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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八章 南疆乱(上)

    其实凤凰儿听了流言后,脑海中也不由得浮现出了康莺那张清秀的脸庞。

    的确是个漂亮的姑娘,但也并非绝色倾城。

    而且她对离亭世子分明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

    真不知这些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听慕悦儿询问,她抬眼轻笑道:“明知是流言,你竟还这般感兴趣?”

    慕悦儿道:“无风不起浪,流言虽然不可信,但离亭世子长得那么好,他的表妹就算不如传言中那般美貌,但也肯定是个美人。

    而且我觉得,和那般出众的男子一起长大,要是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也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凤凰儿道:“人们总是喜欢捕风捉影,把听到的一点点消息经过多次加工,最终成为一个凄美的故事。

    其实,世间哪儿有那么多的美好。

    不管是离亭世子还是他的表妹,先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听她这么说,慕悦儿的圆脸顿时皱了起来。

    “箜姐姐,我只是想问一问离亭世子的表妹长得好不好看,你却说了这么一大串。”

    凤凰儿噗哧笑道:“是我不好,竟然扫了悦郡主的兴致。不过呢,离亭世子的表妹不止一个,未知小郡主问的是哪一位姑娘?”

    慕悦儿不干了,跺着脚道:“箜姐姐又耍我!”

    春桃和彩雀等人见小郡主像个小孩子一样,全都被逗笑了。

    正说笑间,就听一名小丫鬟在外回道:“六姑娘,长孙殿下来了,三爷请您去他书房一趟。”

    凤凰儿敛住笑容,提高声音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过去。”

    一面又对慕悦儿道:“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慕悦儿大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阮姨父和重熙特意让人请你过去,定然是有大事要和你商量。

    我对那些事情又不感兴趣,去了也是打瞌睡,还不如留在这儿挑花样子呢。”

    凤凰儿道:“那好吧,我过去一趟,你挑好花样子和布料,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做。”

    慕悦儿点点头:“那你快些回来。”

    凤凰儿随便披了一件斗篷,带着红翡去了外院。

    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后,她就见到了面色不怎么好看的父亲和未婚夫。

    “爹爹,阿福,发生什么事了?”她一边询问,一边就坐在了赵重熙身侧的椅子上。

    司徒三爷语气有些沉重:“南疆乱了。”

    凤凰儿一挑眉:“怎么个乱法?”

    顾名思义,南疆是位于中原南部边陲的一个国家。

    别看她国土不算太大,人口也不多,但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加之瘴气厉害,外面的人很少能够顺利进出,显得格外神秘。

    但他们也不像北边的契丹人那般野心勃勃,向来都很少有侵犯中原的行为。

    当然,有人的地方必然就有争斗。

    凤凰儿虽然不了解南疆,但发生在那里的几次**她也都听说过。

    但瞧渣爹和阿福的模样,想来此次**并不是那么简单,定然是把宋燕两国都牵扯进去了。

    赵重熙拉着她一起走到书案前,指着铺开的一副與图道:“你先瞧一瞧这个。”

    大宋的與图凤凰儿并不陌生,但她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宋燕两国,很少注意最南边。

    可以说她对與图中南疆那一部分的记忆,依旧停留在上一世,也就是五十多年前。

    凤凰儿顺着赵重熙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

    雷州、钦州、邕州……

    最终赵重熙的食指停在了桂州两个字上。

    “桂州?!”凤凰儿轻呼了一声。

    什么时候桂州也成了南疆与中原接壤的地方了?

    她明明记得很清楚,五十多年前南疆的国土分明没有这么大,怎的如今……

    其余两人不是很清楚她为何这般惊讶。

    赵重熙道:“你这是在担心父王?”

    凤凰儿和司徒三爷难得默契了一回,同时白了他一眼。

    这里没有外人,他们根本不想掩饰自己对太子殿下的不满。

    当着儿子的面不待见老子,的确是有那么点过分。

    但当那老子渣到太子殿下那种地步时,做儿子的也一定不会去计较这个。

    赵重熙摸了摸鼻子,讪笑道:“好歹他也是我亲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凤凰儿道:“南疆那边具体乱到了什么程度,果真已经波及大宋了么?”

    赵重熙道:“听说是南疆王驾崩了,他的兄弟和几个儿子正在争夺王位,总之就是一团乱。

    我是从皇祖父那边得到消息的,听他说军报以及父王的奏折大约明日才能到,所以具体的消息还得再等一等。”

    凤凰儿搅了搅手指,看来消息是圣上派到太子殿下身边的人用飞鸽传书传来的。

    具体消息肯定有,但圣上要等正式的军报以及太子的奏折到了之后才会公布。

    司徒三爷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估摸着这一次的事情会闹得很大。”

    赵重熙和凤凰儿也有同感。

    南疆与宋燕都接壤,此次**既然波及大宋,定然不会漏了燕国。

    而且燕国存续了近二百年,与南疆的渊源定然比大宋深得多。

    凤凰儿想了想又道:“阿福,如今负责辰州、沅州、邵州一带防务的,好像是勇义侯?”

    赵重熙点点头:“是,从前是镇远将军负责,但他已经年逾古稀,去年皇祖父便派周夙去替换老将军。”

    提到周夙那个渣男,凤凰儿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她听赵重熙说过很多次,先勇义侯麾下的十几万军队,最擅长的便是水战。

    而周夙家学渊源,也是自幼便开始修习水战。

    在问澜山庄学习的那十年,欧阳先生还专门带周夙去拜访过镇远将军,向他老人家讨教水战的经验。

    既然有这一层关系,想来周夙收服镇远将军麾下的将士应该不是难事。

    赵重熙见她面色似有不虞,温声道:“周夙虽然不是个好丈夫,却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

    “我不过随便问问,是你想太多了!”凤凰儿笑道:“外祖父麾下多以骑兵为主,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作战所向披靡,但面对擅长山地作战和水战的南军,未必能占到便宜。

    圣上极擅用人,既然他都觉得周夙有能力替代镇远将军,那他就一定没有问题。”

第七十九章 南疆乱(中)

    赵重熙所言非虚,周夙的确是一名不可多得的良将。

    从镇远将军手中接过兵权尚不满一年,他便已经坐稳了主帅的位置。

    然而,一手将周夙提拔到那个位置的昌隆帝却并没有十分满意,心中甚至还有不小的顾虑。

    如今的大宋国力日渐强盛,军力也比前些年增强了不少。

    但宋军本以步战起家,后来又耗时十几年,几乎倾尽全力才打造了一支骁勇善战的铁骑。

    正是因为有了这支铁骑,大宋才能在短短数年之间压了燕国一头。

    昌隆帝野心非常大,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耐性也远不如从前。

    因此,按部就班步步为营这些最稳妥的做法,在如今的他看来却太过消极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一个纯粹的赌徒。

    年少时敢用整个家族的命运去赌一个未知的前程,如今的他同样敢用中原的半壁江山去赌整个天下。

    但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譬如说建立一支与骑兵同样强大的水军。

    骑兵不仅需要数量庞大的马匹,还需要与之相配套的甲胄、兵器,以及训练有素的士兵。

    单是每年消耗的银钱和粮草便是步军的许多倍。

    而水军比起骑兵,所耗费的粮饷只多不少。

    两相权衡之下,大宋主要的敌人是燕国和契丹,因此骑兵的作用暂时大于水军,昌隆帝只能忍痛暂时搁置了水军的建设。

    尤其是擅长水战的勇义侯殉国之后,大宋的水军几乎成了一盘散沙。

    虽然尚有镇远将军这样的老将统兵,但他年事太高,早已经不堪重负。

    而周夙有能力人又年轻,似乎又让昌隆帝看到了建立强大水军的希望。

    最大顾虑便是时间。

    本来他打算拿出耐心给周夙五到十年的时间,相信他一定能够训练出一支强大的水军。

    可如今看来却有些来不及了。

    昌隆帝又看了一遍手中的军报,重重叹了一口气。

    南疆大乱波及燕宋两国,看似情势危急,其实更是机遇。

    弄得好了说不定能扩大版图,再不济也能让南疆对大宋俯首称臣。

    可如今他手头能打水战的军队只有周夙手中那几万人,擅长山地作战更是少之又少。

    这么好的机会他一旦抓不住,那姓卓的女人却绝不会手软。

    一旦……

    立在他身侧的的吴公公知道昌隆帝在愁什么,可他只会伺候人,哪里有那个本事替主子分忧。

    不得已他只能轻声唤道:“圣上,您前儿还对长孙殿下说,等军报来了之后便召他来一起商议的,不如老奴这就让人跑一趟东宫?”

    昌隆帝并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吴公公赶紧走出御书房,唤来一名小太监仔细交待了一番。

    大约半个时辰后,赵重熙随着那小太监走进了御书房。

    行过礼后,他按往常的习惯走到了昌隆帝身侧。

    “重熙,瞧瞧这个。”昌隆帝把军报直接递给长孙。

    赵重熙接过军报仔细看了一遍。

    内容和那一晚他们分析的大同小异。

    只是没有想到,南疆的二王子此时居然就在桂州,而且成为了他父王的座上宾。

    “皇祖父。”赵重熙合上军报,坦然道:“南疆的风俗与我大宋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这位二王子虽然是南疆王后所出,但在王位的争夺上,他明显不及大王子有优势。

    还有他们那位王叔,据说实力也不容小觑。

    二王子同我父王结交的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借大宋之手助他登上王位。

    可……”

    有些话他真是不好说。

    父王虽然挂了一个储君的名头,却无法调动大宋的一兵一卒。

    且不说皇祖父究竟在不在乎那南疆二王子的示好,就算最终愿意同他合作,也绝不会通过父王之手。

    他话锋一转又道:“父王的奏折上怎么说?”

    昌隆帝道:“他倒还坦诚,把那二王子住进太子府的事情详细写了。”

    说归说,却并没有如之前的军报那样把奏折拿给长孙看。

    赵重熙暗暗挑眉,父王的信里肯定还有古怪,只是皇祖父却不肯把那奏折给自己看了。

    那古怪究竟是什么?

    正想着,只听昌隆帝又道:“重熙,这几年你一直都留在朕身边,学的都是为君之道。虽然大有进步,但有没有想过出去历练一番?”

    赵重熙的心突突了两下,皇祖父这是要让自己去南疆?

    他尽量用平和的声音道:“从前您便对孙儿说过,为君者最怕耳目闭塞,不通世事也是大忌。

    孙儿自小便在山庄中念书习武,回京后又一直在宫里,的确很想出去历练……”

    “臭小子想得挺美!”昌隆帝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笑道:“婚期只剩下半年,此时朕放你出去历练,你不想娶媳妇儿了?

    你不怕你那位讨人嫌的岳父一生气,再也不认你这个女婿?”

    赵重熙无奈地笑了笑。

    有些时候皇祖父的性子真是急躁。

    自己说的是的确想出去历练,可那也只是想想而已。

    比起迎娶凰儿,世间任何一件事情都变得无关紧要。

    昌隆帝又道:“朕和你父王在你这个年纪,儿子都能满地跑了。

    你给朕抓紧些,江山重要,子嗣同样重要。”

    赵重熙被臊了个大红脸。

    十三岁娶媳妇儿,十四岁当爹,这样的事情很光荣么?

