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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罗弘笙     凰君txt下载     凰君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三一章 泼妇骂阵

    等吃完了一碗,糯米团却还想要,因为好吃。

    “好吃也不能多吃。”

    君悦细心的为他擦着嘴角,“好东西呢就要浅尝即可,留几分遗憾,那美妙的味道就留在了记忆里。若是吃饱了喝够了,甚至是吃腻了,便也就不觉得这东西好吃了。”

    糯米团茫然的瞠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表示听不懂。

    君悦续道:“现在听不懂,再过几年你就明白了。一会我们就要去跟祖母用饭,所以得留点肚子。”

    糯米团道:“娘亲,你说话越来越像先生了。”

    君悦愠道:“我有那么老吗?”

    糯米团咯咯发笑,“不老,娘亲是天下最美的人。”

    虽知道是童言,君悦听着却也沾沾自喜。“这还差不多。”

    又道:“境泽,娘亲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呀?”

    “娘亲明天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你要跟奶奶在宫里生活,听奶奶的话,知道吗?”

    糯米团开开心心的笑脸一下垮了下来,“娘亲不是说过再也不离开儿子了吗?”

    君悦有点后悔,当初不该把话说得那么满的。

    道:“对不起,娘亲食言了。不过这次,娘亲只是去几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你若先叔叔不是要辞官归乡了吗,娘亲是去送他。”

    糯米团道:“哦,是这样啊!兰叔叔为什么要离开啊?”

    君悦望向门外的天地,皑皑白雪,一片平静。“因为,他不适合待在这里了。”

    “为什么不适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有自己的路要走,有最适合自己待的地方。他在赋城待不舒服了,所以要离开。”

    “可我觉得很舒服呀!”

    君悦笑了笑,“那当然啊,这里是你的家。”

    糯米团却是摇头,“不是,因为这里有娘亲。”

    ---

    腊月初九,君悦启程,快马加鞭前往里沙道。

    定国军队被三军合围,按照君悦之前预定好的路线,只能往里沙道奔逃。逃到里沙道时,十五万人已只剩十万左右。伤亡无数,粮草尽竭。

    腊月十一,君悦抵达城下。

    里沙道并非指路道,而是一座城。大雪侵蚀过的城墙,透着股冻人于三里之外的森冷。

    城墙下,君悦坐于马上,白衣飘扬,斗篷被冷风鼓起,淡雅中不乏杀伐之威。

    城墙上,旌旗飘扬,定国士兵弯弓搭箭,箭头直指城下。

    “你们主将是谁?”君悦朝上喊道。

    不一会,城墙上垛口之间,出现了张老脸。二话不说,先放下一箭来。

    箭头直没入君悦前面的地中,箭尾处的羽毛颤了颤,胯下骏马不安的动了起来。

    君悦拍了拍它的背,以示安抚,朝上看去,冷声道:“什么意思,示威吗?你觉得你们现在还威风得了吗?”

    垛口旁那老脸粗声道:“我知道姜离王你人多势众,可有的时候,打仗并不是人多就能赢的。”

    君悦道:“你说得对。可是老家伙,这都快过年了,我觉得咱们还是速战速决的好,早点解决早点回家置办年货,家里女人孩子都还在等着呢,你说是不是?”

    “我看,你是急着回去参加你那个登基大典吧!”

    “不可以吗?”

    “哼。”那老家伙怒道,“你有什么资格做皇帝?你们这些个窃国者,谋朝篡位,祸害百姓,通通都该下地狱。这天下,是我们定国的天下,你一个祖上卖草鞋的也敢猴子称霸王,也不怕贻笑大方。”

    “方你个鬼。”君悦骂道,“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含饴弄孙,跑到这里来跟我个小辈忽悠什么家国大义。

    你以为你是谁啊,正义的化身,忠诚的走狗?你他妈要真那么正义那么忠诚,躲在缥缈林里当什么缩头乌龟?

    本王带着将士们一刀一剑,一寸土地一座山头打下来的江山,九死一生,你也好意思冒出来说着天下是你定国的?怎么,捡现成啊,抢劫啊,要不要点脸啊你?”

    城墙下的姜离军队愣了,城墙上的定国军队也愣了。

    高高在上的姜离王,骂起人来也是这么接地气,跟市场卖菜的阿婆差不多。

    古笙抽抽鼻子,有点心疼那老家伙了。跟王爷吵架,简直是自取其辱。

    骂得城墙上的老家伙老脸通红,“你...”

    “你什么你。”君悦续道,“天下好不容易息兵止戈,老百姓还高高兴兴的以为今年能过个安稳年。你们可倒好,扛起大旗拉帮结派,抄起武器就喊打喊杀一路打过来,百姓死伤无数,还敢大言不惭说什么是我们祸害百姓。你不要以为自己皮糙肉厚胡说八道就脸不红心不跳,我都替你害臊。”

    老家伙何时见过这等厉害的泼妇骂街,一时间竟接不上来,红脸转白。“你,你,你...小儿张狂。”

    “什么张狂李狂的,我不认识。还有,本王有爹有妈,不是你小儿,别老糊涂了到处乱认亲。”

    城墙下哄然大笑。

    便是城墙上的定国军队,都差点认不清立场也跟着笑出声来。

    老家伙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君悦却是想:三国里诸葛亮能骂死王朗,她会不会也能骂死眼前这老东西?

    可惜,那老家伙没有给她继续骂下去的机会。

    他愤怒的喊道:“带过来。”

    下一刻,垛口边上,又出现了两个人影。

    君悦在看到他们之后,兴致勃勃的心情瞬间坠入冰窖。神采飞扬的脸上,大惊失色。

    “娘亲。”城墙上传来清脆的叫声,“娘亲娘亲,雪人帮我实现愿望了。”

    君悦握着缰绳的手,紧紧攥拳,手背青筋明晰脉络紧绷,五指“卡卡卡”作响。

    老家伙得意道:“骂啊,继续骂啊!君狗,你不是巧舌如簧吗,当着你男人孩子的面,骂啊!”

    古笙喝道:“无耻之徒,竟然抓稚儿为质,快放了小王爷。”

    老家伙喝道:“君悦,让你的人后退,要不然,我削了他们的脑袋。”

    有冰冷的刀抵住糯米团的脖子,糯米团看向那泛着杀光的刀刃,这才害怕起来,挣扎着要甩开身后桎梏。“你走开,爹爹。”

    “老实点。”抓着他的人狠狠道,手揪住了他的头发。

    糯米头发被揪,疼得哭了起来。“娘亲。”

    “放开你的手。”连琋澄净的双眸里瞬间冷若寒霜,一脚踹向押着他的士兵,力道之大,足将那人踹出了几步远。

    手脚得到自由,他再一脚踹开揪着糯米团的士兵,而后将儿子护在怀中。

    那老家伙吓了一跳,“围住他。”

    四周士兵纷纷抽出武器,将他们父子围住。

    糯米团紧紧抱住了爹爹的大腿,害怕的看着四周。

    “别怕。”连琋拍拍他的后背,“爹爹和娘亲都在这,没人能伤害你。”

    虽然出现了点插曲,但无关紧要,那老家伙继续冲城下喊道:“君悦,后退,否则老子将他俩打成筛子。”

    古笙看向君悦,“王爷,不能退。”

    君悦定定的看着城墙,沉默不语。

    见她没有反应,老家伙彻底怒了,亲自抓了弓箭,箭头直接对准了众人中间的父子,喊道:“我给你三声,三,二...”

