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分手,没权利做决定
因为眼前的人是顾西迟的母亲,情天给了最大的耐心解释。
在情天冷声否认里,徐文却并不让步,深呼吸转身望着窗台:“我的儿子我心疼,我舍不得他日后被拖累……你们,最好还是分手吧,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细小的微尘在窗台映入的光束中飞扬,墙上挂钟的指针有节奏地走着,微微轻响,顾母冷硬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
“伯母,您没权利为我跟西迟之间的感情做任何决定。”
情天语气清冷中有着坚决。
徐文转头看她,女子脸色有些苍白,却神色平和,眸光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坦然与坚定。
……
门铃声是在这样气氛紧绷的时刻响起的。
情天往门边走,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其实也并不意外。
正是在相约地点久等不到情天,驱车过来找她的顾西迟。
然而,门开,顾西迟看到了站在门边的情天,眸光无意一扫,也看见了站在客厅之中沙发跟前的……母亲。
“……妈?”
顾西迟蹙眉,对于母亲出现在这里很是意外。
再看情天,手握着门把的她垂着眉眼,脸色似乎不太好,顾西迟突然有了某种预感。
“情天,我在咖啡厅等你好一会看你没来,就过来看看。”
他尝试伸手去握她的手,情天没避开,抬头,唇角尽量显出一丝弧度:“你妈妈突然来了,我刚泡了茶招呼,忘了给你说。”
“没事。”顾西迟笑,牵着她往客厅去。
不是没发现母亲的神色有异,但顾西迟只是平静挑眉问:“妈,你不是说出门去见朋友,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徐文目光在儿子与情天脸上来回片刻,重新坐下,突然红了眼睛:“既然被你撞见,那就敞开了说吧。”
“妈你这是干嘛,有什么话好好说——”
看到母亲突然抹眼泪,顾西迟皱眉,到跟前劝道。
情天看着,不为所动,徐文湿着眼看儿子:“西迟,妈心疼你一颗真心被人哄骗,心疼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这,”顾西迟一头雾水,看着她又转头看情天,情天未发一语,什么情况这到底?
“妈,你别这样,到底怎么了?”弄得他一颗心提起来,隐隐烦躁。
徐文看向情天一眼,“你自己问问她,到底瞒了你多少事。”
“我——”
情天刚开口,又被徐文打断:“她身体情况那么差你可知道?她耳朵听不见了你可知道?就仗着你一股脑地喜欢瞒着你,等你把她娶进门,日后再发现是不是就迟了?”
“什、什么听不见——”
顾西迟只听清了这个,倏然惊讶转头看向情天。
“西迟,你听我说。”即便此刻被顾母指责,情天依然语气平静,看着顾西迟:“我今天约你,本来就是想跟你谈谈关于这件事——”
“我的右耳听力一直不如常人,最近,有了下降的趋势……或许是因为前阵子生病影响导致的。”
“因为检查过,也咨询过,医生说想要治疗效果也不一定能理想,一切都是未知……我觉得,我现在跟你在一起,你有权利知道。”
425.为她好,请留最后一点尊严
顾西迟听闻意外地睁大了眼,站起身朝她走来。
却听闻身后母亲的一声轻哼,“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打算今天告诉你,毕竟我先找来了,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情天脸色白了一分,仍让自己保持平静,顾西迟走到跟前,看着她:“这些,都是真的?”
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心疼惊诧还是震惊,他只是凝着她。
情天缓缓点头,“可我没有想过瞒着你。”
顾西迟去握她的手,一片冰凉,他看着她:“没事,我——”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顾母突然站起身,一脸坚决:“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顾家唯一的血脉,我不能看着你被她拖累,更不能冒险让顾家的后代有任何的问题。丧失听力也是一种残疾,她身上的病谁——”
“妈!”
顾西迟皱眉沉声打断。
这些话太伤人,情天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凉,指尖隐隐颤抖,“伯母……我是认真想跟西迟在一起,一直给您尊重,但不代表您可以这样妄测我的动机随意践踏我的自尊。”
抽回被顾西迟握着的手,情天无力冷冷道:“西迟,你先跟你妈妈回去吧,我想休息了。”
这已是她能保持的最后的平静。
“情天,你别这样!”顾西迟一时焦头烂额,看着她又看着母亲。
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一场见面,竟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徐文已经走过来,神色悲痛又冷漠坚持:“情天,希望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苦衷。”
情天突然笑了,她知道自己一定笑得不好看,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苦衷不是可以任意将伤害加诸在别人身上的理由。
徐文深呼吸,决意走出大门,却见顾西迟仍没有跟上。
“你走不走?”
