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师尊,有点噎
“来了?”林羡语气淡淡,“既然来了,那你们二人就先锻炼一下吧。”
“围着九尊阁跑上十圈,十圈之后,我来教你们练剑。”
修炼可不仅仅是修为上的事,体魄很重要。
林羡确实不是什么仁慈的师尊,即便是那个满心孝顺的二徒弟,也没能让她网开一面。
九尊阁究竟有多大呢,这么说吧,两个九岁的小短腿哼哧哼哧跑了第一圈,一刻钟便过去了。
跑到第四圈时,两人的腿脚都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呼出来的气息更是重到不行,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慢。
沈宵本来就憋着一口气,想要比裴漓之跑得快,因此一直咬着牙坚持跑在裴漓之身前。
这样的锻炼,在前世这个时候,几乎每日都在上演。
即便如此,裴漓之现在也跑得很吃力,当然有人跑得比他更吃力就是了。
这样的身体锻炼,自然是不允许动用任何一丝灵力的。
裴漓之看着前头的沈宵,眼中闪过了一丝嘲讽,但他的速度也没落下,始终跟在沈宵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
每当他们经过林羡时,那位外人眼里清隽的九司尊主,都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顺便懒洋洋地催促道:“跑快点,脚板下的蚂蚁都被你们俩给踩死了。”
有的人收徒收得不情不愿,虐徒弟上倒是得心应手。
林羡自己也觉得这种事情做起来——还真有些不太好意思。
她装的。
俩小孩跑到最后,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完全不受控制的那种慢,娇生惯养的沈少主尽管还在咬牙坚持,但腿脚仿佛都已经不是自己了,眼前隐隐发黑。
还剩最后一圈……半圈……快到终点了。
就在这时候,一直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的裴漓之,似乎加速了。
裴漓之的加速,无疑给沈宵增加了心理压力,双腿已经沉重得不行的沈宵,不服输的又加快了脚步,就是为了不让裴漓之超过。
快到了。
沈宵跑到终点的时候,林羡就站在前方等着他们俩,看见师尊,沈宵又往前冲刺了一番,结果刚停下来时,整个人都站不稳,往前一倒,恰好扑入了林羡的怀里,
师尊身上有股好闻的幽香,这是沈宵当时唯一的念头。
但下一个念头便是,他现在浑身是汗的,会不会冲撞了师尊。
谁知,林羡只是将他扶稳之后,又拍了拍沈宵的肩膀,“不错。”
这一声夸奖,像蜜糖般落入了小少年的心。
沈宵想开口说句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因为长时间的跑步被压得厉害,开口还有些困难。
林羡道:“沈宵,把补气丹吃了。”
补气丹,又称万能丹。
林羡也不是吝啬的人,这玩意吃多也没事儿,她直接一把塞进徒弟的嘴里。
沈宵:“……”
师尊,有点噎。
后面的裴漓之终于也跑到了终点,只不过不同的是,他没能等来林羡的好脸色。
“裴漓之,你为什么不尽全力去跑?”
第62章 抠抠搜搜
林羡这句话,直接让俩小孩都沉默了。
刚刚咽下补气丹还以为自己扳回一局的沈宵:“……”
这人一直跟在他身后,不是因为跑不动,是因为自己想偷懒?
裴漓之对上林羡的目光,不卑不亢又异常的冷静:“师尊恕罪,弟子无能。”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师徒二人间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林羡对事不对人,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裴漓之有没有在认真跑。
也许他那个速度和毅力,在这个年纪而言,已经不错了。
再怎么样,这也是一个年仅九岁的孩子。
林羡的较真成功让他们师徒的关系愈发紧张,裴漓之始终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认真。
林羡:“……”
很好。
“裴漓之,你是对我这个师尊有意见吗?”
“弟子不敢。”
林羡:“你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我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眼看着林羡就要动怒,沈宵忙道:“师尊莫气,大师兄第一次犯错,您大人有大量,就莫要跟他计较了。”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林羡又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指着裴漓之道:“过来吃补气丹,吃完自己去再跑两圈回来。”
闻言,还以为自己茶言茶语成功的沈宵得意地看了自己那大师兄一眼。
随即又对林羡道:“师尊,那弟子呢?”
林羡当着裴漓之的面,将一把瓜子塞到沈宵手上,道:“看着你大师兄跑,等他跑完,我就教你们练剑。”
沈宵:“……”
裴漓之:“……”
前者暗爽,后者无语。
林羡是剑修,虽然这么多年来,接触过的东西也不仅仅是剑,但这毕竟是专攻的,如果说她能有什么东西教给自己的徒弟,那就是剑了。
林羡吧,想着这徒弟还是要相处许多年的,一想到自己日后真的要像梦中的结局那般凄惨,那她为何还要端着这师尊的架子?
