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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七章 言秘事(上)

    缠绵病榻近一年,慕容绯的脸庞瘦得都脱相了。

    即便如此,眉眼同慕容离亭有七八分相似的他,容貌依旧是很出众的。

    加之此刻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整个人显得贵气而温雅,让人很容易生出好感。

    就连早已做好防备的赵重熙和凤凰儿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些。

    慕容绯的目光在凤凰儿脸上划过,道:“司徒六姑娘的样貌和令尊极为相似。”

    凤凰儿之前问过渣爹,知晓他儿时同慕容绯是见过面的,所以对这样的话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笑道:“家父也曾同小女提起过王爷,说儿时曾见过您几回。”

    慕容绯道:“从前楚王府与成国公府同殿称臣,也是有几分交情的。

    只是司徒家离开大燕时,令尊还是个未成年的孩童,他能记得本王也算难得了。”

    凤凰儿嘴角微勾。

    慕容绯说这些话……

    变相夸赞渣爹记性好,究竟是何目的?

    不过听他提起成国公府竟能这般平静,她不免暗暗称奇。

    身为大燕的皇室宗亲,对待叛臣竟是这样的态度?

    慕容绯没有继续谈论司徒家,转而问道:“阮大将军可安好?”

    凤凰儿道:“谢王爷关心,外祖父一切都好。”

    慕容绯笑道:“本王生平最佩服也最不服的人都是阮大将军。

    然,本王戎马半生却未能与他一战,实在是太可惜了。”

    外祖父从未与慕容绯交过手,这一点凤凰儿也听阮大将军提过。

    当时他也如此时的慕容绯一般,满心都是遗憾。

    “小女听外祖父说过,王爷的战神之名,是在北方战场上得到的。

    宋燕之间虽然争斗了二十余年,王爷同宋军交战的次数却非常少。”

    慕容绯道:“本王也只是一介凡人,对付契丹人已经耗费了半生的精力。

    至于宋国……

    以本王如今的境况,恐怕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凤凰儿道:“王爷正值盛年,仔细将养一段时日定能恢复如初。

    只不过宋燕两国已经停止了交战,王爷和外祖父今后再也不用继续辛劳了。”

    再也不用?

    慕容绯暗暗好笑。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做事却滴水不漏。

    明知宋燕两国迟早必要分出胜负,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不过她的话其实也没说错。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命暂时保住了,可要想恢复昔日的雄姿英发,希望极其渺茫。

    这样的他,拿什么去和阮大猷争斗?

    两人的谈话迟迟没有进入正题,一旁的慕容离亭和赵重熙却有些焦躁。

    慕容绯请司徒箜前来书房的目的,两人均是心知肚明。

    其实他们也一样想知道司徒家那所谓的秘辛究竟是什么,她这一趟凤凰台之行是否有所发现。

    慕容离亭忍不住给父王使了个眼色。

    那意思就是您赶紧问啊!

    慕容绯笑了笑。

    儿子自小聪明,行事也老辣稳妥,如今总算有点少年人的样子了。

    可见情之一字能伤人,也能改变人。

    他重新看向凤凰儿,温声道:“司徒六姑娘不远千里来到大燕,为的只是凤凰台?”

    凤凰儿笑了笑:“小女生性喜静,寻常时候连家门都懒得出。

    今次不远千里来到大燕,为的不过是还愿而已,其他事情小女不懂,也不感兴趣。”

    对她的解释慕容绯显然并不满意,他又道:“那……姑娘如今的心愿是否已了?”

    凤凰儿笑道:“王爷是想问我凤凰台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吧?”

    慕容绯略有些尴尬。

    聪明的女子他见得多了,可聪明而又直接的女子,他还真没遇见过几个。

    他正色道:“实不相瞒,我楚王府奉昭惠太子之命负责守卫凤凰台,五十多年来却从未有人借机进去看一眼。

    包括家父生前也从未想过要进去看看。

    且不说离亭此次放姑娘进去合不合规矩,姑娘合该把所见所闻同我等说一说。”

    凤凰儿无语。

    她能说凤凰台附近除了山还是山么?

    而且凤凰台是父王为故去的爱女修建的,同别人有什么相干?

    慕容绯既然真的那么感兴趣,何不自己进去瞧一瞧?

    说来说去还是在顾忌父王。

    避世而居的人,谁说得清楚他们能活多少年?

    万一父王还在,三代楚王的脸面何存?

    不过这也证明了一点,司徒家果然有秘密。

    知晓这一点的除了司徒恽和司徒曜,以及慕容绯父子之外,大燕皇帝、卓太后,甚至大宋皇帝肯定也知道。

    否则卓太后怎会对自己来大燕这件事如此上心。

    否则大宋皇帝怎会愿意让对大宋无有寸功的司徒家继续保留成国公的爵位。

    既然大宋皇帝知晓了,阿福自然也就知晓了。

    所以……

    这便是他混到自己身边做一名小护卫的真正原因么?

    凤凰儿睨了赵重熙一眼,笑道:“王爷,其实我这一趟并没有亲眼见到凤凰台。”

    “果真?”慕容绯显然并不相信。

    赵重熙的眼皮重重跳了一下,赶紧垂下眼帘。

    司徒箜撒谎的水平真是……

    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都不为过。

    凤凰儿继续笑道:“小女没有必要欺哄王爷。”

    慕容绯道:“既如此,你的心愿如何了结?”

    “小女已经到了凤凰台所在地,能不能亲眼见到凤凰台并不重要。”

    呵呵……

    真是一张巧嘴!

