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7章 邹国亡
林羡没有开口训斥,裴漓之便当她默认了,牵着的手不仅没有松开,甚至还开口建议了一句:“师尊,弟子背您怎么样?”
“……”
片刻的沉默,林羡的目光与他对上,裴漓之渐渐将目光收回,不敢再有半分得寸进尺的心思。
他摸不准林羡如今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路上都在不断消磨时光,他想要抓紧一切时间与林羡相处,其他任何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的人,都显得碍眼。
林羡心事重重,大概也懒得与裴漓之计较些什么。
旖旎的心思仿佛全是裴漓之一个人的,当黑夜的隐蔽渐渐褪去,他的不安重新覆盖上来。
在快要回到那座城时,在察觉到林羡手指微动时,裴漓之主动松开了手。
他乖巧地将自己与林羡的这段师徒以外的关系,放置于黑暗处。
林羡顿了一下,没说什么。
那座城内,即便没走近,她也可以感受到里面的肃杀,昨夜来不及细想,但如今认真思索起来,这座城里想必也算不上有多平静。
林羡出现的同时,许多双眼睛同时投了过来。
“师尊,您终于回来了!”狼崽子首先发现了她。
“师尊,您昨夜怎么孤身一人就去冒险啊,可担心死我了!”沈宵心有余悸,在久久等不到林羡与裴漓之归来的期间,沈宵三番四次想要去找人,最后被拦了下来。
“小师叔!”师侄们的目光也纷纷落在这对师徒身上。
此时城内仍有灯火燃起,夜里的血腥已经淡去,修士们的模样看起来也或多或少有些狼狈。
相比之下,林羡的模样看不出有任何问题。
几个徒弟以及其他师侄们的关怀落在耳中,身后裴漓之在这时候上前一步,道:“师尊如今需要歇息,你们莫要烦她。”
已经上前来的沈宵闻言,目光重新落在林羡身上,“师尊受伤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徒弟的目光也纷纷都落在林羡身上。
林羡:“……”
徒弟孝顺吧,是好事,但徒弟太多,偶尔也会让人觉得无所适从。
林羡在这么一刻,恍惚间有种自己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的错觉。
可怜她一把年纪,实在受不了徒弟们这种看着什么弱不禁风小树苗的眼神。
“裴漓之,”她顿了一下,还是吩咐起了大徒弟,“领人去将这座城收拾一下,过几日便会有一批灾民来到。”
“是,师尊。”
裴漓之闻言,很快就远离了林羡的视线范围内。
昨夜各种事,林羡还有些觉得难以面对。
倒是不是昨夜纵容裴漓之一事让她觉得难堪,问题出自她自己。
林羡打发了裴漓之去处理事情,沈宵跟在她身边,很快就为自己的师尊收拾出了一处可以躺下休息的地方。
沈宵看着师尊略显苍白的脸色,开口问了一句:“师尊,昨夜那邹国皇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羡本来不欲多说,但片刻后看向二徒弟,“昨夜你大师兄,为什么突然折返皇宫,你知道吗?”
沈宵愣了一下,随后道:“昨夜大师兄看着皇宫的方向看了许久,然后又看到天上红月升起时,便道要去寻您。”
林羡沉默片刻,又问:“那你们呢,昨夜如何?”
说到这里,沈宵又是一顿,半晌才道:“大师兄在城中设下几处阵法后才离开,虽说昨夜前来袭击我们的敌人出来算少,但我们这边只有几位同门受伤。”
这算得上是意料之外的情况了,林羡昨夜将裴漓之留下,就是想要保全所有人,她不是没想过皇宫那边或许会有埋伏,但她也有信心能够全身而退,因此敢孤身一人踏进。
没想过裴漓之会跟过来,因此她没受什么伤就能全身而退这个状况,确实是林羡设想的最好结果。
沈宵等林羡躺下后,出门打听才知道这邹国的皇宫内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
整一皇宫无人生还。
那国都今日已经乱作一团,乱臣贼子更是趁机想要从中分一杯羹,整个国家名存实亡。
沈宵自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他是正儿八经的修仙世家子弟,未曾吃过修炼的苦,也从来不曾体会人间的各种苦,但印象中,朝代更迭并不是那么草率又荒唐的事。
但沈宵如今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了,即便模样上没有多大的变化,但那双眼睛也看过了太多。
沈宵作为林羡的二徒弟,身上肩负的责任并不算小,他吩咐了褚念过来守着师尊,便去忙其他事了。
人间众多的难民,确实是都需要安置。
眼下这场大乱因所谓“天灾”引起,天逢大旱,民不聊生,人着急了连一个梦都可以当真,虽说下山救人还没几日,但他们已经不记得这一路上看到过几个所谓的祭坛了。
祭坛里也不知道埋葬过几条性命。
他们甚至沿途中救下了不少人,从刀口上、白绫下,篝火前、……
同时也被埋怨着,凡人埋怨着仙人不仅不救他们,甚至还剥夺上天给他们的唯一生路。
没几日时间,众人心中都有疲倦之意。
要解决如今的困境也容易,只要天降一场甘霖即可。
可如今想要让天下一场雨,又谈何容易?
就连他们修士所学的降雨术在此时此刻都派不上用场。
比较降雨术施行的前提是有雨可下。
万里晴空,成了最毒辣的催命符。
自从那夜邹国皇宫一行之后,一连半个月,他们的主要任务都是尽量救人,在这种情况下,难民的状况同样没那么好控制。
虽然大多数时候,百姓们都是听话的,他们对前来拯救他们的仙人付诸了不少的信任,即便如此,还是不乏偷奸耍滑之人。
修士们不能伤到他们,但威慑力不小,那些凡人自然是畏惧修士的。
这些日子下来,说是没有任何埋怨,那肯定是假的。
他们作为修士,辟谷多年,难民的数量众多,他们凑不到足够的食物,于是发放下去的,也只剩下辟谷丹。
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多昂贵的东西,对凡人来说,却相反。
第978章 此人该死
在处理了几次偷抢辟谷丹的事之后,裴漓之干脆利落地选择了武力镇压。
他冷着脸,手中持剑,杀了一个从一对母子手中抢了辟谷丹的男人。
“噗嗤”一声,红霄剑剑刃上沾染血迹,不仅威慑了百姓,也震慑了他的同门。
人群中陡然出现“仙人杀人了”的惊呼。
沈宵第一时间走上前来:“裴漓之,你疯了?”
他伸手抓住了裴漓之握剑的手,冲他吼道:“还不回去向师尊请罪?”
有那么一瞬间,裴漓之还奇怪地看了沈宵一眼,大概率是觉得这个相处多年的师弟有些陌生起来。
见裴漓之还不动弹,沈宵急了些,他压低了声音:“裴漓之,你还呆在这里,等下怎么收场啊?”
师兄弟二人僵持不下,裴漓之对此只有一句话:“此人该死。”
那对原本被夺了辟谷丹的母子此时紧紧抱着彼此,看向裴漓之的眼神同样带着深深的警惕。
沈宵要被裴漓之气死了,这些年来,就连虞幼清也渐渐歇了气,除了偶尔出口刺一句裴漓之以外,她也不说什么了,毕竟裴漓之除了气人些,也勉强有个徒弟的模样了。
但沈宵始终看裴漓之不顺眼,但他们师兄弟之间顺不顺眼的事,自己解决,不至于让外人看笑话。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师兄弟两人身形齐齐一僵。
转身看过去,虞幼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了林羡。
裴漓之:“……”
沈宵:“……”
两个人看向虞幼清的目光里都含着“你怎么能偷偷去告状”的谴责。
虞幼清无声冷笑并且不以为然,甚至火上浇油:“师尊,大师兄当众杀人,二师兄想包庇他杀人。”
裴漓之:“?”
沈宵:“?”
被点名的两个人又是齐齐眼皮子一跳,对视一眼。
呸,晦气。
沈宵当即忍不了:“虞幼清,你说什么都行,但不能说我包庇!”
他说的明明是让裴漓之去找师尊认罪!
林羡根本懒得理会他们三个的话,从小到大都这样,小孩子脾性。
她凉凉抬眸,其他人的话便顿住了,而后她的眼神与大徒弟的对上,倏地一顿。
自从邹国皇宫那一夜之后,裴漓之就再也没能找到机会靠近他师尊。
林羡的徒弟收了七个,而且七个都带在身边,最小的崽子如今看起来也是个小少年模样,个个都喜欢黏着自己的师尊。
裴漓之不是不敢某个夜晚进入他师尊的房内,可他师尊不是他能够随意轻薄的人。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有女修称赞过他这张脸,或者说她们都曾经想要成为他的道侣。
裴漓之已经不记得前世对待林羡这位师尊的感情里有没有掺杂着如今的大逆不道,但他花了许多年来认清自己。
“夕遥宗弟子当众杀人,按照夕遥宗宗规该如何处罚,裴漓之你还记得吗?”林羡看了一眼这局面,开口道。
“记得。”平静的两个字传来。
夕遥宗在管束弟子方面是下了很大工夫的,平白无故杀了无辜之人,又或者杀了罪不至死的人,处罚是极重的。
正当裴漓之想说自己回宗门后会自觉领罚时,林羡上前一步,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有那么一会儿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她伸手,指尖点在死去那人的额头上,片刻,她唇上动了动,念了一句什么咒语,而后手中结印。
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亡魂出现在他们面前。
最重要的是,那道灵魂与地上躺着的尸体,长了张一模一样的脸!
众人又惊呼起来。
林羡专门设的法,为的就是保证在场众人都可以看见这个亡魂,在所有人都可以看见的情况下,她轻而易举施法,呈现了这样一个画面。
这世间有种禁术叫做搜魂术,用此术的人,容易一言不合被打成歪门邪道。
正道的人,道貌岸然,但实际上也不是谁手上都干干净净的,就连林羡也不敢这么说。
搜魂术,她不仅会,她还用过。
但是搜魂术本身被禁,是因为有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容易死人,搜死人的魂,也不会让人死得更死,就算真失手让对方成了痴傻,投胎转世后也不会有半分影响。
林羡这魂搜得没有丝毫心理负担。
没多久,众人看到了这样神奇的一幕,像是凭空出现的画卷,只不过画卷是动的。
他们看到长着与那地上死去的男人一样的脸的男人,曾经潜入一户人家烧杀抢掠,一户不下二十口人,在迷香中葬身火海,又看到他对那户刚生产完不久的女主人做了禽兽不如的事。
画卷到此结束。
林羡面无表情地对在场的众人道:“此人确实该死。”
随后吩咐了人处理尸体,裴漓之则被她喊着跟在身后。
裴漓之的几个师弟师妹都在想他肯定要得师尊一顿训斥。
但事实不然。
裴漓之跟着林羡去了她这些日子的房间,这房间其实就是一个普通客栈的厢房,林羡作为夕遥宗长老,她似乎理所应当地被分到了独自一人的房间。
至于他的徒弟们,都是两人一间房,且大多数时候,他们不是打坐就是在外面守夜。
不过这次出门带的徒弟多,裴漓之不用再和他的大冤种二师弟呆一屋,而是和四师弟一屋。
沈宵这个矜贵的少爷主动和越泉阁的一位弟子一屋,褚怀和师从羽一屋。
林羡的两个女徒弟默认一个房,两人之间甚至抱着睡,彼此都觉得对方香呼呼的。
“裴漓之,”林羡终于问出了自己不理解的话,“你杀他做什么?”
