大,身上的味道就越重,现在已经发展到尾巴动一下就有一股子骚气飘过来,现在王柔花已经不允许狐狸睡在屋子里了。
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之后,铁心源才想起来,今天应该给夏竦回话了。
看样子自己对成为夏竦的学生不是很感兴趣,否则这样没有激情。
今天不用带饭了,牛二死了,够这个老家伙吃一阵子的,铁心源在心里恶毒的想着。
别人家的七岁孩子还都是光头,铁心源的脑袋上却长出来了满头的秀发,一条马尾巴束在身后,按照铜子的话来说,标致极了。
母亲总说铁心源是男生女相,父亲明明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儿子却文弱的就像是一只小鸡。
这些年不论母亲如何的想办法帮他催肥,效果都不是很好,铁心源的胃口很好,就是不怎么长肉。
胡乱擦了一把脸,铁心源就向废园走去。牛二已经被他打成了肉丸子,所以现在的他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废园有了很大的变化,虽然依旧是墙倒屋塌的悲惨模样,但是这里却干净的令人发指。
狐狸叫唤着不敢前进,它认为自己已经迷失了方向,铁心源瞅了一眼残破而一尘不染的赵普家的中堂之后,还是迈步进了废园。
地上不见一片枯叶,青砖铺就的小径两边的花木清新怡人,各色的花草开的正艳,只是不像前些日子开的那么野,被园丁修剪之后那些不羁的野性就被收拢住了,这样的**铁心源并不喜欢。
最后这种不喜欢的根源从夏竦的脸上找到了。
此时的夏竦一身大红袍,头上的官帽戴的端端正正,三绺长须自然的垂在颌下,坐在一张漂亮的锦榻上不怒而威。
没错,不论是他脑袋上的官帽,还是他手中的白玉圭,亦或是腰上系的白玉带都只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规矩!
地上有一个金丝草编织的蒲团,蒲团前面放着两条子腊肉,再后面还有两只大白鹅。
看样子拜师的东西都已经备好了,现在只需要把铁心源放到那个金丝草编织的蒲团上手捧腊肉给先生送上去礼仪就成了。
干净的荒园子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看不见任何一个人,但是铁心源知道,只要夏竦咳嗽一下,立刻就从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无数的仆役和丫鬟,人数之多足以把院子塞满。
“牛二的事情干的不错,老夫认可了你的聪慧,现在你可以奉上束脩,行礼过后,就可以成为老夫的门生了。”
铁心源摇摇头道:“我觉得我这样的人还是拜上土桥的梁先生为老师比较好。”
夏竦并不生气,把手里的白玉圭放在锦榻上站起来问道:“因为牛二?你觉得他干了点好事,你就不该杀他?”
铁心源笑道:“不是的,我只是觉得啊,跟着上土桥的梁先生即便不能学的更好,也不会学的更差。
跟着您的话,我感觉我有可能还会杀掉牛三,牛四,甚至牛十八,杀人的滋味不好受,趁着我手头上的血不太多,还是赶紧回头比较好。”
“自甘堕落!狮子老虎猎杀其他猎物反而获得了威名,可怜被猎杀的麋鹿之辈有谁会去怜悯它们呢?
牛二之辈不过是鱼肉而已,何须在意。”
铁心源拉过狐狸笑道:“狮子老虎猎杀其它野兽是为了生存,人不一样啊,用不着去吃同类的尸体吧?
狐狸喜欢吃肉,可是没有肉吃的时候,糕饼它也是吃的。我这人没有什么宏图大志,像狐狸一样活着就不错了,有肉的时候吃点肉,没肉的时候吃别的东西也能凑合。
夏竦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叹了口气道:“是你母亲不许你拜在我的门下吧?”
铁心源笑而不语。
夏竦苦笑道:“都是陈年往事了,怎么还忘不掉啊。”
铁心源连忙拱手道:“您不妨说说。”
“滚!”
夏竦用力的挥挥硕大的袍袖,背着手直接进了那间破屋子,手却没有合上,虎口捏合不定。
铁心源笑了一下拿起腊肉,牵上白鹅,头都不回的离开了废园。
西水门的人对于狐狸已经是见怪不怪了,这只狐狸一不偷鸡吃,而不祸害乡邻,再加上人家也是有户籍的东西,所以时间长了也就把它当人看了。
今天的狐狸很不寻常,它竟然驱赶着两只肥硕的白鹅招摇过市,有些无聊的人就假意要把白鹅弄走,狐狸就会大声叫唤,惹得铁心源回过头来照看。
王柔花看到铁心源手里的腊肉和狐狸驱赶着的白鹅,心情有些沉重的问道:“打算拜师了?”
铁心源摇摇头道:“他想让我当他的弟子,孩儿拒绝了。”
王柔花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连忙安慰儿子道:“拒绝了也好,我儿聪慧无人能及,娘再给你找先生就是了。”
铁心源笑道:“孩儿认为上土桥的梁先生就很好。”
“你不是说跟着梁先生给娘挣不来一副诰命吗?”王柔花有些狐疑的问道。
铁心源笑道:“孩儿忽然发现,与其给母亲挣一副诰命回来,不如给母亲抢一副回来比较轻松。”
王柔花笑着拍了铁心源一巴掌:“尽胡说。”
店里来了客人,王柔花忙着去招呼,铁心源冷冷的瞅了一眼牛二倒地的那块地方,小声的道:“可能真的没办法去当一个正人君子了啊。”
告别了母亲,铁心源再一次带着狐狸来到了废园里,此时的废园里已经空无一人,因为没有人,所以就显得格外萧瑟。
铁心源推开夏竦住过的那间房子,走了进去,里面只有一桌一椅,一张床而已。
青色的布幔低垂下来,被风吹得胡摇乱晃起来。
透过青布幔,一只白玉圭静静地躺在床上,白玉圭的边上是一只巨大的箱笼。
铁心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都是书,拿起一本翻看了两眼,嘴里嘀咕道:“告诉人家再来一遍,结果就给一点烂书,也不说给点金银珠宝什么的。”
不过这些书籍的字里行间布满了注释,最难得的是这些书似乎都是断过句子的书。
所谓耕读传家的良人,依仗的不就是这样一箱子有注释的书吗?