顾西迟还站在情天身前,但他此时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安慰她,只是担忧地看着她:“那些话你千万别往心——”
“西迟,你先走吧,如果真的为我好……请你给我留最后一点尊严。”
徐文的话已经够难听,他此刻再留下,不知还有什么话能说出口。
情天闭上眼,谁都不想再看。
顾西迟欲言又止,却也深知此刻不是适合继续再谈的时候,低声说了句:“我再联系你,别担心,别瞎想。”
他拥抱了她,很紧,情天却僵站着,依然浑身冰凉。
……
顾西迟跟徐文已经走远了,客厅安静,情天却还站在门边,依然是手握着门把的姿势,低垂着眉眼。
春天来了,门外的花圃树木都已经显出盎然生机,这是新一年的开始,照在身上的午后阳光,却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能伤人的利器有很多,话语最无形,却能将人伤得比任何利器都要深。
打开的大门,阳光铺了一地,有水滴骤然砸落,一滴一滴,在地面渐渐晕开一片。
这一日,蔺君尚在鹭城。
情天悄然离开他家的那日下午,确认她没事,蔺君尚出发前往鹭城出差。
这一次来,除开因为公事,其实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关于当年的事又有了一些新的眉目,他亲自过来看看。
426.极品男人,无绯闻无女伴不正常
依然下榻的是鹭城的国际会议中心酒店,当看到许途呈上的一份调查资料,蔺君尚站在落地窗前,对着窗外鹭城美丽的海岸线沉默了良久。
从暮色黄昏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许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免叹息。
但又不禁庆幸,至少,那个人回来了,他沉默的背影高大而冷漠,却至少不会再透着心如死灰的孤寂。
这一日鹭城天气尚好,春暖花开,夜晚,蔺君尚要出席一场晚宴,明日返回C市。
晚宴是鹭城商会举办,云集众多商界名流。
举着酒杯三两相聚寒暄的宾客,闲谈间有人提起最近鹭城的一则新闻。
鹭城一所向来极有口碑的高级私人诊所爆出重大医疗事故,被有关部门查检,名誉一落千丈。
昔日曾青睐那家私人诊所的商界高层人士闻言人人变色,无人再顾,一时间诊所竟是门可罗雀,生意萧条眼看即将关门大吉。
晚宴过半,有男子姗姗来迟。
男子一身沉稳清冽,一入场就收获了众人聚焦的目光。
等候多时的女子从座位起身,裙摆摇曳,握着高脚杯缓缓行至那人身旁。
“蔺董,你终于来了。”
女子身材妖娆,一头波浪卷发成熟性感,妆容美丽,语气是难得的温和。
“江小姐。”
从路过侍者手中取了一杯白葡萄酒,蔺君尚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鹭城江氏企业千金与C市首富蔺君尚站在一起,俊男美女,引得宴厅之中无数目光关注。
但显然男主角漫不经心,独自抿着葡萄酒,眸光淡漠扫视会场之后,便侧身与助理许途低声交代事情。
江梦有耐心地等着,摇着手里的高脚杯,时而轻抿一口红葡萄酒,目光无法离开男子清隽的眉眼。
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男子,却无人及他这般,气势天成沉稳迷人。
有人说蔺君尚是个可怕的奇才,年纪轻轻接手盛辰集团,商业版图扩张的速度令人叹为观止;有人说蔺君尚深有城府,不动声色间让商场中硝烟弥漫,而后施然坐收渔利;也有人说,蔺君尚这样的极品男人,身边竟无一绯闻,无一女伴,不正常。
多少女人肖想能得这样的男人一个正眼,多少豪门千金跃跃欲试,想要入主传闻中那所奢华私人宅院松云居,却最终都是狼狈而归。
江梦关注与蔺君尚有关的一切,自然也知晓前不久白氏千金表白遭拒的新闻,唇角不禁弯起一丝弧度。
即便后来听闻媒体爆料说他已有意中人,江梦也是不信的,这样光芒满身气势强大的男子,如若真心属谁,一定会让那个人站在众人艳羡的位置,同时,也向所有人宣誓他的所有权。
但他身边什么动静都没有,江梦起初的微微不安逐渐被平静取代,她想,那或许只是蔺君尚不耐应对媒体的一个说辞而已,毕竟关心他感情状况的人太多。
他若真是依然孑然一身呢?
江梦想,那么自己总还有机会,对待他这样的极品男人,她有足够的耐心。
427.唇上烟,心底事
被江梦称为极品男人的某人,却刚刚走到露台外,与C市那边通了个电话。
认真听了半晌那头的报告,蔺君尚微微蹙眉:“她身体不舒服,情绪不佳是正常,继续做,送过去吃不吃是其次,说不准哪次就对胃口了。”
对方应了,蔺君尚挂电话前仍不忘再次交代:“鸡汤一定要去尽浮油,她不喜欢。”
这句话不知被他叮嘱过多少遍,却仍是不嫌烦。
挂了电话,眺望远处鹭城夜中的海景,很远的那一头,是迦南里。
往返鹭城那么多次,对这里已经如此熟悉,这一次再来,望着鹭城的夜,眼中不再是以往的黯淡无光,心境也有不同。
两年来第一次,有了别样的心情,无心留连酒宴,从侧门离去。
而会场之中,还有人在痴痴等着。
步行街
还是那个灯光暗淡的路段,还是同一个路灯下,初春清寒的夜风中,等着客人光顾的小贩听到身后有沉稳的脚步声。
两位行人刚挑选了水果离去,这一次,走来的是气场迫人的男子。
男子在不远处停步,黑色风衣,身形颀长,站在路灯下沉默地拢手点了烟,沉俊容颜可辨。
空气里有一种莫名的尴尬,相比那位先生,小贩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透着过于寻常的寒酸。
已经快是深夜十一点,年轻的小贩鼓起勇气问:“……先生,要不要买点菠萝蜜,很甜。”
