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四章论政治还是大宋玩的溜!
即便是知道这是叶安的阳谋,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大宋也必须义无反顾的跳下去,何况只是对一个庞大帝国财政运行略知皮毛的赵祯?
在叶安出现前,在河西腾飞前,经济一直是大宋的强项,四大发明中的三个是在这个时代所普及和推广的,生产力的发展使得这个时代进入前所未有的人类快车道,将西方,中亚文明远远的甩在身后。
虽然丝绸之路断绝,可每年从泉州市舶司,杭州市舶司有着大量的财富涌入大宋,再加上大宋自己的工商业发展,城市化推进,这些都使得它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发达的王朝。
在这样一个王朝中,经济学自然是重中之重,而对经济学的认知也逐渐被帝王所重。
大宋的三司财计几乎是历代王朝中最完善和科学的,可惜其仍旧停留在最基础阶段,毕竟一个封建帝国对财政的理解再先进,也不可能比肩后世。
就在如此情况下,大宋对交钞的控制已经沦陷,一国货币居然要靠河西这个地方上的支持才能不崩,这在后世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
搁在某些国家战争早已发动了不知多少次,大宋就应该在第一时间对河西下手,将河西的一切都收归国有,可惜,当叶安抵达河西时大宋就已经不可能轻易对其下手了。
大宋朝廷赏赐的文书已经到了王尧臣的军中,并且赵祯还非常聪明的下旨,昭告天下的对狄青厚赏!
虽然在经济上的智慧大宋不如河西,但政治上的智慧却一点也不比河西少,反客为主的手段别说赵祯,就连文彦博等两府相公也是玩的贼溜。
叶安不是表明态度的想要占据蜀中和广南西路吗?
那大宋便绝口不提此事,不光不提,表面上还要对叶安以及狄青这两位“有功之臣”大加封赏!
平西王的名头已经不够赏的了,那就赏赐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云中公!
甚至连秦慕慕都没放过,因为叶安虽然是被赐公爵,但不是国公而是郡公,所以秦慕慕便被赐以云中夫人,正二品。
这是真真正正的郡公,而非前面加开国的七等开国郡公,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关键是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这俩个名头便着实有些太大了。
什么人能开府仪同三司?
那是指,叶安可以开设“官府”,在指定的地方建立办公之地,有了固定的办公所在!官府开到什么级别?用什么级别的仪仗?同三司!
这里的三司非是指大宋主官财政的三司使,而是三公三师!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师;太尉、司徒、司空,是为三公,皆正一品。
无所总职,非其人则阙。三公,佐天子理阴阳、平邦国,无所不统。
当然,到了大宋这个位置已经成了荣耀加衔,并无实质,只是意义非同一般,皆为朝中宰相,两府重臣致仕后的赏赐。
至于“上柱国”是勋级,赏赐有军功在身之武将,狄青斩杀侬智高,平定广南西路,军功无两,但大宋没有给他,而是直接将这份功劳给了叶安,就等同于告诉他,名头荣耀都给你了,快些把邕州还回来,让广南西路重归大宋统治。
对于这样的加封,叶安当然是受之有愧的,因为他已经打算“明牌”,但他同样也没想到赵祯居然来这一招反客为主,将主动权再次拿了回去。
现在的河西已经被逼到了绝路,看似一系列的加封都使得河西无法对大宋主动出击,不光不能主动出击,还不能占着邕州不还,否则天下人那里也交代不过去。
王尧臣那二十万大军就在昆仑关外并未动手,如此一来在天下人眼中河西就成了真正的卑鄙小人,狼子野心,谋逆的始作俑者,甚至连广南之乱都有可能是河西暗中筹谋的。
除非……把已经占据的广南西路和蜀中还回去!
叶安冲着东京城的方向骂了好久,宋廷这一手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在叶安的认知中,赵祯应该在河西占据了昆仑关和广南西路后气急败坏的下旨王尧臣讨逆!
如此一来河西就从“南下平叛”的功臣变成大宋王朝忌惮河西壮大的受害者,如此一来反击也是理所当然之事。
他甚至已让锐士台做好准备,一旦大宋对昆仑关下手,便在大宋的所有州府散播“狡兔死,走狗烹;飞鸟井,良弓藏”等诸多言论,把河西列于受害者的位置。
可现在却成了若是自己不归还昆仑关和邕州城,大宋就成了受害者,这对重视名誉的河西来说几乎是致命打击。
温中梁想了半天也没有好办法,毕竟大宋在法礼上依旧是正统汉家王朝,不光如此,就连河西也在明面上没有同大宋撕破脸皮。
本想让大宋成为撕破脸的那个,谁知人家根本就不上当。
冷静下来的叶安忽然放声大笑,看的温中梁背后发凉后才缓缓道:“本以为大国威仪,上朝威严都是凛凛不可侵犯的,谁知咱们的大宋却有卧薪尝胆之志,能屈能伸之德!也难怪当初赢下了澶渊之战后还要签订城下之盟!大宋之懦弱已入骨三分!汉家气节早已丢的一干二净!”
叶安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亢,甚至冲着东京城的方向叫道:“既然没有脊梁骨,那我便给你们看看什么是脊梁骨!温中梁,派人传令狄青,给我死守邕州城,死守昆仑关,不做任何回应,我倒是要看看大宋,看看王尧臣何时克关攻城!记住了,所有赏赐,封爵文书皆不可进我河西之地,包括蜀中和广南西路!”
温中梁缓缓点头,他也知道这一次无论如何河西也不可能再妥协下去,所有的赏赐都是给叶安的,一旦接下,整个西河也就妥协了。
温中梁立刻派人传信给狄青,同时也派人传信给宁夏城,大政府与夫人必须知晓侯爷的安排以及其中细节。
待一切安顿好,温中梁才再度回来,只不过这一次却瞧见叶安拉着高怀政与宋敏的手走向宴席。
瞧见他来了还不忘高声道:“正好都在,派人去请赵抃来,告诉他我这便给二位观察使和他饯行!”
高怀政与宋敏大惊失色,两人都以为叶安是打算送他们“上路”,毕竟狄青攻克邕州的消息已经传来蜀中,就连王尧臣二十万大军被拦在昆仑关外的消息他们也知晓。
这时候还能饯什么行?上什么路?当然是送他们上黄泉路!