试着搬了一下,大箱子纹丝不动,铁心源忽然朝外面喊道:“来人,帮我把书搬回去。”
两个垂着脑袋的青衣仆人鬼一样的出现在铁心源的身后,狐狸吱溜一下就钻到铁心源的胯下,警惕的瞅着这两个仆役。
“送到我家门口放下即刻。”
两个仆役一言不发合力拎起箱子更着铁心源就来到了废园的前门,门前有一辆乌篷马车,他想都没想的就跨进了马车,狐狸跟着跳上来,不大一会马车就动了起来。
铁心源没有掀开车帘子朝外看,只是把耳朵竖起来倾听外面的声音,过了一会,铁心源就失望的掀开帘子,果然如自己听到的一样,七哥汤饼店就在眼前。
那两个青衣仆役都不见了,只有马车里的书和那支白玉圭还在。
王柔花不明白自己的儿子出去转了一圈子怎么就坐着马车回来了,匆匆的迎出来道:“你去哪里了?”
铁心源自然不会跟母亲把其中的玄妙说清楚,指指马车道:“碰到了一个傻子,非要送我一辆马车,车里还有一箱子书,以及一支白玉圭,很值钱的样子。”
“你当我是傻子!”
王柔花二话不说就钻进马车,瞅到那支白玉圭的时候,恨得牙齿都要的吱吱作响,拿起那支白玉圭重重的磕在车辕上,白玉圭顿时碎裂成无数块。
铁心源笑眯眯的看着母亲发怒,并不在意那支白玉圭的价值。
摔碎了白玉圭,王柔花的怒火似乎顿时就消散了,打开箱子瞅瞅里面的书恨恨的道:“便宜他了。”
见母亲从马车上下来,铁心源笑道:“娘啊,现在只有你儿子是一个傻瓜了。”
看到儿子的无赖像,王柔花得意的道:“当初就是这个自称读《易经》大成的家伙给为娘我批命说我注定一生无子,留在谁家谁家就会遭灾。”
铁心源瞅瞅自己笑嘻嘻的问道:“娘,我是您亲生的吧?”
王柔花眉间那缕淡淡的哀愁似乎完全消散了,捧着铁心源的小脸笑道:“你当然是从为娘的肠子里爬出来的宝贝!”
“既然如此,那个家伙说的话就是放屁,您不必在意。”
“自然是臭狗屁!可笑王三槐还拿白玉圭给他当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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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心源决定以后再也不去打探母亲的过往了。
打探一次,母亲就伤心一次,这样做实在不是人子。
自以为依靠过人的智慧和得体的应对就能获得夏竦这种人的好感,现在看起来根本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如果不是自己母亲是王旦的孙女,估计连夏竦的身边都靠进不了,还谈什么拜师。
慧眼识珠玉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太低了,所以只要发生一件,就会被人们久久的怀念。
铁心源其实是很看不起现在的自己的,牛二事件之后,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百花盛开的春天,狗尾巴花也有盛开的权力。
至于我开成什么样子,像狗尾巴也不关你牡丹屁事。
想起夏竦安排的那一套就生气,如果他依然是一身破衣烂衫的样子,自己未必就会拒绝当他的学生。
当他一身朝服坐在锦榻上,把什么事情都安排好之后,这样的做法就让铁心源有些呕吐了。
都是聪明人,用不着在拜师的时候先把规矩立下来吧?而且这些规矩不是他自己定的,而是很明显的要遵从三纲五常那些东西。
在这样的规矩约束下,自己今后还有什么自由可言?
上辈子就当了一辈子的金钱奴隶,难道还要为了地位和金钱把这一辈子再搭上?
母亲都能有的节操,自己为什么不能有?
王柔花看见儿子在卖力的擦桌子,但是这孩子只是在同一张桌子上玩命,明明已经擦得纤尘不染了,他依旧在用力的擦拭。
这孩子从小心思就重,现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能再给我一点骨头吗?小六子一天都没吃饭了。”
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把铁心源从愤怒中拉扯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还是那个向自己讨要麻布给牛二盖脸的小乞丐。
他今天的模样很惨,鼻青脸肿的,看样子铁心源就明白了,这事被别的乞丐揍的。
东京城里的乞丐都有很强的地盘意识,东大街的乞丐绝对不能去西大街乞讨,如果越界了,轻则一顿老拳,重则只能去下水道里找尸体了。
大宋东京城里不是没有悯孤院,只是那些悯孤院能不进去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尤其是漂亮的孩子。
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就会被送去青楼交给**子抚养,如果是俊秀一些的男孩子,进入龙阳院或者成为富贵人家从小调教的小书童不是没有可能。
长得丑的吓人的,或者残疾的就会被丐帮的人要走,这样的小孩子最容易引起别人的同情,当然,为了加重这种同情,他们不介意把孩子弄得更加引人同情一些。
最倒霉的其实就是那些长得一般的,两边不挨着,就只能自生自灭了。
这就是悯孤院的实情,至于那些在历史上被赞颂上千年的大宋养老院,也就是孤老院,福田院,哪一个掀开里面不是黑暗重重,血泪斑斑?
