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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先生一往情深全文阅读

作者:Alice慕灵     蔺先生一往情深txt下载     蔺先生一往情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1.严苛,他说不能待太久

    情天对什么江氏千金不感兴趣,趁着大家目光看去,悄然起了身,晃荡到自助餐区。

    彼时许途刚回到蔺君尚身边,他还在低声与许途交代什么,沉黑的眸中映着她起身的背影,淡漠的神色间,眉微蹙起。

    下午睡过了头,萧然打来电话之后,情天只有半小时将自己打扮好,来不及吃点什么垫肚子。

    已经是晚上九点,大概是有些饿过头,看着那些精美的食物却不大有胃口,最后,只要了一块小蛋糕。

    身后不远处就是侧门,侧门外的走廊通向一片露台。

    今日白日天气很好,入夜之后也不算冷,微风有着春意的温润。

    远离了身后宴厅的喧嚣,耳根子瞬间清净。

    情天倚着露台的护栏,对着C市璀璨的夜景,慢慢享用盘中的蛋糕。

    有侍者路过,她问要一杯白开水,不多时,一杯冒着热气的白开水端放在跟前,情天说谢谢时眼眸随意一扫,却怔住。

    来人一袭墨色西服,周身气息沉稳,容颜沉俊,哪里是侍者。

    情天一时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原本嚼着的那一口蛋糕,突然连滋味都尝不出了。

    “先喝点热水。”

    身边人未走,声音沉淡。

    “这样的场合不要待太久,”眼角余光里那人抬腕看表,严苛道:“顶多九点半,你想回去,我让人送你。”

    “原来你在这——”

    身后同时响起另一道清越的声音,情天转头,正是方才忙于招呼宾客的萧然。

    “你们……”

    萧然走来,看向站在露台边的两人,不免意外地挑眉。

    “里面有点闷,想出来看看夜景。”

    情天笑,神色自若地端起热开水喝了一口,温度合适,不会偏冷,也不会过烫。

    温热的水中和了蛋糕奶油的甜腻,入胃暖暖地舒服。

    “烟瘾犯了。”

    蔺君尚淡淡道,伸手去摸身上的烟盒。

    萧然看着这两人……

    “我正要找你,”萧然想起重点,看向蔺君尚:“江梦来了,跟我问起你。”

    情天无意听别人的对话,端着盘子杯子从后悄然走开,移到不远处另一张户外伞下。

    ……

    不一会,萧然走来,歉然看着她:“抱歉,今夜宾客实在太多。”

    彼时,露台上已经没有蔺君尚的身影。

    情天微笑:“你忙就好,我自己也没事。”

    “外面太冷,你还是进去坐着,待会……我可不想找不到我的舞伴。”萧然看着她笑。

    这时,有个助手模样的人过来对他恭敬低语了几句,他不得不又离开。

    看着身前空了的盘子跟那只玻璃杯,情天发呆。

    ……

    “请问是沐小姐吗?”

    不久,一名年轻的侍者过来礼貌问。

    “我是。”

    情天点头,那侍者伸手示意走廊的另一方:“萧总太忙,请沐小姐过去——”

    想起刚才萧然临走前的那一句“我等会来找你”,情天起身,随着侍者走。

    那是与宴厅相反的方向,经过安静的走廊,前面出现一扇门。

    侍者打开了门,情天抬眼看到里面一片漆黑,心下觉得不对,身后突然有一道重力将她一把推入门内。

    穿着礼服高跟鞋的她,重心不稳直接往前摔去,紧接着,身后传来门咣当关上的声响。

152.大意,一门之外无回应

    眼前一片黑暗,情天能感觉到自己摔在的是台阶下,手掌跟膝盖都磕破了,但她甚至看不清自己伤到什么程度,只能感到一阵火辣辣地疼。

    后背跟裙摆上像是被泼了什么东西,湿漉漉地味道刺鼻难闻,情天从地上撑起身子站起时,才发现自己右脚一阵钝痛,完全无法直立,是扭到了。

    微微喘息在安静的黑暗中萦绕,那是她自己的呼吸声。

    深呼吸很多遍,才将刚才突然被推下的那种失重心慌缓过去,她让自己镇定。

    抬手四处去摸,都是空无,转了一圈,慢慢移动脚步,好不容易够到了右手边的墙壁,情天扶着墙壁尽量站稳。

    她着了别人的道。

    是她刚才走神大意了,因为萧然说过会来找她,而他今夜又一直忙于招呼宾客,她才会大意地让侍者领来了这边。

    她以为侍者领她去的或许是个休息室之类,因为越走越安静。

    她的推断,这里应该是通道,刚才她被推进来之后,有人在外面锁上了。

    眼前的黑暗像是黑洞,浓稠的黑,仿佛她往前迈一步,脚下都要踏空,就要掉进无底的漩涡里。

    她向来是个怕黑的人,从小到大,晚上睡觉一定要开着一道光源,再暗淡也要有,就算她睡着了,但凡父母来将灯关掉,她是立马就能醒来的人。

    所以此刻面对这噬人的黑暗,说一点不怕是假的。

    可她亦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天生的怕黑无法改变,她却不会自己吓自己,让自己在这样的境地更慌乱。

    扶着墙一步步往上走,右脚扭了,每一步都是从骨头缝里溢出钻心的疼,情天咬着唇,坚持着。

    今夜举办酒宴的宴厅在丽笙大酒店的五楼,与萧然一同来时她曾看过电梯上升的数字,只是,摸到了那道刚才她经过的门,却是真的锁死了。

    不透光的门,不管她如何尝试,都不动摇分毫。

    情天尝试着去拍门,门板如此厚重,她一双手拍得生疼,一门之外却一点回应也没有。

    是谁,为什么要把她关在这里?

    滑坐在门后,靠着门板她逐渐头脑昏沉。

    宴厅中

    众人寒暄闲聊过后,逐渐落座,台上正在准备慈善拍卖的环节。

    “蔺董,介意我同一桌吗?”

