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从军的态度
范子渊跟随着文同一起走出自家所在的院落，当他的马头从巷子里探出的时候，大街上便已经开始整齐列队了。
这是范子渊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没见过的场景。
城门在号角声和军鼓声奏响的那一刻便已落下，街面上站满了整整齐齐的百姓，虽说是百姓，可模样却更像是一群军法森严的兵卒。
用一群来形容并不贴切，寻常人才以群分类，可这些人看上去更像训练有素的兵卒，最少在列队时动作整齐划一。
“全体都有！稍息，立正！稍息，报数！”
“一！”“二！”“三！”“四！”
随着一声声口令从街长的口中发出，百姓们也自发的以训练之法开始唱名，在人数不缺的情况下街长向武装官道：“报告！兴盛街一号至五十八号在籍男丁尽数到齐！”
“目标点兵场，跑部前进！”
“尊令！”
无数这样的列队有条不紊的向东城的点兵场而去，凉州城已经被扩大了不知多少，原本的城池甚至连内城都算不上，而外城已经扩建到了石羊河的边上。
这条凉州的母亲河孕育了河西走廊上的繁荣农业，凉州府也正事得益于它的灌溉才能保证粮食作物与经济作物同时发展。
范子渊发现，繁荣的甘凉并不像他所见的那么简单，他只是看到了凉州城中的一点一滴，却在这时候猛然发现这一点一滴汇聚起来成为气势浩荡的大川巨河，浩浩汤汤无与伦比！
他瞧见了每一个前往点兵场的男子从内而外的散发着兴奋与期待，这与战争之前畏畏缩缩，愁容满面的宋人完全不同。
他们的身上满是自信，期待，而范子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对待战争到来的人，许多亲人都在叮嘱：“上阵杀敌，不敢畏死！”
这其中有老父的威严：“若怯战回逃，军法不容，吾家亦不容也！”
老母一边给孩子整理身上的衣衫一边哽咽：“虽死不敢畏敌！”妻子将一朵红花系在丈夫的身上：“此战为了甘凉更是为了咱家！妾身静待夫君凯旋！”
“爹爹去打坏人，孩儿也要用功读书，待您回来孩儿的奖状必在案头！”
严父慈母，贤妻幼子，这才是让年轻人慷慨走向战场的所在，范子渊觉得这些人还未上战场就已经有了克敌制胜的底气。
看着一个劲憋住眼泪的妻儿，他不禁大吼道：“吾为家国妻儿，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身旁骑在马上的文同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范子渊的肩膀道：“嗯，真有些像咱们河西人的模样了，走，去点兵场报道吧！”
两人骑马一路前往点兵场，路上并没有因为他们官员的身份而获得特权，相反所有骑马的人都被规定必须在路中间靠右行进。
稍稍打听范子渊才知晓，身边骑马的骑士有些来自官衙，有些来自富户，有些甚至来自商贾之家，他们擅长或是精通马术，可比他一个“二把刀”要强得多，就连文同这样的读书人，马上功夫也要比他强得多。
一开始范子渊还好奇这些能买得起马的人家为何要上战场，但后来才知道，马匹在河西算不上多么贵重的东西，稍有家资的富户都能买上一匹。
当然，在甘凉这个遍地机遇的河西之地，想要发家致富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当一个地区快速发展的时候，发家致富的机会便会急剧增加。
得益于叶安与秦慕慕推进的教育改革，甘凉的读书人越来越多，读书不光明理，还明智，书籍会给人很多的启发，一百个人读同一本书会有一百种理解也会有一百种想法，有些人理所应当的能从这些智慧中得到启发，赚钱也不再是难事。
事实上从后世的社会就能看出，刚刚开放那会的社会充满了商机，一场大潮过后有人成了日进斗金的个体户，有人靠着走街串巷的生意给一家人带来了生活的变化，只要有机会，人就能从中发现商机，如今的河西之地也不例外。
范子渊不理解他们为何要冒着生命危险上战场，毕竟这些人家完全可以缴纳高额的重税避免兵役，没错，在甘凉兵制的一开始就有这一项，但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家愿意做么做，就算是极为富贵的人家也愿意把成年的男丁送去参军，甚至送上战场。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如今有机会亲赴战场，岂能畏惧？！”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之口，而他是一名退役的怀远军士兵，兵役时长四年……算是第一批从怀远军中退役下来的老兵。
义务兵制度在很大程度上已经成为甘凉兵制的关键所在，叶安正在以“传帮带”的形势改变甘凉的军队，无论是怀远军还是西烈军皆是如此，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河西的军队素养。
只有这样才能发动起一场大规模的动员，才能让甘凉在某次敌方的大规模进攻中拥有强悍的战力和兵员。
这一次启用动员令不只是为了检阅成果，更是为了震慑那些窥伺河西的人，叶安要让所有觊觎河西之地的人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如此大规模的动员，如此级别的战争准备，其本质已经超越了对黑汗用兵的本身。
当范子渊和文同抵达点兵场时，这里已经按照拟定好的编制开始整军备战了，从遴选士兵到划分队列，从装备领取到前往编制所在，几乎所有的流程都是有条不紊。
“张二牛！”
“到！”
“合格！入西烈军甲字营三连！为跳荡手，拿上你的兵籍牌去往军需官处领取甲胄，盾牌，横刀！”
“尊令！”
范子渊分明瞧见刚刚还在兴盛街上列队的汉子被挑选出来，在旁人羡慕的眼神中昂首阔步的接过兵籍铜牌向另一处而去。
这样的统筹能力，这样的战备资源储备，着实让他开了眼界，在瞧见那汉子的骄傲模样后不禁好奇道：“这还有什么说头？”
文同嘿嘿一笑：“自然是有的，虽说西烈军与怀远军皆为我甘凉军伍，可西烈军成军虽晚却是叶侯从头到尾带出来的，至于怀远军，之前乃关万山的麾下，自有人觉得西烈军强于怀远军了。”
“那到底有何区别？”
文同微微摇头：“没有，真的没有区别，军制相同，军法相同，操练相同，所有用度、军械亦相同，唯一的不同也只是关万山与丁小乙二人领兵的区别，仅此而已！”
第三百零九章退休制
战争的开始键一旦被按下就不可能停止，所有的准备都在有条不紊的推进且没有后路，这场临时动员起来的人力物力也极为庞大。
封锁城池并不能起到保密的作用，维安司衙门也只是在尽量的拖延时间，同时考验他们的反间谍能力，效果嘛……不能说不好，只是太多的密谍使得他们力不从心。
主要是叶安闹得动劲太大，大规模的军事动员，大规模的物资调动，达到这种级别的战争准备就别想着瞒过所有人。
来自大宋，党项的密谍如同疯了一般往城外跑，往东面跑，往兴庆府而去，往东京城而去，甘凉……不，河西这片土地已经成为他们神经最为敏感的所在，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让人紧张起来。
说来也是可笑，无论大宋还是党项都曾瞧不上河西，认为这里不过是西方一隅，不过是靠着大宋的贸易和西域的便利才有足以在西北嚣张的本钱，可当叶安回到这里后却给了他们当头棒喝。
现在的河西走廊可不是只有戈壁沙漠，而是一处水草丰美的所在，石羊河、黑河以及疏勒河三大内陆河形成了各自独立的水系，也把河西之地分割出了三个得天独厚的盆地。
民勤盆地、张掖盆地、敦煌盆地，各个水系孕育了各自独立发展的绿洲灌溉区，只要是来过河西的人就没有敢说这里的农业条件不发达的。
粮草充足，军械更是不缺，河西之地的煤，铁也不缺，但凉州府却依旧向大宋高价收购，为的就是给人营造出一种铁器资源匮乏的感觉。
凉州造作所的盔甲，兵刃精良无比，不光有传统锻造手法，更是连党项人的冷锻都能极为熟练的运用。
短短七日，凉州府聚兵近八万，这是各势力密谍粗略统计的结果，但这八万人只有八千被选中，充入西征的远征军中。
剩下的七万多人再次回归家庭，其中不乏大失所望者在回到工厂后联名请缨出战，可惜都被凉州府府衙的武装部给拒绝了。
回绝的命令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字：“服从军令！”
这还是凉州府一府之地，甘州虽不及凉州府，可所居百姓却并不比之少多少，而甘州以西还有沙州，瓜州，那里有许多迁徙而去的汉家百姓，其中绝大多数人认为凉州府对那里的重视并不会比甘凉二州少。
八千人的军队在西北已经算是相当强悍的战力了，何况个这还是在甘凉原本兵马并未减少下而临时动员起来的，其中的意义耐人寻味。
程拱寿站在喀罗川的西岸看着马背上插着箭矢逐渐远去的骑士如丧考妣，身边的徐用章微微一笑了一下立刻成为他撒火的对象：“你还笑得出？咱们维安司可丢不起这个人！六百精锐骑兵，连几股不到百人的密谍都拦不住？”
徐用章微微皱眉道：“几股？他娘的少说也有十七股！咱们怎么追？不过是放跑了两股不足十人而已，何须担忧？”
“对！对！对！扁都口！咱们在扁都口还有伏兵，定能阻截这些密谍！”
徐用章看着稍显得意的程拱寿，见他大刺刺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就不是这事！你没瞧出来咱们这是故意在放走这些人吗？就算是他们逃到了扁都口，就算被全力阻截，也必有人把消息传回党项和大宋，没瞧见恰好是党项和大宋各有一支逃走？”
程拱寿目瞪口呆的盯着眼前这位昔日的同僚，最后低声道：“叶侯这是不信我？”
“哈哈！错，恰恰是因为信你才没有透露，恰恰是信我才告诉我，知晓为何吗？你老程从来都是个只知埋头做事的憨货，倒是我老徐多思虑，若是叶侯想假戏真做，那就必定告知于我不会露出马脚，必定要隐瞒与你才能如此生动自然！”
程拱寿歪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点头道：“是这个理没错，可我心中还有些不舒服！”
“还不舒服？那本侯抱头给你打一顿如何？！”
徐用章猛然一惊抱拳施礼，而程拱寿瓮声瓮气到：“参见叶侯……属下不敢！”
叶安撇了撇嘴，无奈的叹息一声：“若是让你做戏，你还能率兵一路吃土的追到喀罗川？怕是早已打马回城了吧？我要的就是你这般的模样，要的就是你站在河边气急败坏的大吼大叫，让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凭本事逃出生天的，这样一来他们才有价值，他们说的话才会被党项和宋廷相信。陈琳说你大智若愚我原本不信，现在却是相信了，你是打算借用此事向我讨要什么？”
徐用章惊讶的看向程拱寿，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忠厚老实的同僚居然会有这样的谋略，随即有些不喜道：“我等不敢向叶侯再有所求，能执掌甘凉维安司以是最大的信任！”
叶安扫了一眼程拱寿道：“你们当初若无陈琳授意怕是绝不会背叛国朝前来甘凉吧？你徐用章心中有更大的抱负我知晓，他却并非是如此，这货更想要一个富贵平安的生活。”
见叶安如此说，程拱寿立刻打蛇上棍道：“叶侯明鉴！俺老程着实不想再在维安司待下去了，俺虽有心计，却不想在此整理与辖骑为伍，更愿在凉州城中安稳度日，再做个小买卖之类的便是极好……”
边上的徐用章此时才回过神来，看看程拱寿的模样豁然想起大宋将门的所作所为，老程这是要用手中的权利换取一场富贵免得被抄家灭族啊！此时的他也不禁两股战战，担心自己成为宋初那批不知进退的将门。
“蠢货！以为“杯酒释兵权”的故智会在甘凉上演？我不是太祖皇帝，更不是太宗皇帝，河西也不会存在将门这个说法，而是另一种制度，退休制！”
“退休？啥意思？”
程拱寿挠了挠头，脑袋上的热气也快速的升腾起来，可见他的紧张。
叶安笑了笑道：“一看你们两就没好好学习甘凉官制，以后当官可没有乞骸骨一说，年届五十五便要退休，把更多机会让给年轻人，但在此之前必须站好最后一班岗，莫想着挑挑拣拣，一切服从凉州府的安排！”
“就是说俺老程当官当到五十五就能致仕，之后啥事没有？”
叶安苦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在致仕之前一切还需听从府衙安排，只要不做错事，没人会找你们的麻烦，就算是本侯也一样！这就是规矩！”