    慕容绯面色沉声道:“司徒六姑娘,你可知晓当年司徒家为何会叛离大燕?”

    凤凰儿摇了摇头:“小女尚不满十三岁,当年的事情太过久远,家祖父和家父不提,我也不便询问。”

    慕容绯又道:“那你可曾想过,司徒家乃是大燕开国勋贵,是大燕数一数二的世家。

    如此庞大的家族,如此庞大的家族财富,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离开大燕京城,顺利去往宋国的?”

    原因凤凰儿当然知晓。

    那一日同父王见面,他虽然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却已经把事情说得分明。

    司徒家之所以舍弃大燕的荣华富贵投奔大宋,本就是父王设计的。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能在一个有生机有活力有希望的国家成长。

    既然是父王的意思,司徒家连人带财产悄无声息地离开大燕京城,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言秘事(下)

    凤凰儿是真想对慕容绯说,您就别故作高深莫测了,本姑娘什么都知道。

    但这些话她永远也不能说。

    她又一次摇了摇头:“小女不知。”

    慕容绯笑道:“当年若非家父鼎力相助,司徒家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大燕!”

    凤凰儿暗忖,楚王这是想要挟恩图报?

    可惜自己真是不知道那所谓的秘辛是什么,就是想报也报不了。

    慕容绯挑了挑眉:“姑娘不信本王的话?”

    凤凰儿笑道:“王爷乃当世英雄,自然是一言九鼎。

    司徒家悄无声息离开大燕,单靠自家的实力肯定是不行的。

    想来也只有倚仗手握重兵的楚王方能做到。”

    一旁的慕容离亭忍不住开口道:“父王,祖父为何要帮助司徒家?”

    当年的事情慕容绯并没有全部告知慕容离亭,他听说自家祖父居然帮助重臣叛离大燕,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慕容绯道:“具体缘由为父也不是很清楚,但司徒家离开大燕的半个月前,司徒淑妃病逝了。

    而她临终前同嫡亲侄儿成国公司徒恽单独说了一刻钟的话。”

    慕容离亭拧着眉道:“父王的意思……成国公府之所以突然叛离大燕,同那一刻钟的谈话有关?”

    赵重熙方才被凤凰儿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虚。

    之前司徒箜就问过,自己混到她身边做一名小护卫的目的何在。

    他当时寻了些理由搪塞,实情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毕竟他们两人之间还远远达不到推心置腹的地步,有些事情是绝不能说出来的。

    没曾想慕容绯今日不管不顾地把什么都说出来,暴露他们自己的同时,把自己也拉下了水。

    凭司徒箜的聪明,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自己的企图。

    慕容家这一对父子真是太不像话了!

    老的揭穿自己,小的更可恶,居然想……

    慕容离亭的话也正是凤凰儿想问的。

    慕容绯道:“司徒淑妃身边的掌事宫女名叫墨竹。她们姑侄二人说话时,墨竹正好守在门口。”

    凤凰儿道:“王爷的意思是,那墨竹听到了淑妃同家祖父说的话?”

    慕容绯道:“只听清楚了一小部分,墨竹明着是淑妃的心腹,其实她本就是端康先帝的人。”

    凤凰儿其实是不太相信这件事情的。

    因为她太了解司徒兰馥。

    那就是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女人,她能知晓什么秘辛?

    而且父王那一日说过,因为渣爹的模样同他儿时颇为相似,这才替自己选中了新的父亲。

    因为父王不方便露面,“凤灵”就是借司徒兰馥的手赏赐给司徒家的。

    莫非那所谓的迷辛,竟也是父王的计策?

    不过……

    凤凰儿转念一想,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

    就好比父王那一日说过,自己在札记中读到的只是十八岁时的他。

    历经磨难后的他早已面目全非。

    父王能改变,司徒兰馥自然也能。

    二十多年前的她已经是一名年近花甲的老妇,同五十多年前那个尚不满三十的女子肯定已经大不相同。

    谁知道那三十年她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凤凰儿敛住心神,继续听慕容绯讲述。

    “……墨竹便把自己听清的那几句话密报给端康先帝知晓。

    司徒家离开大燕几年后,端康先帝驾崩,延平先帝登基。

    孰料不过半年,延平先帝也驾崩了。

    他临终前把那秘辛告知了卓太后和家父。”

    凤凰儿等三人听得一头雾水。

    所谓的秘辛,不过就是墨竹偷听到的几句话。

    端康帝、延平帝以及卓太后和先楚王,他们之所以盯着不放,其实就是没弄明白那秘辛究竟是什么。

    这事儿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慕容离亭道:“父王,墨竹究竟听见了什么?”

    慕容绯道:“事已至此也没甚好隐瞒的。墨竹听见司徒淑妃对司徒恽说,宝应帝……昭惠太子……这件事可保司徒家世代平安富贵。”

    凤凰儿和慕容离亭异口同声道:“就这个?!”

    慕容绯点点头:“就这个。”

    赵重熙蜷了蜷手指。

    慕容绯并没有撒谎,他从皇祖父那里听到的也是这样的说法,可说是一字不差。

    凤凰儿看着慕容离亭,皱着眉头道:“离亭世子觉得这秘辛……”

    慕容离亭也皱着眉头道:“该不会是一场误会吧?”

    赵重熙的想法和他们二人截然相反。

    如果这是一场误会,司徒恽为何要急匆匆带着全家人背离大燕?