    君悦忽然喊了一声:“兰若先。”

一三二章 给你三声

    两军一片寂静。

    天又开始下雪了,一开始是零零星星的,渐渐的便密了起来,冷风刮过平坦的地面,冻得令人打颤。

    城上老家伙吼道:“君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二,一...”

    “兰若先。”君悦平视前方,不为所动。

    喊道:“我也给你三声,三声之后,你若现身,我军后退。你若不现,我一声令下,四面大军同时攻城,届时你十万军队我一个不留。我会让画师将你十万军队的样貌全部画下来,分发至全天下,让天下百姓指认,揪出他们的父母妻儿,掘坟鞭尸,挫骨扬灰。我要让你所谓的定国之人,从今往后绝迹东泽,消亡史册。”

    一字一句,铿锵震耳,冷甚霜雪。

    令人听之,不觉心惊胆寒。

    古笙和贺啸声微微转头,看着身侧一身白衣的人,明眸深邃,冷若冰霜。他身量不高,人也不壮,放在大街上,必定是风度翩翩的郎君。可放在军队了,却很容易被左右的士兵所淹没。

    然而此时此刻,在场所有人,谁敢不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掘坟鞭尸,挫骨扬灰。

    这是对一个人最深沉的仇恨,最恶毒的惩罚。

    绝迹东泽,消亡史册。

    这是对一个朝代完全的否定,此后千年万年,都不会有人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朝代存在过。

    城上士兵面面相觑,面露犹豫,心生惧意。

    老家伙喊道:“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是在扰乱我军军心,虚张声势而已。他儿子男人都在我们手上,他不敢。”

    君悦直视前方,喝道:“我说到做到。三,二,一。”

    城墙上没反应,城门没动静。

    君悦当即一声令下:“攻城。”

    号角声起,“呜呜”的震天动地,高低起伏,响彻上空。

    不多时,里沙道的四面八方,也同时响起了同样的号角声,面面响应,攻城之势,势不可挡。

    号角声震得糯米团下意识的抱紧了他爹爹的大腿,连琋斗篷裹住他小小身躯,手贴着他的后背,安慰道:“别怕。”

    糯米团抬起头,仰着圆嘟嘟的小脸道:“娘亲刚才好可怕。”

    连琋微笑道:“娘亲生气了。”

    “是生爹爹的气吗?爹爹你又惹娘亲不高兴了吗?”

    连琋摸了摸儿子的头,指着前面那老家伙道:“娘亲是生他的气。”

    糯米团转头看了正吹胡子瞪眼的老家伙一眼,咯咯笑了起来,“他好丑。”

    连琋但笑不语。

    糯米团又道:“爹爹,这声音好吵,我想下去找娘亲。”

    连琋道:“我们就在这等,一会娘亲会上来的。把耳朵捂上,这样就听不到了。”

    他伸出手,捂住了儿子的耳朵。

    父子俩一个垂头,一个仰头,如此对视着,静默无语。

    “攻城。”古笙率先抽出佩剑,直指前方,五万将士齐刷刷奔出,杀向城门。

    里沙道另外三门,情形亦是如此。

    城墙上士兵大惊失色,那老家伙也是怒得问候了一下自家老娘。

    有士兵道:“魏将军,他...他们不是虚张声势而已啊!”

    又一士兵道:“将军,姜离军四面攻城,群情激愤,照此情形我们撑不过一个时辰啊!”

    另一士兵道:“姜离军欺人太甚,还要掘坟鞭尸挫骨扬灰,简直灭绝人性。”

    有士兵建议道:“魏将军,把他们宰了,以振我军士气。”

    不少士兵纷纷赞同。

    魏将军看向连琋父子,这对父子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美得不可方物。男人一身黑纱素衣,裹暗红色斗篷。他将儿子紧紧护在斗篷里,捂着儿子的耳朵,父子相望,仿若周围无人。

    安静得让人不忍打扰。

    “他们现在还不能杀。”魏将军收回视线,“将人带下去。”

    他们是威胁君悦最后的筹码,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杀。

    魏将军看向城外,敌军已攻到墙根下了,正沿着阶梯攀爬上来。

    “快,扔石头。”

    石头滚落而下,砸中士兵落地。

    然而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又冲上来,前仆后继。城门洞下传来“哐哐”的声音,好似那道铁门随时都会倒下。

    定国军一进城,就被困在城内,根本出不去,因而无法筹集到更多的材料来加固防御。再加上他们前脚一进城,后脚君悦就来了,时间上也根本来不及。是以手忙脚乱,呈现虚势。

    手忙脚乱之中,有眼尖的士兵突然喊了一声:“太子殿下。”

    魏将军朝城内墙下看去,不由紧蹙眉头,匆匆往城下跑去。

    “太子殿下。”魏将军跑到他身边,问道,“您这是要去哪?”

    李若先看着城门洞内被撞得“哐哐”响的铁门,道:“打开城门。”

    魏将军道:“这城门不能开。”

    李若先看着他,“不开你又能撑多久?”

    魏将军语噎,“我...”

    “打开吧!让姜离军后退。”兰若先往城墙上走去,“我要见君悦。”

    魏将军无奈,只得朝城墙上举旗的士兵打了个手势。

    举旗士兵会意,朝城外姜离军挥舞了几下旗子。

    古笙读懂了,道:“王爷,对方好像是要谈判。”

    君悦面无表情,冷声道:“叫我们的军队撤回来。”

    古笙应道:“是。”

    于是,号角声起,鸣锣收兵,四方响应。

    姜离士兵井然有序的退了回来。

    城墙上,出现了李若先的身影。君悦转头,对古笙道:“拿纸笔来。”

    行军打仗,有专门的人在怀里揣着纸笔,这是预防行军途中被偷袭时,确保有人能带着上将的书信突围报信求援。因为一个低阶士兵若无上将手书印信,很难取信他人。

    纸笔拿来了,有士兵自动弯腰,将自己的后背充当桌子。

    君悦翻身下马,走到“桌子”旁边,奋笔疾书。末了,掏出印鉴,对着嘴巴哈了口气,盖了上去。

    城墙上有定国士兵喊道:“我家太子殿下,有请姜离王单独入城。”

    君悦拿起写好的纸,吹了吹,对“桌子”道:“起来吧,辛苦你了。”

    “桌子”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盔回到原位。

    君悦走向古笙和贺啸声,二人已翻身下马。她将书信和印鉴交到古笙手里,郑重道:“今日,如果本王没能从里面出来,把它们交给公孙展。”

    古笙和贺啸声大惊,“王爷。”

    古笙道:“臣陪王爷进去。”

    君悦摇头,“本王走了,你就是一军统帅。本王命你,今次带了多少人出来,你就把多少人给我带回去,他们的父母妻儿还在等着他们回家过年。”

    贺啸声正想说什么时,君悦已打断道:“你也不用。”

    贺啸声话头被堵了回去,改道:“王爷,咱们直接杀进去,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必胜无疑。”

    “本王知道。”君悦转身,面向城门。“可是,不行。”