说完，叶安就听见对面的两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可见这两货在刚刚是有多么大的心理压力，也能理解大宋王朝对将门兵权的忌惮有多么的深刻。
叶安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你们不会觉得我会延续大宋的政策吧？没有这个可能，因为我河西的立足所在就是摒弃大宋的旧制，若是一样了，那可就有悖初衷了哦！安稳的在甘凉当差，咱们这里可没有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的说法，因为这里就没有皇权！”
这话算是最终的保证，让对面的两人瞬间松弛下来，对视一眼后看向叶安抱拳道：“末将遵命！”
没有皇权，这话若是放在以前任何时候他们二人也不会相信，但看看现在的河西，说实话连喝醉酒的醉汉也敢在家中这般说。
大宋的皇权在河西的影响已经快要消失了，但凡是河西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自己的一切都是双手换来的，就这还要每年向朝廷缴纳不少的赋税，得亏挣得多，否则……去他娘的皇权！
第三百一十章家国的概念
甘凉现在已经不能再叫甘凉了，而是改名曰“河西”，本来这里便是河西之地，尤其是在夺取了沙瓜二州以及玉门关后，整个河西走廊便连成一片。
就连这里的百姓也都愿意将自己称作“河西人”，无他，河西已成为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这一点是叶安所没想到的，河西吸引来了大量的外来移民，党项人，吐蕃人，汉人，回鹘人，所有人都在忍不住靠近这里，因为这里有数不尽的财富，有安定的生活环境，有相对公平的制度，甚至是法礼中带有一丝人情的律法。
这就是制度优势，也是河西天生吸引人的地方，人总是会用双脚投票的。
在河西当兵更是有着相当丰厚的优待，原本来到河西的百姓恐惧当兵，甚至是为了躲避兵役而来，但渐渐的，人们发现在这里当兵非常好。
服役的四年时间里虽说兵饷没有多少，可家里的赋税却能免去三成，逢年过节多少还有一点补贴，更重要的是在四年期满后，每一名退役的士兵都能得到一笔不菲的安家费。
并且这比安家费还不是固定的，以执役期间是否立功，犯错来增减，若是立下一等功的，甚至能得钱一万贯，不过到现在也没几个人能立下一等功，倒是二等功的有几个，得钱五千贯，就这已经让多少人红了眼，五千贯啊！虽说在河西铜钱不值钱，可五千贯依旧不是一笔小数目。
在退役后可以得到一块“光荣服役”的牌匾，无论是贴在家门口还是贴在店铺门口都会受人尊重，当然还是贴在店铺门口好，这样会给来的人最大的信任，同样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曾经服役所在军队的名声，就算是亏本也不敢欺骗客人。
种种事例很快又把河西役兵的名声推上了新高度，而退役士兵们也在极力的维护自己的名声，就这样形成了良性循环，人们以服役为荣，争相报名。
军队战力如何与经济成正比，河西也不例外，叶安有着最为强大的经济基础，自然在军队建设中投入更多的资源，囤起来的钱不算钱，只有花掉的才有意义。
河西兵甲的后勤辎重，武器甲胄，火器弹药等等这些耗费的钱财万巨之多，可在这方面无论叶安还是凉州府的衙门都没有一个吝啬的。
动员已结束，遴选出了八千人被充入“远征军”，别看这些人是农夫，小贩，劳力，小厮，伙计，账房先生，店铺掌柜，甚至是教书先生，可他们的背后都有另一个名字，退役役兵！
叶安对这次远征军的挑选要求非常高，必须接受过军事训练，且在军中服役过，而且还不是家中独子，孩子小的也必须留下，父母年老的也必须留下等等，也就是这些苛刻的条件限制了更多的人的加入，否则就不会只有眼前八千人这么点，毕竟此时的凉州府已经有近二十多万人了。
此次出征叶安亲自领兵，并且在抽调铁骑营一千人交由狄青指挥后，还从抽调西烈军与怀远军中年轻的军官充任远征军指挥。
“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疆！眼下黑汗国出兵新疆准备伏击我甘凉商队，这便是一种试探，无论来的是黑汗的军队还是贵族强盗，都必须以雷霆之势强力出击，以溃其志！玉门关外便是黑汗的强盗，玉门关内便是我河西百姓父老，可怯否？！”
“战！战！战！”
狄青在叶安的授意下站在高台上大声疾呼，近万的士兵胆气稳固，可堪一战！
保卫家园算是战争中最为正义的口号，也是最为激励人心的所在，将为兵之胆，身为主帅的叶安一身黑甲，猩红的披风在初春的寒风下猎猎作响，胯下战马健硕四蹄雪白，身后的亲兵更是威猛无比，在此之后是一万多人的雄壮之兵，如此军伍是个人瞧见了都会热血澎湃。
凉州府百姓瞧见这一幕高呼：“万胜！”并自发的给路过的士兵“投喂”食物，或是一碗淡淡的米酒，或是一包自家腌制的肉干，亦或是一袋袋添加了果仁盐巴的炒面干粮。
军纪严明一向是河西各军的基本，叶安对军队的训练一直遵循一个标准，那就是不看上限看下限！
只要一支军队的下限足够高，那就算不刻意去打磨上限也会变得越来越强大，因为在
在一支强军中想要出人头地非常的困难，不过在这样的军队中自豪感和荣誉感却非常强烈。
眼前的百姓中有他们的家人，也有亲朋好友，出于纪律的考虑原本出征的将士还在拒绝，但随着狄青发出“谢食！”的军令后，大军便任由百姓们将食物放在马背上，挂在肩膀上，而他们则是回敬军礼。
一时间慷慨之声响彻凉州府，这一幕也看的外来商贾两股战战，无论他们是什么地方的人终究有自己的归宿，可瞧见眼前这般强大的军伍，心中的无力感和恐惧感早已充斥四肢百骸。
整齐的步伐是河西军队的基本功，鼓点般的脚步每一步都在震颤人心，放入看不见的一双手生生把心中的勇气给扯了出来。
大军虽然在缓缓离开凉州府，可他们的离开却让凉州府的百姓心神大振，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军队，才给他们以无上的骄傲，这种自信是最为难得的，就连招呼外商进店吃酒的伙计脸上也毫无谄媚之色。
裴承文站在城门楼子上躬身送别这一万多人的大军，回首看了一眼还沉浸在兴奋和骄傲中的城下百姓，再看看那些自发跟随军队送别的人，忍不住对杜夫子道：“瞧见没有？叶侯此次出征黑汗，可不仅仅是威慑那么简单，给咱们凉州府乃至整个河西带来的好处数不胜数啊！”
杜夫子无奈苦笑：“之前是老夫目光短浅了，不过府城之中的各个学校还需收拢心神，学子尚武并非坏事，可因此废弃学业，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这便是你杜夫子与文先生要做的事，本官只负责总领凉州府政务，教育还需你们二位分管，对了，叶侯临走之前说的爱国教育是啥意思？”
杜夫子笑了笑道：“国只是一个概念，并非是指代大宋，咱们心中的国是什么？”
“汉家……”
“对，就是如此，国是代指整个华夏故地，国既是河西，又是所有的汉家土地。”
裴承文歪着脑袋想了想，最终点头道：“知晓了，国既中国也！”
“然也！”
第三百一十一章玉门关外的强盗
“灵州西行二十日至甘州，是汗王。又西行五日至肃州。又西行一日至玉门关。”这是宋初曾奉太祖之命往西域、天竺求取佛籍的高僧行勤和尚所著《西天路竟》中对玉门关的描述。
实际上这样的描述也不能算得上准确，玉门关随着历朝历代的变迁已经位移很多，但这座古老的关城一直都在守护着河西走廊的最西端。
它的身后便是沙州，沙州之中还有一座同样古老的城池敦煌，敦煌的位置相较于沙州来说乃重中之重，治所就在此处。
叶安此次出兵为的可不光是威慑黑汗，更是打算亲自开通古老的丝绸之路，就算曾经的西域被自己利用罗珊娜征服，成为附属与河西的新疆府，可名字响亮实际上的治理还是采用最原始的羁縻制。
在这套制度之下，西州变得安定，无论是对河西还是对党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李元昊打不下新疆府，但叶安却默许党项的商队通过新疆府往西做买卖，也同意党项的商队经过新疆府绕一圈后从玉门关进入河西交易。
这是获取政治平衡的手段，否则被彻底封闭商贸之路的李元昊一定会发狂一般用兵，就算不敢与河西决战，却会不断的掠夺新疆府的城池，使得河西在新疆府的羁縻政策完全失效。
叶安所重视的不光是与党项大宋以及辽朝交易，更希望甘凉的货物成为世界上最为畅销的商品。
这时候就要依靠那条汉家前辈们用鲜血和无数的艰辛换来的古丝绸之路了。
事实上任何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对河西都非常重视，那位被后世冠以暴君之名的隋炀帝甚至亲自抵达河西，为的就是开通这条古老的贸易之路。
只有真正的了解河西，在这里生产生活后才会知道这片土地对汉家的重要，最少此时此刻在叶安眼中隋炀帝是不是暴君已不重要，但他的高瞻远瞩却令叶安叹为观止！
自汉代开始，历朝所谓明君雄主都在窥伺这条贸易之路。
其中最为甚者，开先河者便是汉武帝，汉丝绸之路自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到达敦煌，继出玉门关和阳关，沿昆仑山北麓和天山南麓，分为南北两条道路。
南线从敦煌出发，经过楼兰，越过葱岭而到安息，西至大秦（古罗马）；北线由敦煌经高昌、龟兹、越葱岭而至大宛。
汉唐之际，又沿天山北麓开辟一条新路，由敦煌经哈密、巴里坤湖，越伊犁河，而至拂林国（东罗马帝国），就是沿着这条丝路汉家的丝绸、瓷器等货卖了出去，但同时先进技术也不断向西传播到中亚、西亚甚至欧洲，这在叶安看来是最大的亏损。
为何大宋就不重视河西？不是不重视，而是从未真正拥有过这片土地啊！
如此重视商业的王朝，为了和西方贸易甚至不惜开辟了海上丝绸之路，怎么会没有从陆上与西方通商的打算？
要不是自己率军攻克甘凉继而兵进沙瓜二州，占据玉门关，大宋王朝连古丝绸之路的影子都看不见！这也同样是叶安手中的本钱。
叶安眼中的目标有俩个，一个是庞大的中亚阿巴斯王朝，另一个则是神圣罗马帝国的法兰克尼亚王朝，随着西方的商人抵达河西，关于西方的情报也一同涌入。
不要小看这些商贾，他们既然能带着精美的货物不远万里的抵达中国，其身份一定不简单，其中甚至还有一些贵族或是贵族的管家。
在未来的时间里，从西方前往河西的商贾会越来越多，而自己必须保证河西的影响力足够大。
简单的军事威慑已经不行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就连黑汗的贵族已经开始扮演强盗的角色，那就必须造就一场屠戮，只有鲜血才能让强人收起心中的掠夺之意。
……
玉门关看上去远没有史书中描述的那么高大，荒废已久的它即便是得到沙州的重新修缮，也依旧不过一丈多点的高度，骑在马背上的士兵甚至能在靠近后踩着马蹬窥伺关城中的一切。
但就是这样的一座小小关隘，却阻挡了战马的冲锋，无论玉门关多小它的地理位置是无法改变的，想要进入河西走廊就必须从这里走！
至于边上的阳关，也不比这里大也不比这里小，只是要绕路向南，可一旦攻打阳关，玉门关必会出兵包抄后路，得不偿失。
拉扎让仆从将巨大的胡床抬到了沙丘上，他的身后是一片绿洲以及驻扎在绿洲中的三千黑汗勇士，他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只是稍稍抬起头便能看到地平线上细细的黑影。
“这就是河西的关隘玉门？”
一直在边上打扇的库曼立刻点头道：“没错，尊敬的哈曼老爷，这就是玉门关！”
“哈哈！河西之地相比中国不过一隅，难道他们的首领愚蠢到这个地步？打算用这小小的关隘阻挡我们的去路，实在太过天真了，这种规模的城墙甚至连疏勒城东面巴尔楚克的小城都比不上！只需要骆驼迈开四蹄的时间，它就会被本老爷的勇士给摧毁！”
库曼的脸上立刻露出兴奋的表情：“那尊敬的老爷您还在等什么？沙漠上的雄鹰在瞧见猎物后可从不会犹豫啊！”
拉扎的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从美姬的身上微微直起身道：“你觉得我在等待什么？当然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啊！太阳在西斜，很快就到了我们出击的时候，你为何还不换上盔甲？”
库曼嘴角发苦但还是小声道：“我是您坐下的鬣狗……”