林羡此言,自然不是觉得那人不该死,而是觉得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只是这话一问出来,林羡看着裴漓之的眼神,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不应该问。
但话已出口,裴漓之走过来,将自己的师尊困在臂弯之间,低下头,那双眼睛饱含深情般看着她。
他张了张嘴,道:“弟子不犯错,哪里能得来与师尊独处的机会?”
林羡往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客栈房间内的梳妆台。
第979章 师尊,试一试好不好
林羡身后抵着一个影青划花洗,跟前是她如今比她要高大许多甚至还抓住了一切机会想要得寸进尺的徒弟。
“师尊,”这一声唤得有一丝缱绻之意,裴漓之低头凑近林羡,“您近日都没有理会我。”
这一声,语气极为平淡,但平淡中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
或者说,正因为语气足够平淡所以才让人生出他有几分委屈的错觉。
林羡对这个徒弟的态度一直不够明朗。
从前她可以坦荡磊落地说,这是她天赋最高的徒弟。
如今好像不能。
这小白眼狼想要欺师灭祖的心思是真的,但林羡从前没想过,会是这种方式。
于是她嗤笑一声:“我不理会你,你不还是自己凑上来了吗?”
“对啊,”裴漓之将脑袋轻轻搁在林羡的肩膀上,闭着眼睛,语气同样很轻,“弟子死皮赖脸凑上来了,师尊要赶我走吗?”
他看上去有些疲倦,又好像缺乏些安全感。
加之生了一张极好的脸,很像是能够让人轻而易举心软下来的主。
林羡在养育白眼狼方面欠缺经验,她不知道有一种狼,他会在人面前温顺乖巧,让他的猎物在不知不觉中放松警惕,同时又虎视眈眈盯着自己眼前的那块肉。
“起来。”林羡面无表情道。
但她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没什么杀伤力,裴漓之不仅没有听她的,甚至侧了一下脑袋,脸贴上了她的脖颈处,轻嗅着。
脖颈处贴上这样的面部肌肤,脖子的温度比面部温度略高,林羡只感觉到冰凉的一片以及那张脸上极具存在感的五官。
林羡犹豫着要不要将人推开。
“师尊,弟子真的很喜欢您。”他仗着林羡犹豫着,直白地诉说自己的心意。
林羡自然不是什么扭捏之人,从前有旁人向她示好时,她甚至还能够从人家的头发丝挑剔到脚底,可换成了裴漓之,那就全然不同了,她看着长大的人,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毛病?
因此他们如今的关系,当真真成了禁忌。
只是这禁忌,从前多的是人触碰,到了他们这里,竟然也成了可以接受的事。
林羡正欲开口说句什么,裴漓之却起来了,眼底还带着明显的不舍,但对上了林羡的眼睛。
他伸手抓了林羡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师伯说过,您今生注定有一道情劫,”不曾想,裴漓之在这时候却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师尊,您的这道情劫,能不能是我啊?”
他像是在征求意见一般问林羡,能不能让他成为她的情劫。
就好像,林羡真的有得选一样。
于是林羡这下子真的没有留手,她一脚踹了过去了,没有太留手,大概是因为知道不管怎么踢都不可能把人踢坏。
只是裴漓之这时候没有乖乖任踹,他手抓了一下,大逆不道地碰到了林羡的大腿,他压着嗓子道:“师尊,外面有人,动静太大,师弟他们会发现的。”
他的声音明显压抑着什么情绪,以至于让他们之间的氛围显得有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林羡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徒弟如今已经胆大包天到敢这样开她的玩笑了。
但是忽然,她抬眸看见了裴漓之唇角微微弯了一下,“师尊,弟子错了,您别生气。”
裴漓之探手,轻柔地抹平了林羡眉心的“川”字。
“师尊,我是认真的,要不您就与我试一试吧?”林羡一时不察,裴漓之的模样与声音在这种时候竟变得蛊惑起来,“不让其他人知晓的,若您日后后悔了,也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他言下之意便是,自己不要那个名分也可以。
他说:“师尊,试试好不好?说不定弟子会让您很快乐呢。”
林羡分不清这句话里到底有几分是胆大妄为的调戏,她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扇他一巴掌,顺便让裴漓之清醒一下。
但对上那双黑亮的眼睛,林羡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更需要清醒了。
林羡最终还是没有理会裴漓之口中的提议。
不管裴漓之是怀着什么心思说出那样的话,她也没有回应,最后将人从自己的房间赶了出去。
听到外面沈宵幸灾乐祸地问他是不是被师尊训斥了一顿。
这些日子除了救助百姓,其他时候他们都没有闲着,凡间想要摆脱这次的“天灾”,不是仅仅靠他们接济就可以的。
而且凡间出了问题,早晚也会波及到修真界,某种程度上,整个人间,不管是哪一处都是息息相关的联系,若是置之不理,最后导致的只有唇寒齿亡。
林羡一干人最后在那座城附近发现了一个隐蔽的阵。
那阵说到底更像是某一类的禁制,说到底不是用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弄出来的东西,血腥又残忍,拘着几个大凶大恶的魂,埋葬着不知多少具尸骨,最后弄出了一个源源不断汲取外界灵气的阵法。
类似的阵法,林羡也会,甚至还做过。
她从前将剥除下来的魔性,也差不多像这样被封印起来,但与这个阵法比起来,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林羡最终围着那个法阵看了许久,确认它确实源源不断地在吸取着天地灵气,最后施法感应了一下,发现类似的法阵,光是能够与之产生联系的,就不下五个。
这些法阵的位置又并非毫无讲究,它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感应,各处联系起来,就又是一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阵。
此事不是林羡一个人能够处理的,法阵启动,贸然动手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就此,她很快就吩咐弟子们疏散人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一处,同时将信息传回了夕遥宗。
具体如何定夺,要看各宗门世家商量后的结果。
林羡这边的发现与其他各处的几乎是一前一后都传回了各大宗门世家,又是一阵始料未及的兵荒马乱。
总而言之,不可再拖延下去,这天的干旱程度异常到连修士都有些受不住,更不要说普通凡人。
第980章 桃花盛开
夕遥宗派了三长老和五长老下山来,白皖从外面回来后没多久,就又被安排上了,只是她这时候没有半句怨言,甚至连徒弟都轰轰烈烈地带了几个出门。
燕景川本来就擅长占卜之术,有他在,所有事都稳妥许多。
只是他的身体这些年来越是病弱,慕容霖给自己这个师兄调养身体也花费了不少心思,此番下山,安行舟恨不得给他安排几个人八抬大轿下来。
让燕景川一时间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瘫倒在床不能自理的程度。
只不过当这两个当人家师兄师姐下山看到自己的小师妹时,齐齐陷入了沉默。
当时屋内只有他们三个人,就连侍奉燕景川左右的成枫都被安排在外面守着,林羡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随后才对上他们两个奇奇怪怪的目光。
林羡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换来白皖一个带着揶揄意味的笑:“对啊,我们小八脸上有朵盛开的桃花。”
燕景川干咳一声。
林羡:“……”
她这三师姐,眼睛真的一如既往的毒。
她本来想正经说句什么,奈何白皖不是个正经人,她冲着林羡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小八,你那徒弟怎么样?看起来应该是很会伺候人。”
白皖一语双关。
于是燕景川又咳嗽起来了。
外面的成枫不知道里面谈论了什么话,听闻师尊的咳嗽声,有些不放心地频频往门口的方向看。
但终究是没听见有人要唤他进去的吩咐。
“咳嗽什么呀,这点世面都没见过,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来都做什么去了,”白皖很是嫌弃,甚至对林羡道,“小八,别学你几个没出息的师兄,人生得意须尽欢,该享受的时候,别尽想着些有的没的。”
林羡很难不沉默。
燕景川终于不咳嗽了,他温文尔雅地说了一句:“三师姐,别教坏小八,她与你不同。”
“哪里不同了?”白皖听到这句话有些不高兴,“她修逍遥道我修逍遥道,你有什么意见吗?”
燕景川根本不敢有意见,他叹了一口气:“三师姐,我的意思是小八情窦初开,你如此……过于孟浪。”
“孟浪”两个字说出,夕遥宗五长老的脸上隐隐可见薄粉,然后他就收到了来自师姐无情的嘲笑。
林羡还想说句什么,结果她师姐又接着道:“小八,你那徒弟看起来应该是好欺负的,你是应该好好享受一下情爱的滋味……”
她尾调稍微上扬了一下,有点下流的意思,然后燕景川开始指责他的师姐为老不尊,白皖反驳她的师弟童子鸡,互相伤害着。
林羡作为第三人,总觉得这话题自己插不进去,干脆随遇而安,等到两个已经能当别人祖宗的人再谈论起正事时,林羡已经喝第三杯茶了。
见他们终于要谈正事了,林羡便道:“师兄师姐有解决办法吗?”
燕景川说起他那个叫常皓卿的内门弟子,对方说的确实不错,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在人间弄这么一大出的人,不应当是普通人,也许也是常皓卿口中所说的不受天道桎梏之人。
“皓卿说,裴漓之的手相看着像是那类人,”燕景川缓缓道,目光看向林羡,“小八,若他真是的话,此估计要派上大用场。”
按道理说,裴漓之也作为夕遥宗的弟子,此乃他应尽之义务。
只是如今除了夕遥宗弟子以及林羡徒弟这两层身份,在燕景川和白皖眼中,他似乎还多了另外一个身份。
那就是林羡的人。
林羡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嗯了一声之后忽然问燕景川:“五师兄,你说人的手相是一出生便注定的还是以后也有可能改变啊?”