第五百二十五章谁是爱国者
待瞧见赵抃披头散发,美髯飘飘而来,两人更是面若死灰,没想到这此入蜀竟是永别,再也难回东京,两人一时颇为唏嘘,不由得对叶安大声斥责:“叶贼果然狼子野心,这便打算叛宋!”
“我等乃是国朝之观察使,今日被你所杀,乃吾等之幸事!”
赵抃挑了下眉头,刚微微撇嘴面露不屑,却又立刻收起感叹道:“俩个蠢材,虽愚笨了些,但终究有忠君之心,取义之道,强过你叶安叶长生!”
说完便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挑衅似得笑眯眯看向叶安。
谁知叶安连连点头:“是啊!这两人是蠢了些,但不能说他们坏,只不过你有句话错了,我虽然不忠君,但我爱国。”
“你爱国?哈哈……咳咳……哈哈……”
赵抃仿佛听到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放声大笑的同时又被酒水呛到,就这样还止不住脸上的笑意,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收起脸上的笑意,赵抃满脸的嘲讽:“你若爱国为何要背叛国朝?你若爱国为何占据河西而不归降?你若爱国就不该弃陛下于不顾!”
叶安微微皱眉,看向赵抃的眼神充满好奇道:“难道非得忠君才是爱国?我爱之国非是一朝一代,我爱之中国为我华夏之土,为我华夏之土上存在的百姓,历史,文化,等等的一切!你的格局只停留在一朝,一天子?难道换了皇帝,换了王朝,你就不爱这片土地上的人和事了?孔子,儒家之仁爱仅限于此?恐怕不是吧?”
确实,叶安的话把赵抃与高怀政,宋敏三人给听迷糊了,捋了半天才明白叶安说的到底是什么。
这是两种文化和思想的碰撞,赵抃不理解,高怀政与宋敏更不理解,在他们看来忠君爱国乃是一体,国便是赵祯,国便是皇帝统御的疆土,这有什么问题?
但在叶安看来完全不同,国乃是华夏的传承,是生活在汉家土地上的百姓,是从大一统时代便流传下来不断扩大的疆域。
是他心目中中华的缩影,是最神圣,崇高的东西,皇帝怎能成为她的代名词?!顶到天了也只是个“品牌代言人”而已。
到期要换,人品不行要换,能力不行也能换……
有人觉得当下不好,那就去改变她,大宋的制度已经成为顽固不化的枷锁,除了彻底打破,叶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
但凡改革对大宋有用,范仲淹与王安石就不会失败。
相比王安石的变法,范仲淹的新政并没有对大宋王朝的利益集团有多大的损害,可就这样依旧在强大的阻力之下无疾而终。
叶安自己是亲历者,所以看到了大宋从根本上无法改变的根本。
赵祯身为大宋官家,汉家天子,无法改变祖宗之法,也无法改变保护赵家天下的本能,怎样保护赵家天下?
那就要用太祖定下的祖宗之法,对文官采用“叠床架屋”对武将采用“重文轻武”,花费巨额财富养着宗室将门,养着所有可能出现动荡的危机。
大宋身上已经挂满了一个个“包袱”这些负累也会越来越大,越来越重,最终逼得大宋不得不做出改变,可惜改变也只是临时的,改变不了大宋被压死的命运。
赵抃从叶安身上看到了一股他所不理解的狂热,高怀政与宋敏也觉得自己看不懂叶安。
明明他的话是那么的高昂,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公义”,可他们却听不明白,国便是君,君便是国,所以官家也为君父。
可现在叶安却把二者分开,并且还分的明明白白,单就这一点便是大逆不道,且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宴席陷入了寂静,赵抃缓缓的看向叶安,双拳用力攥的紧紧地,甚至整个人也跟着颤抖,高怀政与宋敏二人面面相觑,相比已经逐渐理解却还不能接受现实的赵抃,他们二人则是完全不能理解叶安的话。
瞧见赵抃的态度叶安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话中之意,随即笑道:“你看,明知我说的是对的,可你就不想承认,相比之下我的爱才是博爱,比官家的仁爱都要大嘞!”
叶安说的风轻云淡,边上的高怀政和宋敏却惊惧不已,说出这话已经表明叶安的造反之心,把自己比肩官家,大逆不道……
“今日为诸公饯行,来日相见便不知何年何月,亦或是成王败寇了!”
赵抃的位置距离叶安最近,忍不住抓住他的手道:“真的要造反?就没有半点转圜余地?!”
叶安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叫造反?汉高祖推翻暴秦算造反吗?隋文帝夺权建隋算造反吗?唐高祖南下建唐算造反吗?太祖皇帝陈桥兵变算造反吗?”
随着叶安的话,赵抃等人的脸色不断变得苍白,从他的话中便能听出他对皇权已毫无顾忌,甚至带有一丝轻蔑和鄙夷。
连当朝太祖只是都敢拿出来做对比,这还有什么不敢?!
可谁知叶安话锋一转道:“其实我并不愿现在便同国朝撕破脸,因为我不认为现在是改变当下的最好时机。”
赵抃惊诧的看向叶安,他的话倒是给自己整糊涂的,明明已经撕破脸,明明已经到了造反的地步,为何他还要说这样的话来?
叶安笑了笑道:“因为鄙人即将离开蜀中,蜀中西南之事皆交由狄青,他的职责倒也简单,抵挡王尧臣的二十万大军……这恐怕是大宋现如今能抽调出来的所有战力了。”
虽然不明白为何叶安要同自己说这些,但赵抃还是从中听出了些什么,细细想了半天还是不明就里,随即皱眉道:“你同老夫说这些作甚?”
叶安叉手一礼:“还请赵公将这话带给官家,带给朝堂的衮衮诸公,我河西不打算归还蜀中,广南西路之地,若是想要……便派王尧臣带着他那二十万大军亲自来取。”
这话已很是嚣张了,但赵抃却在想另一件事,为何叶安要告诉自己他即将离开蜀中,这话是能告诉自己的吗?告诉自己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向大宋传话?亦或是设下陷阱?!
就连高怀政与宋敏都觉得这是叶安在故布疑阵,甚至故意引诱大宋上钩?
但若不是呢?若他真的打算离开蜀中,那又该如何?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啊!大宋无论选择信与不信,都是在赌,至于代价便是王尧臣手中的二十万大军。
第五百二十六章北伐、北伐、北伐!