虽然想在收摊之前多卖一点,但其实对于这桩生意小贩心中也不抱太大希望,然而,那沉默的男子抬眸,夹烟的手居然朝他招了招。
小贩从框里拿了一盒刚剥好的菠萝蜜装进袋里,就立马快步走过去,男人将手中烟含在唇上,从风衣内袋摸出皮夹,烟雾熏在眼前,微眯着深邃的眸,递了一张票子过来。
小贩一看:“先生,我找不开。”
“不用找。”
男子将票子递过去时接过来袋子,唇上烟换到指间,声线低沉。
小贩仔细一看,像是认出什么,脱口道:“是您。”
小贩在步行街这个固定的路段路口摆卖水果已经好几年,每年冬天某一个夜里,会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沉默站在这附近路灯下抽烟,一站就是许久。走的时候会在框里放下钱,沉默拿走一盒水果,走之后,路灯下会留下许多的烟头。
如此不同寻常人的样貌与气势,如此异于常人的举动,见的次数多了,小贩印象深刻。
今夜再遇,却是他第一次开了口。
男子没回答,指间烟头落地,皮鞋碾灭,拿着水果转身朝路口走去了。
小贩还握着票子怔在原地,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暗夜路的尽头,收回目光看向路灯下的地面,今夜的烟头,竟然只有一个。
……
许途车子停在路口外,直到看到人走出来。
“先生——”
打开后座车门,男子入座前,许途又看到了他手里的袋子。
两年,已经习以为常。
不多问,许途绕回驾驶座,启动车子离开。
后座,蔺君尚靠着椅背,手中袋里食盒微微冰凉,侧眸向外,在渐行渐远的视线里,看向刚才走过的那个路口。
428.后悔,才是真正的伤害
鹭城步行街,四个路口一直唯有那一段光线最暗淡,两年前,却是她向他表白的地方。
两年,每到那个日子,蔺君尚都会停留此处。
那一夜,路过小摊前她曾让他买过一盒菠萝蜜,后来这两年,他每次路过都会买,却从来没有吃过。
今夜,尝了一颗,挺甜。
一个人待在家中容易瞎想,情天去市图书馆办了借书卡,每天午后出门,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下午。
农卡也曾打过电话问她要不要去他的工作室看看,虽然没提上次撞见她与蔺君尚的事,但情天总归觉得有些不自在,推说最近家里有事,先不去了。
与顾母见面的第二日,顾西迟曾打来电话,最近情天睡醒总是一身汗,洗了澡出来发现时已转为未接来电。
握着手机坐在床沿想了想,她没有回拨过去,不久,铃声又响了起来。
情天接了,那头男子声音有些担忧:“情天,你还好吗?”
“还好。”
从小到大,她已经太懂得如何尽快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想见你。”平日温和明朗的男子,声音中听出了痛苦。
情天握着手机,站在窗边,微微掀开窗帘,她看到了楼下花圃边那辆车。
“西迟,那天约你见面,我确实是想跟你谈谈我的情况,我从没想过要瞒你,我们在一起,那些情况你有权知晓。”
“情天,我们不说那些——”
“不,西迟,现在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已经成为这个。”情天捏紧手机,“你妈妈如此介意,你也该好好想想。”
“想什么?你希望我想什么?!”
电话那头的语气微微焦躁,情天道:“好好想想你妈妈的担忧,想想你自己是否介意。”
虽然顾母上门兴师问罪的方式不对,说的话很伤人,但即便那天她没有找来,情天原本打算约见顾西迟谈自己的情况,也是希望他可以仔细好好去考虑。
只要是人,都会有自私的心,这自私不一定体现在一样的方面,因人而异。
好比顾母徐文,她的是母爱,也是自私,撇开伤人的那些话,情天能理解。
那么顾西迟呢?
未来是一辈子,她珍惜与他之间的一切,却还是希望他能仔细考虑清楚,这样的她,未来或许右耳失聪的她,是不是他真的可以完全接受的。
别被爱冲昏了头脑说什么都不介意,他的生身母亲如此坚决反对,如果日后他不坚定,后悔了,那么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伤害。
她经不起。
把自己的无助剖给别人看已经很残忍,经不起往后再被残忍对待一次,所以,他考虑清楚,是对他自己的负责任,也是对她的负责任。
楼下车子已经不在,情天无力靠在窗旁。
周末,沐圳良让情天去家里,说沐箐箐嚷着要吃烤肉,所以决定在家里弄一顿烧烤。
情天并不想让自己过得消沉,收拾心情赴约。
玉致居,沐圳良家中露台上,情天帮忙周龄烤肉,沐圳良走过来,随口道:“上次你提的男朋友,什么时候才带他来见见?”
429.少女反常,恐怖记忆
“情天姐有男朋友了?”
沐箐箐手机不离身,刚走出来听到这话,终于眼睛从手机屏幕离开,抬起头问。
周龄在烤肉,也笑眯眯看着情天。
“他刚回国,最近有点忙……”迫于众人的关注,情天寻了个借口。
沐圳良坐在一旁看着她跟妻子烤肉,从小看到大的侄女,怎么会不了解。
周龄起身去厨房弄酱料,情天认真弄烤肉,沐圳良看着她,想起她的小时候。
“情天,你还记不记得你念幼儿园那会,每个见你的人都说这女娃娃怎么长得那么乖巧秀气,实在是太惹人喜欢了。”
情天抬头看了眼叔叔,低头继续翻动烤肉,脸上有了淡淡的笑。
“妈妈做的衣服都很好看,每天去学校总有老师问,沐情天你这衣服谁给你做的?不管夏天的裙子,冬天的毛衣,常常都被老师们打量了个遍,有时候她们还会凑一起研究我身上毛衣的针法花样。”
情天语气轻轻,已经有多久,不曾有人跟她一起回忆曾经。
“嗯,我还记得你小学的时候去参加市里的百米绘画大赛,那天我跟你婶婶一起去看你,你正在画布上画人物,结果一不小心就把人的眼睛给化成了熊猫眼。”