每天都能看到一群老翁老妪在扫大街,这样的活计还是不错的,至少能够有机会找附近的店铺讨一碗稀粥喝。
铁心源就曾经见过几位老人家一边收人家里的净桶,一面拿手握着别人给的半个炊饼吃的香甜……
等了两天了,终于把这群小乞丐给等回来了。
铁心源从锅里捞了一块肉,用荷叶包好,又取了四五个晒干的炊饼一起用麻布包裹好了,递给那个小乞丐道:“以后你们住到东面的废园里去吧。”
小乞丐抱着一包食物有些为难的道:“那座废园最近不许我们进去,听说有贵人在那里参禅悟道。”
“贵人走了,我会请西水门的配军们帮着你们,不许别的乞丐来骚扰,放心的住吧,过几天我也去看看。”
因为铁心源刚刚给了他一大包食物,小乞丐很自然的就认同了铁心源的权威性,连连点头,转过身,就狂奔而去。
“啧啧啧,我的傻儿子今天恻隐之心大发?不过这不算好事也不算是坏事,你想让咱家的汤饼店没了活路?”
王柔花在铁心源给小乞丐吃食的时候就坐在边上笑眯眯的看,这孩子刚才心情不好,如果能够通过施舍,让他的心情好起来,那些吃食就给的很值,不过这样的行为只可一,不可二,否则会把全东京的乞丐都招来的。
铁心源笑道:“娘,这世上就没有没用的人,只是看你怎么去发现这人的用处了,一旦发现了,银钱就会流水般的淌回咱家。”
王柔花笑的花枝乱颤,拿手揪揪儿子的马尾巴道:“那好啊,反正你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为娘就豁出去少赚一点,看你怎么用那么些小乞丐赚钱。”
母子二人说着话,刚好看见一群穿着圆领青衫的学生从马行街踱步过来,也不知道是谁指点一下七哥汤饼店的招牌,一个手执团扇的书生就大刺刺的道:“豕肉者,猪肉也,屎肉也,脏肉也,此兽朝拱污泥,暮顾净桶,如何能作为口中之食?
阁渊先生不过是为这些百姓的生计计才不惜降尊纡贵的亲自品尝了豕肉,还为豕肉作伐,这是一种境界。
吾等只需学先生的心胸境界,豕肉不吃也罢,给些钱财也就是了。”
说完很大度的朝铁心源招招手,示意他过去。
铁心源自然是笑嘻嘻的跑过去了,他想弄清楚这些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为首的士子见铁心源衣着干净,相貌俊秀,脑后的马尾巴跳动的极为可爱,原本捂着鼻子的手也就放下来了,指着铁心源对别的士子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商贾家的孩子,不知诸位学兄从中看出些什么来了没有?”
铁心源低头瞅瞅自己的衣衫,没错啊,衣衫很干净,手也很干净,鞋子上也没有沾上泥巴。
不但铁心源疑惑,别的士子也很疑惑,其中一个白衫士子拱手道:“繁铭兄,这孩子活泼可爱,没有什么不妥吧。”
繁铭兄欢快的摇着手里的扇子道:“泽林兄此言差矣,商贾的狡猾之处就在于此。
这小小孩童,看似天真活泼,实际上却也是满肚子的算计啊。”
泽林兄围着铁心源转了一圈子,铁心源赶紧笑着露出几颗牙齿表示自己很憨厚。
一无所获的泽林兄摇摇头不知李繁铭指的是什么。
当一圈人都投来询问的目光之后李繁铭这才把团扇插在自己的脖领子上,牵着铁心源干净的小手让大家看,然后笑道:“看出来了吗?难道你们就不觉得这孩子干净的过份吗?”
泽林兄摇头道:“这孩子干净,不就说明他的父母勤劳,喜爱这个孩子,这能说明什么?”
李繁铭摇头晃脑的道:“泽林兄此言差矣,商贾之心你断然不能用常人的心态来衡量,你我年幼之时衣着干净,这确实能说明吾辈的双亲爱子之心一片啊。
但是商贾不是的,这家七哥汤饼店之所以能享誉东京城,还能让阁渊先生赞不绝口,仰仗的恐怕就是这干净二字吧。
诸位兄台试想一下,豕肉乃是脏肉,虽说屠宰之后不见**,但是依旧难掩其脏肉本质。
因此,这家店铺就把自己的门面弄得干净无比,再配上干净的茶水,新鲜的小菜,香醇的米酒,以及这个干净的孩子和衣着整洁的仆妇,阁渊先生嘴里吃着豕肉,喝着美酒,品尝着新鲜的小菜,放眼望去眼中的杯盘盏碟都是一尘不染的净物,恰恰店里的汤饼做的也不错合了阁渊先生的胃口。
你们说说,在这种环境之下,阁渊先生喝的酒至半酣,那里还能记得起豕肉你是脏肉这一本质来。
在下所说的商贾狡猾就在于此,连阁渊先生都在一时不察之下中计,可见商贾之可恶。”
众书生听了无不恍然大悟,拱手以示钦佩。
铁心源瞅瞅得意洋洋的李繁铭,又看看别的书生,嘴巴一瘪立刻就大哭起来,揉着眼睛道:“娘说这是俺家店铺的不传之秘,如果被别的人家知道了,俺就没有饭吃了,也没有钱给先生送束脩了。”
李繁铭拍了铁心源的脑门一巴掌道:“哭什么,难道老爷我会把你家的这点子骗人的伎俩四处散播不成,士人吃羊,庶人吃豕肉这是常例,只要不去欺骗吾辈士人,谁会多事。”
铁心源哭的稀里哗啦的指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道:“他们都听见了,俺就要没饭吃了,也去不了学堂了。”
李繁铭晒然一笑,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荷包挂在铁心源的脖子上道:“老爷岂会让你家没了吃食,拿去吧,半两银子呢。”
旁边的诸位书生也觉得李繁铭这样在大街上将人家的谋生知道戳穿多少有点不是君子所为,也就纷纷掏钱塞给铁心源,见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挥挥袖子扬长而去。
王柔花双手托腮趴在柜台上看儿子淘气,没想到转眼间就看见儿子拿着四五个荷包走了过来,每一个荷包都是鼓鼓囊囊的,里面的钱似乎不少。
“以后那些小乞丐的食物钱就从这里面出。”铁心源把荷包塞给母亲之后,就若有所思的瞅着远去的士子。
数完钱之后非常满意的王柔花拍拍发愣的儿子道:“想什么呢?”
