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1.路人女主的养成方法？
在寰域编年纪的二十周年活动直播结束……准确的说是第一部宣传视频播放完毕后，众人便没有了继续交谈的意图，很快就散场各自回家了。
值得一提的是，伊织在临走之前，用一种奇异的视线看了几眼加藤惠，随后拉过姜煜，以一如既往的轻佻语气，说了句不知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你女朋友一直都是这样的？给人的感觉真的超沉重诶……”，方才告辞离去。
嘛……因为那句话肯定是被当事人给听到了，因此姜煜连反驳都不知从何反驳起。该是“女朋友”还是“沉重”呢？虽说若是从实际的角度上来看，前一个观点根本站不住跟脚，而后一个又微妙得让人没办法坚定地去反驳。
其余人都走后，姜煜没忍住在网络上再看了一遍那部宣传视频，视线久久停留在视频最后那副巨大的原画上无法挪开。
实话实说，在今天之前，他虽然尊重英梨梨和诗羽的决定，但从来没有想过“无法驾驭对方的才能”这种可能性的发生。
倒不是他自负，只是脑海中有那么多堪称经典的作品存在，姜煜自认自己的表现还算得上是谦逊了。
但在切实地看到了英梨梨在红坂朱音身边一个月的进步之后，他真的产生了一种后怕之感。
并非是如同出海一般，被英梨梨那压倒性的实力压得喘不过气来，而是想到那位傲娇的金发少女，若是当真留在了社团当中，在他和伦也这样两个根本不会无情地逼迫、压榨创作者的制作人手底下工作，还会有今天这般巨大的进步吗？
毫无疑问的是，那的确是目前的simpleplansoftware无法容纳的天赋，甚至在galgame的领域里，恐怕都没有哪一部作品能够容纳现在的英梨梨。类比一下的话，就好似一个在国际上备受赞誉的画师，突然说自己想要画漫画一样不切实际。
不……等等，这个例子是不是有些不恰当啊？
咳！总之，已经成长……不，已然进化了的柏木英理，注定属于更高档次的领域。
若是可以，姜煜还真想把对方带到黑暗之魂的制作团队里。只可惜他目前也只是勉强在那里获得了初步的认可，而且英梨梨恐怕接下来一年都要为这个老牌rpg的新作忙碌，根本没有参与其余项目的余裕。
一念至此，姜煜不由得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然而一想到自己的情感都如此复杂了，还真不知道身为对方好友的加藤惠和青梅竹马的伦也两人，现在究竟是个怎样的想******也倒还好说，那两人从小到大近十年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特别是近期发生的一系列和好又决裂，决裂又和好事件，他的心脏早已不知道锻炼得多么强大了。
而加藤惠……这两位少女之间本来就还在闹矛盾，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儿，姜煜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该如何解决。
姜煜摇了摇头，吸气呼气之间，只觉身体乏力，无计可施。
他看着屏幕上的主视觉图，低声说道：“这个笨蛋……就算想证明自己，也别这样用力过猛啊？”
……
几天过后的上学日，午休时分。
由于昨晚熬夜导致早上难得睡过了头，姜煜并没有来得及早起做中午的便当，只是简单地在小卖部买了面包以及咖啡牛奶。
身体下意识地走到天台的门口，却突然想到那个总是在这个一个人看书的少女已经毕业了好几个月，失笑后反身回到了教室里。
刚一回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姜煜便发现了今年跟他又是邻座的加藤惠，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面前的桌子上是刚吃了一半的便当。
他好奇地看了几眼，发现加藤惠似乎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或者说前几天的事情貌似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这怎么想也不可能吧？毕竟当时这位少女可以难得地露出了那样软弱的表情啊？
似是察觉到了姜煜的视线，加藤惠转过头来，疑惑反问道：“怎么了吗？”
姜煜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摆手应道：“没什么……话说加藤你现在还这样悠闲的聊天没问题吗？”
毕竟从他到楼下买午饭，再到天台，再到返回教室，已经过去了快20分钟。
“悠闲……吗？”加藤惠轻声自语，接着把手机屏幕转向姜煜这边，示意他看，“对了，我有得到当事人的允许，对话记录可以给你看。”
姜煜定睛看去，是line上的聊天窗口，而对象是……出海。
出海：啊！煎蛋出现了！她、她、她想喂学长！
出海：学、学长似乎设法忍住了诱惑！学长加油！
出海：他、他们两个的距离越变越近了耶……
出海：学长不要受骗！那个女人是敌人！她是叛徒！
看了这几句话后，姜煜便无心看下去了，他似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令当事人尴尬，令旁人诧异的一幕了。
不谈叛徒不叛徒，敌人不敌人的问题，至少英梨梨貌似没有再在学校里保持自己的大小姐风范，刻意跟伦也保持距离，无论如何，这应该都是一件好事。
或许现下其余人会惊愕、会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一两个月之后，英梨梨那用过去两年维持着的大小姐光环，大概也就会在她现在这率性表现真实自己的情况下，支离破碎了罢。
到那时候，或许那位向来不对人轻易敞开心扉的金发少女，也能够稍微多一两个知交好友。
只是……
对方那副表现出来的根本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症结所在，以及那略显骄傲的“我都这样努力了你们难道不该夸夸我吗？”的表现，实在是让姜煜无言以对。
直白点说就是，那家伙虽然在画功上飞速成长了，但在为人处世上基本跟一年前没什么两样。
要不然加藤惠此刻就不会保持这种小心包裹着自己的真实内心，故作淡定的模样了。
姜煜自然看不出来这位最近存在感愈发强烈，沉重感也……咳，简而言之就是在各方面的影响力都飞速提升的少女，究竟有没有在故意掩盖自己的真心。
他只是从过去这位少女的行为进行推测的。
往常遇见这种展开，加藤惠总会在让人快要忘记她的存在的时候，突然插进来一句存在感满满的话语，虽然那时候的表情也是跟现在一般无二的淡定，但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唉，简单来说就是少了吐槽啦吐槽！
在姜煜看来，这正是对方根本不是毫不在意的证明。
但棘手的地方就在于，女生之间友情生变这种他既没能力也没经验更无胆量处理的问题上，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而他能联想到的，或许能够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他帮助的，只有一个人。
脑海里转过这个念头后，姜煜暂且将其搁置，主动谈起了另外的话题：“说到出海，角色设计和原画的进度还顺利吗？”
加藤惠玩着手机，随口应道：“毕竟剧本都还没有完成，她也不至于进展那么迅速吧。”
姜煜犹豫了一下，还是多问了一句：“上周末之后，你有从出海那里收到任何一张图吗？无论是角色设计、背景，亦或者其它。”
加藤惠闻言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社团的共享服务器，我其实有每天都上去看。但是……”
但是，图像资源的最后一次更新日期，恰巧是截至到了上周末之前。
也就是说，自那以后，出海连一张图都没有交出来。
看着因为他的一番话而微微拧眉，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担忧的加藤惠，姜煜宽慰了一句：“不过这也才过了几天，也有可能是因为单纯的不太顺利而已。”
不过，这个理由其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因此想了想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之后我稍微拜托伦也一下吧。”
加藤惠讶然：“安艺？”
姜煜笑了笑，说道：“毕竟他是她阿宅道路上的师傅嘛！”
……
当天下午放学后，跟伦也说了说中午的担忧后，姜煜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拨打另一个号码。
“哎呀，特意找过去抛弃过你的女人说什么呢？还在简讯上用那么严肃的用词？”
电话接通后，是一如既往的，属于那位黑长直发腹黑学姐的腔调。
姜煜没有了上一次跟对方通话时故意采用那种暧昧言辞的心思，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就直说了吧，诗羽学姐。关于怎么才能让加藤和泽村和好这个问题，你有什么建议可以给我吗？”
“唔……虽然我是能够猜到你的意图，不过前戏完全省略了直接进入真的没问题吗？”
面对对方那依旧故意为之的半遮半掩黄腔，姜煜叹了口气，纠正道：“是省略了‘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才对吧？”
“是喔。”诗羽声音依旧明快，接着又变得有些自怨自艾了起来，“不过我都已经提前跟你打过预防针了，结果事情还是变成了这样。果然对于过去曾经抛弃过你的女人的话，没办法完全相信吗？”
姜煜深吸一口气，表情严肃，语气认真：“诗羽学姐，我真的是很认真地向你讨教这个问题，因为它甚至已经隐隐影响到了社团的正常运作。”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叹息，反问了一句：“明明波岛哥哥是制作人，伦也是代表，你是大脑？”
“为什么突然到我就变成了比喻啊？”姜煜没忍住吐槽了一句，接着立马又恢复了正经，“大概正因为是加藤比谁都……唔，反正，她大概才是整个社团的黏合剂和运作中心吧。”
姜煜也是最近才发现这点的，特别是在对方接手了监督的职责后，这样的情况显得愈发明显。
虽说提供策划、指明前进方向的人是他自己；把握进度、以理想的制作人姿态要求着创作者的人是伊织；身为对外话事人，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出整个社团声音的人是伦也。
但真正让这个社团运作起来，在其中充当着出海、美智留，乃至小埋等人交流中心的人，却是加藤惠。
是那个过去只担当了吐槽役，却从新学期开始，隐隐变得沉重……我是说逐渐登上主舞台、发挥出重要作用的不起眼女生。
在不好说话的成员之间是润滑剂，本身则是好说话的万能帮手。
明明加入过程在所有成员当中最随便，如今却是在所有成员中对社团最有感情的女生。
这样想来，这算什么啊？路人女主的养成方法？
联想到一开始加藤惠进入这个社团的缘由，姜煜脑海里没来由地冒出了这样一个想法。
“啊～关于这点我倒是可以理解。”诗羽那边煞有其事地赞同着，“所以是由于泽村的那幅画，让本来已经有些释怀的加藤变得更加沉重了，以至于影响到了社团的正常运作？”
“‘沉重’这个词你千万不要在本人面前提起喔。”
“我可以理解为我说的完全没错是吧？”
“……是的。”
“唔……我倒是有一个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案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不过我想你多半不会真的去执行吧。”
姜煜愣了一下后，追问道：“什么方案？”
“让伦也学弟别跟泽村再牵扯上任何联系，同时你们也是。”
姜煜沉默良久，语调沉重地说道：“先不说伦也会不会那样做，首先我就不会告诉他这个方案。”
诗羽轻笑了两声：“所以我才说你多半不会答应。”
姜煜略显无力地说道：“烦请您朝让加藤和泽村两个人顺利和解的方向思考。”
“唔～～”诗羽沉吟了片刻，突然干脆地说道，“那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因为我实际上也没有过足以闹翻之后让自己揪心到这个地步的好友嘛。”
“这倒是……”
“……明明是区区后辈君。”
姜煜没有接这个话茬，也没有吐槽明明是对方自己给出的评价，他稍微附和了两声为什么就好似成了罪过一般。沉默片刻后，他像是无能为力的自语，又像是寻求着最后的希望，低声说道：“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其实……”刚刚才直白地说了自己没办法的诗羽，突然说出了这样充满了转折意味的句子，“这种问题，一般让当事人自己说清楚就行了吧？”
“只有彼此都深入了解对方的想法之后，才能够真正的和好、从容地往前迈出下一步不是吗？”
姜煜闻言愣了一下，有些诧异于对方会给出这种知易行难的正论，皱着眉说道：“可是，这很困难吧？”
无论是精准地剖析自己的内心，还是将那深刻、难解且时而丑陋的想法，正确而不觉得羞耻、不感到犹豫地传达给他人，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
“是的，这很困难，至少我没办法坦然地做到。”诗羽的语气中，带有理所当然的成分，“正因如此，才需要外物的介入。”
“……外物？”
……
时间回溯到姜煜同诗羽的这通谈话之前。
距离丰之琦学院最近的车站里。
伦也查看了一下新简讯的内容，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毛，回复了一句后，把手机重新放回裤兜里。
随后，他才抬头看向身旁那个穿着跟丰之琦不一样的制服，将褐色卷发往上拨，以一种漫画中才会有的奇异站姿站在一旁，光看就觉得做作的男生。
嘛……以上这段话里参杂了多少当事人的主观想法我们暂且忽略吧。
“所以，伊织你特地在放学路上堵我，是有什么话要说？”
伦也看着这位国中时期分道扬镳，直到今年开学为止都算得上是敌人，但现在却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伙伴的男性友人，面带无奈。
毕竟去年这家伙刚从名古屋回到东京的时候，就做过类似的事情。
伊织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拍着伦也的肩膀，说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伦也。明明我们现在就是同一战壕的伙伴，交换彼此的信息是应有之义才是吧？”
“所以？”
对于伊织那显而易见的敷衍言辞，伦也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伊织也不再开玩笑，略显突兀地换上了正经的表情，正色说道：“我有一件想让你看看的东西。”
“啊？”
592.解决之道
二十分钟之后，从车站上车又坐了两站，伦也在伊织的引导下，走进了门牌处写有波岛二字的一户建之中。
老实说，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足以称得上有趣的对话。不如说伊织主动谈起的那些没营养的话题，差点让伦也怀疑之前对方那副正经的面孔以及语气，到底是不是他的臆想。
没办法想明白其中关键的伦也，颇为顺从地跟着伊织走进了波岛家，换上客用拖鞋，然后转角上二楼，紧接着，在一扇写有izumi几个简单字母的房门前猛地回过神来，倒吸一口凉气后，立马后退了三大步，直接走到了楼梯口。
伊织毫不迟疑地推开房门，转过头来，对着伦也语气颇为淡定地说道：“进来吧，伦也你也别顾忌。”
“一般来说都会顾忌的吧？！一般来说！还有，你这家伙也给我顾忌一下啊！”
伦也涨红着脸，表现得仿佛一个国中纯情小男生。
唉，虽说抛开日常的行为和以往立下的各种flag不看，他也的确像是一个纯情小男生就对了。
不过这并不是我们目前关注的重点，不如说伦也在面临着可以随意进入女生的房间这一诱惑时，还能够清醒地理解“还没有得到对方的许可”这一前提条件，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指春物完结）
伊织嘴角轻翘，摸了摸额前的碎发，笑道：“到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我和你这么要好不是吗？放松身体，顺从本能……”
“真是感谢你那充满误解性的说法！而且无论你用多暧昧多混淆的言辞，也不能擅自进出出海的房间吧！”
面对伦也那直击灵魂（并没有）的质问，伊织双手一摊，一点也没有悔改之意：“没办法啊，因为我想让你看的东西就在里面嘛。”
“那不是还有等她回来这个正解吗？！”
“唔……可是我刚刚才给出海发了简讯，‘接下来我要带女朋友回家，麻烦你在外边打发一个小时左右’诶。”
伦也闻言一愣，心中感到了一丝违和感，伊织就算拿出这种借口，也不愿意让自家妹妹回来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然而就在他思索的当头，伊织又叹息了一声，似笑非笑地说道：“虽说她如果知道带回来的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的时候，应该会吓坏吧？”
“……能麻烦你别再玩儿那方面的梗了，真的很烦可以吗？”伦也面无表情地瞪了伊织一眼，随后继续说道，“我认真地问你，伊织，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
伊织看着伦也那认真的表情，收起了刚才不停插科打诨的惫懒模样，同样认真地回应道：“你应该自己去看，伦也。”
说完后，他率先走进出海的房间，伦也深吸一口气后，也紧随其后迈入其中。
那是个显得不太像是高中女生的房间，床铺、书桌、墙壁上小小狂想的海报、书桌顶的手办，以及……散落一地的纸张。
理所当然的，这些纸张上，全部都画着让伦也相当眼熟的角色。
手持圣剑飒爽而立的高洁剑士、身着烈烈红衣脑后双马尾随风摇摆的坚定少女、一蓝一红正用长枪与双刀彼此攻伐的青年男性、全身肌肉喷张拿着似剑非剑锯齿模样武器正仰天咆哮的战士……
这些图包含了草图、线稿、全身像及近距离特写，发型、表情和笔触也都五花八门。
伊织见状摇了摇头，不知是欣慰还是无奈地低声说道：“比昨天又多了不少啊……”
伦也突然闯入这一片浩瀚海洋，有些迷茫地环视了一圈，不由自主地再一次重复了之前那个问题：“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啊？”
“那就需要你自己去发现了，伦也。”伊织笑了笑，转身往门外走去，“是你的话，就肯定能发现，我为什么制止了出海交出这些设定稿。”
“你这家伙……”
伦也露出了咬牙切齿，而又由衷理解了的表情。
这是引导名为波岛出海的画师前路的关卡，也是设立给名为安艺伦也的社团代表的考验。
“啊，对了。”本来已经被关上的房门再一次被打开，伊织从门外探出一个脑袋，“内衣之类的都摆在床铺旁边的衣橱里，你用完告一段落要恢复原状以免穿帮喔，要是害我被怀疑就太冤枉了。”
“才不会那样做啊你这个白痴！”
“哈哈哈……”
赶走了那个时而正经时而魂淡的制作人，伦也拍了拍脸颊，挑了一块地方席地而坐，看着满地的画稿，发出了一声身为波岛出海信徒的赞叹。
他能够从这些草图中看到那位画师惊人的执着，就如图去年的夏i上，他头一次看到出海的同人志一般摄人心魄。
重逢后过了不到一年，在这样非短非长的微妙时间段里，出海身为画师不仅没有停止进步，反倒让伦也感觉其成长的速度越来越快。
正因如此，他才会感到不解，才会感到疑惑，才会对于之前从姜煜那里收到的那封简讯满腹疑窦。
麻烦伦也你多关注一下出海，看她是不是陷入了创作低潮期。
这样一位还在飞速成长的画师，怎么可能突然陷入创作低潮期呢？
伦也理所当然地这样认为着。
手足无措只能惊叹地度过了几分钟，伦也定神开始了整理工作。将数十上百张设定稿依角色分类，再按照完成度排出时间顺序，半个小时过去后，整片地板再度被井然有序的画纸铺满。
接着，伦也起身站在房间角落，将整体呈现出来的模样逐步看过去之后，本来略显疑惑的脸上，浮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难道……”
不知是身为创作者还是信徒又或者资深阿宅的直觉开始发挥作用，伦也视线从左到右，沿着完稿的时间先后，追寻着出海的设计思路。
那位娇小可爱的少女，尝试错误的模样，被他纤毫毕现地还原在了眼中。
伦也长呼出一口气，面色复杂地看着地板上这些画。
他明白伊织特地把出海支开，带他来看这些画作的缘由了。
因为对方相信他一定能够发现问题，然后，一定会全力否定画出这些画作的出海。
而到时候，目睹了他的反应之后，出海毫无疑问会受到打击伊织就是不想看到这一幕发生。
既是身为制作人，也是身为兄长。
两份责任被那位轻佻的少年担在肩上。
“英梨梨……不，柏木英理……吗？”
伦也看着最后那几张完成度最高的图画，低声呢喃着。
这些设定稿随着张数的累积，随着完成度的提高，变得跟上周出自英梨梨之手的那张寰域编年纪主视觉图，越来越相像。
这些设定稿逐渐贴近英梨梨目前的画风，相像程度已经可以用“模仿”或者说“根本就是故意的”来形容了。
随后，伴随着门锁的清脆声响，似乎一直守在门外的伊织，重新走了进来。
他微眯着眼睛，语气轻松地说道：“看来，你果然发现了对吧？”
伦也没办法给出回应，只能沉默。与此同时，他的视线依旧没有离开那最后几幅画。
伊织不以为意，继续说道：“照这样发展下去，‘仿柏木英理’的画师，就可喜可贺地在此诞生了。”
没错，照这样发展下去，既不会出现游戏漫画里一般，前任与现任劲敌一般的王道纠葛发展，也不会让出海就此迎头赶上，成为充满了自己个性的顶尖画师。