沐圳良的回忆里,情天笑了,她记得,那一次因为家人去给她加油,她一开心不小心就让颜料晕开了,画布不比画纸,易晕染,画画上色的时候需要更仔细更需要技巧。
那一次是在人民公园,那时候的人民公园,跟现在已经有很大的区别,却是承载了情天诸多童年欢乐的地方。
“还有一次,周末你爸妈出去聚会,留你在沐家跟少堂菁菁他们一起看电视节目,说好了晚上在沐家住,晚上九点,你却突然要回家——当时你爷爷严厉训了你,你不管不顾一个人跑出沐家,真是吓坏我了,幸好在半路把你找到。”
情天手里烤肉的动作一顿,低垂着眉眼,“那时候让叔叔你担心了。”
情天记得那一次。
她向来不是个乱闹情绪的人,但那一个晚上,她确实很反常。
那一次是情天刚上小学,那一夜她原本跟沐少堂沐箐箐一起看电视节目,沐箐箐跟沐少堂还很小,什么都不太懂,没多久就困了,剩下情天一个人坐在放映厅里,后来,沐尹洁走了进来。
沐尹洁从小胆子很大,而且她比情天还大了三岁,那晚上沐箐箐跟沐少堂被抱走去睡觉之后,沐尹洁将门锁上,换了一部恐怖鬼片。
有的人天生对那些事物很敏感,不喜欢,情天应该就算是其中的一个。
打小她很怕黑,很怕恐怖的镜头,因为她记忆力实在太好,看过的东西常常过目不忘,在后来的日子里,会变成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
那些恐怖的镜头恐怖的声音,在安静的放映室里特别清晰瘆人,沐尹洁津津有味,情天却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牢笼之中的一只鸟,笼子外有一只可怖的畸形大手,不知何时就会穿过笼子,轻易将她掐攥在掌心。
430.方所,记忆不能永远不踏足
就连放映室中沐尹洁脸上的笑,情天都觉得跟随屏幕里的光影镜头变得面目可怖起来。
后来情天是寻到没有关实的后门跑出去的,没人能理解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那是怎样的一种恐怖与内心的折磨,她连沐家都不想待,只想赶紧回到有父母的家去。
然而祖父对于她突然的反应却只是严肃斥责,觉得她无理取闹。
情天当时也是有些被吓到了,不会解释,只是转了身就跑,跑过沐家的院子,跑出沐家雕花的大铁门,一直,跑到了马路上去。
后来实在跑不动,她就用走的,一路走一路抹眼泪,暗夜里,马路安静,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全是放映室中那些恐怖的镜头。
不记得走了有多远,身后传来了呼唤声,她转头一看,路灯下,视线模糊里赶来的是她的四叔沐圳良。
情天跑出家不久沐圳良就知道了,车都忘了开,一路跟出来找,没想到小丫头脚程那么快,许久才终于追上。
情天始终记得,当时四叔在身后的呼唤,还有他追上来之后,担忧审视她身上完好无恙,看她哭得咳嗽起来,抱着她哄。
情天也记得,自己所有的眼泪跟没能说出的委屈,都在叔叔跟前决了堤。
……
“情天,叔叔跟以前一样,还是希望你能过得快乐。多出去走走,别让自己闷着,想吃叔叔做的菜,来家里,叔叔给你做,有什么事,都可以对叔叔说。”
回忆拉回现实,耳畔是沐圳良的声音。
他已不再年轻,待她的好却是依旧。情天没抬头,连点头都不敢,因为一动,眼泪就要从眼眶掉下来了。
那一个下午情天过得很充实,与亲人吃烤肉,说笑,抬头的时候还可以看到挂在露台边上笼子里的画眉鸟。
春来,画眉也比冬天那会要灵活爱动许多,在精致的笼子里轻快跳跃,情天仍用自己那枚特制的哨子轻吹,有节奏有技巧,都是父亲曾教给她的,哨音轻悦绵长,引得画眉鸟跟着婉转歌唱一阵阵。
情天眉眼清淡,有着从容淡然的光。
傍晚,天空的颜色像是被绚丽的油彩晕染,美得不像话,情天要离开,没让沐圳良送。
“我还想去一趟书店,再回家。”
情天这么说,沐圳良没坚持,看着她离开了玉致居。
女孩的背影在楼下渐行渐远,已经消失不见,沐圳良逗了一会笼子里的画眉,进了书房。
书房书桌抽屉打开,里面躺着一个硬皮封面墨绿色的本子,沐圳良坐在书桌前,本子没有打开,却握在手里,独自坐了很久。
方所书店,情天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两年前却是她常常光顾的地方。
这里有她高中时期的记忆,亦有关于某个人的。
可总不能永远不踏足,那样只会让心中的某些永远都跨不过去。
情天想,今后她应该常常来,毕竟这里是书店,本来就是她喜欢的地方,来的次数多了,慢慢的,那些曾经介意的,执着的,就会变淡了。总有一天,她来这里的时候心中不会再有感慨,而只是把它当成一个纯粹的书店,生活日常光顾的一个普通场所而已。
走过一排排书架,取了一本书,往后退步,却没注意撞到了人。
431.故人相遇,回来就好
“抱歉。”
情天下意识道,转头一看,不禁有些意外。
“情……天?”
跟前男子身形健硕高大,小麦色肌肤五官硬朗,看着面前眉眼清淡的女子,神色惊诧到不可置信。
情天微微笑,打了招呼:“正哥。”
……
“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
书店休闲区,小圆桌前,情天对面坐着的人,正是两年多没见过的乐正,当初情天在蔺君尚流曲苑的房子里学画时,曾有过接触的。
一如当初的开朗,即便那么久不见,乐正一开口说话仿佛就可以一下子拉近了两年时光的距离。
只是虽然他一直试图不显示自己的惊讶,看她时的目光却还是流露出了他的疑问与不可置信。
“我来找几本书。”
情天看他手中也是书,关于一些户外运动的刊物,“你的户外俱乐部现在怎么样了?”