燕景川闻言,像是看待一个不认真听课的小徒弟,略带责备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八,手相天定,我记得从前与你说过。”
想来燕景川又有些感慨般:“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记得也正常。”
林羡:“……”
她身形有一瞬间的呆滞,但是不明显,不认真看她的话也发现不了。
白皖对阵法略有涉猎,于是与燕景川结伴去看了眼那个所谓的邪阵,身后跟着几个夕遥宗弟子,其中包括了裴漓之。
燕景川不知为何多看了这个师侄几眼。
说是师侄,但裴漓之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宗门上下无人会看轻的对象。
燕景川和白皖身为长辈,按道理应该得对方一声尊称,但如今他们的师妹又与徒弟这样厮混着,师侄的辈分,倒也有些乱起来。
白皖不是太在意条条框框的人,但燕景川看裴漓之的目光,又带着点探究。
“小五,你又看到什么了?”白皖在旁边低声问他。
燕景川收回视线:“没什么。”
白皖却是不信的,她轻轻哼了一声,大有已经熟知五师弟为人的意思。
修星辰道,大多时候祸从口出。
燕景川这身娇体弱的,连白皖都忍不住怜爱他几分。
两人停在一处被施了障眼法和结界之地,这里不仅施了障眼法,甚至还有结界。
尴尬的是,这两个为人长辈的,对师妹设下的结界却无可奈何,只能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的师侄上前来。
“……”
这一刻,他们与裴漓之之间的在岁数上的差距似乎被无限缩小了。
在裴漓之面前,白皖和燕景川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他与林羡的事,大概保持着一种心知肚明的状态。
只是白皖私底下还是忍不住感慨,这个师侄看起来真是够大胆,师徒恋看着不算稀奇,但夕遥宗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
而且,林羡并不是什么容易打动的人。
后来白皖回忆起来,评价她这个师侄时,啧了一声,说他身上有股狼子野心的气势。
不是什么好词,但就是那么与这个人相衬。
“二位师伯,请吧。”裴漓之轻声道。
林羡不在,他那股像是演出来的温顺此时此刻都不见踪影,身上的气势唬人得很,白皖与燕景川虽然不受其影响,但大抵是再次意识到,百岁大乘,能是什么小角色?
第981章 有人曾给她改命
白皖和燕景川两个人很认真地看了那个邪门的法阵,看完后脸色都不算太好。
两个人嘀咕了半晌,最后目光都各有各的意味。
他们似乎还吵起来了,其他人自然不敢掺和这两位长老之间的争吵,转头就跑去找林羡。
林羡确实敢打断这两人的争执,但她直觉这件事并不简单。
来到的时候,裴漓之就站在一旁,看向自己师尊的那一眼,似乎什么情绪都不带,又似乎是什么情绪都带着。
林羡走近才发现,白皖和燕景川争执的内容,不过是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或者更加具体一点,应该由谁来收场。
林羡不是很理解他们为什么能吵起来,正好她出现了,白皖一把抓过她的手臂,指着燕景川骂道:“小八,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自己都一身毛病要死不活的,竟然还敢想着亲自下场妄图将这个邪阵给破了!”
林羡闻言,大概能明白白皖的意思,她同样不赞同地看向燕景川:“五师兄,你这身体是七师兄辛辛苦苦拿药吊着的,若他知道你这么糟蹋自己,估计能跟你拼命。”
燕景川:“……”
他难得沉默了许久,才陡然失笑道:“三师姐,小八,我真的没这么脆弱。”
可惜他这些年来生病比吃饭还多,动不动就窝在他的星辰阁里等着慕容霖骂骂咧咧上门诊治,如今已经没人愿意相信他的话了。
燕景川表示很遗憾。
但他还是认真给出了解决方案,列举了三种。
一种是他进入阵中试图破阵,已经被否决。
二是如同他那个教导过的内门弟子所说的,找几个不受天道桎梏的人,让他们在几个最核心的阵眼里同时破阵,兴许能有机会破阵,扭转这天地灵气的运转。
最后一种,则是顺应这邪阵,给它填补足够的鲜血进行献祭,吸取够了,阵眼会自动关闭封印起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仅不救人,甚至还要杀更多的人。
这种做法与他们如今讨伐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林羡听完之后问:“要找几个那种人?”
“起码三个,”燕景川同样叹了口气,“但这不好找。”
燕景川没说的是,那种不在天道束缚下的命数,通常不是什么好命。
不是说没有大富大贵的命,而是一生多蹉跎。
何况他们要找的,还不仅仅是拥有掌心三纹颠倒的人,还得是会法术的修士,这哪里好找?
范围是缩小了,但万里挑一的人,又该哪里去找?
林羡沉默半晌,冲裴漓之招了招手,“师兄,你看看他的。”
裴漓之闻言,伸出了自己都右手,掌心的纹路直白敞露在燕景川面前。
燕景川盯着看了半晌,最终点了点头,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裴漓之。
“裴师侄算是一个。”
林羡道:“既然能找到一个,就会有两个,我等下传讯让二师兄去找,他的消息,自然会比我们灵通许多。”
裴漓之就站在林羡身边,没说什么,沉默又足够听话,就算是一匹狼,也是一匹温顺的狼,足够迷惑所有人,忽视他那皮囊之下的野性。
燕景川将裴漓之作为一个待选之后,也没有就此停下查找解决办法,成枫作为他的徒弟,不得已又往返了一次夕遥宗,在常柏的眼皮子底下到禁阁偷了几本书出来。
成枫平日里都是乖巧的人,第一次干这种离经叛道的事,还是在师尊的授意之下,因为这一举动,往后好些日子,成枫在常柏面前都觉得心虚。
但他的师尊不会如此,将书拿在手里,翻看时压根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不过就在这时候,小师叔来了,成枫余光瞥见林羡的身影,下意识开口想要冲她行礼,却被拦住了。
林羡踏入了临时安排给燕景川的客栈房间,白皖的房间就在隔壁,林羡来时动静很小,看上去像是谁都不想惊动。
成枫自知师尊与师叔谈事情自己不方便在场,默默关了门走了出去。
燕景川头也不抬,翻着书,对林羡道:“小八,坐。”
林羡看到他手中的书,顿了一下,“若是常柏知道书到这来了,怕是连夜赶过来要回去。”
燕景川不为所动,笑了一声:“发现了再说。”
“还有,”燕景川就像是很了解他们的小八一样,笑着叹了口气,“有话直说吧,小八,你同师兄说话还不至于要到拐弯抹角的程度。”
于是林羡不再同他客气。
她将自己的右手探出,嘴上道:“五师兄,那三人里面,大概也可以算我一个。”
燕景川闻言,目光缓缓落到自己眼前的掌心上。
那掌心的纹路看着熟悉又陌生。
他忽然就懂了林羡为什么问自己,手相会不会发生改变。
林羡小时候有段时间是跟着燕景川的,燕景川在剑道上造诣一般,教不了她什么,于是教她卜卦看手相。
那时候林羡虽然小,但她的双手,燕景川都是看过的,他没有特意去看这小师妹日后一生的命数,但起码可以记住,林羡的手相那时候不长这样。
燕景川沉默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林羡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五师兄?”
燕景川像是经历很长时间的纠结一般,他看向林羡的目光愈发复杂起来,甚至隐约有些忧虑。
“小八,这种情况师兄也闻所未闻,”燕景川顿了一下,才又道,“但手相确实是一出生便注定了的,如果真的改变了,也许只说明了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林羡问。
燕景川的声音依旧温和,他对林羡道:“也许有人曾经给你改过命。”
改命?
这两个字在林羡耳边响起时,她猝不及防一愣,“这怎么可能?”
她拜入夕遥宗时俨然是能够记事的年纪,在各位师兄师姐的看管下长大,自己也足够争气,又是谁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改了她的命呢?
这无异于天荒夜谭。
显然燕景川也是这样想的,他此时蹙着眉,脸上浮现着浓重的忧虑。
第982章 自取其辱
这一夜注定无眠。
燕景川在这时候隐约发现有些危险,似乎毫无预兆地落在他们最疼爱的小师妹身上。
这命途多舛的结果,究竟日后会指向何方,逐渐成为连他都看不到任何影子的方向。
这种时候,燕景川竟无比怀念自己的师尊,他的师尊兴许就不会被眼前这样扑朔迷离的局面所迷惑。
“小八,此事暂且不提,若是还能找到第三个人,我们再商讨。”
燕景川认为自己需要花点时间去卜这一卦的凶吉。
林羡也没有久留。
她自然是明白,现下的一切是多让人捉摸不透的。
需要什么样的人来解决这个局面,刚好她与她的徒弟都是。
燕景川选择暂时瞒下,自然是为了防止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但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第三个人竟然那么快就找到了。
也不是什么陌生面孔——秦忆。
在听闻夕遥宗放出的消息之后,秦忆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秦忆这个姑娘,看着简单,同样也足够复杂,让人看不懂的程度。
例如燕景川如今同她说,这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甚至有可能要命时,她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点头。
燕景川顿了一下,转而问起她掌心的事,“秦小友的手相,是天生就如此的吗?”
大概是不明白燕景川的意思,秦忆似乎还愣了一下,翻手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燕长老,这手相难道还会改变吗?”
见小姑娘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燕景川轻笑一声:“并非,随口一问罢了。”
似乎所有事,都按照某个轨道的痕迹顺顺利利地进行着。
待秦忆离开,燕景川将龟壳放在桌面上,又掏出了许久未用过的铜钱,摇晃几下,再平铺开来。
三枚铜钱齐齐为正。
三正,大吉之兆。
燕景川有些惊讶地看着桌面的卦象,这吉又是从何而来?
随后不信邪般,又重新卜了一卦,一模一样的结果。
还真是见了鬼。
燕景川从不质疑自己的卦象,但也从不过分依赖自己的卦象,算未发生之事,本就是看运气的问题。
但眼下这局面,燕景川干脆利落地收回了手中的卜卦之物。
看来这一局,是算不出来了。
在有裴漓之和秦忆两个符合条件的人出现后,一些纷纷杂杂的声音逐渐传来,大概意思就是,不能再等下去了,两个人也勉强能上。
勉强。
对阵法一无所知的人来这么一句,足够讽刺。
眼下灾民都能得到修士们分派下去的辟谷丹,各地有关于献祭活人的事也得到了遏制,就算是再不好的状况,也能够勉强维持一段时间。
说这话的,自然是那些害怕天地灵气在短时间内被邪阵吸取殆尽,影响他们修炼而已。
至于那个躲在背后不知道暗戳戳搞了多少事的人,他们竟然都选择性地忽略掉了。
也真是足够可笑的。
人在趋利避害这方面,真是永远让人啼笑皆非。
林羡当然知道这件事,毕竟催促也不仅仅会传给燕景川,有的人六神无主起来,也就无所谓谁与谁了。
似乎全然忘了,就算忽略她自己不算,如今被当作是救命稻草要往火坑里推的两个人里面,有一个还是她林羡收的第一个徒弟。
孰轻孰重,亲疏有别。
林羡还是能够分清的。
那些脑子里只有打打杀杀的修士解决不了眼下的困境,寄托希望在别人身上,但凡是有点别的心思,这种时候什么妖魔鬼怪不现出原形来?
林羡拖延着,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距离那日白皖与燕景川到来,已有几日,如今秦忆也在,燕景川所说的那三人,都已经找齐,可谓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林羡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那人辛辛苦苦设下这一切,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其毁了?
