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四位亡者
玉简为记载功法的特殊载体,需以灵气开启。
好在徐衍的一丝灵气够用,将玉简贴于额头,潜心查看。
炼神术分为三层,对应着炼气、筑基、结丹三大境界,开篇赫然写着:
欲炼神,先炼身,身神如一,方可立命。
元神越强,作为容器的肉身也需要越强,短短几字,预示着炼神术有着非同寻常的弊端。
徐衍的身体为白僵,与同阶的筑基修士相比如壮汉对婴儿,肉身的坚固不必担忧。
接下来,徐衍屏弃一切杂念,将身心完全沉浸在炼神术当中。
接连七天,一眼不眨。
尸族的好处可以无需休息,废寝忘食如家常便饭。
七天后,徐衍抬起头。
第一层炼神术完全掌握,最初的阶段不算多难。
感受一番自身状况。
除了精神饱满之外,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之处。
“七天七夜一眼不眨,精神还能保持在这种程度,炼神术的好处原来在于提神。”
提神不过是戏称。
神魂的强大,只有修成了炼神术方可体会。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自内而外的充盈感。
无论专注力还是观察力,都比以往得到了一大截的提升。
徐衍直至如今,才终于体会到炼气境修行者的真正状态。
元神强大的同时,弊端逐渐显现。
徐衍隐约生出一种感觉。
脑海深处的元神一旦开始强大,便是一种无法逆转的过程。
这段过程只能向前,无法后退。
元神越强,带给肉身的压迫力随之越大。
如果只修炼元神,那么在一定程度后,肉身无法抗住元神强大所带来的压迫力,就会直接被撑爆。
难怪炼神术开篇写了那段话。
徐衍暗暗腹诽。
“这是一学就会,一练就废啊。”
修行者若是正常的境界提升所带来的元神强大,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
正常进阶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
元神与肉身同时变强,相对均匀,不存在一方强一方弱的现象。
炼神术则相当于把元神单独提出来修炼,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尽管弊端可怕,对于现在的徐衍来说丝毫没有威胁。
他的身体本就比修行者强大太多,以他估计即便修成三层炼神术达到结丹境界的元神,自己这副白僵之躯也不存在爆裂的风险。
一部炼神术,仿佛专门为他徐衍这种异类所创。
普天之下属他修炼最合适。
心神一动,元神出现在亡者殿。
验证元神强弱,不外乎元神的凝实程度,而亡者殿则是最佳的验证场地。
站在空旷的大殿内,徐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比以前至少凝实一倍。
之前在亡者殿以元神显现身影的时候,徐衍的身体接近半透明,绝非凝实,如今几乎看不到透明的地方。
扯动头顶的尸气也变得轻松许多。
徐衍有一种感觉。
他对亡者殿的掌控更近了一步。
仰头看去,无尽的尸气阴云厚重无边,何时来到亡者殿都会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徐衍尝试调集更多的尸气。
虚弱感很快出现。
“第一层炼神术即便修成,元神强得也有限,想要不靠藏神丹召唤小方有些困难。”
徐衍感受着元神的强弱。
“趁热打铁,修第二层。”
徐衍继续沉浸在修炼的世界当中。
山洞外堆上乱石枯枝,当做一处洞府,就此闭关。
反正不用吃喝,辟谷与否无关紧要。
从天寒地冻白雪皑皑,到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当徐衍修成第二层炼神术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之久。
元神强大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感知清晰,以徐衍估计,如果元神之力能增强到一定程度,甚至有可能直接用元神驾驭法器乃至法宝。
当然这只是徐衍的猜测,真正的能力如何,三层炼神术修成才能知道。
亡者殿内,徐衍的身影彻底凝实。
遮住容貌后,扯来一道尸气漩涡落于右手边第二张石椅。
修成第二层炼神术的效果,相当于连服两粒藏神丹,徐衍终于能以自己的力量召唤新的亡者。
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漩涡当中。
时而人形,时而鱼身,第四个亡者的轮廓十分古怪,直至神魂凝形,现出了一个半人半鱼的怪物。
鲛人。
徐衍一眼认出这种栖息于静海中的异族。
据书上所载,鲛人有人族与海族的双重血脉,是一种异变的妖类,它们既不属于人族,也不属于海兽,却同时拥有人族的智慧与海族的力量。
作为曾经的静海主宰,鲛人一度十分强大,甚至在三洲之上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
后来人族修行者发现鲛人身上有不少天然的珍贵材料,鲛油可炼丹,鲛骨可炼器,鲛瞳鲛舌为世间美味,于是鲛人一族逐渐被捕杀,数量越来越少,几近灭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便是鲛人一族的真实写照。
由于遭遇多年的捕杀,鲛人变得愈发凶残,敌视人族,势如水火。
怎奈人族太多,修行者遍布三山五岳,鲛人一族只能选择退到静海深处苟延残喘。
如今的世上,已经很少能见到真正的鲛人了。
出现在亡者殿的鲛人很冷静,一动不动的坐在大椅上,也不开口,直勾勾的盯着主位上的徐衍。
它很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必定是对方施展了奇异的手段。
徐衍也在沉默。
他一时拿不准鲛人听不听得懂人族的语言。
半晌后,鲛人首先打破沉默。
只见它咧开蛇口般的嘴巴,发出类似摇篮曲的音调。
“咿呀,咿咿呀……咿呀喂,咿呀嘿……”
音调的旋律不急不缓,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仔细聆听,竟能从中听出一种淡淡的哀思,如少女葬花,令人悲从心来。
徐衍差点被音调中的悲意所打动。
若非以炼神术将元神凝炼到如今程度,换做以前的元神状态,必定会随着音调中的哀思心绪起伏,甚至直接影响神智。
鲛人唱出的旋律不是用来欣赏,而是用来控制,它打算掌管徐衍的神魂,从而接管整个亡者殿。
当,当,当。
手指敲击石桌的声音响起得很突兀,打断了鲛人的旋律。
“不错的调子,悲了些。”
徐衍默然道:“或许你有很重的怨念,但你不该对我发泄,反客为主,可不是个好习惯。”
鲛人停止哼唱,它咧开大嘴不知是哭是笑,嘴巴里空荡荡,没有舌头。
第137章 伏魔七子
世上有种美味,名曰鲛舌羹,万金难求。
顾名思义,其原料便是鲛人之舌。
亡者殿里的鲛人口中空荡荡,显然它的舌头被拔掉了。
它咧嘴在笑,又像在哭,没有表情的脸上是逐渐扭曲的五官。
它在愤怒!
“咿!!呀!!”
鲛人张开大口,发出刺耳咆哮。
声浪在空气中震荡出一个个人面鱼身的怪物,手持刀叉扑向徐衍。
自从召唤亡者以来,徐衍第一次遇到个对他动手的。
徐衍也终于明白了鲛人愤怒的源头。
自己虽然遮蔽了容貌,但身体是人形,对于人族,鲛人有着天然的憎恨。
抬起手,徐衍豁地下压。
头顶的尸气阴云立刻幻化出一片锋利的剑光,骤雨般落下,将扑来的声浪怪物尽数摧毁。
叮叮当当的响动在亡者殿里出现。
坚固的大石桌上泛起雨滴样的涟漪。
主位上,徐衍端坐不动,稳如泰山。
鲛人的眼里则出现一丝忌惮。
尽管是元神状态,能接下它这一招声浪化形的攻势,说明对方的实力不在它之下。
徐衍的外表稳重,内心却在翻腾。
他借用尸气阴云形成的剑雨,达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
放在之前,这么大一片剑雨基本不可能轻易凝出,充其量弄出几把尸气剑。
几把气剑可对付不了刚才扑来的声浪鱼怪。
若非修成了炼神术的第二层,贸然召唤鲛人的下场将十分危险。
徐衍在心里暗暗嘀咕。
果然其他亡者未必都是好相与的,这鲛人极凶且蛮横,在没弄清环境的情况下就敢决然出手。
“看来你不大喜欢做客,没关系,多来几次就会习惯的,记住,这里是亡者殿,我是亡者殿的主人,而你……”
说话间徐衍张开手掌,朝着鲛人虚抓。
“永远是客。”
随着冷漠的话语,一张尸气形成的巨大手掌从天而降,带着轰鸣拍落。
鲛人惊诧起来,眼中出现明显的惧意,它做出双手交叉的防御动作。
下一刻巨掌砸落,鲛人的身影仿佛被拍碎了一样消失不见。
随后,新的法相出现在石椅上。
鲛人没被拍碎。
那巨掌不过是徐衍的虚张声势,趁着召唤之力消失的时候用来震慑一番对方,让鲛人觉得自己是被一掌拍出了亡者殿。
感知鲛人法相,一股明悟通透心窍。
第四个能力,哀歌!
正如徐衍刚才的经历。
哀歌是一种声波类的法术,以低沉的哼唱令人神智混沌陷入麻痹,也可幻化成声浪恶鱼,摧毁敌人。
没有舌头的鲛人居然拥有歌声一类的特殊能力,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时,不得不感叹世事无常。
鲛人不知其名,却是个歌者,栖息之所应该在静海深处,徐衍为其起了个简单的名号。
“死鱼,下次再来不用和你废话了。”
徐衍被鲛人迁怒,自然不会高兴。
又不是他拔了鲛人舌。
“这家伙一肚子恶气,憎恨人类到极点……会不会海魂珠与它有关?”
想起海魂珠的诅咒,徐衍不得不将鲛人歌者与海魂珠联系在一起。
毕竟海魂珠里的鲛人泪就出自鲛人一族,即便与刚才的死鱼没关系,也一定是与其同族的其他鲛人所为。
“用这种手段报复人族,海魂珠的数量少了可没意思。”
鲛人的报复对司空青花来说是一场浩劫,但换成整个人族的层面上就显得小儿科了,除非鲛人族能制造出大量拥有诅咒力量的珍珠。
平复一下心神,元神之力蔓延,覆盖剩下尚未出现过身影的四个空位。
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实力太强,剩余的空位暂时无法沟通。
徐衍其实已经很满意了。
他召唤过四个亡者,加上自己的控尸能力,总共有五种不同的天赋可用。
这些力量相当于类型不同的法术,无论探索险地还是对战强敌,都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至于最后四位尚未露面的亡者,徐衍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越往后出现的亡者,修为必定越高,心机也必定越深,难缠的程度将成倍增长。
徐衍别的不在乎,主要自己修为太低,一旦借助亡者殿镇压不住对方,那他这位亡者的威严将烟消云散,颜面扫地。
眼前的能力已然足够,近期徐衍不打算再召唤新的亡者。
亡者殿里的交锋完全是元神的碰撞。
只有元神强大,才能真正镇压住其他的亡者。
至少等自己的实力再进一步,或者炼神术修成第三层再说。
算算日子,来到大商已有一年之久。
也不知老皇帝商无极归没归西,皇后和太子上没上位。
反正这次探索离王墓,徐衍没在打算回去。
至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心情一阵舒爽,徐衍走向洞外。
先去桃花国找诗王斗斗诗呢,还是去皓月国赏赏明月,青州那么大,总得去转转。
洞口堆积着碎石枯枝,数月来爬满了荒草,从外面很难发现这里有个山洞。
刚打算清出杂物出关,忽闻洞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一个人影撞在洞口。
此人扶着乱石猛喘一口气,随后哇一声喷出鲜血,瘫倒在地。
隔着荒草看不太清,但能瞧得出是个年轻女子,已经昏死过去。
这是怎么了?
徐衍莫名其妙,以为是遭了猛兽的路人。
又有脚步声接近。
这次人不少,至少六七个,很快到了近前。
“不亏是灵剑宗的真传弟子,逃命的本事真不赖,追了一天多才追上。”
“逃到天边又能如何,还能逃得出我们伏魔七子之手吗。”
“她昏过去了,跑不掉的,追了这么久诸位师兄也乏累了,正好有个山洞,咱们歇歇脚。”
“老七说得在理,先休息一番。”
哗啦哗啦,几人推开碎石乱草,就要进洞。
徐衍暗呼倒霉。
自己闭个关而已,还撞上掠人的歹徒。
听意思,外面这些人连灵剑宗的真传都能拿住,伏魔七子的背后一定也有修行宗门撑腰。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徐衍决定避避风头,整个人化作鲜血透进石壁,留下两颗殷红的血瞳在昏暗的石壁表面看热闹。
不看则已,当徐衍看到伏魔七子拖进来的女子之际,大吃一惊。
年轻女子一身白色长袍,容貌清丽,正是在魁星城见过的那位唐师姐。
第138章 一石三鸟
徐衍总共见过这位唐师姐两次。
一次在无尽之森,偷听对方谈话,另一次是魁星城的大阵运转之际,对方从徐衍身上找到个死掉的食尸蚁。
人家的无意为之,救了徐衍一次。
这份恩情徐衍始终没忘,不料这么快再次见面。
认出是唐师姐,徐衍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他以血河状态蛰伏于石壁里,打算看看伏魔七子究竟有何目的。
七人点起火把,围坐一圈。
伏魔七子穿着黑白相间的锦袍,每个人的背后悬着一把长剑。
与徐衍见过的法器飞剑不同,这七人的飞剑全都是黑的,透着一股阴邪之气。
为首之人留着络腮胡,他亲自动手将女人五花大绑,拍拍手,嘿了一声,道:
“妥了!这下唐秀婉插翅难飞,飞剑炸裂,灵符耗尽,灵气全无,我看她还有什么手段逃出生天!”