    众宾客各自入席,身边传来女子声音轻柔。

    许途转头看去,着深红色鱼尾礼服的女子一头浓密的大波卷发,妆容精致眼眸微显妩媚,周身透着成熟女人独有的美丽。

    蔺君尚微微颔首:“请。”

    女子脸上笑颜妩媚动人,在蔺君尚身边落座,对随行助理说了句什么,助理便离开了。

    “鹭城春暖,蔺董何时再临鹭城,我可以陪蔺董赏赏鹭城春初的花开。”

    女子主动打开话题,方冉抬头,鹭城江氏企业的千金江梦,之前老板多次前往盛辰在鹭城设立的分公司,与那边的企业有了往来,才与她相识。

    没想到,她会特意从鹭城来C市,参加今夜萧老爷子的寿辰宴。

    蔺君尚却显然心思不在此,并未搭话,淡漠眸光扫向宴厅侧门。

153.气味刺鼻,她躺在那里

    宾客基本到齐,萧然却没有看到情天的身影。

    “萧总,你忙了一晚上,赶紧坐下吧。”

    当他目光寻视着四处,脚步正好路过宾客席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唤住。

    目光移去,看到沐尹洁在跟前,一身华美,站得笔直端庄。

    “沐大小姐,可有见到你妹妹?”

    寻不到人,他随口问。

    “我妹妹——”这个称呼让沐尹洁一顿,然后才反应过来:“情天?我并没有看到她。”

    她鼓起勇气过来与他说话,他第一句却是,问她有没有看到沐情天?

    压下情绪,她依然对他笑得甜美动人,希望他看清,等会的开场舞,唯有她与他跳才登对。

    萧然点个头:“你们先坐。”

    他转身向外,要去找人。

    沐尹洁赶紧跟上来:“萧总是在找我妹妹?她人不见了吗?”

    萧然一心往外去,只淡淡一句:“没事。”

    远处这一幕,落在蔺君尚眼中,他微微一侧脸,许途即刻会意地低身靠近,听了老板一句吩咐,点头就离开了宴厅,往侧门外走。

    露台上空空,并没有人影。

    萧然让女服务员去洗手间看看,女服务员出来说洗手间没人时,跟着出来的许途也听到了。

    许途上来询问情况,萧然也没多想,简单说了宾客不见,许途愿意加入寻找,他是感激的。

    今夜是萧家的盛宴,萧然并不想将事情扩大影响了宴厅内的宾客们,低调地寻找,但仍是没有情天的身影。

    露台外,萧然双手插腰,眉目担忧。

    “会不会是她先离开了?”

    一直跟在身边的沐尹洁猜测,萧然不语。

    他对情天尚不了解,但凭感觉,既然她答应来参加,就不会中途不告而别。

    可是人去了哪儿呢?

    顾不上理会沐尹洁一直跟在身后,萧然步伐很快,到处查看。

    沐尹洁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跟在萧然身边,虽然他在找的是沐情天,但在他面前做做样子,表示一下担心跟急切,一路跟着他到处查看,也算是个拉近关系的契机。

    只是,萧然的脚步实在太快了,而她又穿着晚礼服跟细高跟鞋,没跟多久,走路就开始有些吃力,已经远远落后了他一大截。

    委屈地停在原地揉了揉脚踝,抬头,已经不见萧然的身影。

    着急四处张望,看到一抹人影很快地从前方远处闪过,她赶紧提着裙摆赶过去。

    走到那儿,却什么都没有看到,眼前只有一扇门,半边门扇虚掩着,像是刚被人推开过,还微微开合着。

    她上前,推开门,却见门里一片漆黑,还有刺鼻的气味。

    沐尹洁厌弃地转身就要走,但走廊的灯光照在门里那片黑暗中,眼角余光里,隐约,像是有道影子在。

    她吓得心里一跳,但定睛一看,似乎是……

    沐尹洁从手包里哆嗦地摸出手机,以手机照明,那光束落在门内暗影之上,照得那一片墙角与人影一片惨白。

    靠躺在墙边的人影,一身蓝色礼服,沐尹洁睁大眼睛,往里走了几步,仔细近看,是沐情天。

    周围都是难闻刺鼻的气味,她怎么会昏倒在这里?

    沐尹洁伸手想要去推,却在指尖就要触碰到情天的肩膀时,倏然收了手。

    脑海中划过什么,原本惊讶的脸色也转而为一种冷漠,咬咬唇,她转了身要走。

    裙摆却倏然被一股力道从后紧紧扯住,那一瞬,沐尹洁满心的惊恐就要冲破喉咙——

154.蔺君尚说,那就毒死我吧!

    “……见死……不救吗?”

    身后传来微弱的气音。

    沐尹洁转回头,惊恐地看着那只纤瘦白皙的手臂,正紧紧攥着她的裙摆不放。

    “你、你放手——”

    莫名地,沐尹洁觉得自己的心慌到颤抖。

    靠躺在墙边的人,一身湖水蓝的礼服,长发掩盖一半眉眼,面容苍白,连唇色都无。

    而那只攥着她裙摆的手,过于白皙的手腕上有血……那个人的脸上,也有血……

    这是何等惊悚的场面!

    刚才她过来查看时,只是认出了沐情天,但不及此刻沐情天用那虚弱的模样望着她时的震撼。

    她长发散乱遮盖大半眉目,却虚弱地直直地盯着自己看。

    一刹那,沐尹洁想起了这人是两年前本应死在鹭城民宿旅馆那场大火里的人,她突然很害怕,自己这段时间接触的,到底是人是鬼?!

    为何原本好好的,突然她就这样在这里奄奄一息了?

    难道这才是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鬼魅!

    是的,奄奄一息,她的脸色,手臂,都是毫无血色的苍白得吓人,而那苍白上,还隐隐染着几抹血迹,让沐尹洁如何不惊恐。

    “……你、你别拉着我啊……”

    沐尹洁惊恐地死命抽回自己被她拉住的那侧裙摆,脚步也不住往后退开,此刻她只想逃得远远地。

    情天费尽力气死死攥着她的裙摆,胸口难受,呼吸吃力,她完全是靠意志在撑。

    “喊,喊人……不然,我连你……一起,拉进地府……”

    出口的话几乎全是气音,每吐出一字皆是艰难,呼吸更是艰难。

    刚刚沐尹洁居然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走掉,如果刚才没能扯住她,怕是,自己今夜真的要这样死在这里。

    沐尹洁终是惊恐地哭出来,“你放手,我去叫——”