    她这一生最亲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里面,她赌不起。

    纵使龙潭虎穴,她也必须独自去闯,反正也不止闯过一个两个了。

一三三章 千秋万代

    距离上次分别,已过月余。

    君悦上了城墙,看着前方的丈夫。他弃了喜着的淡蓝色华服,换上黑色素纱,整个人肃静中又带了分庄严。

    恒阳的习俗,家中有亲人去世者,皆着黑衣孝服,与东泽各地不同。

    而李若先,他也穿着一身素衣麻服,亦是孝服。

    这两个男人,一个死了母亲,一个死了姐姐,都是至亲,都与她有关。

    李若先一高一低蹲在地上,拿着一个糕点碟子,糯米团站在他面前,一边吃着一边嘻嘻笑着跟他说话。

    “这是用梅花碾成粉末做出来的,加了蜂蜜,好吃吗”李若先问。

    糯米团捣鼓着小脑袋,“好吃。兰叔叔,你也吃。”

    他拿了一块,递给李若先。

    李若先接过,“好。”

    一大一小吃得异常开心。

    “娘亲。”糯米团一眼看到了向他走来的娘亲,开心的撒开腿就要跑过来,却被中间突兀横出的武器给拦住了去路。

    糯米团吓了一跳,又返回去抱住他爹爹的大腿。

    君悦被他的举动逗得一笑,也只有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才能在两军对垒的肃杀之中表现出其本性稚气的一面。

    李若先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糕点碟子递给士兵,转身来看向君悦。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道。

    君悦的身后,定国士兵围了过来,堵住了她的后路。

    她回头看去,为首的正是那老家伙。刚才距离远她看不清,如今近距离看了,便觉得熟悉,许是当年在缥缈林中有过一面之缘吧

    她正回头,看向兰若先。“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副光景。兰哦不对,该叫你李若先了,我们之间,弄成这副局面,真的很难看。”

    那边糯米团天真的道“娘亲,兰叔叔,你们不难看呀那边那个老头才难看。”

    连琋低头道“别打扰娘亲说话。”

    兰若先轻轻一笑,“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永远停留在糯米团现在的年纪,你看,多可爱,多快活啊”

    君悦道“人其实可以活在任何一个年纪,端看你想不想而已。很多时候,我们都是庸人自扰,自找麻烦,就像现在这样。若先,退兵吧,给彼此留些颜面。”

    “好啊”兰若先娃娃脸灿烂一笑。

    君悦眼尾却挑了一下。

    耳听他续道“那你把这皇位让给我好不好”

    君悦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李若先上前几步,收起了笑容。“君悦,我知道你本性潇洒不羁,你一点都不想要做这个皇帝。既然如此,你把它让给我好不好,然后你们一家三口流浪江湖,过逍遥日子。只要你答应,我立马退兵,没有战争没有死亡,天下依然太平。”

    君悦喝道“你是不是疯了”

    “疯的人是你。”兰若先吼道,“你一个女人做什么皇帝,牝鸡司晨,你这是有违天道,天理不容。”

    糯米团被这一吼吓得抱紧爹爹的大腿,一声不敢吭。

    “什么是天道”君悦也吼道,“天道就是顺应天命,定国亡了是顺应天命,我一统天下就是顺应天命,如今你阻拦我去路我杀了你也是天道。”

    “这本来就是我定国李家的天下,我才是正统,我才是天命所归。”

    “你醒醒吧”君悦吼完一句,力量消耗过大,她脑袋有点缺氧,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她声音不大,却能让周围的人都能听到。

    道“定国已经灭亡了,它已经亡了一百多年了。一百多年,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如今天下百姓,有几人还是定朝旧人便是你,你知道定国是什么吗”

    她看向周围定国士兵,“你们呢,你们知道定国是什么吗”

    定国士兵面面相觑,无一人出声。

    魏将军横眉怒对,“竖子嚣张。当诛九族。”

    “诛什么诛,老弱妇孺都不放过,草菅人命啊”

    魏将军被噎得吹胡子瞪眼。

    君悦看着兰若先,道“我不否认曾经定国的繁荣昌盛,但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它现在就是史册上记录的一段段文字,人们口中口口相传的一段过往、一段历史而已。何为历史,还需要我解释吗”

    兰若先道“对,曾经的定国是过去的历史,但我会是续写历史的人。”

    君悦有点无奈的扶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好,就算你想续写这段历史,我倒要问问你,你如何续写你以为从我手里抢走一把椅子,就万事大吉了吗

    天下军队以我为首,他们会听你的吗天下百官为我是从,他们会追随你吗天下百姓皆知我君悦,他们知道你李若先吗

    官、兵、民,他们只认我,我请问你,你如何让他们接受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定国太子他们若不接受,你待如何,杀了他们吗你杀得完吗

    你若真杀,要天下人如何议论你,史册如何记录你是说你这个续写定国历史的首任皇帝,满手血腥还是让天下百姓重新推翻你,就像当年推翻你的祖先一样”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声音穿透冰冷的空气,响彻上空,徘徊不散,令人听之肃然心颤。

    君悦顿了一会,放松了语气,道“李若先,你醒醒吧,不要再做梦了。定国早已经不存在了,在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它就已经不存在了。你去追寻一个早已经不存在的东西,有何意义姐姐早已看透了这一切,你为何还要执着”

    李若先仿若神经瘫软了一般,踉跄后退两步。口中喃喃道“不存在了,早就不存在了”

    如果它早就不存在了,那他活的这三十多年,又是为了什么

    从小奶奶就告诉他要夺回天下,重振国威,不辜负先祖遗愿。他是定国太子,所有人都叫他太子殿下,所有人都相信他李家能重整山河。

    可如今,山河是重整了,却不是他姓李,而是眼前这个姓君的。

    且这姓君的告诉他,他一直在做梦,是梦而已啊

    “不,不对。”兰若先猛然的抬起头,“不是这样的,我是命定的帝王,这天下是我李家天下。”

    “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君悦高声道“它不是你李家的天下,也不是我君悦一人的天下。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你若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又何谈为君为主为天下”

    兰若先疯了似的吼道“你放屁,你一个女人,在我面前谈什么为君为主为天下,妇人之见,简直让人发笑。我定国共主天下两百多年,以后也能继续共主下去,千秋万代。”

    君悦驳道“没有一个朝代能千秋万代。”

一三四章 合久必分

    “没有一个朝代能千秋万代。”君悦放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

    她道:“大周共主天下八百年,最后如何了?始皇帝一统天下,曾派人赴蓬莱仙山寻长生之药,妄想万寿永昌,最后又如何了?

    世间万物,很多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人力所能控制的,非人的主观意识所能改变。譬如十年春秋来回,譬如百年生老病死,譬如千年王朝更替。

    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兰若先嘲讽一笑,“如你这般所说,岂不是在咒自己的天下终有一日也会分崩离析?”

    “不是也会,是一定会。”君悦答道。“我从来没指望过它能例外的千秋万代,就像别人都叫我万岁,我也不可能真的万岁。”

    李若先只觉得双腿酸软,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支撑不住就要倒下去。

    他蹒跚着走到垛口边,后背靠着冰冷的石砖,微微抬头,望着下雪的天。

    雪越下越大,地坪上积了厚厚一层。

    他喃喃问着自己:“我真的错了吗?”