林羡很是在意那人的身份,从鬼王那里得来的消息,都无异于在告诉她,这些宗门世家内部,俨然成了不能轻易相信的存在。
眼下这鬼天气,再多几日不下雨,确实不行。
但林羡没想到,有人会比她更加坐不住。
在持续僵持的状况下,终于有人不远万里来到他们这座小城内进行催促。
林羡一早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只是她昨夜陷入梦境,如今有些混混沌沌。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有存在感,到了她无法忽视的程度,似乎有人想要往里面闯,又有人拦着。
“吱呀”一声门开了,外面的声音有一瞬间停滞,随后有转移了。
“九司尊主可终于是醒了?”一道略微刺耳的声音响起,让林羡的困意少了些,她偏头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青衣的女修。
但她脑袋还昏沉着,说话不太过脑,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句话就如同点燃了炮仗一般,那女人一下子气急败坏:“林羡,你什么意思?”
她看起来像是想要冲过来与林羡动手,但被林羡的几个徒弟拦得严严实实的。
在对上几个小的也许还能以大欺小,但奈何林羡收的徒弟都足够争气,连最闲鱼的虞幼清,如今都在化神境。
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修为也仅仅在化神境。
对上林羡的大徒弟和二徒弟,一点点胜算都没有。
林羡确实不知道此人是谁,于是又问了一遍:“她是谁?”
这回倒是没有问对方了,问的是周围看热闹的弟子。
那弟子看林羡真的不认识对方的模样,开口解释道:“小师叔,她是仙盟尊主的小徒弟,罗云姝。”
说是小徒弟,但实际上比林羡小不了几岁,听说也是天灵根的天才。
大概了解了对方的身份后,林羡还是没明白,“她来做什么?”
不过这个问题不用别人回答她,罗云姝趾高气扬道:“奉仙盟尊主之命,前来督促你们尽快破除邪阵,早日还百姓安宁。”
这句话说出,林羡看向她的目光,便开始有所不同。
“是那?”林羡凉凉地回了一句,“既然如此,白术怎么不亲自前来督促,派一个化神境的徒弟前来,是看不起我还是想自取其辱?”
“放肆!你敢直呼我师尊名讳?”
霎时间,大乘境威压尽释,林羡眸光冰冷:“我有何不敢?”
此刻,众人噤声。
第983章 破阵
林羡对罗云姝此人没有什么印象,隐约是记得白术收了个小徒弟,但她有自己的徒弟,不至于闲来无事去关心别人的徒弟。
对方上来就仗着自己的身份趾高气昂的,林羡还不至于这么心善。
眼看着对方终于安静了些,林羡缓缓走了过去。
原本堵在罗云姝面前的两个徒弟被林羡轻推开,她近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罗云姝……名字倒是好听,就是你师尊不知怎么想的,派你过来督促,他亲自前来我也许还能给两分薄面,至于你嘛……”
她没继续说下去,但话里的意思并不难懂。
罗云姝露出了不忿的神色,她大概是觉得按照打狗还得看主人的道理,林羡无论如何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偏偏,她就是这种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性子,天生的吃软不吃硬。
“林羡,你怎敢这样对我说话?”罗云姝瞪了她一眼,“你们迟迟不破阵,到底是何居心?难不成真要看着人间覆灭?”
“还是说,你与那黑月组织的人是一伙的?”
这一大顶帽子扣下来,不仅是林羡,就连其他人也忍不住愣了下。
罗云姝自信林羡不是对她怎么样,众目睽睽之下,动静还闹得这样大,林羡若是在这时候对她动手,那就是心虚。
林羡确实没动手,但她略带嘲讽意味地看了对方一眼,“罗云姝,你师尊教导你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什么叫做说话要过脑?”
“你什么意思!”
林羡没再理会她,而是吩咐周围弟子:“去给她准备个地方,再胡乱嚷嚷就让仙盟的人来管她。”
林羡不是什么好人,不想替别人管教徒弟。
更重要的是,同样是仙盟的弟子,有秦忆在前,林羡看向罗云姝时,只有一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白术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徒弟?
林羡有那么一瞬间是这种想法。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不是自己的徒弟,没必要生气。
事实证明,罗云姝这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本事确实是有的,林羡听闻她很快就吵着要见秦忆,甚至大有要给秦忆一个下马威的意思。
但是显然,秦忆也不给她面子,甚至山高水远,就连罗云姝搬出白术也不好使了。
任由罗云姝怎么闹,她也没本事再闹到林羡跟前,直到这一夜,有别的动静了。
秦忆遭遇了刺杀。
事情发生时正值夜里寅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若不是秦忆足够警惕,在最快的时间内逃离了房间,她就要交代在那一晚了。
最后刺客被刚好巡夜的裴漓之斩于剑下,是个分身。
事情被报到林羡那里时,她也愣了一下,虽然不排除对方选择对秦忆下手是因为在与裴漓之相比较下她看上去更弱一些,但这都足以说明,对方对他们的动静了如指掌。
林羡终于决定不再等下去,她去与燕景川商量时,燕景川虽然依旧不赞同,却也不曾拦着她。
这源源不断吸取着天地灵气的邪阵,终于还是被安排上日程。
不过迄今为止,除了燕景川,没人知道还有第三个人。
裴漓之也不知道。
他在出发前再次胆大包天地将自己的师尊堵在房间里。
林羡:“……”
“师尊,”生了一张好看脸蛋的徒弟低声问她,“若是此次顺利,您考虑一下给弟子一个机会吗?”
“不用现在回复我,弟子可以等到回宗门后。”
林羡张口:“裴漓之,你是不是有些得寸进尺了?”
也敢要求上她了?
不曾想,裴漓之倒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弟子对师尊有所念想,自然希望能有方寸可进,就是不知师尊愿不愿意让弟子得寸进尺。”
林羡那时候不知,有些白眼狼欺师灭祖时,就是披着羊皮的狼,如今如何低声下气,日后就如何气人。
裴漓之没有追问着要林羡现在就给出回复,他的师尊这样好,他看不得她喜欢别人,便只能全心全意地,让她不再只用看待徒弟的目光来看待他。
要破阵,方案也早就让白皖和燕景川研究出来了,无非是三个人同时在三处阵眼,同时破阵。
但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
从秦忆被刺杀这件事来看,某种程度也意味着,背后的人在催促着他们尽快动手。
那么,罪魁祸首为什么要催促他们动手呢?
那阵眼里究竟又是什么东西?
这一切都未知。
而除了燕景川和白皖,没有人知道还有一个林羡会在第三处阵眼。
隐瞒这点的初衷并不在于什么阴谋诡计,而是林羡有一点猜想需要验证。
有裴漓之和秦忆的两处阵眼,都有许多人把守着,其中不止是夕遥宗,就连剑宗也派了不少人来守着。
裴漓之在即将踏入阵眼范围内时,回头看了一眼,却只看到白皖。
“三师伯,我师尊呢?”
白皖听到这句问话,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反而还有心思露出了一个类似于调侃的笑容:“怎么,裴师侄,一时没看见你师尊就要四处找啊?”
裴漓之丝毫不为所动:“三师伯,您知道我师尊去哪了吗?”
白皖依旧笑着:“不在这里,等下你出来就能看见了。”
裴漓之大概能明白他这个三师伯是个玲珑剔透的人,看事足够通透。
只是可惜,大概他师尊与自己的师姐交代了些什么,三师伯口风并不算严实,但只是这么短时间,她应该也能够守口如瓶。
于是裴漓之再次看向了那阵眼,这次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踏进去的瞬间,阵中波动了一瞬,裴漓之陡然生出了些不安的情绪。
这点不安,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
白皖的话还是起了作用的,只要他出来,就能看到他师尊了。
这世间大概有一苦,让人即便饱受其苦也甘之如饴。
即相思之苦,魂牵梦萦。
裴漓之从前未想过自己与林羡会有今日,所以倍感珍惜。
凡间百年为一世,他与林羡之间,如若能有一世,便足矣。
第984章 赌徒
这邪阵中吸取的不仅仅是天地灵气,更有这些日子里死的不少人的怨气,这些灵气怨气夹杂在一起,形成维系阵眼的力量。
如果仅是这样,那么但凡是有些修为的人,都可以尝试着破阵。
但这邪阵与周围被改变的风水相联系,隐隐带上了天地法则的力量,要想改变,相当于与天地运道作对。
若是普通修士,根本抵挡不住这样的力量,否则,又哪里有各种因雷劫而亡的人?
这也是要找传说中不受天道桎梏之人的原因,起码,还有生还的几率。
在有可选的机会下,自然没有要让人送命的做法。
即便他们三人此番,同样有生死未卜的风险。
裴漓之触碰到邪阵的阵眼,那一刻,天旋地转,汹涌的记忆片段袭来,塞到他脑海里的,是他最害怕的片段。
裴漓之踉跄两步,依旧还是站稳了,他扶着额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进入阵眼之后,便再也看不见外面的人。
相应的,外面的人也看不见他。
裴漓之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那阵眼处,那一处,一个红白相间的漩涡,要破阵,就要捣毁这个漩涡。
可这个漩涡,就像是明知道裴漓之弱点般,打算在这里勾起他的心魔,让他方寸大乱。
裴漓之顿了一下,很快就稳下来,他看着那阵眼的目光也同样有些异样。
前世其实并没有今日这一出,许许多多的变数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像蝴蝶扇动的翅膀。
就好像他至今未知自己重活一世的缘由一样,并非是不在意,而是在这百余年间,没有端倪出现,又或者是,他运气不够好,抓不住丝毫的线索。
不过如今,这线索终于还是出现了。
有人着急露出了马脚,是可以抓住的那种马脚。
不管这背后是谁,裴漓之都不可能轻而易举放过。
阵与阵之间有所感应,裴漓之自然可以察觉到,另一处也踏入了其他人,应当是秦忆。
裴漓之与秦忆,大概是点头之交的那种程度,说句实在话,那就是不熟。
不过他们今日要合作,阵眼若不同时破,一处破了,另一处跟不上就是遭反噬。
他看着那处阵眼,察觉到另一人应当也明白了这阵眼中的玄妙之处,就在这时候,阵眼陡然发生了点变化。
它的力量似乎弱了些。
裴漓之眼神微变,第三个人踏入了阵眼中。
自然不是他眼前的阵眼,按照白皖与燕景川一开始的计划,若是能找到符合条件的三人,此时确实应该有人踏入了第三个阵眼。
可这人,究竟是谁呢?
白皖与燕景川都不曾提及,联系方才不见踪影的林羡,裴漓之缓缓握了拳。
看向这阵眼的目光,比方才慎重了不知多少。
答案显而易见了。
与此同时,看着阵眼中凭空出现的黑衣人,林羡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
她难得有心思主动与对方攀谈起来,“你是在等我吗?”