    彼时,门外有脚步声快速而来,继而一束光亮赫然照亮了墙边,光线太强,情天眼前一阵黑雾弥散,蹙紧眉闭上眼。

    ……

    清晰的皮鞋声疾步而下,怔愣的沐尹洁已经被一把扯开,踉跄倒在一旁,一道暗影携着狂风暴雨,护在情天跟前。

    看到她模样的那一刻,男子沉冷的面容覆上冰霜,后牙槽咬紧,浑身都是盛怒的气息,脱下自己外套披在她身上,伸臂一把将她抱起。

    失重感让情天更为难受,未等她睁开眼,已觉自己被人抱着往外走。

    走廊里灯光明亮,突然接触光源让情天很不舒服,抱着她的怀抱很宽阔,也很暖。

    刚刚在那冷硬的地板躺了太久,她浑身冰凉。

    勉力微微睁开眼睛,迷蒙的眸光中,是那人沉俊的侧脸,一脸紧绷的怒意。

    “……我、衣上……有毒……”

    被人推下楼梯时,她还被泼了一身的液体,当时不觉,但后来她很快就有了反应。

    那从难闻逐渐到刺鼻的液体,挥发是有毒的,被关在楼道里的她急速地感觉胸闷恶心,呼吸不上,鼻腔疼痛,连自救的力气都没有。

    艰难说出几字,怕他也沾染。

    “那就毒死我吧。”

    男人的声音很沉,咬牙切齿般满含怒意。

    他垂眸看她,沉黑的瞳眸中担忧再遮掩不住,脚下步伐极快,丝毫不停。

    情天莫名觉得他那回答好笑,唇角虚弱一牵,鼻下却再次有阵温热流出……

155.别怕,他的声音与手指一样颤抖

    “先生——”

    已到车边,才打开后座的许途转回身,惊呼一声。

    蔺君尚倏然低头看去,那一刹间,仿佛心都被人揉碎了。

    情天的鼻下流出鲜红的血,他慌张将她抱进后座,拇指给她抹血渍,手都是颤抖的。

    可才刚抹开,很快就又有新的流下来,他的面容肃冷苍白,逐渐红了的眼中只剩一片慌乱。

    “……别怕、别怕……”

    他的声音与他的手指一样颤抖,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情天鼻腔很疼,流鼻血不是第一次,只是没有这一次被毒液刺激那么疼痛,仿佛喉间都尝到了那甜腥。

    她没有怕,但他的心跳,紧贴着她身体的属于他的心跳,是那么快,快得都乱了……他在怕吗?

    而她左心房那处,却似乎,开始渐渐慢下来。

    萧然带着人赶到时,敞开门的消防通道里,只余沐尹洁一人呆愣愣地跌坐在地面。

    而她身前的墙边跟地上,隐隐有才干的血渍。

    心中骤然一紧,他沉着脸,几步快步下楼,“怎么回事?”

    沐尹洁一脸茫然地慢慢转脸看向来人,看到是萧然,突然清醒了一般,一把便扑进他怀里,紧紧抱着他,惊慌地哭出来。

    “萧然你终于来了,刚才吓坏我了——”

    “刚才怎么了?情天呢?”

    萧然蹙眉将她拉离自己,脸色难看地等着她回答。

    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人,刚才有侍者说曾见到蔺君尚与助理往这方向走,他才赶紧过来看看。

    沐尹洁眼含着泪看着他,神色委屈,她刚才受了那样的惊吓,还被推了一把,萧然出现之后对她没有一点关心,一来只问她沐情天的事。

    “被、被蔺董带走了——”

    “蔺董?”

    萧然蹙眉,以为自己听错。

    沐尹洁赶紧点头,不管沐情天与蔺君尚之间又是怎么回事,总之,这一回多了个蔺君尚在其中,萧然应该不会再对沐情天有兴趣了吧。

    萧然站起身,目光穿过敞开的安全门,落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

    蔺君尚与沐情天……不是不认识吗?

    “先别睡,听话……”

    夜色浓稠,繁华街景璀璨灯火,悉数从车窗外飞快掠过。

    往医院去的一路,无视了所有的红灯,许途的车开得极尽地快。

    车窗难得地全部大开,后座,蔺君尚紧紧抱着情天在怀里,反反复复,喃喃低语着只有这句。

    他的眼眸是迷茫的,只知道紧紧抱着她,那种或许要再失去一次的恐惧,让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

    一手抱着她,一手是压在她鼻下的纸巾,纸巾上沾染触目的鲜红,怎么都止不住,几乎令他发疯。

    “听话,别睡……”

    语调极尽温柔,到后来,他的嗓音几近哽咽。

    找不到她时是担忧,寻到她时是心疼,而此刻看着手上沾染的她的血渍,他只想问,到底为什么?

    吸入有毒气体,轻者头晕恶心呕吐,重者,昏迷休克,呼吸道衰竭,甚至死亡。

    情天闭着眼,呼吸窒闷,失血令人晕沉。

    如果说之前晕眩症犯那一次,她未曾听见过他对病中的她的言语,那么今夜,她在几度将要失去意识前,似乎听到了。

    他说:“上天把你送回来,你可以对我残忍,但别对自己残忍。”

    他说:“未来还很长,你若不想理我,那让我远远看着你一辈子也好。”

    模糊听到他话语似哽咽,情天心像是没入细细密密的刺,痛不能哭。

156.回忆篇:17岁,她拿了奶奶的钱

    你说起那条回家的路

    路上有开满鲜花的树

    秋天里风吹花儿轻舞

    阳光会碎落成一面湖

    …

    陌生的城市让人想哭

    寻着流星方向,可不可以找到幸福

    越长大,越怀念,少年时有多勇敢

    骑单车,摔多痛也笑着哭

    越单纯,越幸福,心像开满花的树

    大雨中,期待着有彩虹

    …

    这一年,情天十七岁,高二的暑假,少女的生活是沐宅大书房里那些永远翻不完的有趣的书,以及练毛笔字时萦绕在鼻端的墨香。

    画画累了的时候,情天戳开一盒椰汁,趴在窗台,听着收音机里正在唱的一首《越单纯越幸福》,捏着吸管一边吸一边看窗外院子里绿色成荫的树。

    沐宅院中夏日花草的繁茂,足以让她画成一幅幅好看的水彩,有兴致时,她会用钢笔直接对着一株叶子画一组线描。

    从小祖父对她说,画画最重要的,是观察。

    情天常常抱着一本画本坐在门外廊下看,就连下雨的时候,那在院中地面溅起的水花,在她眼中也像是田里新长出来的小苗。

    这日午后,蝉鸣阵阵,院中有车声。

    司机撑着伞护送着苗条的身影至廊下,拍掉身上的水珠,那人看她,娇俏声音带着些微不屑:“雨有什么好看的。”