    更重要的是,先楚王为何要帮忙?

    这些谜团若不解开,什么都不要去想。

    慕容绯咳嗽了几声才道:“知晓这秘辛的人唯有成国公,而此事又同宝应先帝和昭惠太子有关。

    司徒姑娘千里迢迢来到大燕,独独只对凤凰台感兴趣,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

    凤凰儿松开眉头笑道:“听王爷的意思,竟是怀疑我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那秘辛?”

    慕容绯道:“本王可以不这么想,甚至可以不在乎那秘辛。

    可卓太后呢?

    如今大燕国库空虚,万一她以为这秘辛同一笔天大的财富有关,她会怎么做?”

    凤凰儿道:“王爷别忘了,宋燕和谈才刚结束,卓太后就算财迷心窍也不可能利令智昏。

    小女再不济也是阮大将军的外孙女,她要是对我不利,难道不怕我外祖父对她不利么?”

    慕容离亭道:“你大可放心,你住在楚王府一日,卓太后就绝不敢轻举妄动。”

    凤凰儿道:“可我也不能在楚王府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

    慕容绯道:“司徒六姑娘稍安勿躁,你先在楚王府安心住下,离开大燕的事情本王亲自替你安排。”

    凤凰儿暗暗握了握拳。

    慕容绯嘴上说不在乎,其实分明还是在怀疑自己。

    等他安排自己离开?别好笑了!

    要不是为了探一探他的底,也为了给慕容离亭一个面子,她会留到现在?

    她扯出一丝笑容:“那便有劳王爷,小女只能在贵府多叨扰几日了。”

    慕容离亭无奈地看向慕容绯。

    父王不是不知道那秘辛可能有问题,而是被那军饷给逼的!

    大燕如今尚有百万军队,一个月的粮饷便需要几百万银子。

    光指着那空虚的国库,士兵们真是要饿死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谁的人

    慕容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凤凰儿不打算再多言。

    她冲赵重熙眨了眨眼睛,两人站起身告辞。

    “亭儿留下。”慕容绯唤住想要随二人一起离开的慕容离亭。

    慕容离亭顿住脚,略有些惊诧道:“父王?”

    活到快十七岁,他还从未见过似这般在人前有些失仪的父王。

    凤凰儿转头冲他笑道:“我们能识得回客院的路,离亭世子请留步。”

    慕容离亭道:“那我待会儿再来寻二位说话。”

    凤凰儿点点头,同赵重熙一起离开了外院书房。

    慕容绯叹道:“亭儿,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更何况她和你根本不可能,你又何必白白浪费自己的情感?”

    “父王,儿子不会做糊涂事的,倒是您方才……”慕容离亭薄唇微启,欲言又止。

    “为父是过来人,你心里的感受我非常清楚。然,世间每一个做糊涂事的人都认为自己不会做糊涂事。

    你虽然比寻常人多了些见识,但始终还是一个未满十七岁的少年郎,又怎可能不犯糊涂?

    方才为父当着旁人的面把你唤住,的确是有些失仪,但你要明白为父的苦心。”

    “儿子明白。”慕容离亭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慕容绯又道:“司徒六姑娘聪明漂亮还是其次,最让为父欣赏的是她的心智,实在不像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太过坚定了。

    如果司徒家未曾背离大燕,即便你不喜欢,为父也会用尽一切手段让她做楚王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可惜……”

    慕容离亭苦笑了下:“如今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父王,儿子知晓您是被军饷弄得焦头烂额,可您却忽略了一件事。”

    “什么?”

    “司徒恽对大宋未力寸功,他凭什么保住了爵位?”

    慕容绯道:“你的意思是,即便那秘辛真同一笔天大的财富有关,估计也已经被司徒恽送给了宋国皇帝。”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慕容绯一阵心塞:“算了,事情总要一步步来。”

    慕容离亭追问:“既如此,您为何不早些放司徒箜他们离开?”

    “亭儿!”慕容绯轻斥道;“方才那些话不过是你我分析出来的,事情真相谁也不清楚。

    更何况那司徒箜说自己这一趟连凤凰台都没有见到,这话谁会相信?”

    “父王的意思是……”

    “这几日你就不用去上朝了,多在司徒箜身上用点工夫。”

    ※※※※

    再说凤凰儿和赵重熙,两人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客院。

    凤凰儿走到窗边,身子一侧便坐在了椅子上。

    赵重熙见她一副懒得说话的样子,紧锁的眉头又像是在思索什么要紧事一般,心里越发没有底。

    他本以为一走出慕容绯的书房,司徒箜立刻就会向自己发难。

    孰料她一路行来竟是不发一言,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自己一眼。

    赵重熙走到凤凰儿身侧:“司徒箜,你要是真生气了就骂我几句。”

    凤凰儿抬眼看着他,噗哧笑道:“你以为我会同你计较那秘辛的事?”

    赵重熙反问道:“难道不是?”

    换作其他女孩子知晓了这种事,估计当着楚王父子的面就能发火。

    凤凰儿道:“你只在意我有没有因此而生气,难道就没有注意慕容绯话里的纰漏么?”

    赵重熙想了想道:“愿闻其详。”

    凤凰儿道:“慕容绯说二十多年前司徒淑妃临终前,墨竹听见了她和我祖父的对话。

    后面又说墨竹本就是端康帝的人,所以她把听到的话告知了端康帝。

    而司徒家搬离大燕几年后,端康帝方才驾崩。

    也就是说在司徒淑妃交待临终遗言之前,那所谓的秘辛尚无人知晓。

    那么,大宋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

    要知道司徒淑妃病逝才刚半个月,司徒家便举家搬离了大燕京城。

    一个百年世家开国勋贵,岂是说叛离便能叛离,说另寻主子便能寻得着的?