铁心源郑重的道:“孩儿怎么这么笨啊,这群傻瓜的钱才是最好赚的啊。”ps:继续恳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点击,孑与鞠躬拜谢。 第二十六章破土的新芽
“傻儿子,太学生的钱你是赚不到的,官家有专门的人来照顾他们的衣食住行,人家什么都不缺,你怎么赚钱?”
王柔花对儿子的异想天开有些不赞同,像今日这样的机会不可能每天都有,太学生们也不是每天都有时间出来闲逛的。
他们的作息时间类比朝官,但是却远没有朝官来的自在,每日里不是苦读经书,就是参研各色判例,为自己今后做官打好基础。
“哼,太学对面就是马行街,也不知道那些官老爷们存的是什么心思,把青楼开在太学对面,这样哪里有心思读书?”
王柔花瞪了一眼乱说话的婆子,婆子自知失言,连忙抱住铁心源道:“我们源哥儿将来是要考状元的,是不是啊?”
铁心源笑道:“先赚钱,弄多多的钱让母亲享福,然后再去考状元。”
见儿子装傻充愣,王柔花笑的前仰后合,点着铁心源的小嘴道:“就这张嘴巧,以后饿不着了。”
铁心源见母亲的心思完全放下来之后,这才放心,不枉自己装一阵子孝子。
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除了屠夫帮的屠夫一天到晚总是来打听母亲什么时候加入屠夫帮以外,基本上就没有什么烦恼了。
狻猊帮不见了,听说这一次是巡城御史发飙了,有一位御史无意中看到了那场厮杀,结果被吓得尿裤子,于是,开封县令就像是一头受惊的驴子一般驱赶着捕头捕快火速捉拿狻猊帮的唐金水。
每天看一瘸一拐的捕快巡街也是一大乐事,至少市面上安静了很多,就连丐帮最近都知道避开风头,免得那些捕快们将火气撒在他们的头上。
铁心源每天下午都会去废园看看,小乞丐们果然都搬去那里去住了,夏竦留下来的大床和那些青布幔,以及一些舍弃的铺盖,对他们来说就像是上天的恩赐一般。
最大的巧哥儿也不过只有十三岁,最小的水珠儿只有四岁,比铁心源还要小一些。
为了给年纪小的孩子弄一口吃食,巧哥儿的腿被一匹马给踏伤了,在铁心源的精心照顾下,伤口恢复得很好,再有十余天就应该能下地了,这也让别的孩子脸上都多了一丝笑容。
“明天该水珠儿和我一起去太学门口赚钱了,宝哥儿,玲哥儿,寿哥儿站在一边帮我们把风,发现有太学的打手出来,就赶紧报讯,免得我再像上次一样被人家把裤子扒掉挂在那里示众。”
铁心源理所当然的发号施令。
“晓得了。”别的孩子都齐声应答。
铁心源瞅瞅牵着自己衣角的水珠儿道:“你的任务就是哭,可劲的哭,哭的越大声越好。”
水珠儿把指头含嘴里小声的道:“我哭不出来。”
铁心源狞笑了一声道:“你一定会哭出来的。太学的学生最近变聪明了很多,五子棋已经不足以欺骗他们了,所以我准备的是象棋残局,我就不信那些笨蛋会在很短的时间里破掉我们的棋局。”
巧哥儿黯然的瞅瞅自己花花绿绿的腿道:“我是最大的,却什么忙都帮不上,真是没用。”
铁心源检查了一下巧哥儿的伤腿,发现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就让宝哥儿,玲哥儿,把自己带来的食盒取过来,一群人开始围着破桌子吃饭。
托太学学生的福,大家最近的日子过得很不错,每日的饭食有肉有蛋,玲哥儿说这样的饭食牛叔叔都没有带大家吃过几顿。
铁心源见巧哥儿只吃青菜和白饭,不耐烦的将里面最大的一块肉放在他的碗里道:“刚才就不爱听你说话,现在跟我们吃饭还矫情起来了,你不多吃一点,腿怎么会好,将来有你出力气的时候呢。”
巧哥儿见即便是最小的水珠儿都把自己碗里的肉给他,鼻子一酸,立刻大口的吃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就能走路了……
东京汴梁城的早晨永远是从喧闹声里开始的,颓废的夜市才悄然褪去,早市就已来临,屠夫把洗剥好的猪肉一块块的挂在钩子上,菜贩也挑着青菜担子开始叫卖,总是忘不了往青菜上淋些清水,这样就可以夸口自己的青菜还是带着露珠。
赵祯也从睡梦里醒来,看看身畔那个嫩芽一样的年轻美人,不由得有些自责,昨夜过于贪欢了,或许那些记录起居注的官员又要聒噪了吧,不过他并不在意,自己如今还没有子嗣降生,敦伦的勤快一些也是应有之事。
睡了一觉,身体却依然疲惫,捶了一下腰,三十岁的年纪毕竟不能和少年时的自己相比了。
不过不能休息啊,身为皇帝,这个庞大的帝国还需要自己去治理,他留恋的看了一眼床榻上依然沉睡的美人,还是扯动了那根金黄色的绳子……
钟鼓齐鸣,上朝的时候到了。
皇帝要起来,百姓自然也要起来。
躺在床上可没有人送铜钱给你,除非你是八尺巷的何老爹,他靠着祖上留下来的房子吃瓦片儿,只需要到日子收房租就能过活,其他人没有这样好的祖宗,就只好劳心劳力的挣铜子。