    情天转头过去,是沐尹洁。

    沐尹洁比情天大三岁,情天四岁的时候,沐尹洁七岁,模样精致得像是个洋娃娃,沐家所有人都觉得这位大小姐长得很好看,不仅聪明,会跳舞,见人还会笑得很甜。

    而那时候,四岁的情天只知道安静看绘本在白纸上涂鸦,母亲将她抱起,轻声细语说:“情天长大了,要向姐姐学学。”

    情天懵懂抬头看去,被沐家众人簇拥的那位堂姐姐,要在院中石凳坐一坐,但坐之前,要让佣人再三擦了石凳好几遍。

    沐尹洁成绩好,爱美,挑剔,在沐家被众人捧着,一直都是。

    此时,已上大学的沐尹洁刚去跳舞归来,很是不喜欢雨天,因为会湿了她的衣服她的鞋。

    廊外雨声哗啦啦,情天没有回答,沐尹洁看了她一会,转身上楼,去见祖父祖母。

    祖父有应酬外出,晚饭后,情天一个人在偌大的书房里练字。

    大约是晚上七点,门被推开,情天抬头,看到,是父亲进来。

    沐修文看了坐在书桌前的情天一眼,兀自坐到不远处的沙发上,然后,沉默点燃了一根烟。

    沐家,沐老爷子与大儿子烟龄很长,但不好酒,而老二老三好酒不碰烟,唯有沐家老四沐圳良,烟跟酒都是生活里不能少的情`趣。

    父亲很少直接在自己面前抽烟,烟味渐渐弥散在书房,情天手中握着的毛笔,微微捏紧。

    就在她觉得这种氛围很怪异时,父亲开了口。

    她仍记得当时父亲手中夹烟,透过烟雾看着她时那深沉复杂的目光,也记得他严肃低沉的声音。

    他问:“情天,是不是你拿了你奶奶的钱?”

    情天倏然看向父亲,心口猛地一跳,继而狠狠摇头。

157.跪下,没人相信她

    沐修文再一次问,让情天一定要说实话,她始终只有那一句:“我没拿。”

    一支烟燃尽后,沐修文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起身过来。

    情天莫名有些心慌,然后,她手中的毛笔被抽掉,父亲拉着她,步伐极快地出了书房,穿过走廊而去。

    沐老夫人的房中人不少,看到沐修文与情天入来,脸色都有些凝重。

    在情天的心里,父亲鲜少有这样严厉的时候,当时在灯火明亮的祖母房中客厅,他对她说:“跪下。”

    情天不肯跪,一个小木盒不知从什么地方扔到她身前,摔落在地面上。

    带锁的小木盒,情天认得,那是属于她的,是她存零用钱的地方。

    沐修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严厉带着薄怒:“你自己打开。”

    情天从兜里摸出自己那串钥匙,其中一把特别小特别简单的,是属于木盒子的钥匙。

    她倔强地毫不犹豫地去打开,却在看到里面一卷的百元大钞时傻了眼。

    她盒子里存的零用钱,本没有那么多。

    啪——

    一道火辣辣的疼徒然打在后小腿肚上,沐修文让情天跪了下来。

    捏着木尺的他气得对她怒目而视,他是沐家的长子,当起表率,从未想过自己教出来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沐家在场的家眷,似乎隐隐有人劝说“啊呀,小孩子,你打她干嘛——”

    但是说说只是说说,没人真的上来拦着,或者拉她一把。

    情天跪在地上,紧紧咬着唇。

    “奶奶那儿少的钱,你看看是不是都在你这里了?”

    沐修文质问的声音在身边持续,杜妤看着女儿,既心疼又叹气。

    “我记得情天曾说,生日的时候想请同学吃大餐,怕是因为……钱不够?”

    娇俏的声音响起,正是来自站在沐老夫人身边的沐尹洁。

    她看着情天,一脸不忍,拉着祖母的手帮求情:“奶奶,或许情天只是想生日请客,就不要怪她了吧——”

    情天的生日在九月,彼时是七月,沐尹洁这一句,在众人耳中似有道理。

    彼时除了沐尹洁念大学,情天高二,沐少堂沐箐箐才念初中,沐老夫人房中备着一些现金,是偶尔奖励晚辈给的零花钱。

    但这涉及教养问题,沐家的孙女做出这样小偷小摸的举动,传出去是丢脸的事情。

    “这次的事情就算了,情天,以后可不许再这样。”

    沐老夫人看着她。

    跪在地上的情天低着头,她坚持说:“我没有拿。”

    “情天听话,认个错,这事情就过去了,没人怪你。”

    听她还不肯承认,苗丽云也在身边劝道。

    “悄悄拿确实不对,要过生日可以问大人嘛——”这是白慧的声音。

    众家眷七嘴八舌,情天紧紧咬着唇,她说的没人相信。

    “这是怎么了?”

    才从外回来的沐圳良入来,看着一家子的人,还有跪在地上的侄女。

    周龄低声对丈夫说了事情大概,沐圳良来到情天跟前,蹲身看她:“情天?”

    情天抬眼:“四叔,我没有拿奶奶的钱。”

    她的声音轻而坚定,清澈的双眸蒙上薄薄水雾。

    沐圳良将她拉起来,往外走。

    “哎,上哪儿去啊?”

    白慧惊讶道,沐老夫人也皱了眉。

158.以人格担保,她泣不成声

    沐圳良此人,在沐家兄弟中排行最小,为人处世也是最随性的一个。

    他好烟好酒,但并不油气,也不精明,情天偶尔看小说,会觉得他这样的人有着武侠小说里闲游山水的旅人的气质,信奉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路见不平……相助看心情。

    此刻,他拉着情天下楼。

    沐宅的祠堂里,他燃了香恭恭敬敬插在沐家祖先牌位前,然后跪在蒲团上。

    他极为认真郑重地,对着沐家众先辈牌位,说他愿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侄女情天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有跟来的沐家家眷,看到此景都沉默不再说话。

