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期而遇
三天过去了,陆昱霖等得有点心焦了,他疲乏地靠在沙发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忽然,他听到办公室外有脚步声,连忙从梦中惊醒。一个人影飘然而至。天啊,这不会是做梦吧,陆昱霖用力揉了揉眼睛,定睛仔细瞧了瞧,没错,是她,是他朝思暮想的淑娴。眼前的淑娴早已不是学生打扮,而是穿着一件黑色绣花丝绒旗袍,梳着挽髻,踩着高跟鞋的贵妇模样。
“淑娴,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
“昱霖,你原来就是《白云日报》的主编?”
“难道你就是一灯?”
淑娴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两年多了,我们居然在这里又见面了。”
“我刚才还以为我在做梦呢。”
“这感觉确实像是做梦。”
“淑娴,我找你找得好苦,你告诉我,你怎么会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的?”
“说来话长,昱霖,你怎么会在报馆里当主编呢?”
“这《白云日报》是我们家自己的报纸,前些日子我爹让我接替这儿的主编,所以,我现在就在这儿上班。”
“你什么时候离开部队的?”
“就是我腿伤好了之后,我就离开十九路军了。”
“为什么呢?你不是说当军人是你的理想吗?”
“淑娴,你不知道,当时我在养伤时听说政府和日本人签订了《淞沪停战协定》,让我们十九路军撤离上海,开赴福建去剿共,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们怎么能够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而不是日本侵略者,所以,我就不干了,索性脱了军装,退伍了。”
“原来是这样。”
“我出院后就去震旦大学找你,没想到,你的一位同学告诉我你已经退学了,你父亲也离职了。”
“你去大学里找过我?”
“我原本是想要向你求婚的。”
淑娴脸一红。
“淑娴,你告诉我,这两年你到底去哪儿了?”
“昱霖,时至今日,我就不瞒你了。我和淑妍都是中共地下党。”
淑娴原以为昱霖会很吃惊,没想到他的反应很平静。
“我猜的没错。想当初,我在南京时遇到淑妍和徐明峰时,我就猜到了。”
“你在南京时遇到过他们?”
“是他们不让我说的。所以我要坚守这个秘密。”
“淑妍他们一直在乡村搞武装斗争。两年前,他们在苏北的暴动失败,被通缉,所以组织上连夜通知我和父亲转移,这两年,我们隐姓埋名,一直东躲西藏,居无定所。但尽管如此,我们并没有放弃我们的斗争。我们希望越来越多的爱国志士能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那你们觉得我行吗?”
“当然,你是一位有报国之志的热血男儿,当初我们刚认识不久,你想参军报效国家,从那时起,我就认定你以后一定能成为我们的同志。”
“真的?你真的是慧眼识珠。”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到后来在十九路军,和日本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搏杀,到现在因为不愿剿共而脱下军装,而且在报纸上为爱国志士鸣不平,为他们伸张正义,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正契合我们共产党人的信仰和追求。所以,我会把你的一些情况向党组织汇报,希望他们能尽快吸收你成为我们组织的一员。”
“那真是太好了,淑娴,你知道吗,自打退伍之后,我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天天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实现我的理想,才算不枉活这一世,现在好了,我总算是有盼头了。”
昱霖紧紧地握住淑娴的手。这不仅仅是因为重逢,更是因为找到了归宿。
“淑娴,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你的同志们呢?”
“等我向组织汇报了情况之后,我会通知你的。”
“好,我静候佳音。”
“嗯,那我先走了。”
“我来送送你吧。”
“不用了,我还是单独走,这样可以避免一些麻烦。”
昱霖点了点头,目送淑娴离开。
淑娴走后,昱霖兴奋地跳上了沙发,他感到自己犹如一位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
两天之后,淑娴又来到报馆。
“昱霖,你的事我已经跟我的上级汇报过了,你现在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真的,好,我们这就走。”
一出报馆,淑娴就主动把手挽在陆昱霖的胳膊上,两人看上去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昱霖从未见过淑娴有如此主动的亲密动作,一时有些懵。
“别这样诧异,自然些。”
“不是,我就是觉得太突然了,幸福来得太快了。”
“少贫嘴,叫辆黄包车。”
“黄包车。”昱霖手一抬,一辆黄包车在他俩面前停下。
“白云山附近的周记药铺。”
很快,车夫把他俩带到了目的地。昱霖付了钱,跟淑娴走进一家不显眼的药铺里。
药铺的掌柜是个微胖的中年人,带着一顶瓜皮小帽,穿着青色长衫,一双警觉的眼睛不时朝外面张望。
“周叔,我把人带来了。”
“他在后面等你们呢。”
淑娴点了点头,带着昱霖朝里屋走去。药铺的后面其实挺宽敞,有一个不算小的院子,院子里晒着各种草药,院子四周有好几间平房。淑娴和昱霖穿过院子,走进中间的一间平房,屋内站在一位魁梧的汉子。
“姐夫,我把昱霖带来了。”
“姐夫?”昱霖好生奇怪:“淑妍结婚了?”
那汉子转过身来,昱霖一见喜上眉梢。
“你不是徐明峰吗?”
“你好,昱霖。”徐明峰伸出手来:“这可是我们第二次握手了。”
“对对对,第二次。”
“淑娴叫你姐夫,你和淑妍成亲了?”
“你在南京见到我们的时候,我们俩就已经结婚了。”
“那淑妍人呢?”
“她前一阵子受了伤,现在在养伤。”
“伤的重吗?”
“还好,快痊愈了,现在她父亲和她在一起。”
“许伯伯的肺病好了吗?”
“没什么大碍了。”
“这就好。”
“你们谈吧,我去外面看看。”淑娴随后走出屋外。
“昱霖,请坐,淑娴已经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我们对你的这种态度非常赞赏,也知道你现在是报国无门,而我们组织正需要像你这样的愿为黎民百姓甘洒热血的爱国青年。”
“承蒙器重,你们需要我干什么尽管说。”
“好,我知道《白云日报》目前正在停刊。”
“是,就是因为刊登了悼念刘煜生的文章,被新闻检察署勒令停刊两个月。”
“那复刊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继续跟他们斗,我还会继续在时局短评这个专栏里刊登一些针砭时弊的文章,让大众知道我们《白云日报》绝不向恶势力低头,还要继续为民众呐喊。”
“你的这种不屈不饶的精神我很钦佩,但是,现在我们对敌斗争的策略不是正面进攻,如果按你的想法进行下去的话,《白云日报》一定会被查封取缔的,这样的话,我们又将失去一块与敌人斗争的阵地。”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从此避谈国事?以娱乐大众为宗旨?”陆昱霖有些纳闷。
“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白云日报》立场中性,既不为当局唱赞歌,为政府鱼肉百姓摇旗呐喊,也不要太过激进,引起当局的愤懑,非欲除之而后快。报纸可以以贴近百姓日常生活的内容为主,登载一些家长里短,珍闻轶事,闻人明星,故事连载。”
“这么一来,恐怕大家都以为我们《白云日报》被停刊吓破了胆,不敢再直面时弊,不敢替大众代言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这也太窝囊了。”
“昱霖,我知道你一时想不通,但只有这样,《白云日报》才能生存下去,才能成为我们组织跟敌人进行周旋的重要武器。”
昱霖一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一些:“这么说,《白云日报》有另外的作用。”
徐明峰点了点头:“我们除了常规手段之外,还想通过《白云日报》向各地地下党小组传达一些指示,任务。这样,更为隐蔽,更为安全,也更为便捷。”
陆昱霖此时才茅塞顿开:“我明白了,我一定积极配合。”
“昱霖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组织,从今天起,你的代号为‘水母’,以后,淑娴就是你的联络人,代号:珍珠,我是你的直接领导,我的代号是‘海星’,淑妍的代号是‘珊瑚’。”
“明白。“
“哦,还有,你那里是否能准备一部电台,便于我们今后联络?“
“可以,我父亲就有几部商业电台。我也正在打算为报社添置一些机器设备。“
“你会发报吗,懂摩斯电码吗?“
“我曾经在军校里得过发报比赛第一名。“
“嗨,我怎么忘了,你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
“过奖了,徐兄在哪里学的发报技术?“
“我曾经在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过。“
“你去过苏联?“陆昱霖一听说徐明峰曾在苏联留学,两眼放光。
“十年前的事了。”徐明峰站起身来,拍了拍陆昱霖的肩膀:“昱霖,我们正处于一个风雨飘摇的时代,我们这些从军事院校走出来的学生,更要学以致用,走在时代的前列,为我们的民族,担负起自己应尽的职责。“
陆昱霖坚定地点了点头。
“哦,还有,你和淑娴两人的事,我们都清楚,经组织研究决定,同意你们俩结婚,这既成全了有情人,也是为了方便工作。“
“真的?“陆昱霖兴奋得一把抱住徐明峰。
“哎哎哎,兴奋过度了。“徐明峰捶了陆昱霖一拳:”去找新娘吧。“
陆昱霖连蹦带跳跑出屋子,见淑娴正站在院子里,急忙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昱霖,你怎么啦?高兴成这样了?“
“淑娴,你终于可以成为我的新娘了。“
许淑娴面带红晕,羞涩地说望着陆昱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第十五章 终成眷属
陆昱霖回到家,把淑娴的事告诉了父母。
“霖儿,你说什么,淑娴回广州啦?“陆太太听到这个消息,大为惊喜。
“是啊,我今天在路上碰到她了,她以为我还在部队上呢,所以我们俩就一直没联系上。“
“那她当年为什么突然从大学退学,离开上海,她父亲又为什么突然离职了呢?“陆轶翔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是啊,当年是怎么回事啊,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呢?“陆太太也非常好奇。
“她告诉我,当时她父亲得了重病,一位朋友建议他父亲去香港治病,所以,他们父女就办理了离职和退学手续,去香港治病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她当时没跟你说吗?“
“她后来给我写过信,告诉我去向,可当时,我不是已经退伍了嘛,所以就没有收到。“
“那她父亲现在怎么样,病治好了吗?“
“已经好多了,不过还得好好休养。“
“这就好,这就好。“
“那她现在住哪儿呢?”陆太太追问了一句。
“她现在是越秀中学的国文老师。就住在文德路附近。”
“既然淑娴已经来广州了,那你有什么打算?”陆轶翔望了望儿子。
“我想娶她为妻。”
“淑娴同意了?”陆太太急切地问道。
“嗯。”昱霖点了点头,难掩内心的欣喜。
“真的?”陆太太喜出望外。
“好,这么说来,我们陆府有好事临门了。我陆轶翔也算是开明的家长,像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类的繁文缛节也该摒弃,不过双方家长见个面,认个亲,还是很有必要的。霖儿,你什么时候请许教授来我家吃个饭,好给你和淑娴操办喜事?”
“我明天就去请许伯伯过来。”
“好,玉蓉,明天家里有贵客临门,你和耀叔还有阿CD做好准备,我待会儿去吩咐厨房,让他们烧几个有上海特色的菜,像四喜烤麸,白斩鸡,水晶虾仁,还有南翔小笼。”陆太太喜上眉梢,已经开始筹划明日的晚宴。
“如琴,你呀,一听说霖儿要娶亲了,瞧你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老爷,淑娴这女孩是我一眼就相中的,现在就要成为我们陆家的儿媳妇了,你说我能不高兴吗,啊呀,真的是菩萨显灵了,让霖儿回了家,又让淑娴做我们陆家的媳妇。玉蓉,明天一早你陪我去光孝寺还愿。”
“好的,太太。”
第二天傍晚时分,淑娴和许恒亮一起来到了陆府。
“许教授,近来无恙?”陆轶翔一见许恒亮便连忙抱拳作揖。
“无恙无恙,陆兄声如洪钟,身姿矫健,令人称羡哪。”许恒亮回礼致意。
“哪里哪里,许兄,请。”
“请,陆兄。”
许恒亮和淑娴走进餐厅,餐桌上早已摆放好了琳琅满目的菜肴。
“陆兄,真是叨扰了。”
“哪里哪里,您是我陆某人景仰的大学教授,您能亲临府上,真是蓬荜生辉啊。”
“小女的婚事一直是老朽的牵挂,如今能亲眼看到她有一个好的归宿,老朽也就无憾了。”
“现在世风日下,能有像淑娴那样知书达理,温柔敦厚的女子可是少之甚少喽。这全仗您教女有方啊。”
“过誉了,过誉了,倒是贵公子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啊!小小年纪就能上战场领兵打仗,痛击日寇,真是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
“过奖了,过奖了。”
“你们可别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陆太太连忙招呼客人用膳。
“对对对,我们边吃边谈。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干一杯!”
“干杯!”
陆昱霖边喝酒边瞄着身边羞答答的淑娴。然后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握住淑娴的手,满脸洋溢着幸福感。
“内子听说许兄今天要来,特意吩咐厨房做了几个上海菜。您来尝尝这几个上海本帮菜做得地道不地道?”
许恒亮夹起一块白斩鸡,放入口中,边嚼边点头:“嗯,不错,不错,很正宗。让夫人受累了。”
“不累,不累,我也就动动嘴皮子而已。我们家的厨娘做菜很不错的,淑娴嫁过来啊,准保她吃得惯。“
“陆太太真是想的周到。“
“应该的嘛,那许先生,你看,霖儿和淑娴的婚事该怎么操办,你们女方有什么具体要求?”
“我们没什么特别要求,一切悉听尊便。”
“那好,许先生请放心,淑娴嫁到我家,我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陆太太客气了,小女今后若有不到之处,还请陆兄和夫人指正。”
“我听说淑娴有个孪生姐姐,她今天怎么没来?”陆太太好奇地问道
“淑妍近来得了肺病,怕传染,所以一直在家静养。”
“哦,那请大夫瞧过病了吗?”陆轶翔关切地问了一句。
“瞧过了,已无大碍。“
“这就好,广州的气候比较温润,适合养病。许兄,那这样吧,我叫人挑个黄道吉日,我们就着手安排他们的婚事。“
“好好好,我没意见。“
“这真是太好了,老爷,我们家好长时间不这么热闹了。这次可得好好操办操办。”
“我明天就叫轶翶和昱霆去安排张罗。“
饭后,陆太太特意把淑娴叫到房中。
“淑娴,你过来,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陆太太说着,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玉镯。
“淑娴,这只玉镯是当初我婆婆给我的,这可是上等的和田羊脂玉,是陆家的祖上留下来的,我婆婆临终前嘱咐我,一定要把这玉镯留给孙媳妇。今天,我就交给你了。来,我给你戴上。”
陆太太把玉镯戴在淑娴白皙的手腕上。
淑娴娇嗔地叫了陆太太一声:“妈,谢谢你。”
选了一个黄道吉日,陆府便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陆府门前张灯结彩,鞭炮声声,宾客如云,人头攒动。凡是广州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陆府贺喜。陆轶翔穿着一袭绛紫色绸缎长衫,外套一件黑色团花马褂,在大门口笑脸相迎,点头作揖,招呼着来宾。
“陆老板,大喜啊,恭喜恭喜。”
“多谢光临。”
“陆老板,祝你生意兴隆,儿孙满堂。”
“托你吉言,里边请。”
“陆老板,你真是锦上添花呀,陆公子是一表人才,新娘子也一定是光彩照人,明年,你就能抱个大胖孙子啰。”
“托福,托福,里边请。”
……
陆太太梳着元宝髻发式,身着一件玫红色绣花丝绒旗袍,在客厅内穿梭着,招呼着女宾。
“陆太太,恭喜啊,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功夫,昱霖都成亲了。”
“可不是,我现在还记得当初喝昱霖满月酒的情景。没想到,一转眼,昱霖都已经是二十好几的靓仔了。”
“这么说,我们都老了。”
“陆太太,你可一点也不老,我们几个姐妹中,就数你最绰约多姿,雍容华贵。”
“王太太,瞧你这张嘴呀,真不知涂了多少蜜喔。”陆太太假装要去捏王太太的脸。
“陆太太,你看你,嫁个老公这么厉害,不仅富甲一方,在广州商界举足轻重,而且还生了这么个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将来还是这陆氏集团的继承人。你说你的命怎么就这么好呢?”
“这都是人家前世修来的福,你是羡慕不来的。顾太太。”王太太和顾太太一唱一和,说的肖如琴心花怒放。
在陆府的草坪上,一支西洋乐队正在演奏乐曲,嘉宾们正在静候这场婚礼。
“婚礼正式开始。“一位鹤发童颜的司仪中气十足地宣布婚礼开始。
随着《婚礼进行曲》的优美琴声,一对璧人手挽手在嘉宾的簇拥下走向前台。身穿黑色西服,系着红色领结的陆昱霖显得英俊潇洒,成熟稳重。而身旁的许淑娴则身穿白色婚纱,显得格外娇媚袅娜,冰清玉洁。
在司仪的主持下,双方交换了戒指,喝了交杯酒。那气氛,那感觉就像是童话中的王子与公主终于能够地久天长在一起了。
陆轶翔夫妇和许恒亮教授以及所有在场宾客则坐在下面见证了这一幕。
“我宣布,从今天起,陆昱霖先生和许淑娴小姐正式结为夫妇。”
陆昱霖亲吻着许淑娴。
大家鼓掌祝贺这对新人。
是夜,二楼昱霖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光,昱霖坐在床上,淑娴偎依在昱霖的怀里。
“淑娴,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有了你,我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我也是。不过,昱霖,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可不能沉迷在卿卿我我之中。”
“这我知道,最近上级有什么新的指示吗?”