不加干涉的话，名为波岛出海的画师，毫无疑问会成为柏木英理这个名字的谱系之一。
伊织吹了吹额前的碎发，继续以那种轻松的语气说道：“其实呢，我身为制作人完全可以接受这个结果。”
伦也瞪大眼睛，瞳孔微缩：“你……”
“毕竟接下来的大环境就是那样。”伊织冷静地解释着，“柏木英理毋庸置疑地要火起来了，接下来，她的信徒她的追随者需求应该会越来越多。出海往这个方向上发展的话，作品肯定会很好卖。”
“况且，simpleplansoftware这个社团是从柏木英理起家的，接棒的画师选择追随她，以社团方针来说也有正当性。如果要争取既有玩家，没有比这更好的手段。”
伦也默然无语。
因为这些话简直有道理到让人生厌的地步。
最后，伊织话锋一转：“不过，要说到simpleplansoftware是否希望如此，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对吧？伦也。”
……
次日中午，收到了简讯联络的姜煜，来到了天台上。
看到不远处那个似乎老早就等在这里的身影，姜煜挑了挑眉，一边信步走了过去，一边问道：“特地把我叫来这里，是发生了什么吗？伦也。”
伦也转过身来，那愁眉苦脸的表情，吓了姜煜一跳。只是，还不待他提出疑问，伦也便自顾自地讲起了昨天放学后的见闻。
默默听完后，姜煜长呼出一口气，深刻理解一般地点了点头，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出海现在处于被泽村影响了却还不自知的危机之中对吧？”
伦也点头附和道：“没错，就算伊织提醒了她几次，她也依旧毫无自觉一般，奔向了英梨梨现在的画风。”
“泽村现在的画风……啊。”姜煜喟叹一般说着，“虽然fsn并非普通意义上的萌系galgame，但要是出海完全变成了那种画风的话，也挺麻烦的呀。”
“嗯，伊织也说，英梨梨现在的画风，对于出海来说还太早了。”
伦也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要具体探讨英梨梨那厉害过头了的画风，交给网络就好了。简单粗浅地概括一下，就是变得精美、帅气而令人惊艳了。
那种风格，已经不再属于galgame的领域了。
姜煜思考着目前社团面临的两大难题，忽然发现它们都奇异地跟同一个人有关系。
无论是还没办法跟英梨梨和好的加藤惠，还是不自觉地被英梨梨目前那厉害过头的画风影响了成长方向的出海，追根究底，她们的问题关键点，都在同一个人身上。
一念至此，姜煜忽然又想到了昨天傍晚，诗羽学姐最后给他的那个建议。他合上双眼，再睁开，脸上已没有了犹豫、迟疑等等情绪。
他看着伦也，认真地说道：“去跟英梨梨聊天吧，伦也！”
伦也眨了眨眼，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诶？”
……
伊织：意思就是，你让伦也去跟泽村聊天，从小时候相识的过程，再到后来友谊破裂又和好，和好又破裂，同时揭开那两个人的伤疤，是为了让你女朋友明白，泽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屠苏：……我应该强调过加藤不是我女朋友吧？
伊织：有什么关系嘛？现在重点应该放在那几个人身上才对哦。嗯，你那样的做法虽然稍显卑鄙，但我还蛮喜欢的。说不定我们很合得来，姜煜同学！
姜煜看着这段话，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就是诗羽教给他的方法。
若是两个人没办法坦率地说出自己的心声，说出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那么，就让其他人从旁引导就好了。
同样的，若是两个人没办法面对面，心平气和地讨论问题并尝试去解决，那么只要让其中一方从另外的渠道深刻地理解对方的想法就好了。
让加藤惠了解英梨梨的过去，了解她过往的人生选择，了解她对于伦也抱着怎样深刻的喜欢与执念，了解散落在她奔涌不息的血液，散落在她坚定而脆弱的眼神中的一切后……
想必，加藤惠就能够理解，为什么英梨梨不惜抛下身后这一切，也要执拗地向前的理由了罢。
屠苏：虽然我不太喜欢你这样的说法，但这的确很卑鄙，无从反驳。还有，从夏i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根本合不来。
伊织：呵呵……的确是这样呢～如果没有伦也的话。
屠苏：如果没有伦也的话。
伊织：好，监督和前画师之间的矛盾，我知道你的解决办法了。那么，关于我妹妹出海呢？说实在的，我真的很头疼诶？她根本没有自己正在被影响的自觉。
屠苏：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有很多，但我会选择一个不会伤害任何人的方法。
伊织：……洗耳恭听。
屠苏：把出海拉进故事的世界，让她开始走样的画风恢复原状。或者说，让她朝着并非既定的方向上，重新迈出脚步。
屠苏：究根结底，我们制作的，依旧是galgame。不管剧情如何深邃或者黑暗，依旧是寄寓了创作者的妄想，渴望让玩家们为之欣喜、为之悲伤的galgame。
伊织：很有趣的说法。
屠苏：做法也会很有趣的。我会让出海先去画后两条路线的原画，让她尽可能用自己的画风，去中和那两条故事线里黑暗残酷的部分。
伊织：呵呵……让她陷入疲于奔命而无力思考，脑子里只剩下用图画冲淡剧情的黑暗，根本没空摸索画风的局面？你不担心玩家被画风吸引了之后，却发现故事根本不如他们所想吗？
屠苏：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玩家们会有怎样的表现吧？制作人先生。
伊织：……是哦，那些发现剧情发展不合预期的家伙，大多也不会对故事本身感到失望。因为那出自百里屠苏以及taki之手的故事，就是如此引人入胜。
屠苏：毕竟前作直到te之前，也看不出大圆满的味道来着。我想玩家们对于这方面，应该会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伊织：那我就期待咯，你和你的大圆满trueend。
屠苏：那就请你不抱期待地期待好了。
593.八月
8月上旬的清晨。
灼眼的阳光带着厚重的暑气，穿过窗棂，不请自来。
不久前才睡下的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身体本能般地往黑暗中又缩了缩。
而就在她远离了阳光，脸上露出一抹安心的笑容，即将枕入梦乡之时，房门被一下子推开，一个顶着两个大大黑眼圈的少年，一脸自然地走了进来。
然后……
他把窗帘猛地一下完全拉开，顺手把电灯也打开，房间里登时一片亮堂。
“呜～～”
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的少女，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哀鸣，若幼猫的奶声奶气，又似雏鸟的稚嫩婉转。
不过，少年脸上并未有丝毫动摇，他先看了看少女裸露在外的一只脚，确认对方是好好穿着睡衣之后，伸手抓住被子，猛地一用力，掀了开来。
其下蜷缩成一团的少女，登时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然而，姜煜看着就算如此，似乎也仍旧打算继续睡下去的真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推了几下床铺上少女的肩膀，发现对方无甚反应后，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
片刻后，脸上带着似有若无笑容的少女，信步走了进来。一头亚麻色的长发随着本人走动而微微摇摆，一双明灿灿的棕色眸子里，有着澄澈与狡黠，交相辉映。
姜煜朝赖床的真白努了努嘴，做了一个“交给你了”的手势后，也便走出了这间原属于他自己的房间。
且不论他出去之后房间里又是一阵独属于少女之间的言笑晏晏，姜煜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沉吟片刻，前往卫生间洗漱完毕后，又走进了原本是书房，但将近一年前，就成了他的卧室兼工作室的房间。
他得确认一下昨晚收拾好的行李，还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啊，顺便一提，他之所以会收拾行李，是因为今天是社团诸位约好去进行暑期合宿的日子。
虽说对于他们这种社团来说，合宿约等于取材约等于玩儿就是了。
……
两个小时后，新干线上。
一众少年少女带着郊游的氛围，在车厢的一角吵吵嚷嚷着。
真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握久了画笔，却仍显得纤细白皙的手按在窗沿上，微微抿着唇，看着青翠山峦，看着海天一线。
小埋正和白石环奈兴致勃勃地玩着NS上的赛车游戏，时不时可以听见两人的惊呼。想来不是被AI轰了一炮，便是彼此相撞了罢。
出海正同加藤惠说着些什么，大抵是些女孩子间的话题。但相较于一般的女子私话而言，两人之间的氛围稍显不同。要说为什么的话，无外乎总是出海在说，加藤惠多数时候只是颔首微笑，只是偶尔才说两句。
越过车厢中央的走道，伦也被感情甚笃的表妹勾着脖子，被动或主动触碰到了各种意义上都显得微妙的部位，正低声求饶着。
姜煜则是一个人坐在一排，利用座位前方的固定架子，双手在放置好的笔记本电脑键盘上敲击着，时不时皱眉凝思片刻，接着又继续笔耕不息。
自社团分崩离析到重新集结恢复往常，已经过去了将近四个月。这四个月里，前两个月发生的事情堪称跌宕起伏，拿去作为小说话本也不为过。而后两个月，相较而言，便有些乏善可陈了。
其余人暂且不提，于姜煜而言，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件，大抵可分为三个部分。
其一，是社团方面。在社团监督的友情危机，社团第一画师的前路危机等等事件过后，虽说加藤惠似乎仍旧稍稍有些无法释怀，但在详细观看了伦也与英梨梨关于过去的好几次谈话的聊天记录后，大概是不会再动不动就散发出沉重的气氛了。
而出海虽说还没有完全摆脱英梨梨目前画风的影响，但在姜煜的刻意为之之下，也变得开始为了“FSN”的伊莉雅路线和间桐樱路线而拼命展现自己平生所学，只为了让玩家们能够因画风而稍微忽视掉隐藏在其背后黑暗残酷的部分。
唉，虽说在这类有着剧情锁的游戏当中，玩家都玩到这两条线路了，对于这些隐藏在背后蠢蠢欲动的黑暗，还根本一无所觉的话，大概也会让游戏制作方心情相当复杂罢。
而且，出海这样的举动，会不会让一直体验着画风与剧情之间的反差，欲拒还迎……我是说深受折磨的玩家们，在通关之后恼羞成怒，也还两说。
不过就这一点而言，若是能够达成了这样的效果，站在策划和制作人的角度来说，姜煜感觉其实还蛮愉快的。
咳，言归正传。过去几个月，姜煜日常生活的第二个重心，自然是“黑暗之魂”。
虽说作为原企划兼半个监督，但姜煜事实上当然没有太大的权利。关于游戏具体的系统和数值一类的东西，因为他并非专业人士，也没有盲目地掺合进去。而由于初步设定有着属性面板和“加点”这一RPG中最基础的系统，因此在数值的软硬阀值上，自然也有着数值策划和测试人员去操心。
他所负责的工作，大抵是一些文案方面的内容。例如武器和装备数据库的具体描述，如何把游戏世界的背景拆个支离破碎，再不动声色地放一两句在某件装备之上。
嘛……由于有着上个世界的珠玉在前，姜煜对此倒是没感到有什么难度。而且他之前毕竟也只亲身参与过手游和小型独立游戏的制作，因此对于这次的“黑暗之魂”项目，心中更多的，大概也是个学习的想法。
这次项目完成之后……肯定，自己能够成长。
或者说，能够理解许多之前无法理解的东西。
说不出到底是怎样的理由，但姜煜就是没来由地如此坚信着。
最后那个部分，是小说。
《春物》有条不紊地出版了第八卷后，他又在出版社以及堂哥姜潜的动画公司的要求下，依照原作和自己的一些想法，写了两卷间章。大抵来讲，就是一些发生在正篇没有讲到的时间里的故事。
虽说这在轻小说里算是司空见惯的套路性发展，不过对于大多数作者来说，都有着以前在杂志、特典或写好累积的些许篇章，外加或多或少的新篇凑数偷懒（划掉）来提升效率。不过姜煜以前完全没有在其余地方发表过类似的东西，因此工作量其实跟一部正篇也相差无几。而且出于些许自立的想法，他对待这些番外篇，其实比对待正篇还要认真。
嘛……也即是说，他站在作者的角度上，在番外篇里理直气壮地参与了党争，开始毫不顾忌地发糖。
另一边，四月份播出的《春物》动画，也在七月初可喜可贺地完结了。蓝光BD的发售还在火热筹备中，当然这部分的筹备主要是动画公司和声优方面的工作，并没有作者多少的事情。而是否还有第二季，也还要看蓝光碟的销量如何。
毕竟，过去也不乏口碑爆炸然而销量暴死的动画。
至于其他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事情，便不是姜煜主要操心的方面。诸如赤坂和“TheShapeofVoice”在推荐算法上具体推进到了哪一步，“白玉京”在“饥荒”和“in”这俩游戏上的具体运营，琴吹紬等人的悠闲而又充满了动力的校园生活，“μ’s”三年级组升上大学之后的生活，穗乃果她们处于半隐退状态所组建的全新校园偶像……
倒不是他不关心，只是在过去一年深刻体会到了自己在这些事情上的局限性之后，他便明智地选择不再过多参与其中了。
自然，虽然很少在私底下见面了，但LINE上的交流并未断绝。在忙碌一阵后掏出手机看看那群少女之间的闲聊，间或发表一两句评论，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时间在少年少女的谈笑声中来到中午，新干线缓缓靠站。伴随着广播播报声，姜煜一行人拿上了行李，七拐八拐之后，走出车站。
随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对于这次合宿小部分人来讲，似曾相识的风景。
高楼林立，往来匆忙的行人，司空见惯的城市风貌。还有，远方传来的钟声，似有若无；袅袅绕绕的烟火，似淡却浓。
京都。
作为全世界古建筑群保存得最为完好的城市之一，这里有着大城市的喧闹，也有着一份历史沉淀所带来的宁静。
大抵上，所有历经成百上千年而不败，并且还未曾在天灾兵祸里遭受到毁灭性破坏的城市，如今看来，都会给人这样一种轻盈而又沉重的感觉。
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行程，姜煜转头跟伦也说了几句，辨别了方向之后，便带着众人坐上了一班公交，下车之后，转乘JR山手线，再转乘路面地铁，一番波折之后，终于是到了目的地。
岚山。
去年修学旅行时，他曾在自由活动的那天，跟加藤惠来过这里，主要目的是圣地巡礼。
而现在，他们的时间相当充足，目的也从巡礼变作了取材，因此这几天都会住在山腰的一间温泉旅馆里。
旅馆是加藤惠推荐，然后姜煜负责联系的，而此次合宿的一律费用，用的去年冬I上的售卖所得。不过由于那笔资金同样也作为新作的本钱，因此众人倒是没办法肆意挥霍。
在前台处登记入住，然后取了钥匙，一群人谈笑着去寻找房间。由于人员构成，一共订购了三间房间，其中伦也和姜煜一间，剩下的女生分配两间。
不过，说到这里，就要谈谈社团里另外一名男性成员，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此次合宿的队伍中了。
表面上对方给出的理由是“实在跟姜君你的女朋友相处不来”，但实际上无论是伦也还是姜煜都清楚，作为统筹全局的制作人，这种时候坐镇大本营当然是应有之义，因此他俩也没有反对。
当然，加藤惠跟伊织着实相处不来这一点，也让姜煜颇为苦恼罢了。
把自己的行李放好后，姜煜跟伦也说了声，便打算自己一个人先到四周逛逛。刚一出门，他便遇见了同样从隔壁出来的白石环奈。
少女刚一见到他，便下意识地低下了头，脸色有些尴尬。姜煜虽说同样有些惊讶，但倒不至于露出这副姿态，自然地打了个招呼后，便主动地提起自己要在周围逛一逛，对方要不要一起。
白石环奈考虑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但整个人仍旧稍显拘谨。
对此，姜煜就有些无能为力了。论其缘由，却要到七月份刚放暑假的时候。众人商量起合宿的事情时，白石环奈虽然显得意动，但似乎由于家教甚严，不知道能否得到许可。
见状，社团里的诸位女生，便开始起哄起来，说些诸如“这种时候就到了第一责任人出场的时候了！”、“虽说伦也学长才是社团代表……但这种事果然还是姜煜前辈去更好吧？”、“嘛嘛～这种无聊的理由就快点去把它拆个七零八落才好！”一类完全不负责任的话。
于是到了最后，变成了姜煜代表整个社团，去拜访白石的父母，争取获得许可。与此同时，出于一番更加成熟的考量，或者说为了避免身上突然插上了旗，拜访的那天，他还拉上了总的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都很闲的加藤惠。
待得心怀忐忑登门之时，迎接他俩的是白石环奈的母亲。姜煜当时便觉得对方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却也回想不起。只是待得姜煜介绍了自己之后，白石母亲却露出了一副意外的表情，微微蹙眉，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两年前开始住在千代田区那儿的姜煜？”
突然被问到这种意料之外的问题的时候，姜煜也愣了半天，只是有些呆呆地点了点头。白石母亲见状却是突然展颜，之前故意露出的些许压力瞬间收敛。
不过在一群孩子面前，她也没有详说，只是大概提了一句自己跟姜煜的父母都是熟人。
姜煜错愕之后，终于是把眼前妇人的声音跟以往记忆中的一个声音对上了号，当即站起身来，面色惊讶，嘴唇轻抿，问道：“您是……房东？”
白石母亲颔首微笑。
姜煜哑然无语——他知晓自己现下住的那间屋子是父亲姜河找某个朋友租的，也知晓户主的姓氏是白石，只是没想到会突然跟自己在学校的学妹联系到一起。
惊讶过后，姜煜自然也就拿出了稍显亲近的晚辈姿态，说着感谢平日里对方的照顾云云，白石母亲当然也是一副亲切的长辈姿态，说着她这边才是要感谢姜煜平日里对于小环奈的照顾什么的。
而接下来的发展，既在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
姜煜提出这边打算组织一个社团合宿的时候，对方立马便笑眯眯地答应了，还说了“环奈就拜托你了”这种误解意味十足的话。
而得知姜煜跟自己……或者说跟自己家的关系，似乎比想象中更加深厚的时候，白石环奈对姜煜的态度，就变成这样显得有些尴尬的模样了。
大概对于正值青春的少女来讲，前不久才刚刚厘清了的思绪，只需如同这般稍稍触碰一下，便又会变得混乱起来罢。
两人只是围着旅馆稍稍转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其中的布置。途中谈论的，也大抵是些没营养的话题。白石环奈偶尔会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姜煜不解之余，倒也没有主动去戳破的想法，便佯装不知地顺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说。
而转这一圈的过程中，白石环奈似乎也在通过动作和语言，寻找着自己与姜煜之间恰当的距离感。从一开始落后两步，然后并肩，最后稍快一步，变成了她一马当先领着走的景况。
总而言之，经过这简短的交流，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和睦而偶有小小吐槽的前辈后辈关系。至于上一辈人的交情……暂且便搁置脑后了。
当然，姜煜不知道的是，白石环奈之所以突然对待他的态度有些僵硬，除开得知家里和姜煜家的渊源外，还有当日姜煜加藤惠两人离开后，自家母亲一改雍容贵妇人的姿态，一脸八卦地向她打听那两人的关系，得知不是那么回事儿后，以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她，随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拍了两下女儿的肩膀。
这其中到底蕴含着怎样的意味，白石环奈一时之间也说不清，只是猜测到某个可能性后，跟自己之前的些许想法混杂在了一起，顿时变得有些没办法坦率地面对姜煜了。
好在，在这场合宿之初，在双方的主动之下，两人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关系。
之后，两人走回了伦也和姜煜的房间，这段时间，旅馆的侍者已经将丰盛的午餐摆上房间中央的矮桌。小埋、真白几人，也老早就在餐桌旁坐下了。
一群人吃了顿热闹的午餐后，稍事歇息，便组团出了门，打算去取材。
594.岚山月
岚山最佳的观赏季节，还是春秋两季。
由于整座岚山地区，是以横跨了一条桂川的渡月桥为中心的，因此关于自然景观的看点，大部分便在于春秋时节桂川河岸两边大面积的樱花与枫林上。
当然，若只是想看樱花和枫林，这片海外岛国之上，自是有着更好的去处。不过对于姜煜等人来说，来这里除开组织者小小的私心之外，主要是因为这里有很多知名的古刹神社。
出海虽说天赋异禀，但年纪毕竟还是小了，缺乏足够的阅历和生活沉淀。对于神社一类的建筑，虽说往日里见得不少，网络上也见过许多图片，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实地观察来得直接。
也即是说，出海这趟旅行的所见所闻，最终汇聚成的东西，便是那座地砖异常坚固的柳洞寺。
姜煜一行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山上走了一圈，囫囵吞枣般将山上的自然风景和古刹神社悉数看了一遍。
信步走在山间林间，听飞鸟虫鸣，也听流水潺潺；看怪石嶙峋，也看香火缭绕。