    君悦不敢绝对的说他是错的,这世间的黑白对错,本就不是那么的泾渭分明。所谓对错,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站在她的立场,他就是错的。所以她必须说服他退兵,否则只会引来更大的伤亡。

    若他真的以糯米团和连琋的性命相要挟,她毫无胜算的可能。说什么百姓归顺百官追随百兵服从,那也是无奈之下的胡说八道而已。

    百姓哪管谁做皇帝,百官里多数只会想着自身利益,若有一个人能比她许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了她。

    至于天下之兵,那些被她灭了的蜀国吴国,想找她报仇光复旧国的大有人在,想要天下太平,尚任重而道远。

    “若...”她正欲开口。

    魏将军已粗着嗓门道:“太子殿下,你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众所周知,这个女人巧舌如簧,擅长蛊惑人心。依老臣之见,直接将她杀了,姜离群龙无首,必定大乱,我们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收复山河。”

    “退下。”李若先低声道。

    “殿下。”魏将军皱眉,浑浊的双眸里染上了怒气,恨铁不成钢,被人个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

    看来这光复定室的任务,还得靠他来完成。“太子殿下,您累了,还是靠着休息一会吧!”

    李若先一怔,君悦和连琋对视一眼,微微震惊。

    李若先道:“你要干什么?”

    魏将军无视他,高声道:“将士们,我们本来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阳光下生活,却被人夺了家园占了土地,被逼着窝在那寸土的缥缈林里,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你们服吗?”

    “不服。”城墙上士兵们高声回应,群情激动。

    “你们恨吗?”

    “恨。”

    “杀了他们。”

    “杀。”

    矛头调转方向,杀气腾腾的朝着地坪中间的父子俩而去。连琋将糯米团的脸转向自己,斗篷一抖,完完全全遮住了孩子,桃花琉璃目冷峻,神情果决。

    兰若先大喝:“魏远航,你无视我的命令,你想干什么?”

    魏远航道:“太子殿下,对不住了。你在外面的这些年,想必是已经习惯了外面的安详日子,早把我们这些人忘了。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让老臣来做吧!”

    “都给我住手。”李若先喝道,人站到了地坪中间,拦在了魏远航的前面。

    魏远航无视他道:“弓箭手准备。”

    李若先杏眼怒瞪,“你敢。”

    君悦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这孩子该不会以为这姓魏的还会听他的吧!

    敌军起内讧,倒是个不错的现象。

    君悦两步迅速跨到兰若先的身后,左手直接绕过他脖子后勒,右手袖箭已紧紧贴住了他喉管的大动脉,动作快狠准。

    “都别动。”她咬牙道。

    李若先不可思议,“你...”

    魏远航一怔,继而又冷笑道:“你不会杀他的,我才不会上当。弓箭...”

    “那你试试看。”

    君悦手中的袖箭划破李若先的皮肉,殷红的血液瞬间渗透出来,沿着脖子上的纹理流下。李若先怔怔的看着她,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君悦边拖着他往后退,边歉道:“对不起了,我也不想这样。但在你和我家人之间,我选择我的家人。”

    她喊道:“都给我后退,你们太子殿下在我手里,想要他活命,就把武器放下。”

    士兵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不准放。”魏远航道,“别相信她的话,她不敢杀了太子殿下。一旦杀了,她手上最后的筹码就没了。”

    君悦道:“大不了鱼死网破。你没打算放我们一家活着离开,我又凭什么不拉个有分量的垫背。我告诉你老家伙,你以为我死了,姜离就会乱了吗?”

    魏远航微微蹙眉。

    君悦续道:“进来之前我就做好了一切安排,我今日若死,由我儿子即位。我儿子若死,我丈夫即位。就算我们一家都死了,也还有其他人,轮不到你头上。

    你说是我们逼着你们躲进缥缈林,那我想请问,百年过去了,当初灭你家国的直接凶手早已魂飞九天,没人会再追杀你们,你们为何不出来?

    你觉得外面的日子安详,那为什么还要让你的族人窝在里面?反之,外面世道动乱,战火燎原,你们在缥缈林里安稳度日反倒不自在了是吗?”

    魏远航咬牙切齿,“你给我住口。”

    “你他妈才给我闭嘴。”君悦喝道,“说什么复国,我看你就是拿着你族人的性命在报复而已。

    你回头看看你的这些士兵,你问问他们,他们知道什么是定国吗?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拿起武器战斗吗?

    他们从一出生,就被你们这些老不死的埋下仇恨的种子,是你将他们困在缥缈林里,是你将他们培养成一件件武器,只为了等待今日,来为你的报复送死。

    你问问他们,他们喜欢打仗吗?看着儿时的玩伴、昔日的朋友邻居一个个的死去,他们心里好受吗?

    谁不想过安安稳稳的日子,白天下地干活赚钱养家,晚上回去了有热饭吃有老婆抱。是你非逼着他们放弃了这种安稳日子,你为了自己的野私欲不顾他人死活。是你让他们去死,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她骂起人来,总像开了闸的水一样,滔滔不绝。

    君悦看向周围的士兵,厉声问道:“我问你们,你们是想过太平日子,还是想打仗,想死?”

    士兵们面露犹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着武器的手,再没有了刚才的坚定。

    谁都不想打仗的,谁都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的。

    尤其这些天来,他们看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一个个死去,更是对战争充满了恐惧和厌恶。

    以前在缥缈林里,老想着出来。可当真出来之后,才发觉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比里面的好。

    尤其像君悦所说的,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战?

    为仇恨吗?

    可是,他们于谁有过仇,于何处有过恨呢?

    为了所谓的复国吗?

    可那对于他们来说,太虚无缥缈了,他们根本不知道定国是什么?

    “杀。”

    正此时,城内街上突然涌出了大批的姜离士兵来。

一三五章 两不相欠

    君悦所在的城门是退兵了,然而其他三门的将士可没有退。不过半个时辰,三处城门已破,姜离将士汇聚此门。而城外的古笙收到三门的消息,也领着军队逼了过来,四面楚歌。

    城上定国士兵大惊失色,手中的武器都不知道该指向谁了。

    城下邬骐达大嗓门喊道“放了我家王爷,否则我姜离铁蹄,将你们踏成肉泥。”

    魏远航在经过一会的慌乱之后,镇定下来,指挥道“给我抓住他们。只要他们在我们手上,城下的人就不敢轻举妄动。”

    君悦气极,“冥顽不化。”

    她手中袖箭毫不客气的狠狠刺中李若先的臂膀,再抽出,重新抵住了他的脖子,血自伤口处“滋滋”冒了出来。

    李若先捂住伤口,痛得额头冒汗,骂道“君悦你大爷的,你还真扎啊你。”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君悦冷声道,“都后退,不然我杀了他。”

    士兵们不敢上前。

    魏远航沉默了一会,浑浊的眼眸中出现了纠结。

    然而不过三秒,他已有了选择。道“太子殿下,对不住了,这是老夫人生前遗愿,是我定国将士的使命,也是您身为李氏后人的使命。”

    李若先又痛又惊,“你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

    君悦冷笑,“你还没看出来吗你的人不受你控制了,你要被抛弃了。或者说,他从来就没把你放在眼里,留着你,不过是能有个发起战争、复国的名头而已。”

    李若先来不及消化君悦话里的意思,魏远航已下令道“放箭,杀了他们。”