人生苦短。
谁不说梦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徒弟嘛,她定是要好好调教一番。
于是,夕遥宗的林羡长老,也坐在一旁跟自己的二徒弟一起磕瓜子,看着大徒弟在那里汗流浃背地跑步。
林羡:心里舒坦了。
给人穿小鞋的感觉,还真不赖。
等裴漓之又强撑着跑完了两圈,林羡不由分说地给他嘴里塞了一把补气丹。
裴漓之:“……”
原本在跑步过程中丧失的体力,因为这么一把补气丹,又回来了。
已经飞升过,确实并不想怎么认真修炼的曦和神君:“……”
奈何林羡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既然这个徒弟不能好好听话,那她顶多就是赶鸭子上架。
无所谓了。
这徒弟反正已经是她名下的了,强扭的瓜甜不甜不知道,脆就对了。
就喜欢看这种看不惯她,还干不掉她的表情。
九司尊主的恶趣味上来了。
她随手给他们两个人一人扔了一把木剑,道:“你们两个就先用木剑来练习吧,这个安全些。”
裴漓之:“……”
这一点倒是跟前世差别不大,连说法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用木剑,是因为林羡这里没别的剑,就连他手上的木剑,都是林羡趁同为剑修的四长老不在,去他的山头上薅的。
林羡:抠抠搜搜。
第63章 练剑
沈宵还是第一次碰木剑,说句实话,沈少主在御兽派收藏的宝剑多了去了。
但那些剑,都没有他手上的这把剑宝贝。
“师尊,您用什么剑啊?”沈宵左右看不见林羡手上的剑,又问道。
林羡闻言,也不说什么,直接探手出来,轻声道:“剑来。”
下一刻,泛着金光的落川剑凭空出现在林羡手中。
林羡道:“我用落川剑。”
落川剑算得上是林羡的成名剑,而且这把剑,厉害是厉害,但毛病也多,尤其是霸道。
有这把剑在手之日,林羡就别想去用第二把剑。
木剑,这家伙也不给用。
沈宵不知其中内情,看见自己师尊手中的剑,一时间,倾慕之心再次翻涌上来。
“师尊,我以后也能拥有这么棒的剑吗?”
落川剑似乎也听见了有人在夸它,身上的金光更盛了。
林羡:“……”
这玩意儿是剑吗?花孔雀都没它招摇。
林羡心里冷冷一笑,脸上不显,依旧温润如玉的嗓音:“自然。”
落川剑:“?”
这世间还有比它更棒的剑?
林羡忽的觉得手中的剑柄烫了些:“……”
落川剑的剑灵始终没能修炼出形体,这会儿听见主人念着比它还棒的剑,在发脾气呢。
林羡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家的剑,敷衍地给它擦了擦剑身,小家伙才气消了。
如果落川剑知道这个岁数还比不上自己零头的小丫头将它看作是个小家伙,估计能气得当场戳死这一任主人然后再回到剑宗的剑坛里生锈。
林羡轻而易举地忘了落川剑的小脾气,对徒弟们道:“过来练剑。”
裴漓之的剑术,俨然已经过了还需要举剑扎马步的阶段,当年林羡的剑术天下闻名,却鲜少有人知道,林羡座下唯一弟子的剑术,其实不亚于他。
后来裴漓之确实也闻名了,只不过最为人所知的,应当还是他的大逆不道。
林羡:“练剑,不光是会挥剑就行了,一招一式如何运用,要看你们自己,不要只记得招式。”
剑修嘛,自然是从对练中分出高下的,未曾交手过,又何谈进步。
所以林羡最开始练出了点门道后,便不断去找人交手。
沈宵艰难出声:“师尊,我们不是该练招式吗?为何在扎马步?”
林羡伸出落川剑轻轻拍了一下沈宵的腿,小少年抖得更厉害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师尊看。
“剑修最重要的,是手不能离剑,如果身为剑修,连剑都握不住,那岂不是一大笑话?”林羡轻声道,又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沈宵,手别抖,日后与为师对练,若是剑被我打掉了,就自觉领罚。”
“……”
九岁的沈少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天真了些,他确实如愿拜了个满意的师尊,但师尊之严,让孩子的天空中都蒙上了灰尘。
等到沈宵手都抬不起时,他听见师尊突然来了一句:“好了,我们现在来练招式。”
沈宵:“……”
沈少主转头看了一眼自己单方面不承认的大师兄,见对方虽然也手抖腿抖,但耐力看起来,是比他好些。
沈宵的斗志一下子就起来了。
第64章 不会拜第二人为师
沈宵立刻道:“是,师尊。”
林羡闻言,又看了眼小哑巴裴漓之:“裴漓之,你呢?还可以吗?”
裴漓之知道林羡这个套路,回答可以,是去练剑,回答不可以了,是继续扎马步。
每一次,都能看见林羡嘴角明显泛起了笑,他就是那种拿徒弟当乐子的师尊。
裴漓之想到这里,又愣了下。
有些事明明已经过去了很多个年头,可一想起来,细碎的地方仍然历历在目。
裴漓之便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拜第二个人为师。
即便再恨,他也从未想过,论起师尊的身份,还能有谁能配得上他一声“师尊”。
“可以的,”同样稚嫩却与同龄人明显不符的声音响起,“师尊。”
林羡掀起眼皮,对上裴漓之的眼神,还是眯着眼睛跟他对视了会儿。
再次确认了,这小白眼狼果真在心里想着怎么欺师灭祖呢。
也许是裴漓之的存在了刺激到了沈宵,这孩子不知哪里来的意志力,坚定不移地要跟裴漓之分个高下。
包括师尊的喜爱。
事实证明,沈宵也是赢了的,林羡确实对他和颜悦色得更多些。
林羡教了些简单的招式,随后站在一旁看着二人练习,如若有看到不对之处,她便探出落川剑去纠正。
落川剑可喜欢干这活儿了,根本不用林羡下指令,它自己就在俩小孩儿头顶上飞来飞去,看见哪里不对便敲哪里。
沈宵苦不堪言。
扭头一看,发现裴漓之哼都没哼一声。
沈宵:“……”
他怎么能认输!
于是忍着手脚酸痛,继续咬着牙坚持着。
好在林羡并没有丧心病狂到让两个九岁的小孩儿练一整日的剑,在太阳偏西之前,林羡道:“今日便到此结束了,明日,你们去云溪阁,跟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一同听长老授课。”
沈宵闻言,忙问:“师尊,我们明日不用练剑吗?”