铁心源背着一个硕大的布袋子带着狐狸站在八尺巷的路中间抬头看着天,天空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蓝蓝的天上多了一朵白云,随风聚,也随风散,只是聚散之间,就仿佛是一幅会动的画面,一会儿是四蹄腾空的骏马,一会儿是啸傲山林的猛虎,或者变成一幅狰狞的人像,这种表演一刻也不停息,直到高天上的罡风厌倦了这种游戏,随意的把那团白云撕扯成碎片。
不知是脑子出了问题,还是真的有这一幕,每当铁心源看天的时候,天上就会出现这样百兽争食的画面,有时候是黑的,有时候是灰的,但是更多的时候它都是银色的,它从不会出现在朝霞里,也不会出现在晚霞中,只会出现在自己的头顶上,日头最烈的时候,最是明显。
问过人了,不管是大人,还是玩伴,都会奇怪的对他说:“那里有,源哥儿骗人。”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疯子,铁心源就必须装出一副骗到你的得意模样,笑着跑开,用此来掩饰自己眼中的迷茫……
这次也一样,当云彩变成一头豹子转头奔跑的时候,铁心源大喊一声,也开始奔跑,他跑得很快,窜过了刘二家的茶汤棚子,穿过了马娘娘家的蒸饼铺子,拿手在小花家放馄饨的小桌子上按一下,就从桌子上飞过去,绕过了那些排队买馄饨的人群。
看着铁心源的背影,小花拍着手叫好,源哥儿是汴梁城跑的最快的人,才拍了两下手,就被母亲扭着耳朵按在洗碗的大木盆前面,里面的粗瓷碗堆得和山一样高。
到底还是年纪太小,这样剧烈的运动很快就消耗光了他的体力,双手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而跟在他身后狂奔的狐狸却一点都不累,得意的甩着大尾巴在那里耀武扬威。
才缓过来,就闻到一股烤饼的香味,果然,自己还是只跑到牛三怕家的烤饼店门前。
还没言语,一只烤的酥脆的大饼就飞了过来,伸手捉住,大饼很烫,连忙把大饼放在衣袖上,搓搓烫的发疼的手指。
牛三怕家的老大从窗户里探出头来笑着说:“源哥儿,今天的大饼才烤出来,我忘了给你晾凉了,慢慢吃就好。”
铁心源把饼子叼在嘴里,伸出大拇指夸赞一下,就继续往学堂的地方走去,进入梁先生家的时候,烤饼已经吃完了,他抬头再看看天空,发现天空里的云彩一片都看不见了……
南熏门外的郭先生是一个极为方正的先生,教书育人严字当先,他的那张脸就没笑过,有人说他大闺女出嫁,还有儿子成亲的时候都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老脸,冷冰冰的。
现在好多人打赌,想要见他的笑容,除非源哥儿考上状元。
母亲到底舍弃了上土桥的梁先生,而是给自己调皮的儿子选择了严师。
刚吃了一个热烤饼,嘴里干的厉害,斜着眼睛瞄了一眼书屋里面,先生正在考校其他弟子的课业,张大户家的儿子又在挨板子,那声音铁心源站在院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昨天的对偶句子,这家伙又没有背下来。
先生的书房里有茶壶,对于茶饼铁心源是不喝的,最恨人家给茶里放作料。
好在先生没这习惯,也喝不起茶饼,他的茶壶里永远装的是一种不知道名字的植物叶子,喝起来有点苦涩,但是回味很好,铁心源很喜欢,口干的厉害,嘴对着茶壶嘴就开始狂饮,满满一壶茶,被他喝了个干净,又从小炉子上拿起黑铁水壶,把茶壶装满,这才走到了书屋门前,恭恭敬敬的向先生行礼问安。ps:渴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点击,孑与拜上 第二十七章不好骗的太学生
郭先生是一个极好的人,一般情况下只要完成他布置的课业,他就不是很在乎别的小瑕疵。
开始的时候铁心源还以为在这位先生的门下求学,很可能是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
结果他错了。
这位先生对学生的学业看得非常的紧,但是对学生的德育并没有太高的要求,所以,在郭先生这里,只要你的课业好,就能得到他的宠爱。
铁心源以为这样的先生算不上一个好先生,但是郭先生似乎没有任何想要改正的想法。
铁心源今天读的是《文心雕龙》中的《原道》,这篇文章是前唐韩文正公的作品。
郭先生不求铁心源知道这篇文章的精髓所在,他只是一再的要求铁心源一定要把这篇文章中关于”仁爱“的部分背的滚瓜烂熟。
铁心源问过了,每个学生要读的文章都不一样,当一个孩子开始认字之后,他就会有选择的挑选一篇文章作为这个学生立身文字,学生需要把这篇文章记在心底,按照他的话来说,哪怕到你死的那一天,当有人问起你的立身文章的时候,你也必须滔滔不绝的把它背诵出来,唯有如此,文章才算是镌刻在你的心里。
当你做事的时候,不论是非曲直,都会由这本书的内容来告诉你如何选择。
圣人言——抵万金!