    还是岳母大人的话最靠谱。

    女子太早成婚不是好事,太早做母亲更是要冒极大的风险。

    凰儿本就生得柔弱,绝不能让她出半分意外。

    但这样的话是绝不能让皇祖父听到的,否则会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赵重熙点头应道:“孙儿知道了。”

    昌隆帝见他红着一张脸,笑骂道:“这么点事情也值得你害羞,真是没出息!”

    赵重熙不想继续这样的话题,道:“那皇祖父打算派谁去南边。”

    昌隆帝想了想:“涂浚和荀朗最近一年多都在北大营训练山地作战,也是时候把他们拉出去见见世面了!”

    “您是想让他们直接去桂州,还是去和周夙会合?”

    昌隆帝道:“水军对我大宋来说太过珍贵,而且目前也就那几万人,暂时就不动他们了。

    朕打算再给周夙拨一笔银子,让他尽快扩大水军的规模。”

第八十章 南疆乱(下)

    听了昌隆帝的安排,赵重熙暗暗松了口气。

    都说女子心眼小,男子气量大,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当年周夙和小晞的婚事被自己搅和后,小晞很快便从伤痛中走了出来。

    她接受了荀朗,也得到了真正的幸福。

    如今她很快便要做母亲,从前对周夙的那点情意早已经烟消云散。

    可周夙呢?

    只看他如今依旧孑然一身,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年轻有为俊朗不凡的勇义侯,想嫁给他做侯夫人的女子不知有多少,可他却一直不愿意娶亲。

    不愿意娶亲也就罢了,可他竟连他母亲从前给他安排的通房也全都打发了,就连那柳飘絮也被送出了京城,两人再无来往。

    两世为人的赵重熙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花心风流的男子,因为退了一次婚,居然能变成一个不近女色的冷面男人。

    上一世那柳飘絮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小晞因此被逼得没有容身之地。

    这一世他对柳飘絮同样一见钟情,第二次见面两人就公然在外搂搂抱抱。

    怎的突然就不喜欢了?这么快便厌倦了?

    不久前还听闻周夙的母亲为了他的婚事头发都愁白了,却依旧没能说服他。

    不知内情的人都说他眼界太高,知道内情的人却清楚得很,周夙这是后悔了。

    后悔没有珍惜左未晞,后悔曾经那样伤害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女子。

    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浪子回头金不换,人家左未晞却根本不稀罕他这个回头浪子。

    赵重熙很了解周夙。

    他不会记恨左未晞,却一定会看荀朗不顺眼。

    当然,荀朗也一定不会喜欢他。

    这样的两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共事的,更不能一起上战场。

    所以让荀朗和涂浚直接去桂州,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这扩充水军的事,皇祖父是不是太过心急了?

    宋燕之间必有一战,但决定最终胜负的一定还是骑兵和步兵。

    莫非皇祖父想要……

    御书房不是个适合胡思乱想的地方,赵重熙收回思绪道:“照如今的形势,户部能拨出那么多银子么?”

    其实户部并非拨不出银子,而是边境战事一触即发,今后需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

    昌隆帝却已经下定了决心,他摆摆手道:“这点银子不算什么,朕从自己私库里出,不用户部拨银子。”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重熙不好再劝。

    “皇祖父思虑周全,以周夙的本事,一定能很快训练出一批能打仗的兵。”

    昌隆帝道:“虽然朕没有准你一起出去历练,但你也不能做甩手掌柜,慕容离亭的下落要继续追查,南疆那边的事情也盯紧些。”

    赵重熙躬身道:“是,孙儿一定尽力。”

    昌隆帝点点头:“朕知晓你还要去会同馆找那夏司宪,就不留你用午膳了。”

    “谢皇祖父。”赵重熙笑着行过礼后,离开了御书房。

    ※※※※

    会同馆中,夏司宪命人备好了酒菜。

    酒醇菜香,尤其那几道燕国没有的辣菜,让人看了食指大动。

    可夏司宪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张方正的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随从们不知他为何事犯愁,但却深知他的脾气向来都不太好,所以上过菜之后都躲得远远的,不敢在他面前晃悠。

    终于,屋外响起了一阵问安的声音。

    夏司宪脸上的愁云瞬间散去一半,他站起身略整理了一下衣裳便迎了出去。

    赵重熙见他神色有异,温声道:“夏大人,你这是……”

    其实他不过是顺嘴一问。

    能让夏司宪情绪产生波动的事,要么就是慕容离亭,要么就是南疆。

    照眼下的情形看,多半是后者。

    夏司宪给随从们使了个眼色,抬手道:“长孙殿下请。”

    随从们知晓主子和殿下定是有要紧话说,赶紧退了下去。

    两人一起走进屋子,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赵重熙真是一点也不着急,抬眼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笑道:“夏大人竟能吃辣?”

    夏司宪本是想同他说正事的,却被他的笑容把话给堵了回去。

    他笑着敷衍道:“下官之前便听闻宋国这两年兴起了一股食辣的风气,所以今日特地命人去寻了几样辣菜,倒是让殿下见笑了。”

    “哪里。”赵重熙笑道:“燕京我也曾去过,那里的吃食口味本就比宋京重一些,喜欢食辣的人也很多。

    夏大人远道而来,正好尝尝大宋的辣菜和你家乡的辣菜有何不同。”

    夏司宪笑道:“不瞒殿下,下官活了三十多岁,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样子的辣菜。

    听说菜里放了一种叫做‘辣椒’的东西,可这辣椒……”

    赵重熙笑道:“辣椒的滋味,大人尝一尝便能知晓。”

    这几年宋燕之间没有战争,两国百姓之间的来往也渐渐多了起来。

    但阮棉棉的辣椒大规模种植不过是近两年的事。

    加之盛四爷的火锅店和酒楼生意太好,种出来的辣椒根本不够用。

    因此只有很少的一点点辣椒流传到了燕国。

    以夏司宪的身份,那一点点辣椒还真是轮不到他的头上。

    此时赵重熙盛情相邀,夏司宪不好拒绝,只能拿起筷子就近夹了一块香辣鱼。

    鱼肉一入口,夏司宪的眼睛便睁圆了。

    “这……咳咳……”

    刚说了一个字,他就被辣得剧烈咳嗽起来。

    好容易止住咳嗽,夏司忙又夹了一筷子鱼肉。

    这次他做足了准备,细细品尝了一番。

    “殿下,这鱼的味道真是绝了!”

    赵重熙暗暗好笑。

    今日的辣菜是会同馆里的小厨房做的,不管是色泽还是味道比起五味楼都差了许多。

    当然,比起岳母大人做的就更加不如。

    但比起只吃过食茱萸调制的辣米油的人而言,这道香辣鱼已经属于绝品。

    夏司宪本是个古板不爱多话的人,今日却一反常态,就着辣菜和赵重熙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

    赵重熙见他吃得差不多了,敛住笑容道:“夏大人之前是要同我说什么吗?”

    夏司宪不敢大意,忙道:“想来殿下已然知晓南疆大乱的事情了。”

    赵重熙点点头:“夏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第八十一章 说秘辛

    夏司宪也是世家子弟,幼时甚至还在司徒家的家学里念过书,算是与司徒曜做过几年同窗。

    但他那时的样貌和性情都和如今完全不同。

    这一点从司徒三爷那一年在晋州,闲极无聊时偷偷画的那两幅小像中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是满脸横肉的霸道小胖子,另一个是留有髭须的冷硬中年男人。

    司徒三爷能一眼看出夏司宪身上的变化,却并不知晓这些变化的缘由。

    其实原因也不算复杂。

    就在成国公府离开燕国后不久,夏府也遭遇了巨大的变故。

    几乎是一夜之间,夏司宪就从一名娇生惯养蛮横霸道的小少爷,成为了一名衣食无着的孤苦少年。

    如果不是楚王慕容绯慧眼识珠,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并且将他推荐到当时的刑部尚书门下,他甚至连步入官场都资格都没有。

    三年前去晋州查案,夏司宪和燕国那位大理寺卿林望一样,一开始并没有把赵重熙放在眼里。

    十六岁的少年郎,年轻单纯待人诚恳,除却身份之外,和寻常的少年也没有多少区别。

    说是前来晋州查案,其实不过是借着查案的名头给自己镀一层金,以便尽早在朝堂中站稳脚跟。

    否则宋帝为何会选择司徒曜那样的人做他的副手?

    然而,直到那一日寿宴对峙,所有的人才算是看清楚了这位宋国皇长孙的真面目。

    所以如今的夏司宪一点也不敢小觑赵重熙,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

    只听他压低声音道:“长孙殿下,您和离亭世子交情匪浅,想来应该知晓下官同楚王府的关系。”

    赵重熙挑了挑眉:“夏大人是想告诉我,你如今乃是假意投靠卓太后,实则依旧是站在楚王府一边的?”

    夏司宪道:“殿下玩笑了,下官虽然蒙楚王恩赏提携,但向来只忠于大燕皇帝。”

    赵重熙哪里有闲心听他扯这些,冷声道:“夏大人是什么样的人同我没有分毫关系,既然提起南疆,那便只说南疆之事。”

    “是,是,请殿下勿怪。”夏司宪讪讪道:“非是下官喜欢东拉西扯,实在是楚王府同南疆渊源颇深,如若不是下官偶然得知,绝不会知晓此等秘辛。”

    “楚王府和南疆渊源颇深?”赵重熙重复了一句,似是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夏司宪道:“楚王府的老太妃,也就是楚王的生母,与南疆的王后乃是嫡亲姐妹。”

    “竟有此事?”赵重熙目光微闪。

    “下官如何敢欺哄殿下,这件事情是楚王府的秘密,就连大燕皇帝和卓太后都不知晓。”

    “既是如此重要的秘密,你今日为何要与我说?”

    “殿下。”夏司宪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下官不敢自诩忠诚,但对离亭世子的人品深信不疑,他就不会做出那等禽兽都不如的恶事。

    虽然下官目前也不知晓世子爷的下落,但南疆此次**实在来得太过凑巧,由不得下官不生疑。

    下官位卑言轻,身边也无有得用的人手,因此只能把这个秘密告知殿下,希望您能伸手帮世子爷一把。”

    赵重熙微微眯了眯眼睛,伸手扶了他一把:“夏大人不必如此,这件事情牵扯甚广,咱们还是从长计较。”

    夏司宪见他没有把话说死,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赵重熙却淡淡一笑:“南疆与宋燕皆是邻国,一旦发生**,两国谁都别想独善其身。

    不瞒夏大人,我本来是打算亲自去一趟的,无奈京里有些事务实在脱不开身,只得作罢。

    但不管离亭世子是否与此次**有关,我都会尽快查出他的下落。”

    夏司宪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再次表示了感谢。

    离开会同馆后,赵重熙又去了成国公府。

    凤凰儿的马车早已经在三房大门外等候多时。

    赵重熙下了马,将马缰扔给门房后,他轻轻一跃就上了马车。

    史可奈一抖马缰,马车朝巷口缓缓驶去。

    凤凰儿从红翡手里接过热帕子递给赵重熙:“到底有什么要紧事,竟这般着急去左姐姐家?”

    赵重熙擦了擦手,这才道:“南疆**,皇祖父有意让荀朗和涂浚去一趟。”

    凤凰儿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什么?圣上要让荀朗一起去?”