    “谁敢。”君悦吼声震天,吓了士兵们一抖。

    带军久了,时不时的要喊上几声破嗓子,练得多了,嗓门也就越来越大,吼声粗犷。再加上做领导惯了,吼声里自有一股霸气,让人听之生畏。

    君悦吼道“你们看清楚了,我姜离二十万大军,一人一刀就能将你们剁成肉酱。我说过,今天我们一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姜离的将士会踏平你们缥缈林,掘坟鞭尸,挫骨扬灰,你们的父母妻儿,连骨头渣都不剩,灭绝。”

    魏远航怒道“那又如何”

    “你给我死一边去。”君悦喝道。

    魏远航被如此无视,火冒三丈。

    君悦续道“你们看清楚,我手里的可是你们的太子殿下,是你们的主子,只有他能救你们。

    放下你们的武器,我们一家人活着,你们的主子就活着。我放你们离开,绝不追杀。此后,你们若想回缥缈林,姜离的大军绝不进去骚扰。你们若不想回去,姜离也会替你们寻找安身立命之所,绝不食言。

    春节就快到了,想想你们的妻儿,想想你们的爹娘,想想你们死去的朋友,你们是听你们太子殿下的,还是听那姓魏的”

    士兵们面面相觑,犹犹豫豫,脸上茫然。

    魏远航怒道“愣着做什么,给我放箭,杀了他们。”

    没有一个人动,甚至拿弓箭的手都不稳了。

    李若先紧紧的闭上眼睛,深呼吸了口气,而后缓缓睁开,平静道“放下武器。”

    这一声,犹如定心丸一般,令正站在犹豫边缘的士兵,终于下了决定。

    “当”一个士兵丢了武器。

    “当当”两个士兵丢了武器。

    之后像是传染了一般,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扔了手里的东西,后退数步。

    魏远航气急,对李若先道“定国有你这样的后人,真是耻辱。”

    他一脚踹开了身旁的一士兵,捡起地上的弓箭,箭头对准了君悦。

    “咻”的一声破空,箭头划破雪花,冲着君悦而来。

    君悦带着兰若先偏头躲过,身后的连琋也带着儿子一个旋身,箭擦着他的斗篷飞过,刺中了他身后的一名定国士兵。

    那定国士兵被一箭穿胸,当场死亡,引得周围士兵惊慌失措,不可置信。

    自己人,杀了自己人。

    以此同时的,不知从哪刺来的一只冷箭,正正刺中了魏远航的臂膀。魏远航不妨,闷哼一声,身体只稍微一颤,手中弓箭却稳拿在手。

    他转头看去,不知箭从何来,“谁放的箭”

    没有人回答,没有人知道是谁放的箭。

    但肯定,不是城下士兵放的。

    魏远航正回头,神定自若的一手将箭拔下来,摔在地上,定定看着君悦,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蜂巢。”

    君悦不置可否。

    魏远航道“那也要看是你的蜂巢快,还是我快。”

    他再次挽弓搭箭,搭的不止一支箭,而是三支。三支齐放,劲风猛烈,划破冰冷的空气。

    君悦一脚踢向李若先的膝盖窝,李若先直直跪了下去。

    她亦跟着弯腰,回头看向身后的连琋,他也按着糯米团的头弯下腰去。三箭直从几人的后背擦过,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风刮过的疼。

    “爹爹。”糯米团被藏在爹爹的斗篷里,看不见外面的情景,心生好奇,想扒开斗篷看个究竟。

    连琋自是不允,斗篷紧紧罩住他全身,道“境泽听话。”

    “给我杀上去。”邬骐达一声令下,姜离士兵蜂拥涌上城墙阶梯,逼得丢了武器的士兵纷纷抱头蹲下,魏远航长枪在手,垂死挣扎。

    君悦站起身,走到连琋身边,关心道“没事吧”

    连琋淡淡回道“没事。”

    “娘亲。”糯米团扯开斗篷,一下扑入君悦的怀里,笑脸灿烂,嘴角上还残留着刚才吃的糕点粉末。

    “乖。”君悦拍了拍他的小脸,看向连琋,“你带他先走吧,这里刀剑无眼,很危险。”

    “你呢”连琋问。

    君悦没有回答。

    连琋反应过来,她是姜离王,她的将士为了救她正在浴血奋战,她如何能离开。

    “你自己小心。”他抱起了糯米团,正准备离开时,却听兰若先惊声一喊“小心。”

    恰此时,君悦的视线里,一支冷箭自连琋的身后,直直朝他的后心而来。她来不及多想,抓着他们父子俩往侧猛地推开,自己身体也跟着倾斜。

    连琋不妨被推,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往地坪上摔去。好在他本能的以手臂护住了儿子的头,这才避免糯米团的头撞在地上。

    由是如此,糯米团也被摔得浑身疼痛,嘴巴一歪就哭了出来。

    “君悦。”兰若先再次惊喊。

    君悦身体倾斜,冷箭擦着她的肩膀飞了过去,斜斜刺进了她身后的地坪中。皮肉开绽的疼痛,她忍不住的抖了一下牙齿,鲜血涌了出来。

    她来不及闷哼一声,右手袖箭抖开,瞄准,朝着那放冷箭的士兵射了过去,一击毙命。

    “你受伤了。”李若先走了过来,看着她的肩膀道。

    君悦看了一眼,无所谓道“皮肉伤而已。”

    说完走向糯米团,蹲下来,拇指指腹擦着他小脸上吧嗒吧嗒的泪珠,安慰道“好了,别哭了,告诉娘亲,哪疼了。”

    糯米团伸出手臂,“疼。”

    君悦撸起他袖子一看,手臂上擦了块皮,血珠浸了出来。她放下袖子,道“爹爹会带你下去上药。”

    而后站起来,急道“快带他走,这里太危险。”

    连琋看了她肩膀一眼,什么也没说。

    她杀了他母亲,如今又救了他性命。

    如此,便也两不相欠了。

    他抱着糯米团,转身便走。

    “君悦。”兰若先叫她。

    君悦转身看他,声音骤冷。“你也给我走。”

    而后不等他回答,随便捡了根长枪,便朝着前面的战场而去。

    李若先嗫嚅了两下嘴巴,看着她的背影,一句“你先处理一下伤口”的话始终没能说出来。

一三六章 定周

    战事结束了,雪还未停。

    君悦站在城墙之上,遥遥望着远方,白色衣襟染了鲜血,身后乌发轻扬。

    四周有姜离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那面写着“李”字的旌旗被人一刀砍断,掉了下来,被人随手一卷,丢进了收拾物什的框中。

    “王爷。”古笙稳步走过来,到她身侧时行了一礼,面上稍稍有些不自在。

    君悦知道这不自在是为何,如今军中众人看到她,都是不自在。

    城墙上魏远航那句“你一个女人”“牝鸡司晨”一喊,所有人都知道,一直统领姜离的、带着他们出生入死的姜离王,是个女人。

    “都收拾好了吗?”君悦目视前方,问道。

    古笙道:“收拾好了,按照兰...李公子的要求,尸体他带回缥缈林安葬。余下的士兵分两派,一派随李公子回缥缈林,一派留在外面。”

    “将不回去的人集合起来,随我们回赋城,稍后本王再跟大臣们商量他们的安置问题。”