直到这时候,铁心源才晓得,这位郭先生并非是一个酒囊饭袋,他想通过煌煌大义来影响自己学生的未来。
这是一种偷懒的教学方式,或许也是一种正确的教学方式,虽然算不得有功,至少无过。
或许他是对的,圣人先哲的话总比一个老冬烘先生的话来的重要。
铁心源私下里想,这也许是这位先生自己的立身之道。
《原道》这篇文章铁心源不是很喜欢,至少不是很赞成,这篇文章里太过于宣扬圣人,以及社会精英的重要性,韩昌黎以为,如果古代的人们没有圣人的指导,我们的祖先就会没有可以居住的房屋,可以御寒的衣物,可以和野兽搏斗的武器,最后就会死在荒野上……
可是,铁心源知道社会的发展更多的依靠的是所有人的劳动,房屋,衣服,武器都是在劳动中自然而然产生的东西,并非是哪一位圣人一拍脑袋就想出来的。
铁心源当然不会在这件事上和先生对着干,他选择了最方便的方式,那就是用最短的时间背会了这篇文章,又写了五篇大字之后,就被先生同意可以先回家了。
水珠儿趴在蒙学的门口已经等了很久,无聊的抱着狐狸在那里自言自语,见铁心源出来了,才蹦蹦跳跳的追过来,牵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还在用力的晃呀晃的。
“没钱上不了学,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赚钱,等我们赚到很多钱之后,你会去学堂里上学的。”
水珠儿扭捏了半天,从口袋里掏出一文钱高高的捧给铁心源看。
铁心源拿手扭扭水珠儿满是口水的脸道:“说过不许私自拿钱的,你怎么不听话。”
水珠儿的眼泪顿时就流出来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指着门口道:“是刚才一个娘娘给我买蒸饼的……”
“哦,那就没事了,等一会我加点钱给你买米糕吃。”
“不吃米糕!”
正在哭泣的水珠儿立刻就拒绝了。
“不吃米糕这点钱也不够上学的用的,等一会到了太学门口,我要你哭的时候,你一定要哭的大声一些,我要是再被那些太学生把裤子扒掉挂门口,我就不活了。”
“扒水珠儿的,水珠儿不怕。”
“屁话,你一个人小屁孩谁喜欢扒你裤子,给,这是你的米糕,下午赚到钱之后我们去小花家吃馄饨。”
路过米糕铺子的时候,铁心源用三文钱买了一块米糕塞进水珠儿的小手里,吃着,说着,已经来到了太学门前。
此刻正是中午时分,太学生们也到了吃午饭的时候了,没钱的穷学生自然会在太学里面吃公饭,虽然不好吃,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早就听说太学里有一种饭食叫做“太学馒头”,铁心源曾经骗一个太学生的吃过,说白了就是肉馅的包子罢了,还是羊肉馅的,腥气扑鼻,天知道皇帝干嘛把这东西称之为美味,还说什么以此物养士,无憾矣,不过水珠儿很喜欢吃,狐狸也喜欢。
“源哥儿啊,你又来了,小心丈八爹再把你的裤子扒掉,这次姐姐可不借裙子给你遮羞了。”
铁心源呲着牙齿朝太学对面青楼里的姑娘笑了一下,这些姑娘其实都是很不错的人,上次要不是她们帮忙,自己真的就把人丢大了。
太学门口的太学生很多,一个个趾高气扬的从来不看脚底下,不骗这些人的钱,简直就没有什么天理。
只是有个问题,东京城里的读书人越来越不好骗了,太学里的家伙们已经被自己教导的聪明了很多,那些睿智的夫子们,也不会再上他的当了。
上一次九连环骗局失败导致自己被扒裤子,让铁心源记忆深刻,所以这一次就用象棋残局来对付他们,不信他们还能获胜!
象棋对大宋的人来说并陌生,只是和后世的象棋稍微有点差别,如今市面上流传着很多的下棋的规则,可谓百家争鸣的时代,士大夫们对此极为痴迷。
士林中素来有宁可一夜不睡,不可象戏无争之说。
铁心源挑选的当然是和后世象棋下发无二的那种,这种三十二枚棋子的象戏也是最流行的一种。
至于像司马光闲的无聊弄出来的七国象戏纯属旁门外道,为士大夫们所不齿。
上辈子身为象棋的伪爱好者,棋术算不得多好,但是满肚子的象棋残局还是足以应对目前的状况。
找了一个人多显眼的位置,把木头刻好的棋盘放在那里,布好国静兵闲的残局,然后铁心源就盘腿坐在地上,等待鱼儿上钩。
水珠儿捉着一杆旗幡,上书,三局两胜者五百文!
于是,铁心源周边很快就围拢了很多人,扑买对宋人来说并不稀奇,如今稀奇的是居然有人在太学这种象戏的老窝里挑出这样的旗幡,这根本就是找死。
看的人多,下场的人却没有,不论是铁心源还是捉着旗杆的水珠儿都是小小的孩子,赢了会被众人不齿,输了那就更加的丢人。
太学生爱惜自己的羽毛如同生命,焉肯为了区区五百文就丢人现眼。
“不论是谁,只要破了这个残局,就有五百文的奖励。”
“小子骗人,黑方再有一步就会获胜,红方断无胜理。你执黑傻子才会去上当。”
一位太学生匆匆的瞅了一眼棋局就面露鄙夷的对铁心源说。
铁心源翻了一下眼睛道:“谁告诉你我执黑了,这局棋分明是我执红先行,怎么样?敢不敢赌?”
太学生仰天大笑了一声,拍拍铁心源的脑袋道:“小子,还是回去吧,我若是赢了你的五百文,还不知道会如何被同窗嗤笑呢。”
说完话之后竟然拂拂袍袖非常潇洒的离开了。
铁心源叹了口气,给远处的小玲儿使个眼色,玲哥儿立刻就从角落里拿出一块破布,上面用浓墨写着——太学傻蛋,谁敢与我一战!