“不，这是你表现忠诚的机会，也是让我信任你的唯一机会，不要犹豫，否则我会怀疑你的忠诚。”
瞧见拉扎睥睨四方的表情，库曼就知道自己躲不过去，咬牙道：“如您所愿尊贵的拉扎老爷！”
“吾姓格里勒！”
“是，格里勒老爷！”
虽然让拉扎跟随自己招募的私兵攻打玉门关，但拉扎并不希望他真的死在这场战斗中，所以特意吩咐自己的人将这个回鹘的滑头年轻人给包围在骑兵之中。
拉扎从一开始便有些怀疑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即便是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但拉扎还是心存怀疑，也就是这份警惕之心才让他有了今天的地位。
看着自己的部下嚎叫着冲向玉门关，拉扎也让自己的侍女将盔甲取来，他可不是个只会躺在温柔乡里的酒囊饭袋……
第三百一十二章战场“绞肉机”
库曼非常担心自己会被流失给射死，所以他在黑汗人的锁甲里还穿了贴身的皮甲，皮甲上的护心镜是出自河西的精工之物，绝对能保证要害的安全，至于其他地方……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最可怕的不是那些流矢，而是一发发从火枪中射出的弹丸，那东西能轻易洞穿厚重的盔甲，他在军中没少操练，但现在自己很可能成为西烈军中第一个死在自己人火枪下的倒霉蛋。
所以他尽一切所能的向前冲，在战场上只有冲在最前面的士兵才有活下去的可能，这是河西所有军伍总结出来的铁律，只要躲过第一轮箭矢，那就有五成以上活下去的可能。
只要距离玉门关更近一些，才能最先听到火枪的声响，不过在箭矢如同黑云一般升腾而起之后，库曼就灵活的窜到了马肚子
果然，随着他闻见那股强烈的腥气，炒豆一般的声响便连成一片，前排天真的黑汗骑兵根本没有看见袭来的箭矢，因为箭矢越过了他们的头顶射在了后面，当他们欢呼着放下盾牌全力冲刺时，一颗颗致命的弹丸便呼啸而来，来不及反应，库曼身边的骑士便如同撞上一堵看不见的墙，战马还在奔驰，他们却以失去生命齐齐的从马背上栽倒，继而被身后的骑兵踩踏成泥……
叶安静静的站在城墙上，玉门关外已经变成修罗场，狄青率领的侧翼骑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击过来，厚重的盔甲在惯性的作用下将马槊的力量发挥到了最大。
一柄马槊的成本近百贯钱，就算叶安财大气粗也舍不得将整个铁骑营尽数装备上马槊。
马槊在狄青刺中第一个敌人后便迅速弯曲如同一枚弯月，他没有选择撤手，而是加大了力道，以一股巧劲将马背上的敌人给弹飞，再用马槊回弹的强大力道斜斜的划过另一个黑汗骑兵的咽喉。
只是简单的一扯，库曼身上的披风就从黑色变成了猩红色，也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昔日的袍泽攻击，顺便还能将手中的长刀递进愣神的黑汗骑兵盔甲的缝隙中。
回过神来的黑汗骑兵也非善类，利用甲衣的缝隙死死的卡住刀锋，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却又在一声枪响后无力落下。
“归队！”
随着熟悉的号令响起，库曼的眼睛瞬间便红了，潜伏新疆边境多年以牧人的身份被抓入拉扎的贵族强盗团，在此期间他丢掉了河西军人的荣耀，以谄媚之姿侍奉敌人，如今“归队”二字让他卸去所有负担。
黑汗骑兵的队伍在铁骑营凶猛的攻击下很快被撕开缺口，任何一个熟知兵法的人都明白，军阵一旦被分割开，除非快速的重整否则下场只有一个，溃败！
铁骑营的骑兵骁勇善战，这些年同党项人作战，同回鹘的叛乱分子作战早已练就了他们的骑术，几乎所有铁骑营的精锐都能轻松做到借助马蹬控马而解放双手。
骑兵在狄青的带领下如同刀切豆腐一般的杀透军阵，但在杀透黑汗的军阵后他们并未停歇，而是继续向前，黑汗骑兵在后追击，但这种追击却如同飞蛾扑火。
拉开一段距离后铁骑营将士便取出马兜里的棘轮弩返身抛射，而身在最后的骑兵则以火枪和火药弹作为反击的手段。
一时间战场上雷声阵阵，箭雨腾空，黑汗人从未遇到过这种战术，近千人的追击队伍在瞬间被打蒙。
自攻城开始，一次又一次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战法和武器让黑汗骑兵难以招架，一部分还打算进攻玉门关的黑汗人发现在城头火器的加持下，河西的步兵居然出城了！
借助城头上的火力压制，远征军迅速列队组成军阵，盾兵在前，跳荡手在后，继而是轻装火枪兵。
盾牌组成了盾墙，火枪兵能轻松的射杀任何来犯之敌，这是河西最新式的后装火枪，装填速度之快以能做到几个呼吸便能射出三连击。
这三声枪响连成一片，成为黑汗人最为恐惧的声响，无数的骑兵在冲击到一半时便纷纷栽倒马下，也让从未见识过火器之威的黑汗人亡魂大冒。
拉扎身披厚重的铠甲，双目通红的大吼：“进攻！进攻！”他比谁都清楚只有杀入军阵才能避免更大的伤亡，这一战才有扭转的可能。
可惜他手下的骑兵们已毫无战力，四散而逃骑兵出现了，散开的骑兵确实能减少伤亡，但同时也难以形成战斗力，他们并没有继续进攻，而是在溃逃。
那部分追击铁骑营的黑汗骑兵也是一样，被回头攒射的河西铁骑击杀大半后便迅速崩溃。
就在玉门关守军开始扩大战果的时候，黑汗强盗的军阵却渐渐的开始稳固起来，溃兵开始向军阵聚集。
狄青微微皱眉，而他身边一直观察战场情况的叶安却笑道：“酋首出现，斩将夺旗吧！”
狄青抱拳领命，他也瞧见敌方军阵之中出现一位壮硕如熊般的骑士，黑色的铠甲上镶嵌的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在狄青看来，这样嚣张的装束就不该穿到战场上成为众矢之的，他率领的河西铁骑精锐只有不到五百人，但这五百人却在出城后化作一柄尖刀直插黑汗军阵。
而随着狄青的冲锋，玉门关的守军也开始集结并向前推进，步卒军阵推进缓慢，而骑兵则快如野火，重甲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这代表了最酷烈的白刃战开始。
骑兵之所以要冲刺在步兵之前最大的作用就是避免敌方的骑兵冲刺起来给步卒造成更大的损伤。
当玉门关的步卒杀至，这场战斗就基本结束了，放下青铜面甲的狄青如同一尊杀神，战场上任何靠近他的敌军都会被轻松收割。
黑汗人的弯刀划过狄青身上的盔甲，但可惜的是只能在上面留下一串火星以及一道不深不浅的白痕，而狄青反手抽出横刀瞬间封喉。
战争打的是经济基础，打的是武器装备，打的是军队的基本素养，这些东西汇聚起来便是“士气”二字。
河西士兵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师出有名，没有道理输掉这场堂堂之战。
当步兵掩杀过来的时候，两米多长的步枪已化身长矛，或是在队友的掩护下从容射杀这些已经冲锋不起来的黑汗骑兵，或是用火枪上的刺刀刺击。
这种带着血槽的三棱刺放血飞快，一刀捅在马颈上只几个呼吸高大的战马便轰然倒下，有些倒霉的黑汗骑兵甚至来不及从马蹬上跳走就被压在马下成为待宰的“羔羊”，继而被士兵们轻松收割军功。
叶安站在城墙上目睹了一切，不由自主的呢喃道：“战场绞肉机啊！”
第三百一十三章辉煌大胜
黑汗人的骑兵还算不错，叶安从这些人的武器装备上就能看出他们已经与正规军相当的战力，就连锁子甲、马甲都有列装。
但就算如此，相比河西步兵也是不够看的，因为这只军队几乎是被武装到了牙齿，并且武器也多，故身上的盔甲并不需要多厚重。
早在三年前河西的步兵就以舍弃了厚重的步人甲而改为灵巧的轻甲，这是一种只护上半身的胸甲，内有强度、弹性皆不错的内衬，就算对方以钝器击打也能卸去致命的力道，更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全面装备了火器。
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对未知的恐惧，黑汗骑兵在短暂的交锋后便发现对方杀自己就像是在屠戮蝼蚁，原本他们引以为傲的盔甲和弯刀无法伤害这些东方人分毫，而东方人手中的武器却能轻松收割他们的生命。
仗打到这种程度就没有办法继续，而狄青已经冲向了那个如同熊一般的黑汗贵族，在他眼中可没有贵族和贱民的区别，只有斩将夺旗的想法。
敌人的首领是什么？当然是酋首！战场上最简单的法则就是胜者为王，因此无论对方身份有多么的尊贵，在他眼中也只是一枚军功。
论近战拉扎并不怵年轻的东方将领，就算身材肥硕他也能在马背上灵活的挥舞手中的宝刀，躲避着来自佩戴恐怖面具的年轻敌将致命的一击。
而酣战许久的狄青同样发现了拉扎的不凡，肥硕的身材使得他能轻松挥动手中的弯刀，甚至能一击削去自己的吞肩兽头，幸亏自己稍稍撤了一些身位，否则定然伤到筋骨。
不过此时的他并未怯战，甚至愈发的兴奋起来，手中的马刀挥舞的更加用力和迅猛，眼睛也如同鹰隼般的灵动，只一个可乘之机，手中的马刀便如同灵蛇一般荡开拉扎手中的弯刀，继而一头扎进了他的铠甲之中。
拉扎身上的黑汗铠甲是大食风格，以铆衔相连的锁甲，这种连接方式非常有效，即便是狄青这一击已相当毒辣，却只是将他的连接处刺穿一条缝隙，但无法深入更多。
拉扎身上的肥肉在卸去一部分力道后瞬间紧绷起来，他知道是这件国王赏赐的锁甲救了自己一命，但接下来可能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得胜勾上的马槊带着呼啸从他的头顶划过，来不及低头只能堪堪避过这骇人的一击，但头盔连同固定在上面的锁链面甲却一同被击飞。
硕大的头盔在地上弹跳一下便被战马踩踏变形，如一块破饼般的陷入泥地，而失去了头盔的保护，拉扎觉得对方的马槊可能会轻松的砍下自己的脑袋。
作为尊贵的贵族拉扎瞬间选择了放弃抵抗，他的目的是劫掠东方的商队，而不是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尤其是对方并不想杀死自己的时候，负隅顽抗只能让对方改变主意痛下杀手。
看着抛弃弯刀的胖子，狄青就知道这一战赢了，马槊锋利如剑锋一般的槊头架在胖子的脖颈上，四周的黑汗骑兵如蒙大赦般的放弃抵抗，而河西的兵卒也警惕的盯着对方，只不过手中的火枪全部处于击发状态，只要他们敢有多余的动作，立刻便会挨上致命一击，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没有脱靶的可能。
这一战看似用很长时间，但叶安看了一眼身边的沙漏却发现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对方五千的规模却在五千河西兵甲的攻击下束手就擒，这原本匪夷所思的战绩现在确实理所当然。
但很快他便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强盗求财而不是拼命，更重要的是对方小看了河西兵甲的战力，也小看了狄青的能耐。
看着肥猪一般的敌酋被马拖着走过来，马背上的狄青非常骄傲，不过他有骄傲的本钱。
河西兵卒已经开始打扫战场了，所有的战马全部被归拢起来赶到了玉门关之后临时搭建的马场，马匹非常多，对方说是有五千兵马，可实际上除去仆从杂役之外最多三千多点。
刚刚一战死伤的黑汗骑兵足有两千多人，而河西兵马只战死十几人，另有重伤二十，轻伤一百多。
只是一个时辰的战斗便能有效杀伤八成敌军，这已经是非常恐怖的战损比叶安非常满意，但当拉扎被带过后，库曼却端着托盘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十几块身份铜牌走了过来，叶安心中所有的喜悦转瞬之间便荡然无存。
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些铜牌，每一个都代表着河西的子弟兵，是河西百姓亲手送给自己带上战场的，眼下还未出关便折损十几人，他很想抽刀砍了对面依旧挂着优雅笑容的胖子。
“作为贵族，你的身份是如何让你能做出投降这种事的？”
面对叶安的好奇，对面的拉扎用同样好奇的语气道：“尊贵的阁下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呢？他们不过是一群强盗，为了他们牺牲我这个贵族可不合适，我现在是您的俘虏，只要您给出筹码，我的家族就会把等价的财物送到您的手上，这才最符合您的利益啊！”