期间，走过那条竹林道时，读过《春物》那段文章的，大概都露出了稍显感叹的神色。随后又突然察觉作者就在自己身边，那些许感叹变得复杂微妙起来。
而联想到去年那次修学旅行，以及今年年初才出版的《春物》第七卷，也有一两人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大概那段剧情的灵感，便是来自于此吧——这样想着。
晚上吃过饭后，诸位少女稍事歇息，又嚷着要去泡温泉。姜煜和伦也两人自无不可，于是众人便一拍即合去泡了温泉。
顺便一提，这期间当然是没有发生一些过分夸张的青春恋爱喜剧中的情节，姜煜好好舒缓了一番近日的疲劳后，换上了浴衣，带着熏熏然的脑袋，踩着略显虚浮的步子，回到了房间里。
随后他处理了一会儿手头上各种文本的工作，又跟伊织进行了今日的联系后，同样换上了浴衣的诸位少女，也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房间里。
时间尚早，一群人拿出扑克和桌游又是一番玩乐。姜煜在这样的状况中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半推半就地加入了其中，倒也玩得挺欢乐。
笙歌散尽，月上柳梢头。
姜煜站在廊檐下，抬头凝望着夜空。
由于地球公转自转的影响，夏季能够看到的恒星最多，因此夏日的星空大抵是一年四季里最为璀璨的。
岚山虽说并非什么方外清静之地，但比起平日里众人待着的京都，还是显得宁静和清闲了不少。但由于今晚月色甚是明亮，因此天空的群星倒也不见得有多美丽耀眼。
至少比不上去年这个时候，姜煜在海边的那个晚上，曾见过的星空。
一念至此，他忽的想起了那个夜晚，踩着或重或轻的步子，走在沙滩上，寻找着“星之声”的红发少女，但也终究只是想了想。
清爽的晚风拂过，带动四周的竹林发出簌簌声响，带走残留在姜煜脸上的些许热气。庭院中的小小水池上，晶莹的水流缓缓注满竹制添水，随后发出“啪嗒”的清脆声响。
姜煜不知站了多久，忽然听到身后门扉被滑开的声音，随后一个穿着一袭月白色浴衣的身影，悄然来到了他的身侧。
姜煜偏头看去，只见得对方那不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小的马尾，轻轻晃动了两下。随后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也微微朝斜上方偏过头来，露出了那张宜嗔宜喜的脸蛋儿。
两人的目光碰撞到一起，月色如水，和光凝尘。
姜煜眨了两下眼，笑了声，视线转移到旅馆外边，问道：“加藤有没有兴趣去看看晚上的‘那里’？”
加藤惠稍一思索，立马便明白了“那里”是哪里。她也眨了眨眼睛，点点头。
姜煜一挥手，到的旅馆门口换上自己其实并不怎么习惯的木屐，趁着兴致准备出游。而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发觉自己的衣服被拉住了。
他扭头往回去，正想问“怎么了加藤？”，却猛地发觉拉住他衣服的人，有着一头偏向明黄色的及腰长发，还有一张给人以无机质感的可爱脸蛋儿。
姜煜定定神，寻找到了正在旁边淡定穿鞋的加藤惠，又看了看拉住他不放的少女，问道：“怎么了吗，真白？”
真白只是盯着他，不说话。一双美丽的橙色眼眸，似乎什么感情都没有，又似乎什么感情都在其下涌动。
姜煜想了想，还是不太明白对方的行动逻辑，姑且问了句：“我现在打算和加藤出去散步，真白也一起来吗？”
少女闻言歪了歪脑袋，似是在思考。随后她松开了手，点点头，那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于是，稍稍的波折之后，三人结伴而行，来到了今天下午也曾走过的那条竹林道。
相较于白天而言，夜晚的这里少了几分蓬勃朝气，而多了几分温软柔和。
白中带青的竹林与暖色系的灯笼彼此衬托，伴随着身侧不高不矮的篱笆，一路延伸到了远方。
步道不宽也不窄，至少容纳三人并行绰绰有余。姜煜走在中央，左手边是真白，右手边是加藤惠。
但此时此刻，他心中竟是半分绮丽念头也无，漫步于似乎永无止境的竹林道之中，两侧是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白色灯笼，头顶是一轮明月，还有那无时无刻不在改变，但又亘古未变的灿灿星河。
姜煜大概刚开始是有话想说的。
或许是关于这条竹林道，或许是关于书中的那群少年少女，又或许是关于身边的这群伙伴。
但走着走着，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此夜风清月白，正宜一醉。
他想，他大概是醉了罢。
……
接下来两天，行程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动。依旧是一群人在山中林中来来回回的走。看的是满山苍翠，是河水长流，是庄严古刹，是精致神社。
但对于十余岁的少年少女来说，这般景致，连续看个三天，差不多也是极限了。因此到了来到京都的第四天，在美智留和小埋两人的强烈要求下，一行人去了京都市区。
姜煜一开始想要拒绝这个提案，但看着自家妹妹殷切期盼的目光，那否决的话语，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一群人在京都里走了一天。逛了许多商铺，也买了不少回去赠送给亲友的礼物。
半途中，也应出海的要求，去了一趟清水寺，回去的路上，姜煜看着对方若有所思的表情，觉得今天这个提案，似乎也不算坏。
不过他本来也就打算拿一天去逛逛整个京都的，现下这一天只是提前了而已，倒也不算什么计划之外。
接下来又是两天平淡而充实的日子，出海拉着伦也满岚山到处走，美智留也跟着一起瞎闹。小埋头一天去了，但第二天似是觉得没意思，窝在房间里玩了一整天掌机游戏。真白倒是两天都去了，这里头的区别在于头一天她是被小埋拉着去的，但第二天却是自己主动要求一起去。
加藤惠通常上午跟出海伦也等人一起行动，下午便会在房间，用带过来的电脑记录着什么。姜煜问过一次，只是对方当时含糊应对过去了，他也就没有再问。
白石环奈倒是总是跟出海一起行动，两人时不时地倒还会探讨几句。而她若是没有跟出海同去的话，那时候冠之以“取材”的游山玩水，大概也就真的变成了游山玩水。
姜煜倒是这群人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白天通常都在屋子里睡觉，或者写东西。晚上则常常踏着月色出门。
每到这时候，那位似乎不知不觉间又蓄起了短马尾的少女，总是会跟他同行。真白也跟着去了两三次，但后来似乎是把晚上的时间都花在了画画上，没有再跟过来。
他也主动邀请了出海和白石环奈两次，领着她们看了看夜晚的寺庙，神社，山林。
懒懒散散、有条不紊的一周过去了，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在来到京都的第七天晚上。
当晚，姜煜保存好电脑上的文档，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便打算如往常一般出去散散步。
但就当他换好了鞋子，临行之前，忽的接到了来自英梨梨的电话。
姜煜有些疑惑，看了一眼身旁的加藤惠，想了想，还是接通，问候了两遍，对面竟出奇什么也没有说，无论是故作矜持的大小姐话语，亦或者跟她那份傲娇同根同源的别扭言辞。
这般的沉默持续了许久，就在姜煜忍不住想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的传出了清晰而猛烈的吸气的声音。
就仿佛……下定决心要说出什么决计不能说出口的话一般。
随后，只听得，那个总是高昂的、尖锐的、活力的，自那以后总是带着坚定意志的声音，以前所未有的沙哑、晦涩与犹豫，轻轻说道：
“你帮帮她……”
“帮帮……霞之丘诗羽……”
595.崩溃边缘
时间来到三天之前，姜煜等人正在京都岚山东走西走的时候。
在“红朱企划”的办公楼中，某间只开放给少数人的会议室里，正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英梨梨嘴唇紧抿，双手用力按住自己刚刚被检查过、在据理力争之下，勉强以“修改其中四成”的条件得以通过的画稿，指节发白。
当然，她并非因为自己的心血之作被一顿批评而生气，又或者因为之后会有的工作量而感到压力过大。
不如说，现在这间正回荡着另外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其实说成是其中一方单纯的挑刺儿和奚落也无妨——的屋子，真真让她坐立难安。而身处漩涡的正中心，承受着这一切的那位少女，也是她心中揪紧，担惊受怕的源头所在。
这并非这房间里的三人头一次聚集在一起磋商，英梨梨也不是头一次从那个强大又强势的女人口中，听到那些似乎永无休止的难听言辞。但理所当然的是，这并非是能够习惯成自然的事情，与此同时，那大概也并非是每个人每次都能够承受下来的东西。
“无聊。”
冷着脸的、看上去颇为成熟但又显得有些不修边幅的成年女子，把手上的一摞稿纸拍在了桌子上。
诗羽咬着牙，皱着眉，问道：“啧……哪里啊？”
“呵……”红坂朱音嗤笑一声，并未回答，自顾自说道，“好无聊，真的太无聊了！这就是你打算给我、给玩家看的东西？霞诗子老师？”
诗羽一瞬间似乎是想要站起，但很快又强制忍耐住了怒意，不过言语中依旧露出了些许阴霾：“你的意思是，我的剧本就这么无聊？”
“是垃圾呢。”
红坂朱音毫不客气地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啧。”
于是，又是一声对于女生来讲，颇为粗鲁与不耐烦的咂嘴。
红坂朱音表情平静，但眼眸里却分明蕴含着怒意，直视着诗羽，语气强烈，言辞险恶：“是那个吗？因为心仪的男人带着旧爱新欢去玩儿了，所以心思就全部跑走了？”
出于某种心理，红坂朱音似乎也在相当程度上关注着当初那个被她一次性挖走了原画与编剧的社团。
诗羽倔强地跟红坂朱音对视着，毫不动摇地说道：“关于创作，我一次都没有放水过。”
那语气并不强烈，也不显得歇斯底里，但却实实在在地表达出了“我一直以来都尽力了”这一事实。
不过，红坂朱音并不领情，不如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脸上浮现出了残忍的笑容：“那么，也就是单纯的能力不足吗？啊～你这个性质更加恶劣呢。”
对一直以来主张着“创作者的价值就在于不停创作出优秀作品”的红坂朱音来说，这样的结果，大概比起诗羽因为其他的事情而分心更加不能接受。
而她蕴含在其中的潜台词自然便是——创作不出优秀作品的创作者，那就退场吧。
闻言，对于红坂朱音之前那些话都无动于衷的少女，却是突然整个身子颤抖了一下，哪怕依旧努力挺直背脊，但依旧给人以摇摇欲坠之感。
“不是的……不是的……”
诗羽试图反驳，但最后说出口的，只是苍白无力的辩解。
这位理智的、腹黑的、过激的、从容不迫的、喜欢捉弄人的，偶尔又会露出很温柔一面的少女，在遇上了比自己更加腹黑、更加过激的成年女性，变得束手无策，渺小而又脆弱。
“喂！给我适可而止啊！”英梨梨带着担忧与怒意插了嘴，“红坂朱音！我们是你的员工吧？给我稍微具体地指出问题、更加理性地商量啊！”
……是了，此时此刻的诗羽，看上去，似乎比英梨梨更加不可靠，更加渺小，更加脆弱。
红坂朱音闻言思考了几秒，似乎是在回答英梨梨的责问，又似乎只是单纯的自言自语：“其实呢，我不是很喜欢过于干涉作家的领域。但是……嘛，没有办法了吗？碰上不中用的作家，也只好手把手从头教起了。”
诗羽狠狠地瞪着红坂朱音，咬牙切齿，不发一言。
英梨梨感受着似乎比刚才还要沉重、还要险恶的空气，有些后悔地想到，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话？
但有些言语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就如同……今年春天，她和她的决定一般。
接下来红坂朱音和诗羽讨论的重点，在于这次“寰域编年纪”新作最终BOSS菲鲁南德的结局上。
菲鲁南德，是活跃于近百年前，既是贵族，又是魔法师的大人物。
当然，作为出现在沾染了不少姜煜的风格与想法，同时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执着的诗羽的人物，他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复杂过往，有为人痛恨咒骂的一面，也有让人流泪悲伤的一面。
诗羽写下的结局，是打败了对方的主人公一行，向身处逐渐崩坏的城堡之中，身处于世界扭曲中心的菲鲁南德，伸出了援手。
菲鲁南德虽然一度伸出了自己的手，但最终，伴随着安详的笑容，又放下了自己的手。
作为掀起了一系列最终目标无外乎“毁灭世界”的大BOSS，他最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以牺牲自己为代价，成为了拯救世界的基石。
要对这个结局一言以概之的，那就是充满了霞诗子的风格。微微的甜蜜中又参杂着微微的苦涩，微微的悲伤中又参杂着微微的欣悦。
红坂朱音手指敲击着桌面，叹气一般说道：“果然啊，真是一点也不有趣，无聊透顶。”
“为什么啊……”
诗羽不知是今天第几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红坂朱音以一种侵略性十足的目光，盯着诗羽，语气热烈：“那么，给你具体指示吧——把菲鲁南德切得粉碎，喂给魔物什么的吃了；否则，就好好帮助他，让他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
诗羽哑口无言，半晌后才说道：“这样的，不管哪个都不可能啊……积累起来的故事根基会崩坏的。”
通往这个结局的路上，小心仔细埋下的伏笔，谨慎、细腻编织起来的东西……代表着创作者心血的这些东西，怎么能够轻易毁掉？
红坂朱音不为所动，语气冷淡地说道：“那么，就把你说的根基全部毁掉，从头开始写好了。我再等你两个星期。”
诗羽嘴唇微微颤抖着，强压着怒气说道：“……你在开玩笑吗？”
红坂朱音有些奇怪地看了诗羽一眼，似乎是在疑惑对方为什么不能够理解如此简单的事情。然后，她说道：“开玩笑的，是说出这种没有根据也没有自信的话的你才对吧？”
“有点可怜的最终BOSS？在最后的最后，改过自新？但是，连拯救都拯救不了？有点happy？有点bitter？有点大人的结局？”
“哈哈哈哈……什么啊这是？无聊透顶！一切都是半吊子啊！就像是不够锋利的刀一样！只是带给玩家微妙压力的愚作而已！没有爽快感，也没有绝望感。真的是，什么都没有！”
诗羽面无表情地承受着来自红坂朱音的批判，或者说是审判。但她的内心，此时此刻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是否已经千疮百孔，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了。
“微妙的苦、微妙的涩、微妙的咸、以及微妙的甜……你的剧本，顶多只是调料！你在小看娱乐游戏吗？”红坂朱音挥舞着手，言辞激烈，“或许，你觉得像这种的展开是故事的深度？但是让我来说的话，你的故事不是深度，而是杂味！”
英梨梨想要反驳，想要说“这难道不是一个不错的故事吗？”一类的话，但她完全没办法说出口。
她有些着急地看向诗羽，像是要提醒对方一样，在心底疯狂呐喊着——快顶嘴啊！快反驳啊！快发火啊！快拿出你平时那副样子啊！
——那为什么我自己没办法说出口呢？
恍然间，英梨梨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她有些僵硬地扭头看向红坂朱音，对方仍旧在兴高采烈地滔滔不绝。
“打算让玩家哭的话，就彻底的、利落的进攻下去！给我写那种让爱挑刺的家伙嗤之以鼻，让自称评论家表现出拒绝反应，直接的、冗长的、一种模式的剧本啊！”
“给我写让七成玩家大哭的，让三成玩家见而生厌的故事啊！”
“让九成玩家赞叹的行家剧本什么的根本不需要！这种游戏，你觉得会有几个玩家支持？”
事实上，不仅剧本是如此。能够大卖的商业游戏，通常都是在一方面或者几方面做到了极致。与此同时，商业游戏最忌讳的，也是所谓的杂糅，各个大卖游戏的优势拼接到一起，若是制作方本身的功力不够，那么就只有变成四不像的渣作了。
然后，看着红坂朱音，英梨梨突然明白了——因为这个人是有多么认真呢？她所表现出来的热情、热忱，根本让人连跟她痛痛快快地对骂都做不到。
“……试着把我当成菲鲁南德。”红坂朱音语气变得轻柔，但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却分毫未减，“那样的话，就能够从内心深处撕裂了吧？能一边笑着一边大卸八块了吧？”
“还是说，要让我永远幸福的活下去？哈哈哈哈——！”
……
坐上电车的时候，东京这座城市已经完全热闹起来了。
那场短暂磋商发生在一大清早，原因嘛……自然是诗羽和英梨梨两人，都是赶了好几个通宵，才拿出了这次讨论的作品。甚至在“红朱企划”的公司大楼里，她们俩还有着一个专属的休息室。
英梨梨看着面无表情走在身侧的诗羽，斟酌良久，终于是开口道：“回去好好休息之后，晚上我们开一次视频会议吧？”
诗羽沉默无言，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一下。
“就我们两个来想想，让那家伙无言以对的作战吧？”
英梨梨仿佛正在同仇敌忾，仿佛是诗羽的战友、同伴，叫嚣着要一同去斩下敌人的首级。
但事实上，这两位在“SimplePlanSoftware”中平级的创作者，至少在目前为止，已然在“马尔兹”的员工眼中，分出了高下。
英梨梨以令人望而生畏的速度飞快进步着，在他们中的评价也飞速提升。并且，“寰域编年纪”的宣传部门，每次在游戏杂志还有官方主页上放出她新画的主视觉图，都让玩家的期待感不停上升。
而对于诗羽的评价嘛……大抵是被看作了靠写写恋爱故事而红极一时的“当红作家”。
也即是说，名不副实。
与此同时，在英梨梨的画已然被红坂朱音认可了的现在，她的剧本，却只能得到“无聊透顶”的评价。
大概，除了当事人自己，没人能够理解诗羽到底背负了多少压力。
无论何时，看见昔日只能依靠着自己下定决心前进的存在，突然开始展翅翱翔，而自己却无法顺利跟上脚步，想必都是一件相当难受的事情罢。
“没问题的！是你的话，绝对能赢过她！”
英梨梨温柔地看着诗羽，在为她打气。便如同，她当初对自己做的事一般。
“你一定能写出来的！不输给红坂朱音……不输给任何人的故事……”
“……呜、啊……”
诗羽终于是给出了反应，但那个反应，却让英梨梨吓了一大跳。
“呜啊啊啊啊……嘶，呜……”
英梨梨露出了无可奈何的温暖笑容，就仿佛是看着小孩子撒泼打滚的年轻妇人，右手轻轻抚上了诗羽的背。
“你……直到坐上电车都忍住了呀……真是难以置信的倔强。”
这个瞬间，这两人以往给人的形象，仿佛调换了一般。
车厢里寥寥无几的路人，听到这略显压抑的哭声，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着这一幕。
……
当天晚上，两人并没有开展什么视频会议。再之后的三天里，偶尔英梨梨发过去的消息，也都是石沉大海。
于是，坐立难安、自觉有这个责任与义务的英梨梨，在三天之后的晚上，犹豫再三后，给姜煜打了电话。
596.好不好？
大概十分钟后，姜煜皱着眉，挂断了电话。
感受到一旁加藤惠探询的目光，他叹了口气，斟酌着说道：“诗羽学姐那边……好像出了点状况。”
加藤惠抿了抿唇，目光深邃而稍显别扭，并未言语，但姜煜却仿佛能够感受到那其中蕴含的意味——那是从我们社团离开的人的问题吧？有必要插手其中吗？
是的，按理来说——哪怕是出于照顾现在社团成员的情绪——他也不应该插手这件事。但是……能让那个跟他一向不怎么对付的英梨梨打过来求救电话，说明事情就是到了如此危急的地步。
因此，姜煜表情一阵变幻之后，最终还是对加藤惠露出了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
扎着短马尾的少女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思虑了片刻后说道：“那让我们一起来考虑吧。”
姜煜有些讶异地扬了扬眉毛，然后笑了笑，点头：“好！”
……
次日中午，东京。
姜煜一行人拿着比前往京都时多了不少的行李走出车站，接下来同路的稍微同路一段，不同路也就在车站就告了别。
舟车劳顿，精神上的亢奋并不能抵消身体的疲惫。待得姜煜带着小埋真白两人回到家里，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
把路上在便利店买的冷食加热一下，简单吃了顿午饭，小埋和真白两人各自回了房间，或是休息，又或是整理一路旅行的见闻。
姜煜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主要是把电脑拿了出来——把平日里的工作台收拾出来后，他也就再度开始了忙碌。
文本校对、图片校对、程序校对……大抵来说，都是一些繁琐的工作。而至于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就要追溯到昨晚接到英梨梨的电话之后，跟社团诸位的讨论了。
说是“诸位”，其实也不太对。一开始只有他跟加藤惠两人在商量，但却彼此都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后来姜煜就把事情告诉了伦也，出乎意料的，伦也连片刻思虑都没有，就给出了相较于他俩之前讨论出来的东西，再合适不过的正解。
——既然没有把握在语言上进行说服、开导，那么就把心血花费到文字上好了。正因为是那个霞之丘诗羽，是那个霞诗子，所以一定能够理解，一定能够传达到。
在这一正解的基础上，加上后来出海和白石环奈两人的建议，变成了加紧制作一个“FSN”间桐樱线路的demo。