    “是。”

    斜刺里出现了一抹移动的浅黄色,君悦侧头看去,李若先正朝着她走过来。

    古笙说了句“臣告退”后,便转身离开了。

    李若先走到她身旁,定定看了她一会,继而轻轻一笑。

    “我们几代人的努力,费心筹谋,多方布局,到头来终是功亏一篑,真像你所说的,一百多年,像一场梦一样。”

    君悦道:“可这不是梦,你们真真切切的存在过,一切也都的的确确发生过。其实,你们真的差一点就赢了。”

    李若先看着她,眼神疑问。

    君悦道:“我猜到了你们会作壁上观,最后才出兵收拾活下来的那一方。但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你们在我背后,还留了一把刀。”

    “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我在吴国皇宫时,无意中看到了吴皇后背后的一块五星纹身,这才明白了一切,回来之后便对身边的人始终警惕。”

    君悦深吸了口冷气,道:“兰若先,你说的对,我就是个女人,我很容易心软,有时候也愚蠢得让人无语。

    我对自己付出过感情的人总是那么容易相信,即便我都怀疑了,也还是愿意选择相信。因为我在这世间,真心相待的朋友屈指可数,我尽量的不想失去任何一个。

    我怕,我一个个的失去了,到最后只剩下我一人。”

    李若先心里暗暗欣慰,她还是愿意叫他兰若先,而不是李。

    他歉道:“可是对不起,到最后我们还是一个个的都离开了你。”

    君悦呢喃:“对,到最后你们一个个的都离开了我。”

    无论是朋友,还是亲人,都离开了。

    帝王之路,走到最后,终究是孤家寡人。

    君悦深吸了口气,甩去满头思绪,问:“你今后有何打算?”

    “先回缥缈林吧!”兰若先道,“待安顿好了一切再说。之后,或许随处看看,北方的大漠,南方的山水,东边的大海,西边的异域,这百年前好歹也是我李家的疆土,总要去看看。”

    君悦鼻子一酸,道:“那也挺好。”

    李若先第二天就走了,带着愿意回缥缈林的族人,以及在战场上阵亡的将士。最前面的那副棺材,是魏远航的。

    昨日姜离军攻上城墙,他被围困,最后无奈跳下城墙,也算是殉了他的国。

    冥冥之中,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安排好了的,该活着活着,该死的死。

    临行前,李若先问她:“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君悦想了想,才道:“也许不会了。”

    “那这便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其实,缥缈林的冬天,真的很美。”

    君悦轻轻嗯了声,道:“珍重。”

    此后一别两宽,各自珍重,各自安好。

    君悦当天,也出发赶回赋城。

    连琋本想就此离开,奈何糯米团不放人,他也就免为其难的送他们娘俩回赋城。

    君悦其实明白,他若想离开,随时都可以。或许,他也想跟儿子再享受一次父子欢乐吧!

    男人之间总是比较有共同话题,因而一路上父子相处得非常融洽。

    腊月十四,大军抵达赋城。

    城郊。

    马车停下,连琋率先跳下马车,君悦看着睡着了的糯米团一眼,也跟着跳下。

    “我就送你们到这了。”连琋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城门道。

    君悦同问兰若先一样,也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连琋道:“回恒阳。”

    君悦嗯了声,恒阳是他的故乡,且他应该也要扶着岑筱若的灵柩回去。

    “寒冬腊月,大雪难行,路上小心。”她道。

    他也“嗯”了声,算是回应。

    两人都各自沉默了会,似是无话可说。

    树上的枝丫无法承受雪的重量,“啪”的一声断了,雪末纷撒掉落,在沉默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

    君悦忽而想起,当年她被送去北齐为质时,也是在这样的寒冬腊月里。那时候,南宫素寰就是在此送别她。

    她这一走,命运之轮便开始转动,之后遇到了连琋,遇到了连城。认识了权懿,认识了啟麟,认识了很多人,发生了很多事。

    如今故地重游,世事变迁,所认识的人里,还活着的也寥寥无几,分道扬镳。

    没有谁能陪着谁走到最后,所见所识,不过匆匆过客。

    “君悦,我们还会再见吗?”连琋轻声问了一句兰若先也问过的话。

    他其实不想问的。问了,便显得弱势,好像他有多巴望以后再见一样。

    可是,这次不问,以后怕是没机会再问了。

    君悦不答反问:“你知道雾芒山吗?”

    连琋道:“知道。”

    就离此处不远,山下深渊万丈,终年白雾缭绕,故此得名。

    君悦道:“如果有一天你想见我了,就从上面跳下去吧!”

    连琋微微一怔,继而淡淡一笑。

    所以,非死不会再见了吗?

    如此,也好。

    腊月十五,飞雪仍旧。

    沐浴,更衣,焚香,叩谢天地,敬拜先祖,而后登上辇车,朝着群臣聚集大殿而去。

    仪仗绵延,净水洒地,红绸铺路,锣鼓喧天。六象为先,执旗随后,央央长队,看不见头尾。

    黑色的龙袍,栩栩的金龙,华丽的冠冕,挺拔的身躯。她越过执兵的侍卫,垂手的百官,独自一人登上那道由红绸铺就的权力之梯,一步一步登上最高的顶点。

    而后,转身,居高临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赋城郊外,连琋遥遥望着若隐若现的城门,礼乐之声响彻上空,轰隆如雷。

    马蹄声践踏雪末,“刷刷”的犹如风吹的树叶。

    非素跑到主子面前,翻身下马,行了一礼,道:“主上。”

    小尤子急道:“快说,她定的什么国号?”

    非素看了主子一眼,道:“周。”

    小尤子问:“哪个周?”

    非素道:“周全的周。”

    “周。”连琋呢喃了一声。

    挺好。

    非素续道:“她敬佟太妃为庄睿皇太后,封小王爷为太子。此外对有功之臣,封一王二侯三公,并十二星将,定都长安。”

    连琋微微蹙眉,“长安?”

    小尤子疑惑,“长安是何处?”

    非素道:“新帝下诏,新朝国号周,将赋城改为长安,大周定都长安。”

    雪幕之后的长安城,一片喧嚣热闹,普天同庆,万民沸腾。

    连琋回头,看了身后马车上的灵柩一眼,淡淡道:“走吧!”

    转身,离开,越走越远。

    大雪很快覆盖了他们的脚印,郊外一片静谧,就好像他们从来就没有来过。

番外1

    天元三年,八月,秋高气爽。

    长安欣欣繁荣。

    成为都城之后的长安,得以修整扩建,重划坊舍。城内高楼林立,秩序井然,熙熙攘攘,胡人西域人苗人海外之人慕名而来,五花八门。

    这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城市,不过短短三年的时间,俨然已有了大国帝都的规模。

    “你们几个,去那边。你们几个,去那边。”

    随着一声稚嫩的命令令下,其后所随的一众身穿禁卫服饰的护卫尽数散开,沿着前面的大街仔细找人。

    “你们几个,跟我走。”稚嫩声音再道。

    这人虽小,不过十来岁年纪。极其漂亮的一张脸蛋上还有着厚厚的一层婴儿肥,双目明亮,穿着贵气。

    此时他满脸气哄哄的走着,只要逮着一个穿白衣的人,管他男女,先强行将人转过身来,待看清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之后,又冷漠的将人转回去。

    “这谁家的小孩,这么没礼貌。”

    “长得真是俊俏。”

    “小朋友,你在找谁啊?”