赎买战俘这在西方世界非常的普遍，叶安乐见其成，战死的将士无法换回来，不如用这头肥猪换取更多的利益，补贴家中的遗孀或是父母。
但看了一眼那十来块红丝带上挂着的铜牌，叶安便微微闭上眼睛道：“你姓格里勒是吧？”
“没错，疏勒城的格里勒家族！”
叶安等他高傲的报上自己的家族后便开始整理身上的铠甲，卸下插在右边皮扣里的火枪，摘下腰间的火药弹，再单手解开背后的披风，然后用脚挑起一柄横刀踢了过去。
在拉扎亡魂大冒的模样中道：“拿起武器与我一战，赢了你就有机会活命，输了便没有任何痛苦。”
“为什么？！”
“因为我手下的袍泽死了。”
“难道就因为身份低贱的士兵，您这样高贵的贵族就要亲自搏命？！”
拉扎的声音变得尖锐，他不明白叶安为何要做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甚至要着被俘虏反杀的风险。
叶安的手搭在了横刀的机簧上，挑了下眉头道：“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区别，也是东西方文明的区别，在你眼中属下是卑贱的奴隶，就算他们不是奴隶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工具，因为你是贵族，可在我眼中这些人是邻居们托付给我的子弟，有些还曾在我家门口玩耍过，所以我……”
“您就算收买人心也不需要亲自来与我决斗吧？”
叶安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要不让他来？”
哐当一声，不等拉扎开口狄青便将鏊盔上的面甲放下，一只手放在腰间一步步靠近。
这还能犹豫？！
拉扎肥胖的身材却有着猿猴般的灵活，一脚便挑起地上的横刀顺便踹飞刀鞘握在手中向对面儒雅的年轻人劈砍过去。
只不过行刀半路，耳后却响起那个年轻杀神的叹息：“又一个上当寻死的。”
第三百一十四章什么是正义？
叶安很久没有亲自操刀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忘了战场上的博杀技，相反在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不断的锤炼自己。
陪练的对象最少也是丁小乙，关万山，甚至是狄青这种敢于冲锋陷阵的猛将。
杀人技一般不能随便出手，也不也是很好看，相反而是极度危险和丑陋的，有时甚至在正常人眼中看来有些别扭。
但在一旁观看的狄青却是两眼放光，虽然率军冲杀多次，但在与叶侯的交手中他总能被对方找到破绽，继而发动致命一击。
而现在的他已从对面的胖子身上看到了什么叫如履薄冰，叶侯的随意一个动作都让他小心应对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招架。
虽不是大开大合，却能让人步步心惊，就如同站在悬崖边的人，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而对面则是一只凶猛的野兽。
横刀无声无息的递了过来，拉扎抬手格挡却发现明明是一柄坚硬笔直的横刀却如同灵蛇一般的围绕着自己的刀锋前进，若非及时抬起手腕，这一击便足以将他的手掌给连根砍掉！
“等一下！”
将横刀挡在胸口，拉扎大叫一声便道：“尊贵的阁下武艺精湛……”
啪，横刀以劈为拍，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脸上，也将他即将开口的话给抽了回去，但胖子并不死心，依旧不断格挡不断的开口给自己争取活命的机会。
“您难道就不知除我之外还有更多黑汗贵族组成的强盗团吗？”
叶安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而是更加激进的进攻道：“我当然知道，不过你们在我眼中就是蝼蚁，三千只蚂蚁能灭掉，那一千只，两千只，又有何区别？既然杀害了我的人，就要有做好被杀的准备，这就是世间的道理，难道你们在劫掠河西之前就没有想过这一点？”
“并不是这样！我们可以用更文明的方式进行谈判啊！”拉扎狠狠地一劈击打在叶安的横刀上，继而借着这力道迅捷的跳开三步之外。
汗水如同小溪一般的从他的脑袋上汇聚不断的从下巴上滴落，即便是大冷天他也在不断的出汗。
“我们是贵族，可以赎买的！我请求用足够的价值赎买我！直到满足您的报价！我还可以告诉您所需的情报，任何关于黑汗的情报！只要您能放过我，就算是给您献上八刺沙衮城也不是不可以！”
狄青的眉毛不由自主的跳动一下，八刺沙衮据说是黑汗的重要城池，也是贸易之路上汉家商贾所致的极西之地。
但没想到的是叶安手中的动作更加迅捷，甚至是招招致命，仿佛一只已经戏耍够了猫即将结束眼下的猫鼠游戏。
“八刺沙衮是喀喇汗王朝的首都，也是黑汗帝国的中心，你告诉我要把这座城池献给我？你当我是容易欺骗的傻子吗？”
艰难招架的拉扎如同巨浪中的孤舟，在即将沉没时用尽力气荡开叶安的横刀大喊：“我的母亲是苏莱曼的姐姐，我是他的外甥！”
叶安手中的横刀斜斜的停在了他的脖颈，拉扎相信只要对面的年轻人稍稍用力，自己一定会变成一个无头贵族。
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黑汗帝国的外戚，这让叶安忽然来了点兴趣，而边上的狄青却是眼神发亮。
并不是因为这个胖子能换回多少的钱财，而是有这货在，或许真的能对八刺沙衮发动一次突袭，如果河西远征军攻破了八刺沙衮，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这一战的意义都是非凡的，尤其是在并没有动用西烈军与怀远军的情况下。
当年关万山率领怀远军有驻守甘州之功，而丁小乙连破沙州，瓜州，兵至玉门关下，这般的功劳对整个河西来说都是无与伦比，唯有狄青自己并无一场真正拿得出手的大胜。
叶安同样也清楚狄青的想法，本来他们的目标是黑汗的疏勒城，这场远征的唯一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攻伐下一座黑汗人的城池，并将其劫掠一空，为的就是给黑汗国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但八刺沙衮对于叶安来说还是稍显麻烦了些，毕竟这是黑汗人的都城，但有了眼前这个胖子就不一样了。
利用他打开八刺沙衮的缺口，这是一件非常振奋军心的事，并且他不过是所有黑汗贵族强盗中的一员，还会有更多的黑汗贵族率领他们组织的强盗团前来劫掠河西的商队，对于拉扎叶安或许会手下留情，但对于其他黑汗贵族他可没有烂好人到那种程度。
最坚固的城池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但想要从内部攻克就必须要有一个内应。
用库曼的话来说，这个拉扎原本是一个极为狡诈和高傲的贵族，就像当初西域的那些贵族老爷一样，但在强大的军力和死亡的威胁面前，他又软弱的如同没有骨头。
别说是叶安与狄青，就连接收远征军战利品的王帮都瞧不起这种人，一边把玩着手中巨大的蓝宝石戒指一边冷笑道：“侯爷，这货就是那种为了活命能把屁股买了的！”
但想要彻底让他为大军所用，还需耗费一些功夫，比如让他见识到绝对的力量。
已经感受过远征军强大的他在瞧见每一个士兵手中拉着的火枪时，脸上流露出的都是恐惧的表情，在这表情之下则是浓浓的羡慕。
原本高傲的贵族沦落为了囚徒，只是短短的几天时间他便丧失了身上所有的骄傲，就连瞧见库曼时都能表现出谄媚的模样。
铁牛觉得对待这种人绝不能放松警惕，而测试他的办法也很简单，让他以书信的形势将要其他各路黑汗贵族引入包围圈。
为此叶安下令狄青与铁牛二人配合，待拉扎的书信将对方骗过来后便以拉扎为诱饵，说服对方率军进入包围圈。
狄青一开始有些抵触情绪，认为这样做有辱军人的尊严，而叶安则是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顿飞脚，娘的，华夏老祖宗们用千百年的智慧和血与泪的教训总结出了一句“兵不厌诈”，到他这里便要讲究所谓正义。
什么是正义？少死人就是正义，达到战争目的就是他娘最大的正义！
每一个俘虏都有利用价值，这是叶安早早就明白的道理，如果杀了这货可能会死更多的远征军将士，这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王帮整理着手中的毯子，这是一块上好的羊毛毛毯，在寒冷的初春有着非常好的保暖效果，现在玉门关的晚上依旧能冻死人的。
铁牛大刺刺的坐在他的身边，用屁股撅了他一下道：“这毯子不错，送我吧！”
“那你把你婆娘给你做的皮坎肩给我，舍不得了？这也是俺家婆娘给俺做的，凭啥给你？怎嘛？犯抢？”
灵巧的躲过铁牛探来的大手，王帮得意的笑了笑：“俺现在可不是当初跟随侯爷的小管事，你也欺负不到俺头上，但这东西给你，免得你死在我前头。”
一块漂亮的带着温度的精铁护心镜被王帮扔了过来，铁牛探手接住随即便是一阵大笑：“你这扣货有心了！到时候在战场上得了好东西，一定先紧着你！”
王帮起身道：“啥岁数了，把你的狗命保住才是要紧！俺可不缺你那点东西，凉州商贸司从军中得的斩获多着呢！”
铁牛撇了撇嘴，这货现在是商贸司的司正，不知多少的买卖从他手中经过，他是不缺钱的，但跟随侯爷走一遭黑汗却是这货死气白赖求来的。
看着收拾东西的王帮，铁牛微微感叹，为了商贸司，也为了大军将士们回归后能有拿得出手的犒赏，这货算是真的连命都敢不要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长河与湖泊
如果不是作为敌人，拉扎是一个非常好的聊天对象，作为黑汗贵族的他虽然是个胖子，却是个谈吐极嘉的贵族公子，无论是见闻，还是寓言故事，亦或是诗歌他都能从容的信手拈来。
唯一让叶安不爽的则是他身上那种纨绔的特性，就像是与生俱来的东西，无论遭受了多大的苦难也难以被消灭掉。
包着头巾，换上了精美的绸缎长衫，宝石做的腰带系在他的大肚子上怎么看怎么像地主老财。
但就是这样一位地主老财模样的人，却能说出许多充满趣味和深意的寓言故事，《云雀与山鹰》《俩个商人》《渡河的人》等等，听的狄青与叶安大为感叹。
“侯爷，蛮夷也有智者啊！”
叶安微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只要是存续至今的古老民族，都会有着属于自己的智慧，黑汗人的历史虽然不长，喀喇汗王朝相比中原王朝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但粟特人的历史却非常久远，在漫长的历史中出现一两个智者非常正常，可惜纷争和动荡很快会使这些古老的智慧消失在他们的土地上，一个又一个王朝在不断更替，流传到现在的智慧越来越少，他们只是一时的，就像一个湖泊总会有干涸的时候，相比之下，咱们汉家的历史却非常长远，更像是一条河，一条可能会改道却长久存在奔流不息的河。”
但叶安说完之后，狄青般陷入沉思，而对面的胖子却在流泪，拉扎是贵族，当然了解自己的历史，但有些话他说不出来，叶安却能从容道出。
“黑汗又名喀喇汗，本就是回鹘人中的一支，唐时不过是我汉家的附庸而已，只是乱世之后中原纷争，无人他顾便让其有了自立的本钱，西域诸国同样也纷争不断，黑汗曾属于安西大都护府控制的土地自然也独立为王，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几乎都是所谓的昭武九姓之后。”
狄青瞪大眼睛的指了指对面的拉扎道：“侯爷的意思是，他们原本也属于我汉家的治下之民？”
“是的，他们不过是唐时治下之民的后代，只是大宋现在衰落，北有契丹，南有大理，西面还有个党项，根本无暇顾及所谓的西域，咱们的新疆府看上去很大，但实际上也只是西域的一部分，只有把整个黑汗国纳入其中，这个西域才算得上是完整的，所以我从未说过新疆府的阿斯兰汉是真正的阿斯兰汉，因为没有征服黑汗啊！”
对于狄青来说，叶安讲述的是一段他并不了解的本国历史，对于拉扎来说这却是他记忆中已经模糊的过去。
“您的博学如同瀚海一般的浩瀚，那请问您伟大的东方统帅，您的目的是什么呢？！”拉扎并不认为叶安仅仅是想要攻破八刺沙衮，继而掠夺一番后便离开。
从他问出这句话开始，叶安就知道对面的胖子是个聪明滴胖子。