至于说为何会选择这条路线，自然是因为其最符合红坂朱音口中的“直接的、冗长的、一种模式的剧本”，并且线路的两个结局，也近乎是彼此对立的极端。“樱之梦”里永无止境的守候、“春天归来”里幸福美好的团圆，都是能够触动玩家的结局。
行动力极高的一群人，昨晚便熬到半夜做了个雏形出来，加藤惠更是直接熬了个通宵，姜煜现在进行校对和完善的版本，便是出自对方之手。
不过，由于那时候真白和小埋两人都已经睡下了，因此姜煜倒也没有特地告诉她们。今天一早坐车回来的时候，真白姑且不提，小埋虽然对于姜煜几人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感到疑惑，但这一幕实在是过于司空见惯，因此她也没有深想。
当然，若是需要她们两人伸出援手的时候，姜煜也不会刻意隐瞒。这大抵是过去一年的经历，教给他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吧。
待得时间到了傍晚时分，姜煜家中忽然迎来了意料之外的客人。当他看着拎着一大包菜蔬、肉类上门的加藤惠，脸上的表情近乎是呆滞的。本来在客厅玩着游戏的小埋，听到声响过来时，也是一副相当奇怪的表情。
加藤惠对此倒是似乎一无所觉，只是轻巧地说道：“别担心，我还留着发票，会让你们付钱哦。”
我并不是在担心这个啊加藤小姐……
姜煜显得相当无力的，在心中呻吟着。
短暂的慌张与错乱过去后，加藤惠主厨，姜煜负责打下手，随后住在这家中的三人，不出意外是吃上了放暑假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餐。
之后，当姜煜晚上九点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在冰箱里找找饮料的时候，愕然发现了正在跟小埋玩格斗游戏的短马尾少女。犹豫片刻后，他还是委婉开口提醒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吧？加藤你家里不担心吗？”
闻言，还不待加藤惠回答，正专注在游戏上的小埋头也不回地答道：“没关系，今天惠姐姐跟我一起睡～”
“啊……这、这样啊……”姜煜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傻站了半天后才再度开口道，“那浴室的话……就你们先用吧。至于睡衣……加藤你不介意的话，就先用小埋的睡衣吧？反正她也有很多很多很多套。”
“‘很多很多’这个强调是多余的！”
听到这话，小埋忙中抽闲，转过头来瞪了姜煜一眼，后者泰然处之。
加藤惠手上动作不停，同时用平淡到似乎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语调说道：“没关系，我自己有带来。”
“……噢。”
姜煜挠了挠脑袋，感觉自己大概是这两天累糊涂了，要不然怎么会从那个加藤口中听到这种从各种层面上理解都相当不妙的话？
“什么‘噢’啊！”小埋冲加藤惠比了个休战的手势，随后怒气冲冲地看向姜煜，“惠姐姐头一次……唔貌似也不是？反正惠姐姐难得来一次，哥哥你就不能给点更为积极的反应吗？”
“就算小埋你这样说……”姜煜看了看自家妹妹，又看了看加藤惠，“我也不知道这种时候该给出什么反应啊？姑且……欢迎？”
“你——！”小埋直直伸出如葱白的食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妈妈桑表情，“哥哥你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后，她有连忙转头，朝加藤惠宽慰道：“惠姐姐你别生气……”
对此，加藤惠却只是淡定反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呃……”
这下子，就连小埋也拿捏不准自己这位惠姐姐，今天提前准备好换洗衣物登门，到底是个怎样的想法了。
……
当晚十一点，众人都洗漱完毕之后。
加藤惠敲开姜煜的房间，寻了个地方坐下，看着依旧忙个不停的姜煜，皱眉问道：“进度怎么样？”
姜煜头也不抬，看上去似乎已经忘记了之前那稍显尴尬的一幕，随口答道：“大概刚刚一半吧，昨晚到今天基本上忙个不停，出海和白石那边的画已经全用上，只是文本和立绘的工作量确实挺大的。”
程序这一块儿，主要是由他、加藤惠以及伦也三人负责的。虽说美智留出乎意料的似乎还挺擅长电脑这方面，但“FSN”整体的音乐工作并没有完成，因此除了昨晚到今天凌晨那段时间，姜煜也没有让她过多参与进来的想法。而白石环奈那边，也是差不多一样的理由。
想着接下来的工程量以及人手，姜煜皱着眉，右手食指摩挲着下巴，喃喃道：“果然还是需要更多的人手……吗？”
“让我看看。”加藤惠走到姜煜身边，弯腰低头，看向电脑屏幕，“嗯……才到这里吗？说起人手，姜君你拜托一下小埋不就好了？我看她也很闲，并且你去拜托的话，不是肯定不会被拒绝吗？”
“嗯……啊……是哦……”
两人之间过于单薄的衣物，以及过于接近的距离，还有那不停钻入鼻中的香波味道，都让姜煜心中不由得稍微意识到了点什么，表情变得有些扭捏和尴尬，因此回答也显得慢了一拍而又敷衍。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的少女，不知是意识到了还是没意识到，看了两眼屏幕后，自然地拉开了距离，一边说着“我去看看小埋在干什么”，一边转身往房间门扉那边走。
姜煜轻呼出一口气，应了一声，努力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程序工作上去。而就在下一刻，伴随着门扉锁扣转动声响的，是重物落地的“扑通”一声，还有那个熟悉无比的声线所发出的“哇呜”的惊呼。
姜煜按了两下额头，冷着一张脸，起身往房间门口走去。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一脸意外的加藤惠，以及正捂着额头“嘶嘶”吸着冷气的自家妹妹。
他走过去，在小埋身旁蹲下，满脸笑意地问道：“疼吗？”
小埋没有察觉到不妥，泪眼汪汪地点头道：“嗯……”
“哦，疼就好。”姜煜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呵责道，“疼你还敢这样做？！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一天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他当然知道自家妹妹出现这个事故之前是在干什么，而那种听墙角的行为到底是想听什么，他大概也知晓。但正因为明白，又关系到在场的另外一名女生的清誉，姜煜才会如此严厉地训斥自家妹妹的胡闹。
言罢，也不待小埋做出反应，姜煜仰头看向加藤惠，歉疚地说道：“真的很抱歉，加藤……”
聪慧的少女自然也能够推理出小埋之前是想干什么，因此就算是她，也稍稍有些羞涩和尴尬的，别过了脸，小声道：“没、没什么。”
想了想，加藤惠又说道：“姜君你先进去吧，这里交给我来就好。”
姜煜略微沉吟，点头道：“也好，那就麻烦加藤你了。”
那些个事情，就算是身为兄长，也终究是不好跟妹妹谈及的。毕竟又不是每个兄长，都有着跟自家妹妹进行人生商谈的梦想。
至少就姜煜而言，这一年多以来，已经越来越把自己代入到正统的兄长角色中去了。要他在各个方面无微不至地照顾小埋还好说，但涉及到这种事情，再加上上个世界的传统思想作祟，倒还真有些棘手。
而在姜煜反身回到房间并把门拉上后，加藤惠蹲下身子，看着仍旧垂着头的小埋，柔声说道：“姜君他是为你好，刚刚才会骂你哦？”
小埋咬着嘴唇，声音小而脆弱，甚至还带有丝丝的颤抖：“……我知道。”
大概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罢。
因为似乎从她去年来到这个家之后，还是头一次被自家哥哥说了那么重的话。倒不是玻璃心什么的，只是真的很惶恐、不安。
会不会从此就跟对方疏远了呢？
小埋已经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抬起头来，小埋。”加藤惠声音依旧轻柔，但整个人的气势却带上了几分不容拒绝的威严，“……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加藤惠看着依言抬起了头的少女，那眼中的惶恐不安，还有那执拗地想要逃离孤独的恐惧与后怕，心下了然。
她想了想，表情柔和、语气认真：“我不会抢的，哥哥是小埋的喔。”
“嗯……”
小埋低声回应着，但表情一瞬间变得安稳了不少。
“我不会抢走小埋的‘哥哥’的。”加藤惠笑着拍了拍小埋的脑袋，“所以，把姜……把‘煜君’给我，好不好？”
小埋看着眼前正轻柔地笑着的少女，看着这位她一见如故，随后亲切地称呼为“惠姐姐”的少女，脑海里转过千百个念头。
但最后，她只是轻轻拥住了对方，用纤细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声音，低吟浅唱。
“……嗯。”
597.道（上）
次日上午十一点，熬到凌晨六点才睡下的诗羽，是被一通锲而不舍的电话吵醒的。
挂断电话之后，少女急匆匆地洗了脸，整理了头发，又在衣柜面前顿足了老半天，方才挑选了一套稍显朴素的白青色衣裙出了门。
而待得她到达约定好的地点，时间已然到了午后。
推开咖啡馆稍显沉重的门扉，听见风铃脆响的服务员抬头说了句欢迎光临，就要给她引座。诗羽摆了摆手，视线在咖啡馆内扫视了两圈，很快便发现了自己的目标，径直走了过去。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坐着打盹那人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啊，诗羽学姐你来了，请坐请坐。那个～不好意思～这边追加点单～”
诗羽坐下，随便点了杯咖啡，盯着对面那人，开门见山地问道：“所以，这种时候叫我出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姜煜闻言沉吟片刻，斟酌着说道：“嗯，因为我们这边最近刚好完成了一条线路的demo，所以想要让学姐试玩一下，听一听专业人士的建议。”
诗羽樱唇紧抿，薄怒道：“就因为这种理由，你就要夺走我这个快要到截止日期、忙得要死时期的珍贵休息时间？而且，要说专业人士，又何必找我……找我这种人？”
那话语说到最后，竟显得有些自怨自艾了起来。
姜煜双手在空中虚按，沉稳说道：“正因为是‘霞诗子’，所以才会想让你看看我们的故事。”
“‘你们的’……呀。”诗羽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气力似的，随后显得有些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那就让我拜读一下吧。”
姜煜笑了笑，将桌上的电脑转向对方，意有所指地说道：“那就请学姐看看吧——看看这个我自认为可以‘让七成玩家大哭、让三成玩家见而生厌’的故事。”
诗羽猛地一下抬起头来，一瞬间似乎是想要发怒、诘问，但最后却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樱唇紧抿，秀眉微蹙，素手紧攥，欲言又止：“你……”
姜煜只是笑，不再言语，再度对诗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诗羽定了定心神，集中注意力，戴上耳机，移动鼠标点击了“开始游戏”的按钮。
故事开篇，是“FSN”一切的开端，十年之前的那场大火。这里采用的是厚重中透露出一丝悲凉与紧迫的钢琴曲目，谱曲的是美智留，录制嘛……自然就是姜煜亲自上阵了。
而在这梦魇一般的地狱景象结束后，是清晨时分的寻常都市。不知为何在仓库中醒来的主人公，以及……那位有着一头紫色披肩长发、面容姣好、一口一个“前辈”柔柔呼唤着的少女。
诗羽的手有节奏地按着鼠标，没有Skip跳过，也没有不耐烦地快速点击着对话。
由于只是一条路线的demo，而且满打满算也只花了几个人两天左右的时间，纵使共通线部分有着之前搭好的架子，但选择枝上能够省略的地方还是都给省略掉了。并且大部分通向BE的选择枝，也都给暂时砍掉了。
换言之，此时呈现在诗羽面前的，就是一个只有两个最终答案的游戏。而通向两个结局的关键点，却恶趣味地放在了非本线路女主角的伊莉雅身上。
游戏渐入佳境，诗羽亦然。
姜煜关注着对方的反应，只有偶尔才会看一眼手机，回复几条消息。
“……为什么要一直盯着我？”
冷不丁的，诗羽突然冒出来了这样一句话。
姜煜稍稍错愕过后，笑着答道：“因为对创作者来说，玩家的现场反应是宝物嘛。”
——而且，如果是自己所尊敬、痴迷的创作者的反应的话，就更为宝贵了。
这后半句话，姜煜自然不会傻到直接说出口。
“……是哦。”
诗羽似是想不出什么辩驳的理由，又或者，只是单纯地对于这一点观点同样十分认同，不咸不淡地应和了一句后，又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游戏里。
嘛……虽说那脸上浮现的些许红晕、酒红色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慌乱，都是极为有趣的反应来着。
伴随着游戏里或惊现或平淡的时间流逝，现实中的时间，也毫无波澜的流逝着。附近座位的客人偶尔咳嗽两声、偶尔起身续杯、偶尔停下笔端、偶尔低声交谈，放在四周的音响发出若有若无的歌声。
姜煜间或抬头往玻璃窗的外边看一眼，明明是随处可见的街道，但却显得比平时更美丽了一些。或许所谓的咖啡馆，正是有着这种魔力的空间吧。
诗羽的表情跟姜煜记忆中相差无比，但似乎显得生动、丰富了不少。蹙眉、抿唇、低语、轻笑、咬牙……现在跟她搭话的话，或许只能够得到一些颇为冷淡的敷衍回答吧？
姜煜不禁这样想到。
因为，沉浸在创作和故事世界中的创作者，就是如此地不把其余人和事物放在眼中。
许是故事推进到了卫宫士郎在不被任何人理解、甚至是被所有人逼迫的情况下，来到那座小小的公园里，再次邂逅了那个如雪般纯白的女孩。
许是推进到了间桐樱线路里关于“正义的伙伴”和“重要的唯一”这一终极命题，许是看到了那段在若隐若现的线索背后，扣人心弦的对话，诗羽的肩膀忽的抖了一下，桌下的双腿也以固定的频率微微抖动了起来。
“……因为我啊，不管士郎做了什么，都会站在士郎这一边的。”
白发红瞳，不似人间造物的美丽少女，如此巧笑嫣然地做出了承诺。
创作者的直觉告诉诗羽，除了樱外，或许这条路线的关键人物，就是这位女孩儿。
随后的情节发展，就显得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了，也就是所谓的俗套而又经典。
面对黑化后的樱那压倒性的实力，暂居在卫宫宅邸的伊莉雅，选择牺牲自己，与其一同返回爱因兹贝伦城堡。随后便是喜闻乐见的营救大作战，卫宫士郎联手前几条线路的最终BOSS言峰绮礼（虽说诗羽并不知晓这一设定），一同潜（攻）入（击）爱因兹贝伦城堡，对伊莉雅许下了“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妹妹”的承诺，解放之前被Emiya赠予的手臂，燃烧魔术回路，最终战胜了被黑化后失去自我的Berserker。
这一段剧情最动人心魄的，许是那个三个一模一样的选择枝“带走伊莉雅！”，在伊莉雅戏份如此充足的情况下，上个世界“HF”线被称作伊莉雅线，同时还有关于樱的某紫发路人女主的调侃，似乎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由于这次已经打算做出真正的伊莉雅线了，所以姜煜在执笔之时，便已然稍稍弱化了HF线中伊莉雅的存在感，至少不会让人有喧宾夺主之感。
而如何要在不削弱伊莉雅在关键剧情上的表现，又增强樱的存在感呢？姜煜所采用的办法是增加樱黑化前后形象反转的戏剧性，以及突出描写剧情后半已经隐隐失控的樱的强大。
虽说关于“强大”这一点，某被秒杀的热心市民金先生，或许已经深有体会了。
剧情渐渐走到结尾，诗羽紧紧盯着屏幕，连呼吸似乎也放缓了许多。在不明觉厉的“第二魔法”（宝石剑）与“第三魔法”（圣杯）的姐妹大战之后，在十年之后达成了理解的这对姐妹，樱最终选择用士郎投影出来的C妈宝具“RuleBreaker”，切断了自己与圣杯长达十年的联系，陷入了沉睡。
而后登场了，是上个世界被戏称为“HF线真女主角”的伊莉雅。
身着天之礼服的稚嫩少女，如同多年之前的羽斯缇萨一般，质问濒死的间桐脏砚——亦或称呼为玛奇里·佐尔根——他理想的.asxs.后，便来到大圣杯之前，为整个故事拉下帷幕。
诗羽一开始是没有过度关注伊莉雅的好感度的，因此在之前的一些选项上，也更加倾向于其余的选择。大概对于这位十八岁的成年女性……咳，少女来说，此前并没有遇见过这类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由另一个女主角的好感度来决定当前女主角线路结局的游戏罢。
于是，当姜煜发觉诗羽许久没有再度点击鼠标，外边的街道也早已被夕阳染成一片橘黄后，走过去看了一眼，用果不其然的语气说道：“嘛……果然一般人玩，一开始都会被导向这个结局吗？嗯，不过若是玩了前面三条线路，应该能够明白那个简单的设定才对？”
诗羽猛然抬头，一双显得红通通的眸子盯着姜煜，语气稍显沙哑地问道：“还有……其它的结局？”
桌上电脑屏幕中央的游戏画面，是晴空之下，肆意绽放的樱花。
是对于那个并非完全纯洁、善良、无垢的紫发少女来说，略显残酷与寂寥的，用一生去等待一个无法实现的梦想，并在余生中赎罪的结局。
这个结局，大抵是符合在“FSN”问世之前，写下“空之境界”的奈须蘑菇，那番关于“杀人”的论述的。
“人的一生只能杀一个人，杀人不等于杀戮。”
“若不能背负被杀之人生命的重量，就等于杀死了自己的人性，也失去了生而为人的资格。”
在这个意义上，背负杀戮之罪的间桐樱，理所应当要背负自己的罪与罚，在自己那场永远无法醒来的凄美之梦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站在创作者的角度，作为前不久才执笔了“文学少女”、化用了太宰治“人间失格”的诗羽，自然能够理解这样的结局。
对于那位少女来说，这个略显残酷的结局，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罢。
但站在玩家的角度上来说，这个完美的结局，似乎又显得过于残忍了。用一句形象点的话来说，大抵便是“终究意难平”。
与此同时，诗羽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结局，这个故事，应是符合红坂朱音那“让七成玩家大哭、让三成玩家见而生厌”的标准的。
但这样便足够了吗？
诗羽脑海里回荡着这样的问题。
对于一个完成度如此之高的故事提出质疑，或许是对于故事创作者本人的不尊重。但早已踏上了创作者道路的诗羽，自然也早就养成了“怀疑”亦或者说“质问”的习惯。
姜煜轻松答道：“当然有啊，毕竟这是面向大众的galgame嘛。而且学姐你从“命运石之门”应该也看得出来吧？我并没有一定要写死男女主角、一定要写悲剧的怪癖。”
得到确切答案后，又联想到自己游玩途中的感悟，诗羽很快给出了正解：“是伊莉雅好感度的问题？根据你的文本描述来看，那个‘第三魔法’……似乎是关系到灵魂物质化什么的？”
姜煜笑着点了点头，称赞道：“不愧是诗羽学姐。”
诗羽点头，随后让游戏回到初始界面，再度点击“开始游戏”。姜煜见状连忙阻止了她，朝咖啡馆外边努了努嘴，摊手道：“我是能够体谅诗羽学姐你现在的心情啦，不过……你也多关注一下时间好不好？而且……你难道不饿吗？”
人的感觉，会被注意力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压制。或者说，当人专注于一项事务时，大脑为了防止自己宕机，会自动将绝大部分外界无关消息过滤掉，生理上的需求，自然也包含在内。
被这般提醒之后，诗羽才恍然发觉时间已然到了下午六点，自己腹中也的确空空如也。毕竟中午匆匆出来后，除了在这里喝了三杯咖啡外，她什么东西也没有吃。
“那我……”
诗羽刚想说自己能不能把电脑拿回去，明天通关了再还回来，便听得姜煜轻巧地说道：“嗯……之前跟加藤联络的时候，已经拜托她准备晚饭了，现在这个时间回去应该差不多吧？”
“我们走吧！诗羽学姐！”
看着自顾自站起来，自顾自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自顾自去结账，自顾自打算回家，发现她没有跟上去后，又自顾自转身回来拉着她的手臂往外走的姜煜，诗羽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直到走出咖啡馆才给出了自己的反应。
“诶——？”
“……这种慢半拍的天然属性并不适合你哟，诗羽学姐。”
今天还是没有
RT，本说新年新气象，结果头一天就鸽了也是很抱歉……
昨天出去玩儿，今天浑身酸痛加精神萎靡，着实没劲儿，不好意思了。
另：最近没怎么看过评论区，有想法的朋友可以去那个意见建议贴留言，我寻个时间统一回复。
598.道（下）
“啊，是霞之丘学姐，欢迎。”
两人到达姜煜家之后，开门的是正穿着围裙的加藤惠小姐。
诗羽看着一副居家打扮的加藤惠，感觉自己额上的青筋似乎抽了抽，好不容易才抑制住了自己吐槽的欲望。
有些僵硬地换上客用的拖鞋，诗羽随着姜煜走进起居室内。一侧的餐桌上已然摆好了各式各样的吃食，算不得多么丰盛，但自有一股家庭的温馨味道。
小埋和真白早已坐上了桌，只是脸上还带着显而易见的倦色。加藤惠同样如此，只是相较而言，脸色好看了些许。
女孩子间稍稍的寒暄过后，姜煜拉开两张椅子，自己坐下的同时，随口对诗羽说道：“吃过饭再说吧，学姐。”
诗羽眨眨眼，有些混沌的脑子终究是没办法再进行有效的思考了，依言坐了下来。
沉默的用餐时间结束后，加藤惠收拾碗筷，真白和小埋打着哈欠回房间里补觉，姜煜则是先跟加藤惠表达了谢意和歉意后，带着诗羽来到自己的房间，再度打开了电脑。
这个时候，内心疑惑甚多的诗羽，没忍住开口问道：“后辈君，你这到底是……”