“今年上半年在延安举行了联合抗日会谈,共产党又向国民党政府发出《停战议和一致抗日通电》,从抗日反蒋到逼蒋抗日,促其当即立断,化敌为友,共同抗日。这一系列举措动摇了蒋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估计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是啊,校长的这个‘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不得人心啊,说什么‘抗日必先剿匪,匪未剿清之前,绝对不能言抗日,违者即予最严厉的处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决策真是误国啊!”
“所以,我们要密切注意事态的变化,先组织起一些广州各大学的学生运动,而后再组织工人,商会,文化界,新闻界等各行各业各界人士,包括妇女儿童,宣传抗日,形成真正的抗日统一战线。“
“好,终于又可以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了。“
第十六章 他乡故知
1936年12月12日东北军总司令张学良和西北军总司令杨虎城为了达到劝谏蒋介石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目的,在西安发动“兵谏”的历史事件,扣押了蒋介石。
1936年12月23日,双方在张学良公馆西楼二层开始正式谈判,由宋子文代表国民政府、由张学良、杨虎城、***代表西安方面出席谈判会。西安方面再次提出六条主张:一、停战,撤兵至潼关外;二、改组南京政府,排逐亲日派,加入抗日分子;三、释放政治犯,保障民主权利;四、停止剿共,联合红军抗日;五、召开各党派各界各军救国会议;六、与同情抗日国家合作。
1936年12月24日,蒋介石签订六项协议,被迫接受停止内战,联合抗日的主张。12月26日,蒋介石最后获得释放回到南京。
西安事变后蒋介石停止了“安内攘外”政策,迫使国民政府进行国共第二次合作,建立了抗日统一战线。
西安事变爆发后,全国各地风起云涌,各界人士纷纷走上街头,强烈要求政府枪口一致对外,抗日的热情如燎原之势不可阻挡。
1937年7月7日夜,日军在北平西南卢沟桥附近演习时,借口一名士兵“失踪”,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遭到中国守军第二十九军严辞拒绝。日军遂向中国守军开枪射击,又炮轰宛平城。第二十九军奋起抗战。这就是震惊中外的“七七事变”,又称“卢沟桥事变”。
自此,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七七事变”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华民族进行全面抗战的起点。
1937年12月13日,日军攻占南京,随即发生了骇人听闻的“南京大屠杀”。曾经的六朝古都瞬间沦为人间地狱,三十万手无寸铁的百姓横遭杀戮,皑皑白骨堆成山,汩汩鲜血汇成河,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日军为了迅速实现灭亡中国的侵略计划,连贯南北战场,决定以南京、济南为基地,从南北两端沿津浦铁路夹击徐州。
徐州东临大海、北接青兖,南迫淮扬,自上古三代起便有风云汇聚气象,因而徐州自古就是兵家相争之地,在南方军事家眼里,占领了徐州,就等于拿到了打开北方大门之锁的一把钥匙;而在北方军事家眼里,夺下了徐州,就等于占领了向南方进军的桥头堡。
正因为徐州会战意义非凡,所以,中央决定由李宗仁担任第五战区总司令。
按原定作战方案,徐州以北保卫战,由山东主席韩复榘指挥,岂知韩复榘面对日本人怂了,还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1937年12月23日,日军一部攻陷归仁镇后,韩复榘未战而走,造成了严重后果。27日,济南失守,日军由博山、莱芜进攻泰安。1938年1月1日,泰安落入日军矶谷师团之手。
韩复榘连连丧池失地,致北段津浦路正面大门洞开,使日军得以沿线长驱直入,给徐州会战投下阴影。李宗仁屡屡致电韩复榘夺回泰安,并以此为根据地阻截南下之敌。韩复榘对李宗仁的命令置若罔闻,一错再错。韩复榘的不战自退,非但使中国军队失去了黄河天险,更将济南、泰安等地拱手让敌,其后果之恶劣,实难形容。韩复渠也因此成为在抗战中第一个被处决高级将领。
台儿庄地处苏鲁交界,为山东南大门、徐州之门户,乃是南下徐州的最后一道屏障,举世闻名的京杭大运河横贯全境,自古是南北漕运枢纽,战略位置十分重要,是日军夹击徐州的首争之地。
因此,日军以五六万兵力,分两路向台儿庄进发。一路为板垣第五师团,沿胶济路西进,进逼临沂;一路为矶谷的第十师团,该师团沿津浦路南下,直取台儿庄。板垣、矶谷两师团,是日军精锐之师,此次进攻,来势相当凶猛,大有一举围歼中国军队之势。日军所实施的进攻,直接导致了滕县及临沂战斗,从而展开了鲁南地区的台儿庄战役。
福建事变之后,谭敬廷和郭来福以及原十九军的部分军官都投奔到了李宗仁的阵营,此时,他们正在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麾下,如今谭敬廷已升为团长,郭来福也从警卫员荣升为排长。此时,他们正朝台儿庄进发。
“团长,我听说川军也来了。”
“那你这个川娃子可找到知音了。”谭敬廷拍了拍郭来福的脑袋:“待会儿换防好了去找你同乡吧。”
“谢谢团长,我会带几袋四川泡菜给你尝尝。”
“算了吧,太辣了,我的广东胃可受不了,你还是自己消受吧。”
“那我给你带天府花生,这个准保你喜欢。”
“看把你馋的,尽想吃的了。”
“唉,临死前能尝到家乡味,也是一种福气。”
谭敬廷听到郭来福的这句话,沉默了,是的,前线战斗激烈,战事吃紧,伤亡惨重,谁能保证自己还有几个下一顿呢。
“来福,去吧,去会会你的同乡吧。”
“哎。”郭来福高兴地蹦了起来。
望着郭来福的背影,谭敬廷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晌午,谭敬廷正在营房里休息,郭来福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团长,你看,谁来了?”来福把身子一让,身后站着一个人。
谭敬廷从床上起身,看见郭来福的身后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教官。”谭敬廷立刻起身,向林邦佐敬了个军礼。
“谭敬廷,果然是你。”林邦佐拍了拍谭敬廷的肩膀:“你的这个小鬼头,到我的军营里来扫荡了,把我们营帐里一半的花生都包圆了,说是去孝敬团长的。”
郭来福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谭敬廷横了来福一眼。
“我问他哪个团长这么霸道?他把你的大名一报,我一听,怎么这么巧,所以就跟他一起过来瞧瞧。”
“来福,你尽坏我名声,我哪里说过我想吃花生了,明明是你自己嘴馋,还打着我的旗号,看我怎么罚你。”谭敬廷假装要揍来福。
来福连忙把一大包花生放在桌上:“团长,这真是我孝敬你的,您慢用,我先去站岗。”来福一说完,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你给我回来,你这个烂仔。”
“好了,敬廷,你就别怪他了,要不是他,我们还见不着呢。”
“这倒是,林教官,你快请坐。请喝茶。”谭敬廷毕恭毕敬地把茶水端给林邦佐。
“敬廷,你别这么拘谨,你现在又不在军校里,我现在也不是你的教官,我现在只是王铭章的一二二师里的一个旅长而已,所以,你不必太过客气。”
“在军校里,你是我的教官,在军队里,你是我的长官,我可不敢乱了军纪。”
“你呀,还跟以前一样,总是那么一板一眼的。”林邦佐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起军校,我还是挺想念那段日子的,哎,我听说陆昱霖从十九路军退伍了?”
“是啊,好几年前的事了,淞沪之战后,他就退伍了。”
“当初我最看好他,他是自己毛遂自荐要去十九路军的,陈主任还给他写过举荐信呢。怎么这么快就退伍了呢?”
“主要是当初十九路军要撤离上海去福建剿共,他想不通,不愿放着日寇不打,去打自己人,所以就干脆退伍了。”
“唉,时过境迁啊,蒋将军和蔡将军都远走香港,十九路军也被撤销了番号,一支威名远震的铁军被搞得七零八落的。所以啊,军人嘛,最好远离政治。”
“我也是这个看法,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可惜啊,陆昱霖可是一个难得的将才啊,无论是军事素养,还是战术谋略,都是上乘的,他要是多加磨练,说不定将来能成为一代名将。没在战场上发挥他的才智,这是他的损失,也是党国的损失啊。”
“好在他家有钱有势,就算不当将军,也能在其他方面出人头地的。不像我,除了靠军饷过日子,没其他出路。”
“哎,敬廷,你太谦卑了,就你,脱下军装,在地方上当个父母官,那是绰绰有余的。”
“林教官真是高抬我了。我谭景廷一无背景,二无人脉,除了会领兵打仗,身无一技之长,只能靠立战功来博取功名,为祖上增光。”
“会领兵打仗就不错了,这本事岂是凡夫俗子学得了的?”
听林邦佐这么一说,谭敬廷也摸摸脑袋,哑然失笑。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要回营了,日军马上要攻打滕县了,我得回去给将士们动员动员,鼓鼓士气。”
“林教官,祝你们旗开得胜。”
“这可是一场硬仗啊,矶谷师团是日军的精锐,疯狂得很。但不管怎样,身为军人,为守一方平安而倒在冲锋的路上,也算是死得其所。”
谭景廷对林邦佐充满了敬意,向他行了个军礼,林邦佐也回敬了一个军礼。
在滕县的校场里,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正在做战前动员,他昭告全城官兵:“我决心死守滕城,我和大家一道,城存与存,城亡与亡。“
“城存与存,城亡与亡。“将士们齐声高呼。
那震天的怒吼犹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那磅礴的气势犹如气贯长虹,直上云霄。
第十七章 杀身成仁
第四十一军军长孙震部刚在滕县部署就绪,1938年3月14日,矶谷师团就发动攻击。日军以数十架飞机三十余门大炮狂轰滥炸,守军一二二师师长王铭章督战死守。
林邦佐所在的旅部奉命坚守滕县西北面,在城墙上,守军将士们以一当十,奋力反击日军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旅长,我们一团遭到敌机重创,损失惨重。望给予支援。”电话里传来一团团长的求援声。
“张团长,汤恩伯的主力八十五军王仲廉部已接到驰援命令,正赶往你部,你无论如何要顶住,就算是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死守。决不允许后撤半步。”林邦佐对着电话吼叫着。
指挥所外的城墙下,日军正通过大喇叭用中文劝降王铭章。
“王将军,你的部队已经所剩无几了,如若投降,将放你和你的手下一条生路,否则全部歼灭之。望王将军三思。”
“邦佐,我们还剩多少人?”王铭章抬起通红的双眼望着林邦佐。
“师长,我们已经守了整整三天了,有战斗力的也就剩下张团长的一团了。”
“看来等不到援军了,邦佐,把电台砸了吧。”王铭章决绝地给林邦佐下达命令,然后转身:“警卫排。”
“到。”警卫排战士站成一排,个个视死如归。
“跟我上城楼。”话音一落,王铭章随即戴上钢盔,抓起冲锋枪,走出指挥所。
在城楼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日军,王铭章淡然一笑,朝着大喇叭方向射出一串子弹,大喇叭立即失声。
日军朝城楼发射炮弹,警卫排死伤严重。
“师长,快走。”林邦佐和两个警卫员把王铭章拖下城楼,一名警卫员被击中,倒在城墙上。
“走,邦佐,把剩余的兵力部署到到西关车站,在那儿继续组织防守。”
“好,我立刻去布置。”
后撤到西关车站之后,王铭章和林邦佐打算指挥那些剩下的士兵继续抵抗日军的进攻。
但刚走到西关电灯厂附近,即被西城门楼之敌发现,居高临下的一阵密集机枪射击,王铭章师长以及参谋长赵渭滨等十余人,不幸饮弹倒地,壮烈牺牲,时年仅四十五岁。
“师长。”林邦佐扑到王铭章身上。
“弟兄们,跟鬼子拼了。”林邦佐一把抓起身旁的冲锋枪,朝鬼子猛射过去,前方的日军纷纷倒下,林邦佐也身中数弹,倒在血泊中。
滕县县长周同得知王铭章壮烈牺牲之后,穿戴整齐,从容走上城墙,一跃而下,陪同殉国。
汤恩伯的主力八十五军王仲廉部因行程过远,未能及时赶到,故滕县失守。但日军损失也极大,死伤达两千多人。滕县一战,二十二集团军以劣势之装备与兵力,阻击绝对优势之敌达三天半,为第五战区之后的台儿庄会战争取了有利时间,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当谭敬廷得知王铭章和林邦佐等一二二师官兵壮烈殉国之事后,仰天长叹,泪水默默地流淌下来。虽然在军校里,林邦佐以严厉著称,有时甚至不近人情,许多学员在背后都称他为林魔头,但此刻,在谭敬廷的眼里,林邦佐是最令他钦佩的人。他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阐释了“军人”两个字的全部意义。
滕县失守之后,日军矶谷师团借攻克滕县之威,在飞机的掩护下,集中四万人,配以坦克、大炮,向台儿庄发动了猛烈的进攻,企图一举攻占徐州。
日军在台儿庄北五里刘家湖村设有炮兵阵地,排列十门大炮,向台儿庄猛轰。
池峰城的三十一师负责死守台儿庄。
入夜,谭敬廷去营房巡夜,看见靠墙角的床铺上还透出一丝微光,连忙走上前去。细看,原来是郭来福正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什么东西,而后还亲上一口。
郭来福见团长进来了,赶紧把东西往枕头下一塞,被谭敬廷逮个正着,谭敬廷把郭来福的宝贝从枕头下取出。原来是一本明星画册,里面都是郭来福自己剪裁张贴的明星照。
“跟我出来。”谭敬廷轻声但严厉地命令郭来福。
郭来福连忙从床上下来,跟着谭敬廷来到办公室。
谭敬廷“啪”地把明星画册摔在桌上,画册里的明星照片像天女散花似的纷纷掉落在地上,郭来福心疼一张张从地上捡了起来,边检边抹掉照片上的灰尘。
“来福啊,来福,你现在可真让我来气。你说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抱着这些个照片当宝贝似的,你能把这些照片当饭吃还是当衣服穿?”
“团长,我就瞅两眼而已。”来福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瞅两眼?我看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谭敬廷拿起一张明星照,瞟了一眼:“周璇,来福,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整天看着周璇,还跟这照片亲嘴,你是不是还想娶她当你媳妇啊?”
“团长,我哪敢往那儿想,这辈子我要是能娶上她,那我老郭家祖坟上都冒青烟了。我其他福气都还不错,就是艳福差了些。”
“我呸。来福啊,你脸皮都快比那城墙都厚实了。这大战将至,将士们都在磨刀擦枪,就你,居然还在啃明星照,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来福低着头,脚在地上转磨,轻声央求谭敬廷:“团长,我知道马上就要打大仗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来,你就把画册还给我,让我有个念想吧。”
谭敬廷望着傻愣愣的郭来福,又是恼恨又是怜惜。
“不行,这画册我先替你保管着,等你自己活着回来再装订吧。”
“哎,团长,有你这话,我肯定能活着回来。”郭来福裂开嘴傻笑着,顺手拿起桌上的一张周璇的照片:“我就留一张揣兜里,行不?”
“好了,快回去睡觉。”
“是。”郭来福拿着那张照片,走出谭敬廷的办公室,在走道上,狠狠地亲了一口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揣在衬衣左上角的口袋里,按了按,屁颠屁颠地回营房去了。
当台儿庄激战开始时,蒋介石随即赴徐州视察督导,并在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陪同下亲赴前线台儿庄南站观战。
池峰城见委员长亲自来前线督战,惊喜万分:“委员长之安全系全国长期抗战之成败,万万不可在此久留。”
蒋介石拉着池峰城的手:“王铭章师长与全师在滕县壮烈殉城前,我痛惜未曾与之谋面,今池师长又将及生死关头,我既来此,不可却步。你的长官说你是忠勇、精干兼备之人,今天看来此言不虚。”
池峰城泪眼婆娑:“我师绝对战斗到底,与阵地共存亡,以报国家,以报委座知遇之恩。”
蒋介石与三十一师的全体军官一一握手,以示勉励,当他走到谭敬廷的跟前时,微笑着,频频颔首:“你好像有点眼熟嘛,你是哪里人哪?是哪个军校毕业的?”
谭敬廷连忙敬礼:“报告委员长,我是广东人,从黄埔军校毕业。校长,我们曾在黄埔军校聆听过您的训示,接受过您的检阅。”
“怪不得眼熟呢,原来也是黄埔生。好,我们黄埔军校出来的官兵都是好样的,大家都要牢记校训:亲爱精诚。”
“一定铭记校长的训示。”
“台儿庄一战事关我军威,国威,若能胜之,则打破了大日本皇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它能影响战斗全局、影响敌人、影响全国、影响世界!我蒋某人在此拜托诸位将士了。”
蒋介石抱拳作揖,全体将士立正敬礼。
夜深人静,谭敬廷辗转反侧睡不着,白天蒋介石亲临前线慰问督战,令他感动万分,他索性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办公桌前,铺开白纸,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在白纸上留下八个大字:亲爱精诚,血战到底
来福起夜撒尿,看见团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连忙走到窗前,看见谭敬廷在办公桌前挥毫泼墨,仰天长叹,便走了进来。
“团长,你怎么啦,睡不着吗?”
“是你啊,来福,是啊,睡不着。”
来福走到办公桌前,望着白纸上的八个大字,轻声念道:“亲爱精诚,血战到底。团长,后四个字我知道,前面这四个字什么意思?”