林羡露出了神秘一笑:“你若是想练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离开,沈宵也不是特别懂师尊脸上的那个笑是什么意思,但是师尊冲自己笑了,沈宵便觉得,对比旁边这个没有表情的木头,师尊肯定更喜欢自己。
毋庸置疑!
裴漓之没有像沈宵那般发出疑问,他沉默地转身离开。
显然,相似的历史,相似的画面,明明那般虚伪的师徒情谊,却像是刻在他脑子里一般,诱惑着他忘记林羡曾经做过的事。
裴漓之还记得,他的母亲,死在了今年的正月里。
那是人间的岁首日。
万家灯火明艳,独他一人雪天守孝。
唯一的亲人离去,裴漓之孑然一身,他那百病缠身的母亲走得并不安稳,因为她怕自己一走,儿子也活不下去。
于是在临死前死死叮嘱裴漓之要来夕遥宗拜师学艺。
裴漓之后来明白,乡间妇人哪里知道自己儿子有没有修道的天赋,只是不知从哪里听来了这个门派名,便嘱咐他来罢了。
毕竟随便在夕遥宗当个杂役弟子,也能安稳一世。
第65章 不该下这一趟山
林羡曾经告诉裴漓之,把夕遥宗当成家,裴漓之当真了。
林羡一直以来都很好,好到裴漓之真心将他放在心尖上最重要的位置。
如果林羡能藏得更好些,怕就不是那个结局了吧。
——
等到第二日醒来之时,沈宵终于悟了,师尊为何说今日不用练剑。
醒来的那一刻,沈宵下意识翻了个身,瞬间酸爽。
他根本起不了床!
雄心壮志的沈少主在第二日便被击倒了,好不容易从床榻上爬起来,发现抢了他大师兄之位的那臭小子像个没事人一样,还蹲在泉水旁喂金鱼。
沈宵:“……”
他倔犟地扭过头去,问小黑:“师尊呢?”
小黑兢兢业业:“阁主有事下山去了。”
沈宵听完:“师尊怎么又下山啊?”
小黑:“阁主自然有事要处理。”
沈少主显然知道没法从小黑口中得到答案,转头叹了口气,稚嫩又可爱的脸蛋上透露着这个年龄不该出现的深沉。
小黑莫名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不太死心地又提了一嘴:“你要不再问问?”
沈宵有气无力:“问你也不知道。”
小黑感受到了侮辱,整个人都跟着颓了起来。
后面的羽儿笙儿两姐妹窃窃私语:
“小黑怎么了?他看起来有点可怜哦。”
“他被小孩子看轻了。”
“真可怜……”
小黑:“……”
而在另一头,在山脚下的林羡看着无缘无故出现在眼前的燕景川,陷入了沉默。
“五师兄,你这是在看风景?”
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五师兄顶着一张略显苍白的脸,还能笑得出来。
“小八啊,还记得师兄之前嘱咐过你什么吗?”燕景川声音不大,但最后随着风送入林羡的耳中。
“师兄指的是哪一句话?”林羡干脆装傻。
燕景川缓步走了过来,身上的青衣随着山脚下的风而荡漾着,燕景川一直是这副孱弱的青年模样,不像林羡那专门四处招摇撞骗的小师兄,他就喜欢当个老爷爷,这样骗人花钱的时候容易点。
燕景川叹了口气:“小八,从你拜入夕遥宗那一日起,便已经是与凡间割裂开来了,即便飞升之前,上界便是上界,下界便是下界,但在下界,凡间与修真界,俨然两个世界。”
“师兄的话,你听进去没有?掺杂进凡间与自己无关的事,尤其是改变既定的结局,于你而言,对你日后的修炼,百害而无一利。”
燕景川的几番话,全然是为林羡着想。
她不该下这一趟山。
“小八,随师兄回去吧,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林羡明白,燕景川说的话是对的,她将为这一趟付出该有的代价。
然而,冥冥之中,像是有一种名为命运的绳索在牵引着林羡,她要随燕景川回去的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又重新抬眸看向燕景川。
“五师兄,”林羡的声音很冷静,“我想去。”
劝说的结局是,夕遥宗五长老站在已经不见林羡身影的原地,默默叹了口气。
小师弟啊,已经不是那个强忍着眼泪不掉下来的孩子了。
第66章 桂城失守
桂城在一片战火的灰烬中沦陷了。
离林羡离开桂城三日,此时桂城,俨然不是那个繁华的桂城了,它的繁华,落幕了。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世间不可挑战之真理。
凡间用千百年岁月建立了规矩,但依旧有些时候,规矩只是规矩,永远无法战胜人心中的欲望。
有人立下雄心壮志统一天下,有人为一己私欲置百姓于水火之中。
战争,就必定有伤亡,所到之处,必定充斥鲜血与哀嚎。
此乃人之大势,修道之人,不应当去插手的。
林羡在桂城的城门中看见了“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悲壮,边城失守在即,全城百姓被困在里面,无处可去。
站在桂城城门外,听见里头传出的哀鸣与痛哭,林羡才大概明白,为何大师兄在闭关前道,她是夕遥宗最有望飞升之人。
她确实不会替世人感到悲恸了。
林羡为自己的冷漠感到了一丝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
目之所及,皆是无辜的生命。
可战争啊,向来非死即伤。
桂城短短时间内已经经历了好几场攻城的防御战,显然如今,四面楚歌。
周围城池的援兵迟迟赶不到,桂城孤立无援,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以桂城的底蕴,也许还能再撑下去。
然而阴险的是,桂城赖以生存的河源,被下了药,河水承担了城里面多处用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有不少百姓死于中毒。
城里还有奸细。
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找出来的已经处理,没有找出来的还在暗处潜伏着。
桂城内人人自危。
而此时此刻,桂城的城主府内,同样一片悲恸。
城门紧闭,任何人不得进出,桂城的一举一动,都在敌国的监视之下,他们又何曾不想将人放出去啊,只是桂城失守,下一步便是桂城身后的栎城。
栎城里有将近万计的人口。
桂城,必须死守了。
连一只苍蝇也不能在城破之前飞出去。
“老爷,真的不能偷偷放几个人逃出去吗?”满脸泪痕的城主夫人直直看着铠甲在身的城主,语气里满是哽咽,“妾身这条命可以不要,可幼清该如何是好啊,她是咱们唯一的骨肉啊!”