叶安确实离开了蜀中,他要准备一场规模宏大的战争,可惜的是狄青不能参加这场战争,得知消息的他很是失望,甚至有些愤怒。
因为这是他与叶安以及参谋司等一众官员将领一同制定的“北伐计划”!
“北伐”,这个词是大宋心中永远的痛,是从太祖开始便深埋在大宋心中的执念,直到太宗皇帝六次北伐,次次铩羽而归。
叶安深知想要战胜大宋,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就必须要做到全面击溃。
在经济上击溃大宋,在文化政治上击溃大宋,在军力上击溃大宋,但最重要的还是在心理上击溃大宋。
大宋并非是后世人固有思想中的“积贫积弱”,她只是从上而下的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并且这些问题难以化解和改变,从而看上去积贫积弱。
事实上大宋一点也不穷,对比历代王朝就能发现,大宋的经济非常强大,并且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至于在军事方面就更不用说了,大宋的士兵挑选有着极高的要求,士兵的武装更是前所未有的丰富,纵观历史比较下来算是历代王朝中最好的。
可问题同样也随之而来,大宋的军队将不知兵,兵不识将,这是常态;以文御武,外行领导内行同样也是常态。
朝堂之上官制混乱,差遣官,寄禄官,勋价官等等官职参差不齐,一个人甚至领多份俸禄,有些官员的俸禄多少连三司都算不清。
更别提大宋朝廷还要花钱养着大量的宗室和勋贵。
禁军的战力也要分个三六九等,那些高大威武的兵样子充斥禁军之中,寻常都在为皇帝,宗室做仪仗之用,训练次数屈指可数,至于最重要的军演更是一场都没有。
他们唯一的“军演”便是表演形式的金明池校验,那是给皇帝看的,给百官看的,给东京城的百姓看的,皇帝能看出士兵的真正战斗力?
当然不能,真正上了战场,这些禁军几乎就是“填线宝宝”,至于厢军更是不值一提,谁能指望一群由难民,灾民组成的部队在战场上获得胜利?
他们的唯一作用就是劳役,王尧臣手中的二十万大军,其中有一大半乃是各地厢军,从中挑选出来一部分勇武的,临时拼凑上阵作战,若有军功再入禁军,如此到也不能说厢军全是废物。
只不过这样的军队在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安南军面前实在不够看的,狄青从一开始就没把王尧臣的二十万大军放在眼中。
他甚至传信给叶安,打算集结安南军所有力量,一股击溃王尧臣手中的两万精锐,剩下来的那些厢军,部族军必会作鸟兽散。
只不过他的提议被叶安否决,因为此时狄青最重要的“工作”便是守住广西南路,甚至还要保全蜀中。
叶安之所以放心离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蜀中的川军已被组建完毕,温中梁虽不是将帅之才,但在训练士兵,组建完整的军队体系上却有着非常老道的经验。
在蜀中招募士兵对他来说手到擒来,本就有着强大的群众基础,又给出相当好的福利条件,蜀中的大小伙子们如何能不愿投入河西军中效力?
何况在组建川军之前,叶安与温中梁便向蜀中百姓发话,所有在蜀中招募的士兵皆为川军,既然是川军就以保卫蜀中,保卫家园为己任,非万急之时绝不出川!
蜀中百姓原本被大宋当年的调兵之策给坑惨了,对所有的征兵都有严重的抵触情绪,好在叶安亲自发布告示,否则就算温中梁说破大天蜀中百姓也不信。
随着一小部分蜀中汉子进入新军之中,全新的编排方式,全新的武器装备,全新的福利待遇,全新的晋升制度,都让他们有了极大的积极性。
“好铁不打钉,好男要当兵”已成为蜀中男儿的口头禅,汉家人是从来不畏惧战争的,他们畏惧的只是输掉战争!
蜀中有了今日的景象,谁还愿意回到之前大宋统治之下的模样?
于是乎,“参军护蜀”以成街头巷尾的口号和美谈,尤其是那些不怕苦,不怕累,在军中训练中得到表扬的人,他们的家人居然能看到河西的官员亲自抬着牌匾送到家中。
虽然不知“训练标兵”是什么,但那一袋袋的白面、稻米的福利却看得街坊四邻眼红。
叶安临走之前还特意交代温中梁,务必在军事建设的同时发展蜀中的经济,毕竟这里有着成熟的商业体系,若不发展实在可惜。
还有一点便是种植辣椒,虽然他把辣椒带到了大宋,但在眼下辣椒在大宋仍属于奢侈品的行列,一小罐的辣椒粉在东京城能卖出数贯钱的天价。
蜀中若是大规模的种植辣椒,生产辣椒制品,尤其是与酱料结合,那必然会垄断大宋的辣椒产业,让蜀中的经济跟上一阶台阶,也让蜀中百姓的生活更好。
为此抽调河西官员前来蜀中就成了当务之急。
好在叶安有一个稳定地大后方,秦慕慕在河西主持工作,在大政府的配合下不断的培养年轻官员,官员还是够用的。
说来可笑,大宋那便冗官,冗军,冗费,而河西却是缺官,缺军,不缺钱!
叶安与秦慕慕的政策其实很简单,就是可持续发展,所有河西占据的土地都要发挥作用,或是在军事上,或是在经济上,都必须有它的价值。
如此一来蜀中已经被叶安打造成为一片固若金汤又财富满溢之地。
这些还要全赖大宋的支持,因为河西的商业已经成为大宋离不开的存在,无论是制造业还是工业,大宋都无法完全禁止双方之间的互通有无,否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经济体系之下,亏损的必是大宋!
榷市在大宋与河西之间已经不存在,把商业交换限定在一个固定趋于?那不等同于增加成本吗?
