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让给我好了
华子姓华，名建军。
小时候跟陈晓晖住在同一个大院。
十二岁那年，他和大了他三岁的姐姐忽地找不见了父亲母亲。
从此，他们姐弟俩不得已而流落街头。
整整七年。
华建军非但没有被饿死冻死，反倒积累了他人生中的第一笔财富：十好几将近二十个同样是无家可归的生死兄弟。
十九岁那年，组织上派人将他们姐弟俩接回到了原先的家中，父母虽然已经不在了人世，但组织上对他们姐弟俩仍旧是照顾有佳。
补发了父母整七年的工资，外加一笔不菲的抚恤金，并为他们姐弟俩安排了工作。
但，华建军的心却再也无法安分下来。
一方面是因为自己过惯了那种混迹街头无拘无束的日子，另一方面，他那十几二十个生死兄弟却没有他的这种背景，仍旧过着无家可归的流浪生活。
工作，自然是连报道都不用去报道，那个没有了父母的家，以及组织上补发的父母工资和抚恤金，华建军也全都留给了姐姐。
他最终还是回到了兄弟们的身边。
头顶着父母用生命的代价为他铸就的光环，华建军领着他那帮生死兄弟在街头巷尾以武力解决问题的时候，比其他团伙多了许多的底气。
犯下同样的事，别的团伙可能会被判刑，但他和他的兄弟最多也就是拘留。
久而久之，底气便成了霸气。
八十年代初，华建军一帮兄弟在帝都可谓是风头一时无两。
眼看着当年的这一帮生死兄弟在道上都成了有头有脸的人物，再也不需要为下一顿饭而犯愁，华建军渐渐萌生出了功成身退的念头。
还想留在道上的兄弟他绝不勉强，对江湖同样生出厌倦之心的兄弟他一个不落，全部带上。
金盆洗手，并华丽转身，从一个赫赫有名的道上大哥，变成了一个人狠话不多的成功商人。
也算是万幸。
正是他的这种从心之举，使得他和他的多半兄弟躲过了。
当年那些同一个大院的儿时玩伴中，陈晓晖能够率先踏足商界，离不开华建军的引领开导。
对太字头人物来说，有父母在和没父母在全然是两码事，而陈晓晖刚踏入商界时，他的父母不光在世，而且在位。
因而，没用了几年，陈晓晖的实力便把华建军甩了好几条街。
这个实力，包括了资金上的实力，人脉上的实力，商业渠道上的实力等等诸多方面，但唯独不包括江湖上的实力。
明面上，陈晓晖可以说是华建军的老板。
华建军的诸多产业都可见到陈晓晖的投资。人前人后，华建军对陈晓晖的称呼也都是陈老板如何如何。
但，陈晓晖却始终不敢像项云龙那样叫上一声华子。
要么叫华总，要么叫华哥。
没办法，偌大一帝都商界，敢当面叫华建军一声华子的，恐怕一把手就能数得过来。
但，项云龙却是这极少数人的其中之一。
无他，只是那曾经的一个大雪纷飞的寒冬，项云龙把华建军姐弟俩带回到了家里。一口热饭，一身半旧棉衣，足以令华建军将项云龙视为他的救命恩人。
项云龙在办理二手车专卖店的手续上遇到了困难，求助于了华建军，而华建军则向项云龙举荐了陈晓晖，并一手促成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合作关系。
项云龙鼓祟陈晓晖拿下那批退役军车源头的华欧国际，并将华欧国际的掌舵人杨宁归拢麾下，华建军当时也是一名见证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那位近年来愈发骄傲的陈大老板在不知觉间钻进了项云龙设下的圈套，但他一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是清楚，论阴险，三个陈老板恐怕也比不上一个云龙兄。
只是没想到，无论是云龙兄的计谋，还是陈老板的淫威，居然在那位乳臭未干刚踏进社会还不到一年的毛头小伙子面前，全都吃了瘪。
听到了这个消息，华建军立马对那杨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今晚上的这个饭局，与其说是受到了陈晓晖和项云龙各有目的的双重邀请，倒不如说是他的主动参与。
其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敢让陈老板和云龙兄双双吃瘪的小杨宁究竟长了副什么模样。
因而，被那杨宁不温不火不阴不阳地顶撞了一句而不由一愣后，华建军不怒反笑。
这小子，有点意思！
颇有些华哥我当年的风范。
“你以为我在这种场合不便跟你动粗，是吗？”
杨宁坦诚应道：
“没错，不单是场合因素，更包括身份地位因素……”
杨宁切牙一笑，接道：
“以华叔您的身份地位，若是跟我这位晚辈动粗的话，一定会让江湖朋友笑掉了大牙，所以，我断定只要我做的不过分，华叔您不光不会跟我动粗，还会派人暗中保护我。
您一定会担心，万一我杨宁被哪个不长眼的货给伤到了，江湖朋友一定会把屎盆子扣在华叔您的头上。”
华建军不由再一愣。
这是马屁还是威胁呢？
马屁中含带着威胁的成分，威胁之余，又明显奉承了他的江湖地位……
这种话术给他的带来的感觉甚是其妙，就好像是大夏天喝着冰镇汽水吃火锅。
有火却上不来，反而有种莫名之爽。
有点意思！
哦不。
刚才已经是有点意思了，现在只能说是很有意思。
华建军打了个响指，他带来的两名手下立马是心领神会，其中一人上前向杨宁送上了一张名片。
“这顿饭我就不吃了，杨宁，不管今晚这顿饭你吃出个怎样的结果，我都希望明天能接到你的电话。”
杨宁收下了名片，微笑回道：
“明天我一定不会忘了给华叔打电话。”
华建军摆了摆手。
“改个口，叫我华哥吧。”
转而再对项云龙道：
“龙哥，你家这大侄子挺不错，我很喜欢，求你卖我个面子，让给我好了！”
第165章 彻底摆平
这饭局，摆在明面上的目的，是陈晓晖意欲归拢杨宁而为，他项云龙不过是个中间的说客。
但华建军却未向陈晓晖开口，而是向他项云龙说出了相求的话，那就说明了华建军已然看穿了他项云龙的计谋。
项云龙可以当面叫一声华子，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敢于违拗华建军的意思。
让那杨宁改口华叔为华哥，其意思也就是说，他华建军已经把杨宁当做他的小兄弟了。
项云龙还能如何？
只得连声应允，并把华建军恭送出门。
出去了好一会，项云龙才折返回了包厢房间。
“这顿饭，就咱爷俩吃了。”
杨宁一脸疑色。
“陈老板不过来了？那谁买单呢？”
项云龙回应以苦笑不得到一声叹息。
这小子，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得了便宜还卖乖！
但杨宁却极为认真。
“项叔，您能给陈老板打个电话么？我知道，我的退休计划可能会伤害到他的面子，所以，我为他准备了一份厚礼，必须当面敬送给他。”
项云龙禁不住再打量起已经是相当熟悉的这位大侄子。
“好吧，我试试，但愿他还没走远。”
电话打过，开始上菜。
菜上齐，且酒过三巡。
陈晓晖终于现身。
待陈晓晖于主座坐定，杨宁举杯起身。
“陈总，不是我杨宁不识抬举，只不过我本是一闲云野鹤，实在是不愿意背负责任，因而，不得已只能辜负了您的殷切期望。错在我，我杨宁自罚三杯！”
言罢，杨宁连干了三杯。
“退休的计划，实际上我早有打算，跟陈总您的诚挚邀请不能说没关系，但关系也确实不大，不过是早几个月晚几个月的事情而已。
是我杨宁烂泥扶不上墙，我再自罚三杯！”
言罢，杨宁又是一个连干三杯。
“您能高看我杨宁一眼，讲真，我杨宁心中是万般感动，如果有一天，我杨宁又想重操旧业了，一定会主动投到陈总您的门下。
但现阶段，我却只想抛去所有的事务，四处走走看看，领略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再自罚三杯，感谢陈总的成全！”
杨宁连着三个大段落的诚恳道歉，使得陈晓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华建军态度上的突然转变，让他在措手不及的同时还颇为难堪。
项云龙打电话告诉他的时候，他恨不得赶过来一把抓住那华建军的衣领，叱喝一声，你他么又不搞商品倒腾，干嘛要坏我的好事。
然而，他并不敢冲着华建军发火。
真要是惹恼了华建军，说不定哪一天他就会出上个车祸或是其他什么意外。
没得选，他只能是以不露面来挽回他已经失去了的脸面。
但，紧接着项云龙又给他打来了第二个电话，说那杨宁有份厚礼要送给他。
陈晓晖本不想搭理，但转念又想到，那杨宁要是被华建军收做了小兄弟，将来迟早还得要见面，甚至还要坐在同一桌上吃个饭喝个酒，着实不适合直接撕破了脸面。
勉强现身，却没想到一上来就得到了杨宁的诚恳道歉。
嗯，这确实是一份厚礼。
感觉面子找回来了的陈晓晖露出一丝笑容，敲了敲桌面，道：
“等下！项总拿来的好酒可不多，不能被你一人给喝了，这三杯罚酒，你好歹也得匀给我和项总两杯。”
这话的潜在含义是你的道歉我接受了，同端一杯酒，这件事也就算翻过了篇。
杨宁当然明白。
离开座位，杨宁来到陈晓晖和项云龙的中间，分别跟那二人碰了下杯，随后一同干了杯中酒。
杨宁再为那二人斟满了酒杯。
“感谢陈总的理解，不能为陈总效犬马之劳，杨宁甚是愧疚。不过呢，做生意从来不是一个体力活，而是……”
杨宁淡然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那当然！
在商业上已然取得了成功的陈晓晖项云龙二人，自然不会把成功的要素全都归纳于人脉资源和权力地位上，比他们更有人脉资源更有权力地位的人多了去，怎么不见得他们就比自己做得还要成功呢？
说白了，无非就是他们不如自己有智慧嘛！
不知觉间吞下了杨宁这一彩虹屁的陈晓晖，心情再度好转，顺手将杨宁扯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你说，你有份厚礼要送给我，我刚才还以为这份厚礼不过是你的道歉，但现在看来，你应该还留了一手，对么？”
杨宁立马冲着陈晓晖竖起了大拇指。
“陈总目光如炬，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陈总。”
陈晓晖呵呵一笑，端起酒杯，跟杨宁单独喝了一个。
“我为陈总您琢磨出了一项生意，最多只需要陈总您安排一个饭局，却能够保证每一年都会有上千万的利润……”
陈晓晖两眼放出了光芒，急切道：
“快说，不准卖关子！”
杨宁淡然一笑。
“我年龄不够，没机会去领结婚证，但我总觉得那结婚证实在是简陋，一点神圣的意思都体现不出来……”
陈晓晖猛地一怔。
随即，若有所思地看向了项云龙。
项云龙深吸了口气，呢喃道：
“是该换个样子了！那张跟个奖状似的结婚证，我看了也不顺眼，若是能换成个精致点的小本本，一定能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和支持。”
陈晓晖凑过身去，小声问道：
“按你想象中的小本本试样，制作一本需要多少成本呢？”
项云龙粗略地心算了下，回应道：
“大批量制作的话，估计超不过三毛钱。”
陈晓晖不自觉地深吸了口气。
三毛的成本，卖给民政局两块钱，一本便是一块七的毛利。