“这是黄埔军校的校训,‘亲爱’是指革命同志能相亲相爱,团结一致,‘精’是指精益求精,不断进取,这‘诚’嘛,就是说要诚心诚意,对党国忠诚。‘’
“哦,我明白了。”
“今天委员长来前线督战慰问,又提了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啊。”
“团长,委员长长啥样?我只在报纸上看见过相片。”
“校长比以前更瘦了,苍老了许多。”
“要是周璇这些明星也来劳军就好了,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你啊,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谭敬廷把蘸着墨的毛笔往来福的脸上一点,来福躲闪不及,被画成小花猫,谭敬廷一看来福这模样,开怀大笑起来。来福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十八章 血溅沙场
翌日,日军攻入台儿庄西北角,谋取西门,占据大半个庄子,切断中国守军第三十一师师部与庄内的联系,形势岌岌可危。
池峰城觉得再战下去,三十一师将全军覆没,便向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请示,可否转移阵地,暂时撤到运河南岸。因三十一师为孙连仲家底部队,伤亡如此惨重,孙连仲大为心痛,遂上报李宗仁。
李宗仁不愿功亏一篑,电告孙连仲:“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之数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天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命令,当军法从事。”
孙连仲扔下电话后,亲至台儿庄督战,电令池峰城:“士兵打光了你就自己上前填进去。你填过了,我就来填进去。有谁敢退过运河者,杀无赦!”
池峰城闻言,心知已无退路,乃以必死决心,逐屋抵抗,任凭敌人如何冲杀,仍死战不退,以强大炮火压制敌人,池峰城下令炸毁运河上的浮桥,背水一战。并且打算组织数十名敢死队员,夜袭敌军阵营,与日军展开肉搏格斗,死守到底。
黄昏十分,残阳如血。池峰城站在一所当地学校操场的司令台上,身旁放在一大筐银元。
“三十一师的全体将士们,目前,敌军已占领了台儿庄的半个庄子,我们与庄内失去了联系,但我们必须夺回阵地,我现在准备组织一支五十名的敢死队,有谁愿意报名参加的,请站到台上来,凡报名参加敢死队的队员,每人赏大洋三十块。”
池峰城从箩筐里抓起一把银元,然后放开手,银元掉落在箩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报名。”
“我也报名。”
“还有我。”
不少士兵登上了司令台,郭来福也在其列。
两位士兵抬着箩筐,随池峰城走到敢死队队员面前,池峰城从士兵手里接过三十块大洋,递给第一位士兵,然后与其紧紧握手,敬礼致意。
池峰城来到郭来福面前,把三十块银元递给他,但郭来福并没有伸手来接,池峰城便把银元塞在他手里。
“长官,我不要钱。”
“这是你应得的。”
“报告长官,我知道,此去九死一生,凶多吉少,要钱有什么用呢?”
“你可以寄给你的父母,兄弟姐妹或是给你的媳妇孩子用。”
“报告长官,我是孤儿,也没有兄弟姐妹,还没成亲,是一条光棍。”
“那你为何要报名参加敢死队?不是为了钱吗?”
“我的父母都被日本人杀死了,我参军就是为了杀鬼子,替父母报仇,替天下所有死于日本鬼子之手的父母报仇。我们谭团长说了,我们今天的牺牲是为了争取民族的生存,为了我们子孙后代不被奴役。”
“说得好,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长官,我叫郭来福。”
“好,来福,这三十块大洋我先替你保存着,等你凯旋而归时,我再亲手奉上。”
“谢谢长官,要是我能活着回来,我能不要钱,要其他东西吗?”
“哦,不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郭来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说嘛,你想要什么,我尽量满足你。”
“我想要一张周璇的签名照,行吗?”
队伍中发出一阵哄笑,郭来福脸涨得通红。
“原来你是周璇的歌迷啊。好,我答应你,一定帮你搞到周璇的签名照。”
“谢谢长官。”郭来福立正行礼。
池峰城也回礼致意。
“长官,这位小兄弟刚才说得对,我们当兵打仗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我们的亲人,为了保卫他们,为了守卫我们的国家,我也不要这大洋了。”
一位大个子敢死队队员也银元放进了箩筐里。
“大高个说得对,我们都是来杀鬼子的,不是来挣钱的。”
一时间,敢死队的队员们纷纷把手上的银元都放回到了箩筐里。
池峰城泪眼迷蒙,望着大家,抱拳作揖:“我池某人谢谢大家了,来啊,上酒。”
几位士兵把一只只碗分给敢死队队员们,然后替他们斟满酒。
“来,弟兄们,干了这碗壮行酒,祝大家马到成功,凯旋而归。”
池峰城喝干了碗里的酒,把碗往地上一摔。
敢死队队员们也纷纷干了碗里的酒,把碗往地上一摔。
“破釜沉舟,血战到底。”
将士们个个威风凛凛,豪气冲天。
入夜之后,趁着夜色,五十七位敢死队匍匐靠近日军的阵地,进行偷袭。
郭来福悄悄地靠近站岗的鬼子,一手捂嘴,一手用匕首往鬼子的脖颈处一划拉,鬼子旋即毙命。
郭来福向同伴们挥了挥手,其余的敢死队队员们纷纷冲进日军阵营,与日军展开肉搏战。
忽然,一阵机枪声响起,掩体后的一台机枪喷着火舌,好几位敢死队队员倒了下去。
来福从腰间拔出手榴弹,朝机枪手扔了过去,“轰”的一声,机枪手倒地,机枪哑了。
来福的身后两个鬼子朝他包抄过来,来福一个挺身跃起,从地上捡起一把长枪,与两个鬼子厮杀起来,一个鬼子用刺刀朝来福的前胸刺过来,来福朝旁边一躲,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刀,但右腿被另一个鬼子刺中,顿时血流如注。
大高个见来福受伤了,立刻前来支援,把两个鬼子都撂倒了。来福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与鬼子砍杀。
大高个的四周被五六个鬼子围住,身上已有几处伤口,鲜血汩汩往外流,大高个大吼一声,拉响手雷,与五六个鬼子同归于尽。
来福见大高个壮烈殉国了,一股热血往脑门上冲,他从地上抓起机枪,朝敌军阵营扫射过去……
子弹打完了,来福又拿起鬼子的长枪,继续与鬼子肉搏,但终因流血过多,体力不支,跪倒在地,但来福依然挺直身躯,不愿倒下。
四五个鬼子一起朝来福刺杀过来,来福被刺刀穿膛而过,血溅沙场。
其他的敢死队队员们也奋力搏杀,终于消灭了这伙日军,夺回了阵地。
十一名敢死队队员带着战友的遗体,回到了营地。池峰城带着军官们亲自迎接。
“报告师长,敢死队完成任务,全歼敌军,夺回阵地。”
池峰城望着这十一位被血污浸透军服,精疲力竭的勇士,潸然泪下:“医务兵,快把这些勇士搀扶下去医治。”
谭敬廷一眼望见躺在四十六具遗体中的郭来福,眼泪唰唰流了下来,他疾步上前,跑到郭来福的遗体前,蹲下身子,望着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摸着他身上十七八处伤口,悲痛不已,双手捂住脸,痛哭流涕。
池峰城也走了过来,望着这位小兄弟,昨日的音容笑貌依然回荡在脑海中。他蹲下身子,合上来福睁着的双眼。他拍了拍蹲在一旁的谭敬廷的肩膀。
“你的兵,好样的。”
谭敬廷抹了抹眼泪,看见来福的衬衣口袋里有东西,连忙取了出来。那是一张被鲜血浸透的周璇的明星照。
“来福……”谭敬廷的手颤颤巍巍地拿着照片,泪水滴落在照片上。
回到营地办公室,谭敬廷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那本明星画册,含着泪,把一张张明星照贴好,重新装订整齐。
谭敬廷把郭来福的那包还来不及吃完的天府花生和这本明星画册放在一起。
数天之后,四十六位敢死队队员的遗体被掩埋在台儿庄的一个墓地里。
谭敬廷把那本明星画册和那包天府花生放在郭来福的墓前。
池峰城把好几张周璇的签名照和一张唱片放在郭来福的墓前。每张照片后面都写有“来福兄弟惠存,周璇”的字样。
“来福兄弟,你的遗愿我帮你完成了,这些照片都是周璇含泪为你签名的,她说,她会一辈子都记得你这样大无畏的勇士,她为有你这样的影迷感到荣幸。她还让我把这张唱片放在你的墓前,算是对你的敬意。兄弟,你安息吧。”
池峰城和谭敬廷等全体将士为敢死队牺牲的战友们鸣枪送行。
李宗仁赶到台儿庄附近,亲自指挥部队进行全线反击。
4月7日凌晨1时,中国军队吹响了反攻的号角,以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为主组成的左翼兵团和以汤恩伯第二十军团为主组成的右翼兵团在台儿庄及其附近地区大举反攻。一直防守遭攻的孙连仲部,听说反击,群情振奋,命令一下,杀声震天。双方便展开了巷战、肉搏战,一时间,台儿庄城内枪林弹雨,血流成河。
谭敬廷在战役中左腿被子弹打穿,但他坚持不下火线,直至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后被送往野战医院救治,虽然腿保住了,但每逢阴雨天,腿伤那块疼得厉害。
日军头一次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如此顽强进攻,很快便溃不成军。台儿庄北面,枪炮声渐密,汤恩伯军团已向敌人开火。矶谷知已陷入反包围圈,开始动摇,下令部队全线撤退。此时敌军已成强弩之末,弹药汽油也用完,机动车多被击毁,全军丧魂落魄,狼狈逃窜。李宗仁命令部队猛追,敌兵遗尸遍野,各种辎重到处皆是,矶谷本人率残部拼命突围。
激战四天之后,国军重创日军濑谷支队、坂本支队,其余日军残部于7日向峄城、枣庄撤退。至此台儿庄战役终于取得了胜利。
台儿庄会战,在李宗仁的亲自指挥下,击溃日军第五、第十两个精锐师团的主力,歼灭日军两万余人,缴获大批武器、弹药,严重地挫伤了日军的气焰,是国民党战场在抗战初期取得的一次大胜利。振奋了全民族的抗战精神,坚定了国人抗战胜利的信念。
第十九章 半路遇险
淑娴近几天总感到有些困顿,胃口也不好,见到油腻的更是要作呕,陆太太见此,心中暗喜,连忙叫来陆轶翶。
“二弟啊,淑娴这几天胃口不好,还一直作呕,你快给淑娴瞧瞧,她是不是有喜啦?”
陆轶翶喜上眉梢:“是吗,我给她把把脉去。”
陆轶翶上楼给淑娴诊脉,然后,面带喜色说道:“淑娴啊,你果然是有喜了。”
淑娴面带羞涩:“二叔,麻烦你了。”
“一家人还说两家话,这有啥麻烦的,这是喜事,我们陆家有后了。你啊,好好养着,别太累,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我这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婆婆去。”
陆轶翶面带喜色下了楼,见了如琴,连忙笑道:“恭喜你啊,嫂子,淑娴真的是有喜了。“
“真的?二弟,你确定?“
“这点能耐我还是有的。不过淑娴身子弱,我再给她开几副安胎的中药吧。”
陆轶翶连忙写了个药方交给陆太太,陆太太接过来交给玉蓉。
“玉蓉,你就按二老爷的这个方子去药铺给少奶奶抓几副药吧。“
“好的,太太。“玉蓉拿着药方出门了。
“嫂子啊,淑娴的肚子还真是争气,这么快就有喜了,不像秀琳,都成亲快三年了,还不见动静,我按宫廷秘方给她抓的药,就是不见好。”
“二弟,你也别灰心,可能时候未到,也许再过些时日,秀琳就能怀上。”
“嫂子,这淑娴怀的可是我们陆家的长房长孙,你可马虎不得。”
“这我当然知道啦,我们现在全家都得围着淑娴转。我待会儿就去吩咐厨房,每天变着花样给淑娴做好吃的。”
“淑娴摊上你这个婆婆,也是她的福气啊。好了,嫂子,你忙吧,我回去了。”
“这么快就走了,二弟啊,马上就要开饭了,不如吃了便饭再回去吧。”
“不了,秋莲在家等我呢,好了,我走了,淑娴有什么事,尽管找我。”
“行,有你这郎中保驾,淑娴一定会顺顺当当地把孩子生下。”
送走陆轶翶之后,陆太太连忙跑进淑娴的房间。
“淑娴啊,你有孕了,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去做。“
“妈,我什么也不想吃,就是犯困。“
“犯困就好好在家歇着,别去学校了,我看你就干脆把这份工作辞了,安心在家待产。“
“妈,我挺喜欢这份工作的。”
“现在你的头等大事就是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你要是喜欢教书,等生完孩子后再去,到时我不拦你,可是,现在你还是应该在家安安心心地养胎,你二叔说了,你体虚,要好生调养。我已经叫玉蓉给你抓药去了。”
“妈,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淑娴,你要知道,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我们陆家的香火,当初霖儿跑去十九路军打仗,我是夜夜难眠,怕万一他有个闪失,那我们陆家可就断了香火了,好在菩萨保佑,不仅让他安然无恙地回家了,而且还娶了你做媳妇,现在你又有喜了,你应该知道,这孩子对我们陆家有多重要。”
“我知道了,妈,我会安心养胎的。”
“这就对了,哦,你刚才说胃口不好,不想吃,这哪行啊,孕妇一般都有这种反应,不过,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该吃的还得吃,营养可不能少,我会吩咐厨房专门给你烧几个清淡一点的菜。”
“谢谢妈。“
陆太太轻轻地拍了拍淑娴的手:“好生歇着吧。我去厨房看看。“
陆太太走下楼梯,陆昱霖正好走进家门。
“霖儿,你回来了。“
“妈,我刚才在门口远远地看见二叔了,有什么事吗?“
“我的傻儿子,淑娴有喜了,你快要当爸爸了。我让你二叔来给淑娴诊脉。“
“真的?“
陆昱霖把公文包往母亲手里一塞,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自己的房间。
“淑娴,这是真的吗?你有孕啦?“
淑娴羞涩地点了点头。
“我就要当爸爸了,淑娴,你就要当妈妈了。来,让我听听孩子的动静。“
“瞧你那猴急样,才两个月呢。“
“嘿嘿嘿。“陆昱霖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傻笑。
“昱霖,别站在那儿傻笑。我现在还真有点发愁呢。你说,明峰和我姐正在筹建惠宝游击队,有好多事要做,可我现在怀孕了,而且妈都不想让我出门,要我把工作辞了。我该怎么办呢?“
“淑娴,你别着急,我会把你的情况跟明峰说一下,你的任务暂时就让我来接替你干吧。你上次说让我贮备一些药品送往惠阳,我都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这两天就可以运走了。”
玉蓉端着汤药,敲了敲房门:“少奶奶,药煎好了。“
“门没锁,你进来吧。”淑娴连忙朝昱霖使了个眼色,昱霖连忙打住。
玉蓉端着汤药递给淑娴。
“玉蓉,这些天要辛苦你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照顾一点淑娴。”
“少爷,你说哪里话,少奶奶有喜了,是我们家里的头等大事,我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少奶奶的,你就放心吧。”
淑娴把碗里的药一口气喝光了:“玉蓉,我们是好姐妹,不是什么主仆关系,你不必太谦卑了。别一口一个少奶奶。叫我淑娴姐吧。”
“这不好,叫太太听见,又要说我没规矩了,不知道长幼尊卑,少奶奶就是少奶奶,丫鬟就是丫鬟。”
“那以后在我房间里,你私底下叫我淑娴吧。”
玉蓉沉默不语。
“好了好了,玉蓉,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玉蓉知趣地走出了房门,昱霖连忙把门反锁上,玉蓉觉得有些蹊跷,便在门口止步。
淑娴见玉蓉离开了,连忙接着刚才的话题:“你刚才说,药品可以运走了?“
“都已经准备就绪了。明天若不下雨,就送走。“
“运送路线有没有问题?我们要经过好几道关卡。我听说最近九龙峡附近山贼特别猖狂,你可要当心点。“
“我都已经策划好了,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会亲自开车送过去。“
“那你自己得小心点,如果遇到阻挠,切不可硬拼蛮干。“
“我知道。“陆昱霖在淑娴的额头亲吻了一下:”你好好安胎,别替我提心吊胆的了。“
第二天,陆昱霖像往常一样出门,到了报社之后,他换下西装,换上一身短打,从后门跑到院子里,院里停放着一辆箱式卡车,昱霖掀开盖在卡车上的苫布,警觉地往四周望了望,便坐进驾驶室,把车开出院子,朝惠阳方向驶去。
开出广州没多久,陆昱霖听见后面有人在敲驾驶室的玻璃窗,他警觉地从副驾驶座位下掏出手枪,用力踩住刹车。他扭头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敲窗的是玉蓉。
他连忙下车,打开车厢,玉蓉大口大口地喘气。
“啊呀我的妈呀,闷死我了。”
“玉蓉,你怎么在车上?”
玉蓉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少爷,你昨天跟少奶奶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怕你今天路上会遇到危险,所以我就一路跟过来了。看你换了衣服,跑到院子里,我就偷偷地上了车。”
“胡闹,玉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这不是玩过家家。”
“我当然不是跟你玩过家家,我都这么大人了,我是怕你一个人会遇到危险,所以来助你一臂之力。”
“玉蓉啊,真遇到危险,就你,能救我?”
“起码能有人通风报信啊,否则你单枪匹马,遇到危险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在这,那就更不灵了,到时候我还得来救你。”
“不会的,我不会拖累你的。少爷,我们继续上路吧。”
“我真是怕了你了,算了算了,上车吧。我的玉蓉大小姐。”
玉蓉喜滋滋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包裹里掏出一只烧鸡,扯了条腿塞给昱霖。
“少爷,你饿了吧,吃个鸡腿吧。要是渴了,我还带了糖水和荔枝。”
“玉蓉,你还真是准备充分,连野餐的食物都准备齐全了。你真当我是去郊游的?”