    如果说掉眼泪是本能,那么情天刚才在屋里始终没让自己哭过。

    那一刻,情天站在祠堂门边,一直倔强忍着的泪终是掉下来,泪眼模糊里看着自己的小叔,泣不成声。

    此刻,那些委屈,不被理解,全都烟消云散。

    沐家男儿长得好,情天年幼时,觉得父亲与几位叔叔都模样英俊,但四叔的那种潇洒与父亲跟其他几位叔叔不一样,他们各自或沉稳或严肃或精明,而四叔总是对她笑意盈盈。

    彼时年逾四十的他,身形已经开始偏瘦,不复当年风采,对她的好,十几年却从未变过。

    那一日在沐宅祠堂,情天便想,今后大家都老了,她要孝顺的人,一定有四叔。

    风波过去半个月,时间走到七月中。

    对于之前发生的事,事后情天母亲杜妤,曾经找情天谈过。

    情天父母对其的管教,一直是望她懂事理,其实不管情天是否真的有拿了祖母的钱,最重要的是,沐修文与杜妤当时的处境也不易。

    沐修文是沐家长子,杜妤是长媳,古时有句话,长兄为父,长嫂为母。

    如果家里没了长辈,那么无疑长兄就是长辈,就是要持家规的人。

    情天说自己没拿,但证据却确凿摆在眼前,连她自己都说不出是怎么回事。

    沐家这样的大家族,沐修文无法在众目睽睽下因为心疼女儿而一味庇护,因为他要给沐家做榜样,情天之下,还有年幼的沐少堂与沐箐箐。

    情天没有真的怪父母,要怪,只能怪暗地里做手脚想要陷害她的人。

    能接触到她的东西,能对她的东西动手脚,非沐家人莫属,但放眼下去,谁会做这样的事?

    她若说是别人陷害,有谁相信?

    彼时沐宅大家庭和睦,17岁的少女因为想要过生日请客所以偷拿了祖母的钱,与她是被沐家人陷害的,这两者,大家都更容易相信前者。

    不管沐家其他家眷相不相信她的清白,总之,在四叔为她证明之后,这事大家都闭了嘴,她也不再想将此事揪着。

    居心叵测的人,不可能藏着一辈子。

    ……

    这一日,天气没有那么炎热,高二暑假,补课的一天才结束,傍晚时,情天踏着暮色回到满庭芳。

    才刚进家门,家里客厅的座机响了,那突兀的铃声在安静的客厅里回荡,蓦然让情天心中一跳。

159.梦魇,像玩具一样翻倒的车

    三天前,沐修文与杜妤赶赴鹭城,参加好友儿子的婚礼。

    今天本应是他们归来的日子,中午情天在学校食堂吃午饭时,还曾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说:“爸爸妈妈傍晚就到了,最近天气热,你自己要多注意,多喝水,不要去阳光烈的地方。”

    然而此刻,情天站在满庭芳家中客厅,手里的听筒滑落,一身僵硬冰凉。

    她转身就往外跑,却踉跄磕到了沙发角,整个人摔在地板上。

    膝盖上的痛已经没有感觉,眼神茫然地撑起身,她继续往外跑,从满庭芳最里面的那片住宅区,一直沿着夏日的花丛小径奔向小区的大门。

    一辆车经过,倏然停下,唤她:“情天!”

    情天脚步蓦然怔住,停步转头,彼时,沐圳良正疾步迈过花圃,担忧地眼神看着她,声音沉沉:“跟四叔走,上车。”

    情天茫然地被沐圳良拉着上了他的座驾,然后往满庭芳门外驶去。

    一路上,情天一语未发,也不问沐圳良他们是要去哪里,她一点不想知道自己将要去的是哪里。

    沐圳良的神色很凝重,在经过某一个无人路段的时候,他抬手抹了把眼睛。

    转头看着副驾驶上坐着的,只有十七岁的侄女,一脸呆滞面色苍白,今后,她该怎么办?

    在车上的一分一秒,都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

    情天却宁愿,时间永远停留在车上,不用下车,也就不用面对那些无法承受的悲伤。

    ……

    去的是医院。

    沐圳良脚步很快,情天机械地跟在后,可是越往里,她越恐惧,她想逃。

    刚到家时,给她打来电话的是四婶婶周龄,周龄在电话里说,她的父母,在从机场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情天心里一直在念着,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是等到去到医院里,经过那长长的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的走道,四叔沐圳良在她身前终于停步时,她抬头,眼前只有一片白布。

    ……

    这一日,沐修文夫妇从鹭城返回,航班降落机场之后,沐家的司机去接。

    这一日,机场高速上发生了一起很严重的车祸事故,后来在第二日C市的新闻曾有报导,沐氏集团沐保泓老先生之长子与长媳,因遭遇严重车祸意外离世,沐保泓老先生与沐家大受打击,连带沐氏的股价也有所下滑。

    这一个暑假,原本与以往的那些暑假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今后,却成为情天永远忘不掉的日子。

    情天与父母一直单独住在满庭芳,平日只是周末会回沐宅小住,现今出了事,情天被接到沐宅来。

    沐保泓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满头白发,他搂着情天,隐忍悲痛。

    彼时情天已经不会哭了,从接到电话那一日到父母下葬,痛哭过嘶叫过,泪仿佛已经流干。

    只是,她开始彻夜彻夜不能入睡,无数的梦魇在她闭上眼之后侵袭,脑海里全是纵横来往的车流,刺耳的刹车声,像玩具一样翻倒的车子,零件破碎散落,以及……蔓延一地的鲜血。

    情天开始生病,高烧不退。

    沐家的家庭医生来看过,开了药,原本住在玉致居的沐圳良与周龄比以往回来沐宅的次数频繁,周龄常常在照顾她,直到有一天——

160.从未失望,天若有情天亦老

    午后,周龄算好时间,盛了热开水跟退烧药,才要叫情天起来,却听到佣人来报说老夫人晕倒了,便顾不上这边,放下药跟水,急忙忙离开。

    情天大约是在周龄离开二十分钟后醒来,醒来时似乎听到门刚轻轻关上的声响。

    看着桌上的药片跟尚还微温的开水,缓缓坐起身,拿过来服下。

    祖父沐保泓对于情天而言,一直是严苛与慈爱并存的存在。

    他对她高要求,这种高要求比之对沐尹洁,对沐少堂沐箐箐,只有多而不会少。

    情天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祖父对自己那么严苛,而其他的堂姐妹,只要做到优秀就好。

    直到多年后,她才明白祖父的用意,但彼时,只有十七岁的她,尚不能明白。

    但即便当时不明白,她也从未让祖父失望过,在她高烧不退时,祖父曾来看她,他说:“意秋,你还小,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很多的坎要过,哭过了,要懂得坚强起来。”