城主府内,下人也没逃,俨然是无处可逃了,一旦城破,能活下来的几率小之又小。
“夫人,咱们赌一把吧,”虞恒闭上了眼睛,“赌赢了,幼清能活,赌输了,咱们一家人地府相聚。”
城主夫人并不懂虞恒口中的赌究竟是什么,但她明白,自己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地府相聚,她的幼清啊,一定要活下来。
城主府也早就乱了,那些姨娘都在收拾包袱,反正她们无子嗣,和这城主府的羁绊不深。
而城主府的嫡长女虞幼清,看着这乱腾腾的局面,只觉得不知所措。
三日前,这里还是繁荣昌盛的桂城,如今,这里即将被敌军攻破。
桂城孤立无援。
所有人都要死在这里,桂城的百姓,她的父亲母亲。
包括她。
第67章 接三徒弟
林羡这时候出现在了城主府内。
这人世间的流离失所大抵是相似的,那些痛苦扭曲的脸庞,刺耳至极的哀鸣痛哭,自私的无私的人,都在此刻尽显。
虞恒将自己锁在书房内,隔绝了外边的喧嚣。
这座城守与不守,其实对某些人来说,结果不重要。
死守,他虞家能得满门忠烈的好名声。
弃城而逃,他这个城主之位,便被剥夺得名正言顺。
无论哪一种结果,对一个死人来说都是不重要的,然而对活着的人来说却很重要。
桂城内,也有数以万计的人口。
他必须死守这一座城。
像是突然感觉到什么一样,虞恒睁开双眼,突然看见了跟前的林羡。
“九司尊主!”虞恒激动地从椅子上猛然站了起来,“您是想清楚了吗?”
林羡依旧是身着白衣的模样,她道:“我今日前来,是为接令千金上夕遥宗,也为了与城主的交易。”
“尊主能来,已是我虞家之幸,”虞恒忙道,“幼清应当还在她的院子里,尊主身份特殊,切莫让旁人看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那些修仙修道的人,应该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可这是战争。
是兵刃相接,血肉相搏的战争。
他们这些修道的人倘若去帮了这一方,那么对另一方而言,何曾公平。
战争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即便是他们,能够自救的只有他们自己。
援军不会过来了,在城破之前。
王都那边,也不会让任何援军过来。
桂城,桂城的百姓,已经被放弃。
跟林羡的交易,是虞城主的一个私心,他疼爱了十年多的女儿怎么能忍受流离失所呢?
“我领您过去吧。”
林羡其实知道小姑娘住在哪里,只不过如今,城主府上下乱成一团,即便是城主夫人竭力在控制场面,但所有人,显然都听不进去。
命都保不住了,有何谈主仆。
虞恒正欲将林羡带去女儿的院子,然而就在此时,院外慌慌乱乱跑进来了人,“城主,不好了,商国在攻城了,城门根本就抵挡不住,怎么办啊城主?!”
虞恒脚步猛然一顿,转头看向身后的林羡,“尊主,我……”
林羡摇头:“你去吧。”
得到了林羡的话,虞恒这才放心走了。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候,有人偷偷去把城门给开了,即便是在把城门开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开城门的人被箭射成了筛子,但此时城门不攻而破。
已经无力回天了。
城内的兵力跟城外的兵力完全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以少胜多在历史上,例子并不多。
即便如此,城内的部署早就决定了,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城门前的全部回撤。
回撤也阻挡不了牺牲的问题,人是死一个少一个,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时间。
实际上的状况,已经是四面楚歌。
虞恒甚至来不及回府交代一句,便提剑冲上了战场,只不过战场已经变成了这一座城。
——
“我不跟你走!”虞幼清冷眼瞪着突然出现的林羡,“我凭什么跟你走啊!”
第68章 质问
十二岁的虞大小姐,俨然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做生离死别。
“这一座城的人都要死了,我父亲在前线争取时间给百姓逃出去,那些没有参军的青壮男子也都去了,用命在替他们的妻儿父母争取时间,我父亲若是死了,我的母亲也不会独活,你知道那些被虏官员家眷都是怎样的下场吗?你让我自己一个人抛弃全府全城的人苟活?”
虞幼清说着,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城破了,我父亲刚才又出去了,我都不知道他现在还活不活着。”
林羡听她吼完,才慢条斯理道:“你父亲也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来换你的命的,你就要这么辜负他吗?”
虞幼清闻言,突然冲过来扯住了林羡的衣襟,大声质问道:“你不是什么夕遥宗的九司尊主吗?你不是法力无边吗?你们不是一向自诩正义良善吗?你为何不救救我们?”
“你看见外面奔走的人了吗?他们有妻儿父母,桂城的人口有多少你知道吗?”虞幼清带着哭腔吼着,“这么多人死去和流离失所,就是你们这些名门正派想要看见的吗?”
林羡盯着她看,突然道:“弱肉强食,就是世间的天地法则,谁也左右不了。”
“可是你明明有能力可以救他们啊!”