“有备无患嘛。”
车行驶到九龙峡一带,陆昱霖忽然听见山上不断有石子滚落的声音,暗想不好,遇到土匪了。想加速冲过去,无奈,前方有块巨石拦住了去路。
“玉蓉,快下车。”陆昱霖抓起勃朗宁手枪,拉起玉蓉,躲到车后。昱霖往山上望去,只见十几个土匪拿着长枪朝卡车方向冲过来。
“玉蓉,幸亏有你在这,你现在穿过这片林子,马上去惠阳,在吉祥寺附近有个吉祥当铺,找当家的,告诉他,货被九龙峡的土匪劫了。”
“好,我马上去。少爷,你可要当心啊。你可别出事啊!”
“别啰嗦了,再啰嗦就来不及了。”
玉蓉朝后面的林子里跑去,昱霖瞄准土匪,一枪撂倒一个,土匪的火力点全部集中到了昱霖这块。
昱霖把枪扔了出去,举起双手从车后走了出来。土匪们立马把他团团围住。
“二哥,怎么办?”一个膀大腰圆的土匪问道。
“这家伙细皮嫩肉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说不定还能捞他一票,先把他捆起来,带到山上去,由大哥处置,其他兄弟,把车上的货物都运到山上去。”
那个‘二哥’打开车厢,用刀划拉开纸箱,一只只罐头滚落出来。
“兄弟们,这回我们发了。”
陆昱霖被带到土匪老巢,那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山洞里聚集了百来号人,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
“大哥,今天我们运气不错,劫了辆卡车,车上都是一些好吃的。”
“二弟,辛苦了。”
“不辛苦,大哥,我们还逮了个细仔,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不过,挺狠的,一枪一个,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来呀,把那细仔给我带过来。”
陆昱霖被五花大绑地押到‘大哥’面前。
“就是你打伤了我们两个兄弟?枪法挺准的。”
“还行吧。”陆昱霖斜睨着,不屑地说了一句。
“还挺拽,像个汉子。二弟,去,把他拉到后山,我要打靶。”
第二十章 孤胆斗匪
九龙峡地处广州与惠阳之间,峡谷两岸群峰挺拔,松林葱笼竞秀,竹海婆娑多姿,山峰风光旖旎,云蒸霞蔚。山泉河道潭壑交错,跌宕起伏,如蛟龙起舞,故名九龙峡。此地是一处养生修炼的好去处,也曾有不少风流名士在此题词刻碑。但自打光绪末年,这里便有匪患,民国初期,这里曾经有过几次剿匪,但收效甚微,因为当时军阀割据,群雄逐鹿,大家都忙于你争我夺扩大势力范围,没有过多的人力物力来剿灭这一小撮山贼,对于那些大帅们而言,这小小的山贼不过是疥癣之患而已,因此九龙峡的这些山贼也就无人问津,任其自生自灭。但最近,这九龙峡一带的山贼势力却有蓬勃发展趋势。
陆昱霖被带到后山一块空地,绑在一根木柱上,头上放了一个菠萝。一个山贼过来要给陆昱霖蒙上眼睛,被陆昱霖拒绝了。
“不用,我想看看大当家的枪法有多准。”
“好。”大当家的举起手枪。
旁边的二当家的见状连忙在一旁耳语:“大哥,这人可别打死啰,也许我们还能敲他一大笔钱。”
“我心里有数。”
此时,陆昱霖心中不免有些惆怅:任务没完成,自己就要白白牺牲了,还未见到将要出世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和淑娴告别一声。
大当家的举起枪,“呯”的一声,陆昱霖头上的菠萝被打烂了。
“大当家神武。”一群山贼欢叫起来。
“好了,你可以走了。”
一个山贼上前给陆昱霖松绑。但陆昱霖并未移步。
“怎么,吓傻了,都挪不开步子啦?”大当家的哈哈一笑。
“我的那些货呢?我不要全部,我只要其中的五箱。”
“嘿,还跟我谈条件,杰仔,这细仔还真是胆大。”
“大哥,你真这么把他放了,不讹他一笔?”
“老二啊,你忘了,我小弟就是以前被恶人撕票的,所以,我马守山从来不干绑票之类的活,是男人就真刀真枪地干,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生出的孩子都没**。”
杰仔不做声了。
“细仔,你叫什么?”
“你就叫我霖仔吧。”
“嗯,霖仔,我敬你是条汉子,所以放你一条生路,其他的免谈。”
“这些货里有五箱是药品,这些药品我要带走。”
“还有药品?”马守山立马吩咐手下:“去,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
山贼们把一箱箱纸箱开封,果然有五箱是药品。
马守山读过两年私塾,认得几个字,他拿起一盒药,仔细地看了看:“盘尼西林。这可是政府严加控制的药品。你怎么会有这么多?”
陆昱霖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便实言相告:“这些药品是运往抗日前线,给那些伤员用的。大当家的应该知道,目前日寇横行,不仅侵吞我东北,还把魔爪伸向全国各地,“七七事变”之后,更是丧心病狂,现在各地都在积极抗日,上至七八十岁的老翁,下至七八岁的幼童,都在为抗战尽一份绵薄之力,大当家的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难道就为了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而置国家危亡而不顾,敢当民族的罪人吗?”
“闭嘴,老子毙了你。”杰仔掏出手枪,指着陆昱霖。
“老二,把枪放下。”马守山喝住杰仔。
这时,一个山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大哥,不好了,有一拨人手里拿着枪,朝山上跑过来了。”
“是些什么人?你看清了吗?”
“我就看见一个穿着粉红色碎花衣的长辫子姑娘领着这群人过来了。”
“大当家的,这是我们的人来了,只要你把这五箱药品还给我,我们秋毫不犯。”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杰仔打开手枪的保险。
“二当家的,你杀了我有意义吗?我刚才说了,我只要那五箱药,那些罐头你们就留下吧。你若是现在把我杀了,那就只能是鱼死网破,两败俱伤而已,你们打劫我,无非是求财,何必要搭上这么多兄弟的性命呢?”
“杰仔,把五箱药品给他,放他走!”
杰仔见大当家的发话了,就不再坚持了,吩咐手下,把药品送下山。
陆昱霖从一箱药品中拿出两盒,交给马守山:“这两盒药留给刚才被我打伤的那两位兄弟吧。”然后转身面向杰仔:“二当家的,能否把我那支勃朗宁手枪还给我?”
马守山向杰仔递了个眼色,杰仔把枪还给了陆昱霖。
陆昱霖接过枪,忽然一抬手,子弹射向五十米开外的山洞口,把站在洞口的一个山贼头上的帽子打飞了,那个山贼吓得瘫软下来。
“我叫陆昱霖,曾经是十九路军的营长,告辞了,大当家的。”
山贼们目瞪口呆,看着陆昱霖扬长而去。
“是条汉子。”马守山望着陆昱霖的背影,喃喃自语。
在半山腰上,陆昱霖和玉蓉,徐明峰遇到了。
陆昱霖喝住这几个山贼:“把箱子就放这儿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少爷,你没事吧?我刚才听到一声枪响,还以为你出事了呢!”玉蓉紧张地望着陆昱霖。
“没事,是我打的,我得让这帮山贼见识见识什么是科班出身的正规军。”
“真是吓死我了。”玉蓉还心有余悸,捂住胸口:“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昱霖啊,你这可有点画蛇添足了,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你的造化了,还在别人家的老巢里抖威风。”徐明峰用手指了指陆昱霖。
“嘿嘿嘿!”陆昱霖摸了摸脑袋。
“你呀,还是这么喜欢逞能。怎么样,药没丢吧?”
“没有,全在这儿呢,一共五箱。不过本来想犒劳大家伙的牛肉罐头都被扣下了。”
“只要药品在就行了。哎,昱霖,你觉得九龙峡的这些个山贼会不会给我们今后的抗战造成阻挠?”
“这里的大当家名叫马守山,依我看不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我觉得这伙山贼还是有利用价值,毕竟他们有百来号人和枪。”
“是啊,我们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的力量来抵抗日寇。等过阵子,我们游击队根据地建立之后,我们再来收编这支匪军吧。”
“嗯,走。”
“你这个府上的丫头可是够机灵的,今天要是没有她,恐怕你得抓瞎。”
玉蓉听到徐明峰在夸自己,不觉脸红起来。
“既然玉蓉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那也就没必要瞒着她了,你身边有这么个帮手,我也放心不少。”
昱霖回过身去,望着玉蓉:“玉蓉,今天多亏了有你在身边,否则我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少爷,你又取笑我。“玉蓉一想到此话原先是出自自己之口,顿感羞愧:”你不说我是乌鸦嘴,就算是开恩了。“
“不过,这件事,还有淑娴的事,你可千万别让老爷,太太知道,也千万不能向别人说。”
“这我知道,你以为我傻呀。”
徐明峰向玉蓉伸出手:“欢迎玉蓉姑娘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
玉蓉连忙又是握手,又是鞠躬,引得大伙一阵哄笑。
当玉蓉绘声绘色地把运药品一事告诉淑娴时,淑娴着实被吓了一跳。
“昱霖,这真是太危险了,幸亏有玉蓉在,你才能安然脱险。”
“淑娴姐,我现在也是你们中的一员了,以后有什么任务,尽管跟我说,我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玉蓉啊,我们这个组织呢,是很机密的组织,很多事是不能向外说的,所以,一定要嘴严。”
“这个我知道,我一定会守住秘密的。”
“现在在这个家里,就你,我还有昱霖能悄悄地说一些组织上的事情,其他人一概不能告诉。”
“嗯。”玉蓉直点头。
“有很多事不能实话实说,要见机行事。”
“嗯。”
“你还要经常在太太面前给我们打掩护。”
“嗯,我明白。”
“好了,玉蓉,你先忙去吧。”
玉蓉高兴地一甩辫子,跑出了房间。
玉蓉走后,昱霖望着淑娴隆起的肚子,不免有些忧虑。
“淑娴,最近广州的时局也很糟糕,小日本的飞机时不时地朝这儿扔炸弹,听说昨天又有两个村子被炸了,死伤几十人。爹的好些个厂子也遭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我听爹说,他想关闭一些厂子,前几天还让昱霆把法币都换成黄金。”
“现在的广州确实是满目疮痍,经济萧条,爹这么做也是对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轶翔一脸沉重地向大家宣布:“目前这个局势,恐怕也很难维持下去了。我打算陆续结束广州的产业,把工厂搬迁到香港。我已经通知上海的唐汉珍,让他结束上海的生意,去香港打理业务。“
“那老爷,我们都要去香港吗?我可舍不得这个家。”陆太太忧心忡忡。
“如琴,我知道你舍不得,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就一直住在这儿,从没挪过窝,这一住就住了二十多年了。”
“爹,要不,先让妈和淑娴去香港吧,我留下来,毕竟这是我们陆家的基业,不能就这么放弃了。”陆昱霖提出自己的建议。
“眼看着淑娴的身子也沉了,再过两个月也得生了,这劳累奔波对于孕妇是最为不利的,我看还是等淑娴生完孩子,做好月子再搬吧。”
“如琴啊,只怕这局势不能如你所愿啊!淑娴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最为要紧的,那你们就先等等吧。我先去把厂子转移出去。淑娴的爹现在正好在香港,我就托他在那儿先照应着吧。”
陆昱霖在报馆正和编辑商谈报纸印刷一事,忽然响起防空警报,一颗炸弹扔在离报社不远的商铺里,顿时血肉横飞,火光四起,接着,又是一颗炸弹扔了下来,把报馆的窗户都震碎了。
大街上,惊恐万分的男女老少,纷纷夺路而逃,在逃命过程中,又有不少人被炸弹命中,瞬间倒地毙命,也有不少被弹片击中,顿时血流如注。
轰炸机轰鸣着朝荔枝湾方向飞去,不一会儿,又一颗炸弹爆炸。
“不好。”陆昱霖连忙跑出报馆,朝荔枝湾飞奔而去……
第二十一章 藏身之所
陆昱霖跑到家门口,看见屋顶的一角被炸塌,地上满是玻璃碎片。
“淑娴,妈,你们在哪儿?”陆昱霖边喊边搜寻。
“少爷,我们都在这儿呢。”从厨房里传来玉蓉的声音。
陆昱霖推开厨房门,见母亲,淑娴,玉蓉三个女人蜷缩在一个犄角旮旯里。连忙上前把她们拉了起来。
“这些挨千刀的鬼子,伤天害理啊。“
“妈,淑娴,你们躲这儿也不安全。”
“这附近也没有防空洞,我们还有什么地方可躲的?”淑娴一脸愁容。
“哦,我想起来了。”陆太太忽然眼睛一亮:“我们家还有一个地道呢,我听我公公说的,说是为了躲太平军,在家挖了一处地道,好像是在佛堂里放牌位的供桌下面。这几十年也从未用过。不知还能不能用?”
“玉蓉,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陆昱霖连忙来到佛堂,房间不算太大,四周的墙上挂着陆家的列祖列宗的画像。一个宽大的供桌上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牌位。每逢清明,中元,冬至和除夕等节气全家都会在此祭拜。供桌的旁边是陆太太礼佛的佛龛和供案,供案上供奉着几样水果点心等食品,两旁的烛台上点着蜡烛。
这个地方陆昱霖并不常来,因为他觉得这屋子的氛围过于沉重,小时候因为顽皮,常被父亲关在这里背朱子家训,所以,对这间屋子,陆昱霖总是心存阴影。但自打这些年陆太太一直在此虔心礼佛,所以这房间也不再像个密室一般与世隔绝。
那张供桌是紫檀木的,死沉死沉的,玉蓉和昱霖好不容易把它搬开,果然,地板上有一块盖板,把盖板掀开,里面黑乎乎的一片。
“玉蓉,你去拿个烛台过来。”
玉蓉连忙把烛台递给昱霖。
陆昱霖用烛台照了照,地道很深,昱霖下去看了看,地道有一人多高,很长,也不知道通到哪里,不过躲在这儿应该是比较安全的。
“玉蓉,你把太太和淑娴带过来吧。“
不一会儿,玉蓉带着大腹便便的淑娴和陆太太走了进来。
“你们看我记性还真不错吧,果然有个地道。“
“妈,这个地道很深,通到哪儿?“
“好像是珠江,我好像听我婆婆说起,说是万一太平军打过来,就从这条地道通向珠江,然后坐船逃走。“
“这样吧,玉蓉,你去把家里所有的烛台都拿过来,放在这儿,另外准备一些干粮,万一有轰炸,全家人都躲这儿来。你让耀叔,阿成还有胖婶,虎仔也过来。“
“好的,少爷。“
“妈,我不放心爹,我去找找他。“
“你要小心啊,霖儿。“
“放心吧,妈,淑娴,我去去就来。“
昱霖走出密道,朝外跑去,刚跑到街上,就看见陆轶翔坐着黄包车过来了。
陆轶翔把一张法币交给车夫:“不用找了。”然后匆忙朝家里奔去。
“爹。”陆昱霖连忙迎了上去。
陆昱霖掸了掸浑身上下的尘土:“你妈和淑娴他们没事吧。”
“没事,而且我们还找到了家里的一条密道。“
“密道?“陆轶翔甚是纳闷:”家里还有密道?“
“听妈说,是当初为了躲避太平军挖的,可以一直通到珠江。“
“对对对,有这么回事,这条密道比我的年龄还大,这么多年了,我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陆轶翔赶紧进门,吩咐昱霖把门锁上,然后直奔佛堂,看见一家老小都躲在这儿了,松了口气。
陆轶翔把主仆们召集在一起:“大家听着,这条地道是我们家的生死之道,不许向任何一个人透露,万一日本兵冲进来,有这条密道,我们还有一线生机,要是被泄露了,那大家只有死路一条。大家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老爷。“
“虎仔,你听明白了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胖嫂,把虎仔看紧点,别让他一个人四处乱跑,这炸弹可不长眼睛。”
“放心吧,太太,我一定看住他。”
“爹,我刚才看了一下,二楼西侧被炸塌了一角。”
“那是书房,唉,这帮狗日的,先别顾这些了,只要人没事就好。今天轰炸时,我正好就在下九路附近,一个炸弹,就把七八间铺子炸得一片狼藉,死伤无数,惨不忍睹。”
“这一笔笔血债总有一天要让这群泯灭人性的禽兽偿还。”昱霖捏紧了拳头。
“对,血债血偿。”玉蓉也义愤填膺。
“我估计这轰炸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我们要有准备,现在外面也很乱,大批难民都挤在码头,车站,现在去香港也难,正好找到了这一处避难所,我们就待在这里避一避,我会去搞一些吃的,大家就待在家里别出门。”
“爹,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不用,你就待在这儿照顾家眷,阿成,你跟我去罐头厂,仓库里还有些存货,你开车去拉回来。”
“是,老爷。”
“老爷,你可得小心点。”
大街上尸横遍野,陆轶翔的别克车在马路上艰难地行进着,看着惨不忍睹的景象,听着撕心裂肺的哀嚎声,陆轶翔的心像是被捅了一刀似的,在不断的流着血。
别克车驶进罐头加工厂,在仓库前停下,罐头厂已经停工了,工人们也都走光了,除了一个看门老头,厂里空无一人。
“阿成,你跟我去看看,仓库里还剩下多少罐头。”
仓库里空荡荡的,一箱罐头也没有。
“陆老板,今天上午来了一群难民,我拦也拦不住,唉,全给抢光了。”
陆昱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抢就抢了吧,人落魄到这种程度,也不必拘什么礼,遵什么法了。阿成,我们去生产车间转转,看看还有什么可以吃的。”
阿成跟着陆轶翔来到了生产车间,好不容易在墙角发现了三箱落在这儿的牛肉罐头。
“阿成,来一起搬走。”
阿成把三箱罐头搬进汽车,陆轶翔打开一个纸箱,取出五六个罐头交给看门老头:“拿着吧。”
那老头鼻子一酸,撇着嘴,像个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汽车往回开,路过一群衣衫褴褛的沿街乞讨的难民时,陆轶翔让阿成停车,抱着一箱罐头放在他们面前。
难民们见有吃的了,一哄而上,哄抢起来,陆轶翔见状叹了口气,便要转身离开,忽然,数十个难民朝他磕头跪拜。陆轶翔泪眼迷蒙,心如刀绞。然后他用手一抹眼泪,转身离开。
家里就只剩下这一箱半的牛肉罐头。
“这箱罐头是给淑娴的,这半箱罐头我们大家煮汤吃。胖嫂,每天用一个罐头的牛肉煮汤,院子里还有些野菜,挖出来,炒一炒。”
“太太,这么多人吃一个罐头的牛肉,不够啊。”
“妈,这箱罐头也大伙一起分着吃吧,我可不吃独食。”
“这可是留给我孙子吃的,淑娴,你这几个月可不能少营养。”
“太太,我厨房里还剩七八个鸡蛋,两袋大米,一包面粉,院子里还有两只会下蛋的老母鸡。”
“老母鸡先不杀,留在下蛋吧,实在到了没东西吃了,再杀吧。唉,我现在真希望那一片草坪上面长的不是草,而是菜呀。”
陆轶翔跑到陆轶翶家里,把家里发现密道的事告诉了二弟。
“轶翶啊,我看你和弟妹还有昱霆都搬到我这儿来住吧,我家里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珠江,可以暂时躲避一下日本人的炸弹。”
“哥,不用了,我们这一家子拖家带口的,都住你这儿也不是回事,我们自己会当心的,你和嫂子别担心我们了。”
“轶翶,可得当心点,这炸弹可不长眼睛。”
“我知道,哥,真要是房子炸塌了,我再去你家吧。”
“好吧,我走了,你和秋莲当心点。”
日军对广州的狂轰滥炸持续了两个多月,广州城从一个富庶悠闲之地变成了瓦砾与尸骸堆积的破烂城市。
淑娴早上起床时感到一阵腹痛,连忙叫来玉蓉。
“玉蓉,我肚子好痛。”
“少奶奶,你是不是要生了?”