    半个月的时间连一封书信都未必能送到你皇祖父手中!

    若非早就知晓那秘辛,你皇祖父为何愿意接纳司徒家,又为何愿意在大宋立国之后保留了司徒家的爵位?”

    赵重熙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方才他只顾着担心司徒箜生气了,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司徒淑妃病逝的那一年,大宋虽然还没有正式立国,但皇祖父已经基本占据了中原半壁江山。

    那时他的驻地距离大燕京城比如今的大宋京城还要远。

    司徒家如若想要投靠皇祖父,定然需要仔细谋划。

    半个月的时间绝对不够用。

    所以司徒箜的分析是对的。

    这个所谓的“秘辛”,皇祖父在司徒淑妃病逝之前就已经知晓。

    甚至比司徒恽知道的还要早。

    只是他知道的也并不全面,而是同端康帝等人知道的一样,也是那几个字。

    知晓有这么个“秘辛”之后,皇祖父便开始谋划拉拢司徒家。

    所以才能在司徒淑妃病逝之后迅速开始行动,半个月后就达到了目的。

    “阿福?”见他全然陷入了沉思,凤凰儿轻唤了他一声。

    赵重熙按了按眉心:“司徒箜,你觉得那墨竹真是端康帝的人么?”

    凤凰儿笑了笑:“自然不是。”

    阿福果然是个极聪明的少年。

    她方才也想到了这一点。

    大宋皇帝在司徒恽之前知晓秘辛并不算奇怪。

    但几十年后皇长孙还在打听秘辛的事情,就说明大宋皇帝当初听说的也只是一小部分。

    甚至可以猜测,他知晓的和墨竹说的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所以,那墨竹的所谓“偷听”本就是在演戏,而她也绝不会是端康帝的人。

    阿福不知晓内情,她却是知道的。

    整件事既然是父王安排的,那么墨竹究竟是谁的人已经不需要去猜测。

    凤凰儿在心里默默喟叹了一声。

    父王为了自己重获新生,真可谓殚精竭虑耗尽心血。

    她抚了抚衣袖:“阿福,你已经通知你那二十人去指定地点同夜枭夜骦会合了么?”

    “早就已经安排妥当了。”

    “那咱们今日便离开这里。”

    赵重熙挑了挑眉:“你不打算同离亭世子告个别么?”

第一百七十章 向南行

    一句很寻常的问话,一个很寻常的表情。

    凤凰儿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阿福这是怎么了?腔调竟有那么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她笑道:“这一路行来,咱们多亏了离亭世子处处关照才如此顺利。

    如今要离开了,自是不好不辞而别。

    还有……”

    她从袖中取出了慕容离亭的那一块玉佩:“这个虽然没能用上,但也是离亭世子的一番好心,必须亲手还给他。”

    她向慕容离亭讨要令牌,本就是为了保险起见。

    就怕万一昨晚行事不顺利,去看望母妃的事情必须另行安排。

    如今事情已经彻底了结,继续拿着人家的玉佩算是怎么回事?

    赵重熙又有些懊恼。

    他也不知自己最近怎么了!

    明明知晓司徒箜对慕容离亭无意,慕容离亭也没有任何过分的举止。

    他却一次又一次的……

    反正就是心里不舒服!

    正想着,就听屋外传来了脚步声。

    “司徒箜,阿福,你们在说什么呢?”

    凤凰儿和赵重熙一起朝门口看去,只见慕容离亭笑着走了进来。

    赵重熙迅速调整了情绪,把他请到一旁坐下。

    凤凰儿不喜欢磨磨蹭蹭,便双手捧着玉佩递到慕容离亭面前:“这个已经用不着了,还是还给世子。”

    慕容离亭并没有伸手,而是敛住笑容道:“你果然已经打算离开了么?”

    凤凰儿道:“如果不是令堂昨日所为,楚王府这一趟我都不会来的。”

    慕容离亭抚了抚光洁的下颌:“可你方才答允了家父,愿意在王府中多留几日的。”

    “世子以为王爷真会亲自安排送我离开么?或者说他会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慕容离亭再也绷不住了,朗声大笑起来。

    笑过之后他才道:“司徒箜,你还记得那一日在五味楼我说过的话么?”

    凤凰儿道:“生平第一次有人说我不可爱,如何能忘却?”

    慕容离亭拿起玉佩,叹道:“你真的是太过精明了。”

    不过依旧是最可爱的!

    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凤凰儿恳切道:“不管宋燕之间走到哪一步,离亭世子都是我的朋友。

    希望将来还能在大宋见到你,而且不是为了公务。

    我一定尽地主之谊,陪世子好生畅游一番。”

    慕容离亭只觉得眼眶有些热热的。

    “家父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也是不得已。”

    “不会的,王爷乃是燕国的中流砥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为了燕国。

    我只会敬重他,怎可能去责怪。”

    慕容离亭笑道:“想来你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是,随时都可以出发。”

    “那你们打算从哪条路离开大燕?”

    “世子有何高见?”

    “从燕京出发前往宋国,大多数人都会选择走东边,也就是沿着你来时的方向折返回去。

    但这个方向如今已经不安全了。

    卓太后、甚至是家父都不会允许你顺利离开大燕。”

    凤凰儿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往北还是往南?”