林羡看向虞幼清的目光里带了些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复杂,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不能。”
有能力却不能。
“我不会跟你走的,”小姑娘通红的眼睛里满是坚定,“你不救便不救。”
外面兵荒马乱,再过不久,城主府也会沦陷。
从城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起,城中的兵力。就一直在吸引着敌军的火力,为百姓争取逃生的时间。
到最后究竟有多少个人能逃出去,答案未知。
虞幼清还在跟林羡大眼瞪小眼,门外突然闯入了一道佝偻的身影。
“幼幼,”苍老的声音同时响起,“快跟祖母走,祖母派人送你出去。”
幼幼,是虞幼清的小名。
“祖母,您和母亲呢?”
“祖母都一把年纪了,现在离开城主府又能去哪里呢?这把老骨头,又经得起几番颠簸呢?”
“母亲呢?”虞幼清又问。
老夫人闻言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母亲自有她的选择。”
老夫人此时终于看见了虞幼清身后谪仙般的男子,“这是谁?”
林羡这时候开口了,她道:“老夫人,在下乃夕遥宗林羡,应城主之求,接虞幼清上夕遥宗。”
老夫人认真端详了林羡的模样,终于认出来,这是几日前来过府上了夕遥宗长老。
她不作多想,立刻抓过虞幼清的手,放进林羡的手中:“仙君,您快带幼幼离开,她有修道天赋的,您带她走,快点!”
虞幼清被她拽着,不明白这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力气。
她的祖母,前几日还在心心念念着抱孙子,念叨着姑娘家家能有什么用,今日,却不顾一切,要将她这个唯一的孙女送出去逃命。
虞幼清不懂,人怎会矛盾至此?
第69章 屠城
“老夫人,敌军已经到了前街了,小姐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下人匆忙来报,身后跟着的,是城主夫人。
“母亲,我不走,我要同你们一起。”虞幼清挣扎着要往城主夫人的方向去。
城主夫人在看见林羡的那一刻,便明白了,虞恒之前说的赌一赌是什么意思,她当机立断,道:“幼清,快跟仙君走!”
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她又看向林羡,即便是情境不合适,她也艰难挤出了一个笑容:“尊主,幼清还是个孩子,如果有什么冒犯到您,还请见谅。”
“母亲,你跟他说这些做什么?他这么有本事他为什么不救全城的人,父亲还在外面拼死拼活,让我一个人苟活于世有什么意思!”
虞幼清这句话刚说完,一个响亮的巴掌便响起,那位即便是在如此危急情况下也依旧精致端庄的贵妇人打了女儿一巴掌。
虞幼清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抬头看:“母亲?”
“虞幼清,你给我清醒一点,”城主夫人的声音终于不复冷静,“你从小读的圣贤书都读哪儿去了?你有什么资格,去要求别人舍身成仁,你父亲千辛万苦替你求来的生路,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他?”
虞幼清也终于捂着脸痛哭:“可女儿不想到最后孤身一人啊!”
“母亲,您怎么忍心抛下我一人……”
人间的悲欢离合,尽是缩影在此刻。
城主夫人不再跟虞幼清多言,她转头看向林羡:“尊主,还劳请您将幼清带走。”
“母亲!”虞幼清像是猜到了什么一般,下一刻,被林羡像抓小鸡一般抓住了领子,整个人被定住,动弹不得。
“夫人,敌军已经冲进来了!咱们得快点走了!”忠心耿耿的下人还妄想着可以带着主人逃出去。
“九司尊主,幼清就拜托您了。”城主夫人最后深深看了女儿一眼,转身毫不迟疑地走了。
而虞幼清的祖母,那位尊贵一身的老夫人,也同样在下人的搀扶下离开,她们的背影,在这一刻开始模糊不清。
虞幼清口不能言,眼泪簌簌地往下掉,啪嗒落在了地板上。
林羡手提着虞幼清踏出了门,下一刻风声四起,虞幼清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腾空而起,随着林羡的动作,飞上了桂城的天空。
睁眼,便看见下面横尸遍野。
死人里面,甚至有一些她看着还觉得眼熟的,死人多数都是桂城的兵,还有不少想要出逃却被踩踏于铁骑之下的无辜百姓。
这商国的军队哪里是想要攻城?这分明就是屠城!