一个生着母狗眼的家伙奸笑道:“大师兄抬举她了,让她随便跑,还真以为能逃得出我们伏魔七子的五指山吗,咱们该商量商量如何处置这块肥肉喽,啧啧,灵剑宗的真传弟子啊,我还没尝过是什么滋味呐。”
络腮胡道:“如何处置?当然带回去了,修炼三尸神剑正需要这种上佳的肉身。”
另一个朝天鼻忌惮道:“我们伏魔剑派以铸剑礼为由遍请各宗弟子,光灵剑宗就来了十几位真传,一下子弄死这么多人,今后如何在青州立足?”
母狗眼道:“立足?你想多了吧,铸剑礼之后,伏魔剑派将化整为零,还留着老巢等着被屠啊,不说其他宗门,一个灵剑宗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朝天鼻道:“堂堂享誉百年的伏魔剑派竟成了邪修一脉,宗主到底怎么想的呢。”
母狗眼道:“还用说么,当然为了修行,只要修成三尸神剑,我们的修为将一日千里!什么邪修正修,遇到天材地宝的时候,那些一等一的大宗门难道谦让过?难道他们从来不杀人?”
年纪最小的老七道:“强者为尊!是正是邪,还不是谁强谁说了算。”
其余人齐声道:“老七说得在理!”
“宗主手里已经有了十几个灵剑宗真传,再加上其他门派的弟子,别的师兄弟也能吃饱喝足,咱们七个不远万里追到此地,怎么也得犒劳犒劳自己才行啊。”
母狗眼盯着唐秀婉凸凹有致的身子,邪笑道:“听说灵剑宗的真传都是完璧之身,灵力内敛,夺了她的元阴,对我们大有裨益。”
咕噜。
伏魔七子同时咽了下口水。
有个缺了半只耳朵的家伙道:“夺她的元阴于我们来说确实有好处,但不是最大的好处。”
络腮胡道:“哦?老五你说说,唐秀婉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缺了半只耳朵的五师兄道:“把她卖了!卖给驼峰寺的妖僧浮缘,那家伙修炼欢喜禅,到处收集女修做炉鼎,以唐秀婉的资质与姿色,绝对能卖出天价!”
母狗眼道:“好主意!妖僧浮缘觊觎顶尖宗门的女弟子已久,让他看到唐秀婉的身子,绝对能出个大价钱!我们享乐是小,灵石才实在。”
其他人纷纷赞同,邪修也需要灵石。
而灵石可不像女人,到处都有。
络腮胡犹豫道:“把她卖给驼峰寺的话,宗主那边追问该如何是好呢。”
母狗眼道:“简单,就说咱们追丢了,等唐秀婉成了妖僧的炉鼎,即便遇到想必宗主也认不出了。”
络腮胡道:“连宗主都骗,好像不大好吧。”
母狗眼道:“有什么不好!大师兄别忘了,咱们是邪修喽,不是什么除魔卫道的伏魔剑派!”
络腮胡道:“邪修自当走邪路,就这么办了,把她带去驼峰寺,得来的灵石咱们均分。”
众人齐声称好。
一个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
“我看不如这么办,先夺了她的元阴增加大家修为,再当做完璧卖给驼峰寺诓那妖僧一笔,最后回去告知宗主就说追上了目标,结果被驼峰寺的人横路夺走,不但咱们毫无责任,还能一石三鸟。”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异口同声道。
“老七说得在理!”
最小的家伙挠了挠头,道:“我没说话呀。”
众人质疑:“那是谁出的主意?”
老七指了指身边的人,道:“老八说的。”
“咱们伏魔七子什么时候出的老八?”
七双眼睛齐刷刷盯在第八个人的身上,山洞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给大家出个主意而已,没恶意。”徐衍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你是谁!”
“什么人!”
“偷听伏魔剑派隐秘,你找死!”
伏魔七子剑拔弩张,横眉立目。
他们又惊又恼,好歹也是青州修行界小有名气的筑基高手,七个人谈论半天周围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诸位别误会,不是我愿意偷听,而是你们在我家里说话,我不想听也不行啊。”
徐衍指了指山洞,道:“此地是在下的洞府,结庐而居三载有余。”
山洞里没什么摆设,但仔细看的话还是会发现些燃过篝火的痕迹。
伏魔七子将信将疑,其中络腮胡的大师兄问道:“你是何处的修士,因何在此闭关。”
“在下无门无派,散修一个,在这闭关当时是因为离着近了……”
说着说着徐衍一捂嘴,改口道:“风水好,这里风水不错呵呵。”
伏魔七子听出来徐衍语气不对,互相间打了个眼色,几人随之挪了挪位置。
看似轻微动了几下,其实是在封住洞口退路。
母狗眼上下打量着徐衍,道:“看着一表人才,原来你才是狠茬子,你的一石三鸟真是好办法,我们决定按你说的做,先夺了唐秀婉的元阴再诓骗妖僧一笔,最后回去禀报宗主就说人被驼峰寺劫了去……不过呢,你不觉得这个计划中有个多余的人吗。”
徐衍苦笑道:“该不会我就是多余的那个吧。”
伏魔七子齐声道:“还用问吗。”
七人各掐剑诀,七把漆黑的飞剑翻转而出,交错盘旋之下将徐衍围在当中。
络腮胡冷哼道:“既然这里风水不错,给你当个坟头儿想来也不算亏待你。”
母狗眼翻着眼皮道:“有没有活下去的价值,就看你说不说实话喽,刚才你说离着近了到底指的是什么?这里离着什么地方近?”
徐衍表情犹豫,几番挣扎,最终叹了口气,垂头认命道:
“不瞒诸位,此地真是风水宝地,不远的地方便是一处龙穴。”
第139章 离王的愤怒
听闻龙穴,伏魔七子神态各异。
络腮胡大师兄喝问道:“你说的龙穴,指的是什么?”
“一处帝王陵,埋着传说中酷爱收集宝贝的暴君离王。”徐衍道。
母狗眼思索道:“暴君离王?什么来头,真的假的?”
朝天鼻厉喝道:“小子你可想好了!胆敢诓骗我们伏魔七子,下场是死无全尸!”
徐衍连连摆手道:“不敢不敢!我一个小小散修,怎敢欺骗诸位,再者说我这能耐也不是你们的对手啊,如果不信,我可以带路。”
络腮胡点头道:“我听过离王的传说,大商立国之前的一位诸侯王,以残暴著称,原来离王墓就在附近。”
母狗眼翻着眼皮道:“这小子看起来挺精明,要不要废掉他的修为再让他带路?”
朝天鼻赞同道:“最好砍了他的双手,反正用脚就能走路。”
徐衍退了两步,手中握住冰牙匕首,道:“在下虽然战力有限,但也有筑基修为,诸位既然苦苦相逼,不得已只好拼个同归于尽了。”
伏魔七子见法器在徐衍手里散发着暗淡光晕,立刻相信对方有筑基修为,态度立变。
母狗眼呵呵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小兄弟别介意,我们是伏魔剑派的弟子,向来言而有信,你带路吧,只要找到离王墓,收获自然有你一份。”
年轻的老七道:“找到离王宝藏,今天的事我们既往不咎!”
徐衍道:“当真?”
伏魔七子齐声道:“当真!”
“好,事不宜迟,诸位随我来。”
伏魔七子将昏死的唐秀婉留在山洞,跟着徐衍出发,前往古墓。
如果是凭空捏造出的地点,以伏魔七子的心智断然不会上当,正因为络腮胡大师兄听过离王传说,才对离王墓生出贪念。
古修士的洞府与墓穴,向来是宝藏的代名词,修行界许多强者的机缘都从古修士的洞府与墓穴而来。
这份贪念,促使七人相信了徐衍。
徐衍也不想实打实的动手与伏魔七子血拼,能成为伏魔剑派的伏魔七子,这七人别看卑鄙阴损,实力必定极强。
人品与能力向来没有关联。
尤其伏魔七子的黑色长剑,让徐衍联想到一种可怕的杀伐之法,剑阵。
与其硬拼,不如智取。
现成的陷阱就在旁边,不用白不用。
不久后徐衍与伏魔七子出现在离王墓内。
通过蛇桥,越过蝎坑,好不容易翻过城墙,一行人来到正殿。
重甲力士已然自行复原,回到了原位。
为了冲开这些力士,伏魔七子拿出了真正的绝学。
只见七人踏动特殊的步伐,各站一个方位,手中黑剑如七条黑蟒卷出,将重甲力士冲撞得七零八落。
难怪叫伏魔七子,果然会剑阵。
徐衍暗中做了个比较。
伏魔七子当中任意挑出一人,实力都不在常玉春与倪秋雁之下,七人联手的威能更加可怕。
修行宗门里出来的高手,确实不凡,怪不得连灵剑宗真传弟子唐秀婉都没逃过七人的追踪。
尽管徐衍不清楚伏魔剑派在青州能排列在何种位置,单看伏魔七子的手段就知道其宗门绝对不弱。
剑阵之威横扫重甲力士,开出一条通路。
七个人将徐衍夹在中间,进了主殿。
他们也怕徐衍耍诈,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徐衍。
看到青铜棺,络腮胡大师兄眼中放光,他比较谨慎,道:“棺椁里有什么?”
徐衍摇头道:“我最多走到一半,每次都无功而返,这里头一次来,不过按照惯例,墓主的好东西肯定藏在棺椁之内。”
“你去打开!”母狗眼用黑剑直指徐衍的后心。
“一路来危机重重,青铜棺里肯定不会安全,让我开,你们是打算卸磨杀驴啊。”徐衍道。
“到了这里,由不得你,快开!”老七面目狰狞,恶狠狠喝道。
伏魔七子自从进来后,各自守住一个方位,灵力盘旋,剑阵已成。
只要徐衍敢不听号令,顷刻间会被剑阵绞成碎片。
“好,我认栽……”
徐衍一边挪动棺盖一边嘀嘀咕咕。
随着嘎吱吱的动静,伏魔七子的目光不受控制的晃动起来,他们眼前的空间先是震荡,继而扭曲,宛如陷入海底。
无声的哀歌,影响了七人的感官。
当伏魔七子陷入麻痹的一瞬间,青铜棺的棺盖挪开,与此同时,四根冰锥悄无声息的击中四个铜鹤盏。
机关勾连,发出响动,铜鹤盏升起。
其实铜鹤身上已经没毛了,但并不妨碍这道机关的神秘。
凭借着扎实的修为,七人很快从哀歌中挣脱而出,在他们眼前,徐衍正一头钻进青铜棺。
外面的蛇桥蝎坑加上重甲力士,令伏魔七子认定了离王墓的凶险,此时铜鹤盏异动,他们想都没想直接追着徐衍钻进青铜棺。
这一跳,伏魔七子算是跳进了死地。
外面的凶险根本不算什么,离王墓里真正恐怖的东西,就在棺材底下呢。
落地后,七人纷纷大惊。
“是灵矿!”
“离王墓里居然有灵石矿脉!”
“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哈哈!”
“这么大一条灵石矿脉得价值多少!给个二流宗门都不换呐!”
“占了灵脉,咱们也能开宗立派!”
“等咱们立起门派,伏魔七子也该改改称号,我看就叫伏魔七圣如何。”
“建立宗门是后话,咱们先得借灵脉冲出个结丹来,否则可保不住这条灵石矿脉。”
第八个声音幽幽道:“老七说得在理,不过借用灵脉这件事,你们得先问问这里的主人。”
徐衍正站在角落,脚下便是他挖出的岩石层。
之前的谨小慎微一扫而空,脸上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这里的主人?”母狗眼愣了一下。
“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青铜棺是空的吗。”徐衍就差捧着把瓜子了,指了指上下,道:“因为这里,才是真正的棺材。”
嘭一声,母狗眼的脖子被什么东西掐住,整个人缓缓上升,无论他如何催动飞剑,始终无法脱困。
在其他人的眼前,母狗眼的背后出现了高大凶残的离王暴君。
吼!!!