    慕容离亭赞许道:“你果然已经盘算好了。

    往北自是最安全的。

    因为宋燕北边交界处那一大片都是你外祖父的防区。

    你如果骑快马,大约四五日便能抵达宋燕的边界。

    只要回到大宋的领土,没有任何人敢对你不利。”

    凤凰儿笑道:“北边安全是安全,可我这一趟是背着家人出来的,尤其是外祖父。

    一旦他知晓我竟敢私自前来大燕,后果就严重了。”

    慕容离亭也笑道:“听闻……不,应该说我亲眼目睹过阮大将军对你的宠爱,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凤凰儿点点头:“是,外祖父的确对我太好了,所以不能让他担忧。”

    慕容离亭道:“那你打算向南行了?”

    “是,想来想去还是往南边最好。”

    “向南行的确是最出人意料的,因为越走离宋京越远,寻常时谁肯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和银钱。”

    凤凰儿弯了弯唇。

    她向南行可不是为了出人意料,而是为了能够准时同左姐姐和盛姐姐会合。

    慕容离亭收起玉佩道:“既然已经准备妥当,那便出发吧,我亲自送你们到渡口。

    乘船过河之后便是大宋领土,也就无人敢再追踪你了。”

    凤凰儿道:“这……太麻烦世子了。你是知道的,我身边不止有阿福一个小护卫。”

    慕容离亭道:“我只是想送一送友人而已,走吧。”

    有了慕容离亭,凤凰儿和赵重熙出府出城都变得非常容易。

    不到一个时辰,她们已经出了大燕京城的南城门。

    凤凰儿在马车上换了男子的骑马装,一行人骑上早已经备好的快马向南方疾驰而去。

    三日后。

    夜枭和夜骦等人早已经在渡口处备好了船只,只等凤凰儿和赵重熙到来。

    而凤凰儿一行人却在距离渡口不足十里的地方遭到了大燕军队的堵截。

    燕军人数并不多,也就是百八十人的样子。

    但相比于他们这边的不足十人,人数已是非常悬殊。

    凤凰儿拉住马缰,眯着眼睛看向那些燕军。

    身为大燕曾经的皇室贵女,她对这些燕军的服色十分熟悉。

    他们不是楚王慕容绯或者其他将军们麾下的骑兵,而是御林军。

    御林军很少上战场,战力自然不算顶尖。

    但仗着人多势众,对付己方这几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当然,暗中跟随她的夏侯伊以及那一百名高手除外。

    好钢用在刀刃上。

    夏侯伊和那一千人是父王特意为她培养的,用在这种时候未免太过浪费。

    而且他们是一着暗棋,是绝不能轻易暴露的。

    那么,这一百多御林军……

    慕容离亭道:“司徒箜,这些人并非我父王麾下的骑兵,而是大燕的御林军。”

    凤凰儿笑道:“想来所有的方向都已经做了安排,卓太后果然是打算留我在大燕做客么?!”

    慕容离亭轻嗤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便来到了这一百多御林军的统领面前。

    “黄统领,今日怎的如此得闲?”

    那黄统领是卓太后的心腹,和楚王府走的自然不是一条路。

    但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御林军统领,不好公然开罪楚王世子。

    他在马上抱了抱拳:“见过离亭世子,世子恕属下甲胄在身,不能大礼参拜。”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郝嬷嬷

    因为昭惠太子的提携,从第一代楚王慕容敏修开始,楚王府便掌握着燕国一半的兵权。

    传至如今的楚王慕容绯,他不仅为自己赢得了“战神”的名号,手中的兵权比过去又多了一成。

    也就是说如今燕国六成的兵力都掌握在慕容绯手中。

    即便是剩下的四成,虽然不归慕容绯直接统领,也无人敢不尊他的号令。

    然而,御林军却一直都是个例外。

    他们的战力在燕军中只算中等,却向来只听从大燕皇帝的调度。

    但如今大燕的皇帝太过懦弱,非但朝政被卓太后把持,十几年来御林军大小统领也渐渐都成了卓太后的心腹。

    就好比眼前这位黄统领,不仅官职是卓太后一手提拔,就连家中的妻子都是卓太后指给他的。

    这样的人绝对是卓太后的死忠。

    慕容离亭自是不会稀罕什么“大礼参拜”。

    他把玩着手中的马鞭,戏谑道:“黄统领不在京中护卫圣上和太后的安全,却携重兵堵住本世子的去路,究竟是何用意?”

    黄统领被他拿话一堵,不由得生出几分怒火。

    他冷笑道:“离亭世子说笑了,在您面前一百多号人岂敢自称重兵?

    今日属下乃是奉太后娘娘懿旨,特来邀请世子爷的友人进宫一叙。”

    慕容离亭哪里有那份耐心同他闲扯:“此处无有本世子的友人,黄统领恐怕是找错地方了。”

    “世子爷又何必替宋人遮掩,属下此行就是为他们而来。”

    “宋人?燕人?”慕容离亭呵呵笑道:“本世子前几月才以和谈副使的身份去了一趟宋国。宋燕两国如今已经不再有纷争,宋人出现在我大燕实属寻常,又何须遮掩!”

    “离亭世子这是要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么?”

    “黄统领非要同我楚王府过不去么?”