按照这样的局势,桂城的百姓,能逃出去的绝对不超过半数。
不能逃出去的人里面,就包括了各种妇孺老弱。
城门之上,虞幼清猛然瞪大了眼,她的父亲,倒在城门之下,一片血泊之中,她看见他的四肢还在抽搐,似乎只要有人愿意救,他便能活下来一般。
白衣翻腾而过,林羡低头看了一眼,转头道:“我们该走了。”
第70章 生死有命
底下,商国军队锐不可挡的士气发挥到了淋漓尽致,他们的军队是桂城的几倍。
这根本就是一场不可能输的仗。
只不过,军功是用人头来换算的,这群人都已经杀红了眼,眼中已无军人与百姓的区别,但凡看见的人就杀,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刀剑挥向的是不是妇孺。
只不过忽然,一道无形的屏障,凭空拦在商国的军队之前,犹如撞了鬼一般。
他们被拦了去路。
仅仅是一瞬间,桂城剩下的军队再次重拾士气,拼死抵抗,以剩下的数百人,硬生生拖了将近半个时辰。
桂城此时,已经差不多是一座空城了。
而林羡与虞幼清,也已经回到了夕遥宗。
待在夕遥宗山脚下站稳了脚步,林羡也终于点开了虞幼清的定身术,然而解开定身术之后,小姑娘抓着那只原本提着自己的手,恶狠狠地咬了下去。
林羡“嘶”了一声,却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任由着小姑娘用尽全身力气在咬着,然而咬到最后,已经没有用力气了,她脱力瘫坐了下去,连哭都没有声音。
悲痛到极点,涕泪交加,嗓子却发不出声音来。
而林羡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上,除了多出一个带有血痕的牙印以外,还满是湿漉漉的泪水。
林羡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随即又看向小姑娘,小姑娘将自己整个人缩成一团,脑袋埋在双臂之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无法出来。
所谓人间生离死别,家破人亡,不过是一念之间。
死去的人化为尘土,活着的人埋于悲恸之下。
不管怎么说,这一切对于十二年来养尊处优的小姑娘而言,过于沉重。
大家都明白,人终究有一日会死去,但平日里,总觉得那一日还很远,远得遥不可及,忽而就在今下,悲从中来。
约摸一刻钟过去,林羡抬眼看了一下天,眼皮子蓦地一跳。
她垂眸,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
“虞幼清。”
没人理会。
“虞幼清。”
还是没人理会。
林羡不再开口,她两步走到虞幼清跟前,道:“要成为夕遥宗的弟子,必须亲自踏上夕遥宗,你再不开始,天就要黑了。”
夕遥宗的林羡长老并非是什么有耐性的人,事不过三,她亲自动手将虞幼清的脑袋给提了起来,
露出了一张哭得一塌糊涂的脸。
“虞幼清,现在开始,”林羡又重复了一遍,“跟我上夕遥宗。”
“谁稀罕……”半晌,那双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终于睁开,沙哑的嗓子也开口了,“谁稀罕来这里啊,你倒不如将我送回去。”
“那你的父母祖母,岂不白死了?”林羡淡淡道。
“你闭嘴!”提到亲人,虞幼清看向林羡的目光更加恶狠狠,“你那时候,为何不救我父亲?他明明还活着!”
林羡:“这是虞城主的选择,人固有一死,生死由命,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
“谁要听你这些废话呀?”虞幼清哑着嗓子吼道:“你高高在上,自诩名门正派,却为何如此漠视生命?”
第71章 我不想拜你为师
林羡闻言,也不多说什么,“你不漠视生命,可你也没有能力去救他们,不是吗?”
林羡指着山脚下的第一个台阶道:“踏上这一步,你便有机会报仇,你要放弃吗?”
“报仇?”虞幼清冷冷道,“害我家破人亡的,是另一个国家,难不成我也要屠尽他们的子民吗?这样我与那些人又有何区别?”
林羡摇头:“我的意思是,为何你父亲苦守桂城三日却无援军赶来,离桂城最近的城池赶过来,顶多一日半可达,可是为何,桂城会成为弃城呢?你想过其中关系没有?”
虞幼清被林羡这番话给说愣住了,她虽说从小聪明,但毕竟是一个养在闺中的千金大小姐,从来没有接触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更何况,这并不仅仅是官场上的事了。
但虞幼清,她毕竟也聪明,这份聪明,让她在林羡的提点下,又很快能想清楚这中间的利害关系。
“你是说……”虞幼清猛然捂住了嘴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羡,“你的意思是,陛下他……他要我们虞家……”
剩下的话,虞幼清没有再说出口。
往往真相都来得太过于伤人,虞家为鲁国守了几代的边城,换来的是猜忌与陷害。
到此时此刻,虞幼清终于有一点明白了她父亲为何执意送死。
除了这满城百姓的性命,还有那一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愚忠。
母亲不肯独活,除了与父亲伉俪情深,还有她作为城主夫人的体面。
祖母不愿逃,除了年老体弱,还因这座城里,囊括了她的一生。
有始有终,落叶归根。
他们都不顾一切,想要将她给推出去,因她是虞家唯一的后代,也因她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更因她是疼爱了十余年的掌上明珠。
虞幼清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林羡的声音再度响起:“修道之人,不可再介入凡间的是非恩怨,除非,是血脉之仇。”
虞幼清抬头,又问了林羡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既然修道之人不可再介入凡间的是非恩怨,那你救了我,算什么?”
“你父亲与我做了个交易,”林羡轻声道,“如今,你算做我的徒弟,师尊救徒弟,不算违规。”
虞幼清听完,稚嫩的脸上扯出了一道近似嘲讽的笑:“那你也挺虚伪的,名门正派?笑话。”
林羡不为所动:“不要轻易将真实的自己展露人前,这算是我教你的第一课。”
虞幼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方才林羡指着的台阶,踉跄地站了起来,才再次将目光落在林羡身上,她问道:“只有从这里爬上去,才可以拜入夕遥宗,待我学成,便可以下山报仇,你方才是这样说的吗?”
“是。”林羡毫不犹豫地答了她的问题。
“轰隆”——
天上雷云开始翻涌。
“我不想拜你为师。”虞幼清又再次盯着林羡,缓缓开口道。
林羡:“这由不得你选了。”
虞幼清不再说话,开始往上爬。
千娇万宠长大的大小姐,如今爬着被前人踩踏出来的,看不见尽头的泥台阶。
第72章 被雷劈
夕遥宗上方,又被雷云笼罩着,来来往往的弟子都在小声嘀咕着今日不知是哪位长老还是师兄师姐又惹了老天爷的不快。
这夕遥宗的天,还能不能好好放晴了。
正在门口扫落叶的弟子抬头看了眼天,便低头唉声叹气了一句:“这么大的动静,十有八九又是九司尊主弄出来的,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一天天的到底在干嘛,老天爷都被气得不轻。”
这弟子嘟囔完之后,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是有所感地往后看了一眼,对上了一双波澜不惊的桃花眼,是全身白衣的林羡。
“……”
跟做梦一样。
怪不得老一辈常说“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谈鬼”,现在这个点,撞的不知道是人还是鬼。
“尊主。”扫地的弟子连忙低下头,看都不敢看林羡一眼。
林羡没说什么,只不过,她身后,蓦地出现了一个脏兮兮的身影。
从来没有干过重活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浑身脏兮兮乱糟糟不说,她向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双手都有了大大小小的擦伤。
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不仅被泪水糊了一脸,还沾了泥土和一些微小的擦伤。
小姑娘想必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受过像今天这样的苦。
刚才还在嘟囔着林羡的弟子看见虞幼清时也愣了一下,“尊主,这是?”