“大概是的吧。”淑娴忍住痛,头上汗珠不断往下滴。
“少奶奶,你别怕,我去叫太太。”
玉蓉连忙冲出房间:“太太,太太,少奶奶快生了。”
陆太太从房间里出来,一听这事,连忙吩咐阿成:“阿成,快送少奶奶去医院。”
阿成连忙跑去发动汽车。
忽然,防空警报拉响,紧接着,一阵飞机轰鸣声响起。
“不好,日本人要扔炸弹了。”陆太太连忙吩咐玉蓉:“快,玉蓉,先把少奶奶搀扶进地道。”
一颗炸弹就在草坪上炸开了,地面凹陷下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弹坑,炮弹碎片把汽车轮胎划破了,轮胎顿时瘪了气。
“太太,车子坏了,没法开。”阿成简直要哭出来了。
“那你看看街上还有没有黄包车,不管多少钱。”
“哎。”
陆太太连忙跑进佛堂:“淑娴,你怎么样,再坚持一下。”
“妈,我没事。”一阵腹痛袭来,淑娴忍不住哼了一声。
“玉蓉,你快上楼把少奶奶的衣服取一些下来。”
玉蓉连忙上楼去取衣服。
不一会儿,阿成回来了。
“太太,街上的车夫都忙着逃命呢,一连四个,我都没拦住。”
“啊呀,这可怎么办?偏偏这个时候老爷和昱霖都去香港处理转移厂子的事了。”
“太太,我看少奶奶就快生了,现在就算是送到医院也来不及了,而且路上也很危险,恐怕只有在家里接生了。”胖嫂在一边说,一边着急地搓着手。
“家里,家里也没有接生婆呀!这到哪儿去找产婆呀?”
“太太,我妈从前就是当产婆的,我以前还去帮过忙。要不,我来试试。”胖嫂自告奋勇。
“那也只能这样了。”
第二十二章 生关死劫
得到太太的尚方宝剑之后,胖嫂便开始着手安排。
“玉蓉,快去烧开水,阿成,去把供桌上的牌位挪掉,我去把褥子拿过来。耀叔,你去大门口守着,别让人进来。虎仔,你待会儿把这扇门关紧了,站在门口,听候吩咐。”胖嫂立马开始指挥。
“胖嫂,那我干什么?”陆太太看着大家各司其职,自己没被安排任务,有些着急。
“太太,你就焚香祷告吧。”
“对对对。这里又有菩萨,又有列祖列宗的牌位,肯定能保佑淑娴母子平安。”
陆太太连忙跑到佛龛前跪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胖嫂,开水烧好了。”
“玉蓉,跟我一起把少奶奶扶到供桌上。”
就这样,淑娴躺在供桌上,玉蓉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在旁边为她擦汗,陆太太在一旁祷告。胖嫂则当起了产婆。
“少奶奶,使劲。”淑娴痛得惨叫声连连。
“再坚持一下,我看见脑袋了。”胖嫂双手血淋淋的,一边接生,一边鼓劲:“使劲,再使劲。”
“哇”的一声,孩子落地了。
胖嫂连忙用剪刀剪断脐带。擦干净孩子身上的血污,把孩子抱给陆太太。
“恭喜太太,是个男孩。”
“菩萨保佑,祖宗保佑,谢天谢地。”
屋外,炮声隆隆,就这样,淑娴在广州大轰炸中诞下了陆家血脉。
当陆轶翔和陆昱霖回到家时,方知自己已升级当上了爷爷和爸爸了。
“我们陆家有后了。”陆轶翔的眼里泛着光,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
陆昱霖则搂着爱妻:“淑娴,让你受苦了!”
“只要儿子平安,再苦再难都是值得的。”淑娴偎依在昱霖怀里。
“老爷,还没给孩子取名呢?”
“对对对,取名,取名,这一辈应该是轩字辈,就叫陆轩鸣,轰鸣的鸣,让他记住自己是在炮火连天中诞生的。”
“陆轩鸣,陆轩鸣。我们有名字喽。”陆太太抱着孙子,乐得合不拢嘴。
“淑娴,真是让你受委屈了,在佛堂里生孩子,坐月子。”陆昱霖对许淑娴充满了歉意。
“昱霖,你别觉得过意不去的,现在大家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只要我们都平平安安,我就心满意足了。”
“日本人想让我们亡国灭种,我们偏要生生不息,还要枝繁叶茂。鸣儿,是不是啊?”陆轶翔边说边逗着孙儿。
“现在楼上已经不能住了,你们全搬下来吧。住在客房里。玉蓉,待会儿帮少爷和少奶奶收拾收拾。”陆太太吩咐玉蓉。
“哎,我这就去。”
“胖嫂,这次多亏了你,才保淑娴母子平安。你是我们家的头号功臣。”
“太太,这我可当不起,这也是赶巧了,我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胖婶,你是我们母子的救命恩人。”淑娴挣扎着支起身子。
“少奶奶,你这么说,可是折煞我了,要是太平盛世,你哪用遭这份罪啊!”
忽然,陆轶翱府上的阿霞哭着跑了进来。
“阿霞,怎么啦?”陆太太见状连忙追问。
“太太,我家老爷被炸死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陆太太一听,脸色惨白,双手发颤。
“就在今天上午,老爷当时正在院子里埋东西,一颗炸弹正好落在院子里,老爷都被炸飞了。屋子也被炸掉了一大块,少奶奶被房梁砸中了,流了好多血,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陆轶翔一听,差点背过气去,心急火燎地往外跑,昱霖连忙跟在后面。
陆轶翔还未踏进二弟的家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哭天抢地的哀嚎声,陆轶翔走近一看,陆轶翱的尸首躺在门板上,一条断臂拼接在尸身上。
陆轶翔顿时悲号起来:“二弟啊,你死的太惨了。你怎么就走到我前头去了!”
“大哥!”陆轶翱的结发妻子秋莲泣不成声:“大哥,轶翱死得太冤了,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边说边哭晕过去。
“弟妹,弟妹”陆轶翔连忙招呼阿霞搀扶秋莲。
“昱霆呢?昱霆在哪儿呢?”
“已经去商号通知少爷了。”
不一会儿,陆昱霆冲了进来,他一见父亲的遗体,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爹,你这是怎么啦?”昱霆跪在那儿泣不成声。
“少爷,少奶奶还在房里躺着呢。”
陆昱霆连忙站起身来,跑进房间,看见妻子秀琳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的绷带已经浸透了鲜血。
“秀琳,秀琳,我是昱霆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
“昱霆。”秀琳似乎有感应似的微微睁开双眼:“昱霆,我……我对不起……对不起你,没……没能给你……添个……添个一儿半女,我……我不行了,我……我要走了,你再……再娶……娶个……能生养……”
秀琳话还没说完,就咽气了。
“秀琳,秀琳,你们别都撇下我走了呀。”昱霆抱着秀琳嚎啕大哭。
下人们要来给秀琳换寿衣,昱霆死抱着秀琳的遗体不放。
“哥,你别这样,让嫂子安静地走吧。”昱霖流着泪劝着昱霆。
昱霆放下秀琳,想站起身来,然而浑身绵软,晃晃悠悠,昱霖连忙一把搀扶住他。
忽然,一口鲜血从昱霆口中喷涌而出。
“哥,哥,你怎么啦?”
昱霆紧紧抱住昱霖,兄弟俩抱头痛哭。
照理,像陆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丧事定会大操大办,但目前时局这么混乱,一切只能从简。况且整个广州城堆尸如山,棺材铺里的棺材早就被抢购一空,而平民们的尸体大多是草席一裹,找个乱坟岗随便一埋。这年头,能善终也不易啊。
好在像陆轶翱这样的商界大佬,家里早就备下了金丝楠木棺材,但秀琳的棺材则是把家里的一些橱柜拆卸之后,拼装成的。陆轶翱和秀琳的遗体入殓之后,便被葬于陆家的祖坟中。
1938年10月,广州守军以“战略转移”,“战略后撤”为名,弃守广州,致使广州保卫战只打了十余天便被日军攻陷。而在撤退前所实行的“焦土”、“封锁”、“破坏”等政策,给百姓的生活带来了灾难。大批市民饿死,冻死,病死,为了取暖,市民们发疯似的前往郊外砍树,甚至挖掘坟墓,盗取棺木当柴火,还有的把房梁拆了卖掉换粮食。广州的治安更是乱到极度,不法之徒纷纷抢劫米铺,药铺,金铺、盐铺等商铺,有钱人纷纷逃离广州去找寻生路,平民则逃亡山区避难,而大部分无处可逃的市民则只能等着厄运的到来。
这时组建的广州治安维持会,广州市政公署则是当时的日伪机构,旨在为日寇建立所谓的*****圈而奴役百姓。
为了安抚市民,维持治安,维持会当然得找一些在广州有影响力的工商界人士来充当门面,提振威望。陆轶翔的名字赫然在列。
为了能让陆家的血脉得以保留,陆轶翔决定让昱霖带着女眷和襁褓里的鸣儿,还有玉蓉,胖嫂,虎仔一起去香港避一避,家中只剩下耀叔和阿成以及几个杂役。
送走家眷之后,陆轶翔悬着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陆府和陆宅在轰炸中损毁严重,陆轶翔准备重新翻修,那日,当他正和建筑工程师一起商讨设计图纸时,几张颇为陌生的脸出现在门口。
“陆兄,别来无恙啊。”冯连发一进门便双手作揖。
“冯兄,今天怎么有空光临寒舍呀?”陆轶翔也抱拳作揖。
陆轶翔当广州商会会长时,冯连发是其常务会成员,两人在生意上往来并不多,冯连发是个墙头草,所以,陆轶翔对他多不待见,只是碍于同行的面子,这么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基本上没有交集,相安无事。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我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山田一雄先生,是山田株式会社的社长,而且还是日中亲善友好协会的会长,山田先生是个中国通,曾经在满洲生活了五六年。”
陆轶翔望了望这个剃着小平头,不苟言笑的日本人。
“哈伊,请多关照。”山田一雄把名片递给陆轶翔。
陆轶翔见一个日本人走进自己的家门,厌恶之情便油然而生,他接过名片,瞄了一眼,捏在手里。
“这位是广州维持会的副会长黎友棠。”
“原来是黎兄啊,失敬失敬。”陆昱霖抱拳作揖:“我听说黎兄为了这个副会长,把自家的木材加工厂贱卖给了日本人。”
“日中亲善嘛,尽一份绵薄之力。”
“要是黎兄想要个广州市长的头衔,是不是要把自家所有的祖产都贱卖给日本人?”
黎友棠被陆轶翔抢白得脸色发白。
“陆兄,话不能这么说,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黎兄出任这个维持会副会长也是为了保境安民嘛。陆兄你也……”冯连发连忙过来打圆场。
“我们废话少说,今天来,我们就是想请陆先生出任维持会的会长。”山田一雄粗暴地打断了冯连发的话。
“你们是来让我当维持会会长?”陆轶翔冷冷一笑:“我可没有什么产业可以贱卖给日本人的。你们都看到了,我住的的房子都被炸得破破烂烂的了,我可没有资格当什么会长。”
“陆兄,你误会了,这个会长不是让你用钱买。”冯连发连忙解释。
“不花钱,我也不稀罕这个会长,你们另请高明吧。”
“陆兄,你别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呀,这个会长,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首先要有名望,而且还得经过日本人批准才有资格当选。”冯连发讨好地上前向陆轶翔解释。
“这么说,让我当这个会长还是抬举我啰。”
“是的,陆先生,这个是一种荣誉。”山田一雄口气强硬。
“对不起,我陆某人偏偏不识这个抬举。”陆轶翔把山田一雄的名片扔在地上:“送客。”
耀叔走过来,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山田一雄的脸顿时气紫了,冯连发连忙把山田一雄拉走,黎友棠也跟着出去了。
“陆兄,你再考虑考虑,再考虑考虑,过几天我再来听你的信。”冯连发边走边回头说。
“陆轶翔,你最好是识相点,别自找麻烦。”黎友棠回过头来警告陆轶翔。
“什么东西,没长骨头倒开始龇牙了,一帮吃里扒外的汉奸走狗。”陆轶翔恨恨地嘟哝着:“阿成,拿盆水来,把这三人站的地方冲冲干净。”
第二十三章 施粥赈民
陆轶翔的厂子有部分被搬迁去了香港,但还有一部分留在广州,这些工厂和商铺大多处于半停工状态。
一周之后,山田一雄和黎友棠,冯连发又来登门造访。
耀叔匆忙跑来报信:“老爷,上次来的那几个人又来了。”
“不见。你就跟他们说,我病了,概不见客。”
耀叔还没来得及回话,这三人就自说自话的地进来了。
“耀叔,你现在怎么连门都看不住了,是不是门锁坏了,赶快去买把新的。我陆府的门,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吗?”
“老爷,我知道了。”
“陆兄,你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怕你给我们吃闭门羹么,所以就擅自闯入了,还请陆兄海涵。”冯连发连忙作揖,打圆场。
“你们来还是为上回维持会会长一事吗?我说过了,拜托你们另请高明,我陆某人难以胜任。”
“这件事还请陆兄慎重考虑。”黎友棠笑着对陆轶翔说:“今天我们来,还有一件事想和陆兄谈谈。”
陆轶翔不做声,拿起紫砂茶壶喝了一口。
“陆先生,我们山田株式会社想买下陆氏集团名下的宏福罐头厂。”山田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
“陆兄,这可是好买卖啊,你这罐头厂现在都停工了,工人们也都回家了,你闲置在那里也没用,山田先生愿意用二十万法币收购你的罐头厂。”黎友棠在一旁敲边鼓。
“二十万法币就想买走我的罐头厂?”陆轶翔冷笑了一下:“黎兄,你以为我是你,心甘情愿把祖产都贱卖给了日本人,然后换头上一顶日本人的乌纱帽?”
“陆兄,你这话也说的太不中听了,什么叫贱卖祖产?我这是为日中亲善尽一份绵薄之力。”
“我送你八个字:卖祖求荣,恬不知耻。”
“陆轶翔,你太不知好歹了。你别仗着是商会的会长,就能趾高气扬,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这样不合作,一定没好果子吃。”黎友棠听到这八个字,暴跳如雷。
“我陆某人什么长都不想当,我只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陆先生,我对你今天的态度很不满意,这个合同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山田一雄把一本合同书放在陆昱霖的面前。
“明抢是吧?我告诉你,小日本,只要我陆某人还剩一口气,这罐头厂就姓陆,不姓山田。”陆轶翔把合同书撕得粉碎,抛向空中。
山田气得咬牙切齿:“你等着,我让你知道,跟我们大日本做对,会是个什么后果。走。”
陆轶翔把手中的紫砂壶重重地摔在地上。
第二天,日本宪兵队来到宏福罐头厂,在大门口贴上封条。
“什么?罐头厂被查封了?”陆轶翔接到昱霆的电话,非常震惊:“你问过是什么原因了吗?”