还记得那时候曾有聊到过,乐正是一家户外俱乐部的老板,所以每天生活悠哉,喜欢户外活动也喜欢垂钓,那会才会常常往蔺君尚流曲苑的家里送鱼去。
“还好,就那样。”
乐正回答得随意,显然生活无忧,情天轻轻点头:“那挺好。”
故人相遇,乐正给情天的印象一直不错。
反倒是乐正,看情天时,神色跟两年前有些不同。
曾经他当她是自己好朋友的徒弟,学生,在流曲苑的房子里偶尔碰到她,说笑聊上几句,只觉得小姑娘用功,认真,乖巧讨人喜欢,自己好朋友收了个可造之材。
但后来……
这两年,那个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人变了,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子,于那个人而言,并不仅仅只是唯一的徒弟而已。
他不会忘了两年前那个冬天,好友从鹭城回来,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整日整日待在流曲苑的家里,门也不开,灯也不开。
那个人不提任何一句,乐正却最终在许途那儿知悉了原因。
可此刻,她居然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
如果不是他向来心比别人宽,胆子也比别人大,这么突然重遇她,简直会以为自己遇到……
“好久不见,这两年你都去哪儿啦?”
他让自己显得随意,寻常地问。
“在国外,刚回来。”情天也不避忌这个问题,毕竟她这一回来,确实吓坏了很多人,凭空消失又出现,总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从乐正的神色间,她大概也猜出,他知晓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乐正喝了一口橙汁,一直低低念着这句。
过去怎么样不重要,也没必要再去问,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活生生站在跟前更值得高兴庆幸的事。
情天淡淡微笑,点点头,这样的不究根问底,与她来说比较自在,她很感激。
没有聊太久乐正的电话就响了,俱乐部里打来的,情天也要回家,婉拒了乐正相送。
“改天出来,我请你吃最新鲜的鱼。”
替她拦了计程车,拉开车门时乐正笑说。
……
车子往前驶去,坐在后座的情天转回头,看到乐正正转身往回走去取车的身影。
两年,改变了很多,有的人却始终没有变,这种感觉,挺好的。
432.这两人,似乎有戏
乐正上了自己的座驾,并不急着启动车子,而是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什么事?”
那头的声音低沉淡漠,还能听到像是纸页翻动的声音。
乐正笑说:“你猜我刚才在方所遇到谁了?”
“谁?”那头的人语气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情天,我见到情天了!”
乐正觉得自己说了个天大的消息,这个消息足以让他在这个人面前横着走,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
那头纸页翻动的声音顿停,沉默片刻,“在哪里遇到的?”
显然,这人刚才根本就没有注意听他说的话,乐正耐心再说一次:“方所,书店!”
“她状态如何?”
“她——”乐正刚要回答,发现,不对啊,这对话跟他想象的怎么出入那么大。
“难道……你、你们已经见过了?”乐正握着手机手肘搁在降下的车窗上,一脸疑惑。
“嗯。”
电话那头男子低低应了句,语调显然沉着。
乐正突然觉得很没劲,还以为自己可以借机敲他一笔,说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有关她的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乐正一时语塞,好像也有点对。
“那我先挂了。”目的没达到,自己自以为的天大消息人家已经早知道了,乐正要挂了。却听到那边传来声音:“等等——”
“干嘛?”
“你们,刚刚有说话?”
彼时,本还在盛辰总部办公室内加班的某人,放下手中文件,握着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对着即将消失的暮色,语调中不觉已经多了暖意。
“有,在书店一起喝了杯东西。”乐正据实回答。
“她状态如何?”
“看着还好,就是脸色有些白,不过说起来以前见她,一直也很白皙……”
没心情听他的碎碎念,那头的人又问:“喝的什么?”
“我点的橙汁,她的是奶茶吧。”
这么多年同学兼好友,乐正显然在那人跟前处于劣势,问什么答什么。
“冰奶茶?”那边语气认真。
“……好像是吧。”他怎么注意到。
“如果下次再遇到,别让她喝冰的东西。我这边还有事,晚点联系。”
“……”
看着已经挂断的通话,乐正一脸被雷击到一般的表情。
但听起来……这两人,似乎有戏。
情天回到满庭芳家中,换了衣服,站在房间阳台外端详花盆。
阳台上本就有空置的花盆,她重新弄了土,移植了几株小花苗。
楼下有车声,目光随意扫去,暮色里车灯亮着并不陌生。
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目,他的车子不是媒体熟知的那辆黑色宾利,而是一辆黑色的卡宴,但情天认得。
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拿着洒水壶去盛水。
盛水出来听到手机铃声响,从窗前书桌随手捞出去,水壶搁在阳台上,才低头看。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号码没有备注,但是,她记得。
转头看向楼下隔壁,男子身形修长如玉,握着手机站在那边院中,树木星灯下,似正抬头看上来。
铃声响了片刻,情天终是接起。
433.二选一,他家四季跟人不一样
情天没说话,那头传来男子声音。
“我家草莓成熟了,邻居,你要不要尝尝?”