    两人互不相让,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凤凰儿道:“阿福,这里毕竟还是燕国。万一真动起手来,咱们走了也就走了,恐离亭世子今后不好做人。”

    赵重熙道:“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夜枭等人定然已经就位,一旦势头不对咱们便先下手为强。”

    不等凤凰儿答话,那边慕容离亭又说了什么,就见黄统领歘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朴刀:“弟兄们,上!”

    御林军们纷纷拔出刀剑,朝慕容离亭围拢过来。

    凤凰儿把那只小哨子紧紧捏在手中,赵重熙的右手也握住了刀柄。

    慕容离亭根本不把这样的阵势放在眼中,嗤笑道:“既然黄统领率先动了手,那便休要怪本世子无情。”

    他顺势从腰间抽出了一柄亮如秋水的软剑。

    伸出左手在剑尖上轻弹了一下,那软剑便如同舞动的银蛇一般抖动起来。

    黄统领的眼睛被那软剑发出的亮光刺了一下,忙抬起手略遮了遮。

    而他身后的一名身材矫健修长的男子则打马上前,朗声道:“久闻世子爷剑法出众,今日能有此机会领教一二,实乃属下之万幸!”

    说罢便握着长剑刺向了慕容离亭。

    就在长剑和软剑即将相撞的刹那,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疾呼:“住手,休得无礼!”

    慕容离亭和那男子同时撤回剑招,一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一百多御林军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辆高大坚固的马车。

    显然那声音就是从这马车里传出来的。

    慕容离亭挽了一个极漂亮的剑花,把软剑收回了腰间。

    凤凰儿和赵重熙也略微松了口气。

    而那些御林军也收起刀剑,并自发地散开了一条路,又一起下了马。

    那车夫一抖马缰,马车停在了慕容离亭的骏马前五尺。

    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还是马车的样式,慕容离亭都不陌生。

    他扬起声音道:“郝嬷嬷请下车一叙。”

    话音刚落,就见车帘子被人挑了起来,一名身着宫装的中年妇人搭着宫女的手下了马车。

    凤凰儿对大燕皇宫中女官们的服饰非常熟悉。

    看了看这郝嬷嬷的穿戴,竟是一名正三品的女官。

    她嘴角微勾,看来这卓太后对自己还真够意思。

    看今日的阵仗,想来所有通往大宋的道路她都做了安排。

    每一处一百多名御林军,一名女官以及几名宫女,看似排场并不算大。

    但全都加起来数量却非常可观。

    “‘老奴’(奴婢们)参见离亭世子。”郝嬷嬷带着宫女们给慕容离亭行了礼。

    “免礼。”慕容离亭应了一声,又转头冲凤凰儿等人摆摆手。

    众人这才一起下了马。

    凤凰儿虽然梳了男子发髻穿了男子的骑马装,却哪里瞒得过在宫里生活了许多年的郝嬷嬷。

    打量了她几眼后,郝嬷嬷笑道:“姑娘好相貌,难怪连楚王妃都赞不绝口。”

    凤凰儿挑了挑眉。

    刚一见面就开始行挑拨之事,果然是大燕皇宫中惯用的伎俩,一两百年养成的好习惯!

    见她不说话,郝嬷嬷脸色微微沉了沉:“离亭世子,这位姑娘难得来咱们大燕一趟,您合该请她多留几日才是。”

    慕容离亭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多留几日也无甚趣味。既然人家姑娘要走,郝嬷嬷又何必强行挽留。”

    郝嬷嬷咬咬牙,离亭世子太狡猾了!

    明明是太后娘娘想要把司徒六姑娘扣下,怎的到了他的嘴里,竟成自己要强行挽留了?!

    正待发作,余光却看见了立在凤凰儿身侧的赵重熙。

    她眯了眯眼睛,试图看清楚这少年的样貌。

    脸庞、鼻子、眼睛……像是有些眼熟。

    等她看清楚赵重熙眉毛上的那两个小旋儿,一颗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她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道:“敢问这位小哥是……”

    赵重熙只觉得莫名其妙。

    他淡然道:“在下只是一名身份卑微的小护卫,名字不值一提,免得污了郝嬷嬷的耳朵。”

    郝嬷嬷笑着吩咐身后的一名宫女:“去把东西拿来。”

    宫女完全搞不懂她为何突然就高兴起来了,只好福了福身:“是,嬷嬷。”

    她走到马车旁掀开车帘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异常精美的匣子。

    郝嬷嬷从她手中接过匣子,面带笑容朝凤凰儿走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寄情思

    凤凰儿向来仔细,郝嬷嬷情绪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明明之前脸都拉长了,怎的突然间就露出了这么和蔼的笑容?

    她快速回想了一下郝嬷嬷方才的表现。

    阿福!

    郝嬷嬷是看见阿福之后突然就变了!

    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不容她多想,郝嬷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姑娘,如今宋国和大燕已经不是敌国,您到大燕来又是离亭世子的东道,自然也就是太后娘娘的贵客。

    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本是想要邀请您去她宫里做客的。

    但她体恤您年纪尚小,离家这么长时间一定非常想念亲人们了。

    所以便吩咐老奴给您送上一份程仪,聊表心意。”

    凤凰儿嘴角微抽。

    这位卓太后究竟是什么意思?

    弄了这么大的阵仗,却连打都没能打起来就被她们自己给搅黄了。

    这也就罢了,毕竟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可这程仪……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见凤凰儿依旧不动作,郝嬷嬷直接把匣子递给赵重熙:“这位小哥替你们姑娘拿着,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也是娘娘的一番心意。”

    既然推脱不了,凤凰儿索性也不计较了。

    论起装模作样,自己五十多年前便已经炉火纯青。

    这位看起来不满五十岁的郝嬷嬷和自己相比,还真是“嫩”了点!