林羡闻言,转头看了一眼小姑娘,才开口道:“我的新徒弟。”
听了林羡介绍的虞幼清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虽然狼狈,但是整张脸都是冷着的,没有为自己能够被林羡收为弟子而有一丝喜悦。
“……”
这对师徒怎么有点貌合神离呀。
眼看着林羡带着新收的徒弟往九尊阁的方向走,身后的弟子越看越觉得心酸,这九司尊主最近怎么频繁收徒,就这样还没见哪位长老能给他一个眼神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羡将虞幼清带回了九尊阁,小黑早就等在了九尊阁门口。
“阁主,您回来了。”
林羡指了一下身后的小姑娘,轻声道:“让羽儿笙儿带她去收拾一下。”
说完她就走了,将这位新收的徒弟,扔给了小黑。
小黑:“……”
棘手。
几乎是林羡步入到九尊阁后山的那一刻,翻涌了近两个时辰的的雷云,终于还是劈下来了。
九尊阁是头号遭殃对象。
原本这雷,是只劈人的,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为了泄愤,把林羡住的殿门给劈了。
焦黑的一片。
也所幸九尊阁住的人并不多,不然大家路过,都能透过那扇焦黑的门,看见林羡殿内的风光。
九司尊主的住所,确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就是门被雷劈了,有点好笑。
作为林羡的徒弟,沈少主第一时间就跑过去要修门,被小黑给拉住了。
“我说小祖宗,你哪里会修门啊?”小黑苦口婆心道,“这种事情就让我来吧。”
沈宵是被拉住了,但他的问题也来了,“小黑,师尊带回来的那个女的是谁啊?怎么她一来,师尊就被雷劈了?”
小黑:“……”
这他怎么回答呀?
第73章 小五,狠心!
小黑当机立断,立刻一问三不知,“阁主没说。”
沈宵用怀疑的目光紧紧盯着小黑,“你当真不知道?”
小黑努力真诚:“不知道。”
而且那个刚刚被带回来的小姑娘,在羽儿笙儿摆弄了一番,换上了新的衣服,收拾干净之后,就自己把自己关在屋里了,谁喊也不理。
沈宵闻言,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而是转头,看向泉水边喂金鱼的裴漓之。
“喂!”沈少主屈尊纡贵主动开口喊了裴漓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裴漓之平日里自然是不会搭理沈宵,只不过此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轻飘飘回了一句:“明显是遭天谴了。”
“你是怎么说话的?有你这样说自己师尊的吗?”沈宵听完这句话后差点要跟他打起来,但是被小黑拉住了,嘴没能捂住,“真不知道师尊到底看上你什么,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裴漓之没理会,他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林羡了。
怀里的小黑雾想出来凑热闹,被裴漓之一把摁了回去。
小黑雾:“……”
委屈屈。
空中的雷响不断,显然,林羡这一番外出,是吃力不讨好去了。
他还给自己带回来了一个麻烦。
这场雷劫经历了将近半个时辰,而雷劫结束之后,林羡也没有立刻从后山出来。
掌门所在的山头,所有的弟子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开始,耳边就再也没有消停过。
他们的掌门在看着天空不停叹气:“小八这回可真是给自己作得够呛的,好端端的,非要去管什么闲事,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热心肠?”
燕景川手上的黑子再度落下,“掌门师兄,下棋就认真点。”
“小五,你到底还有没有心了,小八现在生死未卜,也就你还有心情去下棋。”
燕景川不为所动,神色淡淡:“我已经给小八提过醒了,他不听,我又能如何?”
安行舟:“……”
这一天天,没一个省心的。
“师兄,小八又不是孩子了,自己的事自己能处理,”燕景川百无聊赖地敲着棋盘,“这是他自己的因缘,是非祸福,自有定论。”
“小五你好狠的心啊,小八小时候还天天守着药房给你熬药,你现在怎么能说出怎么冷漠的话来啊……”
安行舟就算了,那只名为“小八”的五彩牡丹鹦鹉也飞到他肩头上跟着喊:“小五,狠心!”
