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皇帝的枕边风
谁也不会想到,在刘娥驾崩后居然又在大宋的皇宫禁中上演了一幕后宫干政之事。
赵祯与郭皇后之间的聊天看似是在闲谈,可事实上连赵祯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判断会被郭皇后所影响。
太过亲近之人的言语人会本能的去新任,就像叶安会相信秦慕慕说的话以及大多数判断一样,赵祯对郭皇后的话也是如此信任。
但前提条件并不相同,秦慕慕和叶安的身份相同,所代表的利益甚至都一样,但郭皇后与赵祯之间的关系却并非看上去那么简单。
郭皇后所代表的利益可不仅仅是她说的那么简单,她的背后是外戚,因为吕夷简一度上谏限制后宫用度,又劝诫赵祯亲政之初当勤俭宫事,于是赵祯便命郭皇后裁撤宫中用度,又削减对外戚的赏赐,身为皇后的郭氏却觉得这是吕夷简针对自己,亦是专权的先兆,心中忿忿不平。
但她与赵祯都不知道,在后苑伺候的给事掖庭闫文应与吕夷简素来友善,叶安对宫中的清查并未查到他的头上。
闫文应虽为宦官,但想要在宫中坐的安稳,就必须与外臣稍稍结交,这是众所周知之事。
偷听到郭皇后与赵祯之间的谈话,使得他立刻将此事作为筹码,心中暗暗记下的同时,也想着如何同吕夷简作价……
但唯一让闫文应没想到的是,赵祯的罢相旨意下达极快,中书省有张士逊与李迪蓄势待发,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将是赵祯的左膀右臂,就如同原先吕夷简与王曾一般。
所以旨意在传达到中书省后,所有的流程以最快速度走完,并送到了吕夷简的案头。
这时候的吕夷简如梦方醒,他一直觉得赵祯不会动自己这个宰相之位,毕竟他刚刚亲政,但没想到罢相的旨意却来的如此之快。
王曾的旧党自然乘机发难,自知圣意难违的吕夷简只能在字以上用了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印信。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吕夷简罢相之事。
叶安前脚刚踏入资政殿,胳膊立马被人拉住,一双黑黑的眼袋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是调任翰林院的范子渊。
“范兄这是怎生了?!莫不是昨夜被强人袭击,这眼圈黑的如同食铁兽一般嘞!”
范子渊苦笑的看向叶安道:“叶侯还有工夫这般说笑?!官家下旨罢相你可知晓?”
叶安微微点头:“自然是知晓的,未曾想官家出手迅速啊!可与范兄有何关系?莫不是你也被牵连了?不能够啊!”
范子渊拍着大腿道:“吕夷简罢为武胜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澶州;枢密使张耆罢为左仆射、护国节度使,判许州,寻改陈州;枢密副使夏竦罢为礼部尚书,知襄州;参知政事陈尧佐罢为户部侍郎,知永兴军;我那二伯罢三司使为户部侍郎,知荆南府,后又寻改扬州,又改陕州;枢密副使赵稹罢为尚书左丞,知河中府;连参知政事晏殊也罢为礼部尚书,知江宁府,寻改亳州!”
叶安一时脑袋宕机,吕夷简罢相还在情理之中,张耆这个枢密使本来就坐的不牢靠,又是刘娥的心腹,罢免也就罢免了。
可范雍,夏竦,陈尧佐,甚至是晏殊可都是屡次上谏赵祯亲政的,为何也一同被贬出外?
但仔细分析下来,叶安便笑了,看向焦急的范子渊道:“你也莫要惊慌,范公出外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看看这次出外的人,岂不都是与吕夷简以及王曾又旧的,罢免吕夷简的他的人,自然也要罢免王曾的人,这也算是公平,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再说朝中辅臣之任用还不皆出于上?官家若是真的要重用必定还会召回的,范仲淹当初也不是被罢免后,又奉旨赴阙?矣?你这本家现在作甚呢?”
经过叶安的提醒范子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指着叶安道:“你这皇城司提举还真是不问世事?眼下的范仲淹以被官家拜为右司谏嘞!官家数次问政于他,还好不风光!”
这酸酸的味道让叶安皱眉,瞪了范子渊一眼道:“好歹也是你的本家,岂能有这般的嫉妒之心?此时朝堂上还能秉公直言,屡次上奏官家的又有几人?范司谏乃忠直之臣,不可妄言伤其心矣!”
“知晓了,知晓了,也不知你叶安为何同他交心,不过你二人到有相似之处,出外的时候结是寥寥几人相送,哦,我想起来,范仲淹出外时你去送过,你出外的时他也曾送过你,莫不是惺惺相惜?”
范子渊这话稍显揶揄,但却也说的大差不离,叶安与范仲淹虽然少有交集,但两人之间的书信往来却也不算少。
因为叶安主张改革茶榷新法,虽然后来失败了,但范仲淹却极为看好,甚至几次来信询问细节,希望从叶安这里得到经验。
人与人之间交流的多了,叶安又是“了解”范仲淹,于是便也交心。
瞧见殿中侍御史庞籍站在了一侧,叶安便打发了范子渊,只有真正见识过庞籍后他才知道这为一直被戏曲所黑化的“庞太师”乃是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
这位御史什么话都敢说,弹劾起吕夷简来也是毫不手软,至于在青州的范讽也被他弹劾救灾不力,至于灾民外流。
再看看朝堂上,叶安一时有些心惊,此时的朝堂上真是能人辈出啊!
虽还未成气候,可都是前途无量,富弼,庞籍,范仲淹,就算是出外的夏竦也是受到了刘娥的牵连早晚也是能重回朝堂的。
更别提李迪,吕夷简,张士逊等一众老臣。
有人被贬就有人得到重用,张士逊拜相又加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资政殿大学士、工部尚书、判都省李迪同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户部侍郎王随参知政事;礼部侍郎、权三司使事李谘为枢密副使;步军副都指挥使王德用为检校太保、佥署枢密院事。
这一系列的变动展现出了赵祯的御下手段,先是将刘娥的旧臣全部请出,再任用自己的看好的臣子,待时机成熟,再将所需的能臣召回朝中,从刘娥到赵祯亲政的权利过渡便算是平稳的结束了。
这一手相当漂亮,连叶安都忍不住暗自赞叹赵祯的手段,但散朝之后吕夷简一句:“范司谏可为叶侯后之侍读学士矣!”让叶安恍然大悟。
这位三朝老臣果然看的通透,居然知晓赵祯这些手段乃是范仲淹上谏的结果,只是这老倌都要出外了,同自己说个毛?话语中可都是透露出挑拨的意为……
叶安并不接茬,而是抬头看向清凉的冬日天空道:“范司谏果是肱骨之臣,叶安可不敢相提并论,反倒是该上谏官家以其为侍读学士!”
“你……”
吕夷简一时无奈,虽说叶安可能是故作姿态,但一想到他的为人,吕夷简竟相信他真的会上疏,这也是在告诉自己挑拨无用。
回首看了看资政殿巍峨的飞檐,无奈叹息道:“本官倒也是老了……”
叶安笑了笑没说话,但心中却是不屑,开玩笑这老货说的话就不能相信,嘴上说着自己老了,背地里且嘚蹦跶呢!
一个人缓缓的走向皇城司,叶安通过今日朝会还清楚了一件事,赵祯开始示威了,至于向谁示威,不言自明。
第二十五章荆王恐惧流言日
赵祯终于开始示威了,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足以让朝臣们看出他亲政的决心,同时也让赵元俨看到了帝王之威和手段。
无论是吕夷简还是王曾,只需要一道旨意便再也无法在朝堂上兴起波澜,这才是帝王应有之威仪。
同样下定决心的赵祯也不再犹豫,密旨叶安开始布置针对荆王赵元俨的手段。
于是乎针对荆王的种种流言蜚语便出现,其中最厉害的一条便是有传言荆王元俨为天下兵马都元帅!
这可不是寻常的名号,所谓天下兵马大元帅乃是全军最高统帅,总领军政,掌一国征伐,权位极重,且非定职。
只有在国朝危机关头,亦或是对外征伐之时才会得皇帝敕封,并且功毕即撤的存在。
现在有流言蜚语这般说,着实是把赵元俨往死路上逼,并且这个说法在民间越传越广,甚至有人将此事与真宗皇帝联系在一起,说是真宗皇帝驾崩之前留下遗诏,为防刘娥坐大夺取赵宋江山,密诏赵元俨赐下天下兵马大元帅之印信……
稍有些脑子的人都不会相信如此漏洞百出的流言,一来真宗皇帝不是无后,他还有太子赵祯可以继位,朝臣和百官不可能让刘娥夺取赵家江山。
这一点真宗皇帝比谁都清楚,不可能大费周章的让自己的弟弟秘密掌握天下兵马,这不是以防万一,而是自掘坟墓。
二来,就算是真有此事,为何赵元俨早不亮出名号,非要等刘娥驾崩,赵祯亲政后才蹦跶出来,这可不是保全赵家江山,而是赤裸裸的造反了!
只不过事情虽然简单,但民间百姓却是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这时候谁还管那些,既然有人传,那就看个热闹便是。
再者说赵元俨在朝堂上下的名声并不差,乃是当年太宗最喜欢的儿子,到了二十岁才就封,故宫中称为“二十八太保”。
广颡丰颐,严毅不可犯,因是太宗第八子,故百姓称之曰“八大王”。
看看他的履历便知晓天家对其有多么的优厚,宋真宗时历任诸道节度使、同平章事,迁太傅兼中书令、陕州大都督,封为泾王。
赵祯即位后,刘娥为了安抚宗室,尤其是安抚赵元俨免得他上演兄终弟及之事,特意下旨迁上柱国、太师、扬州牧、开府仪同三司。
这算是给了他极大的恩荣,也是对赵元俨的安抚,从那时候开始赵元俨便开始愤恨起刘娥来,正是因为给了自己这些荣耀,使得自己但凡有些不满便会被天下人所怀疑,被人说是贪得无厌!
可现在,面对坊间传闻,赵元俨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天下兵马大元帅,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天家给自己恩荣再多都无所谓,可这名号可是掉脑袋的存在,就算是小儿可辩的谣言,也怕有心人传播出去。
在东京城或许是个流言,甚至是笑话,可传到其他州府便是杀人诛心的毒箭!
大宋宗室和前朝不同,唐时宗室领兵算不得忌讳,甚至多有将帅出自于宗室之中,更有高官重臣,但在大宋,宗室最忌讳的便是拜相、领兵,甚至连与宰相,枢密使有所交集也不行。
现在自己“莫须有”的成了劳什子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这还不是要了命的事?!
有那么一瞬间赵元俨觉得这是小皇帝的手段,故意以此来逼自己就范,可细细想来他却不信自己的侄儿能有这般的手段。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稍有不慎很可能让天家的威严扫地,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心怀坦荡”,完全不在乎这件事。
大定主意的赵元俨立刻让府宅上下不得议论此事,同时洞开中门,若有开封府或是宫中内侍上门,也务必招待好。
此时的赵元俨还真就在恐惧中希望此事闹大,反正不是自己做的,或许也能乘机反客为主也说不定…………
龙图阁大学士王博文在府衙中急的焦头烂额,原本还以为是民间无知百姓的流言,过几日便能消停下来。
可今日早朝后刚在签押房坐定,通判魏德旺便举着一份东京晨报急吼吼的过来,看了报上的内容后王博文如遭雷击。
这等三岁孩子也不信的飞语居然出现在了销量极大的晨报上,再也坐不住的王博文立刻下了火签,命东京城衙役联合巡城虞侯缉捕造谣之人。
可茫茫人海,流言如飞,上哪能抓到幕后之人,何况到底有没有谁也不知道!
消息传到宫中,赵祯便派人前来开封府询问此事,来的还是宫中内监陈彤,王博文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看着陈彤不紧不慢的坐在下首品茶,王博文与魏德旺对视一眼,这位宫中大官的到来显然代表了官家的问责急切,虽一言不发,可态度逼人啊!
“二位也无需紧张,某家只是官家派来问话的,此事明眼人一看便知,但却有些蹊跷啊!何人敢散播这般的谣言中伤咱们大宋的荆王殿下?”