    祖父叫她意秋,意秋是幼时祖父亲自给她取的表字。

    书香门第,知识渊博的长辈给晚辈取表字是很常见的事,但在沐家,因为有四个孙儿,沐尹洁从小受外婆家影响,觉得除开本名,英文名比表字洋气,并不喜欢什么表字,久而久之,沐老爷子一视同仁,称呼上慢慢全都变成了本名。

    唯独对情天,但凡沐老爷子有郑重的话要说,都会唤她意秋。

    情天出生在秋季,秋是个美好而温和的时节,天高舒爽,秋是收获,秋也是结果。

    “天若有情天亦老”这一句,最早出自唐代诗人李贺的,一句道出无限感慨与伤怀。

    倘若上天也有感情,那么天也会随着岁月蹉跎而老去,但,自然法则是无情的,上天也不可能有情。

    自然法则无情,但人可以有情,祖父给她取名情天,或许希望这个寄予厚望的孙女,一生能活在爱之下,对人对事也能回馈以爱。

    不管是意秋还是情天,都饱含祖父对她最美好的祝愿,愿她一生心怀沉挚,最终也将收获美满果实。

    所以,情天觉得,自己该是振作了。

    在历经多日的伤痛浑噩之后,在终于病倒之后,她想起了祖父的话,要自己振作。

    只是,她没有料到,那一次高烧,成为她后来经年不可挥去的噩梦始源。

    情天于午后服下退烧药,喝掉一整杯的温水,坐起来看着窗外发呆。

    下午时下了一场雨,天气变得凉快,情天于傍晚时起来梳洗,出了门。

    七月末,这是父母出事之后,她第一次出门,随身只带了一只手机跟一些零钱。从沐家出来,无人注意,她一路走到很远很远,有公车站牌的地方,上了公交车。

    那一趟往市中心的公交人很少,情天坐在左后方的位置,额头抵着车窗,怔怔出神。

    那时她一直隐隐觉得头疼还有些犯恶心,只以为是多日来悲伤过度造成的不适,或许出来多透透气就会好。

161.检验报告,药物有问题

    市中心,下过雨的步行街路面微湿,情天在一家有名的老店喝了一碗暖暖的黑芝麻糊,那家店,她以前常跟同学一起来。

    后来又独自在行人稀少的步行街走了一圈,霓虹闪烁,倒影在微湿的路面,情天越发觉得自己胸闷头晕,不得不赶紧返回家。

    回到沐宅是晚上八点过,情天入了房里,蓦然感觉一阵恶心袭来,跑到洗手间,至此吐得一塌糊涂,不止是吐,她的眼前一阵阵犯起黑雾,耳鸣头晕,开始觉得天旋地转,那种感觉如此骤然汹涌,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的神智都淹没。

    那一夜,沐保泓找林简来沐宅,两人在书房谈了很久。

    林简是沐老爷子的御用律师,从书房出来后,想起那个刚刚失去父母的沐二小姐,便想要去看看她。

    却不曾想,发现她倒在房中洗手间里已经失去意识,彼时向添也在,两人连忙一起将情天送去医院。

    一番紧急救治,所幸并没有生命危险,林简将此事告知了老爷子沐保泓。

    白发苍苍形容威严的老者,坐在沐宅书房里握着电话,听到诊断是中毒时,面容严肃沉默。

    自从父母出事,情天几乎没怎么吃东西,直到发高烧,沐家的家庭医生来给她开药。

    除了在家里吊点滴之外,她吃退烧药已经吃了好几天,一直都没什么异样,直到今天。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也就是在那一夜半夜,情天数次昏沉间被强烈的头疼逼醒过来,然后在天旋地转间吐了无数次,铺天盖地的晕眩与失衡感,几乎击垮一个不到十八岁的女孩的意志。

    那是向添记忆中最提心吊胆的一夜,情天几乎是每小时都起身吐一次,晕眩让她眼前迷雾一片,昏沉分不清东南西北,每次向添都急忙上前稳着她的肩怕她摔下床,看着她吐得一塌糊涂,却无能为力。

    情天实在难受了,嘴里迷糊喊着父母,向添从小看着情天长大,在守着她的时间里,曾一度红了眼。

    ……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天亮。

    到后来,情天已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呼吸不上来,向添连忙去找了医生。不久,情天被插上鼻氧,心率不对,护士在她胸前贴了电极片,给她测心电。

    之后住院的三日,依然不定时发作的阵阵眩晕,天地旋转,让情天几乎无力承受。

    她的右耳开始产生严重的耳鸣,那种耳鸣除开睡着时无知觉外,在她醒着时从未间断,那时而像是电视无图像无信号时的沙沙噪音,时而像是细微的金属摩擦鸣响,永远在右耳内叫嚣着,原本就清瘦的情天,被折磨得头疼欲裂,更是消瘦。

    晕眩,畏光,情天第一次被诊断为药物中毒引发的急性眩晕,右耳前庭神经功能受损。

    那时候,她还不到十八岁。

    ……

    检验报告出来,情天近期服用过的药物成分有问题,林简在病房门外与向添说话时,不巧被刚醒来的情天听到。

162.总是要往前,哪怕负重前行

    后来那位家庭医生不再见踪影,听说是被祖父辞退,情天拉着祖父的手摇头:“……不会是四婶婶。”

    除开沐家那位家庭医生,唯有四婶周龄那些天一直在照顾发高烧的她,退烧药跟热开水大多是周龄给她拿来劝着她服下,但她不相信,周龄会在退烧药上动手脚。

    ……

    沐家所有人都以为,情天这一次突然生病入院,是因为之前悲伤过度身体垮了。

    退烧药有问题的事,沐老爷子也并不让知情的林简与向添声张,只以情天生病需要静养为由,让大家不必去探望。

    关于那件事最终是怎么处理的,病中的情天不清楚,只是自从那次之后,她发觉祖父威严的眉目总是蹙得越发地紧了,有时候看她,目光深沉似有沉痛。

    在医院住了三天之后,情天情况逐步稳定,她不愿意继续住医院,沐老爷子也没再让她回沐宅,而是让向添把她送回了满庭芳。

    医生说,情天这样的情况需要静养,她还太年轻,不养好今后怕是会留下病根。

    回到满庭芳,除了祖父安排来的一位新阿姨日常做饭照顾她,出现最多的是向添,偶尔林简也会来看她。

    祖父很忙,而且是年迈的长辈,情天偶尔与他通电话,并不常见面。

    刚出院一周时,情天身体协调性差,在满庭芳二楼,对着并不算陡峭的楼梯,她得紧紧握着边上扶手,小心翼翼一台阶一台阶一步步地下,生怕摔落。

    出院十天时,情天让照顾自己的阿姨陪着出去走走,结果在马路的人行横道旁,明明绿灯下,却因为身体感觉失衡,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虚晃,她心慌始终迈不出那一步,看着车来车往,满心无助最后蹲在地上哭。