咔嚓。
母狗眼一分两半,尸体如破风筝般飞了出去。
一击便可击杀一人,其余六子齐齐变色,满脸惊悚。
“离王的愤怒,好好享受吧诸位。”
徐衍面带微笑的下沉,化作血影遁入地底,原先的岩石层铺满一层坚冰。
空荡荡的矿洞里,回荡着久久不息的惨嚎。
鲜血与残肢散落满地……
第140章 什么鸟
伏魔七子,改成了喂魔七子。
观赏一番离王进餐后,徐衍悄无声息的顺走了七柄黑剑,以原路遁走,沿着石层来到雷池所在的洞窟。
雷池旁,一群小黄鼬正拽着一根特制的绳索,嘿呦嘿呦喊着号子。
绳索的另一头沉在雷池里,不知绑着什么东西。
老黄坐在一旁,看着小黄鼬们干活,洋洋得意的自语道:
“以雷池之水侵炼二十载,老夫的雷舟终于完成了,丢一袋子灵石算什么,有此等极品的飞行法器在,一千灵石早晚再赚回来。”
哗啦,哗啦。
在小黄鼬们的拖拽下,一条奇异的小舟渐渐浮出水面。
长约两丈,形如柳叶,看似木质却流淌着一道道雷纹,整条小舟轻巧而奇异,出水后自行悬空,灵动十足。
老黄把小舟拉到自己面前,眯缝着眼睛,用手不断摩挲,爱如珍宝。
说了个去字。
老黄以妖气驾驭,只见小舟雷光大盛,发出一声雷鸣,转眼间越过雷池出现在对岸。
“好快的速度!绝对排得上最顶端的飞行法器,这二十年来的辛苦终于没白费,回来……回来?回来!”
老黄发现调不动雷舟。
雷池对岸的小舟仿佛冻住在半空,一动不动,任凭它如何催动妖气,就是收不回来。
老黄发毛了,急忙绕过去查看。
雷舟是它辛苦多年才得到的宝贝,万万不能有失。
走到近前,老黄更吃惊。
雷舟果然被冻住了,船体内外结了一层坚冰。
“哪里来的冰?怎么下雪了!地底下怎么可能下雪?”
老黄伸手接住一片雪花,挠头诧异。
“雷池都能藏舟,地底为何不能下雪呢。”
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老黄差点跳进雷池。
地面隆起一团血水,凝成人形,随后破裂开来,现出其内的徐衍。
“怎么又是你!”
老黄张着大嘴瞪着眼睛,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三个月前它的洞府已经被收刮过一次,没想到人家又来了。
“路过而已,雷舟不错,我的了。”
徐衍挥手散去冰层,分出灵气将雷舟化作巴掌大小,收入储物袋。
“还我雷舟!”老黄抓狂道:“你都抢了炼神术还挖了我的灵石,雷舟是我的命根子!”
“我说过了,这里的东西都归我。”徐衍抽出重刀玄雷,掂量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没有!恩公说得对,这里的东西都归你。”老黄看到重刀,立刻冷静下来。
对面的可是会言出法随的大修士,没见人家刚才用了玄奥莫测的血遁而来么。
徐衍满意的点点头,收起重刀。
“池子里还有什么宝贝。”
“没了!真没了!恩公不信下去游一圈,找到宝贝全归你。”
“继续炼制雷舟吧,二十年后不就又有一条了么。”
徐衍扬长而去。
老黄在雷池旁呆滞了半晌,一跺脚,道:
“还骗我!二十年后你再来一趟,我不又白炼了吗!况且也没那么多合适的材料呀,哎,倒霉,我是不是该换个洞府了,这地方风水不咋地呀。”
……
山洞里,唐秀婉悠悠转醒。
这是哪?
她用尽全力睁开眼。
目光模糊,大致看得出是一处山洞。
周围没人。
所幸身体无恙。
唐秀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丝。
身上五花大绑,她一时动弹不得。
逃亡之际手段用尽,飞剑炸裂,此时连最起码的灵力都难以汇聚,如此处境,堪比绝境。
唐秀婉强做镇定,其实慌乱不堪。
想起之前的经历,不由得悲从心来。
与尸族战斗她不怕,大不了战死沙场,身为灵剑宗真传弟子,虽为女子,唐秀婉的勇气从来不弱于男儿。
谁知一场鸿门宴,自己成了陷阱中的猎物,案板上的鱼肉,即将任人宰割。
“伏魔剑派……伏魔七子!”
唐秀婉在心里恨声低呼,她恨不得立刻杀出去,与追杀她的伏魔七子大战一场。
可她现在自身难保,脱身乏力。
冷静下来,唐秀婉运转心法聚集灵力。
只要崩裂绳索,她才有活路,否则……
落在伏魔七子的手里,唐秀婉不敢多想自己的下场。
本是青州一大门派的伏魔剑派,既然成了邪派一脉,手段自然无所不用极其。
什么血祭、人殉、白骨道,道心种魔,采阴补阳的炉鼎之法,一想起这些耳熟能详的邪道手段,唐秀婉觉得浑身冰冷。
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伏魔七子精通剑阵之法,行事乖张,喜欢用一些极端手段,曾经与人比剑的时候打伤了对方整整近百高手。
唐秀婉对伏魔七子的剑阵尤为忌惮。
她最后的飞剑,便是用在炸开伏魔剑阵。
然而冲出剑阵,她也没逃出多远,便被剑阵余威震晕过去。
快,再快点才行……
心乱如麻的唐秀婉越是焦急,灵力聚集得越慢。
等到伏魔七子回来,即便能挣脱绳索也绝对逃不出这处山洞。
不好!
唐秀婉听见了脚步声。
她顿时心如死灰,俏脸苍白,刚刚汇聚的一点灵力险些消散。
凄然的看了看山洞,唐秀婉在心里惨笑一声。
这里便是自己的坟墓了吧。
没想到堂堂灵剑宗真传,最有希望进阶结丹境的弟子之一,今天就要葬身于此。
也罢!
唐秀婉把心一横,准备逆转灵气。
她宁可自爆经脉而亡,也不肯受辱于此。
闭上眼,唐秀婉等待着死期降临。
脚步声很轻,只有一个人……
经脉中的灵气平复下来,唐秀婉闭着眼装作昏死,心里快速思索着对策。
如果伏魔七子齐至,她绝无活路,只一个人的话,未必没有逃走的机会。
再等等……
唐秀婉继续汇聚灵力,打算拼个最后一击。
如果实在逃不掉,弄死个对手也是好的,即便弄不死也得让对方付出点代价。
灵剑宗的弟子没那么好摆布!
唐秀婉在心里发狠,灵力竟渐渐汇聚起来。
‘从脚步声判断,对方到了近前。’
唐秀婉暗暗分析着目前的状况。
‘对方好像在观察我。’
‘居然解开了绳索。’
‘很好,他越大意,遭到的反噬越重!’
“再有几息,反击的灵力即可汇聚……”
闭着眼的唐秀婉忽然听到说话声。
“还没醒?好像伤得很重啊,得找到伤口才能救她。”
救我?
唐秀婉疑惑不已。
她第一个念头不是对方是谁,而是怎么救。
当这个念头刚刚出现,唐秀婉便得到了答案。
嘶拉一声。
衣服被完全撕开,露出内里绣着鸳鸯的轻薄肚兜。
“什么鸟?”
徐衍的目光从鸳鸯上移,然后与豁然睁眼的唐秀婉对视在一起。
第141章 还人情
有些时候,救人未必会得来感谢,反而会遭到报应。
徐衍切身体会了一次。
打在身上的灵力精纯而锋利,如重锤一击,力道许久才缓缓散去。
顶尖宗门的真传弟子,单单灵力都十分可怕。
徐衍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唐秀婉艰难的来到徐衍近前,仔细辨认一番,后悔道:
“怎么是这盗木贼?”
“伏魔七子呢,难道是他救了我?”
“刚才出手重了些,会不会死了?”
听唐秀婉的语气满是担忧,没多少怨恨,徐衍这才深吸一口气,咳嗽着爬了起来。
“咳咳咳……刚才无意冒犯唐师姐,实属救人心切,这才咳咳……”
“你没事就好,不怪你,我误以为贼人来犯,打算与其拼个同归于尽。”唐秀婉紧了紧没了扣子的衣襟,她想起了什么,解释道:“是鸳鸯。”
“鸳鸯挺好的。”徐衍尴尬了一下。
唐秀婉没在乎肚兜的事,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看到伏魔七子?是七个追踪我的高手,他们擅长剑阵合围,相当危险。”
“唐师姐说的,可是七个背着黑剑的修行者。”
“对!他们的伏魔剑很厉害,他们在哪?”
“唐师姐放心,他们追不到这,我设法将伏魔七子引向另一个方向了。”
“原来是你救了我……”唐秀婉强撑着拱手一礼,郑重道:“灵剑宗唐秀婉,多谢阁下救命之恩!”
“唐师姐客气了,上次在魁星城若非唐师姐解围,我们未必能顺利出城。”
“那算什么解围,一只尸蚁而已,即便我不出面,等查明真相自然会放你们出行,这次若非你出手,我命休矣。”
唐秀婉诚恳道:“师尊教导我们有恩必报有德必酬,我欠你一条命,今后一定报答。”
徐衍连连摆手。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次救了唐秀婉,只是还了人家上次的恩情而已。
“这里不能久留,伏魔七子狡猾多端,很有可能再寻来,我走之后你要尽快远离。”唐秀婉神色焦急道。
“唐师姐这就走?你的伤势……”
“我伤得不重,青州修真界有变,我必须尽管赶回宗门。”
“是伏魔剑派吧,他们敢追杀唐师姐,莫非要与灵剑宗开战?”
“伏魔剑派不过二流宗门,怎敢与我灵剑宗开战。”
唐秀婉紧咬着嘴唇道:“伏魔剑派暗中修炼邪道法门,以活人祭炼三尸神剑,他们借铸剑礼之名广邀同道,打算来一次最后的饕餮盛宴!可怜我那些师兄弟,为了助我脱困全都深陷魔窟不知生死。”
想起当时的惨烈景象,唐秀婉紧捏双拳。
“我逃走的时候慌不择路,这里是何处。”
“大商。”
“这么远!”唐秀婉蹙起秀眉,“没有飞剑,从这里赶回宗门不知要多久,师兄弟们怕是凶多吉少。”
“是否法器都可御剑飞行?”徐衍指了指自己的重刀,道:“唐师姐若是着急,不妨先拿去用。”
“不行的,法器御空与御剑飞行是两码事,至少达到上品程度的法器飞剑才有可能御空而行,寻常的普通法器只可催动对敌,无法做到飞行法器的功效。”
唐秀婉心急如焚,偏偏无可奈何。
“怪我没用!”
想到伤心处,唐秀婉用拳头猛砸石壁,任凭白皙的指尖砸出血迹宛若不觉。
“既救不了同门师兄弟,也来不及禀告宗门,我逃出来能有什么用!我真没用!”
几经险阻才能逃命的经历没能打击到这位灵剑宗真传,反而是想起同门的险境与自己的无能为力,让她几乎崩溃。
由于没有合适的飞剑,她要返回宗门报信不知得何年何月,想要及时挽救同门更加不可能了。
她再次狠狠砸下的拳头被毫无温度的大手托住。
徐衍阻止了唐秀婉的自残,道:“唐师姐不必着急,飞行法器是吧,这件如何。”
说着取出雷舟,一点之下,洞窟里雷光乍现!
“这是……极品程度的飞行法器!”
唐秀婉惊呼出声,连忙抹了下眼里的泪花,查看之下动容道:
“此舟的坯胎极佳,为上等珍奇异木打造的飞舟,再经过雷电之力祭炼多年达到脱胎换骨之效,成就如今的品质,实乃珍品!”
人家懂行,看得出雷舟的前世今身。
徐衍这才知道原来雷舟之前就是成品的飞舟法器,是那老黄耗费多年在雷池里重新祭炼了一遍方才有如今的模样。
“区区二十载祭炼而已,不算什么,既然唐师姐着急,先拿去用好了。”
“真的吗?”