王博文皱眉道:“本官以派开封府衙役及巡城虞侯缉捕散布之人,但这些人亦是从旁人言语中道听途说来的,本就是流言自然也做不得真。”
陈彤眉眼一挑:“王知府的意思是寻不得始作俑者?这等流言岂能作罢!”
王博文心中一沉,看向陈彤道:“本官自会上奏官家,还请陈大官回禀官家,小人无知,不足为治,且无以安荆王!”
陈彤微微一愣,本以为他要发难的魏德旺急急的拉扯王博文的衣袖,想让他低调些,谁知陈彤却笑道:“官家亦是这般的想法啊!所以才让尔等查清真相嘞!王公果是二度为开封府知府事,拿捏极有分寸!如此甚好,某亦可向官家交差了!”
陈彤说完便走,倒是把原本紧张不行的王博文和魏德旺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待陈彤走后,两人面面相觑,王博文率先开口道:“莫不是官家早已知晓此事,亦有定计?”
魏德旺则感慨道:“官家乃我大宋之仁主,若缉捕过剩,又施以重典,恐天下大哗,又有文字狱之风,一旦如是人人皆不敢言,如何为国?荆王尚且恐惧流言,旁人岂不要以死自证清白?!”
王博文微微点头道:“果然,官家之帝心以仁为善,我等甚幸矣!”
“那府尊还愣着作甚?此时难道不该上报中书,为百官所见?”
王博文微微一愣,随即大笑道:“好你个魏德旺!甚好,甚好!”
只要坐实赵祯的态度,再将恭维之词写满,这奏疏一旦在朝中传开,届时无论官家还是朝臣便都不会去纠结是谁造谣此事了…………
第二十六章来自皇城司的威胁
对于叶安来说开封府的效率实在是低的令人发指,皇城司的人已经“抓了”数个传播者了,而开封府居然只是抓了些喝醉酒的醉汉。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叶安亲自派人散播出去的,但也只是稍稍散播而已,也顺势缉捕了些诋毁朝廷,或是对朝廷不满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不少是打算“奇货可居”为了讨好赵元俨而附庸之人。
王博文的奏疏送到了宫中,赵祯看过便立刻“恍然大悟”,此事只是警告赵元俨并不能以此为惩戒,毕竟他确实是无辜的。
但效果很是明显,赵元俨瞬间老实了下来,并且赵祯还让陈彤送去了安慰的礼物,虽说是些不值钱的赏赐,但在外人看来已经算是相当优待了。
而叶安则是亲自登门,以表达皇城司为其正名的事实。
看着眼前宽阔的门庭,叶安忽然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侯府“不香”了。
什么叫门庭宽阔,什么叫气势恢宏?
实际上赵元俨的府宅就如同一座宫殿一般,毕竟人家是实打实的亲王,亲王的府宅岂不就是仅次于皇宫的存在?
老赵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亲戚,荆王府的规格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同景福宫类似。
门口的管事在瞧见叶安后便立刻唱了声肥喏上前道:“未曾想叶侯大驾光临,小人这便通报殿下!”
虽说是将礼数做的极为周全,可那句荆王殿下还是在提醒叶安身份的不同。
叶安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如此便有劳张管事了。”
管事的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侯爷连小人姓氏都知晓,小人荣幸之至啊!”
果然是王府的人,说话是滴水不漏却又能在不经意间打探消息,叶安挑了挑眉头道:“本侯乃是皇城司的提举,东京城的事情哪有不知晓的?若是连荆王府的张管事都不知晓,那探事司的小子们便该挨板子嘞!”
张管事表情一僵,但随即竖起大拇指笑道:“侯爷治下严明,小人佩服!”
叶安的到来让赵元俨颇感意外,但一想他的差遣便也释然了,官家给了自己赏赐,又让叶安这个皇城司提举前来,自然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惶恐之心。
只可惜事情没有如同他料想的一般闹大,否则也能乘机搅乱东京城的局势。
在荆王府的花厅,叶安受到了赵元俨的热情款待。
好歹也是大宋的开国侯,虽说拍马也赶不上赵元俨的爵位,但谁让叶安是赵祯的亲信之臣呢?于情于理赵元俨都愿意给叶安三分薄面。
上好的龙团茶在建盏中飘着茶花,再加上果脯中散发的水果清香实在让人回味,这一盏茶钱便足够在东京城中最好的正店中吃上一顿。
“叶侯觉得吃茶如何?”
面对赵元俨的寒暄,叶安给出了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热情道:“茶味甘醇,又有果香,若是小侯猜的不错应是在其中加了桃干嘞!”
赵元俨笑道:“哈哈,叶侯当真是好茶品,深得茶中三味啊!”
“叶安并没有多么会品茶,只是您这果茶我普惠商号早就有了,另外还有多种果味可选……”叶安尴尬的笑了笑,赵元俨在自己面前摆弄这些还真是不够看的。
宋人喜欢将茶玩的花里胡哨,可那里知道后世人玩的更花,果茶,花茶,奶茶,蜜茶,等等这些早已是普惠商号之中的内部茶饮,只是担心市场受到其拉所未有的冲击而并未一次全部摆出而已。
但叶安的话让赵元俨脸色难看,虽然很快便转变了态度,但他身为大宋的亲王被叶安这个小小的云中郡侯打脸还是能不爽的。
好歹也是经历过三朝的大宋亲王,赵元俨很快便调整了心态,看向叶安明知故问道:“不知叶侯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赵元俨装傻充愣,叶安也是故作惊讶道:“荆王还不知晓?这东京城中关于您的传闻可是漫天飞舞啊!”
“叶侯都说是传闻了,自然是不实之事,本王立身自正,有何可担心的?”
面对满脸正色的赵元俨,叶安提高声音道:“百姓具传荆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更有甚者居然还传说先帝驾崩之前竖指为胸,比三又做五,是为荆王……”
“荒唐!”
赵元俨终于变了脸色,此时的他看着眼前面带笑意的叶安如同看到了一只恶鬼!
这是栽赃,更是一次赤裸裸的威胁,赵元俨知道叶安的警告,甚至不怕告诉他这一次的流言就是来自于他叶安的手笔。
有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所谓的兵马大元帅别人可以当做一个笑话,可若是叶安将刚刚说的话放出风声去,那这东京城再大,官家的气量再多也容不下自己了!
到时不光是官家,甚至连朝臣,宗室,外戚都会瞬间抛弃自己,不敢有任何沾染!
“叶侯真是不择手段啊!好生歹毒!”
叶安笑了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哦!正如荆王所说,流言终究是流言,可若是立身不正,那可就是催命符了!还请荆王明白。”
赵元俨的脸色立刻变得悲戚起来:“本王从未有过非分之想!官家又何必苦苦相逼?难道我赵氏一族终会这般猜忌?”
“眼下你我二人又何必掩饰?宫中的内侍以被我皇城司清查的干净,难道荆王这段时间入宫没发现多了些许生面孔,又少了些许老相识?”
赵元俨骇然的看向叶安,他一开始并未在意这些,毕竟他与宫中的联系相当隐秘,多交由旁人大典,自己绝不会亲自下场,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如此!
不等他回过神来,叶安又道:“长生知晓您在宫中的安排不会被一网打尽,但只要时日长久,那些人终究会露出马脚,荆王觉得呢?一次,两次,三次,您觉得官家会容忍几次?太祖有言,侧卧之榻其容他人酣睡!”
如果刚刚还是隐晦的威胁,这一次叶安便是将话挑明了说,对面刚刚还从容不迫尽显亲王威仪的赵元俨以汗如雨下。
“本王不知叶侯之意!”
虽说是硬气的话,但赵元俨的声音中以带祈求,他知道叶安能做到说的这些,如果赵祯要致自己于死地,也不会让叶安上门警告。
叶安给赵元俨满上果茶,亲自端了过去才道:“荆王是个聪明人,既然长生将这一切和盘托出,便意味着官家念及宗亲之情,不愿撕破脸,否则……要知晓失败者无论是下场还是名声都如粪坑之境啊!”
见赵元俨要开口,叶安连忙起身道:“王爷不用同长生说什么,我不过是登门拜访顺便善意提醒罢了!何况说什么不重要,如何去做才是重中之重嘞!王爷留步,长生告辞了!”
叶安说完便走毫无拖泥带水,从始至终都是以温和的语调,恭谦的态度来对待赵元俨,只不过他说的话却如同快刀冷箭,让对面的赵元俨胆战心惊。
第二十七章舆论的力量
叶安从荆王府出来之后,等在街角处的牛车便驶了过来。
“叶侯这便出来了?奴婢还以为您要在荆王府用饭呢!”陈彤的脑袋从车厢中探出,脸上满是嬉笑的表情。
“荆王恐怕不会留本侯用饭,这辈子也不可能了!”
叶安瞧见王府管事消失在街角的背影笑了笑,刚刚说的话有真有假,有些确实是赵祯的意思,有些则是自己觉得赵祯不够果断而自己后加上了。
不过在张管事瞧见自己与陈彤说话后,
那所有的意思都该变成了官家的意思了。
叶安并不在意利用陈彤,作为大宋的臣子就是要经常替皇帝“下决心”,都到这种时候了,还在纠结要不要下死手,赵祯距离真正的帝王果断还差得远。
赵元俨这样的宗室若是放在别的朝代怕是早已被皇帝弄死多少回,可赵祯还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不是心存仁义,而是优柔寡断。
不过叶安并不失望,
也许正是因为赵祯有这样的仁义之心,才使得他得了仁宗的名号,也使得宋史以及历代史书中对其评价颇高。
这些对赵祯仁慈的评价可不关叶安的事,他身为臣子,自然是要为赵祯谋划,对于赵元俨这种妄图颠覆赵祯统治的人,叶安可不会留下后手。
在荆王府中的威胁上不得台面,可恰恰就是这种见不得光的威胁才更加有效。
从这次关于“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传言后,赵元俨只要还有什么小心思,那他都将遭到万劫不复的打击。
想要以流言蜚语害死人非常容易,何况身为普惠商号最大东家的叶安掌控了东京城中最大的口舌。
这才是赵元俨所真正忌惮叶安威胁的原因,若是叶安没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报纸,光靠百姓之间口口相传,再厉害的流言蜚语也不会对赵元俨造成多么致命的打击。
可掌握了报纸的叶安却不同,他拥有操纵舆论的能力,东京城中的百姓早已习惯了报纸的存在,且不说那些民间八卦,单单是偶尔刊登朝堂之中的消息也令寻常百姓大呼过瘾。
至于刊登朝堂上的最新政策,
帮助百姓“分析”政策是否有利与他们,解读政策的意义和实施后对百姓生活的改变,这些都有着最为实际的意义,也让百姓趋之若鹜。
不光是民间百姓,就连赵祯这位大宋官家都会在每日早晨看看东京晨报,从这些报纸中获得百姓对他这位大宋官家的登基即位是一种什么样的态度。
看着报纸上从头到尾对他的赞叹和感佩,赵祯心中便莫名的踏实许多。
这就是一种社交认同感,赵祯无法从亲近之人的身上获得这种认同感,朝臣们的赞扬和夸奖对他来说又是习以为常。
只有报纸上出现的东西他才觉得是真实的,久而久之便会产生一种信任,一种对媒体的信任。
好在叶安从未想过利用报纸来充当口舌干涉一些不该碰的禁忌,也不止一次的要求自己手中的各家报纸务必做到实事求是。
唯独这一次针对赵元俨的行动中他利用报纸小小的操纵了一下舆论,将赵元俨的形象从一开始便定义为觊觎自家侄儿权利和财产的叔叔。
如此一来百姓们瞬间便有了共鸣,毕竟寻常百姓家也常有亲戚本家之间因为利益闹得不可开交的。
赵元俨的形象瞬间便卑鄙起来,而就在这时候,几家报纸同时“澄清”了关于谣言的事实,并且声称赵元俨是被几个喝大酒的醉汉传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而事实上他只是毫无实权的宗室罢了。
但在这些澄清的文章末尾,都毫无例外的加上了一段“笔者说”。
笔者说的内容倒是大相径庭,都在讨论大宋的祖宗之法对宗室的限制,看似是在同情宗室,
但实际上却也等同于诱导百姓,
让百姓们不自觉的“想通”一件事,天家对宗室的权利限制过多,使得宗室中有才干者被压抑,堂堂宗室还不如寒门子弟的读书人嘞!