对面的黑衣人,光是那身气势就不是旁人所能模仿的,林羡知道他是上次闯入九尊阁并且重伤了裴漓之的那个。
“你做的事实在太惊世骇俗,”没等对方开口,林羡又缓缓道,“以至于我对你的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是吗?”很是沙哑的声音,像是刻意更改过声线的那般,“那你得出什么结果了吗?九司尊主。”
林羡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快了。”
下一刻,落川剑出鞘,她没有再浪费时间。
想要验证的答案已经知晓,那么接下来,自然是动手。
落川剑的气势向来是一剑动山河,何况林羡如今所处的阵眼中蕴含着浓郁的灵气,无形中给她提供了不少便利。
更何况,上次在九尊阁栽了一次之后,林羡就下了好一番心思刻苦修炼,虽说晋升大乘境之后,她懈怠了不少,上升空间也少了,但毕竟只要有心,想要变强总有办法。
林羡当然不至于自负到以为自己如今可以独身一人取对方的性命,但有一点可以赌,她赌这次出现在她面前的,依旧是个分身。
再好的分身,也不可能发挥出与本体一模一样的实力。
只要是低于九成的实力,林羡就有把握可以赢这一回。
但就怕如今让她应付得有些吃力的人,他的分身实力并非是九成,而是更低的八成、七成,那么他本体的实力,将让人无法预估。
林羡最大的难处并非是应对黑衣人,而是在应付他的同时破阵,如今其他两处应当算是安全,外面都有人守着,黑月组织的人就算想要偷袭,也没那么容易。
唯独是林羡这里,她故意放出了可以钻的空子,也让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但林羡这人吧,修的逍遥道,说到底,她有成为赌徒的潜质,或者说,她本身就是个资深的赌徒疯子。
但凡是三成可能,这件事在她看来,就有了可以冒险的可能。
林羡与对方过招几十个回合,摸不清对方的路数,这点她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并不失望。
只是身上多少付出了些代价,挂了些彩头。
多亏她事先在外面设下了结界,动静再大,也不会影响到外面。
但这里的阵眼在某一刻变得强上许多,林羡眼神一变,同时也意识到,不能再拖延下去。
她心念微动,不着痕迹露了个破绽出来,对方果然上钩,一掌毫不留情地往她的背部袭来,林羡硬生生扛下了这一掌,而后在对方来不及反应之时,反手将剑往身后的方向推去。
落川剑上加注了她大部分的灵力,又不止如此。
佛光闪过,黑衣人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来不及说一句话,便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无人知道,林羡在此之前还偷偷摸摸跑回了一趟夕遥宗,找她的大师兄借了一次灵力,为的就是今日这一遭。
她是个赌徒没错,但也不是个喜欢冒险的赌徒。
眼下顺利达到目的,林羡咳出一口血也毫不在意。
又是一个时辰后。
一身戾气的裴漓之从已经捣毁的阵眼走去,径直问了离他最近的人:“我师尊呢?”
第985章 吻
身旁的人看到他受伤,下意识问道:“裴师兄,要不先处理一下伤口?”
只是裴漓之现在脑子一空,更顾不上自己,他又重复问了一遍:“我师尊呢?”
大概是他身上的气势太过于唬人,有些说不出的骇人,那人愣了一下后道:“小、小师叔她一刻钟前已经回来,现在应该在房间……”
话没说完,就看到裴漓之越过他,径直往回走,即便身上带着伤,也在片刻间不见了身影。
林羡确实在客栈的房间内,没有医修或者药修在她身侧,她受的那点伤,说严重不算严重,吃药再调理一番,很快就能好。
所以受伤的事也没跟任何人提起,只是没想到,这还没多久,她在床上躺下想睡个觉的功夫,她的房门被人径直推开了。
林羡:“……”
说没意见那肯定是骗人的。
“裴漓之,你的教养又被狗吃了?”她冷声质问。
不曾想,下一刻房门被紧紧闭上,进来的那人,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边,俯身看她,语气里带着浓重的忧虑。
“师尊受伤了?”他问。
林羡原本还想再训斥两句,奈何徒弟一进来就是在关心她的身体,这训斥好像多少有点说不下去。
沉默半晌,林羡再度开口时道:“我没事。”
说了没事之后,下一刻,她那个大逆不道的徒弟竟然径直在她面前单膝跪下了,林羡猝不及防眼皮子一跳,紧接着她的手心被人握着,手背贴上了一张冰冷的脸。
裴漓之闭着眼睛,抓着林羡的手,力度并不算小,也许林羡再仔细点,或许能从中品出些失而复得的意味。
但她面对突然变成大狗狗似的徒弟,一时间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正当她想要说句什么时,裴漓之蓦然松开了手,甚至替她掖好了被子,轻声道:“师尊睡吧。”
林羡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顿了片刻:“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
“好。”
当夜下了一场大雨,堪称久旱逢甘霖,不管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因这场雨欢欣着。
百姓们不顾深夜,在大街上畅快张嘴仰头迎接着他们的雨露,从前管束着孩子不许玩水的妇人此时也没有再理会自己外出淋雨的孩子。
这雨啊,是他们生的希望。
而这一夜,也不是谁都急着出门看热闹的,林羡在自己房间里酣睡着,半夜再次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梦境扰乱,醒了过来。
她房间不知从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堵黑影,就坐在房间内,若是胆小的人,看到这一幕兴许会撅过去。
然而林羡很冷静,她只是缓了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裴漓之。”她开口唤了一声。
那堵黑影终于也有了反应,外面的雨声很大,偶尔会有雷光闪过,一开始欢呼的百姓如今也渐渐回到了屋内。
裴漓之走近,出现在林羡面前。
师徒二人的对话,还算平和。
“怎么不在房间休息?”林羡问。
裴漓之并非是自己独睡一房,他与顾彦一起,他大半夜不在房中,顾彦身为师弟,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裴漓之显然是有伤在身的,他同样需要休息。
“有些担心您。”似乎是夜色给裴漓之勇气,他在床边坐下了。
说起来,他们并非是没有同床共枕过,在许久之前,远到裴漓之还不知道他师尊的女儿身前,那时候他甚至还嘲笑林羡的迂腐。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林羡缓缓道,“又死不了。”
只是她刚说完这句话后,裴漓之猛然抬手,食指与中指点在她的唇上。
“师尊,别说这种晦气的话。”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胆战心惊。
外面的雨声越发嘈杂,雨滴砸在窗户上,发出格外有存在感的声音,但偏偏又与其他声音融合得格外恰当。
没有人知道,林羡与她的徒弟,在这种黑暗的条件下,面对面对视着。
也没有人知道,林羡的徒弟胆大妄为地伸手点在他师尊的唇上,目光更是不加掩饰的露骨。
不知是不是夜色过于撩人,或者是穿着白衣的九司尊主在这一刻眸光没太抗拒,某个肆意妄为的人凑近她,用一种低沉又蛊惑的嗓音问道:“师尊,您还记得要给弟子回复这件事吗?”
林羡顿了一下,目光与其直视,“记得,然后呢?”
他们当时说是回宗门后,现下,还在凡间的城中。
“师尊要不要再确定一下自己的心意?”裴漓之的声音在雨声的衬托下格外低哑,兴许还有那么一丝说不出的迷人。
林羡有没有被蛊惑不说,但她的确问了一句:“你觉得要怎么确定呢?”
裴漓之没再说话,反而是一直盯着林羡的眼睛看,当一个男人这样盯着另一个人看时,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深情款款”四个字。
连林羡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不觉中抓紧了些身上的薄被。
裴漓之凑得更近,在察觉到林羡没有将他一举推开之后,更是得寸进尺般地往前凑,鼻尖萦绕着的都是他师尊身上的味道,裴漓之忍不住轻嗅。
林羡终于有了反应,她往后靠了些,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裴漓之已经将手搁在她的身后,顺势扶上了她的脖子。
下一刻,裴漓之的鼻尖轻轻贴在林羡的鼻尖上,如同蜻蜓点水般蹭了一下,而后微微拉开些距离。
林羡听见裴漓之问她:“师尊现在有什么感觉?”
漆黑的环境容易加剧情绪上的暧昧,林羡并不是什么扭扭捏捏的性子,闻言后目光停留在裴漓之脸上。
“裴漓之,你想做什么?”
他们靠得极近,气息萦绕在一起,耳边是彼此的呼吸声。
“师尊,弟子有些……”忍不住。
只是他这话没能说完,陡然顿住,瞳孔下意识收缩,他跟前的师尊,微微仰了一下下巴,唇与唇贴在了一起。
这下子倒轮到裴漓之愣住。
窗外的雨声依旧很大,但似乎远远不及他胸腔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个吻,同样如同蜻蜓点水。
只是林羡目光收回,淡然道:“不是你让试的吗?”
第986章 再亲一次
裴漓之许久都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看着林羡的脸,目光落在她的唇上。
另一只手不觉抚了上去,拇指按压在她的唇上,轻轻问了一句:“那师尊试得怎么样?”