“我要的是整个黑汗归附，与新疆府一样成为我河西的附属，名字我都想好了，安西府！”
狄青哆嗦了一下，而对面的拉扎同样也开始哆嗦，脸上的肥肉如同波浪一般的荡漾开最后笑道：“这不可能，就算您再强大也做不到这一点！盛唐也只是简单的统治安西，并未彻底让安西臣服，我们的土地太大了，你们的人太少了！”
“是啊！的确是这样，不过唐时就没有真正的经营过安西！而我不同，我不光要经营新疆府，也会不断的加大和投入对安西府的经营和统治，相信我，汉家文明的同化能力很强，只要我能给回鹘人带去财富，食物和平等的权利，他们……不，你们会很快臣服并乐于接受河西的统治。”
拉扎忽然笑了，笑容中有了一丝轻蔑：“不，我们心中的信仰不会允许异教徒的统治，真主安拉一直在指引者我们，另外……您的话说的太大了，河西不过是中国的一部分，现在的中国一分为三，就连您所谓的汉家王朝桃花石对河西也是虎视眈眈，您又有什么能力统治黑汗呢？战争才刚刚开始，您的自大让土地之下的老鼠都觉得可笑。”
“所以我需要你，你能被留到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你能成为我段时间内统治黑汗的手段。”
狄青不怀好意的看向拉扎，他当然知道叶安要干什么，眼前的这个胖子作为黑汗的傀儡再好不过，八刺沙衮要有一个新的统治者了。
“您难道就不担心我在获得权力后背叛您吗？”
“不，我完全不担心！”
叶安抚摸着火枪上油光水滑的木柄，轻轻的哈了一口气继而用羊毛布轻轻的擦拭道：“我有能力让黑汗成为一片寸草不生的废墟，虽然无法屠杀掉所有的黑汗人，但却能杀掉所有敢于反抗的黑汗人，当一个国家失去所有的男丁，丁壮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哦！你还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样的力量吧？等你见识过后再提出这样的问题就会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拉扎的胖脸不断的抽搐，最后低声从喉咙中发出咆哮：“你是个恶魔！”
“不，我可不是恶魔，我只是实事求是的人，言出必行，且一定会做到！我还要告诉你，所有敢于入侵玉门关的人都将覆灭，我不会留下一个活口！虽然你表现出了对手下骑士的毫不在意，但我相信每失去他们中的一个你的心都在滴血吧？”
“我愿意用所有的财富来换取他们活命的机会！”
“晚了，他们已被尽数埋在你的脚下……”
狄青看着对面的胖子在侯爷三言两语之下就被折磨的悲愤欲死，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家侯爷的嘴巴，怎么说呢？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且让对面的胖子完全相信，这本事自己是没有的……
至少那些黑汗的骑士已经踏上前往凉州府充作苦力的道路了，并没有真的被埋下他们的脚下。
看了一眼对面绝望的拉扎，叶安面无表情道：“现在你需要做的就是一心臣服，如此才能换取你活命的机会，当然你也可以试着在被我扶持上黑汗的王座后再来挑战我，前提是你能坐上那个位置，因为我还有更多的选择，你的亲笔信已经发出，会有更多的黑汗贵族前来，我相信他们并不会比你的地位低到哪里去。”
“是的，那些人中有很多地位比我高，但如我一般可以趁手利用的却没有，我是唯一的一个。”
叶安嘿嘿一笑：“那我暂时可以相信你。”
狄青默然不语，眼前侯爷所展现出的智慧不是自己能够比拟的，这个名叫拉扎的黑汗贵族就被侯爷拿捏死死，毫无反抗的机会。
第三百一十六章消失在玉门关的黑汗人
铁牛带人布制着陷阱，而王帮在不断的派遣自己手下的官吏收拾战场上的所获，打扫战场已经成为河西军队的必备技能，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必须搜刮一空。
这不光是对自己负责，更是对死去袍泽最大的照拂，随着前来的黑汗贵族数量不断增加，河西远征军的伤亡也从十几人变成了近百人。
这近百人的伤亡并未打消将士们心中的勇武，相反更是激起了极大的斗志，已经是第五批黑汗强盗了，他们并没有集结在一起发动对玉门关的进攻，相反而是一波一波的来送人头。
这让远征军的预备队根本没有上场的机会，也让狄青纳闷这些黑汗贵族是怎么做到毫无交集的？
叶安并不意外，而是看向对面的胖子道：“你以为他们会互相确认消息？你以为他们会合兵一处前来救你？错了，根本不可能！在利益面前所有人只会选择相信自己有能力一口吃下玉门关，继而获得所有的利益，也包括俘获你并从你这里换取财富。”
拉扎死死的抿住嘴巴不愿开口，叶安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小刀，不断的切割着他的已经破碎不堪的自尊心。
他不是傻子，稍稍一想便知道对面的温文尔雅的“恶魔”心中的想法，而自己很可能成为他打开八刺沙衮的钥匙。
“别这样看我，至少现在咱们是合作者，我会帮助你登上黑汗的王位，而你需要投桃报李的成为河西统治黑汗的傀儡，相信我，这笔买卖绝对划算，至少对于现在的你来说非常划算！”
在战争中埋伏与围剿算得上是最有效也是最轻松的战术了，在强大的斥候支援下，河西远征军几乎做到了料敌先机的程度。
对付骑兵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不是火枪齐发，不是火药弹从投石机中砸入地方军阵，而是各种各样的陷阱以及城墙。
陷马坑，绊马索，铁蒺藜，伏枪，甚至是一枚钉在地上的马蹄圈。
这是攻城战，并非野战，潮水一般的骑兵冲锋而来，看上去有着极大的威慑和压迫感，可实际上在这种压迫感之下却是隐藏的危险。
战马的速度很快，黑汗的骑兵一般都是重装，惯性大到如同一枚人肉炮弹，就算掉下战马没死，可失去战马的他们也几乎毫无战力。
既然明知敌人会来，那就没有必要主动出击，以逸待劳永远都是最省力的。
玉门关前已经被狄青打造成了一处巨大的陷敌之地，反正叶安在瞧见他的部署后便不愿骑马出城了，同样也传令所有的侦查骑兵，一定要小心自己人布制下的陷阱，免得没死在敌人手里反倒是死在自己人的陷阱中。
王帮高兴的快要飞起，他已经第五次指挥商贸司的人前来清点战场上的缴获了，既然是贵族强盗那就要比寻常的正规军来的更肥一些，收获是惊人的，本来叶安打算利用俘虏来促使黑汗贵族的愤怒，让他们一次次的向土门关发起冲锋，可惜在第五批送人头的失败之后，已经没有黑汗的贵族愿意以身犯险了。
远征军的斥候非常的卖力，捉住了许多探子，可惜随着敌方探马人数的增加，他们无法做到尽数扑杀，就算杀光了，稍微警惕的人也该知晓玉门关就是一片陷之即死的死地。
拉扎的胖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还算圆润的脸庞现在略显下垂，一双黑圆圈顶在脸上，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宿醉几天的模样。
王帮又拖着他的口袋来了，这段时间他已养成了习惯，每当遇到自己拿不准的“好货”后，必定前来寻拉扎问个清楚。
一开始拉扎还能说出个一二，但随着越来越多黑汗贵族的私人物品被发现，他便愈发的悲伤，现在的王帮手中拿着的是一顶非常精美的帽子，不光镶嵌着各种宝石，更是在帽子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金色尾巴，尾巴上有许多碎裂的水晶，在玉门关的夕阳下如同孔雀羽一般闪闪发光。
“这是巴洛亚的凤凰冠……他也落在了你们手中？”拉扎的表情从悲伤化为震惊。
王帮搓了搓最大的那颗红宝石，满脸的笑容，他不会回答拉扎的所有问题，倒是边上的叶安表情并不好看道：“没有，他用了这顶孔雀冠偷得了一线生机，若非因为这东西，他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是凤凰冠……巴洛亚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宝物……”
“不，是孔雀冠，只有我汉家女子的器物才能以凤凰为名！”
叶安说完便站了起来，随手扒拉着王帮口袋里的东西，看着上面沾着的血迹微微皱眉：“以后把东西收拾干净了再入库，昨天我回军帐，差点没被库房的味道给熏死，眼下还是初春！”
王帮摇了摇头：“属下是故意留下血腥味的，如此才能让领东西的人知晓咱们出征的幸苦，也让他们知晓自己的军功换来的东西有多珍贵，战场上最宝贵的不是这些财物，而是他们的性命。”
好吧，王帮说的很有道理，叶安便不打算反驳了，跟自己的时间长了，他的脑袋也开始变得不一样，怎么说呢？更会总结，提炼了……
五支由黑汗贵族所组成的强盗队伍席卷了玉门关，但都消失在了这里，叶安无法把所有人都留下，于是逃回去的人便将所见所闻告诉了其他为数不多还在观望的贵族。
加上拉扎足足有六支贵族强盗团的消失让所有人胆战心惊，并且拉扎的强大是有目共睹的，他是来自八刺沙衮的贵族，手中还隐藏着一支强大的力量，连他都被俘虏，可见东方的桃花石人有多么的强大。
那些贵族当然都知道了拉扎被俘之事，只不过他们并不打算救援了，一万多人的黑汗勇士死在了玉门关下，这样的一支力量别说是征伐一个小小的关隘，就算是横扫整个西域也不是不可能，可现在却折戟关城之下，他们对未知的恐惧战胜了一切。
拉扎瞅着天边的云彩，眼神明灭不定，他其实并不担心自己脱困与否，只要自己能离开这座关城，哪怕是被敌人绑在马车里向黑汗前进，他也有办法逃脱。
只是这段时间让他看清楚了许多东西，那个年轻桃花石贵族的翩翩气度，温文尔雅，博学的知识，无所不知的见闻，都让自己惊诧的同时，更想要深入了解他的河西之地。
他是凭什么以一片狭小的走廊之地便与强大的桃花石国相抗衡的，并且看上去他自己也是桃花石国的贵族，听说他还几次击败过勇武的党项人，就算是在黑汗也有强大的党项奴隶作为贵族们战仆，他们擅长马术，勇猛异常，一旦战斗往往是悍不畏死，每一个党项战仆都能卖出大价钱。
第三百一十七章越了解越恐惧
拉扎发现这些人并不愿意称呼自己为桃花石国的人，也不愿称呼自己为宋人，反倒是更愿意称呼自己为河西人。
这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对，以家乡的土地称呼自己的出处理所当然嘛！
不过他很快发现这些河西人与自己曾经见过来自桃花石都城的商贾完全不同，他们几乎每个人都识字！
安拉在上！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军队？并且稍稍打听之后拉扎才发现，原来在河西这片土地上不光大多数人都识字，读书，甚至这还关乎到他们的生计！
他非常想要了解河西，了解这群河西人的贵族首领，但这些河西人的高傲就算用余光都能看得出来，在他们眼中自己这样的黑汗贵族居然是蛮夷，一个连筷子都不会使用的人甚至不配同他们一起吃饭！
拉扎感觉自己的智慧被玷污了，于是他很快便学会了用两根木头组成的筷子用餐，这才有了一点所谓的“礼”的待遇，看管他的士兵不再光给他餐食，而是多给了一双粗糙的筷子……
也正是这样的举动居然稍稍拉近了拉扎与看守之间的距离，从谈吐中得知对面的年轻人是从大学结业出来入伍的，这让他非常好奇。
“大学是什么意思？”
“你们那里没有教书育人的地方吗？”
“当然有，清真寺就是你们口中的学校吧？在黑汗甚至更西的塞尔柱，清真寺和你们口中的大学并没有区别，不光传播我主安拉的光辉，也传播各种各样的知识。”
“那不就如同道观和佛寺一般？！算不得真正传播知识的地方！”
拉扎明显感觉到对面年轻人的态度中有着一丝轻蔑。
若是放在原先，他一定要把眼前这个亵渎真主的年轻人狠狠地抽上几鞭子才会罢休，但现在……看看那枣红色的火器，他只能开口反驳道：“不一样，我们的所有知识都在清真寺中传播，只是地点不同而已，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比我们更智慧？！”
年轻的士兵歪头想了想随即点头道：“这是我的错，先入为主了。先生说过西方也有同样高深的学问，听闻曾经有一个叫希腊的地方出现了一位圣人叫亚里士多德先生，他的知识和地位并不逊与孔孟，我们的大学收集到了他的一本古籍《辩谬篇》，听说杜夫子正在带领学生们研析。”
“古希腊的著作？！”