    她的无力无助,与有无人陪在身边无关,身体是自己的,她难过无措的是,怎么一个暑假,自己身边的一切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

    转眼九月,高三开学。

    人只要还活着,人生的轨迹总是要往前,哪怕是负重前行。

    情天身体逐渐恢复,除开不敢做突然性的动作,比如起床时不能一下子起身,站着时不能突然蹲下,不能突然转头……这些容易导致头晕的举动,其他一切还好。

    周围的同学都在埋头做着各种习题,备战高考,情天与他们无异。

    10月21日这天是周五,中午放学,情天在学校食堂打了饭,坐在靠窗的桌前。

    情天并不迷恋玩手机,但她有在一个美术论坛注册了账号,有空的时候会去看看别人的作品。

    那是个在界内具权威性的论坛,里面有新锐画家,巴不得每一张画作画出来就上传与同好分享;同样那个论坛里也有隐藏的绘画天才,从不透露个人信息,但只要极偶尔发布一张作品就能引发众人赞叹惊叫膜拜,然而大家却都对作者不知其名。

    之前因为生病,情天几乎远离了手机电脑,很久没有登录过这个论坛。

    此刻一边吃午饭,一边浏览,无意中看到了一个帖子。

    情天潜水混迹这个论坛时日已久,那个帖子的发布者的署名,注定让人无法忽视。

    她曾经看过那人极为精湛的油画作品,那是彼时的情天只能仰望的高度。

    这个帖子标题很短,毫不起眼,几乎淹没在众多标题花哨的新帖子当中。

    标题上只有短短四个字——

    “收个徒弟。”

163.看缘分收徒,前提情商高

    情天从高一时就定下目标,将来念大学要学的是美术专业,整个高中时期,她每日除了文化课的学习,在傍晚都会去学校的画室练习画画。

    她念的是C市最好的高中,学校给将来准备报考艺术类的考生配有专门的专业老师指导,包括声乐的,包括绘画的。

    而在这高三新学期里,自开学一个多月,天天去画室的情天,见到专业课老师的次数五个手指可以数得出来。

    与她一样打算报考美术专业的几位同学在画室里画画时曾闲聊,明年一月即将迎来美术联考,三月是校考,彼时是十月,离联考已经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准备了。

    学生A:“刚才我碰到邓老师,他又开车出去了,在校门旁缓缓驶过身边时我喊老师好,他说,让我们自己好好抓紧练习。”

    学生B:“我昨天有问题想请教他来着,但也是看着他一直在外花圃接电话,不好打扰,再后来人都不见了。”

    学生C:“对呀对呀,最近邓老师总是来去匆匆,想让他指导一下都不见人影,暑假的时候我一直在参加集训班,这样下去,我还得自己找老师专门指导了。”

    她们虽然七嘴八舌叽叽喳喳,但说的情况也很实在。

    高中里配备的艺术类专业老师,始终只是一个辅助的指导,并不能如一对一的专业课老师一样尽心。

    此刻,情天看着论坛里那个标题简短的帖子,随手点了进去。

    标题简短,正文内容同样简短,只有一句话——

    “看缘分收个徒弟,用心教,前提情商高。”

    看着最后几个字,容颜清婉的少女莫名笑了,中午的阳光从食堂窗户洒进来,她整个人沉静又美好。

    这个帖子署名只有一个字母“J”,但,他在这个极具权威的论坛里,极有名。

    J先生就是论坛里隐藏的绘画天才那一类,极少发布作品,但一旦发布,每一幅势必都会引起轰动,然而,没人知道他的真名。

    从他的画作风格与简练的言语,众人唯一可以判断的,是一位男性,而他的画作上,总是只在右下角标注有一个字母“J”,此外没有任何署名,所以大家都称这位大神“J先生”。

    这则帖子发布是在一天前,即便如此言简意赅,下面回复的留言已经是一大片,无外乎是众迷妹迷弟们在激动。

    随便挑几条:

    网友A:“啊啊啊,大神要收徒弟了,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机会!”

    网友B:“大神看我一眼,虽然我很笨,但是我可以天天给你洗画具,洗水桶!缺不缺打杂小妹?”

    网友C:“情商高……什么样才算情商高呢?很想知道自己符不符合……”

    然后下面有吃瓜网友给那位网友C回复:“你问出来这样的问题,就证明你情商不咋地。”

    当时,情天只是觉得评论蛮好笑,唇角难得有了淡淡弧度,看过之后,关了手机屏幕,起身去洗餐盘去了。

    午休时间,班里依然有很多同学在埋头做习题,情天回到座位,拿出英语课本打算背背单词,不知为何,又下意识看向桌下的手机。

    最后,她点开论坛的站内短信,鬼使神差地发送了一条信息过去:

    “您好,请问您收徒,是只要有绘画基础就行,还是要水平已经有一定高度的才可以?”

164.撤了,不自取其辱

    此后几日,情天登录那个论坛的账号,一条新信息也没有。

    也是,论坛里那么多人,J先生这样的大神,又怎么会注意到她呢,她的信息只怕早就淹没在他收到的众多站内短信里了吧。

    周一这日中午,同样是在学校食堂吃午饭的时间,情天再一次登陆论坛,却发现,有一条新未读消息。

    消息来自……署名“J”。

    打开,里面只有三个字:“都可以。”

    如若不联系起三天前自己发过去的那条信息,她怕是不知道这人回复的是什么意思。

    还真是言简意赅到了一定的境界,她问他收徒是只要有绘画基础的,还是要已经有一定水平的,过了三天,在她都已经忘了这档子事时,才收到这位姗姗来迟的回复,三个字。

    可若说他是不重视的话,他这样的人或许连回复都吝啬回复她一个字。

    情天耐心地回过去:“那请问,您已经收到徒弟了吗?”