    “跟着叔叔走,叔叔家里有好多东西吃,有好多的东西玩。”

    “来人,把他给我抓了。”

    “唉唉唉,你凭什么抓我啊,你谁啊你。”

    被“骚扰”的人七嘴八舌。

    找了大半天,没找到要找的人,小孩却累得气喘吁吁。

    “太子殿下。”熙攘的人群中,前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君境泽看去,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一身青衣,已有翩翩之风。他急道:“杨雪,看见我娘亲了吗?”

    “你娘亲?”公孙杨雪微微蹙眉,“皇上吗?”

    君境泽道:“不然你以为我有几个娘亲。”

    公孙杨雪微微尴尬了下,摇头道:“我没见过陛下。”

    “阿雪,怎么了?”道路中间停下了一辆马车,公孙展探出头来,看向外面的俩小孩。

    “义父。”公孙杨雪施礼。

    “定襄王。”君境泽也施礼。

    公孙展走下马车,朝君境泽见礼,而后问道:“太子殿下怎么又出宫了?外面危险,就算出宫也得多带几个护卫。”

    君境泽急道:“还不是我娘亲又跑出来了。”

    公孙展淡淡一笑,“皇上喜欢出宫玩,这太子殿下又不是不知道,到了晚上她就自己回去了。”

    “我怕我再不找她,她死哪我都不知道。”

    闻言,公孙展的笑脸,也是转瞬僵硬。“她今天又没吃药?”

    “何止今天没吃。”君境泽气哄哄道,“刚才我去找她,正值殿里的宫人不小心打碎了个花瓶,你猜怎么着,里面全是药汤,估计都积了两三天了。这个女人,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了,她简直要气死我。”

    他气得跺了好几脚。

    公孙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公孙展道:“既如此,臣也帮着一起找找。”

    君境泽鞠了一躬,“那就有劳定襄王了。”

    说完,又带着人往人群中找去了。

    公孙杨雪看着他的背影,笑道:“这太子殿下年纪虽还小,心智却十分成熟。感觉他是大人,皇上才是小孩。”

    公孙展轻声训道:“背后不议君,我教过你的。”

    公孙杨雪这才意识到自己犯的错,忙躬身讨罪道:“对不起义父,孩儿知错了。”

    “记住,就算陛下信任公孙家,就算你与太子关系要好,也要时刻告诉自己,君臣有别。”

    “孩儿记下了。”

    “走吧!去找皇上。”

    君悦这女人,也的确是不让人省心。都多大的人了,还让孩子满大街的找娘。

    人是在一处杂耍卖艺的地摊找到的,地摊处围观了不少百姓,有老有少,拍手呐喊。银子铜板叮当儿脆响,破空的风声令人心血澎湃,兴奋不已。

    君境泽人小,很容易就从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挤到最前面,一看到场上阵势,吓得小小人儿小小心脏承受不住的差点晕过去。

    场中有两人,正在玩飞镖游戏。一人蒙着眼睛投飞镖,一人头顶个苹果当靶子。飞镖每刺中一次苹果,都会引来周围百姓的惊呼喝彩。

    君境泽之所以会差点晕过去,不是因为自家娘亲在玩飞镖,而是她竟然是那靶子。她脚边,已经掉落了几个插着飞镖的苹果。

    眼看蒙眼人手中的飞镖又要再次投掷出去,人群紧张得倒吸一口凉气,视线紧紧盯着蒙眼人手中的飞镖,鸦雀无声。

    “娘亲。”

    君境泽几乎是心惊胆战地一喊,本能的抽出了身侧侍卫手中的刀,冲过去,刀背狠狠地打中了对方的膝盖窝。

    那蒙眼人不妨被偷袭,膝盖本能的弯了下去,手中的飞镖也同时的飞了出去。

    这变故来得十分突然,人群倒吸了口凉气,因那飞镖刺过去的位置,正是靶子的心口。

    “娘亲。”君境泽吓得魂魄出窍,跑过去想要抓住那只飞镖,却终究是慢了一步。

    “咔”的一声,人群拍拍心口松了口气,君境泽停止了跑动。

    那只飞镖,正中君悦手中的苹果。

    “娘亲。”君境泽板了脸走过去,到她跟前气哄哄的叉起腰来,气道,“你又在干什么,嫌自己命太长了啊!”

    君悦微微弯腰,将手中插着飞镖的苹果递给他,笑道:“要不要吃?”

    “吃个鬼啊!”君境泽气得一把拍掉那苹果,“你知不知道刚才那样很危险,你要是死了怎么办?爹爹又不在,你要是死了,以后谁陪我读书,谁陪我吃饭,谁陪我玩啊?”

    他越说越伤心,到最后竟委屈的流下泪来,一把抱住她的大腿,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人群传来议论声,有好奇这娘俩是谁的,也有指责这做娘的不负责任的......

    君悦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道:“放心吧,这种事情娘亲是老手,知道分寸的。而且你看。”

    她指着旁边的一块牌子,“那上面可是写了的,只要敢让对方刺中十个苹果,就有一千两银子。一千两啊,难得遇到这么好赚的银子,娘亲当然不能放过,赢来了给你当零花钱花。怎么样,开不开心?”

    君境泽控制不住的锤了他老娘一拳,气道:“一千两银子就能让你以身犯险,你能不能改改你爱钱的臭毛病啊!”

    君悦嘻嘻笑了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改不了喽。”

    她看向眼前已经摘了眼罩的男人,伸手道:“十个苹果都刺中了,给钱,一千两。”

    那男人忽然变了脸色,肃杀道:“我要是不给呢?”

    “怎么,想赖账?周围可都是有人看着的,你要是言而无信,以后就别想在这长安城混了。”

    “我进来,就没想活着出去。”

    话音落,那人也不知从哪抽出数把飞镖来,齐齐朝着场中母子刺去。

    周围百姓惊呼着鸟兽散去,倒的倒,踩的踩,场面一时混乱。

    当然,也有人未退的。

    未退的人齐齐站到那飞镖男人的身侧,抽出武器对准了君悦。

    君悦无语叹气:“都这么多年了,你们还不死心。”

番外2

    飞镖在距离君悦一丈距离时,被他物阻拦。有的偏离了方向,有的被打落在地。

    飞镖男人冷冷道:“只要你不死,我们永远不罢休。君悦,你毁我家国,屠我亲族,受死吧!”

    话落,新一波的飞镖再次刺来,与此同时的,那几人也持剑朝她杀来。

    “娘亲。”君境泽害怕的抱紧了她的大腿,却又倔强的没有躲到她背后去。

    君悦摸了摸他的脑袋,牵起他手,道:“看来这一千两今天是拿不到了,我们走。”

    君境泽听话的乖乖跟她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那些人正和禁卫斗在一起,刀剑相交,鲜血四溅。

    他们骂着难听的话,诅咒娘亲,似乎是含着满身的仇恨,满腔的悲愤。可惜他娘亲,只管离开,一步也没有回头。

    他记得有一次,年统领教他武功时,他因为太苦而偷懒。年统领便跟他说:“你娘亲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比这要苦千倍万倍。”

    他不懂“比这要苦千倍万倍”是什么概念,要年统领说清楚一点。

    年统领便道:“那个时候,你娘亲每天都提着一把发着寒气的剑,在战场上跟敌人拼得你死我活,流了很多血,受了很多伤。累了也不能停下,只能不停的挥舞手中的剑。”

    他不明白,“为什么累了不能停下?”