    赵重熙道:“我知道你是担心小晞,其实我也一样,毕竟她再有几个月便要生产,身边又没有长辈,荀朗实在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京。

    而且,此次他们还很有可能和南疆军队作战……”

    其余的话他实在是无法说出口。

    战场上刀枪无眼,武功再好的人也不敢保证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万一荀朗有个好歹,左未晞母子该怎么办?

    凤凰儿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除非荀朗辞官,否则他就只能服从圣上的旨意。

    他并不是一个在乎官职爵位的人,左姐姐也同样不在乎身份地位。

    可他们二人肩负着重振左、荀两家的责任,安定侯的女儿女婿,荀将军的儿子儿媳,怎么能甘心庸庸碌碌过一生。

    “凰儿。”赵重熙拉起她的手,温声道:“荀朗和涂浚、外祖父和舅舅表兄们、还有阿篌和溱微,甚至是周夙,他们都是我们的亲人。

    但同时他们也是大宋百万将士中的一员。

    我们要尊重他们的选择,也要替他们扫清一切障碍,保证他们能够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凤凰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其实你也想一起去的,是吧?”

    赵重熙叹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如果可以,我宁愿让荀朗留在京中,哪怕让我去做涂浚手下的一名普通士兵我都愿意。

    可惜皇祖父不同意……”

    “圣上多虑了,其实让你去一趟也是个历练。”

    赵重熙手上加了点力:“凰儿,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皇祖父不愿意我去的原因。”

    凤凰儿假意嗔怪道:“手都被你捏痛了!”

    赵重熙如何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有些委屈道:“皇祖父怕我这么一去耽搁了娶媳妇儿,还说他和父王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儿子都满地跑了!”

    凤凰儿俏脸微红,把手从他掌中挣脱出来:“谁和你说这些没正形的话!

    我看你还是留着这张巧嘴,待会儿好好安抚左姐姐。”

第八十二章 突改口(上)

    左未晞这一胎极为安稳。

    不仅没有孕吐,觉也睡得格外香甜。

    要说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便是自从他们夫妻回京之后荀朗便开始忙军务,陪伴她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虽然她从不是喜欢撒娇耍小脾气的女子,但特殊时期,自然还是希望夫君能多陪一陪她。

    芸香见她今日午饭不如前几日用得香,整个人看起来也有些恹恹的,不免有些心疼。

    她轻声建议道:“夫人,不如让侯爷再请几日假多陪陪您?”

    左未晞苦笑道:“你以为朝廷的俸禄是白拿的?阿朗袭爵虽是圣上的意思,但朝中不服气的人比比皆是。

    阿朗身上的压力已经够大的了,我帮不了他也就罢了,如何还能拖他后腿?”

    这些道理芸香并不是不懂。

    可自家侯爷和夫人都没有长辈,她们这一群丫鬟又都是没有成婚的。

    眼看着主子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怎么可能不着急?

    左未晞见她眉头紧锁,知道她又在为自己担心了。

    她轻叹了一声道:“芸香,我这还得好几个月才生呢,你总不会一直这么紧张下去吧?”

    芸香轻轻蹲了下来,把手轻轻放在了左未晞隆起的肚子上:“夫人,奴婢知错了,小少爷一直都这般乖巧,一定不会让您吃苦头的。”

    左未晞噗哧笑道:“真是个傻丫头,你怎的知道一定是小少爷,万一是个姑娘呢?”

    芸香道:“就算是姑娘也一定是个乖巧懂事的,将来还可以带弟弟妹妹一块玩儿。”

    左未晞抚额:“我这里一个还没生出来呢,你居然就想那么远了。”

    芸香一本正经道:“您这可是冤枉奴婢了,这些话是那一日侯爷对李老伯说的时候被奴婢听见的。”

    左未晞有些好奇。

    荀朗自小就不是个多话的人,像生孩子这样的话题,他在自己面前都很少谈论。

    怎的见到府里的大管家就变成话痨了?

    她忍不住追问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芸香道:“李老伯说咱们府里这么大,将来小主子多了才不会显得冷清。

    侯爷当时就笑了,然后就说,他的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姓左。

    如果是个姑娘,那接下来的儿子还让他姓左。

    李老伯当时就给侯爷跪下了,说您和侯爷将来一定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这样左家和荀家都不会再冷清了。”

    左未晞的眼眶湿润了。

    这件事她在心里想过不止一回。

    可她想的是等有了次子后再和荀朗商量这件事。

    毕竟荀朗不是她招赘的上门女婿,而且荀家的情况也和左家一样,也是只剩下了他一根独苗。

    她既然做了荀家的媳妇,就不能只顾着左家。

    没想到荀朗连这种事都能让着她……

    她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儿,绝不辜负荀朗对她的这份真心。

    左未晞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看上去就像是痴了一般。

    芸香拿起一旁的毯子正打算替她盖在腿上,就听见屋外小丫鬟回道:“夫人,长孙殿下和六姑娘来了。”

    左未晞正想和人说话,一听是重熙表兄他们来了,忙提高声音道:“把他们请到暖阁那边,我随后就到。”

    芸香伺候着她换了一件外裳,又抿了抿鬓发,主仆二人这才走出了内室。

    赵重熙和凤凰儿前几日才刚见过左未晞,可今日却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凤凰儿挽着她的胳膊,亲自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左姐姐,几日不见小外甥好像又长大了。”

    左未晞红着一张脸道:“不过一两日而已,哪里就能看得出来。”

    看着她的模样,赵重熙越发不忍心告诉她实情了。

    左未晞也是个很敏感的人,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忙问:“重熙表兄,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赵重熙暗暗握了握拳:“小晞,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听过之后千万不要着急,更不要生气。”

    左未晞的心倏地紧缩了一下:“重熙表兄,是不是荀朗……”

    凤凰儿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莫要着急,听我慢慢说。”

    左未晞反握住她的手:“我不急,你说吧。”

    凤凰儿遂把南疆**,圣上要让涂浚和荀朗去南边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说是**,但乱的是南疆而不是大宋,姐夫和阿浚此行未必会真的上战场。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姐夫一定能赶在你生产之前回京。”

    大约是之前才和芸香说过类似的话题,左未晞的情绪看起来并不是很糟糕。

    她望着一脸愧色的赵重熙,笑道:“这件事又不是重熙表兄能决定的,你就不要自责了。

    咱们要相信涂浚和阿朗一定能早些平安归来。”

    赵重熙心里越发难过。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小晞始终都是那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姑娘。

    上一世自己没能护住她,让她被渣男欺负,最终落到那样悲惨的结局。

    这一世在自己的设计下,她算是彻底斩断了和周夙的缘分,却得到了更加美好且值得珍惜的姻缘。

    他一定会尽全力保护荀朗,绝不让小晞再吃苦。

    赵重熙和凤凰儿陪着左未晞用过晚饭才离开了安定侯府。

    把凤凰儿送回成国公府后,他骑上自己的骏马回到了东宫。

    大约是心里的事情放下了一多半,他这一晚睡得十分安稳。

    第二日本该休沐,但一大早赵重熙就被小袖子唤醒了。

    “殿下,吴公公来了,说是圣上在御书房召见,请您立刻就去。”

    赵重熙偏过头看了看窗外:“什么时辰了?”

    小袖子道:“刚到辰时。”

    赵重熙一头雾水。

    休沐日的前一晚,皇祖父必然会在后宫妃嫔那里留宿,这早已经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这个时辰皇祖父不是应该还陷在温柔乡里沉醉不醒么?

    真是太奇怪了!

    他虽然满心疑惑,却不敢耽搁太久。

    小袖子用最快的速度伺候赵重熙洗漱更衣,又简单用了几口点心后,他随着吴公公走出东宫,朝御书房那边走去。

    这几年吴公公和赵重熙的关系很好,每次昌隆帝召见,他总会提点赵重熙几句。

    可今日的吴公公却有些异常,从东宫到御书房的一路上,他居然没有和赵重熙说一句话。

    赵重熙的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自己做了什么事惹皇祖父不高兴了么?

第八十三章 突改口(中)

    赵重熙不想为难吴公公。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他缓步走进了御书房中。

    因为时辰尚早,昌隆帝吩咐宫人们点了十数盏灯。

    然而,橘黄色的灯光能给御书房增添光明和温暖,却无法融化昌隆帝眼底那似有若无的寒凉。

    赵重熙心尖微微一颤。

    又是这个眼神!

    上一世他最后一次见皇祖父,就在他的眼中看见过同样的寒凉。

    他一直以为皇祖父是因为反感那些在国宴上丑态毕露的契丹人,所以才在不经意间露出那样的眼神。

    可如今看来竟是自己想错了……

    赵重熙不动声色地掩饰住内心的波澜,跪下行了大礼:“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昌隆帝眼中的寒凉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用和往日一样和蔼的语气,笑着吩咐长孙坐到他身边。

    赵重熙只觉浑身寒毛倏地竖了起来。

    皇祖父究竟想要做甚?

    “谢皇祖父。”他十分恭敬地站起身,朝龙书案那便走去。

    刚在椅子上坐稳,就听昌隆帝沉声道:“重熙,朕恐怕要食言了。”

    赵重熙目光微凝:“皇祖父指的是……”

    “朕昨夜反复思量,还是决定让你和涂浚荀朗一起去往桂州。”

    如果说这些话的人不是大宋皇帝,不是他的祖父,赵重熙直接就骂人了。

    这便是所谓的金口玉言?耍人也不带这样的!

    他站起身道:“孙儿斗胆问一问,您为何突然改变了想法?”

    昌隆帝按了按眉心,好半天才道:“你很清楚你父王有几斤几两,朕实在是放心不下。

    南疆人大多爽直,但那指的是寻常百姓。

    而像二王子这样的王室中人,定然是心机深沉十分狡猾的。

    与他过招,你父王根本没有胜算。

    所以朕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得交给你去处理最合适。”

    赵重熙蜷了蜷手指。

    桂州距离京城非常远,即便有飞鸽传书,有八百里加急,消息依旧是闭塞的。

    也就是说,如今父王和南疆那位二王子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至少也得好几日后才能知晓。

    以父王对皇祖父的不满,还真不好判断他会怎么做。

    究竟是以大宋的利益为主,还是以他自己的利益为主?

    如果是前者,他们需要担心的只是父王会不会上当受骗。

    如果是后者……

    后果不堪设想!

    见他不搭话,昌隆帝又道:“朕知道你盼着娶媳妇也很多年了,自然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京城。

    你放心,不管事情进展如何,届时朕一定允准你回京完婚。”

    “皇祖父……”

    昌隆帝抬手制止了他的话:“你可知晓你和司徒六姑娘大婚的日子为何定在九月十二?”

    赵重熙点点头:“孙儿知道。”

    昌隆帝语重心长道:“九月十二是朕让钦天监监正反复推演出来的,近三年中最适合你与司徒六姑娘成婚的日子。

    无论如何朕都不会让你错过这个好日子。

    所以你尽可以放心去桂州,大婚的一应事宜朕会亲自过问,保证让你和司徒六姑娘有一个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

    赵重熙暗道,为了让自己去桂州,皇祖父也真是够拼的。

    只不过他越是这样殷勤,越是证明这件事不简单,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不容他拒绝。

    赵重熙躬身道:“孙儿谢皇祖父。”

    见长孙这般乖顺,昌隆帝的神情有些古怪,像是怜悯,又像是有些不忍心。

    他暗暗握了握拳:“撇开你父王不提,此行对你而言也是一种历练。

    身为一名帝王,只会躲在宫里批一批奏折,听一听朝臣们争吵,是不可能坐得稳江山的。

    中原的半壁江山是祖父带领将军们一起打下的,另一半就要看你的了!”