“啊……”姜煜拍了拍脑袋，哂然一笑，“之前跟学姐说的话真假掺半，事实上是我们这边从某种渠道知道了你的情况之后，才决定赶制一个demo出来的。昨晚加藤和小埋也被我拉着来帮忙了，我们大概都是今早七点之后才睡下的吧？之后的事情，就如学姐所见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诗羽听来，却显得异常沉重。她沉默良久，方才又开口道：“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可怜我？同情我？就像是看见路边被遗弃的小猫，忍不住把它捡回家一样？”
“这世上哪有这么漂亮又聪明的猫呀？”
姜煜笑着奉承了一句，但诗羽却并不领情，仍旧用逐渐锐利起来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吧～好吧～我坦白。”姜煜举手双手，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放手吧？无论是对于前社团成员，还是仰慕的创作者，亦或者说是朋友。而且，学姐你们之所以选择离开，不是为了变得更加优秀吗？若是半途而废了的话，岂不是显得放任你们离开的我们很无知，而你们也很浅薄了？”
诗羽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眼神一瞬间变得柔和，心中大抵是百味杂陈。
为什么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放手呢？
明明对于曾经伤害过自己的女人，不管不顾才是应有之意吧？
不惜做到这种程度的“温柔”，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你是后宫轻小说里的废柴男主角吗？
你难道没有自己的事要做吗？学业呢？游戏呢？社团呢？小说呢？甚至说音乐呢？
明明未来拥有如此多的可能性，就不要执着在我这个性格别扭的女人身上啊！
而且……仰慕的创作者和朋友啊……
诗羽在心中叹了口气，暗忖自己往日里表现得也不算含蓄了吧？就算如此，对方给自己的定义却是如此的话，恐怕除了劝慰外，也是一种隐性的提醒了罢。
一念至此，诗羽忽的想到刚刚才看到过的，那个仿若在自己家一般熟练使用着这屋子里一切的少女，心中了然的同时，也不禁有微微的刺痛。
又想到那个在自己，付出一切之后失恋的女孩儿，诗羽似有所悟——原来这种感觉，竟是这般复杂难明的滋味吗？
姜煜自然不知道诗羽此时此刻的内心活动，他看着沉默不语的诗羽，趁热打铁道：“而且，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当诗羽学姐和泽村你们俩完成‘进化’之后，我们会再把你们抢回来的。”
“到那时候，再一起做游戏吧。”
诗羽闻言露出了难以释怀的笑容，她没有正面回应姜煜，而是让他起开之后，坐在了电脑前，继续攻略起了之前的游戏。
姜煜见状先是皱了皱眉，接着又舒展开来，出去倒了杯麦茶，放在诗羽手边，如同下午那时一般，关注着她玩游戏时的表现。
言语方面的劝说以及勉励，终究不是他所擅长的。若是最后还是要落得用作品来说话，他其实也乐见其成。
游戏重新开始，由于一开始就限定了只能进入间桐樱的路线，因此倒没有中途会走岔路的担心。
诗羽看着那一个个在人类的历史上占据着一席之地的名字，看着他们在人类的阴谋算计之下异常狼狈地退场，心中莫名多了几分感悟。
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这次诗羽的选择比较偏向伊莉雅，而第二次游玩，身为作家，她也隐隐把握到了伊莉雅言语中的违和感。
爱因兹贝伦家和卫宫切嗣的因缘姑且不提，那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伊莉雅行为和言语中最大的违和感，大抵是明明平常表现出来的都是一副妹妹的做派，但在关键时刻，却又显得很靠得住，就如同年长的姐姐一般。
带着这般疑问，伴随着时间流逝，夜幕渐深，诗羽又玩到了姐妹大战之后的那幕残局。
接连投影了货真价实的宝具，并且在之前同黑化的Saber大战，还用出了鹤翼三连的卫宫士郎，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再度同言峰绮礼大战一场。
最后，当面对着对于过去的卫宫士郎，对于过去的正义使者，理所当然地会选择牺牲自己拯救世界的情况时，却多出了一个代表着身为人而言，同样十分正确的“想要活下来”的私心。
看着这个之前一次没有出现过的选项时，诗羽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暗忖自己这次应该走对路了吧？
接下来的发展，果然有了变化。
作为卫宫士郎之前对伊莉雅许下的“做哥哥的一定要保护好妹妹”这一承诺的回应，伊莉雅说着“做姐姐的一定要保护好弟弟”，对于卫宫士郎这么多年来或许是头一次的，比起他人的幸福优先考虑到自己的存活，这一作为人类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私心，利用第三魔法唤回了那本该消逝的灵魂。
再然后，被污染的圣杯得到了净化，伊莉雅也如同朝露一般，短暂的人生划过了绚丽而晶莹的痕迹。
这时候，诗羽才有了恍然大悟之感。之前那发生在伊莉雅身上的违和感，还有那些极其隐晦的线索串联到一起，还原了真相。
本以为是妹妹的伊莉雅，其实却是姐姐；本该守护妹妹的哥哥，却反过来被姐姐拯救。
最后，那个带着家人最后祝福的灵魂，利用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封印指定人偶师留下的人偶重获新生。
Rider美杜莎留在了现代，守护在樱的身边。士郎也实现了当初跟樱许下的承诺，待得春天，一起去看樱花。
跟E“春天归来”只是多了一副士郎、Rider、凛、樱四人一同看樱花的CG，但却给玩家一种如释重负、重获新生之感。
那个犯下了罪孽的少女，最终能够获得救赎，获得一般人的幸福，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欣喜的事情吗？
而那个自从十年前被卫宫切嗣从大火中救出便坏掉了的少年，最终能够否定自己过去十年的生存意义，羽化成人，度过幸福而美好的人生，同样也是一件让人欣慰的事情吧？
作为一切幕后推手的间桐脏砚，也在悔恨之中结束了自己苟延残喘的一生。
一念至此，诗羽似乎明白了红坂朱音当初的话——把角色切得粉碎，或者让其永远幸福地生活下去。
对于能够投入自己的感情的核心玩家群体，他们所需要的，恰恰就是一种干脆利落地处理方式。在绘画里留白的手法，又或是文学上的意犹未尽，都不适合作为一个商业游戏剧本的组成部分。
用比较专业的说法就是，红坂朱音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时代的玩家们，作为用户/消费者这一方的需求，而作为剧本作家的她，却只是沉浸在构建自己的故事这一狭小圈子里。
能够在商业化与个人理想中寻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或许才是作为一名成熟作家的标志。只会空喊着理想与追求的、极度私人化的笔端，是写不出让大多数人认同的文字的。
而就算有怀揣着如此理想的人能够一直坚持下去，若是无法满足生活上基本的温饱，也走不到那个对于大多数文学创作者来说，可望而不可即的彼岸。
脑海里回想着这两个结局，诗羽感觉自己似乎隐隐把握到了什么，手指微微颤动着，手心在隐隐发痒。
身为作家，她再明白不过这代表着什么了——她的身体，她的灵魂，正在渴望着创作，渴望着把脑海里的狂想诉诸笔端。
因此她径直站了起来，也不管现在已是深夜，夺门而出。
姜煜稍稍慢了一拍，但还是在玄关处堵住了对方。他看着面前这位可称作良师益友的前辈，看着对方那仿佛正在发着光的眸子，一些出于理智方面的考量，竟是没办法再说出口了。
所以，他最后只是缓缓说道：“……我送你回去，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
诗羽呼出腹腔中略显灼热的气息，没所谓地点了点头。姜煜见状立马反身回自己房间换好衣物，跟似乎今天也打算住下的加藤惠打了声招呼后，穿上鞋跟着诗羽出了门。
夜晚的东京依旧繁华，闪烁的霓虹之下，似乎隐隐可以听到活在这里的人们，或欢欣的大笑，或悲伤的痛哭。
如同世界上所有的商业化大都市，这里充斥着追寻在梦想道路上，或刚刚起步，或步入正轨的人。
诗羽的脚步走得很快。
姜煜大概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总是在他满前表现出从容一面的女子，如此急迫、匆忙的一面的。
他不由得想到英梨梨电话中告诉她的，对方在电车上的压抑大哭。心中对于这位令人捉摸不透的前辈，似乎多了几分了解。
又想到刚才对方那双如同星辰般闪耀的眼睛，抿唇，无声轻笑。
她大抵是找到前方的道路了罢。
他想。
搭上电车，坐过两站之后下车，出了站台之后又是一番毫不停歇的奔波。路途终点，诗羽站在一间公寓下边，刷了卡之后走了进去。
姜煜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了转身离去。
既然已经到了公寓楼下，想来是没事了。东京的治安，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毕竟这里又不是池袋。
……话说，你是不是对于池袋的治安有什么误解？
而就在他转身没走出几步，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他刚刚站定，还没来得及转身，便感觉一双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背部似乎也有什么贴上来的触感。
姜煜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又感觉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最后只得闭嘴。
身后的女子轻轻笑了笑，是以往那从容的、惯于捉弄人的笑声。随后，听得她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想着要鼓励我。虽说你得知这些消息的途径让我颇为不爽。”
“然后……”诗羽把姣好的脸蛋儿从姜煜背上挪开，表情和眼神一瞬间变得坚定而执着，“我，一定会打败红坂朱音，成为不输给任何人的创作者。”
说完后，她也不待姜煜回答，便径直离去。
等她离去许久后，呆立在原地的姜煜，才浑身松懈下来，抬头看了一眼躲藏在云层间，稍显模糊的月亮，嘴角轻轻一勾。
“我等着。”
盛夏，晚风，呢喃细语。
承诺，誓言，矢志不渝。
599.承
八月的第二周周五，今年的夏I也如期举行。
本来依照姜煜等人一开始的计划，是不打算在夏I上拿出什么具体的成品去给玩家试玩的。虽说伊织极力主张着至少要放出一个体验版本以作宣传，但考虑到进度的问题，姜煜、伦也、加藤惠三人在和对方商量之后，还是否决了这个做法。
毕竟由于游戏制作伊始，出海身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问题，让整个游戏的日程规划稍稍调整了一下，本来预计在10月份左右完成的间桐樱路线，在七月底的时候，图像和音乐的工作便近乎完工了。
他们又不可能直接在夏I上放出这个钦定的游戏真结局路线，因此体验版这个事情，就此搁浅了下来。
不过，人生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计划永远是赶不上变化的。并且，“SimplePlanSoftware”这个社团中，还存在着吊玩家胃口的大师级人物。
之前为了帮助诗羽所制作的那个demo，后来在一行人加班加点的赶工之下，成为了即将在今年的夏I上推出的“Fate/staynight”体验版。
并且这个体验版吧，剧情进展上很微妙地停在了卫宫士郎正式参战的那天。准确点说，是他在生死关头，无意间以体内的剑鞘阿瓦隆召唤了Saber之后，少女骑士遵从召唤而来，说出那句“试问，你就是我的Master吗？”这一名台词后戛然而止。
你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等12月的冬I上游戏正式发售呗！
去年起于微末的传奇社团，今年的新作也诚意满满，敬请期待。
——这大抵便是这个体验版，所想要传递给玩家的意思。
什么魔术师、御主、从者、圣杯之类的概念，一个都没有为玩家讲清楚，若说是吊人胃口的话，简直到了令人生厌的地步。
体验版制作完成后，伊织拿着去找了有熟人的厂商，加班加点印制了出来。并且，还托关系，在夏I正式开展的前一天，更新了社团摊位贩售物品的信息——从“新作的宣传图、设定集以及色纸”变成了“新作体验版”。
这一举动究竟在游戏爱好者与社团的粉丝当中引发了怎样的波澜，在夏I的第一天上午，便可见一斑。
本打算悠悠闲闲度过今年夏I的社团众人，最后不得不一边向周围的社团致歉，一边指挥人群排队。姜煜和伦也两个人，近乎是举了半个上午的，“请注意这里不是队尾”的标牌。
你问伊织？那家伙一到会场之后，整个人就消失了。对此，出海的反应是鞠躬不停道歉，差点引发了跟去年的夏I一样的误会；美智留完全没在意，头一次参加这个活动的她，很兴奋地走来走去；白石环奈也显得有些兴奋，但姑且算是抑制住了自己，虽说同样也没有注意到少了一个人；而加藤惠则是一副“我们社团里有这个人吗？”的淡薄反应。
不过，最后那个反应真的很不妙吧？大家是同伴对吧？是已经合作了半年之久的伙伴对吧？
至于说小埋和真白，今年这两人并没有参加，不过前者倒是发给了姜煜一张清单，上面全是她想要的东西。
嘛……这里就让我们心怀理解地忽视掉当时姜煜脸上精彩的表情吧。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这次“SimplePlanSoftware”在夏I上的表现，是前所未有的大盛况。
大概，无论是担忧社团在招牌画师和剧本作家离去后是否会一蹶不振的忠实粉丝，还是不关心人员流动只要游戏够好的一般玩家，亦或者不明真相的跟风者，都对于这个在去年的冬I上奇迹般所向披靡无一敌手的社团，今年会拿出怎样的作品，心怀期待罢。
顺便一提，这次姜煜等人采取的售卖方式是游戏体验版免费发放，但除此之外的设定集、色纸一类的东西，就需要进行购买了。
虽说不过半个上午的时间，这些附加的东西便全部售罄，而后不久，简单包装的游戏光盘也发放完毕，特地前来的社团粉丝以及半途加进来的路人，才渐渐散去。
并且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姜煜貌似在指挥排队的长列时，在其中发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转瞬即逝。
不过当时他自己也焦头烂额的，指不定真是错觉呢？因此姜煜倒也没有过多在意。
而后几天，关于“FSN”体验版的评价，也开始以推特、2ch为中心，开始向周围辐射，逐渐发酵。
原画弃用了柏木英理，而选择了新画师这一点，的确惹来了不少非议。不过在出海如今的高水平和曾在“rue”的出色表现，还是让大多数人选择了认可。
不过一些知晓柏木英理被选中为大型商业作品原画师的人，也在费尽心思打探猜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内讧这一点，也着实让姜煜等人有些头痛就是了。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由于红坂朱音这个名字太过耀眼，因此在现下的宣传上，马尔兹方面完全没有把柏木英理或者说霞诗子单独提出来的意图和必要。
所以外界对于“寰域编年纪”新作的原画师和剧本作家虽然议论纷纷，但终究只限于猜想，没有得到官方的证实。
不过由于那带有显而易见的画师风格的图画，柏木英理作为“寰域编年纪”新作的原画师而活跃着，大抵是在知情人当中，半公开的事实。
言归正传。
跟广受好评的原画相比，剧本的评价上，显得有些微妙。因为之前姜煜主动公开的“新锐轻小说作家『百里屠苏』=超新星社团策划兼新作剧本负责人之一『御主』”这一消息，因此大多数粉丝和路人，对于这次“SimplePlanSoftware”新作的剧本，其实还是有所期待的。
不过具体游玩之后，抛开游戏时间实在是过短这一公认的缺陷，网络上关于剧本的评价，出现了两极分化。
其中一方担忧本次作品的风格跟《春物》完全不同，对于游戏后续剧情的精彩与否持怀疑态度；另一方则认为本就是新锐作家的百里屠苏，若说并不仅仅是擅长青春恋爱喜剧，在其余方面也有所建树的话，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此表达了自己对于接下来发展的期待。
当然，也有人询问这段剧情是否出自“御主”——这一在“FSN”体验版发放之后就槽点满满的名字——之手，不过很快就得到了官方的肯定回答。
而除此之外，自然也少不了认为姜煜不务正业跑去写剧本，特地到“FSN”的专区进行抱怨和催更的粉丝。
对于这一现状，姜煜只好饱含爱意与歉意的，将《春物》第九卷的完成时间，再度往后挪了挪。
而在夏I的最后一天，姜煜也久违地收到了来自南琴梨的消息。并非关于穗乃果等人，又或说是校园偶像的话题。而是一句简短的“新作我已经玩过了，请加油！”的消息。
这时候，姜煜才明白自己前两天在会场还真没看错，那道一晃而过的身影，真是南琴梨。
回复了这条消息之后，两人又聊了聊关于校园偶像的话题。新一届的“LoveLive！”仍旧如火如荼绝赞进行中，但南琴梨等人并没有参加。要说理由的话，大抵是没了一往无前实现梦想的动力——她们并没有参赛并卫冕的想法。
而后，两人又说些关于未来进路的话题。这时候姜煜才又恍然察觉到，对方和自己，都已然是三年级的学生了。
南琴梨似乎是打算高中毕业之后出国去上专门的服装设计专业；穗乃果目前正被海未一天天压着读书，很是辛苦的样子；而说起海未自己，报考的大学姑且是决定了，不过专业选择上还是有些犹豫。
说到大学，已经毕业的绘里、希、妮可三人，分别去了国内三所不同的大学，专业也不尽相同，暑假里她们一起聚过几次，看上去似乎变化不大，只是成熟了些许。这大概是由于本来作为校园偶像的几人，在高中时期就很会化妆了吧。
要说起大学女生和高中女生的区别，这一点大概是决定性的。
而已经升上二年级的真姬、花阳、凛三人，似乎跟一年级的时候变化不大。花阳身上多了偶像部的事务性工作，不过那对于她来说，应该算是兴趣也说不定；真姬依旧为了报考医学院而努力着，减少的作为校园偶像的练习时间，大多都拿去学习了；而凛……应该说就如同普通的日本高中生一般，讴歌着青春？
总而言之，大家彼此虽然减少了见面的次数，但似乎都过得还不错，也挺好的。
夏I之后，到九月份开学之前，社团没有再举行什么大的集会。大多数时候都是各自创作和工作，不过私下里是否有见面，就不是可以控制和监督的事情了。
话说这也并没有什么监督的必要吧？
另一边，诗羽在玩过了“FSN”间桐樱路线的demo后，用了一周的时间，写出了符合红坂朱音要求的新剧本。
正如之前所言，故事的“根基”，被创作者本人彻底摧毁了。
作为最终BOSS的菲鲁南德，其成长经历、思想、行动，已经彻底变成不同的东西了。
如果说第一稿的菲鲁南德，是一个拥有着强大力量，却无力拯救自己所珍惜的一切，最终在悔恨的深渊中彻底堕落，打算毁灭世界的经典的可怜又可恨的人物的话，第二稿里的他，就完全变成不同的“怪物”了。
被家人所爱、被子民所仰慕、感谢着世界的恩惠、并祈愿和平的一位温柔的魔术师，被自己守护的国家和子民，裹挟着前进，不断重复着充满了温柔的疯狂，标榜着正义的杀戮。
无论谁都爱着他，为了他而行动着，为保护他而全力战斗着……这份爱、温柔和慈悲，却只能导出悲哀的结果。
在故事的结局，作为敌人登场的菲鲁南德，不同于第一稿中冷酷而又温柔的魔术师，主人公们所战斗的魔物，是集齐了他家族全部零件的、可怜而又丑陋的奇美拉。
一番激战之后，被了解其中内幕的主人公们，带着无力拯救的悲伤，心怀怜悯地斩杀了。
这样的剧本，就算红坂朱音表示了赞同，也没办法通过马尔兹的审核。毕竟“寰域编年纪”一直以来的故事内核，都是“英雄的赞歌”这一经久不衰的主题。以往的作品，就算是最终BOSS，也都有着各自行动的理由。
也即是说，跟诗羽的第一稿剧本有类似的地方。
但在诗羽的第二稿剧本里，却只能感受到悲哀与痛苦了。
不过，那种类型的剧本，又没办法通过红坂朱音的审核，这就成了一个矛盾螺旋。
毕竟，在故步自封许久之后，“寰域编年纪”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时候了。而受众玩家的范围和年龄都在发展，也就导致以往那种发展，已经没办法再吸引到玩家了。
有些发展初看时惊艳，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话，便只能感到厌倦。
不过，依照姜煜的推断，红坂朱音一开始也只是想要得到一个比起以往的作品，更加深刻也更加直白的故事和结局。但诗羽却出乎意料的，拿出了这样一个彻头彻尾充斥着“事与愿违”四个字的作品。
而对于马尔兹那边的强烈抗议，诗羽则是慢条斯理地指出了故事结局后还存在着后续剧情——为了拯救这个悲哀的魔术师，主人公们穿越时空，打算改变过去的历史。
据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前方线人（代号金发）所报，当时在场的马尔兹工作人员，脸上的表情真的可以说是丰富多彩、令人赞叹。
对于这样的做法，代号金发的前方线人同样转述了红坂朱音事后的评价——“这下，就成了‘让九成玩家大哭，并且见而生厌的故事’了”。
当然，如果剧情这样发展的话，也会有着作品无法畅销的危险。不过如果主导宣传的是那个红坂朱音的话，想必肯定能够完美地解决掉吧？比如利用她自己的名字和柏木英理的画来钓那些新玩家，宣传的时候只提及HappyEnd，而刻意隐去必然会达到这个悲哀结局。