一年得有多少对领证结婚的新人？
一对就是两本。
一年下来，怎么着也得消耗个一千万本。
可不是坐收上千万利润的好生意大生意嘛！
尼玛，这还没算离婚证。
更没算二婚头三婚头呢！
“来，杨宁小老弟，晖哥敬你一个。”
被那觥筹交错的二人晾在一旁的项云龙，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感慨。
莫怪华子的搅局。
哪怕没有了那华子的搅局，这个小杨宁也一定能彻底摆平了这位陈老板。
而他项云龙的执念，也只能是就此打住了。
第166章 红旗轿车
喝着项老板带来的琼浆玉液，吃着陈老板安排的美味佳肴，吹着杨老板现编的各种牛逼……
哦，不。
不是吹牛逼。
应该说是论道。
不管杨老板是如何理解，反正人家陈老板是这么说的。
至于项老板。
本不相信杨宁的那张嘴里能够吐出怎样的象牙来，但杨宁夹着菜喝着酒，只是随便分析几句当下的国内形势及国际形势，尚未对未来趋势做出推断时，已使得那项老板不自觉地点头附和起来。
一餐晚饭就要吃完。
已然被杨宁的博学及独特且深远的眼光所折服的陈晓晖，反过头来向杨宁道了歉，并做出了诚挚的请求。
“兄弟，之前的事情呢，是老哥我的不对，太冒昧太草率，这一杯酒，就当是老哥我给兄弟你赔不是了！”
杨宁无比谦逊应道：
“哪里，哪里，能被陈总高看一眼，小弟我已经是万般激动了。”
陈晓晖欣慰点头。
杨宁肯在他面前自称小弟，那就说明了一切。
碰了杯，干了杯中酒，陈晓晖要亲自为杨宁斟酒。
杨宁百般抵抗，但终究未能拗过陈晓晖。
华国酒桌文化，主座上的那位，亲自给别的什么人倒酒，绝对是对那人的最高等级的礼遇及褒奖。
“小老弟志向高远，追求闲云野鹤一般的无拘无束的生活状态，老哥我只敢说羡慕钦佩，不敢再横加阻拦，不过呢……”
陈晓晖再次举起酒杯，敬向了杨宁。
“老哥我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小老弟担当我的私人顾问……”
但见杨宁的脸上闪出了几丝不那么情愿的意思，陈晓晖连忙解释：
“不会影响到你的退休计划，更不会打搅到你所追求的生活状态，也就是当老哥我有了问题想不明白的时候，能跟小老弟你通个电话，帮老哥解个困惑，拿个主意。”
杨宁愉快应允，并举起了酒杯。
这正是杨宁所期待的最佳结果。
大树底下好乘凉。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而太字头的陈晓晖于商界绝对是一棵参天大树。
按正常人的思维，能有机会靠上这么一棵参天大树，那可是祖坟冒烟祖宗保佑的可遇而不可求之幸运。
紧紧抓住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绞尽脑汁向外推呢？
但，有着这样想法的绝大多数人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这样的一棵参天大树，可都是成了精的。依靠在下面，确实可以免受日晒雨淋，但同时，乘凉之人也要付出被这棵成了精的参天大树吸去灵气的代价。
等到那么一天，当这树精觉得乘凉之人的灵气已经无法满足他的需求时，一脚踢开都算是圆满结局，挖个坑活埋了，把那乘凉之人的尸骸当做最后的养料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要命的是，一旦被这棵成了精的参天大树所庇护，这乘凉之人便再无逃脱的可能，只能是任由那树精吸干自己的灵气。
拥有着三十年纸面阅历的杨宁，又岂能看不穿这一点呢？
不过，一番斗争之后得到的这个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那杨宁已然不再是一个背靠这棵大树的乘凉之人，而是一位对此大树具有呵护作用的护林员，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坐下来休息片刻，不需要时，立马可以起身离去。
等哪天来有兴致，抡起斧头往这参天大树上砍几下，还能美其名曰：为你好！
另一个，陈晓晖这么一棵参天大树，跟大长腿小姐姐那边，决不能同日而语。
虽然都是个在关键时刻可以求助依靠的势力，但这两方势力的性质，却是全然不同。
不必明说，全都在这酒里了。
茅台酒！
……
次日。
一早醒来。
杨宁便想起了华建军的嘱咐。
今天必须要给他打个电话。
但杨宁考虑到像华建军那样的人物，夜生活必然极其丰富，这么一早肯定不能醒来。
于是，放下了立刻打上个电话的念头，洗脸刷牙，吃早饭。
吃过了早饭，打算去医学院溜达一圈。
二哥项方舟给那一百万的捐款起了个名字，叫做'宁书桌?贫困同学助学基金'，今天上午，刚好是该项基金的院学生会监管委员会成立的时刻。
杨宁原本懒得跑这一趟。
与其出席这种务虚场合，被一帮老师同学吹捧奉承弄得脑瓜疼，还不如呆在自己的办公室，喝个茶抽个烟，抽个空闲再把吕思凝叫过来，养养眼的同时还能YY一下那黄老大头顶上的环保色帽子。
可是，卤水点豆腐，巴掌拍屁股，一物降一物。
杨宁敢耍弄项云龙，敢蔑视陈晓晖，单就是不敢顶撞项方舟。
电话中，项方舟只是追加了一句：“明天上午也是你哥上任监管委员会主任兼院学生会副主席的典礼，你丫看着办吧，爱来不来。”
那杨宁立马泄了气，把一肚子的不情愿全都排泄到了马桶里。
吃了早饭，换上身正装，杨宁拦了辆出租车，奔向了医学院。
路上，不由得又生出了一个该怎么花钱的矛盾。
驾照已经拿到手了，那么，座驾就该提上了日程。
买一辆什么车当做自己的座驾呢？
张大志选择的桑塔纳首先被杨宁排除掉。
那车着实不错，泼辣，故障极少，性价比极高。
但，他杨宁作为张大志的老板，要是跟张大志开同样的车，这面子上……
说不过去呀！
项云龙的那辆尼桑也挺不错，外观大气，内装豪华，性能稳定，还他么忒省油。
但问题是他杨宁对日货却有着怎么也改不掉的排斥心理。
市面上可选的车并不多，杨宁想了个遍，也没想到哪一款能满足了他的口味。
路程不远，不等杨宁来得及想上第二遍，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医学院的大门口。
付了钱，下了车，杨宁不经意间瞥了眼学校大门口悬挂着的国旗，心中顿时闪过一道灵光。
红旗！
对，就是他！
候在学校大门口准备迎接兄弟院校学生会代表的项方舟，见到杨宁下了车，立马迎了上来。
“宁，想啥哩？咋这么得意呢？”
杨宁收起了开着红旗轿车的装逼幻想，正色对项方舟应道：
“昨晚上，你家老爷子已经改口称我为兄弟了，你丫是不是也该叫我一声宁叔呢？”
项方舟二话不说，立马飞起一脚。
第167章 奉旨沾黑
正如杨宁所预料，那种务虚场合确实令人脑瓜疼。
不过也有收获。
比如，左掌心上的那棵逍遥树的爱心池，一下子就多出来了上千棵爱心。
红果结结用用，眼下尚有五颗，橙果已经凝结出了一颗，第二颗正在凝结，却因爱心不足而停滞，如今新补充了千余爱心，凝结过程自然得到了重新启动。
而黄果，据说可以于瞬间阅读到对方心思的黄果，此刻也开始了凝结。
可以阅读到对方心思……
好期待啊！
推不却院校领导的盛情邀请，同时也是不敢违拗项方舟命令式的眼神，杨宁留在了医学院，在诸多领导老师的作陪下，吃了顿很不痛快的午饭。
吃完了午饭，自然少不了那套假惺惺的惜别。
耐着性子，杨宁总算熬过了这些环节，在'大侄子'项方舟的陪伴下，步出了学校后门。
“那个陈老板的麻烦解决掉了？”
项方舟字面上的闭合式提问却饱含了开放式的意图。
如果杨宁不告诉他如何解决掉的，他势必会紧跟着问出这一类问话。
深知项方舟秉性的杨宁省去了是还是不是的回答，直接将过程陈述了一遍。
项方舟不时点头。
“嗯，不卑不亢，不怯不盛，宁，你做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这一回，我家那位老爷子算是彻底输给了你……哈哈，哈哈哈……”
正儿八经说着话，项方舟说着说着却突然大笑不已，着实让杨宁愣了再愣。
“我是想到……哈哈哈……不行，你得让我再笑一会……哈哈，哈哈哈……”
项方舟真的是笑弯了腰且笑出了眼泪。
“你赢了他，就等于我赢了他，今后，哥再也不用受他老人家的气了！宁，你丫是不知道，那老爷子说教起哥来，真是个没完没了……”
项方舟连连捶胸，总算是抑制住了再次大笑的冲动。
“就说我高考报志愿，我想当医生，想学医学，有错没？没错吧！可是呢，那老爷子却横加干涉，非要我报考什么狗屁工商管理……要不是我老妈支持我，咱哥俩都不会有这个缘分呢。”
提起了当年事，项方舟仍旧是一脸的愤恨。
“去年暑假，他老人家唠叨说教了我一整个夏天，今年暑假，他老人家居然还不肯放过我……哼！这回好了，他老人家要是再唠叨说教哥，哥就把你给架出来，保管能噎得他三天说不出话来……哈哈哈……”
项方舟笑得真是叫一个痛快。
这正是验证了那句老话，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有个有钱有势的好老爹，于物质生活方面上着实令人羡慕，但在精神世界中，却往往比普通人更加痛苦。
他们不太可能拥有自己的独立志向或是兴趣，只能是依照好老爹铺设好了的所谓的成功之路走下去。
不排除这些富二代中确实有人能压制住本性而走完这所谓的成功之路，但更多的富二代，却在半道上崩溃了精神而变成颓废一代。
杨宁上辈子当医生时就遇见了这么一位病人，还不到三十岁，妻子知书达礼且貌美如花，膝下一双女儿乖巧懂事并聪明伶俐，手中掌管着他父亲的三亿资金，却因为受不了抑郁症之痛苦而自残。
“对！要是架出我来还不能噎住他，你就给我打电话，咱爷俩联手，一定……嗷！我滴个哥耐，你他么下手能轻点不？”
说说笑笑，项方舟将杨宁送出了巷口，送上了车。
杨宁收回心来，拿出了大哥大。
华建军。
华子。
华哥。
帝都道上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敢不给三分薄面……
这样的一号人物，他杨宁又该以何种尺度与之相处呢？
走的太近肯定不行。
华国跟老大哥国性质不同。
在莫思柯，他完全可以把自己跟卡洛夫斯基的关系摆在明面上。
只要不参与到卡洛夫斯基帮派的各种营生，那么，无论是官方权杖又或是法律雷霆，都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换句话说，即便那卡洛夫斯基犯了大事，他杨宁也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最多也就是破点钱财而已。
但在华国可就不一样了。
一人该死，株连九族。
华国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文化，不可能在几十年中便能摈弃的掉。
若是跟那华建军走得太近，没事也就罢了，一旦出事，必受牵连。
想走得远一些，却似乎是一厢情愿。
被顶撞后的不怒反笑说明不了什么。
要求改口叫他华哥或许也说明不了什么。