    任是谁听了这样话都会忍不住热血沸腾。

    虽然赵重熙暂时还不知道昌隆帝的真正目的,但依旧觉得一颗心激动不已。

    昌隆帝又道:“重熙,你父亲出生时朕还太年轻,自己都还需要长辈们的教导,所以不懂得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加之那时情势所迫,朕留在家中的时间非常有限,连陪伴你父王成长都做不到。

    所以对你父王,朕这些年虽然是恨铁不成钢,但更多的是愧疚,是心疼。

    朕不会让辛苦打下来的江山毁在他手里,但朕同样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吃苦受罪。

    你们父子二人之所以有隔阂,一多半的原因在朕身上,你一定不要记恨他。

    此次去往桂州,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顺利把他带回来。”

    这些话让赵重熙有些意外。

    他一直以为皇祖父早已经厌弃了父王,没想到在他心里竟把父王摆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他忙应道:“是,孙儿记住了。”

    昌隆帝点点头,抬手重重拍了三下。

    不多时,就见吴公公带着四名黑衣人走了进来。

    昌隆帝指着四人道:“重熙,从前朕一直不愿意在你身边安排人。一是相信你能保护好自己;二是不愿意过多干预你的生活。

    但这一次不同,桂州远在千里之外,你要面对的情况又特别复杂。

    这四名暗卫是跟随朕多年的老人儿了,忠诚和能力都绝对没有问题。

    今日朕便把他们四人赐给你,从今往后他们就是你的人,会好好保护你,听你指挥。”

    赵重熙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朝那四人望去。

    四人立刻冲他单膝跪下:“属下见过小主子。”

    赵重熙的嘴角几部可查地抽了抽。

    皇祖父还是不信任他。

    回京这几年他暗中也培养了不少的高手。

    这一点皇祖父虽然没有主动问起,但他相信这样的事情绝对瞒不过他。

    皇祖父明知自己有能力自保,却还派这四人到自己身边,其中的用意不言而喻。

    他不免又想起了上一世。

    那时的他全心信任皇祖父,哪怕身边多了几名侍卫这种小事都一五一十地向他禀报。

    以皇祖父的睿智和老辣,如何看不出那几名侍卫的能力如何,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可他那时明知侍卫们能力不行,却从未在自己身边安插人手。

    两相对比,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第八十四章 突改口(下)

    赵重熙有些心酸。

    皇祖父一直都是他最崇敬的人。

    虽然重生之后他不再像上一世那般对皇祖父毫无保留,但也从未怀疑过他对自己的真心。

    他暗暗自嘲,是自己太天真了。

    帝王哪有不多疑的,皇祖父连亲儿子都不相信,比较起来对自己这个孙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他再次向昌隆帝表示了感谢,这才对那四人道:“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只听最左边的暗卫回道:“圣上将属下等人赐予小主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您的人,还请您赐名。”

    赵重熙嘴角微勾,这话真是动听,可惜也只能听听。

    他就不相信,从今往后连皇祖父都使唤不动他们!

    “一时间我也想不到什么好名字,你们四个暂时就以暗为姓,从左到右依次以一、二、三、四为名吧。”

    暗卫们从不在乎这些,在他们听来,暗一和世上最动听最有内涵的名字也没有什么区别。

    四人一起道:“属下谢小主子赐名。”

    一旁的昌隆帝再也忍不住了,笑道:“欧阳先生、韩承甫、司徒善夫,你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大才子。

    日日与他们相对却取出这样的名字,你可真会给朕长脸!”

    赵重熙分辩道:“大俗即大雅,恩师和两位大人一定会觉得这名字不错。”

    昌隆帝笑道:“下去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吧,朕就不留你了。”

    “是,孙儿告退。”

    五个身姿矫健的男子离开了,昌隆帝的视线却依旧停留在御书房门口,脸上的笑容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不仅如此,他看起来竟有些呆滞。

    这是几十年来在他脸上从未出现过的神态。

    吴公公在一旁连喘气的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伺候了圣上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回看不懂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明明说好不让长孙殿下离京的,这才过了半日便出尔反尔,圣上真是……

    只是那位娇柔秀美的长孙妃,又要为长孙殿下担心了。

    还有,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虑了,总觉得这两日圣上有些古怪。

    德妃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早已经不能伺候圣上,可圣上昨晚却依旧在她宫中留宿。

    当然,圣上心疼德妃,重视老来子,去陪伴她一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他看得分明,此次圣上的转变和他昨晚在德妃宫中留宿有直接的关系。

    然而他只是一个奴才,昨晚圣上和德妃说了些什么他并不知晓。

    况且主子们的事情他就算知晓了又如何敢插嘴?

    只能盼着圣上一切安好,长孙殿下此行一切顺利。

    ※※※※

    赵重熙将四名暗卫带回东宫安顿好后,又出了皇宫。

    他即将出发前往桂州的事情肯定要告诉凤凰儿。

    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就前往成国公府,而是先去了一趟苻府。

    袁谟如今是东宫属官,但他尚未成婚,在京中又没有宅子,索性依旧住在苻府,以便替赵重熙打理事务。

    涂浚和荀朗要去桂州的事情他昨日便已经知晓。

    甚至还为此做了周密的部署。

    可谁能告诉他,去桂州的人怎的突然又多了一个,而且还是身份最尊贵的那一个?!

    这么一来,他之前辛辛苦苦做好的部署全被打乱了。

    袁谟斜睨着赵重熙:“我说长孙殿下,您和圣上可不带这么整人的!

    为了涂浚和荀朗南下的事,我昨晚半宿没睡,结果您一句话,我又得重新来过!”

    今日的赵重熙却没有心情和他抬杠。

    他淡淡道:“假牛鼻子,皇祖父指了四名暗卫给我。”

    “暗卫?!”袁谟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圣上对重熙一直都很不错,怎的突然就起了疑心?

    赵重熙苦笑道:“你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对吧?”

    袁谟道:“如果这事发生在你刚回京时还好说,可如今你……

    圣上知道你身边根本不缺人保护,却还弄了这么一出,他到底想要做甚?”

    赵重熙摆摆手:“人都已经到了我身边,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

    如今只能劳烦袁师兄再辛苦一回了。”

    听他一口一个袁师兄,袁谟本来有七分的火气也只剩下了两分。

    “好吧,我尽力,但此次南下我随你一起去。”

    袁谟武功虽然不行,但他精通五行八卦,对所谓的“旁门左道”也有一定的了解。

    赵重熙之前就打算好要带袁谟一起南下,不料此时却被他抢先说了。

    他笑着打趣道:“想去自然是可以的,但前提条件是得到小表姑的允准。”

    袁谟微哼一声:“五十步笑百步,就跟你出门不需要司徒六姑娘允准一样!”

    赵重熙笑道:“是,是,我这就去成国公府找凰儿,你呢,要不要去一趟长公主府?”

    袁谟把手搭在他肩上:“这几日悦儿都在成国公府,咱们俩一起去。”

    赵重熙好奇道:“小表姑整日在成国府做甚?”

    袁谟道:“也不知是哪根筋突然搭错了,说是要学做衣裳鞋袜。”

    赵重熙道:“这话怎的一股酸味儿?小表姑和凰儿要给还没有出世的小外甥和弟弟做小衣裳,这也值得你吃醋?”

    袁谟撇撇嘴:“认识那么多年,我就从来没见慕悦儿主动拿过针线。

    如今为了几个还没有出世的小屁孩儿,她居然这般用心。

    也没说顺便给我绣条帕子荷包什么的,简直太不像话了!”

    赵重熙笑道:“你说得轻巧,小表姑从来没有认真做过针线,你觉得以她现在的水平,能绣帕子荷包?”

    袁谟嗤笑道:“说得好像司徒六姑娘的针线就有多出色一样!”

    赵重熙脸上的笑意更盛。

    凰儿的针线的确不算顶好,可自从两人定亲后,每年她总要给自己做几双袜子。

    帕子荷包也送过,绣工虽然一般,但花样却极为别致清雅,他根本舍不得用。

    当然,这些事情自己一个人想想就好,还是不要说出来刺激假牛鼻子了。

    袁谟见不得他嘚瑟的模样,扯着他的胳膊道:“走了,婚期快到了还往外跑,不好好哄一哄,小心人家姑娘一脚把你给踹了!”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苻府,翻身上马朝成国公府而去。

第八十五章 心难舍

    凤凰儿和昌隆帝并没有见过几次。

    但开国之君总有旁人比不了的气魄和能力,加之昌隆帝又格外重视疼爱赵重熙,因此她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非常不错的。

    可这一次昌隆帝的出尔反尔,让她颇感意外的同时也有些不满。

    所谓金口玉言,皇帝说出来的话就是圣旨,岂是说改口就能改口的?

    即便是大燕曾经的那些昏君,也不会如他这般简单直接地打自己的脸。

    想要让阿福去桂州,他完全可以直接下旨。

    即便此行麻烦不小,导致阿福不能及时赶回京城,另择日期举行婚礼不就得了?

    虽然九月十二是钦天监挑出的最吉利的日子,可她从来也没有把它当回事。

    将来她和阿福能不能幸福,靠的是他们两个同心协力,和什么日子成婚没有任何关系,

    可昌隆帝找的都是些什么破理由?

    心疼?愧疚?

    他如果真的心疼太子殿下,真觉得愧疚,三年前就不会把才刚回京不久的儿子撵到那么偏远的地方。

    南疆是今日才有的么?

    是今日才和大宋接壤的么?

    内乱是今日第一次出现的么?

    太子殿下有多大本事,昌隆帝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明镜一般。

    当年把太子贬谪至密州,看似十分冷酷无情,其实他并没有把事做绝,处处留有余地。

    密州距离宋京不近,但比起几千里之外的桂州,那点路程根本不值一提。

    最重要的是,密州在宋京的东边,远离繁华的同时也远离了战争。

    而三年前太子分明想要重回密州,却被昌隆帝直接给撵到了位于三国交界处的桂州。

    同样是贬谪,显然第一次的时候他对嫡长子还有几分真情。

    而第二次,这份父子情已经消失殆尽。

    也就是说,昨日不允准阿福前往桂州,应该是昌隆帝的真实想法。

    而今日突然改变主意,定然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慕容晓芙、慕容云萝、卓太后、慕容离亭、南疆二王子……

    这件事和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肯定有直接的关系。

    凤凰儿眉头紧锁,暗暗感慨阿福活得真是太不容易了。

    上一世的自己虽然很凄惨,但也没有被所谓的亲人们忌惮和利用。

    可阿福呢?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赵重熙止住正在说的话,轻声笑道:“凰儿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甜,有媳妇儿心疼的滋味真是不赖。

    慕悦儿和袁谟在场,某些话题自然是不好说的,凤凰儿竟有些语塞。

    难得见她这样的表现,慕悦儿放下手里的针线,打趣道:“箜姐姐分明是舍不得你离开嘛,重熙今日真是笨得可以!”

    凤凰儿伸手在她腰间轻轻掐了一下:“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袁真人,偏生拿我来玩笑!”