从最终结局是HE来讲，中途经历一个必然的BE，似乎也没什么毛病？
而当姜煜后来跟诗羽联系时，提到这种展开，以及会被玩家们抨击广告欺诈的可能性的时候，诗羽的回答相当有趣。
“如果故事本身很无聊的话，的确会被人挑毛病，玩家也会对于不期望的发展产生拒绝反应。”
“但是，如果有趣的话，这就会像是毒品一样，不断侵蚀人心，等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变得无法自拔了。”
“我本就是打算给玩家植入一生都无法抹消的阴影，些许抨击有什么所谓的？”
姜煜哑口无言。
短暂的驻足之后，这位天赋异禀的作家，也再度迈出了脚步。无论其走的路是多么的与众不同，但那顶点依旧是又高、又远。
600.转（上）
暑假，就在学生们每一天的慵懒度日中，悄然走到了尽头。
对于姜煜而言，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暑假，并没有上一个暑假那般多姿多彩。由于许多具有地域特色的夏日项目他已然体验过了，因此这第二次的暑假生活，就显得乏善可陈了起来。
除开些许搅乱预定计划的意外事件外，姜煜的生活重心，大抵是家中和江河软件两个地方。
在家中自然无外乎做些社团的工作，又或者动笔写一写轻小说，当初跟赤坂龙之介两人创立的“白玉京”，由于双方都有各自忙碌的事情，除了偶尔上去看看玩家关于游戏的反馈外，其实两人已经很少直接参与管理了。
这其中最直接的体现便是，原本每月一次更新的“in”官方建模，从今年七月份开始便暂停了。虽说由于游戏本身的开放性，在国内外玩家们的努力下，整个世界早已开花结果，无须姜煜或者赤坂龙之介过多操心。
而在江河软件，“黑暗之魂”的开发工作，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作为这个项目总负责人的蒋玉定下的总开发期限是两到三年，因此整个项目组虽然忙碌，也没有到什么特别夸张的地步。
姜煜就在这般充实的生活中，迎来了高中三年级的第二学期。
说到开学，丰之琦私立学院内，最近倒是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用一些好事学生擅自冠上的称呼，那便是“神女化凡”。
自从诗羽毕业之后，所谓的“丰之琦三大美少女”，自然就变成了两位。而新入学的一年级当中，似乎也没有出现特别有名望的人。因此抛开在学校始终是那副认真做派的白石环奈不提，已然升上三年级的英梨梨，在诸多学弟学妹眼中的地位，似乎愈发拔高了的样子。
不过，由于英梨梨自从上学期开始，便开始抛掉自己身上的大小姐设定以及偶像包袱，愈发平易近人了起来。会在公开场合跟人讨论近期热门的游戏和音乐，也不会特地跟伦也这样学校公认的资深宅男保持距离。
虽说由于“寰域编年纪”那边的工作，请假的时间多了不少，但在学生们眼中的形象，似乎不仅没有降低，反而更加完美了。
因为，相较于高不可攀的世家大小姐，无论是谁，肯定还是更喜欢会哭会笑，也会有学生时代特有的烦恼的普通女生吗？
开学之后，除开在学校上课的日子，姜煜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动。在9月中旬的时候，《春物》第九卷也在众多粉丝的期盼之下，顺利出版了。
这卷主要讲述了由于之前的京都修学旅行，彼此之间隐隐有了分歧和裂痕的侍奉部，为了帮助当初被比企谷八幡推上学生会长位置的一色彩羽，能够顺利举办圣诞活动而稍稍和解并联手的故事。
当然，由于除了一色股之外其余股票都有着涨停乃至下跌的趋势，因此推特和2ch上，也少不了“心疼我大老师”和“我的股市风云果然有问题”一类的调侃言论。
迄今为止，算上番外，《春物》已然出版了10卷的内容。对于新人作家来讲，这实在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因此不死川文库和黑猫那边，也有给姜煜发来祝贺的消息。就连除开工作上的事情，姜煜已经许久没联系，但最近不知怎地似乎稍稍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埃罗芒阿老师那边，也有特地画出祝贺图发布到推特上。
与此同时，《春物》动画第一季的BD销量似乎相当可观的样子，因此第二季已经提上了日程，预计的播出时间，是明年的1月份，制作公司当然还是堂哥姜潜名下的“Miracle”。
时间不急不缓到了9月23日。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这或许都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但对于加藤惠而言，这一天却有着特殊的意义。
每年都有一次的生日，以及，一生只有一次的18岁成年礼。
社团诸位已经约定好了进行庆祝，因此打算晚上聚在一起好好热闹一番。也因为这个预定的关系，加藤惠已经在上周跟家人庆祝了一次。今天下午，也是在好好打扮了一番后，在自家母亲鼓励的目光、以及父亲不舍的视线当中，出了家门。
不那个……您老为什么会是一副将要失去女儿的表情啊？
然后，当她提前到达姜煜家中——话说这里为什么会变成社团默认的集合地点啊？难道是动画化之后会比较节省画背景的时间吗？——迎接她的，却是略带歉意的小埋。
“惠姐姐，你来啦！”
“嗯。”
“……哥哥的话，今天中午接了一通电话之后，就已经出门了。不过他有联络我今晚的派对照常举行，所以应该会回来的吧？不不不，哥哥肯定会回来的！”
“……嗯。”
嘴上这样应和着，表情也不见丝毫的波动，但加藤惠心中，却并非面上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隐隐加快，就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正在或者已经发生了一般。
她有预感，那或许是会改变许多人、甚至改变这个社团的重大事件。
那也是，这个渴望普通的幸福的女生，不曾期求过的，属于女主角的“转”。
……
时间回溯到几个小时之前，正忙着将出海最新上传的素材整合到游戏中的姜煜，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当时，他的表情可谓精彩至极。从惊诧，到错愕，到呆滞，再到疑惑，最后回归冷静。
挂断电话后，不过几分钟，换了身出门的衣服以及跟小埋交代了一句后，他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目的地，是整个东京都内，最大的医院。
花了半个小时在路上，姜煜到达之后，虽然满腹疑窦，但还是礼貌性地问清了高坂茜——业界内通常称呼为“红坂朱音”——的病房所在。
敲门，得到许可之后进入。
姜煜看着那个身着病服、躺在床上的恬静女人，有些没办法将对方跟那个自己只在杂志和采访中看见过的，总是充满了活力和自信的女强人联系到一起。
红坂朱音看着他，也是相当错愕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叹着气说道：“我还以为是谁呢？所以，为什么你会来这里，姜煜？”
姜煜打量着这个自己还是头一次见面的、君临同人界与商业界的创作女王，扬了扬手机，答道：“我也不清楚啊……我是接到了马尔兹那边的联络，说是你突然倒下了，但是在倒下之前，似乎点名联系我的样子。话说，红坂小姐居然认识我吗？”
“……这种蠢话你也信？最近忙着做游戏做傻了吗？”红坂朱音嗤笑一声，“嘛……毕竟是曾经挖角社团的核心人物和……会知道你的名字再正常不过。”
红坂朱音嘴上这样说着，心里也确实对于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联系姜煜而感到诧异。
虽说对方作为新人来说表现颇为不俗，但终究也还只是在同人圈子里打转而已。她往日里虽然对其有所关注，但也没到自己身上发生这种事情的时候，会想要联系对方的想法才是。
就算她已经在暗中关注了这位少年一年多了嘛，清楚地知晓他的能力、品行。当然，或许也少不了对方跟目前她手下的两位核心创作者，那错综复杂的关系。但也不会在那种时候主动联系对方才是。
因此，红坂朱音细细想来，大概是当时脑子糊涂了，已经没办法做出正确的思考了罢。
“……”姜煜决定不跟她争辩这个，径直问起了自己关心的问题，“说起来，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弄成现在这样？”
“我怎么知道，突然失去意识后，醒来就在这里了，要了解情况你问护士去。”红坂朱音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接着忽然嘀咕道，“不过你来了或许也正好……”
姜煜其实也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只是出于社交辞令一般礼貌性地问了问，因此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他也没有过度深究，继续问道：“诗……霞诗子和柏木英理那边怎么办，你突然倒下了的话。还有“寰域编年纪”。”
说到底，他关心的只是红坂朱音手下的那两人而已。而对于利用绝对的实力差距从他这里挖走了社团王牌的红坂朱音，他没有怨恨，但也不会关心。
只是，红坂朱音突然倒下的话，她手底下仰仗着她维生的员工、乃至这个业界，都会慌乱起来罢。
姜煜脑子里转过这个念头。
“我突然离开前线的话，那帮家伙的确会混乱起来吧。”红坂朱音点了点头，对于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而且马尔兹的工作团队里，也不存在能够合理发挥甚至说驾驭那两人才能的人存在。”
“所以我才说，你来了正好。”
红坂朱音自顾自说完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姜煜。
姜煜刚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陡然再被推开，一个熟悉的吵闹声音响了起来。
“等等！红坂朱音！你倒下了是怎么回……诶？”
看见姜煜坐在病床前的身影后，英梨梨直接愣住了，完全没办法厘清这一幕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就在英梨梨发晕的时候，另一个从容的步伐也响了起来。
“哎呀。”手中拿着花束的诗羽走入病房，有些嫌弃地把英梨梨挪开到另一边后，看见这个稀奇的组合，同样发出了有些惊讶的呼声，“嗯……谁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红坂朱音看着两人，一副服气的表情，摇头抱怨道：“什么啊，连柏木老师和霞老师都联络了……真是败给他们了。”
这两人之所以会来这里，会是接到了谁的联络，除了马尔兹外根本不做第二猜想。
姜煜起身看着两人，笑了笑，说道：“好久不见，诗羽学姐，泽村。看到你们都这么精神我就放心了。”
然后，几人还没来得及交流，又是一个匆匆的脚步从门外传来，然后这扇病房门在短时间内被第四次推开。
“喂！茜！你倒下了是……啊。”
作为红坂朱音的友人，诗羽的编辑，还有姜煜的熟人的町田苑子，发出了跟先一步进来的诗羽，如出一辙的呼声。
“怎么没见那些家伙平时开会的时候有这么效率呢？”红坂朱音低声嘀咕了句什么，随后抬头看向町田苑子，随意打招呼道，“连苑也来了啊……”
“……总之先拍个照吧。”町田苑子看着这稀奇的人员组成，仿佛理解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径直掏出了手机，“来看这边～～”
姜煜揉了揉额头，感觉事态开始超出了掌控：“你别拍啊……”
刚才还安静无比的病房，一下子变得热闹了起来。
……
傍晚时分，回家的电车上。
因为红坂朱音对于作为画师和剧本作家的英梨梨和诗羽似乎还有什么要交代的样子，姜煜先行一步独自返程回家。
他在脑海里整理着下午所获得的情报，轻轻吸气，然后吐出。
红坂朱音据说是在今天中午跟马尔兹那边的人员开会的时候，一边描绘插画一边提案，但手上的笔却突然滑落，紧接着，右手就不能抬起了。
然后，她虽然说着没事，但周围的人却慌了起来，急忙拨打急救号码。
最后，在昏迷之前，红坂朱音却突然开始念叨起了姜煜，说着“我还没有确认他的新作”一类的胡话，昏迷了过去。
所以马尔兹方面才会联络他过来。
而送到医院进行初步检查的结果，是脑梗塞。
这就不是过劳或者贫血那种，可以调侃着“我之前就提醒过你注意身体了吧？”程度的病症了。
一个搞不好，红坂朱音的创作者生涯就此结束不说，还有可能会丧命。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但对于怀抱着“自己作为创作者就该立于顶点，不停创作出优秀的作品，不断刷新着玩家脑内对于自己的印象，提起自己至少也该想到今年以内的名作，并且做好了一旦创作不出优秀的作品就惨淡退场、潦倒街头的觉悟”这种想法的红坂朱音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好恐怖的吧。
只是，这样一来，就真不知道“寰域编年纪”那边会怎么样了。失去了这个虽说残暴但却始终清醒的指挥官之后，究竟能不能顺利在期限之前完成作品呢？
诗羽和英梨梨的前路也……明明是个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还有，之前在病房里对方所说的“你来了正好”，究竟又代表着什么呢？
脑海里转过这么多的疑问，姜煜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口，甚至已然掏出了钥匙。
“啊～对了，还得给大家道歉和说明才是。”
现在的时间是晚上七点。
对于约定好的集合时间，已然迟到了半个小时。
601.转（中）
走进起居室的时候，姜煜被众人沉默的视线给吓了一跳。
他扯了扯衣服的领口，眨了眨眼睛，干巴巴地问道：“就、就算我迟到了，也不用拿看待犯人一样的视线盯着我吧？”
加藤惠抿着唇，欲言又止。
出海、白石环奈等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在场唯二的例外，是一脸百无聊赖的美智留，以及表情淡漠地盯着画板、仍旧在不停动笔的真白。
顺便一提，由于某个制作人跟今天本来的主角关系真的算不上好，因此就把祝福寄托给妹妹带过来了。
姜煜看着一桌子准备好的菜肴、甜点一类的东西，按了按两侧的太阳穴：“就算我想说‘大家先吃饭’——估摸着也是不行的对吧？”
众人无声地点头。
姜煜干脆地举手投降，述说起了今天下午的见闻。述说完毕后，众人的表情各异。但除了不太清楚“红坂朱音”这个名字份量的美智留和真白外，大抵都少不了一分惊讶与荒谬。
虽说由于伊织对于出海的保护，导致她并没有实际见过红坂朱音本人。但之前在“re”中担当着画师的她，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对那个人有着更多的了解。
因此，她或许才是最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的一个人。
“怎么、会呢？那个人……”
出海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姜煜看着这一幕，却仿佛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虽然我不说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个消息暂时对于外界是封锁的，所以你们也不要到处去宣传啊？”
伦也长呼出一口气，摇头说道：“光是让我相信那个红坂朱音突然倒下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哪里还有余力去跟旁人宣扬？”
美智留小声朝伦也问道：“你们说的那个‘红坂朱音’……？很厉害吗？”
白石环奈接过了这个话头，脸上仍旧带着震惊的表情，说道：“红坂朱音……就商业化的作品而言，无论是动画、游戏、还是漫画，现在大概算得上是世界顶尖、日本第一。”
“这么厉害啊……”
美智留小小惊呼了一声，似乎开始有些理解其余人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反应了。
姜煜揉了揉额头，呼出一口气：“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然后……然后，嗯，诗羽学姐和泽村那边接下来或许也会有些混乱吧。学姐那边我会关注，泽村那边就劳烦伦也你多关心了。”
伦也闻言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但最后却只是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扫了一眼加藤惠此时此刻那过于复杂的表情，姜煜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这并不是我们社团该操心的问题。我之所以会说出刚才那种话，也只是出于朋友的立场。大家平时该忙自己的事儿就忙自己的事儿，游戏制作的进度也按照预期的来，没问题吧？”
其余人闻言愣了一瞬，随后怔怔地点头。
吃过晚饭后，由于姜煜所带来的这个过于重量级的消息，大家也没有了过多庆祝的心思。因此虽然对于加藤惠有些歉意，但还是陆陆续续告辞回家了。
姜煜把已经收拾好了餐桌上一片狼藉的加藤惠送到门口，犹豫了会儿，还是开口道：“今天很抱歉，加藤。明明说好……”
“我没关系的哦。”加藤惠淡然摇头，轻巧地回应着，“嗯，我能够理解。红坂朱音突然倒下，那边肯定会混乱一阵的嘛。霞之丘学姐和英梨梨也……”
说到这里，加藤惠仿佛是感到接下来的话难以企口一般，沉默了好半天，才在姜煜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继续说道：“呐，姜君。”
“嗯？加藤你说。”
“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我不会阻止你去帮助霞之丘学姐和英梨梨她们，嗯，不会阻止。”仿佛是在给自己下心理暗示一般，加藤惠重复了两遍，接着又说道，“与此同时，你要答应我——如果出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状况的话，先跟我商量，好吗？”
姜煜闻言皱眉，接着又舒展开来，点头，称是。
“好。”
……
接下来的几天，毫无波澜地过去了。并不是说完全没有事情发生，但那对于现下还只是同人社团的“SimplePlanSoftware”，或许太过遥远了。
红坂朱音倒下的消息还没有被媒体暴露出来，但马尔兹那边也确实地在执行着备案，打算做些什么的忙碌样子。
而对于诗羽和英梨梨两人来说，之前马尔兹那边定下的截止日期也完全没有变动，依旧是游戏正式发售前三个月，即九月末上交完毕所有素材。也就是说，对于那两人而言，满打满算也不过还剩下一周的时间。
那这一周内，她们需要完成的工作又是多少呢？英梨梨那边已经在学校请了一周的病假，陷入了赶稿地狱，接下来视情况，也可能会患上其余稀奇古怪的传染病症。
据昨天去探望的伦也而言，余下的工作量貌似是即将完成的事件插画12张，完全没动笔的事件插画10张，店铺特典插画18张，同时她还做着上色监修的工作。
正常而言，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工作量，只有延期这一个选项了。
但英梨梨完全没有抱怨——或许在私下里已经咒骂过了——摆出了画师的职业精神，打算进行最后冲刺。
而诗羽那边呢？
由于红坂朱音在这个微妙的时期倒下了，马尔兹那边也不是没有就此换掉第二稿的剧本，改成采用一开始的第一稿，以此来减少工作量保证开发期限这样的想法。
不过，这样的想法，似乎被仍旧在医院的红坂朱音强烈反对了——她的主张仍旧是采用第二稿，然后加上补充的HappyEnd。
相较于英梨梨而言，诗羽的工作量似乎轻松了不少。但对于那个重新坚定了道路的作家而言，恐怕也需要一番呕心沥血之后，才能够拿出既让自己又满意，又能够让红坂朱音、让马尔兹的诸位都满意的作品吧。
但这其中，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个在红坂朱音倒下前还完全没有关系，但她一旦离开前线后，就立马爆发出来了的问题。
诗羽和英梨梨两人，被红坂朱音不知出于什么缘由，从开发现场隔离开了。
除了四月份去大阪跟马尔兹方面的负责人见面那一次，她们两人再也没有去过游戏开发的现场。
负责审核两人上交的成品，并充当她们和马尔兹方面联系人的，有且仅有红坂朱音一人。
在这唯一负责人倒下的情况下，诗羽和英梨梨两人所能做的，也就是把作品完成，然后直接交给马尔兹那边而已。
审核？除了红坂朱音外，现在整个开发团队内，根本不存在还会对这两人的作品吹毛求疵的暴君、独裁者。
与此同时，开发现场究竟会发生什么，作为剧本作家和原画师的两人，也完全不知道。
削减素材、更换剧本、开发的同时进行测试……马尔兹在全力运转着，保证游戏能够如期发行。
保证着……这个本该被五年十年后的玩家们称颂、被如今的玩家们期待和膜拜的神作，走下一只脚已经踏上去的神坛。
……
接到自家编辑久违联络的日期，是红坂朱音倒下后的第五天。
当然，这次并不是因为《春物》又或者对方那部已经断断续续修改了半年多的作品。五更琉璃只是站在编辑的立场上，转告了町田苑子的联络。
“明天去医院帮我盯着茜吧，少年！”
只有这简单的一句话。
而已经在医院守着红坂朱音好几天的町田苑子，似乎也到了不得不回到工作岗位上，处理这几天累积下来的工作。
姜煜当时的表情是相当错愕的，但最后，他还是熬夜提前将明天的工作量完成后，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门。