    她笑道:“太后娘娘实在是太客气了。

    我此次来大燕就是临时起意,所以也没打算惊动旁人。

    太后娘娘日理万机,我就更不好去打扰了。

    阿福,替我把娘娘的心意收下吧。”

    赵重熙伸手接过匣子,并没有说话。

    郝嬷嬷不好总盯着少年人看,只好笑道:“别看姑娘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让人听着真是熨帖。”

    凤凰儿又道:“我本有心随您一起去大燕皇宫瞧瞧,无奈回程的日期是早就定下的,实在不好耽搁。

    太后娘娘的心意只能拜托嬷嬷替我谢过了。”

    “……”

    “……”

    两人的态度热情极了,倒是把慕容离亭给彻底晾在了一边。

    他嘴角剧烈抽搐了几下。

    他自认为对司徒箜已经非常了解了。

    可她却不断地让他发现新的一面。

    就譬如说这种近乎肉麻的互相吹捧,就连他这个自小混迹于皇宫的男子都不容易说出口。

    可她呢?

    明明还不满十三岁,行事却比郝嬷嬷还要老辣。

    那般秀美的容貌和文雅的气质,真是有些浪费……

    不,这样的她虽然多了几分烟火气,却更让人想要亲近。

    一老一少两个女子终于吹捧完毕。

    郝嬷嬷道:“时辰不早了,老奴还得回去复命,就不亲自送姑娘去渡口登船了。”

    凤凰儿笑道:“既是嬷嬷有要事在身,我就不挽留您了。”

    说罢她亲自扶郝嬷嬷上了马车。

    不一会儿,马车和之前那一百多御林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子……”凤凰儿只觉得身心俱疲,轻唤了慕容离亭一声。

    “怎么了?”慕容离亭走到她身侧,温声道。

    “我就是有些弄不明白,你们大燕的皇太后究竟想要做什么?”

    慕容离亭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凤凰儿显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你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凭你的聪明,难道就看不出她是什么人,对她就一直没有什么防备?”

    慕容离亭道:“你又不是燕国的子民,她再是位高权重也管不到你头上,不要想太多了。”

    凤凰儿没好气道:“我是在担心你好不好!太后也就罢了,反正她和楚王府早就不合,想来多得罪一次也不打紧。

    我是担心你父王。

    他明明是想把我留在王府的,结果却被你给搅了,他肯定会生你气的。”

    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凤凰儿第一次关心他。

    慕容离亭咧着嘴笑道:“多谢司徒六姑娘提醒,本世子一定会小心应对的。”

    赵重熙真是看不下去慕容离亭这副傻样儿了。

    他清了清嗓子道:“姑娘,时辰不早了,还有大约十里路才到渡口,咱们快赶路吧。”

    一行人各自上马,朝渡口方向飞驰而去。

    不到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渡口。

    夜骦等人都扮作了普通客商,在雇好的商船上等候多时。

    夜枭以及另外十人,则在慕容离亭和那黄统领起争执的时候就已经隐藏在他们附近。

    此时他们也已经暗中尾随凤凰儿等人来到了渡口。

    扮作客商的夜骦等人把凤凰儿几人带到了他们雇好的船旁边。

    此时已是正午,渡口并没有停泊很多的船只。

    凤凰儿对慕容离亭笑道:“千里相送终须一别,世子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咱们就此别过吧。”

    见她一身男孩子装扮,慕容离亭不想再顾及那么多,伸出手在她肩上拍了拍:“此一别不知何年才能再相见,司徒箜,你一定要保重。”

    凤凰儿眼眶热热的,勉强笑道:“总会再见的,你也一样,要好好保重。”

    慕容离亭冲她摆摆手:“去吧。”

    凤凰儿赵重熙一起抱了抱拳,转身上了商船。

    商船很快起锚,不多时便已经离岸数十尺。

    慕容离亭看着甲板上一身黑色骑马装的瘦弱女孩子,心里又是一阵不舍。

    他纵身飞上马背,一夹马腹顺着河岸一路追去。

    “慕容离亭……”

    正准备进入船舱的凤凰儿看见慕容离亭,忍不住轻呼了一声。

    站在他身侧的赵重熙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慕容离亭这厮还有完没完了!

    午后河面上已经起风,商船又是顺风而行,慕容离亭渐渐有些追不上了。

    他拉住骏马,从袖中取出玉箫,用内功把箫声送了出去。

    这是凤凰儿第四次听他吹箫。

    不同于第一次的隐匿,第二次的敷衍,第三次的纯粹。

    这一次的箫声充满着浓浓的离别之意。

    呜呜咽咽,让人听了直想流泪。

    凤凰儿于乐音上天分虽高,她听过的曲子却不算很多。

    这一曲的曲意她完全明了,却不知曲名。

    赵重熙生平第一次恨自己竟如此善解人意。

    不等凤凰儿询问,他凝着她秀美的眸子道:“《寄情思》。”

第一百七十三章 假如说(上)

    一曲《寄情思》,几乎耗尽了慕容离亭全身的气力。

    江面上的商船越行越远,甲板上那瘦弱的黑色身影渐渐化作一个小黑点,终至消失不见。

    慕容离亭手一松,玉箫瞬间滑落。

    “世子爷——”

    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的阿宾纵身一跃,把玉箫紧紧抓在手中。

    慕容离亭颓然道:“她走了。”

    阿宾心里难过极了,却又不知该怎么劝说,只好道:“世子爷,咱们赶紧回吧,王爷那边……”

    慕容离亭摊开手掌。

    阿宾忙把玉箫递给他。

    低头凝视着手中翠绿欲滴的玉箫,慕容离亭嘴角边露出一丝苦笑。

    这是五岁那年祖父送与他的生辰礼物,一直都是他最珍视的东西,今日却险些毁坏。

    但他竟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如果能让司徒箜留下,别说一支玉箫,就算……

    “世子爷,小的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阿宾大着胆子打断了他的思绪。

    “既然不知,那便是不当讲。”慕容离亭把玉箫收回怀中,调转马头道:“回京!”