唐秀婉震惊不已。
这件雷舟放在她眼里都是天价的东西,人家居然眼都不眨的拿给她用。
“当然了,唐师姐用够了再还我即可。”
徐衍很大方。
反正白来的东西,再珍贵能如何,要心疼也是老黄心疼。
唐秀婉震惊之余,对徐衍的胸襟与为人佩服不已。
人家不仅救了自己,还拿出无比珍贵的极品飞行法器,如此恩情该如何报答。
唐秀婉再次拱手,道:“此番大恩,秀婉谨记于心,此生不忘。”
徐衍连忙摆手道:“路见不平顺手而为,算不得什么。”
“你的顺手而为不仅救了我一命,还有可能改变我很多同门师兄弟的命运,此恩重如山,秀婉绝不敢忘,雷舟我先借用,一定原封不动的奉还。”
唐秀婉从脖子上摘下一块贴身的玉佩,递给徐衍,道:
“此物是我师尊所赠,有凝神清心之效,虽然价值不高,对我而言却十分重要,这块玉佩可作为通行灵剑宗的信物,归还雷舟的时候,你再还我。”
徐衍本不打算要,人家执意递来,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
别说借雷舟了,这位唐师姐在魁星城的无意之举相当于救了徐衍一命,此次即便送出雷舟徐衍也不觉得自己多亏。
唐秀婉急不可耐的轻轻一跃,跳上小舟,回首道:“多谢了徐衍,后会有期!”
雷舟化作一道雷光,刹那远去。
徐衍站在洞口挥了挥手,心头一片轻松。
终于还了人情。
接下来也该去周游一番青州了。
天色尚早,徐衍信步而行。
走下荒山的时候,远远能看到远处的知远县。
一丝怀念涌出心头。
最初来到这片世界的地点便是知远县,可惜,楚绿娥肆虐之后,成了一片死地。
咦?
徐衍手搭凉棚。
知远县里竟有一道炊烟升起。
第142章 去赏花
知远县,府衙。
一群衙役正在忙碌,翻箱倒柜的往外搬着东西。
衙门口停着两架马车,已经装了不少货物,多为家什之类,其中一块屏风最为显眼,牢牢绑在车上。
大堂里煮着茶水。
陈洲骅端坐其中,指挥着属下。
“轻点轻点!青花瓷的花瓶,不禁折腾。”
“你们几个动作快点,搬个桌子这么费劲呢,还有四个紫檀木的椅子别忘喽。”
“那副画小心着!那可是真迹呀,价值连城呐!”
陈洲骅劳心费力的充当着监工,把府衙里值钱的东西一并打包装车。
看看差不多了,陈洲骅喝光剩下的半壶茶,起身要走。
“镇子太邪门,其他的东西都不要了,早走为妙……”
一抬头,迎面走进来一位,身穿黑色官服,腰间挂着虎头令。
“徐、徐衍!”
陈洲骅想起对方的身份,连忙改口道:“徐大人!您怎么也来县城了。”
徐衍看到陈洲骅后满心疑惑。
当初知远县没活人了,作为县令的陈洲骅居然没死。
“来调查知远县的事,陈大人这是?”徐衍扫了眼陈洲骅的官服,发现些端倪。
对方穿的不是县令的官服,而是知府的官袍。
“这不是访查地方嘛,途径知远县顺路来瞧瞧,知远县可是咱们的老家啊,司天监一定要破获此案!抓出凶手来,一想起我那些无故消失的父老乡亲呐,我就忍不住伤心欲绝,哎。”
陈洲骅装模作样的拭了拭眼角。
“知远县的案子司天监自然会全力侦办,当时陈大人身在何处?”
“不瞒徐大人,知远县出事的时候我正调往长兴府任职,后来才知道家里发生了如此惨案。”
“原来陈大人已是长兴府的知府,恭喜恭喜。”
“这不多亏了徐大人嘛,武家的案子可有你一份功劳,刑部的大人很满意,这才有我今天的乌纱呀。”
这位看来没少打点,否则凭着武家一案,累死陈洲骅也当不上知府。
“长兴府是个好地方。”想起当初被枭首的知府,徐衍对陈洲骅的升迁不太看好。
往高处爬没问题。
但摔下来的时候,越高伤得越重,甚至直接摔死。
陈洲骅拉住徐衍热情的攀谈,亲自热茶招待。
徐衍既然来了,只当歇歇脚。
“徐大人在司天监当差,对皇城想必最为了解,依你看,太子殿下何时能登基呢。”
陈洲骅很老道,没问皇帝何时归天,问的是太子登基。
“皇帝还在一天,太子始终是太子,皇城水深,陈大人还是老老实实的经营长兴府为好。”
“徐大人所言极是,呵呵我正打着这个主意,要不然也不会辛辛苦苦的访查地方了,这不走不知道,长兴府地界的冤案真就不少。”
陈洲骅为了彰显自己的勤劳,喋喋不休道:“就拿山里那家猎户来说,一家十一口尽数死绝,竟被灭了门,惨不忍睹啊,回去后正打算把这案子报给司天监呢。”
徐衍本来没在意,听着听着神色一动。
“长兴府地界的猎户?姓什么?”
“猎户家姓穆,住在山里,属于长兴府地界。”
“穆家灭门……这案子是该报给司天监。”
徐衍暗暗一叹。
穆家的惨案终于被发现,如此一来,就能借陈洲骅之口将消息传给穆正初了。
想起好友,徐衍不由得心情沉重。
他能一走了之,也不知材叔齐远瞩等人该何去何从。
老皇帝时日无多,太子即将上位,在这种新旧更迭之际,满朝文武心思各异,国舅与皇后在暗中摩拳擦掌,更有北晋虎视眈眈,五毒教教主与司天监监正的棋局也不知谁能技高一筹……
乱象丛生的大商,未来也许会成为一场乱世。
大商皇城作为漩涡的中心,任何变故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弦。
徐衍只希望在这场未必会有胜者的勾心斗角中,自己的朋友们都能安然无恙。
心绪烦乱,徐衍无心久坐,离开府衙。
走在无人的街头,徐衍的心头总是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多想无益。
甩开纷乱的念头,徐衍踏出小镇。
福祸天定,如穆正初那般强人,不还是预料不到自家的灭门么,想得再多有什么用呢……
迈出的脚步,定在知远县的大门口。
徐衍一动不动,连眸子都不晃动一下。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信息,十分隐晦,与某件事利害攸关。
是什么呢?
穆家十一口灭门惨案……
徐衍的眸子晃动了一下。
豁然回身,徐衍疾步而行,很快在县衙门口找到即将离开的陈洲骅。
“你确定深山里的猎户穆家总共十一口人?”
陈洲骅被徐衍的折返吓了一跳,见对方神态凝重,他急忙点头道:“确定啊,我这随身带着卷宗呢,来人!把长兴府的卷宗拿来。”
对照卷宗,果然猎户穆家共有十一口。
徐衍声音冰冷的质问:“会不会出现新生的孩子来不及登录在册的状况。”
陈洲骅肯定道:“不会的,长兴府的卷宗每隔三年会审核一次,即便深山里的猎户也不例外,除非他们生的孩子只有三两岁,否则绝对会记录在册,徐大人您也知道,府城可不比知远县这种小县城,关乎人口的事断然不会弄错的。”
目不转睛的看了三遍,徐衍缓缓放下卷宗。
穆家的确只有十一口人,而非十二口。
嘴角勾起一丝无奈的苦笑。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地方不对劲。
当初在深山木屋遇到地煞帮两个高手之际,徐衍曾经以控尸术控制穆家十一具尸体与敌人交锋。
耳边依稀响起当初那缺牙汉子的冷喝:
‘这家猎户十一口,没一个活的,全死透了!’
是啊,穆家总共十一口人,全都死了。
那么,西衙的炼尸官穆正初,又是谁呢?
煞沙,煞魂,妖花……徐衍的心头浮现出一个冷冰冰的称号。
土毒使。
“西衙的花,也该开了。”
低语中,徐衍夺过一架马车,将车上的东西尽数丢掉后打马而行。
方向,正是皇城。
陈洲骅莫名其妙,在后面喊道:“徐大人这么急,这是去哪啊?”
“去赏花。”
第143章 棋
初夏,气候宜人。
一场雷雨过后,跑马谷的草木疯长。
肥美的草场上,马儿无忧无虑的大快朵颐,哪怕绿草早已染成鲜红。
低垂的马头拱开一具碍事的残躯。
咣当一声响。
残躯手里的钢刀落地,惊得马儿一跃而起,随后又若无其事的继续啃食青草。
零零散散的战马如孤魂野鬼般在广阔的山谷里游荡。
地面上到处是残缺不全的尸体。
战争带来的猩红色从跑马谷一路蔓延,越过了恒阳关,如一条鲜红的大道,一路铺向大商皇城。
恒阳关内一片残垣断壁,尸横遍野。
关卡某处角落,一位百夫长正苟延残喘。
他的腹部开了个大洞,用破布胡乱塞住,一呼一吸间隐约能看到肠子在破布后晃动。
他手里掐着半块干硬的大饼,始终盯着五丈外的一匹无主战马。
大饼掰成了碎块,每次扔出一小块,用来引战马过来。
三丈……
两丈……
一丈!
他聚集所有力量扑上战马,忍着剧痛打马飞驰。
北晋三十万大军已然踏破恒阳关,大商皇城岌岌可危,若不早做准备,过不了几天,大商将就此覆灭。
他要去皇城报信,可是刚冲出不足百丈便被一片箭雨笼罩,连人带马成了刺猬。
噗通。
尸体栽落。
他的眼睛仍旧死死的盯着皇城的方向,随后被无数铁蹄塌成肉泥。
……
“皇帝驾崩!”
大商,皇宫。
随着宦官一声悲壮的高呼,文武群臣掩面而泣,哭声震天。
皇城内外一片素缟。
太子哭得最凶,嚎啕不绝,泪如泉涌,眼睛通红眼泡浮肿。
看似悲痛欲绝,离得近了能闻到他嘴巴里冒着巨辣之气,宽大的袖子里藏着不少干椒,觉得眼泪不够了就低头嚼上一个,保准泪流如柱。
匆匆赶来的皇后扑到棺椁前,抽泣哽咽,那泪水做不得假,可怎么看都是喜极而泣。
“报!”
来自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在门口跌了个跟头,连滚带爬闯进大殿。
“恒阳关失守!北晋三十万大军直奔皇城而来!”
哗!!!
群臣炸了锅,没人在掩面装哭,所有人的脸色都变成苍白如纸。
“北晋逆子!趁火打劫,好不要脸面!”
“连战书都不下,亏他北晋还好意思称国!”
“怎么办!怎么办啊诸位!连恒阳关都挡不住北晋,咱们大难临头啦!”
“现在收拾细软逃出皇城还有机会,快走吧!”
宰相提高了声音,喝道:“慌什么!大商又不是只有边军,九座雕龙台分别驻扎重兵,只需调齐大军,北晋狼子的野心岂能得逞!”
一位大臣担忧道:“雕龙台的驻军有驻守龙柱的重任,没有圣旨不可轻易调离,陛下最看重龙柱,怕是……”
说道这,群臣的目光纷纷望向棺椁。
皇帝死了!
这下雕龙台的驻军没理由再护着那九根没用的龙柱。
姜大川急急道:“大商不可群龙无首,望太子殿下尽快登基,国难当头,先皇的丧事不急于一时。”
“对!太子殿下快快登基,下旨调动各路重兵护我皇城无忧啊。”
“陛下万岁万万岁!”