    “因为一旦停下,别人的剑就会刺穿她的喉咙,她就会死。好在,她赢了,活下来了。太子也一样,你是大周未来的主人,你也有自己的战场。如果你现在不练好武功,等将来没人能保护你的时候,你就会被敌人杀死。”

    君境泽道:“可是我有很多护卫啊!”

    年统领道:“生存的法则是残酷的,没有谁能护着谁一辈子,生死一刻,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这也是你娘亲说的。”

    君境泽听得似懂非懂,问道:“你说我娘亲有一把发着寒气的剑,那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年统领沉默了好一会,才叹声道:“大概,是在你父亲手里吧!”

    君境泽对父亲最后的印象,就是那年的大雪天,父亲将他送到了长安城外,然后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后来他问娘亲,“爹爹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娘亲道:“不是所有的父母,都能生活在一起。万事万物,相生亦相克,不可控的东西太多,误会太多,隔阂太多,而要抚平这一切,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时间。”

    君境泽看着她娘亲的背影,细长,英挺,飒爽。她不似其他母亲,总给人温柔慈爱之感。他的母亲更像一双翅膀,能将他护在羽翼之下,能带他遨游天际。

    “君悦。”公孙展迎面走来。

    君悦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子,“怎么连你都惊动了啊!”

    公孙展笑道:“路上遇着太子殿下,他很担心你。那边怎么了?”

    君悦回头看了一眼,事态已平息,道:“还能是什么,不是报仇就是复国的,这几年就没间断过,他们也真是好耐力好毅力。”

    他们两人在前边走着,公孙杨雪和君境泽在后边跟着。

    “不管是什么,你这整天在城里招摇,也的确太危险了,还是宫里安全些。”公孙展道。

    君悦无所谓道:“缩头乌龟当久了也没意思,还不如出来自己撞人枪口上,省得他们为了找我费尽心思。”

    “可你这样,太子会担心的。”

    君悦回头看了一眼儿子,他正跟公孙杨雪说着什么,两人正聊得开心。

    她正回头,道:“我现在看着阿雪,倒真有种老了的感觉了,他跟年轻时候的你,真的很像。当年我遇到你,好像也是十五岁。”

    公孙展点头,“是十五岁。”他记得很清楚。

    “十五岁,干过不少年少轻狂的事。现在回想起来,有的惊心动魄,有的也真是幼稚至极。”

    君悦笑了笑,岔开了话题去。“你不打算告诉他吗?”

    “告诉他什么?”公孙展道,“他的身世吗?”

    君悦道:“他有权力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齐国早没了,在他心里他的父皇母后也早就死了。如今这样挺好,他不必像我们这代人一样,背负太多太过沉重的东西。”

    “可你明明就是他亲生的父亲,他却要叫你义父,你不觉得很委屈?”

    “说起来,过去十几年,都是太后娘娘和飞凤在抚养他,我也没资格当他的父亲。如今人能在身边,也算父子团聚,我别无奢求。太后娘娘和飞凤将他教得很好,这孩子很善良,也孝顺。”

    他都这么说了,君悦便也不好再劝。

    劝了又能怎样,告诉公孙杨雪,眼前你的这个义父,内里住着你亲生父亲的灵魂吗?估计人家孩子还以为他这个义父疯了呢!

    连城的儿子,本名连璋雪。但既然入世,这名字便是不能再用了,不然很容易被人认出他身份来。公孙展也有个女儿,叫公孙雪。为避免重名,故而连璋雪在入公孙家的族谱时,更名公孙杨雪。

    “连城,你有多少年没回恒阳了?”她问。

    公孙展望着前方的人群,沉默了一会,道:“自那一次同你一起回去之后,就再没回去过。都是前世里的事了,回与不回,并无意义。”

    那应该是齐国灭亡的两年后,她同他一起回去祭拜过。

    “回去看看吧!”君悦道,“有些东西既然留在了记忆里,便有它留下的意义。我知道你即便不说,心里却是想的。连城,即便那里早已面目全非,也总是你的根,回去看一眼,就当是了了一份牵挂,给自己一份安心。”

    公孙展驻足,转身看了她好一会。

    君悦亦是看着她,目光真诚。

    他笑了笑,道:“好。”

    君悦也笑了笑。人生会有很多的遗憾,趁着还有机会,能了却一桩是一桩。

    “皇宫到了,回去吧!”他看着前方道。

    君悦“嗯”了声,看向君境泽。“走了,儿子。”

    君境泽小跑过去,小手牵上了他母亲的手,两人一大一小说着笑着进了皇宫。

    午后的阳光炙热,却又带着秋季特有的凉爽。天空中正有一排大雁南飞,呈一字型,掠影潇洒。

    公孙杨雪走近,看向抬头望天的义父,问道:“义父在想什么?”

    “想着秋天了,正适合出趟远门。”

    “义父要去哪?”

    “回家看看。”

    “回家?”公孙杨雪疑惑,义父的家不就在这长安吗?难道它是指老家?

    君悦一回到宫里,就被君境泽逼着灌了两碗苦药,苦得她心肝肺都要抽筋了。

    “我告诉你,以后你每天的药,由我来监督你喝。”君境泽小大人严肃道。

    君悦嘴角抽了抽,“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断了两天而已嘛!再说我这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天干物燥,留点鼻血而已。”

    君境泽道:“我不管,我听太医的话。”

    君悦不可置信,“我可是你亲娘,你竟然去听一个外人的话。”

    “在这件事上,外人比你可信。”

    君悦无语,“你肯定是我捡来的。”

    君境泽道:“那你也只能将错就错,养着吧!”

    正说着时,香雪进来了,问他们:“中秋快到了,皇上和太子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奴婢好让膳房备着。”

    君境泽立马道:“我要吃叉烧,莲蓉,还有豆沙。”

    “这些,膳房里那些厨子的手艺,怕是没有皇上的好。”香雪看着君悦道。

    君境泽回头,满眼期待的看着她,“娘亲。”

    君悦嘴角露出一抹邪笑,“想吃是吧,好啊,只要我不用吃药了,你就能吃到这些月饼。”

    “哼。”君境泽立马别过头去,“我还不吃了呢!”

    君悦叹了口气,果然是儿子大了,小时候跟他玩得那些鬼心思不顶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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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16/ 第一时间欣赏凰君最新章节! 作者:罗弘笙所写的《凰君》为转载作品,凰君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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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君介绍:
穿越来的君悦运气不太好,被当作人质困在别人屋檐下。
一天,追求她的人问她:“你想要这天下吗?我打来给你?”君悦嗤之以鼻:“不能吃不能喝的,还得担心别人来抢地盘,要来干嘛?”
她老爹问她:“孩子,你想要这天下吗,想要自己去打。”君悦赶紧摇头:“太累,而且容易死死翘翘。”
后来,再没有人问她要不要天下了,君悦仰天长啸:“老子要这天下。”凰君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凰君,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凰君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