但他临走时那一句，我喜欢，把他让给我吧，却足以说明了一切。
他杨宁亏得是个男人，更亏得那华哥挺直不弯，要不然，被纳做了小妾都将是极大的概率。
动点脑筋，施点手段，忽悠了那华哥像陈晓晖那样，跟自己保持一个若即若离的关系，倒是最佳的选择。
但是，陈晓晖再怎么太字头，他毕竟还是个商人，忽悠起来的难度不大，而且，这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也能符合了他的利益。
而华建军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道上大哥。
虽然已经远离了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但他骨子里流淌的仍旧是江湖中的热血。
以江湖之道，你不愿成为大哥的兄弟，那就势必会成为大哥的敌人。
犹豫了片刻，杨宁的嘴角忽地翘起。
多大点事啊！
不就是沾上点黑颜色嘛！
如果是奉旨沾黑，那还能有什么问题呢？
拨通了华建军的电话，热情洋溢地聊上了几句，积极并激动地答应了华建军的邀请，杨宁挂上了电话，随即拍了下出租车司机的座位后背。
改个道。
去那幢灰色楼房。
找咱大长腿小姐姐去！
十五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那幢灰色楼房前，杨宁多付了十块钱，叮嘱那的哥在原地等他片刻。
这地实在是有点偏，等出来后很难再打到车。
再过了半小时，杨宁挂着欢快的笑容，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出了那幢灰色楼房。
“草！奸商！”
从大范畴上讲，的哥也算是个商人，杨宁的用词没有错。
说奸商更是对。
因为，那的哥拿着杨宁多给的十块钱，早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傻子才他么会留下来傻等。
第168章 练了两下
夜总会。
这夜字才是重点。
所以，下午时分，华哥旗下的大富豪迪斯科歌舞厅尚处于歇业状态。
没错。
那个年代，夜总会的名称尚未流行起来，各地最时髦的叫法都是迪斯科歌舞厅，简称迪厅。
但名称上的不同，并不能掩盖住了实质上的一致。
大富豪迪厅的大门虚掩，杨宁推门而入。
厅内，光线昏暗，杨宁一时适应不来，视线所向，一片模糊。
忽地，大厅深处响起了一个戾狂嗓音：
“嘛呢？懂规矩不？滚出去！”
只听其音不见其人的感觉实在不咋地，杨宁迟疑了片刻，才开口回应：
“那什么，是……”
话才刚起了个头，忽地感觉有道人影冲了上来，杨宁哪里还顾得上解释说明，急急一个闪身，单手一搭一带，脚下同时递出做绊。
呱唧一声人摔倒在地的声响之后：
“哎呦，卧槽，你他么还敢跟老子动手……”
那人骂骂绝绝爬起就溜。
杨宁此时已经度过了暗反应，看着那伙计的狼狈背影，不由苦笑摇头。
这事就不跟华哥告状了，出来混都不容易，因为这么点小事再让这伙计多挨顿揍，真的是有点不忍心。
另一个，他杨宁也有责任，跟华哥约好了的傍晚五点钟，现在才下午四点不到，这些看场子的小弟不知情也是可以理解。
“还有人在么？我是来找华哥的！”
这迪厅面积不小，且被分成了数块区域，还有楼上楼下之分，若是没人领路，杨宁还真不知道该往哪边走。
便在这时，二楼上现出了一个粗壮人影。
“是何方神圣敢动五爷我的兄弟？你他么有种给老子站住喽……”
五爷？
陈老五？
那个当初在看守所中被自己用了一颗红果果给耍弄的差一点就痛哭流涕的大傻叉？
杨宁陡然间生出了再会他一会的念头，因而，对华哥邀约一事是绝口不提。
“陈老五？草，果然是你，啥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给你宁哥打个招呼呢？”
听着声音，陈老五已经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凝目看下去，陈老五锁眉沉思，终于回忆起了去年底在看守所中的那一幕。
“草！”
陈老五不由一声怒喝，翻身越过二楼护栏，径直跳将下来，三两步，奔到了杨宁面前。
二楼，绝逼是二楼，但这种后期装修出来的楼层只有两米多高，径直跳将下来，也算不上多大点本事。
杨宁呵呵一笑，向后疾退三步，避开了陈老五的锋芒。
“就算是老朋友见面，也没必要这么激动吧？”
杨宁轻飘飘的口吻，绝对是刺激陈老五怒火的最有效药物。
陈老五怒吼一声，抡起双拳，再次欺身而上。
杨宁淡然一笑，横向游走，跟那陈老五始终保持着两三米的距离。
“单挑你不是对手，陈老五，你还是选择群殴吧，把你的手下兄弟全都叫过来。”
手中握着华哥这张王牌，杨宁肯定不担心会被群殴。
反倒是那陈老五，若是真的叫了他手下兄弟一起上，也就算是承认了单挑不是他杨宁的对手。
杨宁的小算盘打的绝对没错，而在陈老五这边，还多了一层掣肘。
单挑不过就群殴，丢了自己的脸面是小，但因此而丢了华哥的面子却是不得了的大事。
所以。
陈老五站住了身形，对听到了动静，急急围拢过来的手下兄弟严词喝道：
“你们都他么给老子闪一边去，谁他么要敢动手，我他么就打断谁的腿！”
转而再对杨宁咬牙切齿道：
“我不管你他么背后那人是谁，这一架，只是咱们两人之间的私事，跟别人没关系！”
杨宁撇嘴歪头，轻蔑一笑。
“随你，我无所谓。”
来这蓝星已经八个多月了，两百五十多个日子，他没有一天偷过懒，刚好用这陈老五来检验一下自己刻苦锻炼的效果究竟如何。
同时，也能验证一下从大长腿小姐姐那边学来的一击制敌的招数到底有多大的威力。
但见那杨宁点了头，陈老五再一声爆吼，架起双拳，猛扑上去。
杨宁后撤一步，以单脚为轴心，侧转身体，另一脚飞出，直奔那陈老五的面门。
“啪！”
陈老五硬生生挨了这一脚，却并未改变猛扑姿态。
杨宁横向转移，就在陈老五跟着变动猛扑方向时，忽地缩身，一个扫堂腿袭向了陈老五的下盘。
陈老五躲闪不及，被杨宁一脚踢中了小腿肚。
不过是有点街头野架经验的陈老五，上盘的抗击打能力尚且说得过去，但这下盘，而且还是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训练抗击打能力的小腿肚子，哪里经得起杨宁的这一脚。
陈老五不由一声惨叫，并应声倒地。
杨宁后退两步，抱起了双臂，笑吟吟看着那倒在地上的陈老五痛苦挣扎，想重新站立起来。
“你啊，还是老实躺着吧，就算站起来了也没用，就你那条腿，没有个三五天，别想吃住力。”
陈老五咬牙切齿，怒瞪杨宁。
而他那一帮手下兄弟一个个面露狰狞，将杨宁围在了中间。
只等着五爷一句吩咐，势必将这恶人暴打到他妈都认不出来。
陈老五再三努力，终于在两名手下兄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你他么给我使阴招？”
杨宁苦笑摇头。
打架干仗，哪有什么阳招阴招之分，这又不是拳击台上争夺奥运会金牌。
便在这时，迪厅大门再次打开。
一大束夕阳的强烈光线射进了大厅，使得这些个已经适应了昏暗光线的大老爷们全都眯起了眼睛。
从暗处看向光亮处，根本看不清那处在光亮处的人长了个什么模样。
但却不影响分辨其嗓音。
“怎么回事？”
来人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包括陈老五在内，那十好几看场弟兄齐刷刷应道：
“华哥好！”
此刻，进了门的华建军看到被围在众人中间的杨宁，再看到仍旧被俩兄弟搀扶着的陈老五，心中已然明白了个十之八九。
“你干的？”
杨宁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哈，华哥，一时手痒，没能忍住，于是就跟陈老五练了两下。”
第170章 治国卫邦之才
陈老五心有不甘，还想分辨两句，可尚未张开了口，便被华建军摆手止住。
“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小五，你怎么能轻易就跟客人动手呢？”
华建军的口吻相当温和，但那陈老五却是不由打了个哆嗦。
“戾气甚重，终究难成大器！”华建军略显失望地摇了摇头，转而再对杨宁道：“身手不错，看来我还是小窥你了。”
杨宁赔了两声干笑。
略有尴尬。
自个好歹也是位身家过亿的大老板了。与商界，可以同陈晓晖这种顶级人物称兄道弟。与江湖，亦是被华哥这样的一方霸主所高看。
居然会一言不合便跟一看家护院的打手动起粗来？
有失身份啊！
脑海中不由回荡起大长腿小姐姐交代他的那句话：
“既然甩不掉，那就大大方方地走进门去，找个机会露上一手，在华建军的那帮手下兄弟中树立起你杨宁的威信。”
也算是奉旨动粗吧！
杨宁总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勉强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华建军稍显欣喜接着玩笑道：
“怪不得你敢当面顶撞我，能轻轻松松撂翻小五的道上朋友没几个，只是单挑的话，估计我也不会是你的对手。”
一边说笑，华建军一边拍了两下杨宁的肩膀，带着杨宁上到了二楼。
二楼最深处有个暗门，打开这道暗门，则是一块不小的露台。
露台上绿叶成阴，微风习习，于九月上旬的气温，正是最为怡人之时。
“我在南方呆过段时间，别的没学会，也不太愿意学，倒是这功夫茶，我觉得挺不错。”
华建军坐到了一张大茶台前，指了指对面的一张座椅，示意杨宁坐在这边比较合适。
烧水，洗杯，取茶，沏茶。
华建军的捣鼓起功夫茶的动作娴熟且专业。
“我没什么文化，刚读完了小学便没有了家，只能是流落街头，为了挣口吃的不得已而打打杀杀……”
华建军苦笑摇头，将一盏茶水夹放在了杨宁的面前。
“所以，我忒羡慕你们这种文化人。不过呢……”
端起茶盏，吸溜了一小口茶水，华建军话锋斗转，又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这文化人啊，肚子里的墨水越是多，就越是没种，越是不仗义，所以呢，我又颇为看不起文化人。”
杨宁于心中速度盘算，立马得出了答案。
并不复杂。
因妒生恨而已。
余光瞥见了偌大茶台一侧摆放的一本书，书的中间还露出了一角书签，杨宁随即露出了笑容。
“华哥，您这话似乎违心了。”
华建军明显一怔，脱口应道：
“怎么讲？”
杨宁端起茶盏，熟练地饮下了盏中茶水，并将残茶倒出。
“一个人有没有文化并不在于他上了几年学，拿到了多高的文凭，而在于……”
杨宁呵呵一笑，欠起身来，拿起了茶台一侧的那本书。
大师级作家海明威的名著，《老人与海》。
“华哥，你别告诉我说这本书是别人忘记在你这边的。”
华建军不由现出了笑来。
“可我读起来很是吃力，这就说明，我的文化层次还是太低了……”
杨宁哼笑道：
“只是读故事，谈不上什么吃力不吃力，只有那种读哲理的人，才会产生那种书越读越厚的感觉，华哥，别演了，您是骗不过我的。”
华建军放声大笑。
“好吧，我承认，我又输给你小子了。”
杨宁紧跟着应道：