有了这样的想法,读过报纸的人便会自以为然的认为,宗室可能就是憋屈的太久了,才会有不满天家的想法,否则那些流言蜚语也无风不起浪啊!
眼下的吕夷简已经被罢相,虽说出知判澶州,可还未启程,初春的季节太冷,官家虽说罢相,但好歹也给了吕夷简以体面,下旨让他暖春之后再走马上任。
这几日吕夷简在东京城的府宅中歇息了几日,也享受了一下少有的含饴弄孙之乐。
“父亲,这几日您在家中闲乐,孩儿见您的气色都好了许多嘞!”
早上用饭时吕公绰在边上夸赞,吕夷简将手中的粥碗放下,看着长子笑道:“你知晓个甚?人老了,气色便大不如前,反倒无事操劳之时最是疲惫,今日晨报可曾取来?”
吕公绰立刻双手奉上道:“孩儿早就取来了,不过今日的东京晨报稍显蹊跷,居然议了关于荆王的飞语之事。”
吕夷简微微一愣,随即展开报纸一字一句的看了起来,看罢放下报纸一言不发的喝粥吃饼,吕公绰见父亲变了脸色自然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见父亲吃完饭后才幽幽道:“老夫终究还是小看了他叶长生!手段高明,一步十顾,一顾一杀招!”
吕公绰顿时有些不服,他比叶安年长几岁,但以是太子博士,同判太常寺了,顿时道:“一个皇城司提举,给官家看门的开国侯,父亲夸赞太甚了些。”
吕夷简摇了摇头,将报纸甩再儿子的面前道:“你只是看出了其中的怪异,却为看出其中的本质!好生琢磨吧!”
吕夷简不想帮儿子点破,唤来仆从道:“取老夫的帖子去请云中郡侯去往樊楼,告诉那里的酒斗子取老夫存在那最好的酒。”
吕公绰惊讶的看向父亲,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犯忌讳的约见叶安,还是去往樊楼最为隐秘的酒窖中,他叶安配得上父亲这般看重吗?
翻来复起的看着手中的东京晨报,到现在他也没瞧出其中有关叶安的高明,倒是荆王的事被证明乃是流言。
官家仁慈并未深究,只是将那些在闹市中信口雌黄的蠢货打了一顿板子便放了出去,连一个流放的都没有。
这其中有关他叶安什么事?父亲夸他作甚?!
第二十八章吕夷简的招待
吕夷简在朝中多年,可谓是洞悉诸多本质,现在的他才发现自己错了,王曾也错了,他们的对手并不是那小子!
叶安以及他的格物之学有什么可威胁儒家正统的?连他自己都承认格物之学需以儒学为基,不读书识字的匠人无法成为格物大家,亦无法威胁儒学之尊位!
既然如此那他叶安还有何威胁可言?
至于他的地位和官家的恩荣,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存在,看看他现在的差遣便知晓官家是要用他,需要一个贴心之人为守备禁中。
哪朝哪代的皇帝没有一两个亲近的臣子?这太正常不过了,何况官家亲近叶安总比亲近那些只知溜须拍马的佞臣和宦官要好!
从闫文应那里吕夷简得知了自己被罢相的真正原因。
没想到一切居然都来自于那位一国之母的郭皇后,这才是最让他不能容忍之事。
以前因刘娥临朝称制,对她呵护有加娇惯纵容也就罢了,眼下官家亲政后她居然敢干涉宰臣任免,岂不是将祖宗之法抛之脑后?!
文德殿前太祖竖下的铁碑还在,宦官后宫不得干政!
作为士大夫,吕夷简可以容忍自己的失败,本就是臣子,皇帝如何驱使都是应有之事,何况就算被罢相还有被再度起复为相的机会。
可眼下他才知道自己的出外完全没有必要,只不过因为皇后的几句谗言,官家便改了主意让自己出外,这简直是对士大夫的侮辱!
更为重要的是,郭皇后在位一日,即便是复相又如何?能进一次谗言,那就能进第二次,这对吕夷简来说简直是如噎在喉,如剑悬头!
这时候的他看到了叶安藏在背后的“匕首”舆论,久居朝堂的吕夷简怎么能看不出报纸的威力,同样他也看出赵元俨的不寻常。
但他只是认为官家在利用叶安手中的报纸在敲打赵元俨而已,身为文臣他不认为赵元俨这个宗室有能力改变什么。
大宋的宗室一没权,二没兵,造反是不可能造反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宗室的敕封上吃老本,或是开设商号赚钱。
就算如此,看看东京城中的阜丰商号,还是无法与叶安手中的普惠商号匹敌。
经过诸多盘算吕夷简明白一个道理,叶安并不重要,他的背后是官家,他所作的一切或许就是官家授意以压制宗室。
只能说吕夷简的格局还是小了,他所在的位置和认知只能看到这些,便有了基于自己认知所作出的判断。
但叶安所作的远不止如此,他可不是为了压制宗室才发展普惠商号的,更不是赵祯所授意。
樊楼又名白矾楼,原本盛产白矾而得名,只不过后来得了酿造牌子,可以自酿酒水,又因独特的工艺这里出产的美酒味甘,香醇,渐渐的变成一座正店酒楼。
不过若是以酒楼正店来定义它却是不妥,这里不光是酒楼正店,还是一个庞大的酿酒厂,每年单单是酒曲便有近五万斤,京都三千户脚店或是小贩在矾楼取酒沽卖。
当然在这个文化兴盛的时代,许多文人、官僚大都狎妓,概不能免。樊楼很有点类似“夜总会”“歌舞厅”的味道。
正因为有许多“艳帜”作幌子,才招来那么多人到矾楼来饮宴、歌舞;才“饮徒常千余人”“夜深灯火上矾楼”的名句。
不过在叶安看来这里更是一种高端会所,达官显贵长长出入这里可不光是为了狎妓,更有要事相商,比如吕夷简派人寻自己在这秘密相见便是如此。
为了掩人耳目,叶安并没有乘坐自家牛车,而是在街上随便雇了一辆马车,赶车的把式一听说是去樊楼的,便要价一贯钱。
作为职业车夫这一贯钱是他眼观鼻鼻观心的要素,拿了钱便将马车赶到樊楼,从车厢的帘子后接过烫金的木牌递给樊楼的伙计便下车离开,根本不担心自己的车马会被人偷走。
樊楼的伙计也是相当“专业”,他们不会去打听或是偷窥车中的人,只是将车马引入楼后的小院便自行离去,从始至终不闻不问。
安静的小院中叶安下了马车,吕夷简约自己在这里见面也不知要说什么,但对这老狐狸可不敢放松警惕。
进了小院的净室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别有洞天,这净室只是最外部的模样,实际上不过是酒窖的入口而已。
之所以能肯定是酒窖乃是因为浓烈的酒香从下面传来,味道并不弱于普惠商号的烧刀子,看来蒸馏之法也已经泄露,如今樊楼已经能仿制了。
吕夷简已经在此等候,一张酒案几碟小菜便是招待叶安的全部所在。
酒窖不深不浅,但可谓是将东京城的喧嚣完全隔绝于外,最是适合私密的会见。
叶安不由得开始揣度吕夷简这老货寻自己作甚?他当初可是与王曾联手一起坑害过自己的。
笑眯眯的吕夷简在叶安的眼中便成了老奸巨猾,不过他的眼神也让吕夷简微微不满道:“怎生?连叶侯也势利起来了?”
叶安连道不敢:“只是小子不知吕相公为何邀长生在此相聚,多少有些惶恐。”
吕夷简看了看桌上的酒菜,再看叶安认真的表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抑制不住的模样使得酒桌都跟着晃动,叶安赶紧扶着桌子一脸不解的看向他。
“你,你这小子!朝堂之上,沙场之中,无所畏惧也谋划周全,却为何连这最是浅薄的礼数也不知晓?”
叶安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长生家学怪异,吕相又不是不知,何必如此追问嘞!”
吕夷简恍然大悟的拍了拍头上的幞头道:“老夫倒是忘了,你入朝堂还未有人提点过你,孙奭教不了你,给了你不少书册,王渊那会则是不敢教你,范雍将你当作晚辈,至于李遵勖,曹仪等人怕是没那闲工夫的。”
说了半天也不知吕夷简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叶安只能拱了拱手道:“还请吕相为长生解惑!”
吕夷简狡黠一笑道:“在这朝堂上前辈设宴款待后辈自然是提携之意……当然,亦有化解之意,你可知晓了?”
都说的这么清楚了,叶安那里还能不清楚,吕夷简这般的地位能亲自设宴款待自己,虽说只是几道小菜,但对于他这般地位的重臣来说已经是了不得的放下身段。
叶安双手端起酒杯道:“果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吕相公之气量长生佩服,但长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吕相公解惑!”
吕夷简心中有了底便笑道:“哦!有何不解?”
“长生如何能信吕相?”
叶安表情恭谦,但说出的话却是让吕夷简脸色僵硬,自己这三朝宰相就算是被贬出外,也比他叶安身份高出百倍,今日放下身段与他缓和,他叶安居然还敢这般质疑?!
对于吕夷简来说他已经是极为给叶安面子了,但对于叶安来说……你说缓和就缓和?等你从澶州回来再来坑我?凭什么!
吕夷简嘴角抽抽的看向叶安道:“你要如何?”
“简单,立下字据!”
“你说甚?!”
第二十九章潜入皇宫
吕夷简非常不解,他从未听说有人会将和解之事立下字据的,本来和解就是要双方缓和,互相信任,若是如此还有什么可和解的?
其实他并不知道叶安却是来自于一个处处需要凭证的时代,也是一个人心大防的时代,小心谨慎已经成了那里的代名词了。
立字为据的思想已经深深的烙印进了叶安的心中,
何况他也是被坑怕了,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可是手段高明。
就算你吕夷简私德再好,可与政治纠缠在一起的人那就不受私德的约束了。
别说是古代政治,就算是后世自称抵达文明巅峰的时代,政治依旧是个最不可信的代名词,叶安可不会愚蠢到因为吕夷简的一顿酒就感恩戴德的和解,
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空口无凭,
立字为据,如此才能让长生安心啊!吕相觉得如何?”
吕夷简开始是不愿写下字据的,这简直是对他人格的一种侮辱,但在叶安眼中这些官场上的老油条可没有人格可言。
失信于人即使是他们的“基操”。
虽然自己也想缓和与吕夷简之间的关系,但实在是被这帮老狐狸给骗怕了,曾经的他还说过与自己并无冲突呢!可后来还不是与王曾联手坑过自己?
在叶安的坚持下,吕夷简最终觉得若是自己今日不能同叶安和解,那岂不是白来了,也无法获得叶安的帮助。
吕夷简心中自有算盘,他与叶安和解的最重要原因便是他手中所掌握的诸多报纸,老吕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些报纸对民意的影响。
赵元俨之事便是最好的例证,就算是叶安不会通过报纸来帮助自己复相,但哪怕是不阻碍自己复相便已经是最好的了。
最终吕夷简做出了妥协,给出了让叶安满意的字据,而叶安也是投桃报李,对吕夷简一顿夸赞的同时也立下字据保证冰释前嫌。
两份字据互相交换,也算是能互相监督,字据上可是有着双方私印的,做不得假。
谈妥之后叶安便要离开,吕夷简不满道:“怎生,
你这小子陪老夫共饮几杯也不可?”
“吕相哪里话,只是小子最近太忙了些,皇城司备受官家青睐,而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嫉妒的紧嘞!官家召我进宫,不敢拖延!”
“既有国事,长生便去吧!”
吕夷简说完便瞧见叶安转头离开,不满的撇了撇嘴,还不敢拖延,若是真不敢便不会先来见自己了……
叶安最近确实很忙,自从威胁过赵元俨后,他便老实了下来,但这样老实并不能让叶安放心,对于天家的安全他还是很上心的。
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皇宫是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人会去担心,可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知道这所谓的大内禁中实则漏洞百出。
森严的门禁只对守规矩的人来说不可逾越,但对于“有心人”来说,却并非不可进入。
此次威胁过赵元俨后,
叶安便担心其会狗急跳墙,
虽然可能性不大,
但他还是加强了皇城司对宫中的守备。
巡逻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加强巡逻、岗哨制度,反正皇城司的兵卒闲着也是闲着,在操练之余入驻宫墙以及门禁站班,同时对关键的要道进行巡逻还是必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实操演戏,准备预案,这些东西对于皇城司上下来说实在是新鲜,谁没事幻想着皇宫被袭击?