    慕悦儿大方得很,笑眯眯地看着袁谟:“我就是舍不得大脑袋,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纵然早已经习惯了慕悦儿的脾性,袁谟的嘴角还是重重抽搐了一下。

    他情知赵重熙还有事情要和凤凰儿商量,只好多慕悦儿道:“悦儿,我都好些时日没有见笑笑了,不如你陪我去瞧瞧那小丫头。

    这一去大约得好几个月才能回来,到时候她恐怕都不认识我了。”

    慕悦儿本就特别喜欢小孩子,尤其是司徒笑那般爱笑的小娃娃,她更是喜欢得不行。

    “好啊,好啊,咱们现在就去。”她拉起袁谟的手冲凤凰儿挤了挤眼睛,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暖阁里终于清静了,赵重熙伸手把凤凰儿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畔道:“凰儿有没有舍不得我?”

    两人马上就要分别了,凤凰儿很想对他笑一笑,可惜她心里装着事,怎么也笑不出来。

    “阿福,圣上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重熙摇摇头:“这次我真是猜不出皇祖父的想法,不过我本来也想去一趟南边,皇祖父做这样的安排也算合了我的心意。

    只是……”

    他非常愧疚地看着凤凰儿:“距离咱们大婚只有半年了,还有好些事情没有准备停当,只能让你多多费心了。”

    照他原来的打算,大婚的事情半点都不要凤凰儿操心,更不用她沾手。

    不管是府邸还是婚礼他都要亲手安排,就想给凤凰儿最好的。

    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他还没有安排妥当,就不得不离开京城去往几千里之外。

    凤凰儿噗哧一笑:“我本以为你会说赶不上婚礼的。”

    赵重熙道:“我等大婚已经等了那么多年,无论如何也不会错过婚期。”

    而且婚期一旦推迟,他不在京中无所谓,凰儿肯定会被人私下议论。

    他如何舍得她受伤害?

    “凰儿。”赵重熙揽住她的肩膀:“皇祖父突然发生这么大的转变,我们不得不防。”

    “你打算怎么做?”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桂州那边的情形究竟如何,也得等我去到那里才知晓。

    你自己在京里也要多加小心,没有要紧事的时候尽量不要出府。”

    凤凰儿点点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母妃和左姐姐。”

    赵重熙把她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放在她的发顶。

    “凰儿,你头脑这般聪明,行事又稳妥,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想到要和你分开几个月,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凤凰儿闷声道:“要是我能随你一起去就好了。”

    “傻话!”赵重熙假意嗔道:“此行并非游山玩水,我怎么能让你去吃那样的苦头。”

    凤凰儿笑了笑,她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吃苦她不怕,可她一点武功都不会,去了也只会拖后腿。

    她沉默了半晌后又道:“阿福,你觉得此次南疆之乱最终会如何收场?”

    赵重熙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这场乱局定然不会只是争夺南疆王位这么简单。

    那南疆二王子是王后所出,也就是说他乃是慕容离亭的表弟,两人之间一定有联系。

    而他如今却又和太子殿下掺和在一起,让人不得不怀疑,慕容离亭会不会……”

    赵重熙道:“我的想法和你一样,但正如你之前所言,慕容离亭也不是全然可信的。

    所以一切还是等我抵达桂州,仔细调查之后再作出判断。”

第八十六章 兄弟义

    两日后。

    赵重熙等人全副甲胄,点齐北大营中受过特殊训练的五千人马离开了京城。

    凤凰儿不放心左未晞,索性把润心园的西厢房收拾出来,让她直接搬来和自己一起住。

    此时已是三月,天气转暖花儿也竞相开放。

    京里各家府邸的赏花宴一个接一个,润心园里请柬很快便堆积如山。

    要照往年的习惯,凤凰儿虽然不会每一家都去,也总会挑一些有特色的以及不好拒绝的出席。

    今年却不一样,家里有两个孕妇要照顾,赵重熙的叮嘱言犹在耳,她宁可得罪人也绝不会主动去犯险。

    除了每隔几日去东宫给太子妃请安,她几乎是足不出户。

    赵重熙等人离京的第十日,恰逢官员们休沐。

    司徒三爷担心阮棉棉在家里闷得难受,便让下人们整治了一桌精细的点心和果子,又将凤凰儿和左未晞请了过来。

    阮棉棉自从怀孕后就有些犯懒,见他这般殷勤倒是提起了几分兴趣。

    她命人将转调箜篌抬到了花树下,夫妻二人颇有兴致地合奏了几曲。

    凤凰儿见左未晞眉间似有些轻愁,便挑了几样点心推到她面前:“姐姐尝一尝红翡她娘新做的点心。”

    左未晞轻笑道:“箜儿,你说他们如今到哪儿了?”

    凤凰儿道:“他们一行全是骑兵,行军速度自然非寻常的军队可比,想来如今已经快到辰州了。”

    左未晞虽然是武将之女,自小却很少看與图,对大宋的山川地理连一知半解都达不到。

    加之辰州又不是什么热闹的去处,与她的脂粉生意又没有瓜葛,因此她不太清楚那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这个地名她又觉得有些耳熟。

    见她一副迷糊的模样,凤凰儿道:“姐姐对辰州很感兴趣?”

    左未晞杵着下巴道:“我就是听着这地名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说罢她轻轻捶了捶自己的脑袋:“前儿听阮姨说一孕傻三年,果然我的脑子就有些不好使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这话我娘自己可以说,咱们可千万别在她跟前儿提。”

    左未晞也被逗笑了:“阮姨这都怀第四个了,我也没觉得她有什么变化。

    好箜儿,我知道你记性好,给我说说那辰州怎么回事儿,省得我总惦记。”

    凤凰儿本来不打算提醒她,此时见她心情有所好转,只好道:“辰州是勇义侯的驻地。”

    左未晞面色微微一变:“难怪我会觉得耳熟,是阿朗在我面前提过几次,说周夙接替了镇远将军的位置。”

    凤凰儿很清楚她早已经把周夙放下了。

    平日里她们姐妹几个言谈间偶尔提及如今的勇义侯,也没见她有这么大的反应。

    她拉着左未晞的手,温声道:“姐姐是在担心姐夫?”

    左未晞苦笑道:“阿朗平日里话不多,却是个心胸开阔的人。周夙则不然,他看起来像是把从前的那些事放下了,可我知道他心里依旧有疙瘩。”

    凤凰儿道:“所以姐姐担心他会给姐夫使绊子?”

    左未晞摇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他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过不少。”

    凤凰儿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左未晞。

    对她而言,周夙不过就是个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的想法做法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列。

    不过想想也知道,一个花心风流的男子,突然变成一个不愿意谈婚论嫁,甚至完全不近女色的人,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后悔了。

    可这样的后悔有什么用?

    如果左未晞依旧云英未嫁,他或许还能用这样的行为和态度去打动她。

    可惜人家不仅嫁给了最爱她的男子,甚至还有了孩子,他早已经是个局外人。

    左未晞道:“我虽然不懂如何带兵打仗,但如果同袍之间有隔阂,总归不是件好事。”

    凤凰儿温言安抚道:“姐姐莫要多思多虑,我虽然不了解勇义侯,但他毕竟是欧阳先生的弟子,阿福的师兄,想来人品应该还是不错的。

    况且我听你说过,姐夫和他也是自幼的交情,曾经也是以兄弟相称的。

    就算他对姐姐还有情意,但他和姐夫的兄弟义气也不可能全部丢掉,只要有人从中斡旋,应该不至于反目。”

    左未晞长出了一口气:“是啊,他们俩也是一起长大的,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而且如今他们都在千里之外,就算真的闹起来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凤凰儿叹道:“姐姐可算是想明白了,你如今只有一个任务,那便是好好照顾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

    其他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阿福和袁谟都是勇义侯的师兄弟,他们的话他总能听得进去一些。

    话又说回来,就算真要动武,难道姐夫就会输给他?

    再说了,阿浚也不是吃干饭的,他的骑射功夫就连阿篌都时常夸赞呢!”

    左未晞噗哧笑道:“你这是被谁给带歪的?

    明明之前说得挺有道理,怎的后面越说越离谱?

    就好像重熙表兄他们几个闲着没事儿做,专门邀约在一起去辰州找周夙打架似的。”

    凤凰儿道:“姐姐有所不知,有些人的感情就是打出来的,说不定打上几次后,勇义侯心中的郁结就散开了。”

    左未晞双手合十:“但愿如此吧,毕竟我们几家都是上一辈就有交情的,真要翻脸了长辈们泉下有知也不得安生。”

    ※※※※

    赵重熙一行人离京后的第九日便已经抵达了辰州。

    因为之前他已经派人给周夙送了信,刚一进入辰州的地界,就有辰州大营的人前来迎接。

    一番寒暄之后,赵重熙等人随着那名负责引路的偏将去往大营。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见到了辰州大营的主将,勇义侯周夙。

    一年多不见,周夙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皮肤晒黑了,目光也更加深邃。

    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宝剑,寒光凛凛锋利无匹。

    反观荀朗。

    几年前在凤凰儿的眼中,他就已经像是一把隐藏在剑鞘中的利剑,几乎不见锋芒。

    如今他在军中历练多年,又即将为人父,显得越发成熟练达,已经开始有了侯爷的威仪。

第八十七章 酩酊醉(上)

    周夙闪目朝不远处的四名身披甲胄的青年望去。

    赵重熙、袁谟、荀朗、涂浚,都是青年才俊。

    皇长孙、郡马、侯爷、世子,个个身份尊贵。

    他们当中有他儿时的玩伴,有他同窗十年的师兄弟,也有同他见过几面却算不上认识的陌生人。

    此时四人站在一起,并没有表现得有多亲热,却无端地给人一种兄弟齐心的感觉。

    被他们这么一衬托,他竟生出了些形单影只的萧瑟之感。

    明明他身后有几十名偏将参将副将,有成千上万的士兵。

    明明他是大周最年轻的侯爷,最年轻的统帅。

    明明他不该感到孤独的……

    周夙的心一阵刺痛。

    三年多前,他在赵重熙的逼迫下取消了与小晞的婚约。

    当时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没有后悔。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不仅仅是一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好姑娘,还有一群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与重熙成了纯粹的君臣关系,从袁谟嘴里再也听不到那些玩笑话。

    就连恩师对他也变得有些疏离。

    他们遇到困难不需要他帮忙,遇到喜事也不会与他分享。

    他就这么成了一个外人,甚至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一年多前圣上突然召见,询问他是否愿意接替镇远将军成为大宋的水军都督。

    他甚至没有考虑寡居母亲的想法,当时便一口应下,第二日便收拾行装匆匆离开了京城。

    谁都以为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掌兵权,其实他只是想要离开那个让他伤心的地方罢了。

    本以为离得远了,那些伤痛会渐渐麻木,渐渐淡去。

    可当故人们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才明白了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的视线从赵重熙袁谟以及涂浚的脸上快速划过,最终停留在荀朗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

    周夙心里的刺痛上又添了几分酸涩。

    他离京的时候荀朗和小晞尚未举行婚礼,可如今他却已经快要做父亲了。

    大婚、承爵、做爹,世间的好事似乎全都落在了荀朗一个人的头上。

    如果不是重熙无端地插了一手,这一切本来都该是他的!