“但您却赢得了我杨宁的真心敬重！”
稍一顿，杨宁接着补充道：
“这份敬重，绝非是因为华哥您多有势力，而只是因为您华哥的人格。”
这话听着……
换了谁，想不开心那都不成！
华建军原本只是想考验一下杨宁的应变能力，才出了这么一道自己认为很难应对的题目。
没想到，那杨宁三言两语便破解了他苦思出来的这道难题。
末了，还送上了这么一句不着痕迹的奉承话，弄得他心里面止不住的有些小激动。
这一刻，华建军对杨宁甚至有了些相见恨晚的感觉。
“二十二年了！我华建军在江湖上闯荡了二十二年，今天，总算是让我遇到了一个值得欣赏，不，不不，应该说是值得钦佩的一个人。”
看得出来，华建军的感慨满满全都是干货，不夹杂一滴水份。
杨宁口上谦逊回应，心里面却是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这相互吹捧的感觉好肉麻，但这肉麻的滋味却好过瘾！
“文，可治国，武，可卫邦，那是我十几岁时立下的志向，二十年过去了，我距离这个目标尚有十万八千里远，这辈子，你华哥恐怕是没有了可能。但是，宁，在你身上，华哥倒是看到了希望。”
杨宁不自觉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如果说他的彩虹屁能达到万吨级核弹的威力，那么，华哥的彩虹屁则直接突破了十万吨级。
“华哥过奖了！杨宁不过是一高校弃儿，被逼无奈才走上了从商之路，机缘巧合之下，算是挣到了点小钱，真不敢说有什么治国卫邦之才……”
华建军再次放声大笑。
“我说你有，你便是有，你说没有，那便是没有，究竟是有，还是没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已经足够了……来，喝茶！”
社会我华哥，人狠话不多。
原本不善言语的华建军在这个傍晚却变得相当健谈。
他跟杨宁说起了他的父母，说起了那十年的动荡，以及其后七年他所遭受到的苦难。
还跟杨宁聊起了陈晓晖以及跟陈晓晖相类似的那些大院子弟。
夜色渐浓时，华建军吩咐手下弟兄给他们两个准备了几道菜，并开了一瓶轩尼诗。
“国家在开放，在拥抱世界，我们这些草民理当响应国家的号召，也要多领略领略西方国家的文化，这酒，便是西方国家文化的一个表现。来吧，宁，不管是喝得惯，还是喝不惯，咱们都需要以批判接受的意识形态加以品尝。”
杨宁唏嘘不已。
论装逼，这华哥才是那天下第一。
这么一瓶轩尼诗XO，那可是普通人整一年的工资啊！
第171章 好主意
酒至微醺。
华建军提起了他的一件最愁心事。
“盗亦有道，混江湖当然要守住江湖的规矩，我华建军在这条道上有着自己的底线。黄赌毒，黄和赌，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并不想断了手下兄弟的财路。
但这毒，我是决然不能接受。”
华建军端起酒杯，轻轻晃动。
“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虽然三令五申，并因此处罚了几名兄弟，但根本起不到杀一儆百的效果。这窟窿啊，是越堵越大，越堵越多。
国家这几年在忙着抓经济，各级衙门一时半会腾不出手来狠抓这块，但现在不抓不等于今后不抓呀！”
说着话，华建军跟杨宁示意了下，二人一同干了一杯。
重新倒上了酒，华建军再次举起酒杯，轻轻晃动。
“今天放得有多松，明天抓起来就会有多紧，黄跟赌这两块，只要肯及时收手，以我的背景应该能躲得过去。
但到了毒这块，你他么沾上了就别想着再丢下，只能是越陷越深。等到衙门那边真的回过头来准备抓这块了，任谁谁，都别想躲得过去，早晚都得吃上那口牢饭，弄不好，直接吃上颗枪子也不是不可能。”
杨宁附和道：
“华哥的分析并非是危言耸听，而是客观事实。”
华建军轻叹摇头，道：
“可是，像你我兄弟能看得那么深那么远的，又有几个人呢？
放到了嘴边的肥肉，能忍住诱惑而坚持不张口的人，二十余年，除了你我兄弟，华哥我还没真见到过第三个。”
杨宁暗忖，不对吧，你跟项大老板挺熟的呀，项老板家里的那位公子哥，不就是你口中所说的第三人么？
华建军说得笃定严肃，杨宁自然不能打岔调侃。
认真倾听才是正道。
“在外人看来，我华建军是说一不二的道上大哥，有钱有势，风光无限，但谁又能知道我每一天过得都是如履薄冰心惊胆战呢？
就那毒这块来说，我就像是一只被架在了火堆上的猫，空有一副老虎的模样，却完全丧失了老虎的尊严。”
迎着华建军的目光，品着华建军的话意，杨宁的心中凝结出了一个偌大的退字。
退。
对华建军来说倒不失为上策。
但，大长腿小姐姐那边的交代，岂不要落了空？
得拦着点！
“识时务者为俊杰，但非豪杰。华哥，您可是个豪杰，可不能轻易言败……”
华建军淡然一笑。
“华哥已经在你身上言败了两回，再多一回又能如何？除非，你杨宁能支华哥一招，帮华哥渡过这场不久的将来必将到来的危机。”
杨宁登时恍然。
这才是华建军之所以看重杨宁的原因所在。
身处困局之中，虽能看清身前致命机关所在，却无破解躲避之法。
往上看，他华建军已是一方霸主，上面再无可依靠之人。
往下看，手下兄弟虽然众多，却都是些草莽武夫，根本指望不上。
往左右看，就陈晓晖项云龙之流，其智慧还比不过他华建军，大概率上也支不出什么妙招。
但杨宁却是相当的另类。
昨晚上，在那间包厢中，面对他华建军的突然出现以及咄咄逼人，杨宁不慌不乱，秒秒钟便看透了局面。
而今傍晚，杨宁的表现再次超出了他华建军的预料。
就像是冒险家遇见了一座宝藏一般，华建军再也按捺不住，将原打算过几天再托出的难题一股脑全都堆到了杨宁的面前。
杨宁沉默举杯，喝了口酒，再点了支烟。
这困局，解起来说难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
关键是，在保证了华建军能够逃脱责任的同时，还得保证了大长腿小姐姐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
而大长腿小姐姐的那个计划，还不允许华建军就此抽身退出。
“华哥，你知道我是怎么打发的陈老板么？”
华建军含笑点头应道：
“一句假惺惺的退休，再给陈晓晖出了个躺着就能赚大钱的招数。”
杨宁笑道：
“假惺惺这三个字说得非常贴切，看来，我能骗得了陈老板，却骗不过华哥您。”
华建军哼笑了一声。
“自己辛苦打下来的江山，又怎么肯轻易放弃呢？我做不到，相信华哥也正因此而犯愁。”
华建军再一声哼笑，同时点了点头。
“所以，我打发陈老板的招数，华哥您不妨借鉴一下，说不定就能解了您所面临的困局。”
华建军苦笑摇头，道：
“你这一招，连我都骗不过，又怎么能骗得过衙门呢？”
杨宁抽了口烟，微笑道：
“骗骗陈老板没多大风险，即便被他识破了，不还是有华哥您给我兜底嘛，但衙门，却是万万骗不得，一旦被识破，没人兜底，只会罪加一等啊！”
华建军长叹一声。
“谁说不是呢！”
杨宁呵呵一笑，接道：
“所以，我的用词是借鉴，而不是套用。”
华建军先是一怔，随即两眼放光，盯紧了杨宁，满怀期待道：
“把话说明！宁，华哥可没有你那副好脑袋瓜子……”
该装逼时不装逼，其罪必将遭雷劈。
杨宁浅浅一笑，拿捏出讳莫如深的神色，缓缓站起身来，围着改做了餐桌的茶台踱了一圈。
“华哥您刚才说过，国家在开放，在拥抱世界，我等草民也要响应国家号召，也要多多领略一下西方国家的文化……
华哥，我想问你一句，我们需要领略的西方文化除了酒，还有什么？”
不等华建军回应，杨宁已然给出了答案。
“做为商人，我们更应该学习的是人家的那种正规，一切经营均公司化的那种正规。”
回到了座位上，杨宁再点了支香烟。
“华哥，您可以成立一家主营娱乐文化的公司，把您麾下的这些个娱乐场所全部都归于该公司的旗下，您可以占大股，但不可占全古，要分出一部分股份给您手下兄弟。
您不去担任这家公司的董事长或是总经理，并在公司章程中白纸黑字按手印地写明白，您只是财务投资，不参与这家公司的经营……”
华建军原本紧锁着的眉头忽地展开，大喝一声：
“好主意！”
第172章 进军地产业
华建军虽然不太能搞得明白财务投资这个新名词，但也基本上听懂了杨宁提出来的方案。
确实是一个能破解他所遇到困局的好办法。
此局困惑他已久。
把陈晓晖拉进他的生意中来，只是他想到的一个破局办法。
然而，陈晓晖的父母眼看着就要退居二线了，这张保护伞还能打多久，真不好说。
再说了，即便陈晓晖的父母能永久留在台上，面对毒祸之时，恐怕也是无能为力。
继续寻求别的保护伞也是一样的结果，或许可以护住了黄和赌，但同样护不住一个毒。
似乎，只有退出这块是非之地，方可彻底解决自己的忧虑。
可退出，却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且不说自己舍不舍得的问题，单说手下那一帮跟自己出生入死十好几二十年老兄弟的意愿态度，就让他难以做出退出的决定。
一句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但，杨宁支出来的这一招，却可以绕过这些难点。
成立这么一家公司，他华建军以大股东的身份继续于形式上统领着他那帮手下弟兄，再把这公司的经营管理权下放给手下弟兄，如此模式，估计不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而一个不参与公司的经营管理，也确实可以让他最大限度地远离这块是非之地。
不过，如此一来，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自然产生。
以这种形式退下来之后，他又能干点别的什么买卖呢？
“我也替你想好了。”
端坐茶台对面的杨宁轻松笑道：
“去搞房地产，未来三十年最为火爆的一个产业，且没有之一。”
闻言，华建军不由一怔。
彼时，住房改革尚未开启，百姓居住仍旧以公房为主，各种商品房只是做为辅助，市场空间极为狭小。
这样的市场环境……
华建军下意识地锁起了眉头。
他想到了另一个关键词。
城区改造！
眼下，帝都城区的工地是越来越多，一幢幢高楼大厦跟赛跑似的，争先恐后的立项、施工、并拔地而起。
还有道路。
市衙门已经放出风来，要想富先修路，未来几年，帝都市政工作的重点便是修路扩路。
不管是盖高楼还是修扩路，每一样工程都会牵扯到民居拆迁，一根扁担两头沉，衙门那边能顾好一头就算不错了，而民居拆迁一头，势必会依靠社会力量。
也就是说，虽然眼下看那房地产产业没多少肉，但假以时日，这个产业必将长肥长壮。
想明白了这一点，华建军的眉头随即舒展开来。
“既然你如此看好房地产，那我就想不懂了，宁，你为什么不投身到这一行业来呢？”
杨宁淡然一笑。
喝了口酒，吃了口菜，再点上根烟。
“我说我要退休，您不信，我自己也不信。但我要说我追求的是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不管您信不信，我反正是相信。
华哥，做房地产的利虽然比做贸易要大了好些，但需要付出的精力同样是做贸易的好几倍啊！