“听说是因为以前资助过抗日,所以要查封。”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就去宪兵队问个究竟。”
“大伯,你跟这些强盗是没法说理的。我看你还是别去了。”
“那我也不能让我们陆家的产业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大伯,你可千万不能冲动,我爹已经没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昱霆,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陆轶翔放下电话,稍作平息之后,把耀叔叫道跟前,跟他耳语了几声,耀叔点了点头,出去了。
陆轶翔把阿成叫来:“阿成,开车送我去罐头厂。”
阿成把陆轶翔送到了罐头厂,厂门口,两张广州宪兵司令部的封条赫然眼前,陆轶翔走过去,毫不迟疑地撕下封条,推门而入。
不一会儿,耀叔也过来了,还运来了几大包粮食和一口大锅。
“来,把锅支在院子里,去找些柴火,阿成,你去街上把难民都叫过来,我陆轶翔从今天开始要施粥赈民。”
很快,难民们像潮水般涌入宏福罐头厂,陆轶翔亲自给每个难民盛粥。
“小心烫,慢点,都有,别着急。”陆轶翔边舀边说。
“谢谢陆老爷,你真是好人哪。”
“谢谢陆大善人。”
“谢谢,菩萨会保佑你的。”
“阿弥陀佛,谢谢,谢谢。”
有的难民对陆轶翔的善举无以言表,直接磕头拜谢。难民的队伍越排越长,绵延数里。
忽然,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传来,一群日本宪兵闯入了罐头厂。几个日本兵把陆轶翔团团围住。
一个日本军官站到陆轶翔面前:“你,扰乱社会治安,带走。”
耀叔挡在陆轶翔的面前:“你们不能带走老爷。”
“八格。”那个军官手一挥,反抽耀叔一个耳光,耀叔被打倒在地。
陆轶翔连忙把耀叔从地上扶起:“我在我自己的厂子里开仓放粮,赈济难民,何罪之有?”
“你擅自撕掉宪兵队的封条,就是抗法。”
“你们凭什么查封我的工厂?”
“你的罐头厂曾经资助过抗日部队,所以我们必须查封。”
“我没有收到法院的判决书,就凭你们肆意的捏造就能定罪,岂不荒唐?照你这么说,我的罐头以前还出口到你们日本,那我岂不是成了资助你们日本人的功臣了?”
那军官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对。而周围的难民越聚越多,把日本宪兵团团围住。日本军官见势不妙,连忙招呼宪兵撤退。
看着日本鬼子灰溜溜地走了,陆轶翔感到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
“大家排好队,耀叔,我们继续施粥。”
陆昱霆觉得事态的严重,赶紧给陆昱霖发电报,告诉他父亲有麻烦。陆昱霖接报后,连夜从香港回广州。
“爹,你没事吧。”陆昱霖一进门就匆匆走进父亲的屋子里。
“霖儿,你怎么回来了,你妈和淑娴他们可好?”
“他们现在挺好的,就是牵挂你。”
“我很好,回去告诉你妈,叫他们别为我担心。”
“我听昱霆大哥说,你今天差点被抓到日本宪兵队去了。”
“这不是没有去成么,他们以为中国人是好吓唬的,我才不怕什么宪兵队不宪兵队的,我就不信,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爹,你还是小心为妙。我们还是不要跟日本人起正面冲突。”
“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干嘛要畏畏缩缩地过日子?霖儿,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瞻前顾后的,你的血性上哪儿去了?”
“爹,我们应该讲究对敌策略,不能硬拼蛮干,我们要保留有生力量,跟鬼子打持久战。”
“那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该把罐头厂拱手送给日本人,然后去当那个维持会会长,做个汉奸?”
“爹,你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整个广州城都已经被洗劫一空,我们陆氏实业怎么可能独善其身?只是我就是让陆氏产业全部毁在我自己的手里,也不能让它落入日本人之手。”
陆轶翔的施粥赈民的善举很快就传遍了广州城,大家都知道在城东有个宏福罐头厂,厂里有人专门施粥给难民,所以,罐头厂周围总是围的水泄不通,大批难民过来讨碗热粥喝,有的甚至在此蹲点,住在厂子里,车间里,办公室里,仓库里,甚至是厕所外的走道上都铺满了一张张草席,宏福罐头厂俨然成为了难民的避难所。这样一来,山田一雄想要强制购买罐头厂的愿望落空了。而广州市政公署觉得大批难民有一个可去之处,总比流落在外,偷盗抢劫,滋扰生事要强,社会治安也能相对稳定,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不了了之。
陆轶翔的非暴力不合作态度着实让伪政府头疼不已,因为陆轶翔在广州商会的影响举足轻重,而且“陆大善人”的盛名在整个广州城妇孺皆知,这让日本人和汉奸们觉得此人既不能为我所用,成为日中亲善的一面旗帜,又不能轻易下黑手,欲除之而后快,犹如鱼梗在喉,着实难受。
看来让陆轶翔出任广州维持会会长一职只能作罢,山田一伙便把目标盯上了陆轶翔的侄子——陆昱霆。
陆昱霆虽然年轻,但老成持重,与广州商界的大佬们相处融洽,而且一直以来,大家都把陆昱霆当作陆轶翔的接班人,而陆氏集团的财力和威望让陆昱霆成为整个广州商界的翘楚。
冯连发,黎友棠带着山田一雄前往陆昱霆的家,还没进门,便听见唢呐声,锣鼓声,哀嚎声一片,原来今天是陆轶翶和秀琳的六七,陆家上下正在办丧事。
冯连发,黎友棠和山田一雄只能作为来宾一起参与祭拜。
陆轶翔带着昱霖来祭拜陆轶翶和秀琳,见山田等人来了,便匆匆与昱霆告别。
好不容易等祭奠仪式结束,山田迫不及待地找到陆昱霆。
“陆先生,我对令尊大人的仙逝表示沉痛的哀悼,望你节哀顺变。我们能否谈一谈。”
“这位是日中亲善友好协会的山田一雄先生,这位是维持会的副会长黎友棠先生。”冯连发连忙给二位作介绍。
“找我何事?”
“我们想请陆先生出任维持会的会长一职。”
“这恐怕不合适吧。”陆昱霆瞥了黎友棠一眼:“你们都看到了,我重孝在身,不宜出任什么官职。”
“我们可以等你断七之后,再上任。”
“冯叔,按惯例,我得守孝三年。
“三年?陆先生开玩笑吧?”山田一听说陆昱霆要守孝三年,难以置信。
“我们陆家祖上有不少做官的,但若是遇到父母去世了,都必须要辞官,在家丁忧三年。昱霆不孝,但这个祖宗定下的规矩不能破。”
“人已经死了,你再哭,再搞这些仪式也是于事无补的,何必把大好时光浪费在毫无意义的守孝上面呢?“山田一雄对昱霆的解释不屑一顾。
“百善孝为先,老祖宗的话晚辈不能不听,若是连守孝都做不到的话,那和衣冠禽兽有何区别?“
“你是在拐着弯地骂我吗?“山田一听衣冠禽兽四个字,暴跳如雷。
“不敢,家父,贱内尸骨未寒,不到之处请多多包涵,冯叔,你们请回吧。“
第二十四章 筹谋锄奸
冯连发一行又碰了个软钉子,想发作又没法发,只得作罢,悻悻而归。
“陆家叔侄二人都软硬不吃,不识抬举,我看这维持会会长一职也并非一定这叔侄二人不可。“
“黎先生有何人选?“山田转身问黎友棠。
“我看,把我这副会长的副字去掉,不就成了。“
“噢,原来是黎先生毛遂自荐,想当这个维持会的会长。“
“哎,鄙人不才,但一定会尽心尽力为日中亲善添砖加瓦,保驾护航。“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人贵有自知之明。’黎先生认为自己在广州大大小小的商家之间的威信,影响力如何?你说的话,有几个人愿意听?你所制定的政策又有几个人愿意去执行?“
“只要皇军能支持我,给这些个商家施加压力,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服从我的。“
“原来黎先生是想狐假虎威。要是这样的话,老虎直接发威就够了,还要你干什么?我们大日本帝国是想要执行‘以夷制夷’的策略,所以扶植你们汪主席。你的明白?”
“黎兄,能当个副的就不错了,你就不要得陇望蜀了。我还不如你呢,连个副会长也没轮到,倒跟着你们到处挨骂受气。”冯连发在一旁为自己的境遇而打抱不平。
“冯先生觉得委屈?“山田斜睨了一下冯连发。
“不委屈,不委屈。替山田先生跑腿是我的荣幸。请。“
冯连发边说,边弓着身,撅着屁股,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自打陆轶翔施粥赈民之后,维持会的冯连发等人倒也不怎么登门了,陆轶翔算是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除了处理一些滞留广州的一些公司棘手事物之外,基本上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看看报,写写字,喝喝茶,摆弄摆弄花草,过得挺自在的。
昱霖也留在广州,他要坚守他的阵地——《白云日报》报馆,通过《白云日报》的启示,给各地的地下党组织传递组织任务,传达上级精神。而惠宝游击队根据地的建立,使对敌斗争更常态化,激烈化。
徐明峰得到上级指示,要想方设法得到一份关于广州日伪汉奸名单,铲除那些卖国求荣的汉奸,削弱日伪势力,以打击日寇气焰,震慑那些立场不坚定的软骨头。
《白云日报》的报馆里有一间不引人注目的堆放过期报纸的储藏室,平时几乎没人会进去,陆昱霖就把电台藏在墙角的一堆过期报纸里。
晚上九点,到了与徐明峰联系的时候了,这时,报馆内已空无一人,陆昱霖警觉地查看了一下四周,见一切正常,便打开储藏室的门,然后把门反锁上,从那堆过期报纸里,把那部用于联络的电台搬了出来,放在小桌子上,然后打开机器,准备接受指令。
忽然,指示灯在不停闪烁,陆昱霖戴上耳机,抄录电码,然后翻译电文。
水母:
现已获悉,日伪汉奸名单藏匿于陆军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渡边一郎大佐的保险箱里。请务必于下月5号之前获取。
海星
陆昱霖按下打火机,把电文烧掉,扔在水桶里。要想从戒备森严的陆军特务机关窃取情报,其难度可想而知。
陆昱霖苦思冥想,一时找不到头绪。他索性在储藏室里,翻看报纸,忽然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兴趣。
照片上是两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正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笑对镜头,下面有一行小字:日中亲善友好协会会长山田一雄与陆军特务机关机关长渡边一郎。
陆昱霖连忙看了看这篇新闻报道,原来是说山田一雄和渡边一郎是北海道的同乡好友,两人同时入伍,同时到中国参战,连军衔都一样,后来山田因为在战役中受伤,所以就脱下军装,担任了广州日中亲善友好协会的会长,而渡边一郎则当上了广州陆军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此次两人相聚,决心同心协力,精诚合作,使广州成为*****圈的典范。
“山田,渡边。”陆昱霖默默地念着两人的名字。渐渐地,一个计划慢慢地在脑海里形成。
陆昱霖给香港的淑娴发了个电报,让她带着全家老小回广州。
淑娴接到电报,估计是有新的任务,所以想马上说服婆婆,一块儿回广州。
“妈,昱霖给我发来电报,说让我们回广州。”淑娴拿着电报走到婆婆身边。
“淑娴,昱霖来电报了?怎么说的?”陆太太急切地询问。
“就写了六个字:全家速回广州。”
“是不是老爷出什么事了?”玉蓉话一出口,连忙捂住嘴。
陆太太一听,神色立刻紧张起来:“应该不会吧,不过也难说,你爹他这个臭脾气说不定是得罪什么人了,上回昱霆来电报,让昱霖回广州,我就有不祥之兆,不行,我们得回去,不管有没有危险,我们都得回去,就算是死,一家人也要死一块儿。”
于是,淑娴一行立刻全部启程,返回广州。
陆轶翔正在院子里看报,忽然听见如琴的声音:“老爷,老爷,我们回来了。”
陆轶翔放下报纸,望着女眷们都齐齐地站在面前,甚感诧异。
“你们,你们怎么回广州啦?”
“是霖儿让我们回来的,他电文上也没说清楚,只是说让我们速回广州。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这霖儿,搞什么名堂,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这样也好,一家人在一块儿,过得安心,不用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的。”
“既然回来了,就进屋吧,我把陆府和陆宅都重新翻修过了,快进去看看吧。来,把鸣儿给我抱抱,几个月不见他,还真是怪想我的孙儿呢。”
陆轶翔接过鸣儿,兴奋地用胡子亲他。
“你胡子扎人,别弄疼他了。”陆太太看着爷孙俩开心的模样,站在一旁欣慰地笑了。
这时,昱霖回来了,他见家人都回来了,高兴地一边搂着妈,一边搂着淑娴。
“来,叫爸爸。”昱霖逗着鸣儿。
“你呀,想听他叫你爸爸想疯了吧,他才刚刚三个月呢。”陆太太满心欢喜地望着儿子。
“嘿嘿。”昱霖拉着淑娴的手:“淑娴,走,我带你上楼瞧瞧,我们的房间比原先更亮堂了。”
淑娴明白昱霖的意思,连忙跟着昱霖上楼。一进房间,昱霖便把房门反锁住。
“昱霖,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明峰给我下达任务了,要我们务必在下月5号之前拿到广州的日伪汉奸名单。”
“下月5号之前,那也只有十天左右。那名单在哪里?”
“在陆军特务机关渡边的保险箱里。”
“这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进入戒备森严的陆军特务机关?”
“我有个想法。”昱霖把自己的计划悄悄地告诉淑娴。
“那就试试看。”
晚饭时,大家围坐在一起,一家老小终于又聚在一起了。
“来,大家举杯,为我们一家历经劫难之后又重逢干一杯。”昱霖提议。
“干,是啊,不容易,想当初,整个广州城被炸得像个废墟一般,淑娴就在这佛堂里,生下了鸣儿。而就在那天,轶翶和秀琳都被炸死了。这深仇大恨,大家一定要牢记。总有一天,对,总有一天,我们要报仇雪恨。来,大家再干一杯。”
“爹,鸣儿来到这个世上不容易,他是我们陆家的血脉,他的满月酒当时也没条件办,现在我们都回广州了,我和淑娴想给鸣儿办个百日宴,以昭告广州所有的名公巨卿,我们陆家没有垮,我们陆家香火不断。”
“这个提议我赞成,我们陆家世世代代都是抬头做人,在广州城的名声是响当当的,不能因为日本人来了,我们就畏畏缩缩了。该办的还得办。”
“爹,你帮我草拟一个嘉宾名单,把广州城有头有脸的都请到。”
“好。我给你拟个名单,好让你去写请柬。写好请柬之后,就让耀叔和阿成分头去送。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嗯,好的。”
昱霖朝着淑娴扬了扬眉毛。
当山田一雄收到请柬之后,颇为纳闷,陆轶翔这个铁板一块的家伙居然邀请他这个势不两立的日本人去赴宴?这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令人费解。他连忙打电话给黎友棠和冯连发。
“黎先生吗,我是山田,请问你有没有收到陆家的请柬?”
“刚收到,是他们家的管家送来的。说是请我们去喝陆轶翔孙子的百日庆生酒。我也奇怪,这倔老头怎么忽然对我们示好了?是不是他想明白了?”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我觉得是个好机会,可以跟他接触一下。就这样吧。”
山田挂了电话之后,又拨通了冯连发家的电话:“冯先生吗?我是山田,请问你有没有收到陆轶翔的请柬?”
“收到了,何止是我,我们广州商会,还有治安维持会复兴处,广州市政公署,广东省振务分会,日本宪兵队,陆军特务机关等头头脑脑的,还有一些乡绅,都收到了,这次陆家啊,是要大张旗鼓操办他们孙子的百日宴。”
“哦,连日本宪兵队,陆军特务机关也请到了?”
“是啊,陆家这次排场搞大了。”
“你认为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中国人嘛,好面子,讨个吉利,孩子出生之后讲究办什么满月酒啦,百日宴啦,我猜陆轶翔想趁此机会告诉大家他们陆家还是广州城的一块金字招牌。”
“好,那我们到时一起出席,我倒要看看,他们陆家的这块金字招牌含金量有多少。”
山田一雄冷笑着把电话挂了。
第二十五章 大摆宴席
鸣儿百日宴那天,陆家上下张灯结彩,整幢小白楼被布置得富丽堂皇,陆轶翔和肖如琴招呼着广州市的名流富贾,商界大佬。
当耀叔通报“日中亲善友好协会会长山田一雄驾到”的时候,陆轶翔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没想到日本人会来,连忙把目光投向昱霖。昱霖明白父亲的意思,连忙走近父亲,在耳边耳语道:爹,你先回避一下,我来迎客。
“为什么会有日本人来?”陆轶翔轻声但严厉地质问陆昱霖。
“也许是被那些媚日分子叫来撑场面的吧。爹,你别生气,今天这么多人来,你发火不合适,你还是先回房,眼不见,心不烦。”
陆轶翔瞪了昱霖一眼,恨恨地回房去了。
“妈,你去劝劝爹,让他别生气了,我在这儿照应着。”
这时,山田一雄和黎友棠,冯连发一起走进客厅。
“山田先生,你好,我是陆昱霖,今天是我儿子的百日宴,欢迎光临。”
“怎么没见到你父亲?山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陆轶翔的身影。
“我父亲年纪大了,站在这里好几个时辰了,我看他有些累了,就让他回房休息去了。山田先生,里面请。”
山田点了点头,朝客厅走去,黎友棠和冯连发紧紧跟随其后。
“陆军特务机关机关长渡边一郎驾到。”
一个长得矮胖的日本军官走了进来。陆昱霖连忙上前迎接。
“渡边先生,欢迎光临小儿的百日宴,里面请。”
山田一雄见到渡边一郎,连忙迎了上去。
“渡边君,你也来啦?”
“是啊,山田君,你不是跟这个陆轶翔闹翻了吗,怎么也来这里了?”
“我也觉得奇怪,中国人真的是琢磨不透。走,我们去那里坐坐,我给你介绍一些其他的中国朋友。”
陆轶翔在里屋听到外面通报的那些个日本人的名字,恨得牙痒痒的。
“霖儿今天在搞什么鬼,我的邀请名单里根本就没有这些人,这些人怎么都来了?”