    本以为这一条发过去,或许又要等个两三天,没想到不到一分钟,有新信息提示跳出。

    “把你的作品发来看看。”

    如此答非所问,又直切正题,从文字都可想象对面的人是何等清冷。

    情天眼前的饭都顾不上吃,赶紧从手机里找了一副之前画的,自己比较满意的作品发送过去。

    很快,那边回过来:“不算太差强人意,但结构明显不对。”

    J先生这样的人物,画艺精湛彷如天才,论坛里那么多人仰慕他,能得他赐教,即使他此刻言语冷硬批评,情天也可以忍受,在专业上她向来追求进步。

    那边又问,她还有没有别的作品,情天又赶紧去翻手机,如此,她在食堂几乎坐了一中午,发过去很多自己画的作品,结果一幅比一幅被批得更惨不忍睹。

    情天的画作一直被老师同学夸赞,她专业水平可算年纪第一,此刻被这样一路打击,起初还虚心接受,到后来实在有些受不住那人犀利的言语。

    好像自己的画作在他那儿看来,只是孩童胡闹的画作一般。

    她叹息,把最后一条信息发过去:“谢谢您的指导,我今后会更加努力,打扰了。”

    想求学当徒的想法,就此打住吧,不自取其辱了。

    发送过去,她就想要退出论坛,结果那边回过来——

    “我讲解分析一中午,你这是想逃?”

    逃?

    情天无语苦笑,她只是想保留自己最后一点自尊心,人家看不上她的水平,她还不能撤了?

    又有新信息提示:

    “给你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真的要撤,我不拦着。”

    “你考虑吧。”

    情天:“……”

    一头雾水的她,这是什么跟什么,他这一路挑剔打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一点不想收她这样水平的人为徒,怎么现在却感觉,像是她不识好歹。

    硬着头皮,情天最后一次尝试着问:“……那您愿意,收我为徒吗?”

    十秒后,那边:“嗯。”

    跳出来的那个字,让情天几乎不敢置信。

    情天:“可您刚刚,把我的画批判得不成样子?”

    那边:“逗逗徒弟而已。”

    情天:“……”

    第一次,隔着屏幕,情天有想要掐人的冲动。

165.情天傻了,那是怎样一个男子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末。

    是周日,情天早起,乘车辗转来到雁湖。

    雁湖位于C市郊区,公交晃荡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抵达,是一片极美的湖泊,那儿地势下坳,秋季湖边芦苇丛生,米色的一束束高可蔽人,秋雁归来时,喜欢栖息于此。

    情天曾经来过这里几次,或是跟家人一同来游玩,或是来写生,总之,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但今日来的目的,却是有些不同。

    她的双肩包里除了日常带的,还有一本画本与画笔。

    回想前几日周一,她与美术论坛里那位大神J先生在线上的对话,还有点恍惚。

    那天对话的最后,J先生一句“逗逗徒弟而已”,意义颇深。

    意思至少包含两层:其一,情天的画作其实并不如他先前批评打击的那么差,他只是在开她玩笑;其二,“逗徒弟”……他开的是情天的玩笑,那么等于间接承认,把她当徒弟对待了。

    那一天的中午过得特别的快,情天感觉一直搁在自己跟前的午饭都没能好好吃上几口,就匆忙忙赶回教室上课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她与大神J先生开始保持了一种联系。

    情天知道J先生与自己同城,是源于他曾在论坛上发布过的一幅作品,背景环境情天觉得熟悉,这次认识之后,她问过他,确认确实是同城。

    自周一那日开始,J先生有空就在线上以她曾经的画作为例给她指点问题所在,虽言辞简洁清冷,甚至有时依然刻薄犀利,但情天受益不浅。

    然而学画画这事情,能面对面教是最好不过,一转眼,一周将过去,那天J先生曾问她,何时有空。

    情天正值高三,每天学业很紧,每周唯有周日能休息一个白天,她告诉J先生时,他沉默了一会。

    J先生沉默,是因为他忘了,画作能有那样水平的她只有十八岁,之前自己对她的那些批评,似乎确实是过于严苛了。

    后来他说:“周日我会去一趟雁湖,要拜师,就过来。”

    此刻,情天站在雁湖湖边,这里这么美,J先生今日要来这里画画,那么在他一定会更美。

    然而谁也没料到,原本晴好的天,在情天抵达不久之后,下起了一阵雨。

    她躲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茂盛的枝叶层层叠叠,倒是成了天然的大伞。

    她在想,J先生已经到了吗,或是还在路上,下雨了他还会来吗?

    就在她开始担忧的时候,身后不远处有车声慢慢驶近,她的背后是大树,遮挡了视线,一直到那车子在大树下左侧停稳,她才转过头去。

    纯黑的一辆牧马人,车身上有黑金隐隐蜿蜒的龙纹,低调却非常有气势。

    情天傻了眼。

    驾驶座推开,有人迈下车来,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立在车边,一手手机贴耳边,一手正将车门关上,情天整个人已是呆愣。

    那是怎样一个男子,一袭长款的深蓝色薄风衣,身材修长笔挺,风衣内是黑色衬衫与黑色西裤……容颜俊雅,浑身透着一股清冽。

    抬眸看到情天,男子按挂电话握于掌中,朝她迈步而来。

    直到她跟前,她还愣愣站着。

    “情……天?”

    男子尝试问,声线低沉,宛如大提琴之末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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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先生一往情深介绍:
曾有记者举着话筒追问C市首富蔺先生:“您在商界成就无数,时至今日,若论最感欣慰的,是什么?”
被众人簇拥,清俊尊贵的男子顿步,平日冷冽的眸难得微染温色,回答:“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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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她死了,蔺先生心里有一个名字,别人不能提。
他走她走过的路,吃她喜欢吃的食物,人前风光无限,内心晦暗成疾。
情天眉眼寂淡:有些爱死了,就永远不在了。
他眼眸却尽是温然笑意:没关系,没关系。
她的心再冷,他捂暖。
世人只知商场中蔺先生杀伐决断手法冷酷,却从不知,他能将一个人宠到那样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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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来
人来人往的步行街头,商贾首富蔺先生仿若失魂之人,拦着过往行人一遍遍问——
“你们有没有看到我的情天……”
他的情天,他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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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文·蔺先生一往情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蔺先生一往情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蔺先生一往情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