就我这种懒散个性，哪里啃的下这块大骨头呢？”
这倒也是。
华建军观察杨宁观察得很细，这货吃菜夹菜时，面前的两道菜夹得多吃得多，而离得远些的两道菜，却是夹得少吃得少。
一个人居然能懒成这个样子……
那么，他所说因懒散而不愿触碰这个行业的理由似乎也就能站住了脚。
这边，杨宁慢条斯理接着解释道：
“懒也只是个借口。做为商人，无利不起早，但见到了利，完全可以彻夜不睡。
我只所以不愿意单独触碰这个行业，更主要的原因则在于我杨宁还缺了点能耐，可以轻松摆平各种社会势力的能耐。
也就是那些混迹于市井之间的街溜子、滚刀肉那种人，一旦在拆迁过程中遇上了这种人，我杨宁的短板也就是凸显无疑了。”
华建军听着，不时点头。
杨宁缺乏的这一点，可正是他华建军的强项。
而且，那杨宁在陈述理由的时候，用了一个单独触碰的措词，也就是说，这位充满了大智慧的小老弟还是愿意涉入到这个行业来的。
于是，华建军拿起酒瓶，为杨宁添了酒，然后举起酒杯，冲着杨宁笑吟吟建议道：
“不如，咱哥俩联手试上一试？华哥动手，宁，你动脑，咱们也算是强强联合不是？”
杨宁面露惊喜之色。
“华哥，您真愿意带上我一起玩？”
华建军故作愠色，嗔道：
“这话是怎么说的？应该说是你带华哥玩才对嘛！只有大脑指挥双手的道理，哪有双手指挥大脑的可能，对不？”
言罢，华建军以大笑阻止了杨宁的反驳。
片刻之后，待华建军止住了大笑，杨宁颇有些犯难道：
“可有个问题哦，华哥，我已经拍着胸脯，赌咒发誓地跟陈晓晖说过了我的退休计划，这要是出尔反尔……”
华建军秒懂了杨宁的话意。
陈晓晖怎么想，对他华建军来说，完全可以忽略。
哪怕是杨宁还未搞掂那陈晓晖之前，他华建军便已经通过项云龙带话给了陈晓晖，杨宁这小兄弟他收下了，陈晓晖情愿也好，不情愿也罢，必须高抬贵手。
但，对杨宁来说，却不得不顾及到自己的形象。
“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宁，华哥能理解你的难处。不过呢，咱哥俩强强联手，你出的是脑子，是智慧，是关键时刻给华哥我的出谋划策，并不需要你时时刻刻守在公司当中。”
正和杨宁之意。
投资房地产行业，是杨宁早在赚到第一桶金后便有了的打算，只是一时半会未能寻觅到一个合适的合作伙伴。
而华建军，不管他披上了什么皮，但剥开之后，骨子里流淌着的仍旧是江湖之血。
这种人，其实跟自己的秉性相差不多，都属于那种重承诺讲义气的人。
合作起来，不像陈晓晖那种太字头人物，吃起人来连个骨头渣都不肯剩下。
再有一点，大长腿小姐姐那边修理起陈晓晖那种人物颇有难度，甚至可以说无从下手，但修理起华建军这种江湖大哥，却是易如反掌。
怕他个逑？
愉快接受就是！
第173章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一场夜雨，送走了夏末秋初的残暑，迎来了天高气爽的清凉。
巴蜀省那边的商品采购量达到了顶峰，但因为各项工作均已走上了正轨，黄老大率领的团队反倒比七八月份时轻松了许多。
这天下午，黄罡忙里偷闲，乘坐巴蜀航空公司的航班，回到了帝都。
出了机场，进到了市区，黄罡并未让的哥将出租车驶往物资局大院的方向，而是在国贸附近停了下来。
找了家酒店住下后，黄罡随即拿出大哥大，拨出了一个号码。
“项总，我，黄罡。”
“……”
“嗯，您请放心，除了您之外，没别人知道我的行踪。”
“……”
“不用您来接我，告诉我饭店地址就好了。”
“……”
“好的，项总，那咱们晚上见。”
挂上了电话，黄罡仰倒在大床上，不禁展望起今晚上跟项云龙的这场单独饭局。
项大老板似乎有求于他！
这一点，从昨晚上项云龙主动打给他的电话中便能有所感受。
几个月前，这位项大老板便怂恿他离开杨宁自立门户。项老板的险恶用心，他黄罡当然能看得明白想得透彻。
这种被人当枪使的傻事，他黄罡绝对不会考虑，不过，他压抑已久的领导欲，被项大老板的这一通怂恿给勾引了出来，却也是扎扎实实的客观存在。
而且，还一发而不可收拾。
使得他黄罡虽然于主观上持有着最为坚决的否定态度，但在客观上却是身不由己地落进了项云龙的圈套，当了回项大老板手中的枪。
面上，黄罡一副嘻嘻哈满不在乎的模样，但心里面，却像是吃了颗苍蝇一般恶心。
时间是治疗一切伤害的最佳药物。
两个多月忙活下来，黄罡差不多已经淡忘了当初的那份恶心感。
跟着三弟杨宁做下的这一单飞机生意，直接成本不过是支付给飞机来源的两千五百万米金，即便不以官方汇率来计算，依照市场上一比八的汇率，这份成本也就是两个亿。
至于过程中的花费，正如三弟杨宁所估算，怎么着用不了一百万，即便算上货运的费用，这部分的成本花费也就是三百万打住。
只是巴蜀航空公司支付的款项，就已经有了三千多万的利润，而两个多亿的货物商品运到了莫思柯，至少也能得到一倍的毛利。
不多算，只算两个亿的纯利润，他黄罡也能分到五千万的红利。
这么大一笔钱，已经足够支撑他黄罡实现他更大的梦想了。
所以，在他黄罡的潜意识中，项云龙的存在及其承诺，早已经失去了意义。
但，昨晚上接了项云龙的电话后，黄罡的态度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生意人嘛，只要有的钱赚，有的便宜沾，那又何必在乎多吃下几颗苍蝇呢？
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黄罡冲了个澡，刮净了胡子，用发蜡梳理好了发型，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西装，系上了鲜艳的领带，通过酒店前台，叫了辆出租车，去到了项云龙订好了包间的饭店。
这饭店的档次……
还凑合吧！
下了车，黄罡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擦拭下两下原本锃亮的皮鞋。
昂首挺胸，迈进了饭店大门。
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姿态。
在饭店服务员的引领下，黄罡进到了项云龙订好了的包间。
项云龙于包间中已经是等候多时。
“上菜吧！”
但见黄罡已到，项云龙吩咐了服务员一句，同时将菜单递给了黄罡。
“也不知道黄总的口味，我随便点了几个菜，黄总看看，看喜欢吃什么，咱们再添上。”
黄罡大度摆手。
“不必了，一顿便饭而已。”
项云龙难免一怔。
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想这黄罡两个多月前来见他项云龙的时候，是多么的卑微……但不过短短俩月，这货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唉！
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看走了眼，居然小觑了那杨宁的能耐。如果他不犯下这个错误，敢于跟杨宁赌上这一把，哪里又会有这黄罡今天的嘚瑟呢。
先上了两个冷盘，项云龙开了一瓶茅台，亲自为黄罡倒上了酒。
那黄罡虽然未失礼节，左手护杯，右手扣桌，但面上的神情却是坦然接受。
生意场上无辈分。
是项老板有求于他黄罡，而他黄罡不远千里，辛苦赶来，已经是给足了那项老板面子。
所以，受下项老板的亲自倒酒，于情于理，当然能说得过去。
酒过三巡。
项云龙放下了筷子，给黄罡上了根大中华。
点上了火，项云龙这才提到了今晚上的主题。
“你的那位三弟，鬼的很啊！明面上说得好听，说是要追求闲云野鹤般的悠闲生活，所以决定在你们这一单飞机生意完成后便功成身退……”
项云龙深抽了口烟，重重吐出。
“可是呢，这小爷们一转脸便跟别人合伙搞了个房地产开发公司。
黄总啊，你跟那杨宁走得最近，这次请你回来，就是想跟你谈谈这一块，你说，杨宁他进军房地产产业，是虚晃一枪呢？还是真心看好呢？”
黄罡面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却是陡然一颤。
刚过了年的那几天，他们哥俩一块去了特区，刚出了火车站广场，那杨宁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幢居民楼，跟他打了一个三十年的赌……
“如果是他的虚晃一枪，项总有何打算？如果是他真心看好，项总又有怎样的计划？”
黄罡极力控制着内心中的波澜，似笑非笑打探起了项云龙的想法。
项云龙坦然应道：
“如果只是他的虚晃一枪，那么，今晚上我们爷俩相谈的将会是接下来我们之间的合作。如果，杨宁真的看好这个产业，我想，我们爷俩很有必要考虑一下能否联起手来，也进入到这个产业。”
黄罡深吸了口气，好半天没有开口。
他断定，杨宁必然是后者。
所以，他根本不用多想，已经做出了尾随跟进的决定。
唯一矛盾的，是自己单干，还是接受项云龙的建议呢？
第174章 亲情是如此的重要
黄罡和项云龙密谈的这天晚上，杨宁也是刚刚回到帝都。
张大志开车，带着他去了趟二连。
顺顺利利从伊万诺夫那边拿回来了两大箱子的各种书籍。
拿书是假，书里面藏着的五十万米金现金才是真。
这一年，国家的日子并不好过，虽然相比前两年在货币贬值物价飞涨等方面上有所缓和，而且，以米国为首的西方列强联手对华国的经济制裁也见到了松动的痕迹，但，想从最低谷中再爬上来，却也是万般艰难。
穷人没得选，只能是老老实实留在家里跟国家一块死扛，但有钱人却多了样选择。
移民出国。
去米国，去枫叶国，去那些能去得了的发达国家。
如果将八十年代初中期的出国浪潮定义为淘金浪潮的话，那么，九十年代初的这一波移民出国浪潮则是避难浪潮。
不管是什么性质的浪潮，都大幅度刺激了外汇黑市的活跃程度。
央行对米金兑换软妹币的官方汇率做了新一轮调整，从一比五点二几上调到了一比五点八，但黑市上对米金的收购价却已经涨到了将近九块软妹币。
一米金便有三块多的差价，五十万米金就能多兑换出一百五十余万软妹币，诱惑之大，没几个人能抗拒得了。
但，回来的路上，杨宁却暗自发誓，这将是他最后一次揩国家的油水。
赚小便宜吃大亏！
相比他的卖场，高峰时一天便有一百五六十万米金的利润，如今营业额平稳回落，一天利润也在七八十万米金上下，这一百几十万软妹币的便宜真是不大。
更关键的一点是，这种行为可不合法。
小打小闹，弄个几千刀米金卖一卖，被抓到了，最多也就是罚点款。但一下子就搞上几十万刀的米金，那可妥妥的是个犯罪行为。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就算大长腿小姐姐看在过去的功劳以及眼下的任务上，能把自己给捞出来，那面子上，也都丢尽了。
划不来！
“没事！宁哥，这种活交给我张大志，保管给你办得妥妥的。”
杨宁毫不客气地将张大志的这种思想批评了一顿，顺便也做了一番自我批判。
张大志登时醒悟过来。
现如今，他的货运公司已经上到了拥有三十余辆大小卡车的规模，在帝都也算是打响了名号。再有了杨宁的五百万投资，把冷藏运输业务搞起来，那么，他张大志至少能坐上帝都货运行业的前五把交椅。