“你昨天不是说让他自己做主嘛。”
“我让他做主,不是让他把那些鬼子,汉奸都往家里请。这要传出去,我陆轶翔还怎么有脸在广州混下去?不被人把脊梁骨戳穿才怪。”
“哎呀,老爷,这些人如今都是广州的当权派,我们可得罪不起,你可千万别惹祸。”
这时,淑娴抱着鸣儿进来了。
“爹,我知道你现在很恼火,不过,我和昱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巴结讨好,趋附献媚这些日本鬼子和汉奸,请你相信我和昱霖。”
“那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陆轶翔望着淑娴,一脸困惑。
“爹,我现在不能告诉你实情,不过,你应该信得过我和昱霖的为人。”
“是啊,他们肯定是有难言之隐,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信不过吗,老爷?”
陆轶翔不做声了。
“淑娴,妈信得过你,也信得过昱霖,我生的孩子我自己知道,你们是不会做有违自己良心的事的。”
“那爹,你能不能屈尊出去应酬一下?”
陆轶翔闭口不言。
“你不去我去,我可不能为难自己的孩子。”
“我是真不想见这些混蛋。罢了,就算是逢场作戏吧,我去。”
陆轶翔满脸堆笑出现在众宾客之间。
“陆兄,你终于露面了,恭喜你们陆家开枝散叶。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恭喜令郎添一麟儿。这支如意还望收下。”
“陆老爷,恭贺令郎弄璋之喜。这对玉佩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轶翔一一作揖答谢。这时,山田也走了过来。
“陆先生,我代表山田株式会社向你表示祝贺,这把日本木剑是我特地送给小公子的。”
陆轶翔冷冷地看着木剑,耀叔连忙收下。
“陆先生,你看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再谈谈维持会会长一事?”
“今天是我孙儿的百日宴,其他事以后再谈。”
山田见陆轶翔没有完全回绝他,感觉有希望,所以也就不再勉强:“好的,我们择日再谈。”
“诸位,宴席已准备就绪,请诸位移步到草坪上去。”
所有的嘉宾都聚集到了草坪上,淑娴带着鸣儿出现在宴席上,鸣儿剃了个桃子头,穿着个小肚兜,脖子上挂在银项圈,脚上戴着金脚链,像是个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娃娃。
大家都齐声称赞陆轶翔得了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大胖孙子。
“感谢诸位大驾光临,开席。”
陆轶翔一声令下,侍者和侍女们把酒菜端上桌,宾客们觥筹交错,很快,酒过三巡,桌上杯盘狼藉。
昱霖朝玉蓉使了个眼色,玉蓉端着姬松茸花胶西施汤朝渡边一郎走去,快要走近时,玉蓉一个趔趄,把汤打翻在渡边的身上。渡边的军服被搞得乱七八糟。
“八格牙路。”渡边一边骂着,一边往后退,从腰间拔出武士刀。
周边的宾客见状,惊呼起来。
昱霖一见,立马上前,对着玉蓉就是一个耳光。
“你怎么回事?还不赶快向大佐先生赔不是。”
玉蓉捂着脸,眼泪汪汪地对着渡边道歉:“对不起,大佐先生,是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渡边见玉蓉长得如花似玉又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被吸引住了,连忙收起武士刀,一双色眯眯的眼睛盯着玉蓉看,看得玉蓉连连往后躲。
“渡边先生,你没被烫伤吧?”
“没有没有,不过这军服完蛋了。”
“人没伤着就好,要不,你先去浴室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西服,我让下人帮你把军服洗了。”
“可以,不过,我要这个姑娘伺候我洗澡。”
玉蓉吓了一跳,不知如何应付。
“玉蓉,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准备洗澡水去。”
“是。我这就去准备。”玉蓉匆匆离开,去准备洗澡水了。
望着玉蓉的背影,渡边自言自语道:“玉蓉,玉做的芙蓉,真是好名字。”
“渡边先生的中文真是不错。”陆昱霖在一旁恭维渡边。
“我的岳父是个汉学家,我受他的影响,也喜欢上了中国的文化,我在关东军待了五六年,这对学习中国文化很有帮助。”
“原来渡边先生早就是中国通了。”
“中国的文化非常精深,中国的物产也非常丰富,中国的姑娘也非常漂亮。哈哈哈。”
不一会儿,玉蓉跑了过来。
“渡边先生,洗澡水放好了。”
“很好,玉蓉姑娘,麻烦你伺候我洗个澡。”
玉蓉尴尬地点了点头:“哦,我,我带你过去。”
渡边跟在玉蓉身后去浴室了,昱霖见两人走进去之后,也悄悄地跟在他们身后。
渡边拉开浴室的移门,进入浴室,浴室的正中央放着一只木质的大澡盆,澡盆里面盛满了热水、花瓣和泡沫,使得整个浴室里水汽氤氲,犹如九天仙境。
渡边脱光了衣服,把军服和军裤就挂在澡盆后面的墙上,渡边一边舒服地泡在澡盆里,一边哼唱着北海道民歌。
“玉蓉姑娘,请你进来帮我擦背。”
昱霖朝玉蓉努了努嘴,玉蓉连忙回答:“哦,来,来了。”
玉蓉站在渡边的后面,扭着脸,用软刷给渡边擦背,昱霖则猫着腰从浴室移门后侧悄悄进入浴室,从渡边的裤袋里摸出一串钥匙,然后躲在玉蓉身后,把每一把钥匙刻在预先准备的蜡模上。
渡边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转向玉蓉:“请把我的军服搁在这个浴盆的边上。”
“好的。”玉蓉见昱霖还没完事,连忙把浴盆里的肥皂泡吹在渡边的脸上,渡边一时看不见,大叫起来:“玉蓉姑娘,你真调皮,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快拿块毛巾给我擦擦。”
“我用清水给你洗洗眼睛吧。”玉蓉一边说,一边向昱霖使眼色。然后从地上端起一大盆水朝渡边的头上浇了下去。
“大佐先生,现在你眼睛里的肥皂泡洗干净了吧。”
渡边甩了甩头,把眼睛睁开:“哇,好舒服。”
昱霖刻完最后一把钥匙,赶紧把钥匙放回裤袋里,交给玉蓉。然后猫着腰从玉蓉身后的移门处溜出浴室。
“渡边先生,你的军服。”
玉蓉把军服交给渡边,渡边用手摸了摸裤袋,钥匙还在,他舒了口气。便随手把军服搁在澡盆边上。
“玉蓉姑娘,你真是淘气。我要惩罚你。”渡边一边说,一边把浴盆里的肥皂泡甩向玉蓉,玉蓉连忙躲到浴室外。
渡边洗完澡之后,穿上昱霖给他准备的西服,然后把军裤里的钥匙取走,把军服交给玉蓉。
“麻烦玉蓉姑娘帮我把军服洗干净。”
“放心吧,我洗完晾干后,会亲自送到陆军特务机关。”
“很好。玉蓉姑娘,欢迎你来陆军特务机关。”
等渡边走后,昱霖把到手的钥匙印模交给阿成:“阿成,快去给我配几把钥匙。”
“好勒,少爷。”
昱霖然后走到玉蓉身边:“先把军服送到孙记裁缝铺,让孙师傅按我的尺寸做一套一模一样的军服,就说是日本人的意思。”
孙记裁缝铺是老字号裁缝铺,陆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的衣服都是出自孙师傅的手。所以孙师傅等于是陆家的专用裁缝。
当玉蓉把军服交给孙师傅时,孙师傅有些迟疑。
“玉蓉啊,你家少爷要做日本人的军服?”
“不是,这是日本人的意思。”
一听说是日本人的命令,孙师傅便不再追问。
“不过,玉蓉姑娘,我这里没有跟这件军服一模一样的面料和扣子,我找跟这件军服差不多的面料和扣子,行吗?”
“行,看上去差不多就行。”
孙师傅拿出一块跟渡边军服差不多的面料给玉蓉过目:“玉蓉姑娘,你看用这个面料可以吗?”
玉蓉仔细地看了看:“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有什么两样,就这块面料,孙师傅。”
“好,那我就用这块面料。玉蓉啊,你家少爷什么时候要?”
“明天,行吗?”
“好,那我今天晚上把活赶出来。”
第二十六章 巧取情报
第二天,玉蓉取回军服,然后把渡边的军服洗净,晾干,熨平,装在袋子里。
“少爷,我已经准备好了。”
昱霖扭头发现玉蓉的左脸颊上有道红印子,想起昨天自己出手打玉蓉耳光的事情来了,连忙凑过去,用手抚摸着这道红印。
“玉蓉,昨天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你还疼不疼?”
“你还说呢,打得我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从小到大,我还从没挨过打,太太都没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玉蓉为了我们的任务,真是全豁出去了,我一定让上级记你这一功。”
“我又不认识你们的上级,就算是记功我也不知道。”
“那要不,你打还我。”昱霖把脸凑过去,闭起眼睛,等待玉蓉的一巴掌。
玉蓉举起手,又笑着放下了:“我才不打你呢,我让淑娴姐罚你。”
“你淑娴姐?她才舍不得打我呢,疼我都来不及。”昱霖故意气玉蓉。
“我就知道,你就会欺负我。”玉蓉嘴一撅,假装生气。
“好了好了,别闹了,我跟你道歉。”昱霖连忙安抚玉蓉,就像是小时候每次昱霖把玉蓉惹急了,惹哭了,总是先向她求饶,道歉。
“这还差不多。”玉蓉转怒为喜,然后用手在昱霖的鼻子上刮一下,以示惩罚。
“等天黑了,我们就出发。”昱霖望了望玉蓉:“玉蓉,你害不害怕?”
玉蓉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不怕,有你在,我就不怕。”
夜黑了,昱霖开着车,带着玉蓉驶往陆军特务机关。在邻街的一个小巷里,昱霖停下车,脱下白色西服,换上那件刚做好的冒牌日军军服。他下了车,整了整衣服,然后朝着特务机关的外墙走去。
这堵外墙并不算太高,也就三米左右,但旁边没有一点可借助攀爬的器物,诸如突出的砖块,斜挂的树枝之类的东西。昱霖望了望这堵墙,计算了一下需要几个跨步能翻越这堵墙,随后,他倒退几步,望了望四周,周边没有行人,于是他快跑几步,一跃攀爬上去,抓住围墙的外檐,然后跨过外墙,跳入院中,这里是军车的停车场,相对来说哨兵较少。昱霖看了看地形,便挺直腰杆,大模大样地朝着办公楼方向走去……
玉蓉拿着渡边的军服,来到陆军特务机关的大门口。
“站住。”日本哨兵用日语喝住玉蓉。
玉蓉虽听不懂日语,但这表情和动作还是明白是何意思,于是停下脚步。
“你好。“玉蓉给日本哨兵欠了欠身子:”我是给渡边大佐送军服来的。”
哨兵上下打量了一下玉蓉,然后用日语说了声:“等着。”。
哨兵随即走进哨兵室,给渡边打了个电话:“大佐先生,有个中国姑娘要进来给你送军服。”
“请她进来吧,告诉她我在三楼左拐第二个办公室。”
片刻之后,他走出哨兵室,恭敬地向玉蓉行了一个军礼。
“请。”然后用日语告诉玉蓉渡边办公室的位置。
玉蓉不明白,愣愣地望着哨兵,哨兵连忙跟玉蓉比划起来,用手做了个“三”的手势,意思是三楼,然后把手往左边一弯,再伸出两根手指说明是第二间房间。
玉蓉似懂非懂,哨兵解释得很是费力,然后指着那间亮灯的办公室,玉蓉这才完全明白过来。
玉蓉点了点头,拿着衣服朝里走。边走边嘟哝着:“这小日本说起话来怎么跟乌鸦似的。”
那哨兵看着玉蓉的背影,摇了摇头,用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玉蓉走到在办公楼底楼处,轻声叫唤:“少爷,少爷。”
“嘘,我在这儿呢。”昱霖从暗处探出了头。
“少爷,就在三楼左拐第二间办公室。”玉蓉悄悄地告诉昱霖。
“好的,我知道了。玉蓉,见机行事。”
“嗯。”玉蓉点了点头。
玉蓉拿着军服从中间的楼梯走上楼去,而昱霖则从另一侧楼梯悄悄上去。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丝打开渡边一郎隔壁的一间办公室的门,进入办公室后,他又悄悄地从这间房的窗口往隔壁渡边办公室里望去,看见渡边正在专心致志地翻阅文件。昱霖观察了一下这间房间的窗台与渡边房间的窗台之间的距离,大约一米左右,这对他来说,跨越过去并没有多大难度。于是他翻出窗户,一手拉着这间房间的窗沿,然后纵身一跃,另一只手便牢牢地抓住了渡边办公室的窗沿,随后悄悄地攀爬进渡边的办公室,躲在窗帘内,注视着渡边的一举一动。
渡边发觉窗帘处有些微微颤动,便探头张望,看见窗户开着,估计是风的缘故,便笑着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玉蓉走到三楼,左拐,走到第二间办公室处,敲了敲门。
“渡边大佐,我是玉蓉,我给你送军服来了。”
“门没锁,进来吧。”
玉蓉捧着军服,走了进去。
渡边正在看一份绝密文件,看见玉蓉进来了,连忙合上文件,然后放在桌上。
“玉蓉姑娘,你真的很守信用,这么快,就把衣服给我送来了。”渡边见玉蓉来了,很是殷勤:“请你过来坐。”
玉蓉走到办公桌跟前,看见文件上的“绝密”二字,连忙一边闭上眼睛,一边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口。
“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渡边一愣,随即明白了:“哇,玉蓉姑娘,你真的是很可爱。你识字吗?”
“能识几个字,少爷以前教过我《三字经》,《弟子规》,还让我背成语词典。这文件上的两个字‘绝密‘我懂,就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看。”
“玉蓉姑娘真是又聪明又可爱。好,我把文件收起来。”
渡边站起来,转身来到办公桌后面,墙上挂着一幅上书“武运长久”的书法作品,拉开画框,里面有一个保险箱,渡边从裤袋里掏出钥匙,插进匙孔,再拨动保险箱上的密码盘,然后一拉,保险箱被打开了。渡边把绝密文件放入保险柜中,然后关上保险箱门,把密码盘打乱。
所有这些被玉蓉和躲在窗帘后的昱霖看得一清二楚。
“大佐先生,你看看我洗的干净不干净?”
玉蓉把军服抖开,放在办公桌上,让渡边检查,而渡边哪有什么心思查验军服,他一把抱住玉蓉,玉蓉吓得尖叫起来。
立刻,两个卫兵跑了进来。
“八格,谁让你们进来的?滚出去!”渡边放开玉蓉,用日语冲两士兵吼道。
“哈伊。”两个哨兵连忙退出。
玉蓉连忙跟渡边告辞:“大佐先生,我家少爷还在下面等我呢,我走了。”说完,连忙快步跑了出去。
渡边还没反应过来,玉蓉已经消失在门口。渡边恼恨地用手捶了捶桌子。渡边拿起桌上的茶杯,一看,里面没茶水了,便走到墙边的热水瓶旁,给茶杯续水。
昱霖看见渡边背对着自己,连忙翻越窗台,悄悄地从原路返回。
玉蓉跑到那条停车的小巷内。昱霖不一会儿也来了。
“少爷,我看清楚了,密码是768。”
“我也看清楚了,是768。走,我们先回去。”
昱霖上了车,脱下军服,换上西服,发动汽车,往荔枝湾方向驶去……
回到家后,昱霖把情况跟淑娴说了一下。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只要明天晚上把渡边从陆军特务机关引出来,我就有把握把这份名单拿到手。”
“那用什么办法可以把渡边引出陆军特务机关呢?”
“我看他对玉蓉倒很着迷,要不还是让玉蓉去把他引出来吧。”
“那你先找玉蓉谈谈具体的细节吧。”
昱霖把玉蓉叫到房间里,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她听。
“玉蓉,只要能把渡边引出来,我就有成功的把握。”
“那我该怎么做呢?”
“这样吧,你明天……”
次日夜晚,陆昱霖还是像昨天一样,开着车,带着玉蓉来到陆军特务机关旁边的那条小巷里,在车上换好军服,然后下车,朝围墙上一跃,进入了陆军特务机关的停车场,之后按照昨天的线路,进入渡边旁边的办公室里。
玉蓉手提一个保温桶,走进陆军特务机关。
“我找渡边先生,我给他煲了汤。”玉蓉把手上的保温桶提起来,给哨兵看了一下。
今天的哨兵是一张新面孔,他拿起保温桶,看了看,又打开闻了闻。
“你等着,我打个电话上去。”哨兵示意玉蓉待在原地。然后进哨兵室打电话。
渡边接到电话,说是有个中国姑娘给他送汤,他猜想是玉蓉,但又不敢确定。
“请你让这位姑娘接电话。”
哨兵让玉蓉走进哨兵室,把电话交给她。
玉蓉接过电话:“渡边先生,上次因为我的过失,让您受到惊吓,您没有吃成我们广东最好的煲汤——姬松茸花胶西施汤,所以,少爷让我今天重新做一份,特地让我送来。”
“真的吗?你家少爷大大的好。玉蓉姑娘,谢谢你,你进来吧。”渡边一郎一听,满心欢喜。
“渡边先生,还是麻烦你到下面来取一下吧,我怕你这样机密的地方,我一个陌生人进进出出不方便。万一丢了什么东西,那我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好好好,玉蓉姑娘,你想的很周到,我这就下来。”
第二十七章 铲除汉奸
渡边听到玉蓉的声音,心花怒放,站起身来,整了整衣服,摸了摸头发,关上灯,走出办公室。
守在隔壁的昱霖听见渡边关门的声音,连忙从隔壁的窗户爬了进来,然后,戴上手套,打开手电,拉开画框,找到保险箱,用新配的钥匙插入匙孔,随后转动密码盘768,“咔”的一声保险箱打开了,陆昱霖连忙把一摞绝密文件从保险箱里取出翻找,终于看到一份名为《广州市日中亲善友人名单》,然后翻开,打开台灯,用微型相机拍下。
陆昱霖刚想把这摞文件放回保险箱,忽然停手,觉得好不容易来特务机关一趟,不拍白不拍,索性,把其他绝密文件也一一拍下。于是,他又拿起相机,一阵狂拍……
渡边来到哨兵室,看见玉蓉正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
“玉蓉姑娘,让你久等了。”
玉蓉把保温桶递给渡边:“渡边先生,请您收下。”
渡边接过保温桶,打开盖子,闻了闻:“啊,真香啊,这个汤叫什么名字?”