真要时有人袭击皇宫,那东京城早已沦陷了!
不过叶安却并不这么想,袭击分为很多种,小股精锐的偷袭也是袭击,别看眼下的皇宫风平浪静,可守备的力量大多在宣德门,西华门,东华门以及临华门等最外层的城墙上。
一旦有人在宫中发动奇袭,外围兵力难以调遣回来,内部空虚不足,很容易被歹人有机可乘。
叶安以奏疏的形势向赵祯奏报了他的想法,接着便被殿前司以及侍卫亲军司嘲笑,认为这是在危言耸听。
于是叶安便在赵祯面前请旨,以实战演习的名义对殿前司以及侍卫亲军司进行了一次考核。
一小股皇城司的精锐在离开皇宫后便换装成劳力与车夫的衣服,赶着大车前往西水门外的菜市巷。
菜市巷乃是东京城中最有名的蔬菜供应所在,每日东京城外的菜农都会将新鲜的蔬菜运到这里,接着再由东京城中的菜贩买下运到其他地方贩卖,所以这里可谓是东京城蔬菜的集散地。
天家的蔬菜水果之类的自然有专门的供应,不需从这菜市巷中购买,但尚食局的蔬菜水果是要供应整个皇宫的。
除了官家和皇后外,嫔妃,宫人也是要吃饭的,还有待漏院以及在宫中的官署衙门,其中也包括了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以及皇城司。
否则御前诸班直,亲事官,亲从官们喝西北风吗?!
就算如此,尚食局的蔬菜供应也毕竟是宫中的买卖,一般人没有机会接触,但并非没有机会下手,若是临时出事了呢?
因为是演习,皇城司的兵卒自然没有用上激烈的手段,只是将尚食局的大车给破坏掉,轮子滚落的同时恰好路过的兵卒们上前帮忙,在不经意间卸掉了运菜宫人们的胳膊,脚踝。
脱臼的疼痛让他们来不及思考,为首的尚食局内官张挺不管这些,他只知晓这下耽误事了,自己必定会被尚食监斥责。
匆匆看了眼损坏的车辕,瞧见短时间没有修复的可能,张挺便迅速的寻找替代方案,于是“好心”的皇城司兵卒便被他所瞧见。
一看便知这些苦力和车把式便是老实巴交前来东京城讨生活的农人,那几个从大车上摔下来的受伤宫人已被他们抬到了路边,正打算走人的时候,却被张挺给叫住。
“呔,那几个汉子莫要走!”
带着些许尖锐的叫声让为首的卢长英微微一顿,脸上的微笑一闪即逝后便立刻惶恐道:“贵人还有何吩咐?我等是刘家沟最老实的农人,这次进城乃是出力讨生活生,不敢犯王法嘞!”
张挺轻蔑的笑了笑:“犯王法?你们倒是有那本事!某家寻你们自然是好事,本家乃是宫中尚食局走买,你们看好了这些可是宫中所需的菜蔬,眼下车辕以坏,一时也运不进宫,你们便将好的菜蔬给装上你们的大车,只要运进尚食局便有赏钱!”
“进……进……进皇宫?!”
第三十章裁军才是出路
卢长英的结巴让张挺捂嘴笑了笑,一时间心中有些骄傲,指着他道:“怎么?这可天大的好事,不光能进宫还能有赏钱,你们每人五百文如何?”
简单的送菜就能得到如此丰厚的赏钱,卢长英等人立刻装作惊呆的模样。
而边上的其他人则是乘机上前对着张挺便是一顿溜须拍马,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够给街坊四邻吹嘘两个月的了。
但可惜的是张挺就看中了这些老实巴交的农人,点名让他们将要菜蔬搬到自己的牛车上运进皇宫。
在张挺看来,这些老实的农人如同黄牛,任劳任怨还不多嘴,可比那些溜须拍马的东京土著要好驱使的太多。
但他哪里知晓,这些人并非是老实人,而是闭着眼睛也知晓皇宫大内是什么模样的兵卒。
今日是御龙直当值西华门,卢长英等人早已得到了消息,心中稍显忐忑。
但看着牛车穿过高大的西华门,看着城墙上熟悉的禁军班直与尚食局的宦官打过招呼便给自己放行,那巨大的八牛弩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防备,卢长英以及属下都觉得有些不真实。
满载蔬菜粮食以及肉食的三辆牛车就这样缓缓的进入西华门。
按宫中的规矩跟随的帮工是不允许进入宫城的,但卢长英等人实在掩饰的太好,让张挺完全没有看出问题,又恰逢皇城司刚刚抓捕一批内侍,尚食局人手不足,张挺便打算让这帮人在尚食局卸车之后再让小黄门打发他们离开。
尚食局在皇宫的东面,距离东华门很近,但从外采购的这些菜蔬肉食只能从西华门进入,于是车队只能横穿宫中的东西大街直至尚食局。
这一路上原本连一个屁都没有的卢长英不断的惊叹眼前皇宫的华丽,而张挺则是骄傲的嘲讽他没少见识。
只不过张挺并没有发现,每过宫墙转角的时候便会少一个搬运的劳力……
尚食局的仓库中,被绑住手脚塞着嘴巴的张挺惊恐的看向眼前这些人,打死他也想不到刚刚还老实巴交,任由自己呵斥指挥的庄稼汉子居然是一群胆大包天的强人。
不,不是强人,而是反贼,就在自己发现他们藏在菜蔬中的兵刃时,原本还温顺如牛一般的农人各个变得凶神恶煞。
原本打算高声示警的他在面对尖刀时半点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毕竟是宫中的内侍,卢长英等人不敢刁难,只是捆绑起来塞上嘴巴就完了。
尚食局的不远处便是资善堂以及东宫,这里虽说并不在禁中之地,但却十分靠近了,只要在这里埋伏好,只需趁着月黑风高之时,便能利用钩锁之物轻松翻阅。
而且资善堂与禁中之间的宫墙上并无守备,这里已算是皇宫的深处,殿前司与侍卫亲军司皆不在意。
于是乎第二天赵祯起床的时候便瞧见卢长英等人身穿百姓服饰,恭恭敬敬的跪在景福宫的庭院中。
这样的新鲜演习着实让他兴趣大增,在武德殿召见中召见了叶安以及殿前都指挥使顾军安,侍卫亲兵司马步军都指挥使高继勋。
对于这样的结果顾军安与高继勋二人自然是不满意的,认为这是皇城司耍诈。
于是赵祯便下旨,只要五日之内皇城司的兵卒能够出现在自己面前,便算皇城司获胜,否则便是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获胜。
这就等同于一场宫内的武比,无论是侍卫亲军司还是殿前司都在摩拳擦掌。
叶安本打算反对的,这样高频率的演习太过以假乱真并不是一件好事,何况皇城司见好就收便是,现在有了提防便再难得手了。
别小看宋人的城防,这个几次挨打的王朝在防守之道上颇有建树。
只不过赵祯并不给他拒绝的机会,至于顾军安与高继勋二人更是要让叶安再比一次,赢一场就跑那是羞辱,若能赢下两次那才是真本事!
谁都知晓获胜一方必得官家重赏和信任,至于输掉的训斥罚铜都是轻的,说不得还要出外边州。
两人这是打算背水一战了……
二人皆是将门之后,对于叶安这种勋贵本瞧不上,但他毕竟名声在外,环州之战以及凉州府大捷都和他的指挥离不开关系,所以两人还是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相对于这两人,叶安就要轻松的多,皇城司这段时间没少训练,尤其是在程拱寿和徐用章等一众皇城司老兵的调教下,这些皇城司的兵卒可谓是被折磨的够呛。
老兵最喜欢用战场上的技巧出其不意的对兵卒们发动偷袭,时间长了兵卒们也习惯了。
亲从官,亲事官,以及入内院子等诸多指挥自然不敢落后,因为每次被偷袭成功后,胜者有赏,败者有罚,虽说罚的不多,可也架不住次数多啊!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亲从官和亲事官以及入内院子们开始了反击。
反击的方法很简单,各个指挥的指挥使们亲自寻到叶安,请其为各军指挥使做培训,开小灶,对于这种“主动”要求上进的行为,叶安很是行为,并欣然同意。
在短短几个月之类这些人便突飞猛进,已经能同程拱寿以及徐用章等人的指挥进行对抗。
眼下的皇城司早已不是原先的模样,那些不稳定因素被剔除后,全司上下并无猜忌,叶安深知肃反工作的重要,但更清楚团结的重要。
所以经常搞一些联合对抗和蹴鞠活动,叶安还给出不小的彩头,这也使得殿前司及侍卫亲军司看的眼红,因为皇城司的这些彩头都是叶安从赵祯那里讨来的!
爱屋及乌的缘故,赵祯对皇城司颇为偏爱,经常亲临皇城司校阅,甚至在叶安的撺掇下让将作监制作了一批纯铜的勋章用以嘉奖皇城司的兵卒。
勋章这东西第一次出现便立刻让皇城司的兵卒争先恐后的去争夺,被打磨发亮的纯铜勋章金闪闪的,还用绸缎给挂在了甲胄的胸口,远远看去便招人眼珠子,据说每月的军俸还比别人多上一贯钱嘞!
这样的优待也让侍卫亲兵司和殿前司的兵卒们大为不满,以至于顾军安和高继勋经常向赵祯抱怨“官家优待皇城司太甚矣!”
于是在叶安上奏之后,他们便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不过这两人并不知道,其实这是叶安联合赵祯给他们下的局。
改革皇城司的成效非常显著,赵祯作为皇帝最切身的感受便是有了安全感。
再加上赵元俨之事,以及他自己的诸多猜测,赵祯便对宫禁的安全变得尤为看重。
原本他是打算增加兵额的,不通兵事的他以为人越多就越安全,但叶安却几次上奏,劝诫赵祯应该裁军减员,大宋的冗兵之巨已经让人堪忧。
赵祯反问:“裁撤兵卒何以安朕?”
叶安对曰:“唯精锐尔!”
第三十一章蹴鞠比赛
赵祯对于皇城司与殿前司以及侍卫亲军司之间的竞争关系非常满意,在他看来这使得三方互相制衡,完美诠释了老赵家对兵权的分割,大宋王朝从文到武都充斥着这种分割制衡的手段。
至于宗室和外戚……赵祯忽然发现自己并不担心了,对于其他王朝来说他们算是威胁,但对于大宋来说却连最基本的从政之权都没有,还有何威胁?
若是让叶安知道赵祯的想法,必定会当场吐槽,既然如此那还要皇城司作甚?
从武德司到皇城司,太祖太宗两人扩建的意义何在?皇城司防备的是文臣吗?叠床架屋的官制,儒家思想的影响使得大宋的文人几乎没有造反的可能,不光是大宋的文人,往后历朝历代的文人几乎都没有作乱的可能了。
至于武将,一群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压制的死死的,领兵,调兵,用兵的权利被瓜分殆尽的武将如何造反?
那皇城司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给天家看大门?
太祖太宗就算再小心也不至于如此吧!殿前司,侍卫亲军司一起给天家看大门已经完全足够,同样也能起到制衡与分散兵权的作用。
所以皇城司的存在从一开始便是针对宗室的,刺探情报,监察官员,宗室,外戚,在皇宫中保留一支万人规模的精锐武装,这般种种难道不是担心“宫变”吗?!
自信满满的赵祯准备在朝堂上大展拳脚,打算励精图治,富国强兵,私下更是同清闲下来的叶安描述着他“拳打北朝契丹,脚踢西北党项”的宏伟蓝图。
叶安笑了笑,那个年轻人心中没有建立盖世奇功之心?