好歹也算是个成功老板了，可不能再用以前的倒爷思维来考虑事情了。
“那这一笔米金……”
杨宁颇有些后悔应道：
“没办法，说不清楚来路，肯定不敢拿去银行兑换，只能是再冒一次险了。”
说是冒险，但这险也不大。
帝都自发形成的外汇兑换黑市有四五处，一个地方一次拿出个一两万刀，动静并不算有多大。
回到了帝都。
张大志没把杨宁送去物资局大院，也没把杨宁拉去他公司那边喝上一顿，而是直奔了丰台。
“那俩院子装修的差不多了，宁哥，咱就绕个道，多花上个个把小时时间去看看，有什么不满意，咱也好提出来让他们抓紧改正。”
杨宁微微蹙眉，不满道：
“张大志，你丫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宁哥的叫我，我他么比你小了十多岁，你管我叫哥，不是折我的寿么？”
张大志讪笑回道：
“成，那以后我就管你叫宁老大……”
尼玛，更不中听。
但见杨宁仍不满意，张大志继续讪笑。
“反不能让我管你叫老弟吧？没大没小的事，我张大志可做不来，对，打死我都做不来。”
杨宁苦笑道：
“直呼其名不行吗？或者，就叫我杨总呗。”
张大志断然摇头。
“那可不成！太见外了！我张大志可是你宁哥的嫡系部下……要不，我管你叫老板？”
杨宁哀叹一声。
听着，更更更，不爽。
“随你便吧，折点寿就折点寿吧，反正我比你年轻，大概率上你总是要死在我头里。”
说笑间，车子驶到了丰台。
还别说，张大志找来的装修工人还真是靠谱，两处院落修缮一新并保持了原有风格，原先杂乱的庭院辟出了花坛水池，搭建了亭榭走廊。
正堂及两侧厢房做了顶棚，贴了墙纸，铺了地板，以杨宁三十年后的审美观看来，其风格及档次也就是一般，但在当下，却已是相当高端了。
“还不错，满分一百分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九十分！”
两处院落溜达上了一圈，仔细看过之后，杨宁拍着张大志的肩，做出了评价。
张大志不见骄傲，诚恳应道：
“宁哥，那扣下的十分扣在了哪里呢？您指出来，我让他们给补了。”
杨宁哈哈大笑。
“扣下的十分是怕你骄傲！”
开过了玩笑，杨宁收起了笑，严肃点头接道：
“我非常满意，也没看到什么需要改动的地方，大志兄，多谢了！”
张大志这才现出了欣慰笑容。
这两处院落可是费了他老大心思了，找行家设计，花大价钱请了帝都城最好的师傅，一天少说一趟的往这边跑，一块砖一根木的紧盯着施工质量……
可不是一般的辛苦。
“家具什么的，我找人重新做了一套，还得要个三两天才能拉过来，家用电器也都买了，明天就能用上，宁哥，差不多大大后天……”
张大志一边说着，一边掐着手指计算着日子。
“今天是八月初十，大大后天是八月十四，宁哥，你赶在大大后天把伯父伯母给接过来，刚好能在帝都过中秋节呢。”
中秋节……
一年之中，仅次于春节的佳节。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杨宁不由想起了上辈子的父母。
八个多月了。
他们二老还好吗？
“走吧，大志，开车带我去火车站……”
这一刻，杨宁豁然感觉到，亲情是如此的重要，上辈子的遗憾，也只能在这辈子弥补在彭州的那一家四口上。
回家。
明天就回家，把一家人全都接到帝都来。
第175章 定情礼物
可惜。
铁路局就像是跟杨宁有意过不去似的，明天所有班次的列车，全都没票。
莫说硬卧软卧或是座位票，就连站票也是一票难求。
那后天呢？
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全都如此！
过节要回家，不单杨宁有这样的打算，所有飘在帝都的外乡人都有着同样的想法。
坐飞机回去？
此念刚一生出，登时遭到抛弃。
彭州那种小城市，此时哪有什么机场啊！
“要不，我开车送你？”
张大志的建议陡然提醒了杨宁。
他已经拿到了驾照，完全可以借张大志的车……
哦，不！
不是嫌弃张大志的桑塔纳太那啥，而是张大志实在太忙，一刻也离不开这辆车。
等明天就去找大长腿小姐姐，让她帮自己走个后门，搞辆红旗轿车的购买批文，能提到现车最好，实在是提不到，那就去找项云龙或是陈晓晖，借他一辆拉达越野开回家，同样拉风。
……
对韩梅来说，杨宁之前提出的那些相求，比如，把他们一家的户口迁到帝都来，给他的弟弟妹妹找个还算不错的学校办理个学籍等，跟杨宁立下的功劳相比，根本就不算个事。
连个奖励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安顿好有功之臣后顾之忧的必须之为。
但是，这红旗轿车……
韩梅不得已而苦笑摇头。
“你知道这红旗轿车意味着什么吗？”
杨宁茫然应道：
“国车呗，还能意味什么？”
韩梅轻笑道：
“是啊，国车，可你知道它一年的产量有多少么？”
杨宁默然摇头，他是真不知道。
“已经停产好些年了，就算不停产，一年的产量也就几十辆。除了中央，以及少数几个经常有外事访问的大省，你还在哪里见到过红旗轿车？”
杨宁愣了几秒。
还别说，自己只顾着心中的那份执念了，居然忽略了一个历史事实。
如果没记错的话，红旗轿车开始市场化的年份不是九三年便是九四年。
“要不，我打个报告，看看能不能向国家领导人借来一辆给你过过瘾？”
韩梅似笑非笑，实则是强忍着笑。
买是不可能买得到，根本没这种后门可以开。
但，借却是能借得到，她老爸的配车便是红旗，回家耍个赖皮，借过来开两天，也不是多违规的大事。
杨宁连连摆手。
装逼虽然爽，但也要看场合讲分寸，万一装呲了，落下个吃不了兜着走的结果，那可就太不值得了。
“算了，算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自己给自己强行找了个台阶，杨宁就要撤退。
也许是这天工作比较轻松，韩梅却不肯轻易放过杨宁。
“你大老远跑过来，就说了这么一件事，现在又让我当你什么都没说，你说，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
强人所难……
也不知道那杨宁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色变得相当古怪。
韩梅随手一个纸团砸了过来。
“严肃点，我有正事要问你呢。”
杨宁揉着额头，嘿嘿笑道：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既然知道，那就省了一句问话呗。
韩梅微微后仰，做出了准备倾听汇报的姿态。
“再过三个月，我将年满二十周岁，虽然距离法定结婚年龄还差了两岁，但也过了早恋的年龄阶段，所以……”
韩梅已然站起身来，并向杨宁逼来。
杨宁连忙闭上了嘴巴，抱住了脑袋，做出了一副乖乖等着挨揍的模样。
“你最好还是放老实点，不想再瘸条腿的话，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华建军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但见韩梅并没有直接动手的意思，杨宁松开了脑袋，讪笑道：
“其实我来找你，主要就是想跟你汇报这件事呢。华建军已经依照我的建议在行事了，公司正在注册，估摸着这月底下月初就能拿下来，他下面的那些兄弟也都安排好了，除了少数几个被他带去做房地产了，剩下的，全都安排在了新成立的娱乐文化公司。”
韩梅于杨宁身旁，依在了办公桌边，伸手拍了拍杨宁的脑袋，顺便又摩挲了两下。
“我的人，什么时候能安插进去？”
杨宁深吸了口气。
像是在严肃思考。
但又偷偷呼出，重新再深吸口气……
好香啊！
真不知道大长腿小姐姐用的是什么牌子的香水。
嗯。
也有可能不是香水，是体香呢！
“啪！”
正享受着遐想带来的愉悦感，头顶上却突然挨了韩梅的一巴掌。
“啊……快了，快了，长则半月，短则一周，我肯定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给安排好。”
韩梅揉搓了两下杨宁的后脑勺，含着笑，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
“能快尽量快，但快并不是第一要求……”
杨宁瞅着韩梅，思维再次跑偏。
“嗯，我明白，太快反而不好，保证不了质量……哦不，我的意思是说，这事要做得全然不露痕迹，所以，时机才是最重要的。”
韩梅欣慰点头。
“你也知道，我的人并不习惯于那种生活，扮演成顾客长期混迹在那些场合中，迟早都会露馅，只有伪装成工作人员，才足够保险。
在你之前，我们也曾尝试过别的渠道想把人安插进去，但结果都不怎么令人满意。”
杨宁道：
“华建军做事的警惕性非常高，不管是看场兄弟，还是里面的男女服务生，都得把底细调查个一清二楚才敢使用。
没关系，再过几天，华建军就会忙着去筹划他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了，顶替他主持大局的海哥尚有求与我，只要是我介绍过去的人，他一定会热烈欢迎。”
韩梅再次起身，去到办公室一侧的壁柜中取了个小盒子回来，递给了杨宁。
“打开看看！”
盒子很精致，想必里面装着的物品也一定很珍贵。
杨宁小心翼翼打卡了木盒。
赫然看到了一块魔都牌手表。
我杨宁这种级别的大老板，要换块手表，那也得换块劳力士才够身份啊！
心里这样想着，但手上却飞快地摘下了原先的老大哥国产手表，戴上了这块魔都牌手表。
这可是大长腿小姐姐送的定情礼物呢！
不管她是不是这么想，反正自己就这么认定了。
第176章 都上车，兜风去
离开那幢灰色楼房，杨宁不免有些怅然。
那块魔都牌手表居然不是大长腿小姐姐的私人赠送，而是她手下人的标配物品。
比起普通手表来，不过是多了个防身的功能，可以近距离高速发射出一根浸有剧毒的细小钢针。
咱哥们是靠脑子吃饭的，靠智慧取胜他人，这种只能是暗地里伤人的破玩意……
杨宁顺手摘下，换回了原先的那块花了他一百二十卢布才戴了半年多的'破'表。
但在路边等待出租车的时候，又不自觉地换了回来。
好歹也是大长腿小姐姐亲手送给自己的，不用太久，先戴上几天，等有机会去趟香江，买几块正儿八经的瑞士机械表回来，再说。
红旗轿车是确定成了黄粱美梦，一时半会，杨宁不在着急琢磨买车的事情，去到了项云龙跟陈晓晖联手兴办的二手车专卖店，给项云龙打了个电话，借到了一辆七成新的拉达越野，弄了个临时牌照，开着它，驶上了回家的路。
七百多公里的路程，又没得高速走，四车道的国道，在空旷区域开起来还能跑上个七八十公里的时速，可一旦前方遇上个小镇，便立马得把速度降下来。
路况实在复杂。
只是手扶拖拉机三轮摩托车也就罢了，好歹也算是机动车辆，但那一辆辆马拉平板车算是个什么情况？
怎么能大摇大摆地走在机动车车道上呢？
这车，开得真叫一个累。
怪不得项大老板要给自己配一个专职司机，等自己买了车，也得学他那样。
一路磨磨蹭蹭，中间还打了个尖，从上午十点多出发，到了晚上快十二点，才到了家。