河西与大宋之间的贸易是商队与运输队结合的行事,商队自己前往大宋各州府以及东京城自由贩卖,或是商贾把自家货物交给运输队,然后由庞大的运输队运往东京城交由当地的分号进行贩卖。
这也使得财富源源不断的流入河西,税收也流入了大政府的财政之中。
因此种种,叶安便有了北伐的信心,这也使得当初他与狄青,丁小乙,关万山等人制定的北伐先决条件彻底达成。
当然,重要的是辽朝现在正陷入一场内乱之中……
第五百二十七章兄弟反目
叶安舍弃箱车,率领警卫一路驰骋向河西,就在三天前他收到了来自河西锐士台暂代台长秦柯的消息,潜伏在辽朝的锐士绝密奏报,辽朝皇太弟耶律重元即将谋反。
这个消息震的叶安目瞪口呆,因为在历史上耶律重元谋反时以是辽道宗登基即位,而不是现在辽兴宗在位之际。
如此大的历史偏差让他怀疑消息的可靠性,但另一个问题又随之出现了,多方消息都在证明辽朝的这场叛乱,就连河西商贸司安插在辽朝的商业密谍都已收到消息,尤其是辽兴宗耶律宗真病重。
锐士台的另一个秘闻也传至叶安手中,又是一个关于兄弟情义与皇位争夺的故事。
起初耶律宗真对弟弟耶律重元告发生母萧耨斤废立之事感激在心,对这个弟弟倍加信赖、恩宠无比。
先封他为皇太弟,又赐他金券誓书,并委以北院枢密使、南京留守、知元帅府事等重任。
在一次酒席宴上,耶律宗真竟微带醉意地许诺,待“千秋万岁”之后就将皇位传给弟弟重元。
但是,此话毕竟是酒话,清醒后的耶律宗真很快便把许诺忘在一边,从长子耶律洪基六岁起,他便开始培养其做自己的接班人。
先封为梁王,十一岁时,又封燕王,十二岁总知北南枢密院事,加尚书令,进封燕赵王。十九岁领北南枢密院事,二十一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开始参与朝政。
显然,这些举动都是在向世人说明,耶律洪基才是大辽未来的皇帝,只不过一直没有加封太子。
此时的耶律重元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什么事都讲给哥哥听的懵懂少年。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明白了皇权意味着什么,登上皇位意味着多大的权力,而且,这么多年母亲萧耨斤与哥哥耶律宗真的反目,互相厮杀也助长了他的权力欲,使他暗自懊悔当年放弃皇位是多么幼稚的事。
重元之子涅鲁古也逐渐长大成人,他的权力欲望比其父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背上的叶安心思如电。
显然,如果是谋反,那么挑选权利过度的最危险时期便是最好的选择,并且耶律重元父子因为耶律宗真的赏赐和不断的加官进爵,使得他们在辽朝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因此上,耶律重元父子的野心几乎是大辽皇帝一手培养起来的……他忘了皇权至高无上,不可随意许诺,更忘了人心多变,难以持之以恒。
当然,这场内乱的提前河西功不可没,锐士台的人早已发现了耶律重元的不满,也选择了他作为引发辽朝的这场内乱的导火索。
…………
走出帐篷的扎古塔长长的出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门帘微微一笑,这个女人昨夜很是疯狂,但在满足的同时也说明耶律重元对自己的信任。
她是耶律重元最喜欢的侍女,能把她赏赐给自己便足以说明一切。
“扎古塔,你还真是草原上的勇士,能在战马上驰骋,也能在女人的肚皮上驰骋,哈哈!”
另一件帐篷中出来的涅鲁古大笑着走了过来,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露出玩味的笑容,扎古塔立刻憨笑道:“王子殿下谬赞了,扎古塔能得大王赏赐的妇人,当然要竭力享用,小人没有别的爱好,唯独对美色,嘿嘿……”
“瞧你这模样!”
涅鲁古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勇士就该配美人,有何可拘束的?你是我父王最得力的斡鲁朵,也是最勇猛的斡鲁朵,应该享受此等待遇。”
说完又小声道:“昨夜你向我父王进言了?”
扎古塔立刻露出坚定的表情低声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大王此时就不该犹豫,登临捺钵乃是顺天之意!”
涅鲁古满意的看向扎古塔,微微感叹道:“父王一直不肯下决心动手,纵使我心急如焚也没用,倒是你作为父王最中意的斡鲁朵,你的话父王还是会采纳的。”
扎古塔满脸的惶恐道:“小王子谬赞,扎古塔可不敢承受如此夸赞,我永远是大王与殿下最忠实的斡鲁朵,为主人分忧乃是应尽职责!何况捺钵之位本就该是大王的,当年陛下亲口许诺,如何能出尔反尔?”
“对!我们只是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涅鲁古双拳紧握,神色坚毅的看向东方。
耶律重元走出自己的帐篷便瞧见儿子搂着惶恐的扎古塔站在那里,不禁满意的笑了笑,这个扎古塔忠心耿耿,但就是好女色,一个女人再漂亮又能如何?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赏赐给他便让他死心塌地的为自己所用。
扎古塔不光是自己的斡鲁朵,更是兄长派来的斡鲁朵首领,大辽宗室皆有皇帝赏赐的斡鲁朵,他们是皇帝的宫帐军,同样也是派来监视宗室的所在。
兄长虽对自己关照有加,但从他赏赐的“孳息”斡鲁朵便能看出他仍旧小心谨慎,可惜他并不知道扎古塔早已被自己所收买。
他不好权利,不好钱财,唯独好女色,这对草原上的勇士来说并不算什么弱点,但一个美人日夜在侧的诱惑,且他还不敢触碰分毫,这是多么折磨他的事?
最终自己只是略施小计,他便霸王硬上弓,到现在耶律重元还记得他光着腚跪在自己面前的惶恐模样,可当自己把那女子赏赐给他后,他便比谁都忠诚。
大辽每个皇帝都要设一个斡鲁朵,“孳息”斡鲁朵乃是兄长所置,几乎是辽朝最精锐的宫帐军所在,想要在他们的重重护卫之下弑君,就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恰好扎古塔出自孳息斡鲁朵,并且兄长的这批斡鲁朵皆是出自西北的草原鞑靼。
这些鞑靼人……虽不善谋略,不善政治,但却个个勇猛异常,是大辽最出色的骑兵,所以才充入宫帐军。
五千宫帐军乃是自己最大的阻碍,虽然自己也有斡鲁朵,但数量减半只有两千五,但自己那兄长却不知道他派来监视自己的斡鲁朵首领却是鞑靼部有名的勇士和族长。
五千鞑靼宫帐军不可能都出自扎古塔的部族,但只要有一千人出自他的部族便足够了,自己不光给了扎古塔美色,还给了他权利的许诺。
鞑靼人在草原上的日子并不好过,看上去被河西所收买,可他们的土地仍旧在大辽的统治之下,这些年没少向大辽进贡和交税,看似从河西通商带来的好处几乎都被大辽给榨取的差不多。
虽然日子比原来好过些,可尝到甜头的他们如何能甘心?