    周夙暗暗握了握拳,迈开步子朝造成这一切的罪魁走去。

    “末将参见长孙殿下。”他单膝跪在赵重熙面前,十分恭敬地行了个军礼。

    赵重熙忙伸手将他扶起:“周师兄不必多礼。”

    听他还肯唤自己一声“师兄”,周夙的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一抬手道:“诸位请营中叙话。”

    余下的将士们纷纷行礼,之后便迅速让出一条路,将赵重熙等人迎进了大营中。

    军营中诸事简便,但一般而言,中军大帐都会根据主帅的喜好加以布置。

    虽不及府中的居处那般精致奢华,也比寻常将士们的营帐宽敞舒适许多。

    可当赵重熙等人走进周夙的营帐,不约而同地都停下了脚步。

    这里宽敞是真宽敞,足可以容纳上百人。

    里面的摆设却十分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

    外间除却书案桌椅,再也寻不到其他的大件儿。

    书案十分宽大,有序地堆放着一些书籍和公文,余下便是一些再普通不过的文房四宝。

    除了一幅画有周边几个州府地形地貌的與图,帐中四壁空空如也,干净得没有分毫装饰。

    一道棉布帘子将大帐一分为二,众人无法看清里间是什么样子。

    但随便想想也知道,里间的布置绝不会比外间强到哪儿去。

    说不定就是一张床,还是那种用木板随便搭的简易小木床。

    赵重熙和袁谟和周夙一起在问澜山庄求学十年,自然知晓他的生活习性。

    虽不及司徒三爷那般精致到令人发指,也是十分讲究的。

    没想到他如今竟成了这个样子……

    涂浚也有些吃惊。

    他是在军营中长大的,各种各样的营帐见得也多了。

    可即便是阮大将军的中军大帐,也不至于这么简陋。

    足见周夙此人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看来所图定然不小。

    周夙并不打算探究他们的想法,更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冲几人抱了抱拳:“我已经吩咐下去,今晚为诸位摆宴接风。”

    赵重熙道:“周师兄有心了。”

    袁谟也笑道:“不知周师弟的接风宴上可有好酒?”

    周夙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定然疲累不堪,自是要好好喝一顿酒解解乏。

    况且咱们师兄弟多年未曾相聚,没有好酒岂不扫兴?!”

    说话间,周夙的亲兵已经把酒菜送进了大帐中。

    几人净手后在桌旁落座。

    军营中的菜远不及酒楼中的精致,但胜在块儿大量足。

    尤其是那一排酒坛子,让人胸中豪气顿生。

    周夙伸手取过一坛酒拍开泥封,手一歪便准备朝大粗瓷碗里倒。

    袁谟忙伸手制止他:“欸,既是要开怀畅饮,又何必弄这么麻烦,一人一坛岂不痛快!”

    “好!”周夙把手里的酒坛子往桌上一墩:“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不到半个时辰,五个人面前的酒坛子都空了。

    袁谟方才虽然叫嚣得最厉害,酒量在五人中却是最差的。

    其他人最多只是眼神有些迷离,他却已经趴在了桌上。

    涂浚的酒量不错,但他和周夙本就不熟,根本找不出喝醉的理由。

    于是他借口不能再喝,也扔了酒坛子歪在椅子上。

    周夙又拍开三坛酒,将其中两坛推到赵重熙和荀朗面前。

    赵重熙笑道:“周师兄还真打算把我灌醉?”

    周夙嗤笑道:“要不是你,我会沦落到今日这般地步?”

    荀朗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冷声道:“你有什么不满只管冲我来,又何必牵扯不相干的人。”

    “呵呵……”周夙冷笑了两声:“不相干的人?你如今春风得意,自然看谁都顺眼,当年如果不是重熙设计我,轮得到你在这里叽叽歪歪?”

    荀朗道:“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当年的事情究竟谁对谁错,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

    如果不是你自己不检点,谁能坏得了你的姻缘?”

    周夙红着眼睛指着赵重熙:“你问问他,那柳飘絮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八章 酩酊醉(下)

    当年的事情其实周夙全都清楚。

    因为赵重熙的身份,他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把所有的不满都压在心底最深处。

    今日机会难得,所以他才打算借着这一场酒发泄一下心中的不满。

    赵重熙对此早有准备,因此也不想和他计较。

    老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坏人姻缘的确是有些缺德,但他并不后悔。

    当然,如果那时能多给他一些时间,他绝不会用那么阴损的办法。

    荀朗和赵重熙的立场不同,当初左未晞为周家付出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

    周秦氏和周夙母子又是如何回报左未晞的,他同样看在眼里。

    见周夙此时还揪着那柳飘絮的事情不放,只觉怒不可遏。

    他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扔:“周夙,你说这话屈不屈心?

    你该不是一直以为小晞是因为那柳飘絮才和你生分的吧?”

    周夙闷头又喝了一口酒。

    荀朗又道:“小晞是个怎样的姑娘你和我一样清楚,她要的只是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可你呢?

    一门心思只想着你周家的爵位,想着你自己的前程,几时真的关心过她?

    你和你母亲都习惯了小晞的付出,却从未想过她也是需要人疼爱的。

    一个柳飘絮算什么?那两个通房又算什么?她们的出现不过是点醒小晞那个傻姑娘罢了!

    三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既然小晞想要的家和幸福你给不起,那么我来给!

    事到如今你又来闹什么?!”

    周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谁说我给不起?”

    荀朗冷笑不语。

    赵重熙伸手拍了拍周夙的肩膀:“周师兄,我知道你只是有些不甘心,并不是见不得小晞过得幸福。

    你们是自幼的情分,荀朗和小晞也一直都拿你当兄长。

    我们大家都盼着你能过得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幸福?”周夙凄然道:“我这样的人哪里配得到幸福……”

    赵重熙心里苦涩极了。

    在自己的干预下,周夙走了和上一世完全不同的路,可结局却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就连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他之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毁掉左周两家的婚约,不仅是为了小晞,其实也是为了周夙。

    上一世小晞惨死后,周夙也是喝得酩酊大醉。

    他同样拉着自己说他不配得到幸福。

    那样的眼神透着凄凉,那样的语气充满着绝望,让他永远都忘不了。

    所以这一世他才用尽手段把两人强行拆开。

    小晞的确得到了幸福,可周夙似乎还在老路上徘徊……

    “咣当——”

    酒坛子落地的声音打断了赵重熙的思绪。

    他抬眼一看,只见荀朗和周夙又喝干了一坛酒,两人同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赵重熙有些头大,对歪在椅子上看好戏的涂浚道:

    “阿浚,给姐夫搭把手,把他们弄到床上去。”

    涂浚却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漂亮精致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

    “殿下,咱俩险些也成他们这个样子了。”

    赵重熙一愣。

    涂浚虽然是在开玩笑,可细细想来这话也不无道理。

    当初涂浚的目标是凰儿,那一口一个的“司徒妹妹”,想起来他的牙就疼。

    他苦笑道:“要不咱俩也来喝一场?”

    涂浚翻了个白眼,谁耐烦和你拼酒!

    赵重熙被他的大白眼儿给气笑了。

    只听涂浚悠悠道:“殿下那个时候似乎并不喜欢司徒妹妹。”

    又来了!

    赵重熙忍着牙疼道:“世子爷能不能换个称呼?”

    涂浚把腿架了起来:“说起来还是我先喜欢司徒妹妹的,可她怎的就成你的未婚妻了?你明明不喜欢她的……”

    赵重熙快抓狂了:“谁说我不喜欢她了?我对她一见钟情,只不过时机不合适,不好表露心迹罢了!”

    “切——”涂浚不以为然道:“你真当我是小孩子呐,要不是因为那婚约,你以为自己就一定是赢家?

    司徒妹妹那么聪明漂亮,想娶她的男子可以从宋京排到燕京!”

    赵重熙依旧只能苦笑。

    燕国最出众的男子都对凰儿一往情深,可不就是排到燕京了么?

    若非仗着那婚约,自己这般老实又不会哄女孩子,连涂浚都未必敌得过,更何况是那风流倜傥的慕容离亭?

    忠勇侯世子、楚王世子,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各种世子,他这辈子真是和世子干上了!

    涂浚见他一脸的酸涩,笑眯眯地站了起来。

    “姐夫,你不是让我搭把手么?”

    臭小子竟敢耍他?!

    赵重熙瞪了涂浚一眼。

    两人不再说话,一人一个把地上的荀朗和周夙扶了起来。

    ※※※※

    “都督,都督——”

    第二日一早,周夙被一阵呼喊声吵醒。

    他忍着头痛把眼睛撕开一条缝,只见一名亲兵站在床边,神情似有些焦急。

    “怎么了?”周夙哑着嗓子道。

    “回都督,钱参将来取公文,您看是不是现在就给他?”

    周夙掀开被子下了床,套上靴子走出了里间。

    他在书案上翻找了一阵,把昨日已经用过印的公文寻了出来。

    “喏,你拿去给钱参将,告诉他尽快把事情了结。”

    “是。”亲兵接过公文,躬身退了出去。

    周夙按了按眉心,有心再回去睡个回笼觉,不免又想起了赵重熙他们几个。

    他又唤来一名亲兵:“长孙殿下他们呢?”

    亲兵道:“回都督,殿下他们还在休息。”

    周夙想了想:“去打水吧。”

    亲兵忙道:“都督不想再躺一会儿么?”

    “不了。”周夙摆摆手:“我想出去走走,营帐里有些闷。”

    那亲兵不敢再劝,走出营帐打水去了。

    盏茶的工夫后,周夙收拾好换了一身衣裳,漫步走了出去。

    辰州地理位置比京城偏南很多,三月初的天气已经十分暖和。

    加之今日天气十分晴朗,阳光照在身上暖意融融,周夙只觉得心情都好了许多。

    “都督早。”一名提着茶壶的士兵躬身向他问好。

    “早。”周夙点点头,笑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那士兵道:“小人给安定侯送些茶水。”

    周夙一挑眉:“安定侯这么早就醒了?”

第八十九章 都贪心

    周夙问过那名士兵后,直接朝那茶壶伸出了手。

    那士兵吓了一跳:“都督……”

    周夙接过茶壶,淡笑道:“我去瞧瞧安定侯,你下去做事吧。”

    那士兵双腿直发软。

    都督向来不苟言笑,比平易近人的老都督可怕多了。

    尤其是他才刚从老都督手中接过大印那段日子,完全就是士兵们的噩梦。

    万万没想到他竟也会笑,而且这笑还是冲自己一个人来的。

    简直太可怕了!

    那士兵不敢拖沓,应了一声就赶紧溜了。

    周夙掸了掸衣襟,迈步朝荀朗的营帐走去。

    荀朗的两名亲兵守在门口,见来人是周都督,忙抱拳行礼:“参见都督。”

    周夙把手里的茶壶往上举了举。

    两名亲兵忙道:“我们侯爷醒来之后喉咙有些干,所以才让人去沏壶茶,您……些须小事怎敢劳动都督。”

    边说边就要去接那茶壶。

    周夙道:“你们侯爷同本都督是自幼的交情,我这也是尽一尽地主之谊。”

    亲兵们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已经掀开门帘子走了进去。

    行伍之人惯于早起,荀朗也早已经收拾妥当。

    只是昨晚喝得太多,他的头有些隐隐作痛,索性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听见周夙和亲兵们说话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这厮一大早就来寻自己,究竟是想通了来叙旧,还是没想通来找茬?