但以现在的大宋来说,想要做到山河一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大宋虽然内部稳定,经济繁荣,文化昌盛,但对外用兵这一块依旧是难以做到。
诸多因素都在限制着大宋对外扩张的脚步,既有内因又有外因,但此时的赵祯显然是不想听这些的。
眼下是一场皇城司与殿前司的蹴鞠比赛,只不过现在人们都将蹴鞠叫做足球了,原因自然是来自叶安对蹴鞠的改良。
将风流眼更改在了双方队伍之后,减少无用的花架子和杂技,更多的提倡身体对抗和耐力比拼,这种热血的体育运动立刻便引起了东京城百姓的争相效仿和热烈追捧。
以至于文臣武将,甚至是赵祯这位皇帝都能例外。
今日乃是五月五端午节,文臣武将都被赵祯召到宫中,赵祯就是这点好,对待臣子相当的体贴,自己过节也不甘寂寞,邀请群臣入宫一起饮宴,观看足球比赛。
文臣一开始还在吟诗作对,以文道“熏陶”官家的儒雅之心,叶安也被张士逊和李迪二人“逼着”做了一首词。
“疏疏数点黄梅雨。殊方又逢重五。角黍包金,草蒲泛玉,风物依然荆楚。衫裁艾虎。更钗凫朱符,臂缠红缕。扑粉香绵,唤风绫扇小窗午。”
本打算是考校叶安的,谁知叶安想都不想的便信手拈来,着实让在场的许多文臣尴尬,但好在叶安在大宋的朝堂上是出了名的文能文武,文臣们已经对他的行为自动忽略了。
倒是眼下激烈的足球比赛吸引了他们的全部注意,没办法,足球这东西天生就对男人充满了“致命”吸引。
在赵祯刚刚亲自开球后,双方之间比拼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这就是足球的魅力所在,当看到双方真正摆开阵仗,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技巧,以身体之间的对抗,盘带足球杀透对方防守,或是单刀直入,或是相互配合时,身体便会下意识的分泌激素让你兴奋。
足球的魅力也在于无数的变化和意外,就算是未能进球,但复杂的场面也会让你热血沸腾,这是印刻在人类基因中的本能冲动。
在一脚猛射将球击打进球门后,没人能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就算是旁观者也会被球场上的拼搏与对抗所感染,忍不住叫出一句“好!”来。
叶安将要蹴鞠改良成足球的比赛在大宋各军中迅速流传起来,这种规矩更多,但自由度却也更大的比赛让双方的对抗性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最为震撼的不外乎大宋的武将们,相比文臣看热闹,他们却从这小小的足球中看到了门道。
双方各有球门,守住自己的球门并对对方的球门发动进攻,将十二人的球队划分成前锋、中锋、边锋、后卫,这俨然就是一场运筹帷幄的战斗。
叶安制定的足球规则很简单,双方必须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以红蓝为主,而在肢体上的对抗则是除了互殴,推搡之外,并不静止肩部的撞击,前提是你能控制住脚下的球。
连赵祯都一改往日老成持重的模样,握紧双拳的挥舞呐喊,至于文臣则是早已激动起来,有人甚至摘下了脑袋上的幞头扯着嗓子叫好。
身为御史的庞籍本打算约束百官的行为,但渐渐的他也加入了其中,武将则是更为不堪,呼喝声,懊恼声不绝于耳,恨不得亲自下场。
叶安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因为足球而变得激动,忽然间有一种发笑的冲动,这才是有声有色的宋世生活嘛!
相比于史书记载中文人的顽固保守,眼下的文人才体现出了他们该有的潇洒和豪放,武将居然也并非刻板印象中的五大三粗,相反还能吟诗作对,精通儒学。
这些人在这临时拼凑起来的赛场上肆意的大喊,为自己看好的一方加油,而赵祯……
年轻的皇帝已经站起身来,双拳紧握的看向球场上,这是一个出界的角球,皇城司的程拱寿站在赛场边上,看着对面的一群人抬脚便抽射出去,充满空气的猪尿泡的足球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落在了徐用章的上空,接着他便一个头球将足球顶进了殿前司的球门。
眼看着线香即将燃烧殆尽,殿前司的军卒们并没放弃,而是奋起反击,随着哨声几次吹响双方这才罢休。
简单的足球比赛看的文武百官酣畅淋漓,不少人甚至觉得不过瘾,叶安没想到从蹴鞠变为足球后,宋人的热情会如此高涨。
连赵祯都是不断的感慨:“蹴鞠者,存世多时,足球者,可百代永续。”
第三十二章被抓壮丁的叶安
一场端午蹴鞠下来,文臣武将都变得稍显放松了些,叶安明显感觉到文武之间的气质不是那么对立了,这种悄然的改变来自于双方支持的球队。
当然这只是闲暇之时的松懈而已,宋朝的官员无论政见再怎么不同,私下里还是保持一定的礼数和风度的,极少出现你死我活甚至是栽赃陷害的那种。
在球赛结束后,赵祯不顾张士逊与李迪的反对,亲自召见了皇城司的逻卒,并给予他们一座金光灿灿的巨大奖杯。
纯铜的奖杯外覆盖了金箔,还有官家御赐的天马之形镌刻于上,一时间直让殿前司的军卒们嫉妒的不行。
军人就是要用荣辱观和自尊心,这是叶安乐见其成的竞争,皇城司属于一支并不存在于大宋王朝军制序列中的一股力量。
它从太祖开始便被打造成一个军事机构而不是情报机构的重要原因亦是如此。
叶安从来不会去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想要改变大宋的军事体制,对于现在的他说几乎是天方夜谭,以文制武,叠床架屋,这就是大宋的文武之道,亦是立国的根本。
但虽然无法彻底改变这些制度,但只要一点一点的去加入新的元素,他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些东西终究是能被撬开的。
大宋的兵卒当的很不体面,厢军自然不用说,甚至连一些禁军中人亦有金印,只不过一般不是在面上而已。
可大宋文人对武将和兵卒的歧视却从未消失过,无论他们的脸上是否有过黔面,无论他们的出身是否是寒门子弟,只要是与兵事沾染上了,那就是矮了文人一头的。
连叶安自己都被文人所歧视,无他,因为叶安率军作战,冲锋陷阵还立下过让他们难以企及的军功……
文臣对他客气,但那种客气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虚伪的让叶安都觉得恶心,你好歹装的像一点啊!
叶安知道文武对立这件事乃是老赵家故意挑起来的,为的就是避免武将权势过大威胁到皇权的统治,同时他也承认武将专权也是历史上国家动荡的最大威胁。
农民起义不容易成功,但武将这种熟悉官僚体制,掌握了这个时代最正规的军事武装力量,又有一定的胆气和谋略,想要成功颠覆一个王朝就要比一般人要简单许多。
叶安本打算趁热打铁,向赵祯上谏改变大宋的军事制度,但他提出的奏疏上了通进银台司后便石沉大海了无音信。
朝臣们现在都在讨论另一个问题,因为范仲淹上疏了……
久居东京城的人们已经忘记了天灾可怕,加上因推广土豆和地瓜后各地州府应对灾害的能力提升,百姓逃难的现象急剧减少,故土难离,但凡有一点活下去的可能,谁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远赴异地逃难。
但土豆和地瓜并非是万能的,山东路的灾情蔓延了,青州的灾情得到了控制,其根本原因并非是常平仓的粮食足够吃,也不是朝廷的粮食援助及时,而是范讽得到了王家的帮助。
王曾的老家便是青州,虽说他早已被罢相,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家在青州可谓是绝对的豪门,连范讽这样的知州事在王家也不敢放肆。
但好歹也是多年同朝为官,但范讽亲自写信给王曾后,王家便拿出藏粮五千斛赈济灾民,藏粮数千斛是一个什么概念?
一斛是五斗,现在大宋的一斗米相当于后世的十一斤,单单一个王家便能拿出二十万斤粮食来,这个数字实在让叶安惊叹。
但青州的饥荒是平稳度过了,范讽与王曾之间的政治交易是什么叶安不得而知。
仿佛是老天爷就不想让赵祯好过一般,随着青州灾情的趋于稳定,江淮、两浙以及京东路开始出现旱灾……
范仲淹得知后便极力上奏赵祯,但好死不死的是他的奏疏居然没有通过通进银台司呈送到赵祯手中。
今日朝会后,范仲淹便留身奏事,一并留下的居然还有叶安。
朝臣留身奏事一般都是单独面奏官家,可这一次范仲淹拉上了叶安,这便让他奇怪了,毕竟自己现在提举皇城司,灾情这种事和自己并不相干吧?
自己还准备上奏赵祯改革大宋的兵制,就算不能一下子翻天覆地的改革,但最少也能做出一些简单的改变。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就是叶安的准则,范仲淹在那里慷慨激昂:“祖宗时,江、淮馈运至少,而养六军又取天下。今东南漕米岁六百万石,至于府库财帛,皆出于民,加之饥年,艰食如此,官家岂能安寝?!”
好家伙上来便批评起赵祯来,虽说你是右司谏,但咱们上谏的时候能不能低调点?
一身正气是好事,可太过不给官家面子,下场可不会太好,尤其是在自己还在的时候,何必如此……
果然赵祯微微皱眉道:“朕并未见此奏疏,相比是通进银台司拉下了,亦或是中书有误,况灾情以发,焦躁无以出良策啊!”
赵祯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疏忽,但还是不满的怼了回去,化解了自己的尴尬,可谁知范仲淹可不打算放弃。
“宫掖中半日不食,当如何?今数路艰食,安可不恤!”
赵祯微微一愣,随即感叹道:“范司谏果然忧心国事,朕愧矣!如此便以范司谏为安抚使,安抚江、淮之地,开仓廪,赈乏绝,禁淫祀,奏蠲庐、折役茶,江东丁口盐钱。饥民有食乌昧草者,撷草进御,请示六宫贵戚,以戒侈心!”
范仲淹并不在意赵祯的回怼,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眼下灾民为先不敢怠慢,立刻躬身拜下:“官家圣明!臣请旨官家,着云中郡侯为副使,随臣一同前往安抚江淮!”
赵祯好奇道:“叶侯为安抚副使……有何用?”
说的是好话,赵祯想要留自己在东京城,可为何从他嘴里说出来这么别扭呢?
范仲淹躬身道:“祖宗欲复幽蓟,故谨内藏,务先丰财,庶于行师之时不扰于下。今横为堕费,或有急难,将何以济!天之生物有时,而国家用之无度,天下安得不困!叶侯精于财货之道,亦通税费之事,臣需其相助一臂之力!”
嗯?!
叶安惊奇的看向范仲淹,这货当真是头铁啊!居然趁着这次赈灾之事打算考察东南的税费制度,还拉着自己?
这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对话让赵祯欣然同意,随即带着失望的看向叶安道:“叶侯的皇城司提举之位朕亦不撤,以安抚副使为差遣,同知皇城司。”
叶安看着范仲淹紧盯自己的模样,无奈的点头道:“臣遵旨!”
第三十三章吃白食的老范
叶安对于安抚副使这个差遣有些意外,当初自己跟随范雍前往环州的时候同样也是顶着这个差遣,结果自己好似并没少操心啊!
当初靠的是一腔热血,但现在的叶安实际年龄已经快三十五岁,这个年纪的人已经学会了成熟,不会幻想着一朝改变天下。
但范仲淹却是一个充满幻想的理想主义者,在他看来自己大展拳脚的时机到了,既然能得到官家的支持,那就正好以这次赈灾的名义对大宋进行一场小小的改革。
他之所以需要叶安乃是因为当初叶安曾经改革过茶榷之法,虽说最后失败了,但不得不说当初叶安的茶榷新法着实妥帖,于国有益,于百姓有益,范仲淹后来仔细查阅过,惊为天人,故专门寻了叶安作为他的副手。
在他看来,将叶安从提举皇城司的位置上拉过来给自己当副手是在帮他,那是武职,叶安这种文人就该做个辅国士大夫,而不是官家鹰犬。
范仲淹哪里知道叶安并不在乎这些,他所在乎的是大宋制度上的根本改变,在乎的是自己的努力如同小锤小凿一般在根深蒂固的制度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最终使得这个无法改变的制度分崩离析。
虽说想法是好的,但奈何范仲淹根本不理解,他所追求的是大刀阔斧的改革。
叶安都能看出来的制度弊病,在大宋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的文臣能看不出?