燕景川:“……”
这只鸟,早晚会被人宰了。
小八能忍这么久,不得不提一句宅心仁厚。
此时此刻,燕景川跟被这只鹦鹉荼毒过的师兄弟以及师侄们共情,鹦鹉汤,也该喝了。
而这日之后的连续三日,没人能再看见林羡的身影。
而九尊阁内刚刚住进去的小姑娘也三日三夜不出门,连吃的都是羽儿和笙儿送进去,吃也没见吃多少。
这对师徒,诡异且默契地同步。
而此时此刻,九尊阁后山禁地之中,笼罩在结界之内的世界,浑身血迹斑驳的九司尊主依旧昏迷不醒。
第74章 应当走火入魔了吧
那日雷劫,是奔着要林羡大部分修为的目的而去的,然而可惜的是,修为还在,小命也还剩半条。
只不过,林羡险些走火入魔。
五师兄常言,不要多管闲事才能长命百岁。
林羡也很叛逆,长命百岁对于修道之人而言就是短命。
她就不是个听话的人。
“咳咳……”那双桃花眼睁开,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山洞,林羡蓦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是阴曹地府。
林羡抬了一下手腕,试着调动一下体内的灵力,一阵难言的痛楚贯穿全身。
还是不行。
“嘶……”
“以后还是少管闲事吧。”林羡痛定思痛,认真叮嘱自己道。
林羡双手撑着地,艰难地靠在石壁旁,又闭起了双眼,随即默念了静心咒,调理体内的经脉。
而在另一边,在屋里发霉了三天的虞大小姐,终于踏出了门。
此处,与她呆了十余年的凡间,截然不同。
云雾缭绕于亭台楼阁之间,泉水潺潺,山石环绕却精雕细琢,红砖绿瓦,小径大道贯穿于各殿之间,四周植着些虞幼清不曾认识的植物,空气中甚至飘荡着一股她从未领略过的清香。
人间天上,果然泾渭分明。
可这里不是天上,在虞幼清看来,也胜似那般了。
可惜她无心去欣赏这处的美景。
她眼中尽是迷茫,一倾之间一无所有。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姑娘,至今难以释怀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仿佛唯有让自己变得麻木,才能让那些侵蚀着自己的痛楚,变得不那么折磨人。
虞幼清漫无目的地踏出了脚步,她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那日,林羡将她放在这里,领她进来的小黑介绍过。
九尊阁很大,人很少。
虞幼清走了好一会儿,在一处泉水旁,看见了正在喂鱼的小少年。
相对比每日勤学苦练的沈宵,裴漓之这个大师兄自然显得懈怠许多,然而这几日,林羡自顾不暇,自然没管徒弟。
沈少主的自觉性算得上是夕遥宗众多弟子中的模范,而裴漓之,他混水摸鱼得有些光明正大。
他原本并不想过来喂鱼的。
然而,从这泉水里面弄出来的那团魔物,似乎总是在忧虑着,它那些金鱼小伙伴被饿死一般,每天都催促着裴漓之过来喂鱼。
曦和神君也没有想到,重活一世,他竟然要被一团魔物牵着鼻子走。
喂金鱼。
还怪有趣的。
灵魂已是八百多岁的曦和神君困在一具九岁的身体里,感受到了养鱼的乐趣。
这两天已经不需要小黑雾催促了,他自己来喂鱼了。
事实上,九尊阁养的鱼,不喂也不会饿死。
虞幼清在几步之遥的地方站住了,盯着裴漓之的侧影看着。
两人之间并无交流,直到裴漓之抬头,面无表情地盯着虞幼清看了眼。
双灵根?
也不像是林羡能看上的好苗子。
“你知道林羡在哪儿吗?”虞幼清终于开口,问了林羡的下落,“我想找他。”
裴漓之那一刻,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思,他反问:“你找他做什么?”
虞幼清没有回答。
半晌,裴漓之似乎嗤笑了一声:“他能在哪儿?应当走火入魔了吧。”
第75章 林羡是对的
裴漓之的话,让虞幼清愣了一下。
小姑娘对于走火入魔这个概念,还是模糊了些。
“你什么意思?”她盯着跟前,似乎比自己还要矮上一些的小少年问道。
修道,不管修的是什么道,都得遵循天道的规则。
也许是刚刚喂了鱼,裴漓之的心情还算平和,他回答道:“越是修为高的人,就越不敢碰凡间一些注定的因果际遇,例如朝代更替,否则,天道反噬,生不如死。”
“林羡应该不仅仅是出手救了你那么简单吧?”裴漓之突然盯着虞幼清的脸看,“虽然没有上弟子谱,但他若是亲口承认了你是他收的徒弟,即便是改变了不该的命运,三日前的雷,也不该那般夸张。”
三日之前的那场雷劫,将林羡的殿门都劈了,可想而知,林羡究竟是触了什么霉头。
虞幼清听不明白裴漓之的话:“你到底在说什么?”
裴漓之没有再理,他伸手捏了捏那团拼命想从他的衣襟内跑出来凑热闹的小黑雾,转身走了。
留下原地费解的虞幼清。
虞幼清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但是她知道应该去找谁。
待半个时辰之后,小黑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带了回来。
“鲁国桂城三日前城破,城主战死,城主夫人殉情,老夫人也自缢,城中百姓,七成逃出……”
小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虞幼清打断:“怎么会……”
那日的形势如此危急,在虞幼清尚未被林羡提着离开之时,她分明……分明看见城中多数百姓还没来得及逃出去。
“两日之前,”小黑继续道,“鲁国援军赶到,商国军队不得已退出了桂城,虞城主被追封镇国大将军,就在昨日,新的城主已经赶到桂城,今日已经上任,桂城的多数百姓已经回来。”
虞幼清听完小黑的话,想起那日在山脚下,林羡所说的话。
“……离桂城最近的城池赶过来,顶多一日半可达,可是为何,桂城会成为弃城呢……”
“他说的都是真的……”虞幼清喃喃自语道,这几日哭干了的眼,再度红了。
林羡说的话,她原本只是信了五成,可如今,这所有的一切发展轨迹都无疑指向了一个真相,一个让人肝肠欲断的真相。
林羡的话是对的。
她的父亲,被自己的同僚出卖,被自己忠于一世的国君出卖。
她虞家几代拼死戍守边疆,换来的是尔虞我诈,家破人亡。
而她那日口口声声质问着为何漠视生命,为何不救人的林羡,因动手干预了那场战争,而遭到了天谴,如今生死未卜。
“那林羡……”虞幼清顿了一下,“他现在怎么样了?”
“阁主尚未出关。”小黑回答道。
这句简直就是废话。
然而再多的,他也没法说出来。
“他会死吗?”虞幼清又问。
小黑:“阁主修为高深,应当无事。”
可虞幼清分明记得,泉水边的那个少年,他说的是,修为越高的人,遭的反噬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