    他正想站起身,周夙已经走了进来。

    “你的茶。”他把茶壶放在荀朗面前,自己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谢了。”荀朗也不和他客气,执起茶壶到了一杯。

    茶水温度适宜,他一口气喝了两杯才觉得喉咙恢复了知觉。

    见此情形,周夙心中越发酸涩。

    小晞果然是个贤良的好妻子,成婚不到一年,荀朗从内到外都变得成熟且从容。

    他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半杯后才道:“她还好么?”

    荀朗暗暗叹了口气。

    以周夙的性子和手段,即便离开京城一年多,又怎会不知晓小晞的情形。

    他坦然道:“小晞一切都好。”

    周夙苦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人特别没意思?她嫁给了最爱她的人,有了梦寐以求的家,身边还有知己好友,又……”

    他顿了顿,用更苦涩的声音道:“又很快要有自己的孩子,她的人生可说已经圆满了……”

    见他这般颓唐,荀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他温声道:“阿夙,你应该知道在小晞心中,你一直都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即便你们两个婚事不成,她也从来没有真的恨过你,而是把你当做了她的嫡亲兄长。

    要想让她的人生是圆满的,单是你方才说的那些还远远不够。”

    周夙轻嗤道:“人不能太贪心了……”

    荀朗不以为意道:“是,小晞是贪心,她总盼着身边的亲人朋友们都能得到幸福。

    可仔细想来,谁又能说自己不贪心呢?”

    他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讥讽任何人的意思。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正好戳中了周夙的心病。

    原来自己落到今日这般地步,贪心才是祸根。

    爵位、实权、名望、金钱、娇妻、美妾、儿女……曾经的他什么都想要。

    然而,有些东西,譬如说爵位、实权、名望、金钱,是可以兼得的。

    不仅如此,这些东西还是一环扣一环,相辅相成。

    而另一些东西,譬如说娇妻美妾儿女,看似同样能够兼得,其实不然。

    被丈夫娇养娇宠,脸上永远带着娇美笑容的妻子方能称之为娇妻。

    多了一群美妾,妻子的心都成了苦涩的,还有什么娇美可言?

    妻妾互斗嫡庶相争,哪家府邸的内斗似乎都围绕着这八个字。

    重熙兴许就是看透了自己的贪心,所以才用了那样的手段。

    而小晞同样是看透了自己的贪心,所以才毅然决然地离开。

    可他明明在铸成大错之前便已经悔改了,为何还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呢?

    曾经荀朗爱的是比自己纯粹,可谁又能保证他永远这么纯粹?

    他方才不也说了么,谁又能说自己不贪心?

    想到这里,周夙嘲讽道:“荀朗,以小晞如今的状况,你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难道不是贪心?”

    荀朗道:“是,我承认自己也是贪心的。可我的贪心和你不一样。

    你一直以来最想做的是保住爵位,争取实权,赢得名望,得到荣华富贵。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不在乎这些东西。”

    听他说的和自己想的竟是一字不差,周夙嘴角微抽。

    他一直以为荀朗和他父亲荀将军一样是个武夫,加之性格内敛不爱说话,这辈子大约不会有什么好的前程。

    没想到竟是自己看走眼了!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的嘴两张皮,自然是爱怎么说怎么说。

    你既然不贪恋那些东西,为何不留在京里陪伴小晞?

    千万别说什么君命难违,只要你舍得辞官,圣上绝对不会为难你。”

    荀朗道:“阿夙,经过了这么多的事,你还是不了解小晞。

    她盼着所有人都好好儿的,可要想做到这一点,单是一个安定侯的爵位能做到么?”

    周夙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夹杂着一丝凄凉。

    良久后他止住笑:“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荀朗被他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微微一愣。

    周夙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别看宋燕之间这几年风平浪静,可咱们的圣上雄才伟略,或者可以说野心勃勃,他是不会甘于现状的。

    我们都是武将,是不可能避开这场战争的。

    所以,你要好好对她,更要好好照顾自己。”

    荀朗按住周夙的手,直视他的眼睛:“你呢?”

    周夙笑道:“荀朗,其实我没那么贪心。你方才说的那些我全都已经尝试过了,滋味也就那样。

    所以我一定会留住这条命,去尝试那些新鲜的,从没有经历过的东西。”

    荀朗的心和手一起松了。

    对于周夙而言,什么事是新鲜的,没有尝试过的?

    答案不言而喻。

    他待会儿一定要给小晞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周夙收回手,大笑着走出了营帐。

第九十章 抵桂州

    周夙彻底解开心结后,不仅是荀朗,就连赵重熙几人也觉得格外轻松。

    再次踏上征途,心情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加之南方气候远比北方温暖,此时又正值一年中景色最美的时节,一行人虽是急行军,却也没有耽误欣赏景,更没有感觉疲累。

    又过了十日,他们终于进入了桂州地界。

    桂州地处大宋最南边,风景十分秀丽,加之气候温暖湿润,其实是一个非常适宜居住的地方。

    赵重熙拉住马,指着前方对袁谟等人笑道:“从前总听人说桂州偏僻荒凉,没曾想竟是个如此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去处。”

    袁谟也笑道:“天底下让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太多,只是你没有机会去过罢了。”

    不等赵重熙答话,就听涂浚在他们身后笑道:“难怪司徒妹妹说她最羡慕的人就是你这个假牛鼻子,看来的确是见多识广。”

    袁谟越发得意:“那是,不信你就问问你姐夫。

    从前我们在问澜山庄求学时,我每一年都有几个月要下山去游历,去过的地方连自己都记不清了!

    就好比那一年,我身上只有八……”

    赵重熙笑着打断他的话:“假牛鼻子,你那个八枚铜板走遍天下的故事,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袁谟没好气地的剜了他一眼:“嫌烦你一边儿去,又没让你听!

    一个十年都没出过山庄大门半步的人,连牛都没得吹!”

    赵重熙微哼道:“假牛鼻子吹真牛,全凭一条牛舌头!”

    袁谟顿时一噎。

    这是什么狗屁话?

    涂浚哈哈大笑道:“姐夫,我真是服你了,这么有水平的话是怎么想出来的?!”

    荀朗也笑道:“我听着这话倒不像是重熙的风格。”

    赵重熙转头对二人笑道:“侯爷就是比世子有见识!”

    袁谟见他们笑得欢实,气鼓鼓道:“是哪个促狭鬼在胡编乱造?!”

    其实他想骂的是混蛋,而不是这太过斯文的促狭鬼。

    只是这两句话的出处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实在不好开口骂人罢了。

    涂浚催促道:“姐夫,快说给我听听,今后我想骂人的时候便去请教他。”

    赵重熙如何肯老实交待:“好好的一个世子爷,又是少年将军,学什么骂人。”

    袁谟听不下去了:“重熙,回京后告诉你媳妇儿,口齿太过伶俐的女孩子不招人喜欢!”

    赵重熙道:“只要我喜欢就够了。”

    袁谟搓了搓胳膊:“走了走了,待会儿天黑就进不了城门,今晚我可不想再睡帐篷了。”

    这话正说在大家心坎上。

    离京那么久,他们还没有踏踏实实在屋子里睡过一个整觉。

    如今想起那帐篷真是一言难尽。

    安顿好那五千士兵后,一行人打马飞驰,不一会儿便从北城门进了桂州城。

    如果按照赵重熙的心意,他是真不想去太子府。

    父王这几年对他的态度表面上看好了许多。

    每个月一封信嘘寒问暖,桂州的土产几乎次次随信而至,几乎让他目不暇接。

    可他心里很清楚,父王还是从前的父王。

    只要皇祖父一日还看重他,父王便永远只会把他当对手,而不是儿子。

    可惜他此行并非游玩,再不愿意也得回太子府见父王。

    桂州城不算很大,从北城门入城之后,只需两刻钟便能抵达位于城西的太子府。

    因为之前派人送了信,太子早已经吩咐方侧妃做好了迎接长子的准备。

    赵重熙等人来到太子府,只见中门早已大开,府里的丫鬟仆从在门口成雁翅状排成两行,十分恭敬地迎候他的到来。

    赵重熙暗暗冷笑。

    重华说的一点没错,三年时间,那姓方的女人真把自己当太子妃了。

    他虽然从未来过桂州太子府,可太子是他的亲爹,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亲爹的府邸,自然就是他的家。

    谁听说过回家还需要大开中门的?

    姓方的女人是想挑事,可惜水平太低。

    都不用他主动发难,父王一定会让她吃点教训。

    他正打算下马,桂州太子府的大总管练公公就迎了过来。

    “老奴给长孙殿下请安。”

    赵重熙纵身下马,假意搀扶了他一把。

    “练公公好久不见,瞧你身体依旧硬朗得很!”

    练公公笑道:“殿下谬赞,老奴年纪大了,只盼着能在主子们跟前儿多伺候几年。”

    赵重熙浅笑道:“父王现下可在府中?”

    练公公道:“在呢,殿下还是快随老奴进府,待会儿就能见到太子殿下了。”

    赵重熙几人不好耽搁,随着练公公进到府里。

    洗漱好用过午饭,袁谟等人自去休息,赵重熙随练公公去了太子的书房。

    赵重熙给太子行过大礼,依言在他下首落座。

    近三年的时光,父子二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太子蓄了胡须,看起来比过去成熟稳重了许多。

    当然,这是好听一些的说法。

    在赵重熙看来,父王比三年前老了许多。

    要知道他的岳父大人司徒三爷比父王还大一岁,看起来却比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更有吸引力。

    而太子同样也惊讶于长子的变化。

    三年前长子只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年,虽然比同龄人稳重很多,看起来却依旧稚气未消。

    而如今的他已经是一名即将及冠的青年,身材修长矫健,容貌俊美超逸。

    最让人惊艳的是他的气质,从前仅仅是尊贵雅致,如今竟隐隐有了几分属于帝王的霸气。

    这是太子一直渴望得到,却一直无法拥有的东西。

    他努力把心里的嫉妒压下,慈蔼地笑道:“我儿终于长成了,为父十分欣慰!”

    这般言不由衷的话,自然无法让赵重熙感动。

    不过,能说出这样的话,说明他的好父王这几年没有白过,进步是很明显的。

    他笑道:“谢父王夸赞,桂州偏远,您这几年吃苦了。”

    太子感叹道:“吃苦倒也谈不上,就是初初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水土不服,受了不小的折磨。

    尤其是你三弟,着实是遭了大罪,小小年纪药比饭吃得都多。”

    他三弟?