皇宫里一阵混乱,有人高呼万岁,商泰之趁机黄袍加身,坐上了觊觎多年的皇位。
而商无极的棺椁,则被放在一旁,冷冰冰,无人问津。
当天,商泰之登基皇位,成了大商国的第二位君主。
他连下圣旨,调遣各地雕龙台的驻军挥师皇城,解北晋之围。
只要各处雕龙台的重兵能及时返回,北晋的三十万大军就不算什么。
满朝文武真正担忧的,是镇守九龙台的上百万大军能不能及时赶回来。
商泰之的圣旨刚刚拟好,又有新的消息来报。
位于大商各地的九龙台守军,正在朝着皇城快速集结,估计一天之内即可在皇城外完成汇聚。
得知这份消息,皇宫里的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
北晋大军即便速度再快,杀到皇城也得一两天的时间。
宰相心中奇怪,追问下得知,九龙台驻军汇聚的原因,是老皇帝临死前的最后一道旨意。
商泰之目光复杂的望了眼装尸体的棺椁。
他在心里默默的感激了一下先皇,若非早下的圣旨,九龙台的驻军真就未必来得及回援。
感激之余,商泰之唯有冷笑。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其实不叫商泰之,应该叫卜泰之。
这大商皇朝,早晚也会更改为大卜皇朝。
可怜老皇帝商无极,不仅头顶绿油油,临死之前,还得为别人的儿子出最后一份力,保住他念念不忘的大商国。
在太子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迂腐的一生,沉迷于并不存在的长生之术。
在皇后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无聊的一生,不懂风情不爱女人。
在国舅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憋屈的一生,替人养子不说,临死还得将皇位奉上。
在群臣的眼里,老皇帝的一生是沉闷的一生,也是失败而无奈的一生。
他开疆拓土,亲手建立了大商王朝,却只能延续一代。
失败的人有很多,失败到如此程度的王者,世间罕有。
得知守军不日即可抵达,商泰之安心下来。
皇城保得住就行。
至于其他城镇他是不在乎的,反正大商有的是人,死了再生呗。
借着北晋来犯为由,身穿龙袍的商泰之再也不用装哭了,他如今是大商的皇帝,他要体会的是一呼百应的王者风范。
登基大典被提上日程。
于是大商皇朝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
北晋三十万大军星夜兼程直扑皇城的攸关时刻,皇宫内传来的却是鼓乐齐鸣。
本该商议国家大事的宝殿内,衣衫单薄的舞姬们翩翩起舞,尤其水仙的独舞,得来商泰之的大加赞赏,当场下旨,纳翠云楼的头牌水仙为宾妃。
热闹的皇宫灯红酒绿,老皇帝的尸体则停在隔壁偏殿,无人问津。
乱象纷起。
大商的根基在无形中正在缓缓撼动。
加快这座皇朝崩塌的,还有那些不为人知,却更加恶毒与阴险的手段。
……
司天监总部。
斐浅正在书房内紧锁眉头,盯着面前的棋局出神。
对面,坐着的正是五毒教的教主,百里宏微。
敢来司天监与斐浅下棋,说明百里宏微的布局已经技高一筹,压住了司天监,更将监正斐浅困于一间书房之内。
“这盘棋,百里教主原来准备了多年,是我疏忽了。”
“监正大人的棋艺并不比我差多少,束住你手脚的,不是别的,正是你监正的位置,若非牵扯太多记挂太多,你斐浅何至于此。”
第144章 奇景
书房里的棋路繁复纠缠,暗子遍布,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百里宏微说得没错。
令斐浅束手束脚的,正是他监正的身份。
他是大商重臣,一举一动都牵扯着司天监的兴衰荣辱。
他要对抗皇族的制衡,还要提防外人的暗箭,更要专营司天监的根基,捍卫四大衙门的名望。
这些年来,这位掌管着司天监的老者越发苍老。
他已经累了。
斐浅从棋盘上抬起头,面露恍然。
“是啊,离开云州这五十年,我本以为一身轻松再无牵连,用最后的余生寻找属于我的机缘,谁料竟在红尘中反而越陷越深,直至难以自拔。”
斐浅摇头苦笑,将握在手里久久未落的一个棋子重新放回原位。
这盘棋,他不准备下完。
“我本风尘客,庸人自扰之,斐浅着相了。”
随着监正的自语,棋盘上的棋子相继活了过来,有的化作小蛇,有的变成蜈蚣,全是剧毒之物。
百里宏微可没打算结束棋局。
他抓起一条百爪毒蜈,微笑道:“原来监正大人不是青州人士,云州是个好地方,天下第一宗门的起源地呢。”
五毒教教主的一席话说完,棋盘上的毒物再次变成棋子。
斐浅呵呵一笑,道:“老夫困于红尘不假,但这双眼睛还算清澈,看得出红尘之外的一些蛛丝马迹。”
监正的洪亮话音中,屋子的房梁扭曲成一条斑斓怪蟒,红眼獠牙,信子足有三尺长短。
百里宏微抬起一根手指抹了抹垂下的一缕发髻,道:“哦?比如呢。”
短短几字过后,怪蟒复原成房梁,再无异样。
斐浅道:“比如说,百里教主的出身未必在北晋,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青州修行界恶名昭彰的毒宗长老之一,你们毒宗这么多年来苦苦追踪炼神术的下落,究竟有何企图。”
监正说完,棋盘下的木桌变成一只三彩毒蟾,两只大眼咕噜一转,身上的棋盘晃动起来。
“监正大人好眼力。”
百里宏微探手拍向毒蟾,立刻毒蟾变回了木桌。
“毒宗向来低调,居然被人认了出来,至于炼神术,监正大人可就明知故问了,你也要找的东西,难道你不知自己有何企图?”
斐浅道:“百里教主猜错了,老夫要找的不是炼神术,而是其他东西,可惜,这么多年依旧毫无线索,此生只能止步于结丹。”
“你要找突破元婴的契机?”百里宏微冷笑道:“元婴之境,亏你也敢想。”
“既然踏上修行这条路,总归得有个念想不是。”斐浅笑道。
在斐浅的笑声中,屋子里的桌子凳子,房梁门窗,棋盘棋子,几乎所有东西都变化成剧毒之物,将二人层层包围。
“我劝监正大人别想得太多,还是想想眼前为好,这盘棋,你就要输了。”
“未必,老夫经营司天监数十载,好歹也留了些后手,今天就献丑一番。”
轰隆隆!
低沉的嗡鸣中,书房的空间突然转黑,对弈的二人陷入永夜。
下一刻,点点星芒亮起,总共七颗星辰在黑暗中绽放出耀眼的豪光。
阵道的气息轰然而至。
那七颗星辰漂浮不定,时而列为一排,时而围拢成圆,最后散在房间各处,组成北斗之势。
五行之气浑然迸发!
“小五行天罡阵!会施展道门法阵,你是道宗的人!”
百里宏微的惊呼顷刻间被爆发的法阵嗡鸣所淹没。
始终安静如昔的书房,成了两位结丹高手的战场。
五毒教与司天监的交锋,不止发生在司天监总部。
皇城的长街上,出现了一些古怪的身影。
这些人脸色惨白,身上遍布着被某种力量腐蚀过的痕迹,他们时而奔行时而爬行,速度极快直扑司天监的衙门。
除了数以百计的尸鬼,攻向司天监的还有来自五毒教的高手。
北晋在大军来临之前,终于启动了埋伏在大商皇城的所有暗棋。
目的只有一个。
除掉最大的阻力,司天监!
残酷的恶战,从新皇登基的那一刻开始。
东衙的寻灵使遭遇了奇袭,伤亡惨重。
南衙的打更人本就群龙无首,抵挡得十分吃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北衙的雕龙匠都在各地雕龙台,衙门里多为计算各类材料的文官,顷刻间遭遇血洗。
西衙的反抗最为激烈,所有炼尸官都在拼死恶战,没人后退一步。
残阳如血。
映得西衙满墙的一品红无比艳丽。
花的香气与血的腥气混杂在一起,飘荡在西衙上空,令人如痴如醉。
“狗杂种!敢来西衙撒野,爷爷送你上西天!”
咔嚓一刀落下,费材劈开一头尸鬼,迸溅的血迹喷了他满身满脸。
“痛快!”
费材抹了把脸上的鲜血,喝道:“好久没这么痛快杀敌了,兄弟们加把劲,把这群狗杂种统统砍翻!”
“好嘞!大家伙一起上!”
“西衙可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来了就都埋这吧!”
“区区鬼怪也敢祸乱司天监,宰了它们!”
炼尸官们越战越勇,刀刀见血,拼杀得如痴如狂。
与其他炼尸官的勇猛不同,五号庭院里,齐远瞩正满头冷汗的坐在自己屋子里,一动不动。
他的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一旁的地上丢着个空的瓷瓶,里面的丹药早已吃下。
齐远瞩全力运转着灵气,不知抵抗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如果此时除掉他的衣服,便能发现在他的后心处正钻出一朵艳红的小花。
那小花如同活的一样,拼命的想要展开花瓣盛开,却被强大的药效加上齐远瞩自身的灵气所压制,一时无法完整的盛开,只能处于含苞待放的程度。
距离西衙不远处,是一座高高的酒楼。
一只毫无生机的苍鹰从高空落下,站在飞檐上,灵动的鹰眼望向西衙的方向。
在苍鹰眼中,是一番绝美的景致。
整个西衙完全被绿藤与红花所包裹,从高处俯瞰,犹如一处世外桃源,美得不可方物。
除了倒在血泊里的一具具尸体……
真是个赏花的绝佳地点啊。
酒楼下的长街上,徐衍紧锁眉峰。
当一品红完全开放的时候,他果然在高处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奇景。
这景致,叫杀伐。
第145章 花开
西衙,恶战持续不断。
地面逐渐染红,到处能看到尸体。
所有的院落里都在发生着残忍的杀戮。
在强大的敌人面前,炼尸官们一个个相继倒下。
费材很快变成孤军作战。
他的腰刀砍得卷了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余处,即便如此,他依旧勇猛的冲杀,直至面前出现了熟悉的身影。
“徐衍!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能回来。”
费材横刀在手,一边吼着一边冲向扑来的尸鬼,“材叔这条命早杀得够本,北晋的兔崽子别想从司天监手里讨便宜,杀!”
徐衍就站在月亮门下,目光复杂。
在他眼里所见的画面,与费材看到的完全不同。
费材看见对面的强敌是一头高大的尸鬼,凶面獠牙,手脚粗壮。
可是徐衍看到的,却是费材在与他自己的炼尸拼杀个不停。
西衙里并没有尸鬼。
徐傲放出的尸鬼都用来冲击另外三个衙门。
西衙成了一处诡异之地。
所有的炼尸官都在与自己的炼尸拼死相斗,最后同归于尽。
与其他司天监的高手不同。
西衙的炼尸官们每个人的背后都盛开着一朵艳丽的红花,拳头大,长在后心。
费材也不例外。
徐衍无声的动用了控尸天赋。
炼尸与费材同时停步,各自举着钢刀,一动不动。
徐衍缓缓闭上眼。
他本无需呼吸,此时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嘎吱。
拳头捏出响动。
徐衍的身上缭绕起一丝丝寒气。
再睁眼,杀机迸溅。
“好累呀,怎么砍不动了呢,徐小子,你快来替我出刀,材叔得歇会儿了。”
“好。”
徐衍走过去,接过费材手里的腰刀,将对面的炼尸一刀劈开。
而后扶着费材坐在一处朝阳的地方,正好能看到翠云楼。
“这么快就晚上了?好黑啊,周围还有不少敌人,你可得小心点。”
西衙上方,烈日当空。
“知道了材叔,剩下的敌人交给我就行了,喏,对面的翠云楼开张了。”
“是吗?这群婆娘真不省心,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赚钱,北晋的兔崽子睡了她们也不能给钱呐。”
“会给的,放心吧,只要司天监还在,城里的规矩就在。”
“说得对!等材叔歇一歇,再与那帮兔崽子大战三百回合,婆娘们,还等着我养呢……”
“好好歇歇吧,材叔……”
走出院落的徐衍没再回头。
费材倚在墙角,空洞的眼睛望着翠云楼的方向,再也不动了。
他后心盛开的红花,在风中微微晃动着。
一朵花瓣缓缓飘落。
埋没于尘埃。
西衙深处,官正住所。
常玉春静静的站在屋子一角,面无表情。
穆正初坐在桌旁,翻看西衙记载着历年诡案的卷宗。
看到些离奇的案子他会目露好奇,看到些有趣的案子,他会微微一笑,整个人完全沉浸在书本当中。
门扉轻响。
有人走了进来。
穆正初抬头看了一眼,他叹了口气。
“你还是回来了。”
“本来不想回来的,除了西衙,大商没什么地方值得留恋。”
徐衍随手关上门,也没与常玉春打招呼,径自坐在穆正初对面。
“那怎么又回来。”穆正初合上卷宗,望向对面。
“回来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早想说,怕你太伤心一直没提。”
徐衍望着对方,道:“穆家十一口人被地煞帮的高手所杀,以怨气炼制煞沙,一年前我经过森林木屋的时候,顺手替你家报了仇,两个地煞帮高手已经死了。”
“是么,那多谢你了。”穆正初微笑道。
“不客气。”徐衍也笑,只是笑容很冷,“加入西衙后的第二次任务,与你同行的两个炼尸官死于你手,凭徐傲的本事没那么容易把炼尸官的尸体弄走改造为尸鬼。”
穆正初笑而不答。
“树屋里的煞沙出自你手,黎家庄的煞魂也是你的手笔,结束黎家庄之行回返皇城的时候,你借口探友,实际是去了长兴府催发浮屠妖花。”
穆正初仍旧微笑着不说话。
“煞沙,煞魂,培毒之法,你在加入西衙的第二天就开始栽种一品红,目的是彻底覆灭炼尸官一脉,离王墓里你故意引动火毒使的尸体,想必那尸体上有你看重的东西。”
穆正初这次点了点头。
“打入西衙的土毒使,伪装了一年,你终于得逞,西衙没活人了,这下你开心了?”
徐衍豁然起身,一把抓住穆正初的领子,吼道:“在黎家庄守夜的时候你推荐我回城去报信,为的是对费材他们下手吧,我回来的时候你为何又不动手了!”
穆正初任凭被徐衍抓着,依旧微笑道:“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啊。”
“除了我,别人就都得死吗?”