自己只是许诺扎古塔一旦事成必会给予鞑靼人以优待,让他们自由买卖,减免税收,否则扎古塔就算再牲口,也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便彻底归顺。
真当自己看不出他是在为鞑靼部族谋取利益?哦,对了,他们总是不擅谋划的……
第五百二十八章被鼓动的野心
其实在很多时候野心是需要鼓动的,耶律重元的野心就是这样一点点的被培养起来,其中便有扎古塔的一份功劳。
事实上耶律重元并不知道鞑靼部族有很多,鞑靼只是一个广泛的称呼。
他是来自于塔塔尔部的鞑靼,也叫黑鞑靼,他的父亲是秃秃黑里,在见过河西的那位“王”之后,父亲便心向河西,甚至把自己送去河西求学。
扎古塔对于求学不屑一顾,他认为草原上的鞑靼勇士只需要掌握本能的骑射就好,为什么要去河西求学?
但父亲却说连乞颜部头人孛端察儿都把他家的小子送去了河西,自己无论如何也必须去,一听乞颜部的秃合必赤也去了,扎古塔便兴奋的不行,这是他儿时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最大的对手。
两人在河西见到了前所未有的繁荣,见到了一个普通牧人养了数百头牛羊的景象,也见到了数量多到无法形容的货物!
而接待他们的河西官员却说这一切都来自于河西的制度,也来自于河西的智慧,更来自于河西的那位“王”。
他们虽然没有见到那位河西的王,却同一道而来的草原诸部小头人见到了“王后”,那位高贵又温柔的妇人一出现便使得周围人黯淡无光。
她亲切的就像草原上的玛尔娘娘,亲切的同所有人说话,温柔,高贵,如同神女,就连河西的百姓都被她所感染,激动的躬身施礼。
她还亲切的让部族之子们去宁夏城的宫殿做客,无论大小部族在她面前一视同仁,甚至为了照顾某些小部族反而让他们坐的更近些。
她说河西对于曾经帮助过他们的朋友不会忘记,希望所有的部族之子在河西好好学习,把更好,不对,应该叫先进的学问带回部族去。
她对部族之子们的照顾无微不至,不时派人送来吃穿用度,也不时派人送来部族的家书和口信,在河西求学的那段日子是扎古塔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
而那位高贵典雅的王后却说,他们随时可以再回来,他们的部族也能变得同河西一样繁荣,但最让扎古塔等一众部族之子难以置信的是,河西居然没有让任何一个部族归顺的想法,甚至谢绝了他们的进贡。
河西的官员明确表示,河西虽然强大,但在对待草原诸部上却是平等的,把他们每个部族当作一个国家来看待,会给予他们同大辽和大宋一样的尊重。
从那以后,扎古塔与秃合必赤便在心中埋下一个梦想,将来一定要让塔塔尔部与乞颜部成为河西的一部分,变成河西,成为河西,融入河西,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这些草原上的鞑靼人活的像个人,而不是如同奴隶和工具!
父亲说过,鞑靼人想要过上好日子靠谁也不行,就算是河西也只能帮他们一时,唯有自己强大才是硬道理。
说到底河西还是汉家,汉家对草原诸部的好也只有在草原诸部有用的时候才能出现。
至于对抗中原汉室,那是草原的奢望,因为无数的祖先都证明过,无论草原诸部多么强大,最终都会被汉家所耗死。
在河西学习的那段时间,扎古塔深刻明白一个道理,中原与草原之间的区别便注定了双方之间的不同,汉家有存余而草原少有,唯一的办法就是像辽朝一样统治一部分汉家的土地,而结果不言而喻,双方之间必然征战。
就算占据了汉家之土又有何用?草原部族永远也无法实际统治那片既向往又畏惧的土地,那些外族在汉家所建之王朝后一个长久的吗?最终都会在此回到汉人的手中。
在河西他们对华夏的历史,甚至是对自己的历史都有了全新的认知,从那之后扎古塔便清楚,河西的强大会引领草原诸部的强大,前提时草原诸部真心归顺,真心诚意的想要成为河西的一部分,而不是再度背叛。
这个想法很奇怪,甚至有悖于父亲的教导,草原部族如何能永久臣服于河西?
但扎古塔知道,河西的包容是真的,河西的强大是难以匹敌的,马背上张弓搭箭的勇士永远也不是马背上手持火枪之人的对手,况且河西的骑兵已能在马背上甩出炸雷袭击敌人了。
从见识到那恐怖的火器之后,扎古塔就清楚草原上的部族已经没有可能打赢河西,就算他们再勇武也不成。
如同火器一般恐怖的还有河西的强大能力,仿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他们造不出来的东西,且每一样都事半功倍。
很难想像,在河西居然会有一个专门为织机生产各个配件的工厂,以满足整个河西织机的需要,并且还有不错的进项,类似的工厂还有很多,以至于扎古塔觉得自己在做梦。
见识过河西的强大后,再看眼下的辽朝便会觉得不以为然。
早在河西时扎古塔就明白一个道理,权利这东西就不能让渡,除非迫不得已下才会出现,现在的耶律重元想要夺取皇位,就必须先下手为强。
如此他收买自己这个辽皇派遣而来的斡鲁朵也在理所应当,只可惜,扎古塔并不是辽皇的人,也不会成为耶律重元的人。
辽朝内乱是他最乐见其成的事,他表面上投靠耶律重元,与涅鲁古称兄道弟,实则就是在劝说鼓动他们造反。
眼下大事将成,耶律重元绝不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也不是一个城府太深的人,他的儿子涅鲁古更是对权利有着极大的贪婪。
耶律重元好歹还能顾及兄弟之情,叔侄之义,心中的犹豫和不忍是能看出来的,但在涅鲁古眼中,任何阻碍他获取权利的人都该死,就算对方是他的叔叔,是他的堂弟也不例外。
只要跨上马背,扎古塔便觉得自己是最安全的,带领手下以最快的速度疾驰在草原上,辽皇七月二十六行至秋山,停驻在南崖北部的峪口时病重。
而眼下以至八月初二,辽皇身体危急秘而不发,若非耶律重元安插在皇帝身边的侍者悄然放出消息,谁也不会知道皇帝不光病危,还在此时下急诏,召见燕赵国王耶律洪基。
显然,权利就要从辽皇手中过渡到燕赵国王耶律洪基手中了,但这就是致命的缺点,耶律洪基是燕赵国王而非太子!