这就是个笑话,大宋的文臣无论是心存进取的,还是顽固保守的,都能发现这套制度运行时产生的弊病,但都不敢提出。
范仲淹却和他们都不同,虽人到中年却毫无苟且,一心想着改革旧制,清楚弊政。
出了殿门之后便拉着叶安出去喝酒,对他来说叶安就是他神交许久的知己。
况且叶安面对救灾时还是有一定真本事和经验,当然要拉着他一路救灾的同时聊一下自己的人生理想。
不要小看这个时代人文之间的交流,有时大胆到你不敢想象的地步。
但相比于范仲淹的热情,叶安却有些不舒服,他当然知道老范为何把自己从皇城司提举的位置上拉回文官的序列中意欲何为,但文官武将又如何?只要脑袋中有隔阂,大宋的改革就不会成功。
只依靠对政治上进行的改革就打算强盛一个国家?笑话!
政治是服务于利益的,利益也是政治的体现,这其中涉及的问题放在后世也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存在,范仲淹犯下这种错误也在所难免。
文人士大夫在一定程度上都是理想主义者,他们将某些复杂的东西想象的太过单纯,又把简单的东西想象的太过复杂。
赈灾就单纯的去赈灾好了,何必拉上自己行政治上的手段,自己还要向他表示感谢,以符合文臣之礼。
当然这份主动帮助还是让叶安颇为感动的,毕竟双方之间并未有过太多的接触,只是互相送行了一次,书信往来了几次。
讨论最多的还是叶安最在意的改革,他主要还是想了解范仲淹心中对改革的想法以及目的。
但涉及到核心的问题他几乎全部避过,这便说明从根本上范仲淹还是肯定太祖太宗设立的那套制度,以文御武。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还帮了自己,叶安自不会拒绝范仲淹的好意。
范仲淹挑了南门大街“食为天”饮酒,他说对这里的脆皮烤鸭最是情有独钟,叶安瞧见他狡黠的模样便知晓这货打算带着自己到自家店铺吃白食了。
两人在食为天吃的痛快,自己的东家亲自来了,食为天的掌柜、伙计自是用心招待。
开胃菜,招牌菜一个劲的上,也不顾两人吃不吃的下,看的范仲淹瞪着眼睛说奢靡的同时,对着片好的烤鸭大快朵颐。
叶安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这点菜就算奢靡那当年寇准的行为算什么?
双方之间稍稍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交流,范仲淹并不认为此次赈灾难度有多大,相反更加注重的还是在于利用这次赈灾对大宋积弊许久的税制进行改革。
他的主要目的是拉着叶安上疏的,对于江淮之地百姓的疾苦范仲淹相当了解,他当初被贬出外的陈州时便属江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范仲淹吃的是满嘴流油,正用清茶漱口,叶安发现大宋的文臣大多是个吃货,这不是贬义词,这些文人懂得生活,更在吃的同时享受生活,这没有什么好贬低,每个人都有追求高质量生活的权利,不偷不抢吃点好的怎么了?
有那么高的俸禄在,吃的好点也是理所应当,追求口腹之欲是任何时代的人最简单的追求。
范仲淹还算是节俭的,不节俭也没办法,老范家人多啊!除了自己的家族外,还要时常贴补一下养父的朱家。
寻常到也不是吃不得食为天的饭菜,只是不愿奢费而已,今日逮到叶安这个大户,自不用客气的。
叶安在心中苦笑,若是让范仲淹在食为天掏钱,那自己的脸面可就是丢尽了,这货拉着自己来食为天就是他请客自己掏钱呗!
范仲淹笑着道:“叶侯莫要觉得范某小家子气,只是最近应天书院购书,老夫……嘿嘿……袖中拮据啊!”
一听这话叶安肃然起敬道:“范公忧心学子叶安佩服,一顿饭食罢了,范公何须客气嘞!”
“老夫到不是客气,只是有求于人罢了……”
“嗯?范公此言何意?”
老范搓着手道:“听闻你那书坊印书便宜,十贯钱的书册只需费钱一贯,故而寻你行个方便可好?”
印书?
“等等,不对啊!”叶安惊讶的看向范仲淹道:“你请我吃饭不会就是为了此事吧?还是我掏的钱,又要给你便宜印书?!”
一直厚着脸皮的范仲淹忍不住老脸一红道:“叶侯不是常说格物之学便是造福于民之学吗?”
范仲淹这话给叶安整不会了,看着一脸正气的范仲淹忍不住打起了好主意:“范公有言,叶某自然相从,但范公当秉公直言,格物之学可是良学?”
范仲淹微微一愣,随即笑道:“自然是好学问,但你也知晓,这世上唯有儒学乃是显学,格物之学虽好可不通科举,又无法教化人心,这便落了下乘喽!”
叶安奇怪的看向范仲淹道:“为何学了儒学就不愿学格物之学呢?难道二者不能兼容?范公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啊!”
范仲淹好奇道:“某这半路出家也能学会格物之学?某可从未当过匠人啊!”
叶安气的想骂人,什么时候格物之学已经被人当作是匠人的学问了!
虽心中不满,叶安但还是笑着解释道:“这格物之学乃是探究事物本质之学,如何便成了匠人之学?天文,地里也算是格物之学,宇宙星辰亦然,范公何以认为这种学问也是匠人之学?再者说,匠人如何便不好?若是没有手艺精湛的匠人,国朝便不会这般富庶,你我都知晓,却只是你不愿承认罢了!”
第三十四章谁操之过急了?
叶安的话有理有据,范仲淹竟然一时哑口无言,他的信仰是儒学,是儒家之道,在他的思想深处一直坚持儒学才是治国之学,是教化百姓之学。
现在一种脱胎于儒学的格物之学却打破了他的原有想法。
格物,这个从儒学中诞生的词在千年儒家的发展中早已被儒生所忘却,眼下却被这个年轻人托举而起。
格物的强大不可否认,眼下国朝的税收有近一半来自商业,而格物在其中创造的财富极为重要。
棉衣,毛衣,这种御寒的衣物自不用说,连将士们所用的铠甲,兵刃,军械也都与格物脱不开干系。
最近将作监的匠人们更是将格物之学奉为他们的显学,这已让朝中诸多士大夫不满了。
在范仲淹看来叶安是个有想法的青年才俊,他对国朝之政治见地颇深,对当世显学亦有诸多看法。
但他不认为现在是争论儒学与格物之学孰轻孰重的时候,也不是抬高格物之学的最佳时期。
“格物之学有利于国,此乃众所周知之事,但儒学为本,有教化万民之功,自是当世显学,长生啊!朝政不清,积弊不除,就算推举格物之学为显学又能如何?若国泰民安,朝堂肃正,顽疾尽去,格物之学自然奋起,你自己也说了国之强盛离不开格物之学,既然国朝所需,那终究会蓬勃兴起,何必急功近利?”
老范的话让叶安微微一愣,这就涉及到了一个本质问题,是先托举格物的地位,还是先改革朝堂?
老范的选择无疑是后者,叶安微微点头道:“范公所言有理,但格物之学乃是积累之学,早一日推行,便早一日有所收获,应天书院的活我普惠商号接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范仲淹笑了笑随即道:“在应天书院推广你的格物之学?难怪朝中百官称你为狡兔,还真是狡兔三窟啊!”
叶安苦笑着摇头:“什么狡兔三窟,在长生看来这是星星之火!”
“星星之火?”
“燎原之势,势不可挡!”
叶安突然从座位上起身,指着东京城道:“范公请看,天下苍生,蝇营狗苟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活的更好?儒学能教化人心,而格物之学却能让人活的更好,明知如此我又为何束手旁观?!格物儒学本就一体,唯有二者结合才能在教化人心之时使得物阜民丰!此乃“道”“器”之比啊!”
范仲淹一时愣住,他想到了儒学的关键问题,儒学是能教化人心,但体现的也多是虚无缥缈的道,并拿不出什么可以直接反映出来,让百姓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这也是困扰着儒学大家们的终极问题。
道家的炼丹,堪舆,甚至是术法都是让百姓信服的所在,兵家的攻城略地,排兵布阵,运筹于千里之外更是让世人惊叹。
唯有儒家多以诗词让百姓熟知,文官辅助官家治理朝堂,这在百姓看来是文官本人的能耐,因文官是能臣干吏,所以儒学是显学,这虽然是谬误,但却是百姓从心底里所认为的。
文人不止一次想要改变这个观点,但想要一展胸中抱负就必须读书入仕,入朝为官,这便又陷入到死循环之中。
而如果将格物之学纳入儒学之中,百姓便能看到他们所用的一切,衣食住行皆是来自于格物之学,也是来自于儒学的分支,如此儒学之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不知怎的,范仲淹竟然有些期待叶安口中的格物之学兴起,也想要见识一下格物之学到底有没有他说的那般神奇。
“不知此次赈灾功成返京之时,长生可愿让老夫一窥格物之道?”
没错!
叶安心中大叫一声,他要的就是这效果,格物之学就怕你不闻不问,若是见识过了,没有一个智者会拒绝这门学科,因为它所探究的便是人类最经常接触的东西“物质”!
“这是自然,届时叶安必定亲自为范公赶车!”
范仲淹捋着胡子欣然道:“甚好,甚好!”
两人这便算是和有了话题,在此之后范仲淹开始了他的长谈,多以改革朝政积弊为主,其涉及到的内容让叶安这个胆大包天之人听了都觉惊讶。
并且范仲淹非常具有预见性的说出了三冗三费的问题,冗兵,冗官,冗费,国之大患,一日不除,如剑悬头!
听到妙处,叶安甚至忍不住击掌感叹:“范公之先见叶安五体投地!不知范公可有应对反对之声?或者说如何抵挡守旧之人的攻讦?”
说道这个问题,范仲淹居然尴尬的一言不发,所有的慷慨激昂在这一刻化为无力,叶安清楚的看到了他脸上的无奈和失落!
叶安长叹不再言语,范仲淹说出了大宋的诸多积弊,呈痛利害直至核心,但可惜的是他只想着改革,却没有想过如何应对改革所带来的反扑。
以文御武,自废武功不用说,杂税横生百姓疾苦也是众所周知,另外还有宗室与外戚、将门与勋贵的奢侈生活同样也是国朝的拖累。
但保守派是受益者,难道让他们自己推翻自己?这简直是个笑话,否则范仲淹的改革,王安石的改革为何会前功尽弃?
从始至终叶安都在小心谨慎的改变着这里的一切,但他发现改革不是毫无头绪的胡乱发挥,相反而是应该严谨,科学,谨慎的进行。
经济,文化,政治,军事,舆论,认知等等,这些改变需要有一个先后顺序,只有稳定的环境才能促使认知的改变,只有安全的环境才能使得内部的政治环境进行改善。
大宋的积弊已经开始体现,三冗三费的隐患也即将爆发,土地兼并,贫富差距过大,权贵以及富人对平民百姓的剥削也逐渐开始。
这个国家正处于改革的最佳阶段,这个阶段不是发力的最佳时机,而是改革的最佳时机,是开始,一切的一切都需要打下基础。
古人常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但实际上每一场改革亦是如此。
操之过急的代价便是“人亡政息”,历史已经无数次的提醒过后来的改革者,但鲜有人看到其中的规律,大宋的改革不可谓不少,亦不可谓不激进,但结果显而易见。
第三十五章哲学三问
眼瞧着范仲淹满脸的失望与无奈如同一个在大海上与巨浪拼搏的渔夫,在即将成功的那一刻被海浪掀翻,带着自己的无数理想化为海面上的残骸被冲上岸边。
叶安于心不忍。
商业的繁荣使得富人开始转移注意,投资商业让他们得到了丰厚的回报,相比之下土地的兼并,粮食的囤积便开始减少。
土豆与地瓜的出现使得粮价维持在一个较为稳定的水平,投入同样的金钱从商业中获得的回报要远比土地的产出更加值钱,
这才是遏制土地兼并的最好方法。
人口的增长最直接的结果便是促进了商业繁荣,土豆与地瓜打破了人口天花板,人活在世上不光需要果腹,还需要穿衣,住房,出行,方便。
而这些都是粮食所无法满足的,
商业填补了人们的所需。
叶安将他所认为的改革理念缓缓述说了出来,相较于急迫的推广儒学,
对大宋的政治进行改革,制度改革才是一个徐徐推进之事,范仲淹听闻后惊为天人。
如此科学,甚至严谨到严丝合缝的改革方式让范仲淹豁然开朗,他不明白叶安所说的供需关系,但他知道前因后果,他不明白叶安口中的诸多名词,但却知道环环相扣。
忍不住端起酒壶满满的灌上一大口,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与叶安的白眼中拍着他的胳膊道:“长生啊!你这般的学问若是被埋没,老夫都觉得自己是大宋的罪人!”