没等林羡回答,裴漓之就又哑着嗓子补充上了下一句:“弟子觉得,师尊可能试得还不够仔细。”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信号般,林羡眼皮子下意识跳了一下。
下一刻,原本一直试探着的男人陡然低下头,重新按压上他师尊的唇。
这一瞬间,长幼尊卑,尊师重道全然成了不相关之物被抛之脑后。
一开始很是温柔地轻啄着,后来气息渐渐紊乱了些,又仿佛是回忆起过去许多年的求之不得,他急切起来。
对一个人生了欲念,长长久久压抑着,如今这腔情愫终于有了可倾泻之处,自然不是什么涓涓细流,其中汹涌,唯有他自知。
两人都同样未尝过情爱滋味,奈何这正值深夜,这场雨下得也正是时候,雨夜最是容易滋生欲念。
裴漓之一手扶着他师尊的脖子,一手捧着她的脸颊,口舌中交缠着汹涌爱意,最重要的是,他对面之人不全然是木头般任他为所欲为。
林羡回应了他。
这让裴漓之疯了般想要掠夺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人分开,呼吸声极重。
裴漓之的眸光,像看待着深夜里的猎物般,紧紧盯着林羡的脸,尤其是已经显得有些说不出的红肿的唇。
他实在有些过分。
但其实在林羡眼中,裴漓之的唇大概没有好多少。
那种酥酥麻麻的触感,即便过后也让人心里发痒。
两个年纪都不小的人,大概是第一回体验到这样的感受,一时间都没能缓过来。
目光触及的瞬间,裴漓之随心意所驱动,又凑近了过来,想再继续下去。
然而林羡理智回笼,伸手推开了他,长发顺着她偏头的动作滑落而下,挡住了林羡的表情。
于是裴漓之又探手过来拨开,想要看清她的表情。
“裴漓之,回去吧。”林羡道。
裴漓之手上的动作一顿,静静看了林羡半晌,最后道:“好。”
他站了起来,言语间还带着一股意犹未尽,“弟子回去了,师尊注意休息。”
只是这一夜,哪里还能让人安心闭上眼睛休息,林羡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了那么一瞬间,只是这点后悔在回想起方才那酥麻的滋味时,又有些不自觉地偏向另一方。
“……”
林羡自是有所感觉,她大概是给自己找了点麻烦。
道侣,真是这世间让人心生杂念的家伙。
从破阵那一刻起,剩下的所有事情,都已经可以不算在林羡的任务范围之内。
人间的重建,修士们会给予一定程度的帮助,却不会时时刻刻盯着。
因此大部分人都跟着回了各自的宗门,只有小部分还留下来。
林羡受了伤,虽然她自己认为这伤并不重,显然她的师兄师姐们不是这么认为的,第一时间指名道姓让她回去。
不止是她,裴漓之也被安排上了。
反倒是沈宵带着褚怀褚念以及师从羽留了下来,沈宵作为师兄,带着三个师弟师妹历练。
林羡没有意见,或者说,她的徒弟一个个都已经到了不需要她事事关心的年纪了,真有了需要她这个师尊把关的事,他们会主动来找她。
林羡的教导向来是这样。
只是回了宗门之后,林羡才发现不妥之处。
沈宵四个留在了外面,她的徒弟里便只有三个在身边,虞幼清这小姑娘也都是一百岁出头的人了,以她的修为足以收一个自己的徒弟,但她似乎不想收徒弟,自认还是孩子,如今最爱的事就是养她的月灵兽。
顾彦更是个腼腆且乖巧的孩子,修炼之道除了一开始的艰难险阻,如今算是平稳且顺遂,林羡没有娇惯徒弟的习惯,顾彦看着乖巧,但实际上并不是什么好欺负的角色。
一个在人族生存的半妖,若无实力,哪怕是有她这个师尊作为靠山,也容易让人看不起。
虞幼清和顾彦不会动不动就来找她这个师尊,但裴漓之会。
林羡在两个清闲日子之后的一个深夜惊醒时分,看到了床边杵着的人。
“……”
那夜也下了场大雨,凡间的大旱将近一年,地里的所有水分消失得蹊跷,如今即便矫正过来,也免不了要好些大雨才能让土地湿润。
只是天气依旧炎热,雨夜的空气里掺杂着潮湿与闷热,让人的情绪,更像是从温热泥土里生长出来的嫩芽,湿热得黏人。
一回生两回熟,林羡如今看到床边有人已经心如止水。
“裴漓之,”林羡张口觉得喉咙有些干,刚好就有人杵在这,不使唤白不使唤,“给我倒杯水来。”
那堵黑影闻言,乖乖地去给林羡倒了水,又端到了床边。
“师尊,喝水。”他的嗓音在雨声中响起,轻而易举让林羡回忆起那个对她而言也许算得上几分放纵的夜。
但认真想想,也不过只是一个吻而已。
林羡垂眸看向手中的杯子,喝了一口,放在手上,随后才缓缓看向裴漓之。
“裴漓之,你半夜不休息是个什么坏毛病?”
裴漓之同样垂眸看她:“师尊,弟子已经大乘,只需运转灵力调息即可,不需要休息。”
不仅仅是大乘境,元婴以上即可如此。
向来有自己作息的林羡:“……”
林羡又喝了一口水,已经懒得再问他话。
杯中水见底,林羡将杯子伸出去,裴漓之下意识接住。
“师尊,还喝吗?”
“不喝了。”
杯子却置于桌面,林羡却被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
雨夜,共处,心跳声。
似乎与那一夜并没什么不同。
林羡从徒弟的眼神中看到了些黏糊糊的意味。
“师尊,您考虑好了吗?”
林羡面上看着心如止水:“考虑好了,我没有要找道侣的意思,请回吧。”
裴漓之却又坐了下来,猛然靠近她,林羡又是眼皮子一跳。
“师尊,是弟子上次没让您满意吗?”
林羡一顿。
还没等她回答,冰凉的手指又按压在她的唇上,耳边是压低的嗓音:“师尊,我们再亲一次如何?”
冰冷的气息顺着柔软的唇渡了过来,交缠且充满眷恋。
第987章 雨夜
窗外雨声很大,比上一个夜里的要大得多。
只是这次熟稔了些,黑暗且封闭的环境,更是为这暗处潮生的情愫与冲动提供了很好的环境。
林羡的不作为更是一个极好的信号,她盯着眼前之人的脸看了许久,直到唇上一疼。
裴漓之低声道:“师尊,您想好了吗?”
林羡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唇再度被贴上。
不同的是,这次有一只手覆住了她的眼睛,视觉消失,其他感官则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裴漓之的气势全然压过来,林羡忍不住往后仰。
林羡背后是柔软的床榻,身侧是肆意妄为的徒弟,雨夜持续着,暗处潮生的情愫如同外面的大雨,侵蚀感官。
“裴……漓之。”终于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林羡将人推开,倚在床上小口喘着气。
裴漓之同样气息不稳,但他比林羡好些,此时一言不发,似乎真等着林羡说什么话。
然而他的师尊此时眸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潋滟波光,裴漓之猝不及防撞入那双眸子中,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师徒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直到裴漓之开口问:“师尊觉得弟子伺候得怎么样?”
林羡被“伺候”二字刺激得差点咬了舌头,唇上的酥麻以及方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但她在徒弟面前并不想被落下面子,于是在终于平复了气息后,平静道:“不怎么样。”
仿佛方才沉浸失神的人不是她,颇有穿上裤子不认账的意思。
只是林羡没想到,某人的脸皮,比她的要厚多了。
大概如今已经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裴漓之蓦然笑了一声:“师尊不满意啊,那弟子明晚再来。”
林羡:“……”
她难得见这孽徒笑一次,没想到竟然是因为对她有所图。
但更让林羡心情复杂的,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
她不是这么好脾气到能让自己徒弟如此冒犯的人,但也许正如裴漓之所说的那样,试一试,当真让她给尝到了些食髓知味。
裴漓之忽然动了,他再次凑了过来,只是林羡此刻思绪有些复杂,看到他凑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推开他。
“我累了,”林羡如是道,“你回去。”
她本来就是半夜醒来的,这个吻,就当作是个梦。
裴漓之被拒绝惯了,再漫长的岁月都过来了,何况此时林羡待他,俨然与从前不同。
他道:“弟子遵命,师尊好好休息。”
随后便在黑暗中消失。
林羡如今却有点听不得裴漓之口中自称“弟子”,又或者是他唤出的仿佛带着缠绵之意的“师尊”二字。
雨声响彻,林羡忍不住摸上了唇,今夜确实是放纵了些,这触感足够真实。
林羡也不是什么分不清主次的人,究竟是接吻让人欲罢不能还是与裴漓之接吻这件事让人欲罢不能,她到底还是能够分清。
但对徒弟动心,也就意味着林羡曾经训斥过裴漓之的话,如今都尽数打了她自己脸。
换句话来说,她为老不尊。
“……”
林羡原以为自己今夜应当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大概全然都是今夜那点事,结果在床榻上翻了几回身后,她的眼皮子重了起来。
最后困意袭来,意识再次混沌。
但这次因为睡前与徒弟做了些放纵的事,她的梦倒是没有像之前一样满是血腥或者压抑的画面,反而……有些说不出的荡漾。
梦里的画面虽然依旧出现了裴漓之,但却是截然不同的场景与人。
林羡再睁眼看见从外面投进来的光线,意识到自己已经睡到日上三竿,她按着自己的脑袋从床榻上坐起来,没有注意到大半夜过去,她身上的衣衫凌乱不已,往撑着床的那边肩膀滑了下去。
又或者是,寝殿只有她一人,这春光乍泄的画面,除了她自己以外,没有人能看见。
只不过这时候外面响起了对话的声音。
“大师兄,你嘴唇怎么了?”是顾彦的声音。
看来她的大徒弟和四徒弟都在外面。
林羡等了片刻,听见裴漓之的声音响起,“昨夜不小心自己咬的。”
顾彦哦了一声,随后又问:“大师兄,那你怎么不消去它啊?”
这种小伤口,修士自己用灵力就能够恢复如初。
裴漓之还没回答,林羡却陡然清醒。
嘴唇?
伤口?
她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顾彦,你来找师尊做什么?”林羡听见裴漓之问道。
“没什么,只是有两日不见师尊,想看看她伤势如何了。”
林羡养的徒弟们,确实个个都孝顺。
除了裴漓之。
他的孝顺,在林羡看来,也许更像是恩将仇报。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
“师尊,弟子与四师弟求见。”裴漓之的声音平稳响起。
“进。”林羡还在捏着自己的鼻梁处。
殿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在那么一瞬间,又停住,裴漓之的身影几乎挡住了所有殿内的风光。
片刻,他往后退一步,重新关上了殿门。
身后传来顾彦不解的声音:“大师兄,你怎么又关上门出来了?”
明明一只脚都要踏进去了。
寝殿内,林羡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
沉默片刻后,她抬手整理了自己的衣物,等再度开门时,她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浅蓝色的衣裳。
林羡亲自去开的门。
“弟子见过师尊。”门外等候的两个徒弟异口同声道。
而林羡的目光就这样不经意落到了裴漓之的唇上,那上面红肿了一块,确实是有个小伤口。
“……”
这点小口子不处理,还明晃晃地出现在林羡面前,无异于在提醒着她什么。
第988章 勤加练习?
人都有不擅长的东西,譬如九司尊主第二次接吻,咬了对方的嘴唇。
林羡认为这件事大概也不能怪她,或者说,有人被咬了还沾沾自喜着。
顾彦不知师尊与大师兄之间的暗涌流动,他上前一步问道:“师尊身体好些了吗?”
林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必担心。”
顾彦眼底还是有些忧虑:“七师伯让弟子要督促您喝药。”
林羡:“……”
都好得差不多了,还喝什么药。
是药三分毒这句话她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了,”林羡还有些感慨,“你都替你师伯当眼线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尊?”
她这话的语气并不重,顾彦自然也是能区别师尊是不是真的生气。
“师尊既然没事了,那不喝药应当也是可以的,只是师伯说您不爱惜自己身体,要多督促一下。”
林羡:谢谢你啊我的小师兄。
顾彦此番来,除了关心一下林羡的身体,也是为了请安而来。
等顾彦告退后,裴漓之更是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就站在林羡身后,端茶倒水的活倒是让他给揽了。
林羡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地抬眸对上裴漓之的嘴唇,停顿片刻,又转移视线。
“这么闲,是打算贴身伺候我?”
林羡随口一问,不曾想还真对上了“正有此意”的目光。
“……”
“我不缺人伺候。”林羡道。
“是弟子想要伺候师尊,”裴漓之上前走了一步,随后蹲在林羡跟前,仰头看她,低声道,“师尊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弟子从前伺候您不也挺好的?”