为了顾及耶律重元这位皇太弟的感受,辽皇耶律宗真一直没有立太子,这便导致权利的更迭出现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大问题。
也使得耶律重元敢于带着儿子争上一争的野心所在。
第五百二十九章即将大行的皇帝
秋山非是具体山名,而是代指大辽四时捺钵制度中的“秋捺钵”所在,多选庆州诸山中的一座,没有特别的名称便难以被人锁定,除了一部分牧民和皇帝的宫帐军外,知晓的人寥寥无几。
便是到了弥留之际,耶律宗真的眼睛仍旧亮的吓人,他没想到自己这般强健的身体居然会比自己大六岁的宋国皇帝先走一步。
回顾往生,虽无法延续父皇的盛世景象,但自己也曾要挟大宋,迫使其增纳银绢岁币;也曾亲征西夏,逼元昊谢罪称藩,自己一生沉醉于中原文化,重用汉人,这也使得辽朝今日南北相制的景象。
巨大的帐篷外响起了铁甲之声,不用看耶律宗真便知晓自己的儿子来了,也只有他的到来才会在营中畅通无阻。
“父皇!”二十来岁的少年英姿勃发,即便眼中满是悲痛,可仍旧有着属于长子的坚毅,多好的儿子啊!如何能让别人取代他的皇位?
众多儿子中唯有耶律洪基最像自己,同样仰慕中原文化,崇尚儒学不说,还酷好佛教,想到儿子这个爱好,耶律宗真便挤出一丝笑容道:“父皇的身体已经不行,但还需些时日才能大行,此事万般保密,切不可让外人知晓!”
耶律洪基微微摇头:“父皇万寿之体,眼下不过小恙……”
不等他说完耶律真宗便摆手道:“朕的身体自然知晓,今日诏你前来为的是交代国事!你酷爱佛法本是好的,但作为帝王不可表现,更不能在大辽纵容佛教,看看宋国便知晓,佛教昌盛之下,危害众多,若非有叶安列举佛家十恶,恐怕佛门在宋国已然无法无天。倒是儒学可以提倡,儒学以仁爱为主,又兼以忠孝尊皇,汉人多敬儒学,万不可忘却!”
耶律洪基是喜爱佛教,但他不是梁武帝,知晓父皇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重要,于是认真的点头道:“孩儿记下了。”
由简到难,这是耶律宗真与儿子对话的开始。
渐渐的随着话题的深入,耶律宗真终于把话题引到耶律重元身上,神色少有的变得锐利道:“皇权在你眼中是什么?”
耶律洪基微微皱眉,他不理解父皇为何发出此问,但仍旧回答道:“皇权至大,万万人之上,唯我独尊……乾坤独断,专权唯一?”
耶律洪基撇嘴一笑:“这就是你理解的皇权模样?你没当过皇帝,朕当过,朕同你说说这皇权到底是什么个东西!”
“皇权至高无上没错,但皇权同样也要心怀敬畏,唯有心怀天下之人才配得上这至高无上的权利,但皇权又是孤独的,天下谁人也不能同你分享,此乃禁忌,任何觊觎皇权之人需以雷霆之威扫灭!皇权又是危险的,稍有不慎便会荼毒万民,需要谨慎而为!朕这一辈子才明白这一个道理,现在告诉你,望吾儿勿走弯路。”
耶律洪基认真点头:“孩儿记下了!皇权至高,不得旁人染指,危如薄冰之行,当谨慎而为,此乃吾之专属,旁人不可碰触!”
耶律宗真嘿嘿一笑,意味深长的看向儿子道:“说的挺好,但朕要再告诉你一句,在这个世上谁也不要相信,就连你的母亲也不要信以十分,毕竟她绝非你这一个儿子!”
耶律洪基大惊失色,耶律宗真却莞尔一笑:“现在你的母亲还是可以信任的,因为朕选择了你,她也必须选择你,保全了你才能保全她和你的俩个弟弟。现在你要小心地不是她,而是你的叔叔啊!”
“二叔待我亲如己出……”
第五百三十章谁是猎人?
隆隆的战马之声在大地上不断传播,马蹄一次又一次的敲击着地面,奔跑起来的战马就没有轻易停下的道理。
马背上清一色的都是精锐的骑兵,这一点从他们身上的铠甲便可见一斑。
耶律重元已经抛弃了所有恐惧和担忧,因为他从扎古塔那里得到消息,整个秋山大营只有三千宫帐侍卫亲军。
虽然这三千人也皆是精锐,但自己手中却有五千斡鲁朵,其中有些是皇帝所赐,有些则是自己招揽,但现在他们都在为自己效命!
而自己也联合了一部分朝中文武,一旦自己夺取秋山大营,逼迫皇兄传位自己,那他们也必将应和,拥戴自己登基即位!
本来,本来就该是自己的皇位,兄长,母后当初都曾说过,如何能食言?!
自己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做的没错,就像当初宋国太宗皇帝登基即位一样,不是用有金匮之盟的说法吗?
他赵匡义能以金匮说事,无中生有的行兄终弟及,自己则明明是皇兄金口玉言,群臣在列皆以听闻,如何能翻脸不认?!
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炽烈的燃烧而起,耶律重元回想起当初冒死向兄长告密母后大逆不道之事。
五千铁骑以至秋山,秋山大营顿时紧张起来,因为这是一支不属于亲卫的军队,这时候任何敢于无诏而来的军队都是对皇权的一种挑衅,也都有谋反的可能。
但就在守军警惕之时,数十骑从大帐飞奔而至,为首者冲着辕门叫道:“陛下旨意,召皇太弟耶律重元觐见,速开营门!”