刚刚到达医院的时候，他碰巧撞上了穿着病服，似乎正在跟出租车的司机交涉着什么的红坂朱音。
突然一下，姜煜就理解了町田苑子会让自己今天来盯着红坂朱音的原因。
制止了对方的行为，然后跟司机道歉之后，姜煜带着似乎已经知道今天没有出逃机会而放弃了抵抗的红坂朱音，回到了病房。
请对方在床上躺好之后，姜煜拿了把椅子坐下，进行了简短的“直到上午的检查前我都会在这里”说明后，便玩起了手机。
当然，他其实也不是在玩，而仅仅只是在跟社团的其余人进行着联络而已。
看着这样的姜煜，红坂朱音皱着眉，叹着气说道：“话说学校怎么办？你还是高中生吧？这样子能毕业吗？”
“不用担心，我的偏差值还挺高的。话说红坂小姐这么年轻就得了脑梗塞什么的，这种时候不该稍微反省一下自己的生活态度，然后暂时变得温顺一点吗？”
姜煜抬起头来，暂时放下了手机。
“呵……”红坂朱音嗤笑一声，“我可不觉得从昨晚还熬了夜的人嘴里说出来的这种话，有丝毫的说服力啊。”
然后，还不待姜煜接话，红坂朱音又继续自顾自说道：“所以，你应该能够理解的吧？身体亦或者其它的都无所谓，只要还能好好动起来就行。所有的一切，在作品的完成度面前都可以牺牲，这就是我的为人之道。”
闻言，姜煜的视线变得尖锐起来，加重语气说道：“创作者并不是殉道者，如果红坂小姐你能够理解这一点的话，真是再感激不过了。”
但是，对于姜煜这种指责，红坂朱音却是一副诧异至极的表情，反问道：“你是……认真地在说这种话？”
“你，不也是这边世界的居民吗？”
“——！”
“你能够坦然接受吗？本该成为‘神作’的作品，却因为各种各样无所谓的原因，被迫成为‘良作’。这样的行为，你也能坦然接受吗？”
面对红坂朱音突如其来的疑问，姜煜哑口无言。耳边一瞬间，仿佛只能够听见心脏的嗡鸣，还有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浪潮声。
他被那个红坂朱音引为同类、知己。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确是那样的人。但姜煜跟红坂朱音根本性的不同在于，他只会勉强自己，而不会勉强身边的同伴。
这大概也是当初诗羽认为他不适合成为一名合格的制作人的，决定性因素。
“哈哈……原来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啊。”红坂朱音笑了起来，“还在迷茫的成长期吗你这家伙？哈哈哈真是让人感到好笑到捧腹啊！”
接着，她的声音一瞬间转冷：“但是，我明白的哦？正因为你跟我是同一类人，所以我才明白——你所渴望的东西，跟我一样。”
“外界的赞誉？媒体的吹捧？玩家的喜爱？庞大的利益？”红坂朱音仿佛陷入了什么癫狂状态，但或许也只是由于病症，而脑子再一次没办法进行冷静的思考，“不不不！你跟我一样，是怀揣着某种觉悟，想要不停！创作！优秀！作品！”
那一字一顿的话，振聋发聩。
姜煜只感觉全身开始麻木，意识开始模糊，明明连手脚的位置都不知道，却不可思议地清晰明白心脏的位置。
血液以外的什么东西从心脏流入体内，那是漆黑的、粘稠的、无力反驳的感情。
内心深处的、或许连自己都不清楚的想法，被人这样毫无顾忌地窥探，竟然会带给人这种程度的无力感吗？
看着姜煜的反应，红坂朱音颇为满足地笑了。然后她似乎想起什么，脸色柔和了些许，再度说道：“你还记得你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跟你说的‘你来了正好’吗？”
姜煜茫然地看向她。
红坂朱音用仿佛蛊惑一般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就算再怎么逞强，近期我大概率也不可能出院呢。所以，你要试着接过我的工作吗？不不不，现在只有你能接过我的工作，毕竟你跟那两个天才的关系是如此的亲近。你要做吗？站在俯视的角度，精准把握霞老师、柏木老师以及马尔兹这两方的进度，作为双方的协调者和监督者活跃着。”
“你能接下这个重任吗？作为同类，也作为敌人。”
“仍在成长期的……继承者啊。”
……
下午一点。
“他已经走了？”
町田苑子拎着便利店的塑料袋，一边在病床旁的椅子坐下，一边毫不顾忌形象地撕开包装，大口吃着食物。
红坂朱音以一种你说的不是废话吗的奇怪表情看了对方一眼，保持沉默。
两三下吃完了三明治以及喝掉最后一口咖啡后，町田苑子眨着眼睛，半是疑惑半是调侃地问道：“那么，你刚才电话里跟我说的决定是认真的吗？把全部都交给那个孩子？”
红坂朱音沉默，然后点头。
“喂喂！虽然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我行我素是的做派，但这次你到底是在想什么啊？茜！”
町田苑子看着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的红坂朱音，完全没办法理解原因。
“他还只是高中生吧？要把这样的责任与荣誉，全部压到他身上吗？”
看着似乎愈发激动，正不停述说着在一般世人眼中，理所当然的“道理”的町田苑子，红坂朱音以不容插嘴的绝大魄力开口了：“那孩子……不，他跟我一样，是同一个世界的居民。”
町田苑子皱着眉，试探性地追问着：“……就因为这样？”
红坂朱音忽的笑了起来，那是个对于她、对于站在业界顶点的商业女王来说，不算太适合的、柔和的笑。
接着，她轻声说道：“作为被上一辈游戏制作人和这个业界深深影响了的创作者，我偶尔，也会想着是不是该把这种精神、这种固执，找一个看得顺眼的家伙传承下去呢？”
“当然，对方如果想要登上顶点的话，就必须要打败我。”
“而如果我输了话，那也意味着‘红坂朱音’的死期，接下来这个业界会怎样发展，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但如果是被同类打败了的话，或许，我会变得比较容易接受一点吧？未来，不也会变得更加有趣吗？”
“你能明白吗？苑。”
町田苑子张着嘴，没办法说话。
老实说，红坂朱音这突如其来的坦白，着实有些惊到她了。虽然她们在大学时期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但踏入社会之后，由于彼此地位的变化，关系也确实在变化着。
不再说得上亲密，当然也不见得是疏远。
处于好友与一般友人之间的，不上不下的距离。
“哈哈！当然，就这次的事件而言，也有着只有他才能够跟那两个难搞定的天才一同顺利地工作这个原因吗？哈哈哈——什么啊那是，这个后宫代表！”
面对红坂朱音的奚落，町田苑子脸色变幻一阵，最终只是无奈地说道：“至少不希望你说他是后宫代表呢。”
“咦？啊——是这样啊。嗯，是霞老师对吧？”
“……准确来说是这边更加纠缠不清呢。”
“噗哈哈哈——！今天真的是听到了一年份的笑话啊！哈哈哈哈！”
602.转（下）
回到家之后，姜煜没有选择去学校。
因为脑子里仍旧乱糟糟的一片，一直都在回响着红坂朱音不久之前的言语。
若是能够只把其当作那人间歇性的疯言疯语，付之一笑的话，或许姜煜便不会这么纠结了。
但让姜煜感到心慌意乱的是，在听完了对方那些话后，他竟然会怦然心动。
若是自己能够插手其中的话……
若是自己能够亲手做出一个玩家和评论家口中的神作的话……
若是自己能够又一次跟已然进化的霞诗子与柏木英理合作，再创辉煌的话……
接受红坂朱音的提议后，那或许可见的光辉未来，让姜煜没办法保持内心的平静。
然后，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愧疚与罪恶感。
他的身上，明明已经背负了一份责任，而现在若是又要去抢着背负另一份的话，只会造成一个不得不进行取舍的局面。
人类是始终进行着取舍的生物。
进行比较、权衡利害、深度思考，然后，做出取舍。
人生大抵是在重复这样一个过程。
就算是在某种情况下，被限制了人生方向的孩子，日后也免不了要进行取舍的时候。
陷入深深的自我纠结与自我厌恶的姜煜，把脑海中对于红坂朱音的标签，除了“怪物”外，又贴上了一个“魔鬼”。
在无法做出决定、如同迷失在茫茫芦苇荡的思考之中，时间缓缓流逝，很快便到了晚上。
回过神来，姜煜愕然发现自己已然不知在何时准备好了并吃完了一顿味同嚼蜡的晚饭。小埋似乎还在之前关心过他两句，但被他以沉默应付过去了。
居然动摇成了这样吗……
姜煜在心中轻声嘲讽着自己。
将吸入腹腔中的空气吐出，姜煜拿起手机，拨打号码，准备履行之前的约定。
电话没有响几声便被接通，听到电话那头那熟悉的问候声后，姜煜如实转告了今天自己的行动，以及红坂朱音的话语。
沉默良久后，只听得电话那头的少女，轻声说道：“姜君你……想怎么做呢？想过去那边吗？想去帮红坂小姐的忙？想去帮英梨梨和……霞之丘学姐的忙？”
姜煜咬着嘴唇，带着深深的自我嫌弃意味叹了口气：“没办法否认呢。”
下一刻，沉默再度笼罩在两人之间。
姜煜仔细斟酌着言辞，开口道：“加藤，我……”
“等等……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思考。”加藤惠以一种往常绝对不会有的郑重严肃嗓音打断了姜煜的话，大概一分钟后，她才再度开口，“要花费多少时间？”
闻言，姜煜迟疑着反问：“你是说……那边的截止日期？”
“嗯。”
少女哼出了不咸不淡、听不出具体情感的鼻音。
姜煜回忆了一下，答道：“10月的第三周。”
“需要，一个月……？”那“一个月”的声音，简直轻到了让人差点听不清楚的地步，“这样的话，冬I会赶不上的吧？我们。”
“关于这方面我考虑过了。”姜煜舔了舔嘴唇，语调稍稍上扬，似乎是在表达自己真的已经认真思考过了，开始阐述自己的想法，“原本这次我就只负责了程序和剧本两方面。程序这方面，老实说如果只是这个游戏引擎的话，加藤你已经出师了，完全可以独立作业。而剧本的话，我会在这个月底之前完稿。”
“FSN”整个游戏的剧本安排，伦也负责“UBW”线路，而他负责另外三条线路。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上，伦也的剧本花费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已经完工。而他除了伊莉雅线才写到一半左右外，其余两条线路也早就完成了。
因此如果从时间上来考虑的话，这样的安排完全行得通。
另一边，加藤家。
加藤惠靠着床铺，坐在地板上，听着电话那头的述说，沉默无声的点头，努力排除其余情绪的干扰，进行着理智的思考。
现在的“SimplePlanSoftware”，从社团结构上来说，相当的健康。完全不会出现离开了某个人之后，会完全瘫痪的情况。哪怕是隐隐作为社团核心的姜煜，又或者是作为监督的她自己，作为制作人统筹全局的伊织。
出于理智的考虑，她或许应该答应下来才是。
但了解到的信息还不够完善，还欠缺一块拼图。
姜煜的阐述结束后，加藤惠微微放松紧绷的身体，怀抱双膝，将额头靠在膝盖上，冷静地问道：“如果姜君不去那边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那是不这样做的后果，又或者说，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什么样……是指？”
听着电话那头似乎还不明所以的疑问，加藤惠有些小小的生气，马不停蹄地追问道：“那边的游戏，会没办法完工吗？英梨梨和霞之丘学姐的努力，全部都会白费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那个近一年来逐渐沉稳起来的男生，答道，“不会发生这种事，泽村的画也好，诗羽学姐的剧本也好，都会好好地收录到游戏当中。马尔兹肯定会使尽浑身解数，利用手头已有的素材，如期赶上发售日期。”
加藤惠眼神闪过了不解，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去那边呢？
于是，她又问道：“应该能成为好的作品？”
然后，对面答道：“即使从客观中立的角度上来看，也是一部优秀作品。”
若是不知道这个作品曾经一度接近的模样的话，哪怕是系列忠实粉丝，也肯定会十分满足的、打从心底里享受这个“寰域编年纪”的最新作。
毕竟，无论怎么说，虽说只是那几位主要创作者眼中的半成品，这也是在红坂朱音削减了寿命创造出来的世界下，在业界老资格的马尔兹公司的组织中，填充了新锐作家霞诗子的剧本，填充了即将大火的插画师柏木英理的图画的作品。
想到那份曾有幸拜读过的企划书，姜煜仿佛仍能感到一阵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激灵，从身到心。
加藤惠无意识地动了动胳膊，将额头靠上另一边的膝盖，明明房间中没有开冷气，却似乎感到了寒冷的样子。
她轻轻闭上眼睛，将迄今为止了解到的所有信息与线索串联到一起，然后，得出了结论：“也就是说，就算姜君不过去帮忙，也没有任何问题？”
话音落下后，电话那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好久之后才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
随后，只听得他说道：“如果从游戏完成、如期发售的角度上来说，不会有任何问题。”
然而假设之后往往都跟随着转折。
“但是，不去帮忙的话，游戏所欠缺的那10%的完成度，会让它从神坛上跌落下来啊……”
历史上，即使是超豪华的制作人员，超有名的公司，无比丰富的资金和制作周期……即使这些所有条件都具备，但还是不叫座的作品数都数不过来。
所谓的“神作”，不是叫嚣着以“神作”为目标，就能够制作出来的东西。
但那也是不以其为目标，就绝对做不出来的东西；是哪怕有一个部分的负责人，稍微偷一点懒，就做不出来的东西。
哪个人没有惊人的能力，哪个人放弃了，在所有条件无法整合协调的时候，还能诞生出神作、甚至说传说级作品的例子，是没有的。
加藤惠默默听着，冷静思考着。
他的声音似乎充满了惋惜与悲伤。
为什么惋惜？
为什么悲伤？
那只是敌人的作品。
那只是颇有因缘的前社团成员恰巧参与的作品。
那只是有着深厚历史、但在外行人眼中根本无所谓的系列最新作。
那不是……我们的作品吧？
不是我们花费了半年的心血，从无到有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游戏啊。
加藤惠内心翻涌着，有许多的话想要说出口，但却如鲠在喉。
该质问吗？
该理智陈述吗？
该固执己见吗？
还是说该如同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不依不挠地哭闹呢？
他是撒娇或者哭泣就能挽留住的人吗？
他是自己不惜一切、哪怕遏制住对方的憧憬与梦想，也想要留住的人吗？
自己……真的能够这样做吗？
我不明白啊……
“我不明白啊……”
少女脑海中这样思考着，嘴里也这样说着，然后，那声音听来，竟稍稍显得有些哽咽。
“但是啊、但是呢……你要……要舍弃掉，我们的游戏，成为神作的，可能性吗？”
“加藤……”
姜煜想要说出什么宽慰的话，但最后却只是轻轻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电话那头的少女，嗓音中带着隐隐的哭腔，仍然在轻声述说着，轻声质问着：“去那边帮忙的话，不就没办法在自己的社团中全力以赴了吗？”
“不会的，我会在这个月底之前完稿的。别担心，不会的。”姜煜反复重申着，仿佛是信誓旦旦的承诺，又仿佛是，甩脱责任的推诿，“我不会放弃这部作品成为‘神作’的可能性的，好不容易走到现在，我也不会放弃让我们、让大家所在的社团，登上辉煌舞台的可能性的。”
那话语中是什么意思呢？
是“剧本我会尽力，所以若是游戏没办法成为神作的话，就全都是留下来的人的错了”的意思吗？
加藤惠已经没办法进行冷静的思考了。
姜煜继续阐释着自己的主张，自己的理由：“而且，加藤。那是泽村和诗羽学姐一举登上巅峰的机会，是她们闪耀的舞台，我不想让她们错过这个机会。不然，不就显得当初任由她们离开的我们，真的很无知、真的很无能了吗？”
“我不明白啊……”少女开始摇头，眸中隐隐有晶莹闪烁，“比起自己的作品、自己的游戏，别人的头衔，别人的辉煌，更加重要吗？我真的……真的不明白啊……”
“我现在该怎么做啊？我不明白啊……”
“不讲理的生气、责备，然后哭泣，这样做，这样使你为难，可以吗？”
“还是说，该露出一副理解了的样子，说着‘去吧，加油，早点回来哦’这种话，笑着送你走，可以吗？”
“嘶……呜……我不明白啊……”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
作为现下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都成年了的成年人，姜煜理所当然的知道这种事情。
而让他生出就算暂时把社团抛在一边，也要参与那边这个想法的理由，究竟是什么呢？
诗羽和英梨梨固然是理由的一部分，但差不多，也该正视自己那丑陋不堪、又晶莹剔透的内心了吧？
“你听我说，加藤。”姜煜的语气变得柔和、沉稳，“我或许是那种，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部作品舍弃更高的完成度、就此将就的人。”
“诗羽学姐和泽村当然是我参与其中的一部分理由，但更多的，却或许是我想这样做。”
“所以，我两边都不会放手。”
加藤惠瞪大了眼睛，樱唇轻启，想要反驳“那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会让两边都成为‘神作’。”姜煜许下了或许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为郑重的一个誓言，“但是，在我从那边抽身回来之前，社团这边，就要多劳烦你了。”
“你……”
“我已经履行了我们之前的约定吧？出现意外的状况，跟你商量，然后做出决定。”姜煜的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些许自得与笑意，“老实说，我的确是在跟加藤你谈话的途中，才彻底下定决心的哦？”
你、在说什么啊……
就好像，我，才是让你下定决心的帮凶一样？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
少女心间的低语，自然没办法传达过去。
“我已经切实履行了我们之前的约定了。”姜煜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所以，请你相信我，也会履行这个约定。”
要我……相信你？
要我相信你什么啊？
我要怎么才能相信你啊？
我明明，不曾期求过这样的发展，这样的“转”啊……
“啊……还有……”电话那头，姜煜的声音隐隐变得有些尴尬，“弄、弄哭了你，很抱歉……不，非常对不起！”
加藤惠径直挂断了电话。
于是，姜煜那边便只能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表情苦涩。
是不是……伤害到她了呢？
但是……我非这样做不可。
谁让我跟那个怪物是同一类人啊？谁让我们都是幻想世界的居民、并且都妄想着登上顶端，留下名字啊？
人是必须舍弃什么才能前进的生物？
那是什么啊？软弱？逃避？
如果什么都不想舍弃的话，让自己强大到可以背负一切前行不就好了？
姜煜推开窗户，看着霓虹闪烁，看着疏星斜月。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603.少年游（一）
“致社团诸位：
敬启，前略。
因为接下来要稍微到『红朱企划』那边帮下忙，跟『马尔兹』进行相关交涉，所以接下来半个月到一个月内，恐怕没办法正常在社团里露面。
剧本预计会在这个月底完成，到时候审核和纠错就麻烦制作人和监督了。当然代表也可以提意见，只是我不一定会采纳。
原画的进度请两位画师按照安排进行，时间还很充裕，不用有心理负担。
音乐方面，负责人总是有她自己的步调，可以的话，也请多跟监督和代表进行沟通。
最后，就算是在我回来之前，游戏已然制作完成，我也会进行一遍质量的核查，烦请诸位不要懈怠。与此同时，也要保重身体。
此致。
姜煜”
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邮件后，姜煜嘴里嘀咕着“这样是不是太正式了？”，然后将邮件群发给了社团的所有人。
做完了这件事后，姜煜看了看列车时刻表，招呼了一句某个正在等候坐席上打瞌睡的成年女性，准备登上电车。
顺便一提，现在的地点是新干线东京站，时间是周六上午十点。
也就是跟加藤惠谈话后，做出决定的第二天。
出行的目的地，是马尔兹大阪总部，“寰域编年纪”开发部门。
……
当天下午六点，返程的电车上。
姜煜扯开了西装的领口，摘下用来增添一点成熟味道的平光眼镜，随意挂在衣兜上，毫不顾忌形象地灌了一大口刚从车站内的自动贩卖机中买来的饮料。
旁边，町田苑子带着些许惊叹、些许赞赏的目光，静静看着这位少年。待得他似乎缓过气来了后，她才开口道：“没想到你能那样据理力争呢，稍微有一点我曾经见过的那些名人的影子哦？”
“哈……是吗？”姜煜拧紧瓶盖，疲倦地深深吐息，“可能是因为我这边也亲眼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吧？总之，今天能够顺利让他们认同并改变开发计划真是太好了。”
他能够在今天的会议上，坚持己方的底线并据理力争，或许是少不了在“江河软件”那边，曾参与过的一两次“黑暗之魂”的会议。当时那位游戏总设计师沉稳而又不留情面的固执样子，实在是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
“是啊。”提起这个，深感今天达成了目的的町田苑子，脸色也显得轻松了不少，“我们这边原画和剧本的截止日期能够延后三周，已经算是初步达成胜利条件了吧？”
“哈哈……虽然也被迫答应下来了很多事情呢……”姜煜扯了扯嘴角，露出了稍显疲惫的、无力的、但又满足的笑容，“不过，这样一来，就能够让事情按照红坂小姐的想法进行了。也能够让那个作品，切实地踏上神坛了。”