拉扎感觉自己的大脑快要跟不上眼前年轻士兵说话的节奏了，亚里士多德之名就算是在黑汗也鲜有耳闻，如果不是自己听来自塞尔柱的使者提到过，也一定不会知道，谁知他居然能从这个遥远东方的河西人口中听到，并且他们正在学习亚里士多德的典籍！
真主在上，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看到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妖孽，而眼前这个同样有着不俗学问的年轻人居然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士兵而已。
“你们的教育是什么样的？这无关军事，你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随着拉扎的话，年轻的士兵骄傲的抬起头看着天边初升的太阳道：“我们的教育？那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惜我没有经历过所有，我的年纪太大了，以至于没有从孩童时代便接受完整的教育。
现在的河西学习已经开始从学前开蒙起，继而是小学，中学，大学。
小学要用六年的时间打基础，中学同样也有六年时间，而大学虽然只有四年，但在这四年里却能学到相当惊人的知识，如果你愿意甚至能用这四年时间成为一方大家。
整个河西所有的书籍都会向你开放，所有的知识只要你用心去学，便会有专门的先生教授你，就算是格物学也不例外，甚至连叶侯也会参与到授课之中，那是求学之中最美好的事……”
“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就是十二年，再加上四年大学也就是说不算学前一个人居然要花费十六年的时间进行学习！这……这……太不可思议！”
面对拉扎的震惊，年轻的士兵撇了撇嘴道：“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学习机会，我们的学校并不多，先生也不够多，想要进入大学，甚至想要上完整个中学都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拉扎已被年轻人勾起了好奇，不由自主的开口询问：“为什么？”
“当然是学校少而学生多喽！从小学升入中学必须经历一场考试，考的就是小学之中所学习的知识，许多人都止步于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提升进入中学的难度，而中学升入大学则更难了，虽说考试一年一次，可我整个河西之地的大学数量也不过两所而已，所能容纳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先生反倒是所有学校中最多的。”
“只有这样才能教授出最好的学生，难怪默罕默德曾说：学问远在中国，亦当求之！”胖胖的拉扎当然明白其中深意，再看向不远处的军帐神色愈发的复杂。
边上的年轻人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向军帐，继而用无比虔诚的口气道：“你是不知叶侯的过往，如果知道了便绝不敢进攻玉门关的。”
拉扎自嘲的笑了笑：“不凡之人必有不凡经历，这一点无论在哪都一样的。”
年轻人轻轻摇头道：“不，你不知道……叶侯的经历根本无法用不凡来形容，大学里的先生曾经说过，把史书中历朝历代的名人生平放在一起也赶不上叶侯一人的传奇，也赶不上他的丰功伟绩。”
“哈哈……你们的先生是个疯子……哈哈……”拉扎并不认同年轻士兵的观点，甚至相哈哈大笑，在他看来叶安这么多天给自己做的事就是在洗脑，而眼前的年轻人已经被洗脑了。
“你见过亩产千斤的粮食吗？”
可惜，拉扎的笑声在这一句最为简短的话语下被彻底断绝，虽然整个人的脸上还保持大笑的模样，可神态却僵硬的一动不动。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他道：“我们，你们都是农业经济，以农为主，以畜牧为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以农为主的经济下什么最重要，不是粮食的多少，而是亩产，只要有亩产足够高的粮食，那获取土地只是时间问题，就像是滚雪球一般，雪球你见过吗？越滚越大的雪球。”
“你们有亩产千斤的粮食？”
“有啊！你刚刚吃的红薯干就是亩产千斤，甚至更多嘞！甜不甜？我娘亲给我晒得，还有土豆，就算环境恶劣些也依旧产量惊人，我们河西的土豆非常好吃，叶侯说了，只要利用好灌溉，河西的土豆几乎永远都能丰收，我们可以放弃一部分土地去种植棉花，粮食依靠从青塘进口的青稞，亦或是中原进口的稻米，小麦都行，但必须保留土豆和地瓜的种植面积，这样一来在我繁荣的河西之地，粮食安全就有了足够的保障。”
拉扎颤抖的伸出手指责对面的年轻人声嘶力竭道：“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是叶安让你来的对不对，他要摧毁我的内心对不对？！”
年轻人疑惑的瞅了一眼拉扎，他并不知道对方此时的想法，反倒是摇头道：“不是，我只是远征军中的一员而已，先生对我说如果此次有机会遇到黑汗的智者不妨同他多做交流，我就这么做了，还向叶侯打过申请报告，你想多了。”
这句话就如同万钧一击，彻底摧毁了拉扎心中最后的防线，对河西了解越多他便越无力，没人明白他现在的心情。
明白越多他便越不明白，越不明白他便越恐惧。
第三百一十八章拉扎眼中的河西军队
叶安并没有杀拉扎，同样也留下了很多黑汗贵族的性命，这些人都是财富，是能妥善安置阵亡将士及其家属的“肉票”。
现实利益最大化，叶安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军中的大多数士兵也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优待俘虏一说，尤其是在叶安不断培养河西人归属感和自尊心的时候，外邦蛮夷就更不可能获得所谓的“优待俘虏”政策了。
不过这些贵族俘虏中待遇最好的要算拉扎了，他特殊的价值使得叶安给了他一丝优待，尤其是在所有贵族中他的知识和气度最好。
一些来自军校的毕业生非常喜欢同他交流，以此加强对黑汗甚至是西方世界的了解，对于现在的河西来说，西方世界不是欧洲，更多的时候代表中亚。
现在的欧洲正处于黑暗的中世纪，荒蛮，愚昧，肮脏是他们的代名词，相比之下中亚的阿拉伯世界却是一片繁荣，虽然逐鹿之事常有发生，但对于河西人来说，中亚的王朝和国家能带来相当可观的财富和货物，这就是高等文明的体现。
至于此时的欧洲，他们的商品对于河西商人来说实在是太过拙劣，甚至连手工业都算得上是粗制滥造，同样的银器大食商人手中的美轮美奂，而欧罗巴商人手中的只能用粗劣不堪来形容。
所谓神圣罗马帝国出口的生玻璃器皿在河西连一席之地都没有，因为河西的玻璃制品已相当成熟，无论是透光度还是洁净度都要远胜于他们，也是大食商人的最爱，甚至返销欧罗巴。
河西与欧罗巴的国家之所以还保持通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巨大的贸易逆差，来自欧罗巴的金币，银币等贵金属货币非常实用，这种硬通货能给河西带来大量的收益，重新铸成金锭银判后，便能从大宋以及辽朝，党项换取大量的生产资料。
河西现在已经成为中欧，中亚之间最重要的中间商和生产商，不光贸易，就连生产制造业也是遥遥领先，因为从未有过一个国家和地区有河西这般对格物的重视。
生产制造业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制造工艺，不断的研究和创新才是制造业前进的动力，在这一点上又有谁能同格物学大行其道的河西相媲美？
对于大宋来说，河西的商品廉价，可靠，精美，实用，就连大宋自己都在逐步放弃制造业，更别提党项和辽朝了。
倾销商品的好处很快便体现出来，河西的垄断在一步步形成，可无论党项还是大宋亦或是辽朝都没发现这个致命问题。
河西的财富太多了，太有钱了，从百姓身上便能发现河西的繁荣，国家的富裕和繁荣体现在百姓的身上就要缩小不知多少倍，但即便如此河西的百姓也太过有钱了，这种有钱不再是家中财富的多少，而是将要劳动力和生产力变现的能力。
因此上，各种各样的强盗便把目光放在了河西身上，黑汗的强盗不过是第一批觊觎河西财富的人而已，如果不以强大的军武进行威慑，那以后的强盗只会越来越多。
拉扎看着玉门关内的景象不知该说什么，他从未见过如此整齐的军营，在他的印象中军营就是一个肮脏不堪的地方，到处都应该充斥着汗水与粪便的味道，可在这里却全都消失不见了。
军营的帐篷也很宽大，所有的帐篷都以整齐的方式排列在军营中，就算在玉门关内也设了木质围栏与拒马。
整个军营规矩的不像话，没有吵闹声，只有每日训练的口号声，没错，拉扎一开始以为自己运气好赶上了军队训练，毕竟就算是黑汗的士兵也会由老兵对新兵进行训练的，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训练每天都在进行。
通过观察，拉扎发现河西人的军队非常讲究配合，就算是马背上的骑兵也是如此，在他们眼中单打独斗算不得英雄，只有那些为了队友而奋不顾身的人才是真正的勇士。
他们甚至鄙夷个人的英勇而更看重队友之间的配合，于是拉扎看到了神奇的一幕，铁骑营的士兵组成了骑兵冲锋，虽然只是三个人组成的品字形冲锋队伍，却是冲向了防守一方的步卒。
战马在冲到面前的时候打了个旋便迅速离开，因为马背上的骑士们自认为无法突破眼前由五个步卒所组成的防线。
这在拉扎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五个步卒就想挡住三个骑兵的冲锋？别说是五个步卒，就算是十个步卒恐怕也难以留下三个身经百战的骑士。
另一边的步卒在整理装备，五个步卒手持火枪那就是五把长枪，并且这还是并未击发状态下的防守模样，拉扎比谁都清楚河西军队手中火器的厉害。
在这火器上他与他招募来的强盗士兵们可是吃过大亏的，几乎是所有前来劫掠玉门关的黑汗骑兵在听到枪声后都会下意识的哆嗦一下。
叶安坐在拉扎的身边，看着他死死盯着训练场的双眼微微一叹道：“考虑好了没有？作为我的傀儡或许并不那么糟糕，最少在八刺沙衮城破后，你依旧能当那里的统治者，也能减少你黑汗国平民百姓的伤亡。”
“他们能挡得住三个骑兵，却没办法挡住同等数量的骑兵是不是？并且越多的骑兵对这些手持火枪的步卒威胁越大，当骑兵快速跑动的时候，他们手中火器的准头会大幅下降！”
拉扎的脸扭了过来，冲着叶安微微一笑便把火枪步兵的缺点说的一清二楚，并且还信誓旦旦的补充道：“如果采用回旋骑兵的战术，骑士只在马背上远距离射箭周旋，你们这般密集的阵形损伤会非常大，如果被一支奇兵杀透防线，你们的步卒也将会非常的被动！”
不可否认，拉扎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叶安毫无惊慌，反倒是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你想到的这些早在三年前我们就想到了，火器的出现会改变战争的形态，不再是传统的作战思想，你的脑袋还停留在冷兵器的时代，所以就会以自己认知的方式来想到战胜我们的方法。
这不怪你，反倒代表了所有固有思想的局限性。
我们不光有步卒，还有骑兵，还有步骑配合的箱车体系，还有高高的敌楼车，你以为那些高塔是木质的、不会移动的？错了，那些是可以在战场上使用的敌楼车，用火枪打击敌人，好了，再多的我就不能同你说了，过于先进不便展示。”
顺着叶安的手指，拉扎看到了八坐军营四周的高塔，而在塔下也看到了巨大的轮子，忽然间他便不再言语只觉得两眼发黑……
第三百一十九章汉家强大的所在
“河西”二字的大旗被竖起，这是动员部队第一次获得的正式番号，虽然有一千铁骑营将士，还有不少来自西烈军与怀远军的军官，但“河西”二字却将所有人凝结在了一起。
拉扎的心态在崩溃，不是因为河西军的战力有多强大，而是因源源不断的后勤补给，来自东面的马车就像是毫无止尽一般，每天都有新的马车或是骆驼商队带着后勤前来。
车队将大量的辎重放下后再次向东而去，走的时候也带走了大量从战场上的缴获以及士兵的书信。