男子嗓音沉和温然,仿似心情不错,那一声“邻居”可谓唤得异常顺口。
情天握着手机看着那方,树木掩映,暮色下愈渐模糊隐约。
“前不久才栽下的小苗如今就果实成熟,你家的四季或许跟别人不一样。”
她的声音清淡,那头传来男子低笑,低沉磁性:“我只说了‘我家’,也没有指这个家里。”
听她说话,即便是被嘲讽也甘之如饴。
他还有个在C市民众心中颇为神秘奢华的松云居,情天经提醒,想起来,一时不答。
然后,她听到门铃响。
握着手机往楼下走,门开,赫然看到,正在通话的那人就站在门外。
两人一人门里一人门外,都握着手机,她一身米色家居服,长发如藻,淡然又美好。
而门外那人,一身休闲,黑色休闲西裤,黑色针织衫,一手握着手机贴耳边,一手拎着个小巧的篮子,那一篮粉嫩的草莓红,跟他身上黑色的针织衫颜色对比鲜明。
放下手机,他看着她,目光又往她身后门里扫去:“邻居,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情天看着这人,廊下灯光打在他身上,眉眼越发清隽瘦削,薄唇含笑,一派温文尔雅。
搬来这里后常常收到吃的,却是他第一次亲自上门来送。
她没有要请他进去的意思。
蔺君尚挑挑眉,手中篮子递过来:“要么请我进去坐一坐,要么这个你收下,二选一。”
他递着篮子的手腕露出精工的腕表,手指修长好看。
“别想太多,就是一篮水果。我们至少是邻居。”
真是一个很好的说辞,情天竟无话反驳。
垂眸看着片刻,她接了。
“以后别做这些,没意义。”收下,不过是不想与他这样继续在门口纠缠。
“怎么会没意义,不是有句话,‘远亲不如近邻’。如果你家有什么好吃的,分享给我我也会很乐意。”
男子笑得温然,望着她时深眸中蕴着暗夜星辰,伸手揉了揉她的发。
在她侧头避开前收了手,虽然想多停留一会,但他知道,要点到为止。
“以后别喝冰的东西,少喝奶茶,难入睡的话那东西不好,热牛奶可以多喝点。”
情天站在门口,一时怔然,下午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手里篮子虽小,却沉甸甸,草莓沁人清香一阵阵,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深沉暮色里。
……
回到隔壁,蔺君尚上了楼上书房,打开手提电脑,准备开始继续工作。
期间却有片刻走神,目光望向窗外,米色纱帘在夜风中微微飘动,掩映着窗外的暮色灯火。
二选一,其实她忘了还有一个选项,可以什么都不选。
男子平素清冽的眉眼柔和,唇角笑意微扬。
2月27日,周一。
情天又去了一趟医院,跟主治医生详谈了一番。
相比之前,她的心情已经平和许多,从大楼走出来已经是下午四点,握着病历本往大门口走。
正有些失神,突然被人从后拥住,紧紧抱着。
434.他与她,到底哪里错了
情天蓦然吓了一跳,但很快辨得那拥抱不陌生。
“情天——”
情天怔在那人怀里,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中,病历本捏得很紧。
“我们别这样了,好好地好吗?”
那人握着她的肩转身,情天抬眼,看到男子神色带着痛苦。
自那日之后,好几天不见,她觉得,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却没想今天会在这里见到他。
像是休息不好,他神色有些疲惫,抱着她的手臂却很紧。
“你瘦了,人不舒服吗?”
他伸手抚上她白皙的脸颊,眸色心疼。
情天摇头:“没有,你别担心。西迟,之前商量的事——”
“我们好好地,一定什么都能解决能克服。”
“我妈那儿,只要我们坚持,她总会妥协。关于你的病,如果她真的不放心,我可以陪你去好好问问医生,这种情况不一定真的会遗传——”
情天本被他的话触动,听到最后,却倏然笑了,抽开了被他握着的手。
“如果真的会遗传呢?”
她看着他。
“我们先去好好问问医生再——”
他要再牵她的手,情天往后退了步。
“……不用了。”情天深呼吸,平静摇头。
“西迟,如果真的会遗传,怎么办?”
顾西迟欲言又止,却最终沉默。
情天笑了,手指发凉。
“情天?”顾西迟不解看着她,不知她为何突然又变了态度。
“西迟,你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情天看着他,她能理解他作为一个儿子的为难,也能理解他的顾虑,理解他刚才说的话,但是,她没办法接受。
“怎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我好吗?”
看她一步步退离,顾西迟满心焦慌,却不明白她的意思。
情天依然摇头,“西迟,你我之间,真的该好好想想。”
说完,她转身就快步穿过小径往大门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林荫大道上人来人往,顾西迟要追上去时遇上一辆刚驶入的救护车,不得不停下避让。
等到救护车驶过,已经看她拦了计程车坐进后座,绝尘而去。
到底哪里不对,因为这事情这几天与母亲数次争执,顾西迟心力交瘁,到底还有哪里不对?!
只是想与她继续好好在一起,到底哪里错了。
计程车后座,情天神色恍惚。
手里一直紧捏着的病历本,已经皱得不成样子。
刚才在办公室中,与主治医生的谈话犹然在耳。
“医生,我的这个情况,会有遗传的可能吗?”
“晕眩症是一种症状,不是一种疾病,是由患者身体原因造成,一般不会遗传,别担心。”
她不是没有关心过这个问题,不是没有问过医生关于这方面,当医生告知,她的情况并不会遗传,心中着实松了口气。
但是,当她问顾西迟,如果会遗传呢,他只是坚持先去问问医生再说,他只是沉默。
她与他之间的感情,原来是由是否会遗传来决定未来的么?