他这句话确实不假,在被大徒弟伺候的那几年,林羡确实事事顺心顺意,大有从一个手握长剑的修士变成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的意思。
然而林羡当初根本没想过裴漓之竟然对自己这个做师尊的有非分之想。
回想起当年她忧心徒弟修炼上出岔子,再想到今时今日,林羡突然就有些如鲠在喉。
早知今日,当初她就应该让这玩意知道什么叫做欺师灭祖的下场。
可惜如今,将徒弟培养出来,都已经是能够蛊惑自己师尊的程度了。
林羡不紧不慢,同样也不同意不拒绝,裴漓之得寸进尺,却深知不能在此时此刻逼迫他的师尊做出抉择。
他体贴地给林羡泡了新茶,“师尊,这是今年刚采来的西湖龙井。”
林羡抬了一下眸子,“凡间采来的?”
“是。”
“今年大旱,哪儿还能种下这玩意儿?”
“弟子找人种的。”裴漓之解释道。
林羡就没觉得奇怪了,她这徒弟,如今说句富可敌国也许也不夸张,天大旱,但若是他有心,栽种些东西,还是能成活的。
只不过林羡此时有些心烦,也就忍不住挑刺:“凡间干旱至此,你也有心思去找人种这无关紧要的东西?”
裴漓之闻言一顿,但脸上没有露出其他神色,他将茶端到林羡跟前,“师尊,弟子庇护之地,为了种这茶叶,收留了上万灾民,师尊如今却这般说,实在有些伤弟子的心。”
林羡:“……”
伤心没看出来,但兴许是有那么点投机取巧。
她喝着徒弟上贡的新茶,但眉宇间丝毫没有心虚,甚至理直气壮。
再怎么说,她也是一手养大了这白眼狼的,于情于理,这茶她喝得心安理得。
再不济,不为这孝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讨人欢心是最基础的。
虽然这种戏码看上去并不适合裴漓之来做,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比起他师尊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偏偏也是因此,才让外面那些不了解他的女修神魂颠倒。
让神堕入凡尘,沾染俗世,俨然是件刺激的事。
可换而言之,裴漓之眼中的神明,又是另外一个人。
“师尊有什么想吃的吗?”裴漓之问。
大概是在白日,林羡有些清心寡欲,因为不太爱搭理裴漓之,她垂了下眸子,“没什么想吃的,你下去吧。”
但裴漓之若是能够乖乖听话的,但就不会发展到今时今日的地步。
他猛然凑近自己的师尊,弯腰脸贴近了林羡的脸,近在咫尺,语气缱绻:“师尊,您不能这样?”
“哪样?”林羡对上他的视线,面色不改。
裴漓之伸手点了一下自己的唇,上面还有个小伤口,直白地控诉着林羡昨夜所做之事。
她咬了他。
还不是那种干脆利落的的咬,而是在轻咬过后猝不及防的咬。
昨夜是裴漓之先凑上来的没错,但这个小小的伤口无一不在说明着,林羡也动了情。
“师尊不能做了就不认人,”裴漓之的语气暧昧,像是意有所指,“弟子虽然愿意当您这个见不了光的人,但却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他在告诉林羡,拆了的礼物,是不能退回的。
两人目光交接,林羡垂眸,不觉又落在裴漓之唇上那伤口,蓦然间,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仿佛又涌上嘴唇般。
她顿了一下。
但表情未变,“离我远点,凑这么近做什么?”
裴漓之并未远离,他如今大概学会了区别林羡每一句话里的意思。
这一句,让他离远点,但不代表一定要离远点。
“师尊方才在想什么?”裴漓之问。
在想昨夜的或者是几日前的吻,但林羡势必不可能与他说。
“关你什么事?”
裴漓之看着她:“我以为您会想起昨晚。”
“是吗?”林羡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随口道,“你觉得自己伺候得很好?”
颇有不满意的意思。
裴漓之笑了一声:“师尊,弟子会勤加练习的。”
勤加什么?
林羡看着他,正想说句什么,裴漓之却又在她跟前蹲下,用一种绝对臣服的姿态道:“师尊,让弟子继续伺候您,好不好?”
他这样低声下气的姿态,让林羡看了很久,直到不知什么时候一阵风拂来,风中夹杂着一声淡淡的嗯。
沈宵带着几个师弟师妹在外面处理了后续的事,前前后后又忙活了近半个月,才终于回宗门。
结果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听闻裴漓之又去他师尊身边贴身侍奉了。
沈宵:“?”
裴漓之到底是什么狐狸精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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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0章 撩人
目的达到了,裴漓之听话地消失在林羡的寝殿里。
而寝殿外面的沈宵几个等了许久没等到师尊的动静,依旧安静地等着。
直到突然,寝殿门开了,穿着一身暮云灰长袍的师尊出现在他们面前。
“弟子见过师尊。”几个乖巧的徒弟纷纷行礼。
林羡嗯了一声,目光扫过他们几个,看起来并受伤:“都回来了,那就先休息几日,你们都辛苦了。”
林羡并非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师尊,否则也不会总有徒弟往她跟前凑。
她的不近人情,大顿都在外人面前。
“师尊,弟子不辛苦,”沈宵微微抬眸,“师尊身上的伤有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一个大乘境修士受点伤太久没好,怕也是要命的伤。
接下来便沈宵事无巨细地给林羡说了一遍在凡间后面做的事,林羡听得倒也津津有味。
事后又问了些问题,其他的小徒弟也都答了上来,林羡一挥手,让他们都回去休息。
至于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他们该接触些,却不该时时被叨扰着。
半个多月的时间,好像黑月组织这四个字便随着人间的天灾一样销声匿迹,不少人放松警惕来。
若是真正如此倒也罢了,然而,最怕的就是他们默不作声地蛰伏起来,等到所有人都放松警惕时,再突然出现给予致命一击。
林羡隐隐察觉到有些什么在催促着她,快些做着什么。
但如同无头苍蝇般的焦急俨然无用,半个多月前破阵一事说到底并不轻松,那么相反的,维持着阵法的人也终将会遭到反噬。
任由他是不是所谓脱离天道桎梏之人,这反噬都是存在的,轻则是伤,重则要命。
但很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林羡也始终查不到这偌大的修真界中,有哪个稍微德高望重的人突然闭门谢客的。
这并不合理。
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个道理谁都懂。
如若不是急于将师尊带回,林羡……或者夕遥宗各位长老都不会有丝毫急切。
林羡那日问过鬼王,他说安冗之魂从未下过鬼界。
安冗是他们的师尊,夕遥宗的老宗主,同时也是安行舟的父亲。
虽说飞升之劫一旦失败,身死道消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渡伶说他们师尊曾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渡劫失败也有望投胎转世。
若是他们师尊都失败了也就算了,偏偏这些年来,包括上次黑月组织偷袭九尊阁,都有他们师尊的影子在其中。
极有可能,他们师尊的灵魂被禁锢在某处。
不在鬼界,自然就是在人间。
至于在人间哪一处,自然会有找到的时候,虽然已经是百余年之前的事,但安行舟与安冗乃是血亲。
燕景川近来在找着血亲寻魂的法子,虽然想必他们师尊的身体留不下来,血亲寻魂能不能奏效,还得看命。
奈何他们都敌人实在过于狡猾,无论如何都没露出马脚,也就没让他们找到能够钻空子的机会。
“师尊在发呆想着什么?”一道熟悉的声音此时此刻又在身旁响起。
距离沈宵他们过来已经一个上午过去了,裴漓之端着盘子过来的。
“弟子在厨房里弄了些桂圆莲子银耳羹,师尊要不要尝尝?”
林羡觉得天气有些闷热,不太想吃东西,于是摆手:“不想吃。”
她白日与夜里有所不同,与自己都徒弟厮混在一起这件事,林羡如今看淡了,这臭小子看着是有那么点好看,甚至说句心里话,不仅是好看,伺候人的事,做得也十分不错。
但林羡白日的时候,清心寡欲之际,自然不会很听徒弟的话。
无论如何,他们中间也隔着一层师徒关系。
“师尊,弟子已经冰镇过了,”裴漓之丝毫没有气馁,他很贴心道,“刚从冰里端出来的,尝一尝?”
林羡:“……”
她没什么反应,裴漓之便直接将那碗银耳羹端到她跟前,舀了小小一勺到林羡嘴边,“师尊?”
林羡瞥了一眼还泛着丝丝寒气的银耳羹,天气闷热,这样一碗甜汤倒是足够解暑的,她有点心动。
裴漓之已经喂到她的嘴边,但林羡依旧没有张口,她拨开了裴漓之的手,“放那,我自己吃。”
被人伺候的滋味确实不错,但有手有脚的,吃点东西,哪里还用得着喂?
别说有没有人看见,她也不当这种程度的废人。
不知不觉间,裴漓之还真有种要事无巨细要伺候人的意思。
裴漓之看着他师尊端起了银耳羹,没再说什么,反而静静地站在一旁。
银耳羹清润,入口冰凉,尝得出几分用心。
只可惜这点用心掺杂了男人对女人的不轨之意,九司尊主并不是很领情。
不过她没浪费这碗精心准备的银耳羹,裴漓之等着她喝完。
“师尊,味道怎么样?”
他问出来,随后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直到他的视线都快要化成实质,林羡才慢悠悠地吐出了两个字。
“尚可。”
然而她这徒弟对待这两个字,仿佛是对待至高无上的赞扬般,轻笑了一声:“师尊喜欢便好,您还想吃些什么东西,弟子去做。”
林羡目光落在那张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脸上,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笑起来好看,于是在她面前笑得多的次数多了些,又不显得生硬。
林羡伸手撑了一下脑袋,回想起许多年前,她的二师兄领着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孩走到她面前,说这是给她千挑万选出来的徒弟,那时候,裴漓之的一双眸子里满是戾气,小身板看着就营养不良,林羡也是花了心思去养的,后来养得白白嫩嫩开始招人疼了,却没想到,这狗东西胆大包天连自己的师尊都不放过。
如今白日温顺得像被驯服的犬,夜里便是凶性毕露的狼。
还挺自有一股招人的劲儿。
林羡大概是盯着裴漓之看久了,他察觉到这目光,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凑近了些。
“师尊,您看弟子的眼神,”裴漓之眸光未动,但喉结似乎滑动了一下,“像夜里的时候。”
夜里看人时,撩人。
第991章 恶劣且贪心
只不过无论裴漓之眼中再如何撩人,他师尊都在嗤笑声中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偏偏又是这种半撩不撩最是惹人心动,裴漓之心心念念,当晚近乎是迫不及待地入了他师尊的寝殿,只不过没想到的一点是,林羡在沐浴。
林羡自然也没想到,这狗东西这么早就进来了。
近日长卿阁送来了一批特制的花瓣,说是弟子们闲来无事研制出来的,拿来泡澡不仅可以舒缓疲劳,身上也会染上一阵花香,而且这花瓣红艳艳的,着实是好看。
据说给夕遥宗的两位女长老都送了,林羡拿到手时,也给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徒弟送了些,剩下的自己今晚洒了不少在这浴池里。
近来事情不少,她要烦心的自然也烦心,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泡个澡,谁能想到还有人闯进来。
裴漓之踏进来那瞬间,林羡原本闭眼靠在浴池边,水面密密麻麻飘着红艳艳的花瓣,一室馨香。
裴漓之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然而林羡也睁开了双眸,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夜里仿佛染上了几分风情,隔着一段距离与裴漓之两两相望着。
水越过了胸口,花瓣随着浮动的水面掩盖住了大多春色。
雪白的一片,玉颈生香,长发被一支竹簪尽数绾起,剩了些细碎的贴在脸颊两侧和脖子上,连眼睫都染上了湿漉漉的水光。
不娇媚,但倾国倾城。
在双方沉默无言的氛围中,似乎隐含着一股说不出的沉寂却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暧昧。
林羡并未因为裴漓之的出现而有什么举动,她只是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其打量了一番后嗤笑一声,漂亮的桃花眼中水光氤氲却不见羞涩。
“裴漓之,滚出去。”
这句话但凡是对谁说,对方也许都会乖乖听话,只是林羡这徒弟,但凡是招惹了,就没有再能脱身的机会。
裴漓之闻言默默转了身,但没出去,他背对着自己的师尊,听着身后水声响起,也不愿意走开半步。
浴池前其实有一面屏风,林羡懒得理会这寝殿内的另一个无关人,随意挥手,屏风隔绝在两人之间。
裴漓之:“……”
有些时候,却是不看的东西,越是勾人心弦。
尤其是这种近在咫尺偏偏又让人抗拒不了的。
裴漓之当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凡是他有把“正人君子”这四个字记在脑子里,他都不可能对自己师尊有那样的非分之想。
何况当下,孤男寡女,美人沐浴,他若是能控制住脑子里的念头,也不可能沦为这世间堕于情爱的凡夫俗子。
睁眼,想往后看。
闭眼,心全是念想。
无论如何也不得清净,然而他的师尊又并非是理会他死活的性子。
林羡确实懒得理他,这浴池水温正好,花香沁人,又有催眠的疗效,她觉得很是舒适,因此甚至可以忽略这里面还存在着另外一个人。
裴漓之,是顽劣了些,但他也会试探林羡的底线,知道什么不能做。
因此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也不会转头。
半个时辰后,屏风内的林羡听闻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师尊还没洗好吗?”