    赵重熙暗暗撇撇嘴。

    要是父王不刻意提起,他几乎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尚不满三岁的三弟。

第九十一章 赵重安

    三年前太子启程前往桂州时,恰逢方侧妃临产。

    他虽然放心不下爱妾和幼子,却又不敢忤逆圣意。

    本想把方侧妃母子托付给妻子,无奈那时太子妃病势沉重,哪里还顾得上照顾别人。

    所以只能把这件事交待给了长子和准儿媳。

    这种事情谁都不想沾惹,赵重熙和凤凰儿自然也不例外。

    但太子殿下其实就是关心则乱,方侧妃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是他的心腹,连产婆和乳母都早已经安排妥当。

    他们就算真心想照顾,也根本插不上手。

    不过顺水人情这种东西,不要白不要。

    所以当时二人答应得十分干脆。

    太子离京半个月后,方侧妃顺利产下一子。

    赵重熙的名字是元后取的,赵重华的则是出自昌隆帝,足见帝后对皇孙的重视。

    然而轮到庶出的三皇孙,昌隆帝显然兴趣缺缺。

    听闻自己又添了个孙子,他只说了声“知道了”便继续批阅奏折,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自然,给三皇孙赐名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

    方侧妃很了解太子殿下花心风流的本性,知晓自己如果和他分开太久,想再如从前那般受宠难如登天。

    所以她绝不能在京城里停留太久。

    不得不说,方侧妃这个女人的确够狠。

    刚一出月子,她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三皇孙去了桂州。

    这一有些冒险的举动让太子非常感动,两人的感情也比从前更好,方侧妃俨然成了太子府的女主人。

    然而,她看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实则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三皇孙年纪太小,根本不适合长途跋涉。

    被方侧妃不管不顾地折腾了一个月,本来白白胖胖的婴孩成了一个病弱的瘦皮猴。

    据赵重熙留在弟弟身边的人传来的消息,三皇孙抵达桂州时已是奄奄一息。

    幸好太子府里有医术高明的太医,好药材应有尽有,这才保住了三皇孙的一条命。

    饶是如此,他的身体却再也没有调理回来。

    正如太子方才所言,他小小的年纪,药比饭吃的还多。

    太子心疼幼子,于是便给他取名为赵重安,寓意一生平平安安。

    不过,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赵重熙,对自家庶出的弟弟的关心仅止于此。

    加之他自已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哪里还能记得起来自己还有个叫做赵重安的三弟。

    此时听父王把三弟身体不好的原因归结为水土不服,他只能表示呵呵。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方侧妃那女人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

    之前在府门外生出的那些想法更是多余。

    太子见长子对自己的小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心里不由得生出了些不满。

    但他早已经不比从前,知道有些火是不能随便乱发的。

    太子强行扯出一丝笑容:“重熙,你母妃一切可还安好?”

    赵重熙道:“母妃那一年的病虽然治好了,但终归还是亏了身子。

    她一到冬天就格外怕冷,连屋子都很少出。”

    太子轻叹道:“桂州离京城实在太远了,你母亲的身子弱恐经不起长途跋涉。

    否则这里气候温暖宜人,倒是非常适合她休养。”

    赵重熙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桂州自然是个好地方,可地方再好也敌不过人恶心,母妃还是留在东宫清净度日为好。

    眼看着太子快炸毛了,赵重熙才笑道:“母妃如若知晓父王这么关心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太子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又问:“司徒六姑娘呢?”

    赵重熙道:“婚期临近,她除却进宫探望母妃,寻常时候都不怎么出门。”

    太子点点头:“如此甚好,女孩子家还是以贞静为主……”

    他巴拉巴拉念了一大堆,赵重熙却根本不以为然。

    看来父王对凰儿依旧是颇多微词。

    只不过这些不满和他所说的贞静没有丝毫关系,无非还是不满自己即将有一位背景雄厚的妻子。

    太子见他依旧无动于衷,只好放弃谈论这个话题。

    他面色一沉:“重熙,你对父王说句实话,此次你皇祖父派遣你到桂州来,目的究竟是什么?”

    赵重熙嘴角微勾。

    父王扯了半天,终于说到正题了!

    他正色道:“父王何出此言?”

    太子有些不耐烦:“你也不用瞒着为父,他早就不信任我了。听闻南疆二王子到了桂州,他如何还能坐得住?”

    赵重熙道:“父王多虑了,皇祖父一开始并不打算派我前来。

    后来经过深思熟虑,他觉得还是让我来接您回京比较合适。”

    太子微微一愣。

    父皇想接他回京?!

    继而又是一怒,厉声道:“他当我是个废物?回京还需要你来接!

    再说了,他当我是个猴儿么?

    想贬就贬,想接就接,耍着我玩很有意思?”

    赵重熙懒得浪费口舌:“父王,不管你信不信,其实皇祖父还是很关心你的。”

    太子冷笑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难不成你是出来游玩的,玩够了就顺便把我捎回去?”

    赵重熙有些烦了,换了个话题道:“父王,那二王子现下还在桂州么?”

    太子满腹的牢骚被堵了回去。

    他悻悻道:“在呢,为了不走漏消息,他扮作了一名客商,如今就住在桂州城最大的客栈中。”

    赵重熙点点头。

    看来皇祖父说得不错。

    那二王子和寻常的南疆百姓完全不同,是个颇有心机的人。

    他们不相信他,他同样不相信他们。

    所以二王子根本不愿意住进太子府,而是就近寻了一处客栈安歇。

    “那……”赵重熙想了想又道:“从皇祖父接到二王子前来桂州的消息那一日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

    他难道除了在客栈里等候,就没有别的动作了?”

    太子道:“你不了解南疆那边的情形。大王子从前的封地与燕国接壤,因此这些年他同燕国官员一直都有来往。

    据说那卓太后最喜欢吃产自南疆的水果,他每年都要派人送无数趟去燕京。

    所以此次夺位,燕国已经摆明态度要支持大王子。”

    他所说的这些情况,赵重熙自然是知道的。

    但那一日在会同馆,夏司宪分明同他说过,南疆的王后和慕容绯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

    也就是说,二王子其实是慕容绯的表弟,慕容离亭的表叔。

第九十二章 二王子

    夏司宪那一日虽然没有明言,但赵重熙能断定,他投靠卓太后这件事情必然有诈。

    只不过所谓的秘辛,能瞒住的只是普通人。

    即便夏司宪乃是诈降,而且没有把秘密告知旁人,其他途径也一样会泄密。

    赵重熙记得很清楚,慕容离亭的母亲,那位楚王妃康氏,同自家夫君的关系一般,对那卓太后却十分推崇。

    似她那样的妇人,是绝不可能守得住秘密的。

    所以卓太后未必不知晓南疆王后和慕容绯母亲之间的关系。

    正想着,只听太子又道:“如今把持南疆朝政的人是先王的弟弟,那位王叔在南疆的势力无人能及。”

    赵重熙冷笑道:“如果真是无人能及,他如今就不是王叔,而是南疆王了。”

    这般浅显的道理,太子自然不会不懂。

    但被儿子当面这样怼,他还是有些不爽。

    他拧着眉道:“重熙,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一见那二王子?”

    赵重熙坦然道:“他既然想要我大宋的支持,那便应该主动来求见,我等他的消息。”

    太子:“……”

    他是老子,是大宋的储君,人家要求见也该求见他才对!

    这臭小子果真是专门生出来气死他的!

    赵重熙其实并不想和父王对着干,更不想让他难堪。

    但以他两辈子对太子的了解,对他处理事务的能力实在是不抱什么希望。

    南疆的二王子住在桂州近一个月,想来他一定已经与父王见过很多次。

    两人说不定把下一步如何行动都已经计划好了。

    只不过这样的行动,究竟对大宋有没有利,有几分利,真是不好说。

    想到这里,赵重熙眯着眼睛看着太子:“父王,桂州气候温暖怡人,想来花也开得比北方早很多。”

    太子挑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赵重熙笑了笑:“父王喜欢牡丹,三年的时间,想来那位名叫廖老九的花匠又为您培育出了不少名品,只不知其中可有姚黄?”

    太子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

    廖先生冒充花匠的事情连苻氏都不知道,重熙是如何得知的?

    赵重熙又道:“父王不必紧张,不管怎么说我都是您的儿子。

    其实您是可以信任我的……”

    太子当然不会相信这样的话。

    他同样也是父皇的儿子,怎的不见父皇信任他?

    不过……

    身边的青年神情实在太过专注,一双眼睛纯澈透亮,根本没有半分像是在撒谎。

    他虽然还是不敢全然相信长子,但不得不承认,心中的怀疑还是散去不少。

    赵重熙自是不会忽略这些细小的变化,他沉声道:父王,康老九最近去哪儿了?”

    太子又是一惊:“你如何得知他不在府里的?!”

    赵重熙也不想隐瞒:“如果他依旧在府里,父王就不会出那么多的昏招。”

    “你……”太子决定再也不和赵重熙扯这些了。

    赵重熙苦笑道:“即便我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父王依旧什么都不愿意和我说。”

    “重熙……”太子心里竟有些惭愧。

    赵重熙却已经站起身来冲他行了个礼:“今日同我一起来的还有几位友人,儿子先告退了。”

    太子有心再留他说几句话,却又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目送他离去。

    赵重熙的判断非常正确。

    用过晚饭没多久,南疆二王子递了拜帖,言明第二日巳时会登门拜访。

    赵重熙和袁谟几人仔细商量了一番,各自回房歇息不提。

    第二日巳时刚至,就有下人来回禀贵客到了。

    赵重熙和袁谟相视一笑,一起朝会客厅走去。

    南疆二王子是王后唯一的儿子,如果按照中原的规矩,他继承王位的可能性应该是最大的。

    可惜南疆向来是谁的势力大谁说了算。

    而且王子们的势力,多半都来自他们母族。

    至于王子们母族的具体情况,赵重熙目前知道的只是一些皮毛,具体情况还得等暗卫们的调查结果。

    赵重熙和袁谟走进会客厅,就见一名身着青色锦袍的年轻男子端坐在椅子上。

    见他们来了,那男子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只见他冲两人拱了拱手:“殿下、公子。”

    果然是姿容出众,风度翩翩。

    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岁上下,轮廓与慕容离亭的确有几分相似。

    如果不是提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赵重熙和袁谟一定为以为他是一名中原清贵世家的公子。

    赵重熙和袁谟还了一礼,三人各自落座。

    下人上了热茶后便退了出去。

    赵重熙笑道:“二王子果真年少有为。”

    他本以为二王子和慕容绯是表兄弟,至少也该是一名三十出头的中年男子。

    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年轻。

    二王子朗声道:“年少是真,却未必有为,让长孙殿下见笑了。”

    赵重熙之所以同意与他见面,合作之事尚在其次,主要是想打听一下慕容离亭的消息。

    他轻笑道:“二王子太过谦了,离亭世子的表叔,天下间谁人敢小觑?!”

    二王子俊容一僵。

    世上知晓他和燕国楚王府关联的人寥寥无几。

    这位宋国的皇长孙是如何知晓的?

    而且他明明是那位大宋太子的嫡长子,却和那一位几乎没有相似之处。

    样貌风度这些外在的东西就不提了,单是行事风格就完全不一样。

    那一位磨磨唧唧,一个月都谈不到重点。

    这一位雷厉风行,一见面便道破天机。

    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长孙殿下果然耳聪目明,居然连这样的事情都知晓。”

    赵重熙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得知这秘辛的,只是正色道:“二王子不必多想,只要你不愿意,我们保证不会将此事泄露出去。”

    二王子苦笑道:“事情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还有什么值得隐瞒的。

    但凡我知道的事,二位都可以询问。”

    赵重熙见他竟这般通透,不免又暗暗赞了一声。

    果真和慕容离亭是一家人!

    他凝着对方的眼睛:“王子可曾知晓离亭世子的下落?”

    二王子目光微闪:“敢问殿下为何要打听离亭的下落?”

    赵重熙道:“不瞒王子,虽然碍于身份我与离亭世子无法深交,但他是我最欣赏的人之一,我绝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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