闻言，町田苑子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道：“虽然我认为现在才问你这个问题会很奇怪，但是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答应茜的提案？”
她之前跟姜煜的接触不算多，在今天这次会议之前，对于其的印象，也顶多是个“才华横溢的少年人”这种。但今天之后，她却愕然发现，初见时那个过分青涩的少年，似乎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把自身的天赋转化为能力了。
想到那个在会议上，面对众多的要求和指责，以及许多类似“不可能”、“我们没理由接受这样的条件”的句子，由一开始的稍稍拘谨和紧张，逐渐变得从容不迫、侃侃而谈、据理力争的身影，町田苑子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柔和起来。
真是，辛苦你了啊……
听到这个问题，姜煜表情一怔，接着露出了稍显无奈、甚至可以说是微微带有自嘲意味的笑容，平静说道：“作为朋友和粉丝，我不能让诗羽学姐、泽村，乃至红坂小姐的心血白费；作为创作者，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本该攀登上更高峰的作品，由于彼此将就而停留在这个山顶。”
町田苑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心底忽然涌上来一股抑制不住的好奇，有些坏心眼地问道：“这样啊。冒昧追问一句，这两者之间的比例是？”
“呼……”姜煜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过分正式和成熟的装扮，笑了笑，“顶多37吧，甚至说是28乃至19也说不定。”
“我不是因为画师和剧本作家恰好是自己的友人才来帮忙的，再多给红坂小姐一点时间的话，说不定更加合适的人选也能够找出来。”
嘴里说着对于理应对这个世界抱有更多的天真与幻想的少年人来说，过于真实和残酷的言语，姜煜表情不变，甚至语气也没有丝毫的激动或者晦暗。
那样子，就仿佛在述说什么对于他而言，不可动摇的真理一般。
“我会这样做，大多数的理由，是因为我自己，不甘心、不乐意、不情愿。”
看着姜煜那过分平静、过分理所当然的表情，町田苑子轻轻呼出一口气。
啊，果然，这个孩子……不，这个年轻人，跟茜是同一类人。
她再次巩固了昨天在病房里，红坂朱音植入她心底的认知。
但这样的想法是正确的吗？
町田苑子心中又浮现出了新的疑问——直到现在，她也不认为红坂朱音的生存方式，是值得提倡以及学习的。
那样的疯狂，纵使能够造就诸多的绚烂，最终也只会招致毁灭而已。
但眼前这个人的生存方式……似乎又隐隐跟茜有些不一样？
町田苑子没办法说出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就连感觉，也是十分的模糊与不确定。于是她很快放弃了思考这个问题，转而考虑起一个自己也很感兴趣的问题。
说起来，这个少年，应该没有过多接触过业界黑暗的一面才对，本身也是理应拥有更多幻想和浪漫因子的轻小说作家，为什么会对于这类事情如此司空见惯呢？
但她又联想到那本拥有着许多轻小说必备的要素，但本身的思想内核又更趋近于传统文学——当然，相较于传统文学而言，这样的思想维度与深刻程度还过分浅了——的作品，又感觉似乎稍微能够自圆其说。
大概，这个人就是轻小说作家中的异类罢。
连续的思考让町田苑子本来就很疲惫的身体变得更加困顿，于是，伴随着平稳前进的电车，她靠在椅背上，意识逐渐模糊。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身旁坐着的少年，正从随身的行囊中拿出电脑，支起支撑架，打开电源，似乎还要工作的样子。
还真是……忙碌啊……
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后，町田苑子的意识趋于混沌。
……
当晚十点，接到联络的诗羽和英梨梨，来到了不死川文库编辑部，二楼的会议厅。就算是加班也该走了的这个时间点，却突兀地迎来了四个本不该于这个时间点在这里的人。
正抓紧时间写着伊莉雅路线的稿子的姜煜，听见开门的声音后，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无视掉那两人惊讶错愕的表情，笑道：“来了啊，诗羽学姐，还有泽村。快坐下吧。”
英梨梨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张口问道：“喂——！我说……”
诗羽按着英梨梨的肩膀，用眼神制止对方后，语调清冷而沉稳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先给我们一个说明呢？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后辈君？”
町田苑子在一旁笑眯眯地不打算解围，姜煜挠了挠脑袋，努力保持着头脑的清醒与面上的活力，沉吟片刻后答道：“因为具体讲述缘由会很麻烦，所以我就只说结论了。我现在是“红朱企划”的临时人员，主要负责你们两位以及跟马尔兹那边的商谈，也就是说跟之前红坂朱音小姐在你们面前展露出来的一般无二。”
诗羽皱着眉，有些焦躁地抖了抖腿，不爽问道：“所以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啊？”
英梨梨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如果不是诗羽之前才用眼神暗示她“之后交给我”的话，恐怕会毫不犹豫地将内心的疑惑说出口。
姜煜面色不变，冷静地说道：“详细的缘由我之后会告诉你们的。现在，请你们先坐下，然后我们进行关于“寰域编年纪”接下来开发计划的信息交流。”
诗羽轻啧一声，捋着头发，坚持地想要知道答案：“那些东西怎样都好，现在先……”
姜煜表情稍稍变得严肃起来：“请先坐下，我们先讨论正！事！”
面对面含薄怒的姜煜，诗羽愣了愣，接着在似乎有些被吓到的英梨梨的拉扯下，顺从地坐了下来，但嘴里却好像还嘀咕着“区区后辈君”一类的话。
姜煜无视掉这些闲言碎语，在町田苑子惊叹的目光中，讲述起了马尔兹“寰域编年纪”部门的现状。
如同红坂朱音预料中的那样，由于她突然的生病入院，马尔兹方面着实混乱了一番。但素材提交的截止日期逐渐逼近，于是按照对方的说法，关于接下来的剧本修正、CG制作、场景演出，他们会“没有办法”、“负起责任”地做完。
并且，关于今后马尔兹方面完成的所有东西，都不需要红朱企划的监修。换个说法就是，接下来的开发日程他们已经单方面地固定下来了，所以拒不接受一切会打乱计划的修正指示。
不过想到迄今为止，他们一直都在跟怪物般的制作人对抗着，被迫承受对方的高压语言与痛骂，想必得知这个意外的时候，除了混乱之外，大抵也会露出一副家中不干净的东西终于被驱逐了的清爽表情吧？
嘛……当然，现在并不是同情现下站在对立面的对手的时候，不消说，得知这一现状的英梨梨和诗羽也……
“这算什么啊？这种自说自话谁会认同啊？他们难道都是一群白痴吗？”
“我不可能会接受这种做法。如果那边固执己见的话，彼此信任破裂的同时，我说不定也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情哦？”
“对对！发售前一周把内情全部透露出去，成为推特的话题怎么样？霞之丘诗羽？”
“嗯，顺便也可以把至今为止所有的原画和剧本在网上全部流出。”
“啊……停一下停一下！”姜煜听着这两人丝毫不负责的恐怖话语，有些头疼地敲了敲额头，“你们是真的打算给这个系列摸黑？不如说你们有必要这么认真？”
接着，在那两人直勾勾的“那你打算怎么办？”的眼神中，姜煜长呼出一口气，继续说道：“的确，就算剧本主笔表情平和地提交了擦边球打得很过分的剧本，就算第一原画执拗地挑错把美术组的工作全部付诸流水，他们的行为也是不被允许的。”
“那才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吧？都是为了作品的完成度，为了彼此的和谐与和平！”
面对英梨梨的叫嚣，姜煜表情不变，稍稍抬手压低，示意对方安静后，方才继续说道：“正是为了制止对方的这一行为，我今天才会去大阪跟马尔兹进行交涉。”
说着，他从桌子上的纸袋里掏出一叠厚厚的A4纸，上面贴着颜色各异、色彩鲜艳的便签。而且，那些便签贴的地方，还用各种颜色的笔，写下了各种各样的注脚。
“这是给诗羽学姐带的伴手礼，这部分请明天一天之内修正好。”
诗羽沉默地看着这一叠一看就是被挑了不知多少处错误的文稿，而英梨梨感受着会议室内沉默的气氛，刚想说出口的奚落言语，也被其咽了回去。
姜煜手指节敲了敲光滑的桌面，冲诗羽露出了略带歉意的笑容：“我没办法像红坂朱音小姐那样一意孤行的战斗，所以，这份文稿上需要修正的地方，是我跟马尔兹方面的负责人，进行磋商的结果。”
他说得极其轻描淡写，但在目睹其具体过程的町田苑子眼中，却是一场在内行人看来，也再疲惫与小心不过的惊险拉锯战。
604.少年游（二）
双方的制作人把文稿一页页地摊开，持续时长超过三小时的，彼此关于“我这边要做什么”、“你那边能为我做什么”的，互相试探底线的交涉。
这场交涉初步得到的成果，就是面前这份贴满了修正指示的文稿。
“别担心，我有好好坚守诗羽学姐作为创作者的底线。当然，与此同时，作为代价，也不得不接受一些马尔兹方面的声音。学姐你可以先看看，有没有不能接受修改的地方。”
姜煜语气轻松地说着，然后对着诗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诗羽拿起文稿，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同时嘴里说道：“等等！实在太多了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完，给不出判断！”
这上面的所有修正，基本上都是双方妥协的结果。
比如由于开发进度着实不容乐观，于是把所有角色中不太重要的那部分台词和任务统一起来，把副角色的总数减少的修正；比如为了减少战斗场地的数量，把总是在同一个地方战斗的理由用角色对话来解释——你说成是吐槽也无妨——的修正；又比如，检查还没有收录的台词，把不重要的部分一点点地删除，预先留出一定空间给剧本作家发挥的修正。
诗羽咬唇拧眉，双腿抖动着，不停翻阅着手中的文稿。看到一半左右的时候，她忽的停下了这一举动，视线直勾勾地看向对面正抓紧时间敲击着键盘的姜煜，不解说道：“果然，还是无法理解……这样的修正难以接受。”
姜煜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过去，内心虽然稍显诧异，但仍旧沉着冷静地反问道：“哪些地方？虽然余地不大，但马尔兹那边，姑且还算是还能够商量。”
诗羽看着神情不似作伪，而是真的没有明白她潜台词的姜煜，扬了扬手中的文稿，叹着气般说道：“这个修正量啊……要求一天改完的，真的是你吗？”
姜煜讶然，随后想到之前自己这位学姐给他贴上的不适合成为制作人的标签，又不由得笑了起来：“也就是说，除了量之外，没有不能够接受的地方对吧？”
诗羽嘴唇嗫嚅了两下，似乎有些喜悦，又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暂且。”
“好！那么接下来是泽村的工作！”姜煜看向旁边的英梨梨，“关于原画的工作，没有特别的修正指示，认真地把剩下的工作做完就行了。”
“呼……这、这样啊，太好了……”
似乎有些担心自己也会迎来跟诗羽那边类似的庞大修改量，闻言，英梨梨稍微松了口气的样子。
但姜煜并没有让这位金发少女欣喜多久，立马又说道：“不过，关于截稿日期要提前一周。”
“诶——？诶诶？”
面对一副傻眼了似的表情的英梨梨，姜煜宽慰道：“没事，保持一天两张的速度还是能够赶得上的。”
“你你你在说什么呢！问题大了好吗？提前一周你到底是想干什么啊？！”
英梨梨的脸，一下子由红润变得煞白了。
“因为最后一周要进行事件CG最终调整的工作，马尔兹的美术团队虽然很努力了但最后还是要泽村你来对质量负责。”姜煜无视英梨梨那苍白的脸色，冷静至极地说道，“迄今为止，你一直对那边交上去的CG发了不少牢骚吧？行，那就自己改。已经得到许可了。”
英梨梨皱着眉，有些不爽地追问着：“……就给我一周的时间？”
姜煜也皱起了眉头，严肃说道：“泽村，你要明白，虽然我能够理解你们想要为作品质量负责的心情，但一直以来都在无视业界规则无理取闹，是你们和红坂小姐。”
“我之前也说了，我没办法像那个人一样一意孤行的战斗。所以，能够得到这个许可，已经是对方妥协的结果了。”
“不如说马尔兹的美术团队在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那副无力的、过于苦涩的表情，真的让我很怀疑到底哪边才是传统意义上的大魔王。”
而且，还有那过于沉重的，对方的美术团队一边哭着一边说“现在的体制下我们没有义务承担更多的工作量和更严的质量要求了”这件事，就暂且不让英梨梨知晓吧。
姜煜一边思考后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一边等待着英梨梨的回答。
“唔……唔唔唔——！”英梨梨鼓着脸颊，仿佛是在生气，又仿佛是在思考，“我知道了啦！两周就两周！肯定没问题！嗯……肯定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
诗羽沉吟着，仿佛是维护英梨梨一般，出声了：“这样会不会风险太大了？这样下去泽村不就要变成一个游戏也没做完高中也没毕业，只能当一个家里有点钱同时只能给家里帮忙的，名副其实的无业游民哦？”
啊，当然，这份维护到半途又变成了挑衅，实在是太有对方的风格，以至于到让人连吐槽都无力的地步了。
英梨梨甩着双马尾，一脸怒气地瞪着诗羽，随后闭着眼睛自暴自弃般说道：“高中还是会毕业的！实在不行花钱上私立不就行了！”
那大学呢？
姜煜理智地没有把这句过于残酷的话说出口。然后，他将目光又转向诗羽，带着三分歉意，三分诚恳，以及四分认真地说道：“嗯，接下来，其实还有打算交给诗羽学姐的工作。这也是我所说，我跟红坂小姐不同的地方。”
说着，在诗羽逐渐苍白起来的脸色中，他从刚才的纸袋里又掏出了三摞文件，堆砌在桌面上。已经是坐在椅子上就看不见对面脸的程度了。
“这分别是宣传资料、用户手册，以及录音台词本。”姜煜解释道，“明天学姐把剧本的修正做完后，就开始做这些工作。先把录音台词本完成，然后拿着去指导录音现场，日期和地点之后再发给你。”
“当然，我也会帮忙的。不过得先花几天时间把社团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来。”说到社团，姜煜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所以最开始的几天，就只有拜托学姐你一个人孤军奋战一会儿了。”
“……你到底想干嘛啊？！”
面对这额外的工作，以及姜煜那过分冷静与理所当然的说明，诗羽也理所当然地出离愤怒了。
因为，按照当初红坂朱音跟她们签订的合约来说，这些都是份外的工作。或者说都应该是马尔兹那边负责根本不需要剧本作家出场的工作。
“嘛……因为按照红坂小姐的想法，提出了不少过分的要求，所以这些工作就被他们推过来了。”
姜煜语气平淡地述说着，就仿佛是在跟人讨论今天的晚饭有些腻，明天要清淡一点似的。
“其实不接受才是最好的，但因为我没办法像红坂小姐那样一意孤行，所以也没办法强行要求延期之后，又把工期延误的错误归咎到对方头上，要求对方全速远转以赶回落下的工期。”
“不能保护好我们这边的创作者是我的错，勉强了学姐很抱歉，所以我也会来帮忙。”
“你——！”诗羽猛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直直地指着对面，“没这样的吧？这是什么啊？不带你这样的啊……”
最后，那语气中隐隐带上了少女意味十足的埋怨与不讲理。
但她若是真的不讲理就好了啊……
看着诗羽的表现，姜煜心中愧疚更甚。如果按照红坂朱音的做法，强行延期之后，又让马尔兹全员都见识一下工期地狱的话，说不定还真的可以变成神作。
但他不是红坂朱音，没办法那样理所当然地去强求别人。不如说，在这整个业界，除了红坂朱音，不会再有第二个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唯我独尊的人物了。
于是，他便只好勉强自己以及自己人了。
要让马尔兹在紧凑的工期中保留创作热情，同时也没办法如同红坂朱音一样，采用高压的态度以及那在旁人看来相当胡来的高强度工作，来以身作则。
种种情况之下，姜煜所能想到的做法，就是自己这边，连同这两位创作者加上自己一起，去以身作则，让对方切实感受到这边同样想做出一个好游戏的热情和干劲。
毫无疑问，这同样是一种相当胡来的做法。若是能够拥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时间，他想必也能够得到更优解罢。
但他也不过是临危受命……或许说成赶鸭子上架更为妥当。
能够在短短半天的思索中得到这个答案，已经算是呕心沥血的结果了。
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在创作者的意愿、开发商的工期、总策划的想法这几个方面，取得让三方都认可的、微妙的平衡。
诗羽的情绪宣泄持续了会儿，待得其冷静下来后，姜煜深吸一口气，双掌合十，起身鞠躬道：“无论如何，接下来一个月，就拜托两位了！”
“……之前我就想问出口了。”诗羽微微仰头，看着对面正弯着腰的少年，语气复杂，“社团那边……没关系吗？加藤同学那边……没关系吗？”
听到“加藤”这个名字，一旁的町田苑子眼中闪过了了然的神色——大概，这位就是诗酱的……情敌？不不不，说成竞争对手更为妥帖吧？
不过就高中生的范围内，居然还存在着能够让自己手下这位腹黑作家节节败退的女生吗？那还真是……超有趣啊！
一念至此，町田苑子的表情顿时变得古怪起来，似乎一瞬间又多了不少日后可以调侃诗羽的句子。
感受着对方那牢牢锁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姜煜直起身子，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笑道：“如你所见，虽然告诉了他们决定，但还没有完全获得许可。不过由于这次本来我就没有承担把控全局的工作，因此只要在这个月剩下这几天把剧本完成就行了。”
接着，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英梨梨那欲言又止的神色，在心底笑了笑，又说道：“那部分有有伦也、伊织、加藤三个人负责，完全不需要我操心，跟去年的情况的确不太一样了。不过伦也剧本完成后也变得很闲的样子，估摸着会帮着承担一部分程序的工作吧？”
姜煜相信这对别扭的青梅竹马私下里不可能没有联系，因此关于对方的近况说明，就点到为止了。
“我、我才不关心这种事情！”
英梨梨一甩马尾辫，扭过了头。
姜煜强行忍住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但那脸上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而诗羽则是干脆的一句：“难道没人跟你说过这就是典型的傲娇反应吗？你这个金发败犬！”
“你说谁是败犬啊？！不对！谁是傲娇啊？！”
“比起‘败犬’更关心‘傲娇’，你认真的？”
“霞之丘诗羽！”
姜煜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的产生了一股唏嘘之感。上次见到这两个人在面前抬杠、吵架，是什么时候来着？
这仿佛惯例一般的争吵，最终也是以预定的结局落幕了。身为胜利者的诗羽，也似乎整理好了内心的情绪，走到姜煜的跟前，一双酒红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他，语调冷淡地说道：“我不会说自己能够轻易接受你这种做法，不过，如果是你的请求，那么我答应。”
然后，诗羽忽的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还有，你们社团那位监督，是一位比外表和日常行为看上去要难搞定很多的女生。到时候如果没办法取得原谅的话，我可不会帮你哦？”
身为失败者的英梨梨，也飞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语气显得有些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也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赶稿地狱了，我倒是没什么。你嘛……也比起红坂朱音更加能够让我接受，所以就这样吧！已经很晚了，不用送我，我自己就先打车回去咯！”
说完后，少女立马转身离去，两条细长的马尾辫随之摇摆。那身影，似乎跟以往从视听教室里离开的时候，一般无二。
不过……那时候的英梨梨，大抵是不会表情平淡地念叨着“一天两张，还剩28张”，这类对于画师来讲，其实过分残酷与严苛的话的罢。
随后，诗羽也谢绝了姜煜还没说出口的送人请求，拿上一堆文稿，一个人走掉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有那不远处传来的，似有若无的谈话声，姜煜仿佛一下子泄掉了全身气力一般，整个人瘫在了会议桌上。
他也已经积压了许多疲劳了，之前也不过是强撑着精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