正闭目养神的人没有睁开双眸,甚至没有要开口应他一句的意思。
裴漓之沉默片刻,依旧没有转身去看。
人是醒着还是睡着,不一定要用眼睛去看。
“师尊,是弟子做错了什么吗?”他开口问。
半晌,浴池里的人终于回了一句:“为什么这样问?”
“您对我,”裴漓之顿了一下,才补充道,“忽冷忽热。”
不再是纯洁的师徒情分,但除了夜深人静时的短暂独处,似乎也不剩下什么。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浴池中的人忽然发问。
“弟子不知。”
随后裴漓之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那声轻笑后,林羡道:“你过来,我便告诉你。”
裴漓之不可能受得住这样的蛊惑。
屏风后面的光景,再次敞露在眼前。
仅一眼,裴漓之就知道自己再次落入了他师尊的陷阱当中,若她日后不要他,今晚足以成为他此生无法摆脱的心魔。
“师尊想说什么?”
林羡靠在浴池边,双臂往后靠,撑在池边,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挡住了近乎所有春色,可即便如此,也足够让人心生波澜。
闻言,她慵懒地抬眸看过去,桃花眼中,潋滟波光。
“过来。”
裴漓之很听话,在大多数时候,林羡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除非是她不要他,否则裴漓之此生应当不会再有忤逆的念头。
自然,他本身已经足够忤逆。
他一步一步走到林羡身后的池边,甚至单膝跪下来俯身下来,将耳朵贴近林羡,余光却不觉瞥去其秀颀的脖子上。
那里有一片孤零零的花瓣,此时此刻正贴在上面。
红艳艳又仅有一片,在白皙的脖颈上,显得十分碍眼。
这个姿势十分亲密,更何况林羡此时身上未着寸缕,看不见的春光同样引人遐想。
“裴漓之,”林羡微微仰头,唇贴近他的耳畔,用一种很是撩人的语气告诉他,“因为你变得越来越贪心了。”
一句话直戳心窝。
裴漓之一开始只想要师尊的一个眼神,后来他得到了,于是他又想要一个吻,他又得到了。
林羡的纵容,让他逐渐贪心,想要更多。
明明从前一个眼神就能满足,如今却嫌弃她忽冷忽热。
裴漓之曾说林羡不懂情爱,可事实上,林羡永远看得比他要透彻。
裴漓之身形僵硬了一瞬,漆黑的瞳仁倒映出池中人的身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也没有起身。
林羡偏头看他,想说句什么,却瞥见裴漓之蓦然低下了头。
下一刻,冰凉的唇碰到了她的脖颈,仅仅一瞬间,又陡然离开,像是叼走了什么东西。
林羡抬头看见裴漓之嘴角轻含着一片红艳的花瓣,而后,花瓣被轻巧吐出,没有任何技巧地飘落在地。
林羡听见自己大逆不道的徒弟道:“师尊,您说得对。”
他是一个恶劣且贪心的小人。
第992章 哄孩子般的语气
这一夜没有亲吻,林羡从浴池上来时,裴漓之闭了自己的五感,不看不听,却不能不念不想。
林羡身上披着白色的长袍,竹簪从发间拔出,长发披落下来,看起来惊艳又恬静。
裴漓之守在她的床榻边,替其灭了灯,而后在黑夜中沉默着,却不肯远离半步。
林羡俨然习惯了在这样的注视下入睡。
裴漓之的举动确实称不上多磊落,他是个贪心的人,既然人前不能得半点眼神,人后,他自然要占据所有能占据的。
林羡半夜醒来,看见裴漓之撑着脑袋在床边,黑暗中可见其双目紧闭。
林羡注视片刻,随后抬手轻摇他一下。
“师尊,您醒了?”裴漓之睁眼,看到林羡,随后问,“要喝水吗?”
裴漓之端来了一杯温水,体贴地扶着林羡起来,甚至想喂她喝下,然而林羡双手接过了杯子。
“师尊近日来总半夜惊醒,”裴漓之道,“是做噩梦了吗?”
林羡想开口反驳,裴漓之却探手去擦拭了她额前冒出的冷汗。
她又沉默下来。
这些日子里,她确实每夜噩梦缠身,那些噩梦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其实对她的影响不大,但一入眠便不由自主在脑海中浮现各种画面,这又确确实实对她造成了困扰。
杯中水见底,裴漓之将杯子放回去,转而又看林羡,“师尊还睡吗?”
若是在前几夜,林羡深夜醒来时,他最是黏人,然而今夜不同,裴漓之有些沉默。
林羡抬眸,两人视线对上,片刻无言,随后林羡往床榻里面挪了挪,掀开被子拍了拍身旁。
“上来。”
黑暗中,裴漓之猝不及防瞪大了双眸,瞳孔也微微收缩,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迟迟没有动作,林羡没有耐心地催促了一下:“不上来就回去。”
裴漓之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信号,但林羡这句话却是实打实有威慑力的,裴漓之僵硬着身体躺下,哪怕平日里再如何肆意妄为,他却依旧是第一次得来这样的待遇。
他的师尊主动邀他上榻。
只不过林羡什么也不打算做,她只是让裴漓之躺下,随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徒留裴漓之一人清醒着。
修士其实不用睡。
裴漓之也知道,林羡看上去是入眠了,但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第一时间清醒过来。
他侧了侧身,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的人。
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不见。
曾经爱而不得,仿佛永远触之不及的人如今就躺在自己身侧,只是这其中,却是感觉,这人仿佛依旧离他很远。
明明他的师尊如今即便态度不够明朗,但半推半就间,裴漓之能感觉到林羡对自己有几分喜爱。
是的,喜爱。
起码他还拥有着喜爱。
但喜爱啊,偏偏又是最无用的东西,可随时抛却的。
他们之间似乎平等了,但终究还是有一层隔阂存在。
一夜无眠。
——
林羡最近很喜欢睡觉,但同时也总睡得不安稳,这就导致了她怀疑自己的床榻是不是该换了。
换张更好的,说不定能睡好。
只不过这个问题,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考虑,不过裴漓之没她那么离谱,他没有将锅甩在床榻上,反而是不知从哪里搜刮来了不少助眠的东西。
他师尊无论前世今生都对睡觉一事情有独钟,若是睡不好,轻则精神萎靡,重则脾气暴躁。
这种凡人般的作息裴漓之从前也是不理解的,但如今,理不理解似乎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
他对林羡的感情,足以让他盲目。
是夜,裴漓之给林羡点上了熏香,这熏香自然是他专门弄来的东西,助眠效果很好,据说是百年未曾入眠的修士用了它也能一夜酣睡。
结果并不怎么样。
林羡还是半夜醒了一次,醒来时看到身旁有人甚至恍惚了片刻。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裴漓之是她允许之后才躺在这里的。
师尊本人不像徒弟又这么多讲究,裴漓之躺在这里的时候,老实又乖巧,丝毫看不出是个敢对自己师尊有任何不轨长大之徒。
他大概是生怕打扰了林羡,所以才躺得这么老实,但其实算是钻了牛角尖,林羡自己就可以屏蔽了外界所有干扰。
林羡可没有自己醒着不能打扰别人安眠的想法,她翻了个身,侧身盯着身旁的人。
这个角度下,黑暗中看人总归是和白天有所不同的。
最为引人注意的是沦落,在模糊了五官之后,轮廓似乎显得更加突出。
裴漓之无疑是好看的。
林羡见过许多人,不是每一个如今都记在脑海里,但对于裴漓之的父母尤有印象,那两个人的相貌都是一顶一的好。
因为徒弟的缘故,林羡百余年前了解过裴将军夫妇,若不是他当年功勋过人,说不定貌美的妻子会入宫成为宫妃。
裴将军一生戎马,所效忠之皇室也不敢轻易夺臣妻。
但动没动心思不好说,若真没起过心思,这流言蜚语便是空穴来风。
不管真假,显而易见,裴漓之这皮囊就生得漂亮,那他生得好看,自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他的父母,以及自认含辛茹苦养大徒弟的某师尊,都应该在其中付出了不少。
只是自己亲手养大的人如今躺在自己身侧,林羡未免会有“监守自盗”的错觉。
哪怕是裴漓之自己先贴上来的。
她抬手点在身侧之人的额前,顺着中间的弧度渐渐滑落下来,先是鼻梁、鼻尖再到唇峰,紧接着还挠了一下他的下巴,点上了。
林羡的举动根本没考虑过会不会吵醒裴漓之,她自己半夜玩得开心就行。
但裴漓之毕竟不是睡死的人,林羡撑着脑袋在摸着喉结,直到那喉结上下一滑动,下一刻,原本睡得规规矩矩的人翻了个身,林羡被紧紧搂在怀里。
清冷的气息和她身上的异香交织一起,催生着什么情愫。
林羡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把玩着她的发丝。
“师尊乖,睡觉。”
哄孩子般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