“范公过奖了,不过是叶安的家学而已!”
“务必,务必,务必让老夫见见你家长辈,堪比我大宋的至圣先师!这般的谋略,这般的稳重,有谋国之功啊!如此大贤为何不愿出世辅佐官家龙兴我宋世?!你这小子也是,为何家中长辈有这般能耐不向朝廷举荐,
该治罪嘞!”
额?怎么还急眼了!我想要穿越千年过来啊!
叶安一阵无奈吐槽,略带报复性质的说道:“家中长辈皆以化作黄土恐不得见,要不你大头朝下从这楼上跳下去?”
“那老夫也要拉着你一起,不说那些浑话,倒是你这家学颇有意思啊!给老夫讲讲!”
范仲淹大概是与叶安聊起了兴致,居然主动向他打听格物的内容,而对于叶安来说格物便是科学,科学的范畴实在太大了。
看着一脸好奇的范仲淹,叶安狡黠的笑了笑:“格物之学范畴颇大,不光格物,甚至脑袋里对世界的看法也有研究,对世界的看法叫世界观,这种研究叫哲学,范公能听懂吗?”
范仲淹当然听不懂,但叶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若是能听懂自己还在这浪费什么口水,不如直接问他老哥啥时候穿越过来的。
“这么说吧!有三个问题始终存在,却始终没人知晓答案,第一问“我是何人”、第二问“来自何方”、第三问“去向何处”。”
范仲淹微微一愣,
随即便准备嘲笑叶安,
但在他即将回答叶安的问题时却突然僵住,因为他知道叶安不可能问如此简单的问题,而答案也必定不会是自己心中想的。
我是谁,范仲淹理所当然的就要说出自己的姓名,但“范仲淹”又是谁?
叶安发现范仲淹被困在了哲学三问之中,微微一笑道:“第一问乃是求问人的本质,第二问乃是求问人为何存在于世,第三问则是人活于世意义何在?”
范仲淹被这个数千年哲学问题所震撼到了,他不知该如何回答,看向叶安的眼神中充满好奇道:“此三问该如何作答?”
叶安摇头指了指自己道:“无从作答,这是哲学中最难的三个问题,恐怕千年之后的人们也给不出答案,至于上古先贤,或许已经参透……”
“这还只是格物之学中的一隅之地?!这……这……”
范仲淹被吓到了,简单的一个问题便让浸淫儒学多年的他无从回答,而这还只是格物之学的一角。
叶安笑了笑道:“是啊!格物之博大或许没人能够理解,朝堂上的文武相争,朝臣相争,朝臣与官家之争被归类于政治,农务百类归于农学,日升月落,历法编篡归于天文,山川河流关隘城镇归于地理,甚至连丹药之中的物质变化也会被归咎于变化之学,药石岐黄之术归咎于医学,甚至连弓弩抛射亦有弹道之学嘞!……此中种种叶安无法道全!”
范仲淹本以为自己见识的是一座高山,谁知却被一个浪头给拍的七荤八素,这个叶安口中脱胎于儒学的格物之学也太过可怕了些。
简直是无所不包,无所不融,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能在格物之学中找到对应的学问,若儒学是一座高山巨擘,那格物之学便是宽广无垠的大地!
这是一种完全颠覆他认知的事,范仲淹从未想到过居然有一门学问会容纳这么多世间道理在其中。
震惊之余他也怀疑过叶安是不是在信口胡说,但他说出的话严丝合缝,思虑通畅,若是信口胡柴,那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在震惊的同时,范仲淹也对叶安所描绘出的巨大蓝图充满幻想,作为一个儒学出生的人,求知欲望是极为强烈的,对于未知的事物真正的儒学门生并不会排斥,相反而是想着兼收并蓄。
回过神来的范仲淹看向叶安笑道:“如此一来可否让老夫见识一番格物的书册?”
叶安微微一愣,只要感兴趣那就好办了。
“书册自然是有的,但范公不如跟随小子一观我格物学堂如何?”
哪知范仲淹摆了摆手:“哪有这功夫嘞!带些书册路上看,这顿饭也是咱们在东京城中吃的最后一顿了,一个时辰后便启程前往江淮,灾情如火,不敢耽搁!”
哪有这么赶的,叶安无奈苦笑道:“一个时辰如何能够,总要收拾写细软衣物的。”
范仲淹指了指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的南门大街奇怪道:“这里何物买不到?连箱笼都是现成的嘞!哦,某以命书童去了,你要不……”
这货!叶安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范仲淹,难怪他拉着自己来南门大街的食为天吃饭,难怪他东拉西扯这么久,敢情是让人出去采购了!
第三十六章罗珊娜的求助
范仲淹是个行动派,说走便走的性子,叶安同样也是个行动派,不过他在行动之前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否则绝不启程。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离京之前必须回家亲自告知秦慕慕,眼下非万急之时,
若是不告而别,那结果可想而知。
再说自己身旁一个人也没有,他又不习惯让不认识的人相随,此去江淮乃是赈灾,少不了下到州府县甚至是乡间视察,该带的东西还是要带上的。
“家中内子并不知晓,
长生还是要回去道明实情以免内子忧虑。”
范仲淹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怎生与那晏同叔一般惧内?!”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家中内子乃是天家御赐的阳城县君,与小子相识之前便以是诰命,再说夫妻之间互相扶持,也应该有起码的尊重不是?这种事还是需向夫人禀告的……”
在范仲淹看来,派个人回家知会一下便可的事情,叶安却要亲自回去或许另有他事,自然也不好极力阻止,苦笑着摇头道:“你啊!为了你家娘子的名声可谓是殚精竭虑……哈哈!”
范仲淹哪里知道叶安也是无奈,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提,秦慕慕的警告可是犹在耳畔,若是差人回去一说,那便是应付了事,走是走的掉,但再回东京城时怕是要倒大霉!
上了自家的牛车让伙计送自己回去,叶安心中盘算着如何向秦慕慕交代,毕竟她几次声明眼下有了孩子就要多陪陪家人,没事别出外了。
叶安也不想,
但谁知被范仲淹给在赵祯御前给抓了壮丁,这是躲也躲不掉的差事……
纠结的叶安刚下牛车,便被眼前的府宅模样给惊呆,一车车的箱笼堆积在门口,几十个仆从正吆喝着要把东西搬进去,而王帮,侯三等人却是死活不愿人进门。
铁牛靠在柱子上憨憨的笑着,顺便将那要越过他的仆从给绊倒,瞧见叶安出现后便大声吆喝道:“侯爷!侯爷回来了!”
一看这场面叶安便打算避过去,定是谁家又托人来送东西的,在大宋这样光明正大的送礼并不少见,但数量如此惊人的却是少之又少,多是感谢提携之恩的,在文官中算不得什么,可自己是皇城司提举,能提举谁呢?
叶安还盘算着自己并没有帮过谁的时候,这群人却在铁牛的提醒声中围拢过来,一个个口称主人,把他吓了一跳。
“谁是你们的主人?!都哪来的回哪去!这是云中郡侯府,
乃勋贵府邸岂容你们胡乱攀扯?!”
“侯爷,侯爷……我等却是侯府仆从啊!铁家汉子可以作证!我等乃是贵人从人市子中买下的将作监匠奴,是贵人将我等送鱼府上的,自然是侯爷的仆从,不敢欺瞒啊!”
叶安定睛细看才发现这些仆从衣裳整齐,但岁数都不小了,将作监的匠奴多是官宦罪囚入籍,多懂诗书,故而颇有脑筋,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也会体力不支,又不得放归更不得升任,于是这些人便会被厌弃从而贩卖为奴。
悲惨的命运折磨之下,最终连体面也没有也算是一种惩罚。
但在叶安看来这送礼的贵人还真是对自己投其所好,知晓自己最稀罕的便是这种经验丰富的匠人,那问题来了,这贵人到底是谁?
铁牛在这时候凑了过来小声道:“侯爷,是那西域女子来了,看看送的这些东西,都是来自西域的货物,满打满算下来得有万贯之多,蜀锦,细棉,宝石,硫离子,都是珍贵之物嘞!”
叶安点了点头,这下知道了,能有如此财力的西域女子还能有谁?可不是她罗珊娜吗?!
这时候送上如此厚礼也不难猜测,李元昊终于忍不住对西州回鹘动手了,并且他高昌回鹘必定在攻伐的首要之地。
“将这些人送去城外的庄子上去,安顿好他们,至于这些财物送还回去,钱财之物我云中郡侯府还缺吗?莫要让人觉得咱们家贪财似得!”
叶安说完便迈步准备回府,却被铁牛拉住:“侯爷您就别进去了,县君交代过您去不合适!”
这时候扭头便走真是天赐良机,但叶安却只能苦笑道:“不进不成啊!你也需收拾一下,本侯得了新差遣江淮安抚副使,咱们待会便要去启程随安抚使范仲淹去往江淮之地。”
铁牛立刻惊叹道:“天爷爷,这可是淮南西路、淮南东路两路的安抚使,极贵的天官啊!”但说完便僵住,讪讪道:“但侯爷,咱们又要出远门,您家中的“贤内助”自然是应允的,可我家中那位……诶!”
“本侯能比你好上哪里?!自从有了小糯米,本侯可是皇城司与侯府两点一线不曾断过嘞!勾栏瓦舍更不去……咳咳,以前也没去过几次莫要这般看我!”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铁牛给了叶安一个懂得都懂的眼神便叫嚷着进了府宅。
叶安无奈入府,这货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但进了庭院却走不动了,罗珊娜就跪在那里,身旁是又胖了些的巴依。
秦慕慕在拉扯她起来,可惜罗珊娜以下决心,死活不愿起身,看的边上的萱儿都是一阵焦急,在瞧见叶安后便立刻叫道:“侯爷,回来了!”
秦慕慕瞥了一眼叶安美目微嗔:“夫君,这位娘子带着礼物奴仆求告到府上,也不言语便跪在中堂端是可怜,不知晓的人还以为是你外室寻上门了,这如何是好?”
这傲娇中带着质问的口气让叶安消受不起,连连苦笑道:“别人提了你夫君无法应允之事,你让夫君我又能如何?喜欢跪便跪呗!”
秦慕慕又不是不了解罗珊娜的身份,更是明白其中牵扯到什么,两人之间配合着这出双簧为的就是让她死心。
就算是求到侯府来也没用,李元昊要征伐西夏,岂是大宋的意志所能改变?
叶安当然不想看着西州回鹘被李元昊所征伐,但他并没有能力阻挡这一切,只能看向罗珊娜道:“你与其在这里浪费功夫,不如多筹备钱粮,或许能从甘州支援一下回鹘也说不定。”
“我安插在党项王庭的密谍连夜奏报,李元昊此次以下定决心,八万精锐枕戈待旦誓要将西州回鹘尽数纳于囊中,我西州回鹘如何抵挡?!叶侯难道心无所愧?”
罗珊娜双目泛红死死的盯着叶安,这表情便如同叶安乃是罪魁祸首一般,瞧着边上秦慕慕奇怪的眼神,叶安都被气笑了,这事要解释不清,老婆这关都不好过。
第三十七章李元昊的真正目标
“你是上门求人的,还是威胁人的?甘州回鹘未战先惧也怪的着本侯?!”
叶安心中的火气也被罗珊娜给拱了起来,但谁知她却瞪着自己道:“你宋人占据凉州府,如今那里以成西北鼎盛之所在,八荒争凑,富贵逼人!党项人丢了幸苦打下的甘州,又在凉州府吃了大亏,
如何肯善罢甘休……”
“你等等!”