就这样的后勤补给能力，让拉扎觉得再长的补给线对于眼前这支军队而言都不是问题，最多只是周期更长而已，何况军队本来就能以战养战。
或许叶安说他能率兵打到八刺沙衮并将那里占为己有并非一件已不可及的事。
短短几天时间河西军便休整完毕，骑兵率先出发了，而后面的不足却并非是依靠双腿走路，玉门关内大量的车马终于发挥了作用，几乎所有的步卒都是乘坐马车前进的。
而拉扎也被安置在了马车上，他的身边也不是别人正是这支军队的统帅叶安。
“您的军队这么强大，但征服黑汗却是得不偿失的，您会在八刺沙衮沉下损失大量的士兵，就算是攻克了城池，想要维护统治也非常困难，您的军队无法维系城中的统治，反抗只会源源不断的进行，而黑汗又非一座这样的坚城，您的障碍重重！”
拉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真诚的劝诫叶安不要对八刺沙衮发动进攻。
叶安并不在意，而是从车厢的柜子里拿出文书来看，头也不抬道：“所以我要让你当我的傀儡啊！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作八刺沙衮的城主了，我要做的不是占据这一座城，而是另一件事，只允许你们抢劫我河西，就不允许我们抢劫你们的土地和城池？”
“您是要劫掠八刺沙衮？！”
拉扎觉得对面的年轻人疯了，他们这些黑汗的贵族组成的强大也不过是劫掠河西的商贾而已，从未考虑过进攻甘州或是凉州这种河西重要城池所在，但他却是开口便要劫掠黑汗的都城！
哪有说进攻一国的都城是奔着劫掠去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双方力量不同而已，你们的城池是不是这幅模样？”叶安说完便从文书中抽出一张图稿递给了拉扎。
在看到图稿的一瞬间拉扎便惊恐的瞪大眼睛，图稿虽然用简单了炭笔所画，但却是极为精细，连城墙上的所有细节都刻画的一清二楚，如果仔细看甚至能发现守城士兵身上的盔甲和武器，虽然只是一段距离，可这已经代表了八刺沙衮城防的模样。
“八刺沙衮的城池有点类似于西北花刺子模的样式，而同西南的塞尔柱不同。”
“现在的花刺子模也不过是塞尔柱的一个附属而已，他们已经臣服真主与苏丹的统治。”
此时的拉扎还不忘提醒叶安塞尔柱的强大，不过叶安却不以为然道：“你不会觉得塞尔柱能够保护你们吧？塞尔柱的使者与阿巴斯的使者都已在去年年关时抵达凉州府，我在城主府招待了他们，他们并不希望与河西发生任何的冲突，这里是东西方的纽带，是商贸的走廊，一旦河西变成战火绵延之地，那东西方的贸易将会再度中断，这一点无论是日暮西山的阿巴斯王朝还是如日中天的塞尔柱帝国都不希望看到的。”
“所以您才觉得对黑汗发动进攻的时机成熟了？”拉扎在一系列的打击下已经有了相当强的免疫力，表情管理的很好，但紧握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叶安将文书的书页夹好放入柜中才道：“你也不要觉得黑汗被人出卖或是抛弃，在这个世界上利益是永恒的，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许有一天我们也能作为朋友呢？”
对于眼前这个温文尔雅且博学多知的胖子，叶安还是有些好感的，当然，强盗就是强盗，必须要受到制裁，叶安给他的制裁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残酷的，看着自己国家的都城遭到劫掠。
一路上走来，叶安发现这货虽然是个贵族，虽然是个强盗，但却是一个爱国者。
说起来有些矛盾，但也完全符合成王败寇的历史法则，就像现在的他一样，河西拥有强大的实力后，也就不在意出门劫掠黑汗了。
其实拉扎等黑汗贵族强盗团不过是送上门的借口而已，汉家文明可没少依靠劫掠发家致富，只是当自己强大的时候什么借口都变得义正言辞而已。
向西是没有太多发展空间的，那里对于汉家来说不过是一片化外之地，可有可无的存在，但对于叶安来说那里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是经济，文化，政治的走廊。
但地位重要并不意味着一定要拿在手中，就算河西把黑汗占据了又如何？西面还有塞尔柱和花刺子模，还有日暮西山的阿巴斯王朝，难道要把那些王朝全部都纳入囊中？
这根本不切实际，汉家先贤的智慧已经将文明的统治范围更划分好了，只有在东方的土地上汉家才能成为最强者的存在，向西，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和兵力进行统治。
叶安的目光从来都不在河西，也不在贸易这一点上，而是站在了更高的地方看待问题，站在了历史的维度上，所以他不可能犯穷兵黩武的错误。
他比谁都了解这个世界有多大，他所图谋的是向东，是整个汉家故地，是他认知中的“固有领土”，在这个范围内，汉家的控制可以发挥到最大，力量也是最强的。
只不过现在这些土地上有一个叫党项的地方势力，一个叫辽的外族王朝和一个叫宋的腐朽王朝，这三座大山盘踞在这片土地上是叶安最大的困难。
所以他才会极力的保证西面的安全，让西方成为他的经济支柱，让河西成为贯通东西的重中之重。
万余人的军队行军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万个动物迁徙也非常麻烦，导航，后勤，卫生等一切吃喝拉撒的问题都会变得棘手。
这时候就体现出狄青的军事素养来，作为河西军校第一名地毕业生，在叶安把部队指挥权交给他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第三百二十章女王驾到
蒲昌海在回鹘人的口中有很多名字，或是叫牢兰海或是叫辅日海，但在汉家的名字只有一个“泑泽”，华夏先民的山海经中充满了诗意与浪漫。
不过无论这些名字如何变化，这里对叶安来说都是一段遥远的记忆。
尤其是当他看到充沛的水源地无数的动物在这里饮水，各种各样的植物繁盛的生长时，那恍惚的感觉就如同梦境一般。
“罗布泊的前世竟然是这样的！”大自然的伟力给了他重重一击，叶安相信任何一个看到这里景象的后世人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也会顿时明白什么叫沧海桑田。
塔里木河奔腾的河水汇聚在此，但就在十几里的不远处便是已经沙漠化的土地，叶安明白这块巨大的水源地也会随着历史的推进变成一片不毛之地。
往西去的所有城池，无论末蛮、焉耆、龟兹，还是小镇般的布告尔、摆音等人类聚居地都是靠近塔里木河而建的。
而高昌距离罗布泊也不过百里路的模样，快马一日一夜便能抵达，于是叶安便看到了罗珊娜率领着她的队伍风尘仆仆的赶来。
罗珊娜在新疆府的力量不算小，但也不算大，叶安之所以一直没动她不光是看在自家闺女的面子，更多的还是为了给刚刚归附河西的回鹘人一种领袖错觉。
只要罗珊娜还在，甭管她的实力强弱，回鹘人都会相信自己的“阿斯兰汉”还在，对河西派遣的官员也不是那么抵触，毕竟这些官员都是得到罗珊娜任命的，虽然名义上是这样。
这样的制度对于罗珊娜来说是最为痛苦的，看上去新疆府像是河西的羁縻之地，可实际上却并非是以夷制夷的羁縻制，河西在不断的釜底抽薪，用自己的官员架空原本西州的地方官吏。
这一点就算是罗珊娜也能清楚的认识到，可她却毫无办法，除非她愿意放弃新疆府如今的大好局面，放弃百姓们安居乐业的生活，否则她永远只能任由叶安拿捏。
新疆府的产出几乎只有在河西才能进行交换，对于新疆府的回鹘百姓来说，放牧，植棉，打造手工艺品，甚至是剪羊毛等等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而粮食，布匹，丝绸，瓷器，茶叶，盐，糖，香皂，香水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他们生活所离不开的，更重要的是粮食进口也都来自河西。
新疆府的土地不是不能出产粮食，可产量并不高，想要让所有人都吃饱饭那就需要粮食进口，而河西的商贾则会把价格还能接受的粮食运送过来，让新疆府的百姓有评价粮能吃，单单就是这一点便将把新疆府的咽喉扼住了。
打了个偏退，罗珊娜便灵巧的从马背上跳下，顺便被被叶安一把接住。
紧身的猎装穿在身上将她的前凸后翘展现的淋漓尽致，围观的将士发出一阵起哄声，就连狄青也忍不住吹了个长长的马哨。
这小子到现在还是个单身汉，整日里在军营泡着，想要讨到媳妇也不是件容易事，秦慕慕帮他牵线搭桥了好机会，没想到这货并不喜欢小家碧玉，也不喜欢温文尔雅的女子，反倒是对英姿飒爽的女子更为中意。
所以他便没事就往医护队里去，叶安觉得在这次出征中他便能收获爱情。
医护队三百人，其中二百个男医护兵，一百个女医护兵，叶安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他觉得女人就该远离战争，河西的男人又没死光，为何要让女人上战场？
但秦慕慕却坚持这么做，并且声称这是让女子获得权利的最好办法，也是河西最大的宣传。
在军帐中亲兵们都离开之后，罗珊娜便转身理所当然的坐在了主位上，叶安上前将她的束腰给解了开，一语双关道：“没事别勒的这么紧。”
“我不来你也不会去高昌，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现在的阿斯兰汉手中已经没有多少军队，只有效忠于我的千余人，我决心让他们跟随你出征黑汗。”
叶安点了点头：“没问题，劫掠的财富可以分给他们一些，但别想用他们占据黑汗的土地自立，我知道回鹘人中有很多贵族并不打算接受河西的统治，但他们又没有力量反抗，于是便想学曾经的匈奴和突厥人一样向西前进，在那里建立自己的国家，你说自己手下有几千人的队伍，那我猜一定不少于数万人对吗？”
“你为什么不愿意放我们离开？！”
罗珊娜的笑颜中满是悲哀，她不明白为何叶安不愿让她带领回鹘中的贵族向西开辟属于自己的土地。
叶安笑了笑，将她抱在怀中道：“很简单，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回鹘的贵族以及那些愿意跟随你们离开的人都是属于河西的，都是我华夏的一部分，我的目的很简单，不给你们希望，只有彻底绝望之后才会顺从的发展，否则任何在新疆府过不好的回鹘人都会想着离开，那还怎么管理呢？”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彻底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的在河西统治下生活，眼看着自己的权利被剥夺？！”
“又错了！”
叶安伸出手指摇了摇：“权利是自己争取的，当有一天回鹘的百姓自己当家做主的时候，你们也就不会想着反抗，你们也会融入到其中，我想要的新疆府和你们刻板印象中的羁縻统治不同，所以先别急着带着你们的人走，看看发展再说，我汉家古语有云：谋而后动！你们连未来的模样都没看清，就着急忙慌的向西前进，这太不理智了，也不像一个女王应该干出来的事。”
罗珊娜沉默不语，叶安则是对她道：“把你的人交由狄青指挥，你现在应该去往凉州府，艾米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了。”
“不可能，我的人绝不能交给狄青指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慢慢的消耗掉我们的人！”
“错，恰恰相反，我是在保护你们，一旦离开了河西远征军，你们的下场必定是悲惨。换做你是黑汗人，在面对一支强军和一群流寇时，你会选择优先消灭谁？”
罗珊娜再次陷入沉默，她知道叶安说的没错，眼下由回鹘人组成的劫掠大军一旦离开了河西军的保护便一定会成为黑汗人重点攻击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将要所有力量集合起来对抗他叶安的河西军。
“跟我走不会有错的，但有一点指挥权一旦交给狄青，那他们就必须服从，别这样看我，如果不同意你们现在就能离开，我也不会借着这场远征对你们进行清剿，在战场上这么做简直是自寻死路。”
“我相信你！最后一次！”
说完罗珊娜便一口咬了下去，在一段几乎窒息的深吻后便又痛快的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军帐，搞的叶安感觉自己才是受害者一样。