在宿舍小区门口犹豫了片刻，杨宁调转了车头。
这么晚了，就不影响家人休息了。
再说，家里就那两张大床，冬天挤在一起还能凑合，但这个冷不冷热不热的中秋天气，实在是太不方便。
就近找了家宾馆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赶在弟弟妹妹上学之前，杨宁将拉达越野车开到了自己家的家门口。
也不下车，点了支香烟，就在车中等着。
几分钟后，家门吱嘎一声打开。
杨宁瞬间按下了喇叭。
刚露出头来的弟弟吓了一跳，一把抱住了身后的妹妹。
杨宁摇下了车窗，再按喇叭。
妹妹从弟弟的胳膊缝中探出头来，一眼便看到了大哥的那张笑脸。
“哥哥！是哥哥回来了！”
弟弟紧跟着转过身来，揉了下眼睛，登时咧开了嘴巴。
“上车，哥带你们兜风去！”
老爸老妈也闻声夺出了家门，喝止了那一双正争先恐后往车上爬的兄妹。
“到点了，赶紧上学去！等放了学，再让大哥开车带你们玩。”
杨宁推开车门，下了车，一边活动着四肢，一边回应道：
“他俩今天就不用上学去了，我先带他们兜一圈，待会就去学校给他们办转学手续。”
老杨同志不由生出了一脸的狐疑之色。
这俩月，无论是在他的厂子里，还是在这片宿舍区，他听到的冷嘲热讽可是不少。
帝都的户口怎么怎么稀罕，迁到那边去根本没有可能，你家大儿子肯定是吹牛逼说大话。
帝都的学校根本不会给外乡人办理学籍，哪怕花再多的钱，最多也就是拿到个借读资格，等到考大学的时候，还得回到咱这边来考。
你家大儿子要把你家老二老三也带过去，那不是对他们好，而是要害了他们呀！
就这些话，老杨同志几乎天天都能听得到，而且不止一遍两遍。
有那么一小撮人，还专门跑到家里来，当着杨林杨静兄妹俩的面，唠唠叨叨说个没完。
老杨同志虽然总是以一句“我家老大是个什么样孩子我知道”来回应这些说是关心实则妒忌的言论，但听得多了，自己的心中也难免要生出些顾虑出来。
但见老爸这副模样，杨宁哈哈一笑，转身拉开后车门，拎出一只公文包，取出来一沓资料，拍在了老杨同志的手上。
“自个看吧！”
老杨同志眯起了眼睛，老妈也跟着凑过来了脑袋。
“户口准迁证……”
“帝都第十二中学学籍表……”
“帝都南城区红星小学入/转学证明……”
“房产证……”
老杨同志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片刻。
猛地一声爆吼，老杨同志将那沓资料塞给了身旁老伴，然后，冲回屋去，推出了他那辆遇到了事根本不需要摇铃铛的自行车。
“你干嘛去呢？”
老妈满脸不解急切问道。
老杨同志仰天大笑，跨上自行车，畅快应道：“去厂里办下岗手续去！”
杨宁忍俊不已。
伸手透过车窗，再按了声喇叭。
“爸，咱开车过去，您说，您老人家会不会更有面子呢？”
老杨同志陡然一怔。
数秒钟之后，又是一阵仰天大笑。
然后，提溜起他那辆破到了不行的自行车，迈开大步，丢到了对面的锅屋。
“宁他妈，回屋去，换身新衣服，咱都上宁的车，一块兜风去。”
杨林怯怯问道：
“爸，那我和妹妹呢？”
老杨同志撩起一脚，踢在了杨林的屁股上。
“没听老子说都上车吗？”
杨静撇嘴委屈道：
“可我们也想换新衣服啊！”
杨宁一把抱起了小妹。
被老杨同志所打扰，还没跟小妹进行常规流程呢。
指指自己的脸颊，小妹立马将嘴巴凑了上去。
一通啃咬之后，杨宁再逮着小妹的鼻子刮了个痛快。
“你跟杨林就不换衣服了，待会哥带你们再去买新的。”
老妈心疼道：
“又乱花钱！你上次给他俩买的新衣服还没怎么穿呢！”
没怎么穿，那也是穿了呀！
既然穿过了，那就不能叫新衣服。
杨宁于心中跟老妈争辩了几句，面上却只是笑了笑。
一旁，老杨同志却不耐烦了，一把扯住了老妈，推推搡搡将老妈送进了房门。
“抓点紧，只给你十分钟啊！”
转而，再围着那俩拉达越野车转了一圈，一边打量，一边啧啧不停道：
“宁儿，买这车得花不少钱吧？”
第177章 下岗后的路
杨宁开车先将老爸送去了工厂，回过头来，再去了弟弟妹妹的学校，为他们两个办理了转学手续。
在街上溜达到了快十一点钟，给弟弟妹妹还有老妈各买了一套适合帝都中秋季节穿着的衣服，随后回到了老爸的工厂。
老杨同志的下岗手续办起来也不复杂，此时，早已办妥了手续的老杨同志正在厂子门口安慰着另外两名工友。
看得出来，老爸跟那二位的关系应当是很铁。
杨宁停了车，摇下了车窗，招呼了老爸和他那两位工友一声。
老杨同志随即骄傲道：
“我儿子来接我了，那就不跟你俩多聊了，晚上有空的话，来我家吃饭，咱兄弟几个再喝顿告别酒。”
上了车，老杨同志长叹了一声，不无感慨道：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那二位，年纪跟老杨同志相仿，手上的活也不比老杨同志差，都属于那种看过了图纸，上了车床一次便能拿出合格部件的技术型老工人。
老妈在后排座上左手揽着二儿子，右手揽着小女儿，带着三分埋怨的口吻道：
“你啊，就别替他们犯愁了，咱们家要不是宁儿争气，过得还不如人家呢！”
老杨同志又是一声闷叹，不再言语。
杨宁调转了车头，侧过脸来，看了眼闷闷不乐的老爸，笑道：
“你可以把下岗理解为人生的末路，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人生的一个新的起点。”
老杨同志像是被触动到了，不自觉地将视线转移到了杨宁这边。
“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只要肯吃苦，只要能豁的出去，总是能够找到别的路……”
老杨同志若有所思道：
“说起来倒是简单，卖个早点，摆个夜市，好像到处都是路，可做起来……唉，都去卖早点摆夜市，哪有那么多生意好做呢？”
这是实话。
将近百万人口的彭州，赶在这两年间下了岗的各厂工人，往少里说也得有个七八万。
都去卖早餐摆夜市，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大伙都吃不上饭。
老杨同志黯然摇头，接着哀叹道：
“就拿我那两个师兄弟来说，能把自己喂饱不饿着就已经很不错了，哪有什么能耐给别人做早点呢，摆夜市更别扯……”
前方有个骑自行车的大嫂好像是要过马路，杨宁放慢了车速，同时按了下喇叭。
并非人行道，但大嫂图近，就是要视交通规则为废纸，视自己的人生安全为粪土，你开车的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能是让她先行。
坐在副驾座位上的老杨同志像是被招惹到了，中断了自己的表达，气鼓鼓嘟囔了一句：
“真没素质！”
杨宁倒是不怎么在乎，仅仅是呵呵一笑。
再过上个十几二十年，只要不直接躺在你车前的人，都算是相当有素质。
重新踩下了油门，杨宁笑着回复了老爸：
“如果你那俩师兄弟能豁的出去痛下狠心的话，可以去南方走走，就凭他们的那身手艺，找个一月开两千工资的活，恐怕并不是件多难的事。”
说这话，杨宁并非是依靠他上辈子的见识而做出的判断。
刚过了年还没出正月十五的那几天，他和黄老大在特区市跟人家谈生意，那可是亲眼所见。
只是一个普工，一个月就能挣到五百块，要是手上有点技术，那待遇是翻了翻的往上涨。
而老杨同志和他那两位师兄弟，可都是硬个硬的八级工，若是去到了特区市，肯定会被那帮开工厂的老板们像宝贝一般给供起来。
老杨同志陡然一惊，失口应道：
“一个月两千块？宁，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杨宁哼笑道：
“丁是丁卯是卯的事，有什么玩笑好开？你让他们去特区市，要是找不到一个月两千块的活，算在我头上，我给他们发这两千块的工资！”
老杨同志愣了有几秒钟，忽地急切道：
“调头，宁儿，调个头，带我回去找他俩……”
杨宁不由腹诽，还说刚才那横穿马路的大嫂没素质呢，您老人家的这素质也不怎么样嘛。
“这段路不能调头呀！……再有，您老急个什么呢？你不是跟他们说好晚上来家里吃饭么？在饭桌上说也不迟啊。”
前方路口，往左转才是回家的路，杨宁却选择了直行。
后排座上，老妈着急了，拍着驾驶座后背提醒杨宁走错了路。
杨宁呵呵一笑。
“谁说要回家了？林儿，静儿，哥带你们还有爸妈下馆子，好不好？”
弟弟妹妹立刻欢呼起来。
眼看着就要到十二点了，大人或许能撑住饿，但俩小的肯定撑不住，回家现做中午饭也确实来不及。
老妈轻叹一声，接受了杨宁的提议。这辈子已经过了一多半了，还是年轻时正谈着对象尚未结婚那会，跟宁他爸下了一回馆子，打那之后，还真没吃过饭店做出来的菜。
一旁，老杨同志提议道：
“前边，我记得有家把子肉，咱中午就在那儿吃得了。”
杨宁撇了眼老爸，嘿嘿一笑，却用力踩下了油门。
您老这才是开玩笑哩！
说是要带着自己一家人下馆子，末了却只吃了顿把子肉，这事要是传出去了，我这杨大老板的脸面要往哪里放呢？
国营彭城鱼馆，据传说，其主厨大厨曾经在钓鱼台国宾馆献过厨艺，这样的饭店，那才符合杨大老板的身份嘛！
这一顿，一家人可真是吃美了。
只是，当杨宁结账买单时，老爸老妈的脸色都有些不怎么好看。
一顿饭，吃掉了老杨同志没下岗时一个月的工资，心里面，好疼啊！
开车回家。
到了家门口的菜市场，杨宁再买了两大袋子的菜，猪头肉，油烫鸭，李记烧鸡，干炸鲤鱼，白水羊肉……
全是硬菜！
不硬的，只有一样下酒神器，油炸花生米。
晚上，老爸的俩师兄弟要来家里吃饭，咱老杨家的面子可不能薄了，必须撑起来！
但，到了晚上，杨宁却没能留在家里陪三位长辈爷们喝上两杯。
因为，桑二蛋像是长了一双顺风耳，早已听到了杨宁回家的消息，五点钟不到，便来了家里，将杨宁劫持而去。
第178章 洗浴中心
如今的桑二蛋可不一般。
单看造型，比起杨宁来，还多了几分成功人士的气质气魄。
脚上皮鞋锃亮，一条西裤笔挺，雪白的长袖衬衫板板正正，发型更是打理的一丝不苟，最关键的一点，这货的鼻梁上还架了副金丝边眼镜。
不单是一位经营有道的成功人士，而且还是一位饱读诗书的文化人。
“我可不是装！我他么是真近视。”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桑二蛋摘下了眼镜，递给了杨宁。
杨宁感觉了一下，不禁现出鄙夷之色。
尼玛，最多五十度的度数，居然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真的近视。
“咱是先泡个澡再去吃饭，还是先去吃饭再回来泡澡呢？”
杨宁把眼镜还给了桑二蛋，并随口应道：
“肯定是先吃饭再泡澡喽，不过呢，吃饭前，我倒是想先参观一下你的澡堂子。”
那二十万的投资款，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打给了桑二蛋，装修个澡堂子也用不了几个月，且听桑二蛋的口气，他的澡堂子应该是开门营业了。
所以，杨宁就想着先去看上一眼，若是那桑二蛋没把那笔投资款用在正道上，那么，晚上这顿饭不吃也罢。
听到杨宁说了个澡堂子，桑二蛋很是不爽。
“哥们，咱那叫洗浴中心好不好？光一张门票就是五块钱呢！”
才五块钱？