她理解他的为难,真的理解。
但她要的,不是这样的。
435.僵持不下,没和好
原本打算择日返回美国的顾母徐文,推迟了回去的时间。
她已经打定主意,等她回去的时候,是要带着儿子一起回去的。
继续留在C市的日子,在家中却与顾西迟的关系很紧张,顾西迟因为与情天之前的关系,不知道跟她起了多少次争执,母子两人都是僵持不下。
徐文气得不轻,觉得自己养了个儿子一切为他好,到头来却因为个外人把她气到不行。
所幸还有白芳这个昔日老友可以一起说说话,偶尔通电话,徐文就忍不住与白芳说起自己的顾虑与担忧,白芳得空的时候邀约徐文出来喝下午茶,在一起无非也是聊孩子们的事。
听徐文无意中提及有一夜白漠曾送酒醉的顾西迟回家,还亲自照顾了他一整夜,白芳喝着茶,没说话。
只是那一日离开,回家的车上,白芳给白漠打了电话,让她回家吃晚饭。
虽然白诺涵是大姐,但显然在白家白漠的性格更倔强强势,白芳只有那么两个女儿,向来极宠爱,大女儿听话嘴甜,小女儿个性有想法,她都随着她们去了。
只是这一日从徐文那儿得知的事情,让白芳心中有了别样的想法,或许,是她忙于公司的事,太忽略女儿的感情状态了。
晚饭,丈夫出差不在家,厨子做好饭菜一一端上来,白诺涵从楼上下来,看向门口,“小漠怎么那么晚。”
她这个小妹,永远是让别人等她,比自己还要千金大小姐。
“再等等吧。”
白芳坐在沙发上,翻着最新的服装目录,白诺涵凑过去,母女两谈论起杂志上的服装款式来。
门响,佣人去开门,进来的人神色淡淡,唤了一声:“妈。”低头换鞋。
白芳放下手里的杂志,“洗手吃饭吧。”
……
吃饭的时候,白漠明显心不在焉,白芳都看在眼里。
“我记得上次你好像跟我说过,你交了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吃个饭?”
端着碗的白诺涵一怔,反应过来这话不是对她说的,逐看向白漠。
白漠抬头,后知后觉,“什么?”
“妈问你,上次你提到的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家吃个饭。”白诺涵帮重复了一遍。
白漠却是唇角一扯:“早分了八百年了。”
虽然白漠没再多说什么,正常地夹菜吃饭,白芳却觉得,自己或许因为忙着白氏的事,忽略了女儿太久了,心中不禁有了些歉意愧疚。
“小漠,吃了饭,你来妈房里一趟。”
中国的国情,大部分时候,想要结识新朋友,发展新人脉,地点不是在饭桌上,就是在酒桌上。
这夜,杨旭带着顾西迟与自己朋友吃饭见面,却依然发觉顾西迟有些心不在焉,脸色也显出疲惫来。
后来饭后转战酒吧开了包间喝酒,趁着朋友临时出去接电话,沙发上,杨旭搂着顾西迟的肩低声问:“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跟女朋友吵架一直还没和好?”
像是顾西迟这样的人,家境好,不愁吃穿,能放在心里的事也不多,看起来,唯有跟沐情天的事情,能让他变成这样子。
436.不如所见美好,她的过去
顾西迟不是个喜欢将自己私事随便与人倾诉的人,也不喜欢别人乱加猜测,但或许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持续时间太长,一直无法好好解决,他心中也有了藏不住的苦闷,昔日老同学一问,无法再遮掩。
但也并没有将内情仔细说与杨旭听,只是握着啤酒杯,叹气道:“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将杯中啤酒一口喝干,可这样也仍是压不住心中的烦闷难过。
“怎么了到底?”
杨旭有意知晓更多,顾西迟却只是摇摇头:“人家都说婆媳关系难处理,没想到有一天这情况也会落到我头上。”
一个是自己爱的人,一个是生养自己的母亲,让谁难过,他都不希望。
难道就没有一个折中的办法吗?
那天在医院,他跟情天说想要两个人一起好好地去面对,总会打动母亲妥协同意,他觉得自己说的没有错,但为什么情天却好像突然变得很抗拒……
他想不明白,两个人的感情本来应该很简单,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复杂。
最近在家中日日与母亲争执,气氛很僵,想要见情天她却也不愿意见他,突然,顾西迟觉得自己两面都不讨好,里外都煎熬,怎么会突然变成了这个境况。
杨旭听闻他的话,笑了笑:“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我跟你也有过类似的处境。”
轻拍了拍顾西迟的肩,杨旭想起他曾经与王胭的交往,当时还不是差点被家里老子骂出门去。
“我跟你说,我们这样的家庭,父母期望太高,对未来儿媳的要求也很高,不过说起来——”杨旭话锋一转,疑惑看着顾西迟:“沐情天那样的家世样貌,你家里还有什么不满意?”
顾西迟沉默,他不想将情天的情况说与不相干的人知晓。
杨旭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晃过光,拍着顾西迟的肩,像是经过一番斟酌:“西迟,其实有时候,有些人也不一定如你所见的那么美好。”
“什么意思?”顾西迟看着他。
杨旭神色有些为难:“我们同学同桌一场,现如今能依旧保持联络当朋友,我也希望你真的好对吧。你还记得我说我跟沐情天以前见过几面,那是因为两家长辈有些来往。”
杨旭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听说……两年前,沐情天曾经离家出走,后来两年下落不明,直到最近才突然又回到C市来。”
听闻这个,顾西迟隐约想起他喝醉情天送他回去那一晚,母亲似乎有提起过,说什么两年前沐家人以为情天出意外死在异地,她却突然又回来了。
当时只觉得母亲不知从哪儿的道听途说,此刻听到杨旭再提,不禁蹙眉。
看他这神色,显然是不知情,杨旭语重心长:“她看起来确实安静温柔,但实际真是那个样子吗,如果是,为什么一个千金小姐当年会做出离家出走的举动?西迟,这些你都去了解过吗,你有心跟她在一起,了解过她的过去,知晓她的全部吗?”