“是啊,他们的生死我不在乎,我说过我的朋友少得可怜,你算一个。”
“我没有你这种杀人如麻的朋友。”
徐衍一把推开穆正初。
“各为其主,我的杀戮没什么不对。”
穆正初站稳身子,微笑道:“天下其实很简单,像茅厕一样,脏了,就要用水清洗一遍,天下与茅厕的区别只不过一个用水洗,一个用血洗。”
“你的血洗,包括了太多的无辜。”
徐衍伸出两根手指,道:“穆家有个孩子,十来岁大,我在大锅里见过一面,当我用筷子夹出来那孩子两根手指的时候,我便暗暗发誓,一定会将地煞帮的主人碎尸万段。”
“那孩子挺聪明的,我还给她做了个漂亮的草环。”穆正初回忆道,“她死的时候草环成了红色,染血之后变得更美了……”
一阵阵凛冽的寒气在空气中鼓荡开来,地面、墙壁、桌椅顷刻间铺满寒霜。
寒气涌动得越来越强,直至形成烈烈寒风。
数十道冰锥凭空凝聚,如同利箭,猛攻穆正初。
穆正初退了一步,他脚下的地面冲出一片煞沙,轻易将冰箭抵挡下来。
“走吧,徐衍,趁着皇城尚未覆灭,再不走,你会死在西衙。”
“生死与否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公平,西衙的人命和那两根指骨,需要你拿命来偿。”
穆正初沉沉一叹,嘴角的微笑逐渐消失。
他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
所以,只能用尽全力。
一旁的常玉春手缠铁骨臂甲,猛虎般扑向徐衍,他的背后如其他人一样盛开着鲜艳的一品红。
沙暴与寒风一同呼啸,一个个凶恶的煞魂在屋子的角落无声飘出。
穆正初震碎了弯弓,现出藏于弓身中的弯刀,灵力爆发间弯刀化作九道残影,斩向目标。
煞沙、煞魂、傀儡、法器,穆正初一旦下了杀心,立刻杀招尽出。
风雪诡异的变得缓慢下来。
所有攻来的威胁都在磁场的作用下几乎凝固。
幽幽哀歌如轰鸣战鼓。
徐衍灵甲披身,玄雷出鞘,白僵的极寒全力催动之下,屋子破裂开来,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坚冰牢笼。
困兽之地,唯有死战。
第146章 君临天下
皇城外,一匹战马疾行而来,冲过城门,一路奔至皇宫门前。
马儿失蹄,跌落一旁,口吐白沫眼见活不成了。
马上的骑手踉跄着冲进皇宫,跌倒在大殿门口。
“陛下!九龙柱……完工了……”
霍冬雷沙哑的喊出完工二字,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两眼一翻,气绝身亡。
他是活活累死的。
数月间,他昼夜不停的奔行于尚未完工的九龙柱之间,亲自动手赶工,终于在三月之内完成了工期。
而这位雕龙匠的官正,也在疲惫中丧命皇城。
霍冬雷临死都没想到,他的皇帝早已躺在冷冰冰的棺椁中,无人问津。
天边泛起阴云,云层中雷光隐现。
雷雨将至。
宝殿内,丝竹之音起伏。
水仙的舞姿摄人心魄,看得商泰之如痴如醉,他品一口美酒,击一次掌,合着韵律摇头晃脑。
大殿里的其他人全都一样,整齐划一的打着拍子。
只不过每次击掌,都有水泡在人们的掌心碎裂,留下腥臭的脓血。
观舞的人,身体越来越浮肿,就像一个个水泡,不知何时便会嘭一声爆裂开来。
水毒,来自水毒使的拿手招数。
翠云楼的水仙,便是五毒教最后一位水毒使。
她的任务,是毒杀皇族。
商泰之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陷入死地,他却毫无察觉,依旧沉迷在女色之中。
……
皇城外,百里处。
驻守九龙台的数十万大军相继集结,组成一层层的坚固堡垒。
正对面,来自北晋的铁骑轰然而至。
恶战爆发。
呐喊与嘶吼声震天动地。
血流漂杵,尸横遍地。
与战场的残酷血腥相反,安置着老皇帝棺椁的偏殿中,两个身影正甜蜜温存。
皇后依偎在国舅怀里,娇声道:“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从此以后,不用再担心商无极那老家伙了。”
国舅把玩着皇后白皙的手,道:“这些年苦了姐姐,大好青春都浪费在冷冰冰的皇宫里。”
“总有苦尽甘来时,我们这不熬到头了么,只可惜我这大商皇太后已经人老珠黄,不比从前。”
“谁说的,姐姐始终年轻,你看,连一丝皱纹都没有。”
“那你可要多疼爱人家几年……”
“疼你一辈子……”
细说情话的二人在棺椁前耳鬓厮磨,卜太宁满眼温柔的望着皇后风韵犹存的脸庞。
卜慧年近中年,但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如三旬女子一般。
卜太宁正要再夸几句,忽然发现卜慧的眼角出现一道明显的鱼尾纹。
女人果然老得都快,卜太宁心中暗想。
起初他没在意,与卜慧亲热的时候,他很快又发现对方的眼角多出了几道鱼尾纹。
不仅眼角,在卜慧的额头也现出淡淡的皱纹。
“怎么回事!你的脸……”卜太宁话没说完,就见卜慧也惊诧不已。
“太宁,这一会儿你怎么看起来老了几岁?皱纹更深了。”
“什么?我的皱纹更深?是你脸上出了皱纹啊,你快瞧瞧镜子。”
两人顾不得亲热,慌乱的翻出铜镜。
不看则已,一看顿时发出惊呼尖叫。
“这是怎么了!我的脸上多了这么多皱纹!”卜慧惊悚万分。
“皱纹不仅更深,还在延长……我们在衰老!到底怎么回事?”
卜太宁经过仔细辨认,他惊恐的发现,自己与皇后脸上的皱纹全都在慢慢变深。
皱纹的深浅,预示着衰老的程度,卜太宁与卜慧犹如中了诅咒般在快速衰老。
轰隆隆。
天空乌云密布,传来阵阵雷鸣。
在皇后与国舅六神无主的惊恐中,更加诡异的情况出现了。
一旁冷冰冰的棺椁竟从里面推开了盖子。
嘎吱一声响,吓得两人魂不附体。
皇后与国舅抱在一起慑慑发抖。
“闹、闹鬼了!别、别杀我!”
“梦!一定是噩梦!太可怕了,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在两人惊惧的目光中,本该死去的老皇帝从棺椁中站了起来。
此时的商无极双目如电,再没有之前的老迈,腰背笔直,头上的卷云冠璀璨生辉。
带着一身死气,这位大商的帝王行走间,脚下隐约有雷鸣电闪。
商无极走出棺椁,走下高台,走向门口,经过皇后与国舅两人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一眼。
仿佛那对卑劣狡诈的男女根本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后与国舅,而是路边的两只蝼蚁。
皇后和国舅在茫然与震惊中老去。
他们的脸上爬满皱纹,当他们互相看时,吓得各自分开。
他们彼此的眼前,一个是耄耋老者,一个是白发老妪,哪里还有刚才的中年模样。
天地中涌动着奇异的气息。
无数肉眼不得而见的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涌向皇城,这些力量犹如一把把无形的钩锁,勾走了所有人的生机与寿元。
大商各地的雕龙台,发生着同样的异象。
九根龙柱从内而外散发着浑厚的阵道之力,当这股力量汇聚到最大的程度后,豁然冲天而起,宛如九条神龙腾空。
九龙柱爆发的力量从各处汇聚而来,最终凝结于皇宫上方,形成一张笼罩了整个大商的巨网。
巨网有着吸取生机的恐怖效果,笼罩的所有生灵都在缓慢的老去。
皇城角落一户普通人家。
刚刚及笄之年的小女儿带着甜甜的笑容正对镜梳妆,铜镜里的青春容貌竟不知不觉间逐渐变得成熟。
一次梳妆而已,她竟长大了几岁。
哐当一声,铜镜滚落。
西街,一位老臣正在自家府邸的茅厕解手,他走进去的步履还算轻便,可出来的时候只能蹒跚而行,不出顿饭的功夫便老死于厅前。
茶肆里,品茶的长须客人仅仅喝了壶茶水,漆黑的胡须变成霜染一般。
酒楼内,高谈阔论的酒客们越喝越吃力,最后咳嗽不断,一个个气喘吁吁,老态龙钟。
青楼上,姑娘们不断发出尖叫。
她们赖以为生的皮囊正在流逝着光华,变得暮气沉沉,那些光洁的脸蛋儿上开始爬满细纹。
大商各地,但凡在九龙柱笼罩之内的地域,同时发生着一幕幕堪称恐怖的异变。
人们的生机与寿元正被快速的掠夺,一个时辰即可苍老十岁。
咔嚓!!!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落在走出大殿的身影上。
商无极非但没被天雷劈死,反而周身涌动起细密的雷弧,宛如雷电中的王者。
他身上的每一道雷弧都携带着浓郁的生机,包裹着万民的寿元。
这一刻,大商皇帝终于现出真身。
以雷电之躯,君临天下。
第147章 木偶戏
噗。
西衙深处,冰牢内。
穆正初喷出一口鲜血。
他低头看了看贯穿心窝的冰牙匕首,随后勾动嘴角,扯出个解脱的笑容。
努力的挪动身体,靠在冰墙上,他抬头望向自己唯一的好友。
“知道五毒使是怎么选出来的么,用的是养蛊的法子,杀掉同伴,才有机会活命,否则会成为冷冰冰的尸体。”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甘心自己的命运捏在别人手里,于是我拼命修炼,努力让自己变强,最终杀掉所有人,夺来土毒使的名号。”
“可惜的是,即便我成了五毒使,依旧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五毒使必须种下五毒虫,由此我们五人都拥有了一种毒虫的能力,五毒,呵!普通人的身体哪会有毒呢,借了毒虫之力罢了。”
“这些年的杀戮真令人恶心啊,杀掉碍事的人,杀掉无辜的人,杀掉男人女人,杀掉老人孩子,我很想杀掉自己,但没有勇气。”
穆正初虚弱的咳嗽着,嘴角不断留下血迹。
“我在长兴府看过一场木偶戏,戏里有个山大王,杀人如麻,当他被那位银甲小将杀掉的时候,看戏的人都在解气的欢呼。”
“他们只看到了山大王杀人,却看不到山大王手脚上绑着的线……”
穆正初的瞳孔涣散开来,他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场热闹的木偶戏,他努力的睁大眼睛。
“银甲小将……帮我杀了教主可好……我、不想再做木偶了……”
黑暗来临。
穆正初挂着希翼的脸就此凝固。
徐衍走过门口,尸体睁着的眼皮随之缓缓合拢。
身后的冰屋轰然崩塌,堆叠成一座冰雪的坟墓。
天空电闪雷鸣。
铺满院墙的一品红在雷光下渐渐凋零,从嫣红转为枯萎。
……
司天监总部。
监正的书房早已七零八碎,无数书籍散落四周。
百里宏微披头散发,狼狈至极,形若疯癫,一手持黑幡,一手抓白旗。
他桀桀怪笑,道:“斐浅老儿!你的小五行天罡阵还不够火候,想要我的命可不容易,给我破!”
百里宏微一声暴喝,黑幡与白旗冒出黑白二气,聚于其身。
气团里传来古怪的声音。
一条巨大而狭长的身躯若隐若现,无数细长的毒爪不断摆动。
一声巨响过后。
一尊庞然大物从气团中冲出,将斐浅布下的法阵冲击得摇摇晃晃,空气中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痕。
此时的百里宏微已然不在是人形。
他的头颅呈现金色,下身竟是一条十丈巨蜈!
巨蜈怪人以其巨大的力量加上喷吐的奇毒,终于破开了斐浅布下的小五行天罡阵。
“金头蜈蚣……你居然将剧毒的妖灵炼在身上,你已非人族。”斐浅面色凝重。
“在力量面前,是人还是妖有什么不同呢,斐浅,今天便是你的死期!”