杨宁于心中刚生出疑问，转念便想到了在帝都他跟项方舟一块去泡澡的洗浴中心。
帝都那种消费水平，项方舟的那种消费档次，泡个澡的门票也就是八块钱。
换到了彭州这种小地方，一张票能卖到五块，已经不低了。
桑二蛋搞下来的洗浴中心在建工路上，距离4813宿舍区没多远，步行走小路，也就是个十几分钟的事。
但那边，跟4813厂宿舍区这片相比，却是繁华的不在一个层面上。尤其是旁边的建工小区，里面住着的可都是有钱人家。
“这地选的不错，澡堂子装修的也挺上档次。”
窥一斑可见全豹，只是看了那澡堂子的大厅，杨宁便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尤其是客源方面，更是让杨宁感到欣慰，进了门也就五分钟，便看到了三波将近十个前来洗澡的客人。
“你这一天的流水有多少呢？”
面对杨宁的询问，桑二蛋不禁挠起了后脑勺。
“流水……你是问一天需要用几顿水么？”
杨宁哑然失笑。
饶是你丫打扮的人模狗样，可肚子里终究是草包一个。
“流水的意思就是说你一天能有多少进账，或者说是你一天的营业额。”
桑二蛋干笑了两声，化去了自己的尴尬，伸出了五根手指，在杨宁的面前比划了一番。
“这个数！”
“五百？不止吧！”
下午和晚上才是泡澡的高峰期，单看这五点来钟的上客情况，估摸着这一天怎么着也不止一百个客人。
桑二蛋含笑不语，只是岔开了五根手指，将巴掌继续晾在了杨宁的面前。
“五千？”
杨宁疑问更深。
客源是不错，但也没到了一天能有四五百人来洗澡的地步。
桑二蛋傲娇点头。
“还不止呢！上个礼拜六，一晚上就是这个数。”
桑二蛋将拇指食指和中指攒在一起，比划出了一个七字的手势。
一晚上就七千块？
杨宁难免要现出些怀疑人生的神色。
这澡堂子的装修档次虽然还算不错，但澡池子的面积也就那么大，一下子涌进来上百口子人，当是煮饺子么？
但见杨宁神色不对，桑二蛋连忙将嘴巴凑了过来，压低了嗓门解释道：
“不是还有按摩嘛！小活五十块，大活八十块，花活一百二，全活一百八，等晚上吃完了饭，我给你安排到位。”
杨宁恍然大悟。
曾经，有一个地方号称是男人的天堂，可惜，正在上学读博的杨宁因经济能力不足而只能是不加以珍惜，待他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时，那天堂却已成为过眼烟云。
如果上苍还能再给他杨宁一次机会的话，他一定要不顾一切倍加珍惜，哪怕为之吃上一个月的泡面也在所不辞。
若是非要给这机会加上一个期限，那么，杨宁的希望是……
一个小时！
差不多了，再多的话，体力上也受不了。
“安全性怎么解决？”
杨宁的本意是想问一下有没有雨衣，可那桑二蛋却理解到了另一条路上。
“放心！建工派出所上上下下咱已经全部搞定，按点交钱，出不了岔子。”
杨宁点了点头。
正如华建军所说，黄赌毒三样偏门生意，黄和赌倒是没啥大问题，只要不是撞在了枪口上，最多也就是罚点钱。
“走吧，去吃饭了。”
时间也就是五点三刻还差了点，距离天黑至少还有一个半小时，但杨宁已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早知如此，真不如先泡澡再吃饭呢。
……
快十一点钟，杨宁精神抖擞地回到了家。
弟弟妹妹已经上床睡觉去了，老爸老妈正在忙着收拾家中的细软。
“别收拾了，爸，妈，一来，车子装不下，二来，这些东西带去了帝都也用不上。”
除了家具家电张大志已经安排妥当，杨宁还叮嘱了他，床上的被褥，卫生间的毛巾牙缸什么的也不能忘了。
家里的这些破烂玩意，真的是一点也用不上。
“随便带点替换内衣就好了，等到了帝都，我还要带你们去买新的。”
老杨同志也不知道是喝了酒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其他情况，一张老脸涨的通红不说，一对眼眶也像是充满了鲜血。
而老妈，则干脆背转过身去，抹起了眼睛。
“儿呐……”
老杨同志重重叹息了一声，一把揽住了杨宁的肩膀，哽咽道：
“今后，咱这一家子的重担可就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爸妈这心里面……不忍啊！”
闻言，杨宁暗自松了口气。
我他么还以为你们老俩口又变卦了呢！
没事哈！
什么重担不重担的，免谈！
找不到那种感觉。
“爸，妈，别有啥压力哈，不说别的，单就那处四合院，今后增值的钱，就够咱们家吃一辈子的了。”
第179章 咱们的新家
一早八点钟便上了路，中午路过临省省会时逛了一圈，顺便吃了个午饭，下午两点半继续向帝都进发，到了晚上九点多的样子，终于来到了位于丰台的那处四合院。
只是看着房产证，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
但当杨宁推开了那扇古色古香对开实木大门时，那一家四口不禁愣在了远地。
老杨同志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这哪是家的样子啊？
这分明就是一个可供旅游观赏的景点庄园啊！
老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个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眶。
前两年看红楼梦电视剧时，引出了她少女时代的梦想，便是能住在这么一个美轮美奂的院子里。
可今天……
是做梦么？
弟弟将妹妹紧紧地搂在了怀中，紧张地翻出了下门牙，咬住了上嘴唇。
连环画中说，只有地主老财才能住上这样的房子，他和妹妹，不会是被卖给人家了吧。
妹妹从二哥的怀中探出头来，怯怯看向了大哥，弱弱问道：
“哥，这儿就是咱们的新家吗？”
杨宁弯下腰，从弟弟的怀中抢过来妹妹，抱在了怀里，先刮上一个鼻子，然后笑道：
“没错，这儿就是咱们的新家！”
再揉搓了下弟弟杨林的头顶，接着笑道：
“愣着干嘛？还不去看看你的房间？右手边第一个门，去吧，去看看满意不满意。”
杨林犹豫了一秒钟，忽地撂开双腿，奔进了院中。
怀里，妹妹不由撅起了小嘴。
“那我有没有自己的房间呢？”
杨宁呵呵一笑，放下了妹妹，手指左边一侧厢房，道：
“去吧，也是第一个门。”
妹妹欢快地叫了一声，飞进了院子中去。
老杨同志终于回过神来，嗫嚅问道：
“宁儿，这套四合院得值多少钱呀？”
杨宁轻松应道：
“加上装修，再加上家具家电什么的，一百二三十万吧。”
多少？
刚刚回过神来的老杨同志再次愣住。
一旁，老妈挽着杨宁的胳膊，不无担心道：
“宁儿，你花了这么多钱置办了这么大一处产业，那还有本钱做生意吗？”
说着，老妈用另一只胳膊的胳膊肘顶了老杨同志一下，同时抛过去了一个眼神。
老杨同志心领神会，立马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存折。
老妈一把夺来，塞到了杨宁的手上。
“爸妈这几年也攒了点钱，多少也能帮你应个急……”
杨宁苦笑不得。
但心中，同时也生出了一股暖流。
“这钱，我收下了。”
杨宁将存折装进了肩包，随后又掏出了一张早已准备好了的存折。
“妈，今后这家里的财政大权就由你来掌管了，这张存折里我存了十万块，省点花，差不多应该够咱家一年的花销了。”
老妈半张着嘴，颇为吃惊地看向了儿子杨宁。
十万块啊！
她和宁儿他爸就算没下岗失业，不吃不喝，一年下来也挣不到个三千块。
刚塞给儿子的那张存折，上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不到五千块钱。
想攒够十万……
一辈子也不可能啊！
这么一大笔钱，却只是家里一年的花销？
还说是省点花？
就算是挣命花，没个十年八年，那也花不完啊！
老杨同志忍不住问道：
“宁儿，你跟爸妈说句实话，你做的究竟是什么生意？这才大半年的时间，怎么就挣了那么多的钱？”
杨宁拍了拍老爸的肩，笑道：
“怎么，您老人家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做的不是正道生意？”
老妈插话道：
“不是怀疑，宁儿，爸妈就是担心你……”
杨宁呵呵一笑。
“没事，我就是跟老爸开个玩笑，这么跟你们二老说吧，我做的生意呢，说好听点叫国际贸易，说白活点，其实就是个倒爷……”
想想今后经常要不在家中，为了让二老少为自己担心，杨宁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生意说给了老爸老妈听。
当说到从老大哥国带回的第一批军车就赚了大几十万的时候，老爸老妈便已经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待到杨宁轻描淡写地说到那一单飞机生意的时候，老杨同志的一双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了眼眶。
院落中，弟弟妹妹看过了自己的房间，欢快地呼叫着，奔跑着，再互换了房间观赏着，感叹着。
门口这边，杨宁简单将自己的生意过程陈述了一遍，左手搭在了老爸肩上，右手挽住了老妈的胳膊。
“咱别站在门口说话行不？正堂中间是客厅，咱去客厅坐着说话，不是要舒服点么？”
眼前所见，耳中所听，对老爸老妈来说仍旧是不敢相信。
但，也不得不信。
进到了客厅，老杨同志再一次惊呆。
老妈更是过分，唯唯诺诺依在门口不肯进屋，生怕自己踩脏了那洁净锃亮的木地板。
杨宁手上发力，硬生生将老妈拖进了门。
老妈比老爸明显多了些生活经验，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鞋架上的棉拖鞋，冲着已经进到了房中，正站在门前两步之处发呆的老杨同志急急喝道：
“宁儿他爸，过来换鞋！”
老杨同志陡然一个激灵，转过身来，迈出两步，在鞋架旁刚脱下一只鞋来，老妈却笑着捂住了鼻子。
“还是算了吧，等明天我再把地板擦干净好了。”
这一幕，刚好被飞奔而来的妹妹所见证。
“老爸大臭脚，哈哈哈，老爸大臭脚……”
一头扎进了杨宁的怀中，兴奋过头的杨静已然忘记了老爸的威严。
院子中，杨林兴奋嚷道：
“妹妹，快来看啊，这边好多金鱼呢！”
小妹挣扎出大哥的臂膀，就要开溜。
杨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叫住了妹妹。
转身去到了客厅的冰箱旁，取出了两罐健力宝。
“给你二哥捎去一罐。”
杨静按捺不住好奇心，先尝了一口，一张小脸登时绽放开来。
“真好喝！二哥，哥哥给我的饮料可好喝了……”
待小妹飞奔出去，老杨同志也坐到了沙发上。
货真价实的真皮沙发，怎么坐，怎么都舒服。
不睡觉，干坐一夜，还是那俩字：舒服！
对老杨同志表示出来的决绝态度，杨宁忍俊不已。
不着急，等他进到了卧房，躺在了席梦思床垫上，对这沙发的迷恋一定会荡然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