来的不是旁人,为知北院枢密事萧胡睹,其为陈王萧孝友之子,乃属后族萧氏重臣,但萧胡睹以往有口吃的毛病,只不过今日却突然开口流畅,毫不结巴。
只可惜他的话并没奏效,秋山大营的营门纹丝不动,从营门边上飞出一骑,冷声质问:“荒谬,天色以晚,黑白不辨,秋山大营以闭,如何轻启?况皇太弟前来陛下是如何知晓的,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如何便要召见?就算召见,可有旨意?!”
“陛下口谕,何来旨意?耶律贾,你背叛陛下,其罪当诛!杀了他!”
随着萧胡睹的话,耶律贾哈哈大笑:“某追随陛下多年,岂能被你所诬?秋山大营,擅动刀兵是为谋逆,我等诛杀谋逆,静待陛下封赏!”
几百人的骑兵队伍很快便将萧胡睹所在包围起来,几次冲杀便将他的侍卫屠杀殆尽,耶律贾甚至命人留下萧胡睹的性命。
“这种叛逆就该交由陛下处置,待其同党伏诛,一同治罪!”
此时的萧胡睹才回过神来,耶律贾一直是皇帝身边最信任的从属官,他的出现也意味着耶律重元的计划很可能已经败露,一时间面若死灰。
本打算里应外合,却没曾想提前被人发现,但就算如此,萧胡睹依旧大笑道:“尔等还是快快归降的好,皇太弟麾下近八千斡鲁朵,尔等不过两千,待大军到来,必将尔等碾为齑粉,不若早日归降,拥立共主为上!”
耶律贾嗤笑的看了他一眼:“耶律重元谋反,名不正言不顺,陛下有皇子,岂能容他登临大宝?叛军必败无疑!”
说完便冲着急急赶来的耶律良道:“你为敦睦宫使,此处交由你来维系,某还有重任在身!”说完便骑马离开。
第五百三十一章草原交易
耶律重元率军突围,但当他抵达事先约定的突围地点后却不见儿子涅鲁古,大军突围,死伤惨重这是常理,但弩手军居然没有一人逃来,这便让耶律重元紧张万分。
弩手军虽是远射之军,但战力一项强悍,更何况他自己亲率斡鲁朵袭击秋山大营,连皮室军的主力都在他的身上,涅鲁古以及两千弩手军就算中了埋伏,也能退走才是。
可过了一支香的功夫,耶律重元还是未见弩手军有人逃回,一种恐怖的猜测在他心头萦绕。
不等他反应,一骑便从远处冲了过来,速度是如此之快,在黎明的光辉下显得潇洒无比,就连扎古塔都不由得暗赞一声:“好俊的马上功夫。”
但可惜来人不是涅鲁古,而是皮室军的校尉,这个常年在大辽边境戍边的猛士没有过多言语,只是抬手把一个布包抛出,那布包如同穿空的投石直冲耶律重元而来。
扎古塔伸手拦下,但很快脸色就变了,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而边上的耶律重元仿佛也明白了什么,微微颤抖的伸出了手。
“吾儿……”
布包中不是旁物,正是耶律涅鲁古那血淋淋的头颅!
扎古塔本以为耶律重元会抱着儿子的脑袋失声痛哭,可谁知他却在盯着涅鲁古的脑袋看了许久后,用颤抖的声音道:“涅鲁古使我至此。”
此言一出让身边的扎古塔微微一愣,没想到都这时候,耶律重元竟然还把责任推卸给儿子。
看着不远处潇洒离去的骑士,扎古塔知道接下来会如何,不禁低声道:“大王放单骑而走,是否是在向陛下示弱?”
谁知耶律重元阴冷的瞥了他一眼道:“这是自然,本王最得意的儿子死了,这是陛下对我的警告!也是对我的惩罚!”
扎古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便小声道:“不知大王如今该?”
耶律重元仿佛瞬间便度过儿子惨死的悲伤,看向秋山的方向笑了笑道:“陛下以知本王谋逆,若皮室军奋力阻击,你觉得咱们还能走脱吗?”
扎古塔猛地一惊,机械的摇了摇头:“恐难走脱。”
“是啊!陛下不想杀我,而是杀了我最得意的儿子,此战以无意义!他是在告诉本王,他能杀涅鲁古就能杀我!天下人如何看待此次谋逆之事?相比之下本王的力量还是太过薄弱,除非……”
耶律重元话没说完,眼神却死死的盯着扎古塔,仿佛看向了最坚韧的盟友。
扎古塔了然于胸,低声道:“自从跟随大王,我等便没有二心,刺王杀驾之事已经做出,身后之事何须顾及,只是为了我等草原诸部,若大王能给我等所需,我等必然效忠!”
这话已经带有交易的成分了,但耶律重元非但没动怒,甚至眼中露出欣喜。
在大辽,草原诸部的力量虽然一直被边缘化,但同样也一直不可小觑,这些来自草原的骑兵各个是马背上的好手,纵马控弓,强悍无匹。
但扎古塔很快便又看了看四周道:“但有一点,草原诸部一项是大辽警惕的所在,否则也不会在西面设立敌烈麻都司,以监控我等,更有敌烈麻都司详稳镇压,就连西北草原的粘八葛部也有西北路招讨司镇压,远水难解近渴啊!”
耶律重元冷冷一笑,看向扎古塔面露自信:“别忘了本王的身份,现如今我仍是大辽的皇太弟,名义上掌控大辽兵马!虽无权调兵,可让人给你们行个方便,让草原诸部进京却并非难事!”
扎古塔的心激动的颤抖,但还是不动声色道:“大王打算再行此事?”
耶律重元无声的笑了笑:“否则又该如何?你觉得陛下会放过我?当一头老虎病重时,曾经最不屑一顾的豺狼都会对他的虎崽子有威胁,他必然会斩草除根!否则我那侄儿的位置就做不稳,就像宋国太祖死前没有把他弟弟排挤出东京城一样!”
扎古塔微微点头,此时他以相信眼前这位皇太弟是真的打算与他哥哥,大辽的皇帝拼个鱼死网破。
只要有他发话,那西北草原上就会出现缺口,大辽的防卫就会出现漏洞,而来自西北的不光有草原诸部,还会有让辽人意想不到的惊喜……
耶律重元的身份还在,所以他的影响力还有些,扎古塔的主要作用便是让他在辽朝的西北打开一条通道,也仅此而已!