“姬松茸花胶西施汤。”
“西施汤,真是好名字,我知道西施是你们中国的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玉蓉姑娘,我觉得你比西施还漂亮。”
“渡边先生,您请慢用,我先回去了。”玉蓉说完,大辫子一甩,转身要走。
“玉蓉姑娘,请留步,这么好喝的汤,我怎么能一人独享,玉蓉姑娘也尝一尝?”
玉蓉愣了愣,随即明白了,这个多疑的渡边一定是怕汤里有毒,不敢先吃。
“如果大佐先生不嫌弃的话,那我先尝一口。”玉蓉说完,用勺子舀了一口汤喝下:“大佐先生,这汤热的才好喝,冷了味道就不那么鲜美了。好了,您回办公室慢慢享用吧。”
玉蓉说完,莞尔一笑,转身走了。
渡边捧着保温桶,出神地望着玉蓉的背影:“这个花姑娘的真的不错。”
渡边拎着保温桶,吹着口哨往回走。
昱霖听见楼梯上的脚步声和口哨声,知道渡边回来了,连忙把文件放入保险箱里,关上保险箱的门,拔下钥匙,合上那幅书法画框,关掉台灯,把桌子抹干净,随后躲到窗帘后面。
渡边转动钥匙,打开办公室的门,打开灯,走到办公桌旁,打开保温桶,拿起勺子,喝起汤来。
“哇,真好喝,广东菜真好吃。”渡边一郎一边喝汤,一边咂摸着滋味。
昱霖待在窗帘后面,着急地等待着,等待渡边快点喝完汤,早点下班,离开办公室。
过了十几分钟,渡边突然感到一阵腹痛,连忙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捂住肚子,自言自语:“怎么搞的,难道我的肠胃消受不起这么好喝的广东煲汤?”
渡边连忙捂着肚子朝厕所跑去。昱霖见状,连忙翻过窗户,进入隔壁的房间。但一颗钮扣不慎掉落在渡边办公室的窗帘下。
渡边上完厕所,返回办公室。
而此时,陆昱霖正从隔壁的房间出来。
渡边还没走到办公桌旁,又感到一阵腹痛,连忙再次跑出办公室,忽然他看到楼梯拐角处,有一个人影一闪,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瞧瞧,楼道里空无一人。
渡边摇了摇头,自言自语:“怎么回事,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难道是我自己眼花了?“
这时,肚子又疼了起来,渡边赶紧朝厕所跑去。
陆昱霖下了楼,打算原路返回,忽然看见一队日本兵正朝停车场走去,他连忙收住脚步,看来只能改变原来的撤退路线,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军服,便大模大样地朝大门走去。
门口的哨兵见一军官走来,连忙敬礼,陆昱霖目不斜视地走出大门,然后朝小巷走去……
“少爷,你怎么才来?”玉蓉着急地等在巷子口。
“来一次不容易,我得多赚一点,所以我就一口气拍了五六份绝密文件,我听到渡边的脚步声后,赶紧收拾,来不及翻窗逃走了,只得躲在窗帘后,我等渡边喝完汤,去上厕所时才有机会跑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他喝汤后没多久,捂着肚子就朝厕所跑,难道日本人的肠胃不宜喝中国汤?”
“哪里,是我特意在汤里放了巴豆。”
“怪不得,玉蓉,干得好。”
“我才不让这些日本鬼子这么舒舒服服地享用我们的中国美味。我放了不少巴豆,估计这个渡边得拉一整夜。”
昱霖把情报交给淑娴,淑娴立刻赶往周记药铺,把情报交给周叔,周叔把情报放在草药筐内,连夜启程,送到惠宝游击队,亲手交给了徐明峰。
徐明峰把胶卷洗印出来后,发现是六份绝密文件,欣喜异常。
“昱霖这小子,可真行,这次我们可赚大发了。他居然搞到了六份绝密文件。”
“昱霖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淑妍也对昱霖大为赞许。
“有了这份日伪汉奸名单,那我们就可以开始着手锄奸计划了。”
黎友棠是翠喜楼的常客,经常来这里逛窑子,看上了翠喜楼的头牌小翠,以前,小翠对他总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可自打黎友棠当上了维持会的副会长之后,小翠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一见他来,便主动地投怀送抱。
这男人哪,就是贱,越是爱理不理就越是觉得心痒痒得难受,越是主动献殷勤就越是不稀罕,所以,黎友棠对小翠的兴趣也渐渐转淡了,老是问老鸨有没有新来的姑娘。
这天,黎友棠刚走进翠喜楼,就见老鸨大老远地迎了上来。
“黎会长啊,今天来了个新人,那模样,可比小翠强多了。”
“是吗?那我可得尝尝鲜。”
“就在二楼厢房里呢。”
黎友棠笑眯眯地朝楼上走去,从衣袋里掏出一枚金戒子,扔给老鸨。
那老鸨接过戒指,用牙咬了咬,一看是真货,高兴地收了起来,然后冲楼上喊道:“冬儿,黎会长来了。”
黎友棠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推开厢房的门,见一位穿着淡紫色杜鹃团花绸缎旗袍的女孩坐在床边,便连忙进屋,转身关上房门,走到床前,定睛一看,觉得很是眼熟。
“冬儿,你好面熟啊,像是在哪儿见过?”黎友棠盯着冬儿的脸,反复打量。
“是吗?黎会长见过我?”冬儿莞尔一笑。
“我一时想不起来了。”黎友棠用手指不停地敲着脑袋。
“想不起来就慢慢想,来,我们边喝酒边想。”冬儿把黎友棠领到八仙桌旁,桌上已经备下了酒菜。
冬儿给黎友棠斟满酒:“来,我敬黎会长一杯。”
黎友棠笑吟吟地一口喝下:“冬儿,我确实觉得在哪儿见过你。哦,我有点想起来了,你跟那个商会会长陆轶翔的儿媳妇长得好像,简直就是双胞胎。”
“是吗?我哪有那么好的福气。人家是千金小姐,我是烟花女子。黎会长,这世上的人长得像的多得是。来,为我们的似曾相识再干一杯吧。”
黎友棠又喝了一杯。两杯酒下肚之后,黎友棠有些昏昏沉沉了。
“黎会长,你怎么啦?两杯花酒就不行啦?我可听说黎会长是喝花酒的高手呢。来,我们再干一杯。“
“冬儿,你这酒怎么这么凶,才两杯就上头。来,再干一杯。“黎友棠勉勉强强拿起酒杯往嘴里倒。放下酒杯没多久,就趴在桌上不动弹了。
“黎会长,黎会长。”冬儿轻轻拍着黎友棠的背脊。
“嗯,嗯。”黎友棠口齿含糊不清,倒在桌边一动不动。
淑妍把黎友棠扶到床上,然后拔出匕首,朝黎友棠的胸口扎去。黎友棠连一声救命都没来得及喊,就一命呜呼了。
淑妍把一张写有“卖国求荣,不得好死”的纸条扔在黎友棠的尸体上,然后放下蚊帐,把那件沾了鲜血的淡紫色绸缎旗袍脱下,换了身小碎花的浅绿色旗袍,走出房门。
“妈妈,黎会长醉了,睡着了,我去给他买碗云吞面。”
“这个老色鬼,真没用,好的,冬儿,快去快回。”
等黎友棠冰冷的尸首被发现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整个翠喜楼像是炸开了锅,黎友棠的死被描述成多个版本,有说是争风吃醋的情杀,有说是冤家路窄的仇杀,最诡异的说是被一个女鬼索命,胸口上还被贴了鬼符。
警察接到报案,连忙前来调查,勘察过现场后,便找老鸨问话。
“那个冬儿呢?”
“从昨天晚上出门,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影。”
“她什么时候来翠喜楼的?”
“就是前天,说是家里人都死了,无依无靠,我见她可怜,就收留她了,谁知才两天功夫就没影了。”
“她长什么样?”
“挺漂亮的,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反正长得挺水灵的。”
“好了,我们知道了,这张纸条是证物,我们拿走了。”
看来凶手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冬儿,但能掌握的线索太少,这个案子被当作悬案。
第二十八 章 惊弓之鸟
而在黎友棠死后的两三天内,维持会的成员罗四宝失足落水被淹死了,李子贤从自家小洋楼的顶楼坠楼摔死了,日中亲善友好协会的会员张先临在从白云山上的悬崖滚落,被摔成重伤,昏迷不醒。
一连几天,广州城内发生好几起非正常死亡案件,而且案发现场都有这么一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的纸条。一时间,广州大大小小的汉奸如惊弓之鸟一般,怕像黎友棠他们一样被除去。
冯连发得知黎友棠和一些维持会的成员都意外死亡,而且现场还都留下了一张恐吓纸条,顿时吓得不轻,他整天不敢出门,怕自己也遭到同样的下场。
家里的电话铃响了,冯连发拿起电话:“喂,哪位?”
“我是山田一雄,听说黎先生不幸遇难了,维持会的副会长一职空缺,你不是曾经抱怨没有一官半职,现在机会来了,请你接替黎先生的职位,出任维持会的副会长一职。”
“不不不,山田先生,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情形不同了,你没听说最近有好些个维持会和亲善协会的会员都意外死亡了吗?山田先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八格,你这个胆小鬼,难道被吓破胆了吗?”山田的言语中充满了戾气。
“我的胆囊确实不太好,所以在家休养,等我康复之后,我们再谈,好吗?”
“八格牙路。”山田把电话重重地摔在桌上。
渡边最近压力很大,短短几天,广州的一些日伪机构汉奸的意外死亡事件层出不穷,而且现场都留有这么一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的纸条,显然,这是地下抗日武装为震慑汉奸所为,而这些死亡的汉奸与那份绝密文件《广州日中亲善友人名单》是如此高度契合,使他不得不怀疑这份文件已被泄密。
渡边打开保险箱,看见这份文件还在,松了口气,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文件被人盗拍,他拿起文件,仔细看看,有没有其他指纹,可惜没有找到任何破绽。
他闭起眼睛,揉了揉太阳穴,这几天想得脑仁都疼了,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伸个懒腰。忽然,发现窗帘下面有一枚扣子,渡边捡起这枚扣子与自己军服上的钮扣进行比对,发现这枚扣子和自己军服上的扣子很像,但纹饰并不同。显然这不是内部人员掉落的。那这会是谁的扣子呢?
渡边想起玉蓉送汤那天,他喝完汤,突然闹肚子,然后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一个人影一闪,那是一个日军军官的身影,但那天晚上,留在特务机关里的都是士兵,没有军官,这枚扣子会不会是从那件军服上掉落的呢?
渡边来到哨兵室,询问那天执勤的哨兵。
“四五天前的晚上,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高个的日本军官从这里进来或是出去?”
“我想想,好像是有一个高个的日本军官从这里出去。我以前没见过这个人。”
“你还想的起来他长什么样吗?”
“当时已经很晚了,天很黑,而且一晃而过,没什么印象。”
渡边有点失望,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天有人冒充日本军官进入了陆军特务机关。他接着回忆,那天玉蓉来给他送汤,而且还让他亲自跑到门口来取,那这是不是调虎离山之计呢?难道玉蓉也是同伙?那么前一天呢,玉蓉来送军服,走进了他的办公室,那天他在玉蓉在场的情况下打开了保险箱。那么大前天呢?陆轶翔请他去参加百日宴,在宴会上,玉蓉把他的军服弄脏了,然后他去洗澡,玉蓉在浴室帮他擦背,当时钥匙就在军裤里,如果真是玉蓉,那么她有可能盗取他的钥匙。
渡边的脑海里就像是放电影一般,把所有近几天的和玉蓉有关的事情前前后后放了一遍,所有的疑点似乎指向玉蓉。如果玉蓉真有问题的话,那太可怕了。
他随即又想到了山田一雄,为什么陆轶翔这个硬骨头,死活不愿跟日本人合作,当汉奸,却为什么突然之间宴请死对头,这是不是又是一场阴谋呢?看来,陆家上下并不简单。
渡边想要会一会陆家的人。
陆轶翔得知最近一阵子陆续有投敌的汉奸莫名其妙死亡的事件,心中大悦。
“这真是报应啊,那些投靠日本人作威作福的汉奸走狗就该是这个下场,真是大快人心。”
“这肯定是菩萨显灵了,要惩治那些恶人。”
“这会是谁干的呢?真像是七侠五义里的那些忠义之士所为。侠肝义胆,惩奸除恶。”
“那一定是菩萨派来的天兵天将干的,你看,到现在为止,警察都没抓住凶手,这些人一定是三头六臂,神通广大。”
“如琴,你就不要胡咧咧了,哪有什么三头六臂的天兵天将,还不是像我们一样的有血有肉的侠义之士所为。”
昱霖和淑娴走了进来,今天他们是想和父母摊牌。
“爹,妈,你们都在,我们正好有事情跟你们说。”
“什么事啊,这么严肃。”陆太太觉得屋子里的气氛似乎被凝固了。
“爹,你知道最近广州城里有许多汉奸都死于非命,全城都轰动了。”
“是啊,老百姓都拍手称快呢,说这是恶有恶报。”陆轶翔脸上露出笑容。
“一共有十二名汉奸被杀,四名汉奸重伤昏迷。”淑娴把具体数字告诉给二老听。
“真的,这么多?”陆太太睁大眼睛。
“你们知道,这是何人所为?”陆昱霖故意卖关子。
“何人?”陆轶翔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是淑娴的姐姐和姐夫他们。”
“啊?”陆轶翔的嘴张得老大,怀疑自己的耳朵。
“还有他们所在的游击队的队员所为。”淑娴补充了一句。
“淑娴,原来你姐姐姐夫都是共产党?”陆轶翔恍然大悟。
“其实我和淑娴也是。”昱霖不无骄傲地向父母坦白。
“霖儿,淑娴,你们也是?”陆轶翔目瞪口呆,仔细打量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而陆太太更觉得是天方夜谭。
“爹,那你知道这些汉奸的名单是如何得到的,又是谁去干的?”陆昱霖一脸得意。
“谁啊?”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我,你的儿子陆昱霖,还有玉蓉。”
“玉蓉?玉蓉这丫头也是你们一伙的?”陆太太张开的嘴不亚于陆轶翔。
“嗯,玉蓉非常机敏能干。”淑娴很是欣赏玉蓉。
“真没想到,原来你们早就在一起抗日了。”
“爹,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让妈和淑娴从香港回来,为什么要给鸣儿办百日宴,为什么要邀请那么多汉奸和鬼子来吧?”
“原来你早已筹谋好了,还让你爹蒙在鼓里,那天我一看你请了那么多日伪汉奸,我真的是快气疯了。看来是爹错怪你了。”陆轶翔想起那天差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昱霖发脾气的事,尴尬地挠了挠头。
“爹,妈,我们今天跟你们俩谈这个事,第一是希望得到你们的理解和支持。”淑娴握着陆太太的手,轻柔但坚定地望着公公婆婆。
“这个我们肯定支持,只要是抗日的事,我举双手赞成。而且还会全力配合,积极支持。”陆轶翔听说孩子们都在抗日,很是兴奋。
“第二是……。”淑娴欲言又止。
“第二是什么呀?”陆逸翔好奇地问道。
“还是我来说吧。”昱霖抢过话头:“爹,妈,第二是想让你们配合演一出苦肉计。”
“苦肉计?”
“这也是为了我们自己的安全考虑,你们想,现在广州城里大大小小的汉奸都遭到了打击,而我们家刚刚宴请了那么多汉奸和鬼子,如果我们一点也不受损的话,那大家可能会把疑点集中在我们身上,所以,我们自导自演一场苦肉计,混淆视听,让敌人怀疑不到我们。”
“对对对,还是你们想的周到。”陆轶翔对此计策深表赞许。
“这还是淑娴提醒我的呢。”
“淑娴提醒得对,那你们说怎么个苦肉计?”
“那就得让二老受点苦了,待会儿把你们绑了,然后家里要搞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淑娴红着脸说:“孩儿不孝,请二老原谅。”
“淑娴,你这是为我们全家好,哪里不孝了,来吧,拿麻绳来,你们该砸的砸,该摔的摔,不过,最好别把博古架上的那只青花瓷瓶给摔碎了,那是个老古董,蛮值钱的。”
“如琴,你还在乎这个,你们觉得怎么像就怎么搞。别在乎什么值钱不值钱的。”
“哦,你们摔东西时,把鸣儿抱到草坪上去,千万别吓着他了。“陆太太又嘱咐了一句。
“嗯,知道了。”
和父母商量好之后,昱霖开始实施苦肉计了,他把家里的瓶瓶罐罐砸的稀巴烂,然后找了几根麻绳,把父母绑在客厅的太师椅上,然后把一张“卖国求荣,不得好死”的纸条放在桌上。把淑娴绑在二楼房间里,鸣儿则在床上熟睡。然后把耀叔,胖婶,虎仔绑在餐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