这块招牌打出来,附近的太学生们就像是被激怒的马蜂,围着铁心源嗡嗡嗡的狂轰滥炸。
铁心源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不服就下场一战,那些太学生们还是不肯下场,只是在边上指责铁心源狂妄。
被吵得头昏脑涨的铁心源恨死了大宋的君子教育,那些太学生们在背地里什么肮脏事都干的出来,但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即便是最龌龊的学生也要誓死维护自己的颜面。
还有一些学生已经在大喊着要仆役们过来,准备把铁心源他们轰走,以前吃过铁心源亏的家伙米甚至在建议重新把铁心源的裤子扒掉,让他再也没有脸面来太学闹事。
眼看福哥儿他们已经被仆役们给捉住了,铁心源叹口气,打算带着水珠儿开溜。
一个穿着常服的三十余岁的人分开诸人,挥手要大家安静下来,敲着棋盘道:“果真是你执红先行?”
铁心源大喜连忙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人奇怪的弹弹脑门道:“红方距离失败仅仅一步之遥,难道小哥儿有什么妙法起死回生不成?”
铁心源大笑道:“如果你失败了,你可要给我五百文的哟!”
这人大度的挥挥手道:“银钱小事耳,我只是奇怪你如何能够起死回生,难道说红方还能赢不成?”
“和局!”
这人点点头道:“如果你是真的按照规矩下棋,最后能打成和局,我就认输。可是……”
“如果我不能下成和局,我给你五百文。”
那人大笑一声道:“不需你给钱,既然你也是个识字的,一旦你输了,十遍《千字文》还是要抄写的。”
铁心源点头道:“一言为定!”
说着话,就抢先后炮平四……
ps:昨日有朋自远方来,我们约定两人喝一瓶酒就好,后来这位老兄说起昔日的峥嵘岁月,激动地不能自己,捶着胸膛问我还记得以前的苦逼日子吗?然后……然后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今日中午了……
第二十八章被欺骗的欧阳永叔
第二十八章被欺骗的欧阳永叔
“这不可能!”
当红方只剩下一帅一相,黑方剩下三个走老的兵,以及一将一士之后,和局就不由自主的到来了……
铁心源探出去手上多了一块碎银子……
棋局继续,不服输的对手苦思冥想之后棋局继续开始,铁心源依旧是后炮平四。
不知为何,暴躁的对手,在仔细看了棋局之后,脸上忽然有了笑意,这弄得铁心源非常的紧张,刚才通过他和别人的谈话才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位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欧阳修。
欧阳修也是今年才回到东京的,召试学士院,授任宣德郎,二十八岁的欧阳修回京做了馆阁校勘,参与编修《崇文总目》。
今日来太学拜访自己以前的同窗和先生,想不到遇见了铁心源正在摆摊子骗钱。
他酷爱象戏,如今见铁心源的口气很大,就抱着戏耍的心态和这个孩子游戏一番,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占尽优势的黑棋竟然在数十步之后形势来了一个巨大的逆转,损兵折将之下,棋局最后无奈的成了和棋。
不过这反而激起了欧阳修的好胜心,准备凝神静气的好好面对面前的这个诡异的残局。
残局之所以叫做残局,就是经过无数人无数次的试验过后的无解的棋局,但是铁心源也承认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非人类的存在,那些妖孽的存在,根本就是为了反衬大部分人的无能。
铁心源很担心自己也会成为妖孽的牺牲品,至少,眼前这位坐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神情一会狰狞,一会犹如春风拂面的家伙确实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妖孽。
好在,这个妖孽现在很是失态,别的太学生只要给他支招,他立刻就会咆哮着骂过去。
很好!
这家伙的妖孽之处不在象棋一道上。
铁心源很想弄一只烟抽,然后仔细的打量着欧阳修掏出来没有放回去的钱袋,从钱袋的饱满程度看,这家伙最多还能下三场。
铁心源安定的走完最后一步将四进一之后,就笑眯眯的再次把手伸了出去……
“怪哉!”
欧阳修恨恨的把一块银子拍在铁心源的面前,重新开始摆棋局,还把棋子拍的啪啪作响。
很担心这家伙赌品不好,不过看他给钱的利索劲又不像,铁心源打了一个哈欠,等欧阳修把棋局摆好之后,再一次把炮挪到它该待的地方,因为是在将军,欧阳修想都不想的就车四退一吃掉了那只红炮……
“哎呀,永叔啊,我们都等你多时了,你怎么还在这里与童子戏耍?快快与我去饮酒!”
一个瘦高的汉子挤进人群,大喊大叫的要把欧阳修拖走。
欧阳修苦笑一声道:“宛陵先生,某家在这小童手下连输两局,此时如何能够轻易离开?”
那个叫做宛陵先生的瘦高汉子瞅了一眼棋局笑道:“如今你占尽了优势,算是已经赢了,这就随我去吧。”
“梅兄,您可看清楚了,目前虽然我占尽了优势可是再走十余步,我就会尽陷泥沼,最后能成平局已经是侥天之幸了。”
“这不可能!”
“事实如此!”
于是那位梅兄也就蹲在边上看棋局的演化……而铁心源正在打量这位没胸的人口袋里到底有多少银钱。
棋局果然如同欧阳修预言的那样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梅兄也僵在那里不动弹了。
身为象戏的高手,哪里会容忍这样妖孽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满肚子不服气的梅兄立刻就替换了欧阳修,坐在铁心源的对面。
骗了欧阳修一两半银子之后,铁心源就打算收场了,不是他不想继续骗这两个已经上套的人,而是因为小玲儿他们被仆役们剥光了衣服被展览的时间有点长了。
虽然他们一声不吭的露着小**在那里坚持,铁心源心中的怒火却像火山一样的快要爆发了。
欺人太甚!