作为胜利者,耶律宗真是得意的,就算他在病重之际,人就能把阴谋粉碎在无形之中,所以此时的他认为自己仍大权在握,并且向儿子展示了作为帝王的权术和手段。
秋山大营中的所有人都认为涅鲁古乃是叛逆之首,耶律宗真无论如何也要隐瞒下的事实,因为他不想让天下人耻笑他。
他待自己的弟弟已到人臣极致,甚至封他为皇太弟,然而他却反将一军,打算谋逆传位,这是多大的讽刺啊!就算死后,恐怕也要被史官们写入史书之中,供千百年后人耻笑自己的妇人之仁。
营地之中,将士们击杀了叛逆当然要封赏,美酒佳肴,载歌载舞,此次秋捺钵本就是大辽的秋狝,只不过猎物从地上的野兽变成了皇室宗亲。
耶律宗真笑的很厉害,就算他病的极为严重,也依旧在大笑,边上的儿子一脸担忧,但他却在大笑的间隙盯着耶律洪基道:“托先帝之福政,仰先祖之庇护,如今大辽也算疆域万里,威慑天下,南朝之宋不敢北犯,女真之众亦分生熟,此乃分化离间之策,吾儿需警惕!西北之地,草原诸部有招讨司,敌烈麻都司镇压,暂且无虞,唯河西尚且多加小心,叶安……叶安……枭雄也!有乾坤一舆,恢复汉唐之势,朕担心之尤甚,待你继位,不可学宋国之孤高,万万小心西北,多习格物之学,于国有大用矣!朕一生之所憾非在南下,而在西北啊!”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耶律洪基跪在父亲的床榻前浑身颤抖,因为在耶律宗真说出最后一句话后,眼神已经开始变得迷离,涣散。
但又仿佛回光返照,耶律宗真忽然拉起儿子的手,接着他的力气坐起道:“河西之学可用,然我契丹之本不能忘!胡服骑射,弓马娴熟乃是本能,也是咱们契丹人战胜汉人的利器,万勿抛弃啊!”
耶律洪基瞪大眼睛的看着亢奋的父亲,死死的抓住他因为用力而不断颤抖的手:“孩儿记住了!”
“好!好!好!朕无憾矣!”
大辽重熙二十四年,大宋至和二年,八月初四,辽皇耶律宗真驾崩,年四十,皇子,燕赵国王,天下兵马大元帅耶律洪基于灵柩之前登基即位!
定父皇庙号为兴宗,谥号神圣孝章皇帝,安葬于庆陵。
辽兴宗驾崩的消息传遍天下,各国使臣前来哀悼,就连河西也专门派人而来,只不过来人并非使者,而是河西之主,叶安!
第五百三十二章河西之主
辽兴宗的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耶律重元都觉得这或许是他那精于谋划的哥哥又一次的作局。
可所有的规矩却又都是按大辽皇帝驾崩的制度进行,五坊鹰鹘被放飞,兴宗专用的钓具也被烧毁,就连大行皇帝的旗号也被打出,最要紧的是耶律洪基在兴宗灵柩前继位,无数皮室军和宫帐军发出万岁的欢呼。
到了这一步便不可能有假,各国使臣纷纷觐见,吊唁一代雄主大行皇帝耶律宗真。
而就在这时候,耶律重元这位皇太弟却获得了赦免,他甚至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手中皮室军刚刚送来的旨意。
没想到耶律洪基刚刚继承大宝,便下旨封他为皇太叔,可免拜皇帝,并赐金券、四顶帽及二色袍,为宗室中最高优待,这份尊宠简直举世无比。
一边是刚死的儿子,一边是侄儿的赏赐,耶律重元果断选择赏赐,这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秋山大营的叛乱与他毫无干系,所有罪责皆在涅鲁古一人身上。
这样的手段不用想也知道非是出自侄儿耶律洪基之手,而是出自故去兄长的权术之谋。
但想让一个野心被培育起来的人继续蛰伏,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耶律重元已经没有回头路,就算他自己也知道回不去从前了。
虽然有了侄儿的册封与赏赐,可此时的大辽皇帝一定会对他更为警惕,并且很有可能慢慢折磨死自己,在大辽,想要清除异己的办法有很多,有时随便一个罪名便能让人万劫不复。
耶律重元没有妥协,所以他连夜上疏,请罪,只期望自己的侄儿能够念在宗室之情的份上,将他那一脉发配到遥远的西北方草原之上,他愿用仅剩的生命来为大辽守住草原。
奏疏中的内容字字恳切,就连耶律洪基见了也心中不忍,连皇太后萧挞里都说:“这般枭雄不可久留。”
于是耶律洪基便下旨,让自己的这位皇太叔全家去往草原,谁知得到消息的皇太后大惊失色,急急命人传话耶律洪基:“不可久留非是留于上京,而是斩草除根,不可久留世间!”
年轻的耶律洪基并不在乎,皱眉看了一眼母亲的侍从便道:“回去告诉母后,叛乱之时尚且可杀,眼下父皇驾崩,内治动荡,此时若杀皇太叔,天下人如何看朕?内外亲疏,宗族礼法何在?朕如何推行儒学,如何华夷同风?”
侍者躬身而退,耶律洪基却紧握双拳,其实在他心中对耶律重元同样恨之入骨,这个卑鄙的叔叔就是害的父皇驾崩的凶手,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但他不能,眼下只能顾全大局,以稳为主。
各国前来吊唁的使者都以至上京城,那位皇太叔已经去了北方草原之上,相信有镇州的西北路招讨司在,他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可惜他错了,西北招讨司有一部分官员和武将早已被耶律重元所收买,也正是因为早早收买,才使得他有底气对扎古塔做出承诺。
西北草原乃是辽朝的西大门,一旦洞开,数千里的平原几乎让骑兵畅通无阻,草原诸部的骑兵便能驰骋于此。
只不过这一次前来大辽的不光有草原诸部的骑兵,更有着相当数量的河西骑兵箱车混迹其中。
草原诸部的骑兵分散在四周,突击猛进,但凡有靠近的西北招讨司兵马便会被他们冲杀,因为这些草原雄鹰的任务只有一个,掩护河西大军冲入辽朝!
叶安就在西烈军中,他不会给辽朝任何反应的时间,他的首要目标便是火烧山下的辽朝西京大同府!
这里还有另一个名字,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