第三百二十一章交钞来袭
罗珊娜终究还是走了，只不过她并没有带走自己的旧贵族军，而是只带了百人的亲兵卫队便前往凉州城了，对于可爱的女儿就算铁石心肠的她也甚为想念。
别说是她了，就连秦慕慕对这个洋娃娃一般的孩子都欢喜的不行，她虽然依旧排斥叶安的纳妾行为，但好像这几个女人她也并不讨厌。
当然在秦慕慕那里也有三六九等之分的，她学的就是心理学，知道人根本无法做到绝对的公平，对于孩子和叶安的其他女人秦慕慕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的程度，她只能尽量的做到最趋近于公平。
叶安在秦慕慕走后便让狄青继续率军前进了，而狄青下令在罗布泊设立后勤中转点，并请叶安下调令，着新疆府龟兹城、焉耆、高昌抽调三千军民前往建设。
这一点并没有什么问题，不光要在罗布泊建设中转站，看着这里的葱葱绿色，碧波涟涟的模样，叶安便决心要尽最大程度保护这里的水源地。
对于整个新疆府来说水源地非常重要，不断的沙漠化以及水源地的消失也成为古老文明消失的重要原因。
当年塔里木河的改道使得楼兰古国一夜消失，或许他们就是因为再也无法获得水源而不得已进行的搬迁。
回鹘人有着自己的古老智慧，他们已经开始利用坎儿井进行水利工程的改造了，尤其是在罗布泊的边上看到了坎儿井的引水渠后，叶安就能肯定这种古老的智慧出现的恰到好处。
坎儿井是一种地下水利工程，沙漠化严重的西域在地上建设水利是不明智的，于是回鹘人的祖先便用坎儿井引出了地下水，让沙漠变成绿洲，这东西也被当地人称之为“井渠”。
它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将春夏季节渗入地下的大量雨水、冰川及积雪融水通过利用地形的自然坡度引出地表进行灌溉的水利设施。
但别小看这种水利设施，在地下有一个非常大的空间，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的支持，一个完整的坎儿井系统包括了竖井、暗渠、明渠和错现四个主要组成部分，只有在该原理下运转的坎儿井流量稳定，且能保证井水自流灌溉。
没错，坎儿井还是一个自流井，可以达到自流灌溉的目的，非常有利于种植业。
而新疆府的种植业以棉花为主，棉花这种植物并不需要大量的水源长期浇灌，属于半耐旱的经济作物，收益相当大。
只不过在新疆府的棉花种植叶安并没与大规模展开，因为他并不希望棉花以及棉布的价格大幅跳水，在这个时代有一个严重问题，太过廉价的商品并不适合市场，因为运输的成本和周起太高了。
一旦棉花和棉布的价格跌到运输成本无法负担的程度，河西整个植棉，纺织产业都会受到极大的冲击。
而这个时候官府“指导价”便尤为重要，好在新疆府并没有大规模的种植棉花，河西的纺织工厂和作坊也还在控制范围内，数量并不多。
叶安有很多经济上的手段都是领先于这个时代的。
不过说实话，这个时代的人也不可小觑，凉州府的学校中就培养出不少经济学上的人才，并且在商贸司中任职，清一水的年轻人，充满了干劲和奋斗思想。
有时候他们提出的方案连叶安都感到惊诧，想想也是，一群被老掌柜和多年投资人调教出来的学生，怎么能没有经济学上的理解和创新？
所以他并不担心河西的商业环境和未来的商业走势，反倒是眼下新疆府的产业需要想办法融合到了整个河西的商业体系中去，只有妥善安置好新疆府的百姓，才能使这里真正的安定下来，团结在河西之下。
叶安在思考发展的问题，但凉州府却不同，一场直扑面门而来的经济报复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被大宋给送到了家门口。
三天，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徐用章才追上远征军的队伍，一路上他不敢停歇，吃喝拉撒几乎都在马上，好在两马换乘，否则他就一定要在驿站换马耽搁时间。
绘有独特蓝白黑三色条纹的维安司快马是没人会阻拦的，即便是进入河西军的行军队伍中，士兵们也没有因为徐用章穿插队列的行为而对其拳脚相向，若是换做旁人早已被打成猪头。
对于徐用章的到来叶安并不感到意外，自己离开凉州府若是没有宵小搞些事情那才不正常，毕竟在某些人眼中，自己才是最大的障碍，但可惜这些人目光有些短浅。
“出了什么事？诶！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叶安拉着徐用章的胳膊让他坐下，看着他焦急的模样笑眯眯道：“是不是有人在利用货物来冲击我河西的商品？亦或是在打价格战？”
“不是……”
“不是？用兵是肯定不可能的，无论大宋亦或是党项现在对我河西用兵只会作茧自缚！那是什么呢？是……”
“交钞！”
“交钞！”
忍不住的徐用章几乎与叶安同一时间开口，继而便整个人都惊诧的看向叶安：“叶侯您知晓了？！”
“废话，除了用兵和商贸上的竞争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货币了！”
说完后叶安便微微皱眉道：“若是大宋以交钞为武器，那它也是亏损的，我河西有一套自己的印钞体系，用的也是大宋的交钞……”
“是辽朝的交钞！辽朝一次拿出五万贯的交钞，听说还有十万贯也会由辽朝官营铺面拿来兑货！”
叶安微微一笑：“好啊！好啊！终于来了，有人见我离开了便以为能让凉州府出一大波血！可惜，从今往后大宋的交钞信誉将会荡然无存！”
说完有看向风尘仆仆的徐用章道：“事情我知晓了，我没有话要交代，虽然我离开了凉州城，王帮也忙着后勤之事，但夫人一定会处置得当，一切全权交由夫人处置便……哦，你路上用了三天？夫人恐怕已经动手了，你一路慢慢回去不用日夜兼程。”
徐用章没想到叶安说的如此轻巧，看了看匆匆赶来的王帮想要开口，谁知王帮也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待徐用章走后，王帮便立刻走了过来道：“侯爷，咱们当初留下的手段可以启用了吗？”
叶安笑了笑，将手中的书信和徐用章送来的交钞一边把玩一边道：“不着急，有夫人在凉州府坐镇，现在还不是启用咱们河西官钞的时候，否则便太过刻意了，等一场危机度过，在以大宋滥发交钞之事为引，河西百姓，不，到时就连天下百姓都会失去对交钞的信任，那时候才是咱们主导货币的时候。”
“侯爷，您率兵西征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
“你觉得可能吗？我只是给有心人造成离开的错觉，让他们把手段发动了而已，至于西征黑汗，咱们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可混为一谈，两件事同样重要！”
第三百二十二章是时候该高调了
相较于叶安的辛苦行军，秦慕慕便要优雅的多，这些年在大宋她算是见识到了那些诰命夫人如何的保持优雅，或者说古人的优雅超乎了她的想象。
屋前的台阶应该有几阶，家中的浴室应该如何设置，墙上的装饰画每个月都该挂些什么，甚至连彩绘浮雕都要按时节更换。
夏日去北扉，前后洞空。庭际沃以饭沈，雨渍苔生，绿褥可爱。绕砌可种翠云草令遍，茂则青葱欲浮。
隆冬寒夜，略仿北地暖房之制，中可置卧榻及禅椅之属。前庭须广，以承日色，留西窗以受斜阳。
连养条鱼都有特别的说法，裹头红、连腮红、玛瑙眼、琥珀眼、金管、银管、落花流水、隔断红尘……
内有园林，外有别业，奇花异石那是最基本的操作，相比之下那些所谓的西方贵族的优雅连提鞋也不配。
现在秦慕慕一旦出门便是浩浩荡荡的队伍，她原本是不喜欢的，但服务业同样也是河西重要的行业之一，一般的商贾之家都是前簇后拥，何况是城主府？
侍卫亲兵，侍者从人，前后相随，但唯独大青牛的牛车从未更换过，只不过牛车的样式改了，车驾改成了四轮车，四个巨大的轱辘上是一座如同宫殿般的车厢。
三头牛不慌不忙的拉动前行，大青牛看似在最前面，可实际重量全部在后面的两头牛身上，这老牛俨然成了侯府的标志和吉祥物，谁也不敢累着它。
车驾上雕梁画栋，甚至还被王帮派人给贴上了金箔，金光闪闪的尊贵无比，在每个飞檐翘脚的瑞兽上还镶嵌了来自西方各地的宝石。
秦慕慕觉得自家的牛车可比那个岛国的王室马车要气派的多。
百姓们对于城主府的尊重是自发的，当城主府的车驾出现在大街上的时候，百姓们便远远的散开一条通路，就算秦慕慕与叶安从未有过这样的要求，就算凉州城也没有相关规定，可百姓们依旧自发的认为该给予应有的尊重。
其实这样出现在大街上并不好，秦慕慕和叶安都喜欢低调出门，这样摆着排场出门还是第一次，以至于叶灵，叶麟，叶眉，艾米四个孩子好奇的向外张望。
“娘，我爹说要低调，为何今日要乘这样的车驾出行？爹爹近日可给我写了书信？”
秦慕慕撇了撇嘴：“对对对，你爹说的都对，但也是他让我这般高调行事的啊！至于你爹的书信……以后需随军报一起抄送，你就耐心等着吧！”
叶灵早已过了调皮玩闹的年纪，尤其是抵达凉州府后，这个小女子便迅速成熟起来，在家中是个大姐头，在外面则是代表城主府形象的“女少主”。
在这一点上她可要比弟弟叶麟做的还好，叶麟文质彬彬更像秦慕慕一些，在学习和思考上非常出色，倒是在情商和机敏上比之叶灵要差些。
至于叶眉，越发的大家闺秀了，但相较于俩个活脱的孩子，她更有文采，痴迷于词句一道，为此不惜缠着萱儿去给她拜师柳永……因为叶安曾经夸赞柳永的词句天下一绝。
艾米脸上的好奇和笑容就没停过，这孩子一看就是被罗珊娜那个死女人给管的太久了，一个好好的孩子非要规规矩矩，汉家的规矩比叶眉还多，现在才开始释放天性。
看着她的小脸，秦慕慕没由来的一阵喜爱，混血的孩子真是好看啊！
当城主府的牛车出现后就一直被人盯着，牛车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东城税务司，之所以把税务司设置在东城，就是因为门口俩个巨大的瓮城，所有货物装卸都在此处，方便直接缴税。
并且凉州府最大的交易场也在此处，秦慕慕之所以前往交易场为的就是来自辽朝的货款问题。
亲自出动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造势，也为了给整个河西的商贾压阵！
辽朝上来便拿出了五万贯交钞进行交易，这五万贯大宋的交钞从何而来谁不清楚？就连商贾们都清楚。
若是放在往日，大宋的交钞来多少收多少，最多折耗多一些而已，可现在辽朝一次便拿出五万贯，这五万贯就是个试探，还有更多的交钞准备入场，商人们的信心动摇了。
交钞说到底就是一堆纸而已，能当钱用的基础是大宋那便能兑换使用，唯一的主动权不是掌握在河西，而是掌握在大宋手中。
谁都知道，一旦有一天大宋宣布交钞作废，那大家手中的交钞就全都变成废纸了。
量少还好，可一旦量多谁也吃不准，自然失去信心，秦慕慕更清楚的是，这些年大宋滥发的交钞实在有些多，之所以还能保持坚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大宋的信用。
以前的交钞是以铜钱作为本金的，虽说也是超量发行，但铜本位的制度一直没有变过，可现在……大宋的交钞完全变成了信用制，它的基础已经从铜钱变成了大宋的信用。
因为这些交钞完全能支付夏秋两税，并且还能从大宋的官营买卖中购买货物，所以交钞才值钱，否则这些无法从钱庄中兑换铜钱的交钞早就变成一堆废纸了。
秦慕慕是在给商贾们底气，但并不是让他们使用辽朝的支付方式，相反而是给他们拒绝的底气！
庞大的交易场中安静无声，所有人都把目光盯在交易场最中间的圆桌上，秦慕慕优雅的坐在那里环顾四周。
圆桌上还有俩个辽朝商贾以及河西商贾代表。
商会已经在凉州城中出现了，许多商人为了抱团取暖或是方便交易组成了商会，这本来没有什么，可渐渐的河西商会与东京商会成为了凉州府最大的俩个商会。
河西的商贾自然而然的加入河西商会，而大宋的商贾也加入了东京商会，双方算是河西与大宋之间在经济上的民间对抗。
辽朝和党项亦有商会，只不过无论是规模还是人力财力都无法与河西商会以及东京商会相媲美，辽朝的还好些，因为有皇族买卖坐镇，倒是党项人的商会在四家博弈中屡屡吃瘪。
此次谈判算是辽朝，大宋以及河西三家之事，只不过大宋并未派人前来，全程当作不知道此事，辽朝来的使者是度支司官员，只是一个负责官营采买的小官，可见无论辽宋都不想将此事上升到国家层面。
但可惜的是，在秦慕慕眼中这场货币战争已经打响，大宋的官员缺席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