百里宏微张开大口,喷出一股毒雾,霎时间笼罩了整个小院。
斐浅不敢怠慢,掐动法诀施展出旋风法术,拔地而起的一个个风柱将涌来的毒雾尽数卷起带向高空。
百里宏微扭动着庞大的巨蜈之躯,藏于腹下的无数毒虫扩散开来。
水桶大小的毒蝎,老树粗细的毒蟒,磨盘大的毒蛙,数量繁多的毒虫显现而出,周围立刻成了毒虫的领地。
斐浅退了三步,法诀一变,就听不远处传来楼宇不堪重负的嘎吱响动。
功勋阁坍塌开来,从废墟中冲出各种各样的炼尸。
巨象塌碎了毒蝎,金雕抓起了毒蟒,剑齿虎的长牙深深的扎进毒蛙的背部,其中两头生有白毛的白僵最为凶猛,不仅杀毒虫,连炼尸一样摧毁。
尸林中的炼尸与无数毒虫混战。
两道身影不断交锋,一个施展道门绝学,一个利用巨蜈之躯。
这场殊死恶战,并未如两人想象的那般分出胜负。
在一声惊雷过后,两人如同心有灵犀般同时停手,各自的表情均为阴晴不定。
“先天之气,雷电本源……”斐浅豁然扭头,看向惊雷落在的皇宫方向。
“怎么还有阵道气息?老东西你究竟布置了多少大阵!”
百里宏微下身的巨蜈摆动细爪,愤怒不已。
忽然有一根细爪瘫软了下去,他惊疑道:“生机流逝!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布置了更早更大的局,我们不是棋手,而是棋子。”斐浅神态苦涩,但眼中反而越发明亮,仿佛找到了什么他遍寻多年而不得其踪的至宝。
“邪门儿的阵道,居然吸纳生机……今天到此为止。”
百里宏微不在犹豫,晃动百爪腾空而起,那巨蜈身上竟张开一双双透明的羽翅,打算飞天而去。
刚升起不到三丈,巨蜈四周徒然结冰。
厚重的冰层从天而降,将百里宏微又给压了回来。
一把重刀如凛冽寒风,无声无息的刺进巨蜈之躯。
百里宏微吃疼之下回头一看,他的妖身上多了个面容冷峻的黑衣青年。
“滚下去!”
百里宏微晃动妖躯打算甩开对方,结果压力徒增,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令他如坠沼泽,难以动弹。
徐衍举刀再斩,爆发全力。
一刀将巨蜈的尾巴切了下来,疼得百里宏微发出嘶哑怒吼。
斐浅见此良机,立刻决然出手,施展出精妙的剑法,一道道飞剑排列成北斗之势,猛攻被禁锢的百里宏微。
徐衍的力量虽然诡异凌厉,百里宏微是不太在乎的。
他本身就有结丹境的高深修为,加上融合了妖灵程度的巨蜈,一个筑基小辈的手段再如何高深,也很难杀得掉他。
但斐浅不同。
斐浅与百里宏微同阶,一旦全力出手,百里宏微又落在下风,他很能殒命于此。
再加上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古怪阵道之力,百里宏微生出剧烈的危机感。
顾不得别的,他直接炸裂了黑幡与白旗两件异宝,借此之力挡下斐浅的剑气,也破开了徐衍的禁锢。
拖着残躯,百里宏微一咬牙,喷出一口黑血。
那黑血并不落地,而是变化成一团血雾,包裹了百里宏微的身影。
黑光一闪,百里宏微就此消失不见。
“血毒遁法。”
斐浅摆手止住打算追击的徐衍,道:“不必追了,百里宏微既然施展这种耗费心血的救命遁法,他自己必将受到严重的反噬,你我都追不上的。”
徐衍停下脚步,望向皇宫方向接连不断坠落的雷电。
“监正,大商究竟怎么了。”
“是啊,我也想知道大商,究竟怎么了。”斐浅紧皱眉头,看着皇宫里高高耸立的龙柱,“答案,或许就在眼前。”
第148章 死之国
皇宫内。
龙柱上流转的雷电如一条条雷蛇般游走不停。
远远看去,宛如一根冲天的雷柱,令人惊叹不已。
跌跌撞撞的身影闯进两人的视线。
来人是个年过五旬的妇人,眼角有着明显的细纹,她穿着寻灵使的白袍,脸上满是惊恐。
“大人!东衙覆灭!城里的人全都在快速老去,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有无修为,每个时辰都可流逝十年寿元,再这样下去,满城人都将在一天之内老死!”
“倪秋雁?”徐衍不可置信的说道,他面前的妇人正是东衙官正。
“恐怕不止皇城,整个大商的生灵都在流逝着生机。”斐浅看着自己的手背,一个个斑点正缓慢的形成。
连他这位结丹境的监正大人都无法抵抗生机的流逝,何况旁人。
徐衍这才知道情况比自己预料的还要严重。
他没有生机,所以体会不到活人在此时的感受。
“谁有如此能力吸取一国生灵的寿元?九龙柱……”徐衍若有所思。
斐浅惨然一笑,道:“九龙柱,九龙阵,原来我们的陛下隐藏得如此之深,大商真正的帝王,商无极。”
倪秋雁惊呼道:“难道皇帝没死!”
徐衍低声自语:“或许他本来就是死的……”
“可笑,真是可笑啊。”斐浅摇头苦笑,感知如流水般卷动而出,他喃喃道:“我斐浅苦苦追寻五十载的东西,原来就在身边!先天雷灵居然是大商皇帝。”
听闻此言,徐衍与倪秋雁无不错愕。
斐浅长袍鼓动,澎湃的灵力轰然而出,一具具炼尸受到召唤般排列冲锋,方向正是皇宫。
“亡羊补牢,若是羊都死了,还有什么意义呢。”
斐浅神态苦涩,摇头叹息。
在这场浩劫面前,身为司天监的监正一样回天乏力。
“先天雷灵,离王墓……”
徐衍将线索串联在一起,艰难的道出几个字。
“龙腾九天,魂消九地,以血为祭,沧海一粟,大商各地的九龙柱便是抽取寿元生机的巨型九天邪龙噬魂阵。”
倪秋雁惊道:“离王墓里的断柱居然是法阵?这么说,商无极是离王!”
徐衍道:“他不是离王,而是生于雷池的先天雷灵,只不过夺了离王的尸,借了离王的剑,学了离王的阵,而后耗费多年打造了大商帝国,以百年来圈养生灵,达到一朝血祭的效果。”
斐浅长吁一口气,道:“原来大商真有雷池,命也,命也啊。”
感受着流逝的生机,斐浅目光复杂的看向徐衍。
对方丝毫不变的模样,预示着不受大阵之力的影响。
斐浅没有提及这诡异的一点,而是讲述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
“由于天赋不够,元婴无望,唯一的机会是以先天灵体重塑灵根,老夫于五十年前离开道宗,游历天下寻找最后的进阶契机。”
“一路寻寻觅觅,走走停停,跋涉千山万水,最终落脚于大商。”
“我意识到自己寻找先天灵体如大海捞针,需要足够的帮手才行,于是入朝为官,创建司天监。”
“司天监最初只设有寻灵使与炼尸官,一个寻找灵体灵物,一个处理奇案怪案,算我的左膀右臂,帮着老夫探寻先天灵体的下落。”
“后来,皇帝加了打更人来震慑百官,加了雕龙匠来求所谓的长生。”
“我本对九龙柱嗤之以鼻,世上何来的长生术?可他是皇帝,自然可随心妄为。”
“自从追查到离王墓的存在,司天监与皇帝从此隔阂渐深,我本以为是司天监的权势太大所致,谁知真正的缘由竟是离王墓本身。”
“商无极亲手制造了天灾,毁灭一国生灵,他演了一场真正的好戏,这段故事总得有人见证才行,否则千百万生灵之死就真的要永远埋葬于岁月深处,成为未解之谜。”
斐浅静静的望着徐衍,郑重道:“你与其他人不同,可否帮老夫做个见证呢。”
徐衍没说话,点了点头。
斐浅笑了,道了声多谢,长叹道:
“是我看低了先天雷灵的心智,居然能算计到如此程度,他看似在为太子铺路,实际是利用联姻杀掉北晋公主,引来北晋大军,让更多的活物聚集在大商地界,成为他独有的养料。
满朝文武都以为皇帝可怜,谁知真正可怜的,是我们这些自以为聪明的局中人呐。”
徐衍终于明白了为何夏无风的脑子里会钻出一条雷虫,打更人的官正早已被商无极以雷虫控制,成为永远不会背叛的傀儡心腹。
斐浅越发佝偻,头发一根根在转白。
“若今后能见到道宗的人,请将我的故事转述他们,天下,多了一位至邪的强者,不得不防。”
斐浅说完长身而起,整个人与一道剑光融为一体,闪电般刺向皇宫。
“监正!”
倪秋雁更显老迈,她趁着自己没有彻底老去,也决然追了过去。
徐衍没动,依旧站在司天监。
他的视线却流转在一个个尸体身上,最后寄宿于一个倒在宫墙下的宫女眼中。
远处,龙柱之下。
一身雷光的商无极伸展着双臂,仿佛要拥抱苍穹。
他身上的无数雷弧欢快的跃动着。
斐浅所化的剑光袭来,未到近前便被一把古朴的长剑挡下。
长剑古旧不堪却凶威赫赫,其上刻有离王二字。
“时隔数十年,又见离王剑,陛下,你瞒得我好苦啊。”
“是你自己愚钝,怪不得旁人。”
“遍寻先天灵体而不得,殊不知大道契机就在身旁,斐浅实乃愚不可及,今日前来,不寻机缘,不问恩怨,只想问上一句,陛下可否收手,放大商子民一条活路。”
“放肆,朕为大商之主,何来收手一说,朕的国度是生是死,与旁人无关。”
“这么说,陛下执意要将九天邪龙噬魂阵催动到底,吸干大商千百万生灵寿元了。”
“雷耀之下,均为朕之疆土,为朕奉上生机,是尔等的荣幸。”
“可是这份荣幸,没人想要,既然你商无极不肯收手,别怪你我君臣反目成仇。”
斐浅的声音充满无奈。
他在半空现身而出,苍老的身影驾驭着长剑决然攻进那片雷光当中。
随在斐浅身后的,是功勋阁里他精心炼制多年的所有炼尸。
雷光从商无极的身上扩散而出,覆盖了整个皇宫,所有的尸体在雷光中尽数化为齑粉。
徐衍收回目光,走出司天监。
街上,满眼都是蹒跚的身影。
一个个老者走着走着就倒了下去。
一个个中年走着走着就成了老翁。
城外战场。
数十万交锋的大军,互相厮杀的动作越来越慢。
士兵们举刀的动作越发吃力,直至某一刻他们豁然惊醒,这场恶战刚刚开始没多久,战场上所有的人竟纷纷老去。
仿佛每次劈砍都会消耗大量的寿元,每次冲锋都要耗费无数的生机,就连战马都在相继老死。
一国之地,暮气深深,死气沉沉。
环顾着长街上不断倒下的尸体,徐衍喃喃自语。
“好一个生机勃勃的……死之国。”
第149章 亡者大军
天地浩劫,有时来得惊天动地,有时来得悄无声息。
大商地界。
每一刻都有数以万记的生命死去。
源源不断的生机在九天邪龙噬魂阵的掠夺下成了商无极独有的力量。
笼罩皇宫的雷光中,属于斐浅的剑光愈发暗淡。
无边的死气笼罩在大商国的天空。
在这片死亡的国度中,唯有亡者,不受任何影响。
我能做些什么?
徐衍在长街上迷茫着。
以白僵之躯去与堪比结丹境的商无极决斗?
飞蛾扑火没有价值。
看不到任何胜算的前提下,徐衍即便冲过去也不过多添一个炮灰而已。
冲动解决不了问题。
非但一个人也救不了,反而自己还得搭进去。
躲起来,然后等着阵法耗尽威能而结束?
徐衍自认为做不到在所有人逐渐死去的时候,自己则安安静静的躲在角落。
哪怕救下一个人也好。
无解的浩劫面前,总得做点什么才能安心。
哪怕明知是徒劳。
走进一间茶馆,徐衍坐在桌旁,目光暗淡了下去。
亡者殿轰然开启。
主位上,徐衍用出全力扯动头顶的尸气阴云。
他要借助亡者殿的力量来控制更多的尸体去战斗。
徐衍的目标不是商无极,而是九龙柱。
只要能摧毁一根龙柱,即可破坏大阵的运转。
哪怕从龙柱上挖下来一块石头,也能让这座邪恶的大阵减轻些威能。
皇宫附近,一具具老死的身影站了起来。
他们集结成队,麻木而决然的冲进皇宫,然后一个接一个的粉碎在雷网当中。
上百的身影粉碎后,又有更多的尸体集结而来,一波又一波,海浪般永不绝断。
雷光中的斐浅到了油尽灯枯的最后时刻。
他长笑着将自己的金丹与飞剑融为一体,炸裂在雷光深处。
结丹境的高手自爆金丹的威能,终于撼动了商无极的雷霆。
笼罩皇宫的雷网静止了一瞬,支离破碎,散落成满地雷弧。
商无极的脚步往后连退,直至靠在了龙柱,发出一声闷响。
吧嗒。
卷云冠落地。
帝王的长发飘散开来,威武中透着疯狂。
斐浅的尸体倒在远处。
如果是同阶的修行者,飞剑与金丹炸裂的威能足以重创甚至致命。
可商无极的雷灵之体并未受到多大的损害。
他冷冷的看了眼斐浅,再度召唤雷霆之力,阵道气息重新汇聚。
“大人!”