437.她心里,有个很在乎的人
想起当初自己被沐情天推下C大校内湖里,杨旭依然心怀介意,他何曾有那么狼狈过。
“而且……”杨旭话语一顿,果然引得顾西迟一脸严肃等着他的下文,才道:“似乎沐情天心里,曾经有个很在乎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关于那个人,在C市的身份太过特殊,杨旭也不多讲,挑拨归挑拨,却还不想引火烧身,很懂得点到即止,毕竟当年那两人到底关系到什么程度他也不清楚,现在也不确定那两人是否还有关系。
在顾西迟要问之前他赶紧撇清:“这些我也是无意中听说的,多的我也不清楚,只是想把所知的告诉你,让你多个心思。”
他这么讲,顾西迟果然无法再问,外出接电话的朋友回来包间,众人继续喝酒,顾西迟心不在焉地应酬着。
本就有问题横隔在他与情天之间,杨旭提到的情天心里曾有个“很在乎”的人,更是让顾西迟心中隐隐不安。
不久前那些担忧,似乎瞬时又都回来了。
白家
夜幕降临,楼梯上有高跟鞋的脚步声下来,白诺涵正坐在客厅吃水果。
白漠下楼,看了一眼客厅,没停留,直接走到门边换鞋。
白诺涵却端着碟子走过来,凑近了问:“你跟妈说了?”
身为亲姐妹,白漠知道白诺涵的意思,脸色平静应了:“嗯。”
“那……妈反对还是同意了?”白诺涵关心的是这个。
“任何人反对或同意,也不能改变我自己的决定,我喜欢谁要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白漠一脸平静。
白诺涵说不过她,“看来妈也只有同意的份了,幸好你喜欢的不是穷小子,不然家里不被你气死才怪!”
“可是那天我好像听妈跟徐阿姨闲聊,说到顾西迟是有女朋友的啊,你要怎么做?”
虽然提到顾西迟有女朋友这件事,白诺涵明显并没有打算劝妹妹收手的意思,反倒有些好奇,妹妹怎么打算的。
“有女朋友又如何,我不信我不如她。”
脑海中浮现一人清淡的面容,白漠微微皱了眉。
“听起来徐阿姨也不满意他女朋友,我看你是有机会。”白诺涵笑,自家人当然要帮自家人。
白漠笑了一下,走出门去。
她要的不仅仅只是“机会”,而是他的这个人。
时间走入三月,草长莺飞。
情天每日泡在市图书馆看书,她总是坐在楼上靠窗的角落,这样不容易被来往出入的人打扰到。
如果有人走近这个女孩的书桌,会发现她桌面上的几本书里,有关于美术学,亦有关于金融,这两类完全不同的书籍搭放在一起,让人会不禁想,这女孩子究竟是什么专业的。
书桌边上搁着一只小巧的随行保温杯,里面是从家中冲泡来的洋甘菊茶,洋甘菊,味微苦,有舒缓神经提神的功效,对眼睛也有益处。
即便已经是三月春天,天生体寒的情天坐久了还是容易觉得有些凉,看书的时候偶尔拧开喝一口,微温,从嗓子到胃里,都是舒服的暖。
下午两点,情天接到农卡的电话。
438.演示技法,铅笔为簪
即便今年九月才入学读研,在此之前情天也并不能闲着,除了专业上的书籍,还有金融类的书需要继续学习。
在西雅图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接触,时间长习惯了倒不会觉得枯燥,而且就算看得累了,她还可以换看看美术方面的书,两者结合,效果不错。
这日是周五,大学来说,一般周五课都少,农卡说,想请她去工作室帮个忙。
农卡的工作室最近有实习的学生正在准备毕业作品,题目是关于掐丝珐琅工艺器物。
珐琅是以多种矿物质原料研磨混合加入呈色金属氧化物,填充在器物的表面形成独特的艺术效果。
掐丝珐琅,则是在金、铜胎上以金丝或铜丝掐绕出瑰丽图案,再填上各种颜色珐琅的一种工艺。
情天当初在念大一的时候,曾经一幅掐丝珐琅彩画被C大收为优秀学生作品,农卡记忆深刻,此刻工作室里那个实习的学生在制作的过程中有了些疑问,农卡手头上有事不能脱开身,便想让情天去给那位学生讲解一下技巧。
情天听闻之后,爽快答应,收拾起了桌面的书籍,不久便离开图书馆。
……
在美术上,情天喜欢绚丽的色彩与事物,当年学画开始,她在色彩表现方面的天份就异于常人,高考美术专业考试,色彩科目的高分更是为她夺得了当年专业成绩的总分第一。
再一次去到位于C大教师院区里农卡的那个工作室,因为是有事而来,对于上次在这里遇到的人,情天倒是淡忘了。
农卡的工作室有科研研究,而且显然这阵子应该比较忙,情天进去的时候,入门便看到农卡正与一人站在角落说话,手中拿着一份资料指指点点。
看到情天来,农卡朝里一指,“情天,在里边那间。”
农卡这人向来随意不客套,情天点头,直接就往里面去了。
是靠近尽头的一间房间,再往里面走,那间便是她上次误闯过的那间油画室。
情天收回目光,敛了心神抬手敲门,然后才推门进去。
里面有个高个子男生,看到突然进来的情天立马从桌前站起身,显然拘谨。
情天自我介绍,说是农老师让过来的,那男生就让开了位置,让情天过来看他原本在弄的东西。
掐丝珐琅工艺,不光是掐出的花样要服帖流畅具有美感,后期填充矿物颜料的时候也要非常注意,因为填充颜料具有厚度,最后在器物上会形成一层有质感厚度的有色膜,如何让这膜当中尽量没有气泡产生影响效果,算是一门技巧。
情天废话不多说,放下手中书跟包包,去研究了一番那男生只完成了一小部分的作品,一边听他讲在制作当中遇到的问题。
情天认真听着,低头时长发如墨垂落,发梢微微扫在桌面,做事情不方便,但她手里没有橡皮筋。
想了想,目光寻到一旁一盒笔,直接拿过一根没削过的蓝色2B铅笔,手指在长发上灵活盘绕几圈,然后将铅笔为簪子插在发上,瞬时一个简单的发髻便出现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