这股怒火让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欧阳修这样的千古名人,也让他快要忘记去探究那位没胸的人到底是谁。
就在没胸打算重新整理棋盘的时候,铁心源开始收棋子,丝毫不顾梅兄的反对。
欧阳修怒道:“小子,你这是过河拆桥,今日一定要分个胜负出来,不能现在就收场。”
铁心源笑道:“试验一千次您还是输,这是一定的。”
没胸的人悠悠道:“事无常例,不论是明月还是太阳都有盈亏之时,泰山不变,谁知千年增亏。
象戏脱胎于军阵之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你的棋局自然也没有永远的定例,老夫等人或许受困于一时,只要多加试验,老夫不信没有破解的法子。”
铁心源很喜欢听到对手这样说,一旦这样说了,就证明这个人还有更多的钱要送给自己,一般这样抱着棋局当研究的态度来赌棋的人,永远是摆残局骗钱者的最爱。
水珠儿已经开始哭泣了,因为他发现那些仆役正在牵着一条狗围着光屁股的小福儿转来转去的,他害怕一会这样的命运也出现在他的身上,对于水珠儿来说,狗就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不明白铁心源为何收手的梅兄讥笑道:“莫非是你发现我们就要赢你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老夫先申明,不要你的钱,如果我们输掉了,继续给你钱,贪财的小童儿你可答应?”
铁心源没时间理睬梅兄,把手指含在嘴里打了一个唿哨,狐狸立刻就从远处闪电般的跑过来,不过,这家伙看到有狗之后,立刻就撒腿就跑。
被仆役们牵在手里的狗顿时就发狂了,它们和狐狸本来就是天敌,如今骤然看见,那里还顾得了许多,“嗷”的叫唤一声,就挣脱仆役的束缚一路狂追下去了。
狗在前面跑,仆役们在后面追,铁心源阴冷的瞅了一眼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家伙,心中揣测这些家伙会不会被皇城上的弩箭给射死……
狐狸受惊之后,不跑回家是断然不肯停步的,而且这家伙行走的路线就是皇城根,它似乎也知道只有贴着皇城根走才会安全。
皇城上的侍卫们都认识狐狸,一旦狐狸被狗追到了皇城根,他们非常乐意用弩箭射杀几只狗,然后拿来当下酒菜。
至于那些仆役要是不小心踏进了禁区,天知道那些侍卫会如何去做,虽说朝臣们对皇家的这条禁令下总是死人非常的不满,却很少有人主动提出不许城头的侍卫们杀人,兹事体大,要是真的有贼人靠近了城墙做不轨的勾当,而因为不许杀人的禁令让皇城出现了安危,这个责任谁都背不起。
目前能做的就是要求皇帝收束一下城头的侍卫不许他们过于跋扈,之前之所以会重判杨怀玉,就是这种心理在作怪。
“今天的钱赚够了,如果继续下去,先生就会笑我贪婪了,神明都不会再次保佑我,今日告辞,我们明日再战如何?
先生可以寻找同伴一起来试试,就会知道小子说的话不虚。”
梅兄笑着对欧阳修道:“啧啧,还是一个读书种子,也不知道他的先生是谁,把一个孩子教导的如此刁滑。
哼,明日我们一群人一来,他的生意就会好上八分,一旦我们失败,他们的生意就会名扬东京城,啧啧啧,小小年纪,却把人心把握的这样精准,这样的孩子就不该读书。”
欧阳修笑道:“是我们自愿入他彀中,怨不得人家,你看看,人家的招牌何等的霸气——太学傻蛋,谁敢与我一战!啧啧,老子早就想说太学里的人都是一群傻蛋,这么多年硬是不敢说,现在看别人说,何其的痛快也!”
梅兄抖抖自己瘪了一半的钱袋大笑道:“太学里的人是不是傻蛋还需要继续看,你我二人今天着实当了一次傻蛋啊。”
欧阳修捧腹大笑道:“梅兄,如此乐事,回去后切不要声张,明日再把东辰,桓药两位兄台唤来一拼高下。”
梅兄笑的眼泪都下来了,指着欧阳修道:“如此一来东篱四傻蛋就凑齐了,哈哈哈,这是人生一大乐事。”
笑完之后,就对远处忙着帮小玲儿他们解绳子的铁心源大叫道:“小子,明日不见不散!”
铁心源头都不抬的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梅兄黑着脸吼道:“你是浮滑小儿,算哪门子的君子,明日若是不来,老夫会找上门去,请你父母好好的处罚你。”
铁心源闻声一笑,把三个光溜溜的同伴解救下来,还想在这里等着看那些仆役会是一个什么下场,却被胆战心惊的小玲儿他们簇拥着快速离开了太学。
当铁心源带着这三个家伙找缝穷婆缝衣服的时候,狐狸不知道又从哪里钻出来了,铁心源仔细的瞅瞅狐狸,发现它缎子一般光亮的皮毛似乎没有任何损伤,这才放下心来。
马行街最出名的吃食就是肉饼,连带铁心源,五个孩子人手一个肉饼,吃的酣畅淋漓,虽然有三个家伙依旧是光屁股,这不妨碍他们享受美食。
只是那三个家伙在看自己衣衫的时候,总有些心疼,这些衣衫是前段时间用九连环骗来钱之后才做的新衣……
ps:这段情节是新的,和存稿是脱节的,为了丰满一下士大夫的形象特意写的,所以很慢。吃完饭之后还有一章,欠的我会在写到存稿的时候补上,继续求各种票啊。孑与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