满头白发的倪秋雁目睹了监正之死,她亡命的冲杀而去,结果未到近前便被雷光绞成齑粉。
商无极看到皇宫外冲来的无数尸体,他皱了下眉头。
“死物复苏,何人在搞鬼……哼,区区把戏。”
雷光再度蔓延。
形成细密坚固的雷网,将皇宫与龙柱完全罩死在其中。
数以千计的尸体冲进了雷网,无一例外的全部粉碎。
先天雷灵的雷电之力太过可怕,普通的尸体毫无用处,即便游荡于街头的尸鬼也仅仅能冲进雷光五步而已。
徐衍失望的退出亡者殿,痴痴的坐在茶馆。
没用的。
自己还是太弱了。
即便成了白僵,在强大的先天雷灵面前依旧弱小得不堪一击。
别说破坏龙柱,连冲开商无极的护体雷阵都做不到。
茶馆里的东家是一对夫妻,几月前刚刚生了个大胖小子,正是生活过得津津有味的时候。
此时,那对苍老憔悴的夫妻直勾勾看着二十来岁的儿子在院子里蹒跚学步。
他已经长大了。
但他依旧不会走。
寿元的快速流逝并未给他掌握基础能力的机会。
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便跌倒在地,也不会说话,一个劲的哇哇大哭。
徐衍默默的看着这堪称诡异的画面。
几个时辰之前还是嗷嗷待哺的娃娃,转眼成了大人,百年一瞬,不过如此。
这不是回忆,而是被人拨快了时间。
这不是美好,而是地府的大门提前敞开。
门外跌跌撞撞走进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目光空洞,他渴得狠了,闯进茶馆抓起个茶壶就喝,全然不管是凉是热。
等他喝完,把茶壶一扔,颓然的跌坐在角落。
“都死了……都老了……这是怎么了?我也会老死……我不想老死!我宁可替西衙战死!”
他发疯了一样的嘶吼着,眼睛遍布血丝。
忽然,他看到茶馆里唯一的客人,于是愣怔了半晌,惊呼道:“徐哥!徐哥你没死!”
“远瞩?”
徐衍有些不敢认对方。
眼前的中年汉子,额头上已经出现了抬头纹,鬓角有零星的白发,容貌与齐远瞩倒是相似。
“是我啊徐哥!我是齐远瞩!要不是你给我的那粒解毒丹,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被妖花附体而亡了,他们都死,都死了呜呜呜呜……”
中年汉子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徐衍恍然。
当初从洛亦云手里省下的解毒丹,徐衍转送给了齐远瞩。
这粒药王岛的丹药救了齐远瞩一命,令他免于被妖花附体,成为穆正初的傀儡。
“活着就好……”
徐衍目光复杂,不知该如何安慰齐远瞩,他现在能活着,却活不了多久,因为所有人的寿元都在飞快的流逝。
“徐哥你怎么没事?一点也没见老呢?”齐远瞩抹了把眼泪。
“我有特殊的手段,可惜对旁人无效。”徐衍只能如此解释。
“那就好!你能活下去,咱们西衙就不算灭门,早晚有一天司天监还能东山再起!”
齐远瞩竟高兴起来,道:“还有北晋的那群兔崽子,让他们没事往大商跑,活该他们倒霉!三十万大军一个也别想回去,全死在八角坪吧!”
八角坪是一处地名,位于皇城外百里处。
听闻此言,徐衍的心头豁然一动。
“北晋大军到了八角坪?”
“是啊,不久前西衙收到的消息,九龙台的驻军也同时抵达八角坪,双方正在那边大战呢,估计现在老得都抡不动刀了吧。”
“八角坪往北十余里是不是有一座雕龙台。”
“没错啊。”
“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大商之内不止皇城里的一根龙柱,还有八根分散在各处。
北晋大军与雕龙台驻军正面交锋的地点附近,就有一根龙柱。
“关门,远瞩你在这里守着,万万不可打扰我。”
徐衍留下句吩咐,闯进后宅,在一间屋舍中坐定。
亡者殿再次开启。
相隔百里外的战场,徐衍赶过去是来不及的,他要尝试以尸体挪移自己的元神。
当屋子里的徐衍闭上双眼的时候,西街一个死去多时的老叟睁开了浑浊的老眼,他拖着苍老的身体连冲几步,当跌倒之际,城门口一个死去的守军豁地站起。
从皇城到八角坪。
这百里距离的路上,一具具尸体站起又倒下,如同跳板一般,承载着飞速前进的元神之躯。
经历了半个时辰的挪移,总共三百多具尸体的跳转,徐衍分出的一缕元神终于抵达两军交战的战场。
横尸无尽的八角坪,一具苍老的将军尸体豁然睁开双眼。
与他同时站起的,还有那匹枯瘦的战马。
将军跃上了尸马,手中的长刀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此时此刻,这位老将军便是徐衍。
亡者殿内的无尽尸气形成巨大的漏斗状漩涡,漩涡深处,只能看到徐衍两只白森森的瞳孔,闪动着决然的目光。
跟随将军的战刀挥动,有尸体在战场上重新站起。
一具,两具。
十具,百具。
直至成千上万!
沉默的冲锋,在将军的战刀挥落时开始。
死者所组成的大军如同潮水般冲向远处的雕龙台,冲向那高高屹立的龙柱。
无尽的尸气汇聚中,徐衍的控尸能力彻底升华,进阶为另一种更强大也更加可怕的能力。
控尸千万,亡者大军!
随着时间流逝,九龙柱其中的一根不断崩裂着玉石,在无数亡者战士的冲击下终于轰然坍塌。
笼罩大商的邪恶大阵,戛然而止。
第150章 五毒虫
翠云楼,唯一一间没有传出哭声与尖叫的房间。
水仙默默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她在品味着老去的滋味。
很苦涩,很绝望。
但她不想哭,反而想笑。
门开了,又关上。
屋子里多了个人。
徐傲虚弱的靠在墙角,他的两鬓已有白发。
筑基境的寿元本就比普通人多,几十年的寿元剥夺对徐傲来说并不致命。
“土毒使死在西衙,火毒使死在离王墓,金毒使死在城门口,我们该死在何处呢。”
徐傲惨笑道:“枉我们蛰伏于大商一年之久,本以为一朝功成,谁料掉进了别人的陷阱,商无极究竟是什么怪物居然死而复生!”
“谁知道呢,可能是神吧。”水仙仔细的梳理着妆容,尽量让自己显得年轻一些。
至于五毒教的任务,事到如今连教主都狼狈而逃,他们这些五毒使已经无能为力。
“亏你还相信世上有神,他要是神也是个邪神!想想办法,再这么下去我们也扛不住,早晚得老死!”徐傲说着将一把丹丸扔进嘴里大嚼特嚼。
他吃的不是灵丹,而是仅存的毒药。
之所以没显得太过老迈,是因为他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靠着剧毒之力禁锢自身生机,勉强对抗着无处不在的阵道之力。
“连教主都无能为力,我们能有什么法子,安静的等死好了。”
水仙侧过脸,用胭脂盖住眼角一条极细的鱼尾纹,她认真梳妆的模样好似个出嫁的新娘。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梳妆?你要嫁人去吗!”怒极的徐傲推翻了梳妆台。
胭脂水粉洒落一地。
水仙依旧安静的坐着,轻声道:
“是啊,我是想嫁人,去年的时候看到窗外走过个书生,突然有一种嫁给他的冲动,我扔下一方手帕,心想如果他傻兮兮的送上来,我就嫁给他。”
“你是水毒使,嫁人?呵呵,教主会允许么。”徐傲冷笑。
“我想体会一番为人妻的感觉,我不想死掉的时候依旧孤身一人,可惜那书生头都没回,我,终究是一条没人在乎的毒虫。”
“我们都是毒虫,那是我们的命!”徐傲冷冷道:“想要掌握自己的命,唯有一个办法……叫无情。”
座位上的女人变幻了一下表情,她凄然一笑,嘴角流下血迹。
歪斜在一旁的铜镜里,是蒙着一层翠绿的脸庞。
凶险的木毒,在徐傲进门之际就已经无声而来。
水仙也许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她早已心死。
流逝的岁月如同刻刀,斩断了她本就冰冷的青春。
所剩余生,唯有老迈相伴。
如此活着,不如死去。
她缓缓倒下,在闭眼的那一刻,轻声呢喃:
“下辈子,一定要嫁人的……”
一把匕首切开了女人的后颈。
徐傲小心翼翼从水仙的脑子里找出一条拇指大小,晶莹如水的小虫。
“最后一条五毒虫……终于!终于能摆脱百里宏微的控制了!”
徐傲在颤抖与激动中张开嘴,吞下了水毒虫。
他运气不错,在西衙发现了穆正初的尸体。
从土毒使的身上,徐傲找到了另外两条五毒虫,分别为金毒虫与火毒虫。
那是穆正初辛苦得来。
金毒使的尸体,穆正初用了所有功勋值换的,火毒使的尸体则在离王墓里佯装触动毒爆,支走了其他人后顺手取走。
五毒使之间向来互相敌视。
唯一的原因,便是五毒虫的存在。
想要摆脱毒虫的控制,只有一个办法。
集五条毒虫为一身,如此才能彻底驾驭五毒虫,从而脱离教主的控制。
……
皇宫。
雷电般的帷幕缓缓消散,商无极面色一沉。
他身后的龙柱正在失去光泽。
九天邪龙噬魂阵的威能已经被切断。
“四十载寿元而已,少了些。”
商无极冷哼一声,道:“也罢,大商百万人口,如今不足十之一二,就让人族苟延残喘一番,多繁衍出足够的血食,供我再来摄取。”
龙行虎步,一身雷光的皇帝走下雕龙台。
不远处,老态龙钟的商泰之艰难的爬出大殿,正好看到商无极迎面而来。
“父皇……父皇救我!”
商泰之满脸老人斑,嘴里的牙齿大部分掉光,他本就被酒色掏空身体,又遗失数十年寿元,此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商无极的龙袍经过面前,半刻未停,对太子的求救充耳未闻。
“儿臣不想死!父皇!”
商泰之用尽全力扶着大殿门框站了起来。
他想追上皇帝的步伐,结果刚迈出一步便从台阶上滚落,跌了个鼻青脸肿,那口奄奄一息的气息至此彻底断掉。
太子的尸体不肯瞑目,直勾勾的盯着远去的身影。
偏殿里,两具枯死的尸体一个抱着石柱,一个扣着地砖。
皇后与国舅加上太子这一家三口,终于以这种惨烈的结局团聚一堂。
所有的勾心斗角,所有的算计与布局,所有的暗暗窃喜原来全是一厢情愿。
他们才是真正的跳梁小丑。
即便在死去的那一刻,都换不来冷酷帝王的一道目光。
终究是,连蝼蚁都不如。
……
远离皇城的一处小镇里涌动着殷红的血光。
猩红的河面上漂浮着一幅幅白骨。
血河中心,起伏着一个身影。
楚绿娥小脸阴沉,望向皇城方向。
“剥离生机的邪异手段,覆盖如此之广,究竟何人手笔?莫非与皇城有关。”
她与活人不一样。
阵道的掠夺之力无法从楚绿娥身上夺走生机,但其他人却在快速老去。
楚绿娥本打算在镇上落脚一阵子,不料出现如此怪事,于是她施展血河邪法,趁着镇上的百姓老死之前尽数融入血河。
这么多的活人,总不能浪费了。
……
西衙。
徐衍虚弱的躺在自己的屋子里。
是齐远瞩把他背回来的。
亡者大军的施展,抽干了徐衍所有力量。
尤其元神,差点消耗一空。
力气没了可以恢复,元神若耗空,相当于魂飞魄散。
感受着空荡荡的躯壳,徐衍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才叫真正的被掏空。
若非修成炼神术的第二层,现在恐怕真就只剩躯壳了。
徐衍心惊肉跳,却没有后悔过。
掠夺寿元的阵道之力彻底消失,齐远瞩尽管成了大叔的模样,好赖还活着。
大商之内,三十岁以上的活人几乎全部老死。
如今活下来的,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尽管如此,原本二十多岁的青年也成了暮气沉沉的老者,几岁大的娃娃满嘴胡须,懵懂着到了中年。
不管怎样,死之国度残留了一线生机。
大商,并未完全覆灭。
休息整整一晚,天明之际,徐衍好转一些。
起身的时候,窗外传来无数轰鸣的破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