叶安看了一眼秦慕慕,见她和自己一样面露惊诧,随即叫停了罗珊娜略带哭腔的“控诉”,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这么说来还怪本侯在甘凉赶走了党项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甘凉本就我汉家故土,归化我宋乃应当应份之事,党项人在甘凉吃了亏,想要在西州回鹘身上找补回来,也能怪罪到本侯和大宋的身上?我看你是癔症了!”
叶安的话说的都对,罗珊娜当然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但此时的她已经毫无办法,在她看来为了保全西州回鹘,为了苦难的西州百姓,自己做任何事都是对的!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讲道理,她需要的是帮助,在来云中郡侯府之前她以将所有能用的办法都试过了,甚至带着重金前往了当朝皇后的郭家,希望郭家从中说项,让皇后鼓动大宋官家帮助西州回鹘。
结果可想而知,郭家人将成箱的金银珠宝收下,最终却送来一句话,大宋官家会下旨责备李元昊,至于其他便不要想了。
从那一刻开始,罗珊娜便知晓大宋是靠不住的,大宋的官家靠不住,往日里交好的权贵靠不住,一切的一切都在“党项”二字面前化为了齑粉。
和回鹘人一样,
宋人同样恐惧于党项人,恐惧与党项人的强大战力,两次与党项人交锋虽说宋人大胜,可那都是依托高墙坚城所取胜……
国破家亡就在眼前,罗珊娜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与理智,边上的巴依也已经看出自己的主人是在病急乱投医,那些高官权贵都无法办到的事,他一个小小的云中郡侯岂能做到?
“主人,咱们走吧!此时巴依赶回高昌或许还能与党项人拼死一战,就算战死也无怨无悔,但主人务必留在东京城,只有这样才能为高昌留存希望……”
秦慕慕看了一眼叶安,巴依在说完后便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们,希望能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收留罗珊娜,这里能让她平安的度过这次劫难,若是返回高昌,那必遭党项人的凌辱,她也活不成的!
秦慕慕终究还是个心软的,
缓缓叹了口气道:“叶郎,
真的毫无本办法?”
“办法不是没有,就看人家愿不愿意牺牲了。”
“愿意!”
叶安的话音刚落,罗珊娜便双膝前行的跪倒在叶安面前道:“只要叶侯能解我高昌之围,罗珊娜愿牺牲一切!”
“咳咳!”
只是一阵轻咳,叶安便觉得自己脖后梗的汗毛便立起来了,哪里还敢怠慢赶紧道:“如此便好,你西州回鹘想要我大宋相助,便需拿出真金白银的东西,我说的不是财物,而是献土纳降之书,只有如此才能证明你回鹘人愿归附大宋,归于王化!如此党项攻伐回鹘,便是攻伐我大宋之土,自然……”
“献土纳降?!”
罗珊娜麻木的看向叶安,不自觉的低声嘲笑道:“叶侯当我看不清?此举不过是你为了以后打算留下的借口而已,就算是归附大宋又如何?每次年节我西州回鹘可少过一次上贡?就算是我西州回鹘献上国书又如何,党项人灭了我西州回鹘,你宋人能有一点办法?啊!对了,若是如此,待你出兵西州之时便有了实打实的借口,又是一次汉家故土,又是一次归于王化?!”
“不!献土纳降便是我宋土,就算是国朝不想为此得罪李元昊,也必定会派兵恫吓党项,只要边军寻衅,李元昊必当投鼠忌器,若是你能让人说动官家,无需大战,只需边军与党项稍稍摩擦,那李元昊投鼠忌器之下必不敢西征……”
罗珊娜的眼睛里终于恢复了一些神采,看向叶安道:“宋人不肯为我西州回鹘与党项兵戎相见……”
“你又错了,国朝虽说不可能攻伐党项,但若是宋土被侵,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届时各种反制手段尽出,党项人也需三思而行,关榷市,禁贸易,增巡边,这些都能对党项产生打击,现在李元昊刚刚坐稳王位,你觉得他能拼着党项动荡也要出兵征服你西州回鹘?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若是撒气那是你的愚蠢,若为财富更是得不偿失!”
叶安的话让罗珊娜恢复了希望,八万党项精锐,那是一股西州回鹘不可阻挡的力量,而叶安给出的办法或许才是最好的应对之法。
向大宋献土纳降,这是外族常用的手段,对于西州回鹘来说再是正常不过,这所谓的献土纳降不过是名头上的归附而已,宋人难道真的能派遣官员和军队前往西州?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党项人也不会允许西州这块禁脔被宋人所染指,如此一来党项心中有所忌惮,而宋人的自尊也得到了满足,对于西州来说这是一笔并不亏的买卖!
话说到这里,也终于让罗珊娜面色好看起来,低头便抱住叶安的脚面轻吻下去,边上的巴依大惊失色,叶安也赶忙跳开,这是波斯古礼,意为臣服于王……
“我可不是你的王,也不是你的靠山,你要想快些救下高昌,便去准备高昌舆图民册以及国书去吧!”
罗珊娜突然笑了,笑容中充满了阴谋得逞的味道:“这是自然,宋人一项信守承诺,我回鹘人也是立誓不改!巴依,我们即刻启程这就赶回高昌!”
罗珊娜走了,只不过走前扭头冲着叶安回眸一笑,那百媚生的媚态真的是让叶安这个正常男人心跳漏了半拍,真是个妖精啊!
连秦慕慕和萱儿都被那美人回首,顾盼生辉的模样给惊艳到,在愣了一会后萱儿忍不住啐了一口:“妖精!”
秦慕慕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还真是个妖精,老天爷赏饭吃给了她如此容貌,可惜在多少时候她又不得不以色侍人?这是她最大的本钱,又是她致命的软肋,为了自己的民族能做到如此牺牲,也算是难为她了。”
第三十八章党项用兵,意在青塘
本以为罗珊娜的事就此告一段落,秦慕慕看向叶安上下打量:“诶?你又不是个会中美人计的淫棍,今日这是怎么了?小娘子在你面前一顿输出,你便愿施以援手?再说就算是回鹘人纳土归降,你还真能说动朝廷出兵?你在美人面前大包大揽可没用啊!”
叶安赶紧赔笑道:“没有,没有的事,相公我哪有这般本是!”
秦慕慕猛然一惊道:“你不会骗她的吧?这也太过……卑鄙……无耻!”
瞧见秦慕慕鄙夷的眼神,叶安顿时摆手道:“没有!绝对没有!你相公我能做出那种事?一开始我便不打算搀和的,但后来我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党项人这次不是打算出兵灭掉西州回鹘,而是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
秦慕慕惊诧的眼神让叶安很是满意,自信的挺了挺腰杆道:“没错,相比回鹘人每年给党项带来的利益,党项真正的羞辱在青塘!角厮罗归降大宋的行为可算是狠狠地给了李元昊一个大嘴巴子!那抽的是真的清脆响亮啊!哈哈哈……”
“什么?!”
秦慕慕惊诧的看向叶安,呆滞了半天后才指了指门口的方向道:“你的意思是她以为党项人要对回鹘动手,实则是杞人忧天?党项人正真的目标是青塘,她的密谍也被蒙在鼓里?还顺便要向咱们大宋献土纳降,这……这也……”
“魔幻吧?消息不对等啊!此时的她是真的献土纳降,但她赶回高昌之后李元昊必定已经起兵……”
秦慕慕嘲笑道:“都知晓真相了她还会归降?除非她是傻子呢!”
叶安笑着摇头道:“事实如何并不重要,就算她不愿归降,到那时李元昊也必定会知晓除了青塘之外西州回鹘也背叛了他,你觉得……”
秦慕慕缓缓低头看向叶安的脚面,然后恶狠狠的踩了下去……
这一脚踩得极重,不是因为叶安与罗珊娜之间的那股子小暧昧,而是她发现了政治博弈的残酷,罗珊娜那可怜的女子被叶安玩弄于掌中而不自知。
大宋,党项,这俩个词的出现便已经彻底让她失去了思考能力,一个弱女子光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是不够的,在强权面前她毫无反抗之力,只需要一句话,她便能将自己的高傲抛之脑后,甚至将自己的身体献上成为强者的玩物……
在可怜她的同时,秦慕慕也在为这个时代悲哀,居然需要一个女子站出来拯救自己的国家,还真是印证了花蕊夫人的词:“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叶安在扯着嗓子叫喊两声之后便悻悻然的收起了脸上的做作,看着秦慕慕忧愁的模样苦笑道:“这事情你还是别管了,管也没用,罗珊娜身在西州她自己承担起了不属于她的责任,到头来所有的奔波和操劳都会化成泡影!”
秦慕慕转头看向叶安道,目光灼灼道:“你觉得西州能不能投资?”
“投资啥?”
“买下高昌,让普惠商号成为西州回鹘的话事人!”
“啥?!”
叶安愣了许久,还是女人胆大啊!什么都敢说得出口,且不说能不能买,就算能买你守得住吗?西州与大宋之间还隔着瓜州,玉门关,这些地方自唐朝灭亡到现在还是互相攻伐。
叶安长叹一声道:“李元昊一直想出兵西域,但却因瓜州,肃州,沙州三地动荡而不得不罢休,八万大军攻伐西域定然是不够的,那里有绵延不绝的沙漠所组成的瀚海,有利益纷争的各种势力,除非李元昊是疯了,否则他不可能在刚刚继位后便出兵西域。连他都不敢轻易碰的西域,咱们更没有那般的本事。再说西域小国林立,盗匪丛生,豪强遍布,有些势力庞大的豪强甚至连李元昊都不愿轻易得罪!咱们没有那般的本事,可不要趟这趟浑水了!”
“咱们有甘凉啊!只要……”
“呜呜……”
在萱儿惊诧的目光中叶安一把捂住秦慕慕的嘴:“满口胡柴!甘凉同咱们有什么关系!为夫已经卸任提举甘凉诸事,那便不是咱们该管的!犯忌讳的话少说!”
秦慕慕被叶安吓到,但随即柳眉轻挑:“咱们侯府中也有皇城司的人?你这提举是干什么吃的!”
叶安揉了揉肩膀无奈笑道:“我这次回来便要告知夫人,为夫我被官家授以安抚副使,提举淮南西路与淮南东路之赈灾诸事,正使是范仲淹。”
“罗珊娜你便不管了?”秦慕慕歪头看向叶安,此时的她反倒是有些担心起罗珊娜,女人的同情心有些泛滥。
叶安笑了笑:“她不会有事的,至于她的事咱们也管不了,李元昊借道西州出兵青塘被罗珊娜以及西州回鹘们认为是在攻伐西域这并不奇怪,我就是要利用这次机会挑拨党项与西域之间的矛盾,你没发现吗?我一直在挑动党项人的矛盾,无论是与甘凉,还是与青塘,甚至是西域,因为我最不希望党项停下自己战争的脚步,不希望他们获得安宁与和平,更不希望他们有发展之机。”
稍稍顿了一下,叶安看向了南方喃喃道:“年年的战争,年年的消耗会让党项自己承受不起,大宋把控经济的同时,也等同于扼住了党项的咽喉命脉,一旦党项人遭遇天灾,人祸之后,咱们停了兰州、环州的榷场,党项人手中的金银财宝可变不成粮食,茶叶等必须之物!可眼下没等到党项人的天灾,反倒是等到了咱们大宋的天灾,江淮之地乃我大宋粮仓所在,看似现在大宋对抗天灾的风险增加了,可大面积的受灾还是一件关乎朝堂的大事。”
“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说你又要出差了?不过好在安抚使是范仲淹我且放心些……”
叶安苦笑道:“还不如换做别人,这货白嫖了我一顿食为天的大餐,又要我帮他低价印书,应天书院的书册咱们书坊包了,还必须印好差人送过去,只收成本价……对了记得不包邮啊!”
“还计较这些,你不最是钦佩这位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范公吗?”秦慕慕捂嘴轻笑。
“谁知他会从我身上薅羊毛!数百套的书册,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算了,你和萱儿给我收拾一下,待会便走!”
“这么急?”
“灾情如火,老范急的都不打算让我回府收拾!”
“虽说同史书中描述的不同,但还真是有颗忧国忧民之心嘞!”
“嗯,这倒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