    “哎!”阿宾忙翻身上马,朝自家主子追去。

    ※※※※

    商船甲板上,倚靠在船舷边的凤凰儿神情有些恍惚。

    《寄情思》?

    慕容离亭对自己用情竟已经到了如斯地步。

    可……

    似他这般近乎完美的少年郎,对女孩子动心不该是一件非常稀罕的事情么?

    而且他如同自己一样,也是个非常清醒的人。

    一开始便知道他们之间障碍太多,此生绝对不会有机会在一起,就不应该动心。

    自己不就是如此么?

    纵使对方再出众,她也不会因此便丧失理智。

    可……

    凤凰儿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像是被慕容离亭的箫曲击溃了一般,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上一世为了替父报仇,她时刻保持着冷静。

    加之自身条件所限,所以从来不去想那些情爱之事。

    这一世她拥有了新的身份和健康的身体,甚至连上一世遗留的事情也已经做了了断。

    这样的她,还需要像上一世那般冷静么?

    假如今日对她这般用情至深的人不是慕容离亭,而是名义上的未婚夫阿福,她会动心么?

    赵重熙见她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司徒箜,曲子听完了,人也已经看不见了,你难道还想留在这里晒太阳吹风?”

    凤凰儿醒过神来,拍开他的手道:“从前倒是没看出来,你竟然也是个精通音律的人。”

    赵重熙淡然道:“小护卫不需要精通这些。”

    凤凰儿噗哧笑道:“瞧你这神情,竟像是有些不高兴?”

    “你难道肚子都不会饿的?”赵重熙笑道。

    自从离开楚王府,他们一行人这三日一直都在赶路。

    甚至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休息更是奢望。

    如今身边全是自己人,真是可以稍微放松一点了。

    凤凰儿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走吧,咱们进船舱。”

    考虑到护卫的人数不少,此次夜骦等人租用的商船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

    船舱的规模不算太大,可容纳大约十几个人。

    做了半年多的小护卫,赵重熙已经养成了照顾凤凰儿的习惯。

    他推开舱门看了看,转头对她笑道:“这条商船虽不是崭新的,船舱倒还干净整齐,快进去吧。”

    两人并肩走进了船舱。

    刚在桌旁坐下,一名容貌极美的女孩子也走了进来。

    “表兄,你们俩终于来了。”

    “苻溱微!”赵重熙的下巴都险些惊掉了。

    临行前他分明交待苻溱微和假牛鼻子留在宋京处理苻府的事务,她当时也是一口应下的。

    怎的……

    凤凰儿也小小吃了一惊。

    苻溱微?

    苻姑娘!

    眼前这位容貌绝色的女孩子居然就是那一日国宴上贤妃心心念念的,太子妃的侄女苻姑娘!

    那一日左姐姐还偷偷对她说,苻姑娘是内定的皇长孙妃。

    当时她还觉得要是那样就好了。

    可惜婚约是元后定下的,就算是太子妃是个一心只想着娘家的女人,也没有本事让嫡亲侄女做皇长孙妃。

    不过那位碎嘴的贤妃倒也没有胡乱吹嘘,这位苻姑娘的确是非常漂亮。

    论容貌,同自己正是春花秋月各胜扬长。

    论气质,自己温文秀雅,她却拥有一种习武之人才有的精气神。

    抛开那婚约不提,苻姑娘和阿福真是非常般配的一对。

    只不知阿福心里是怎么想的。

    毕竟对于男子,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

    尤其是皇室子弟,甚至还可以说是必需的。

    这个时代的人并不知晓“近亲结婚”的危害,表兄表妹结亲的多得很,甚至于这样的夫妻关系总是更亲密一些。

    她正想着,苻溱微已经走到她身侧坐了下来。

    “司徒六姑娘比传言中更加漂亮,表兄真是……”

    赵重熙怕她说出太离谱的话,忙道:“跟着来燕国也就罢了,怎的之前也不给我透露一点消息?”

    苻溱微道:“那二十名高手本就没有包括我,我是半个月前从宋京出发,五日前才到这里的。”

    凤凰儿好半天插不上一句话,索性坐在一旁欣赏美人。

    苻溱微是那种很耐看的女孩子,细细看来,她和赵重熙其实有三四分相似。

    尤其是鼻梁,两人都是又高又挺直,形状也非常好看。

    苻溱微很快就意识到她在看自己,转头看着她道:“司徒六姑娘,我这个人最怕被束缚,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凤凰儿笑道:“哪里,苻姑娘性情率真,很招人喜欢。”

    赵重熙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苻溱微就是看上去大大咧咧跟个男孩子一样,其实性格和“率真”二字并无关联。

    她的容貌和司徒箜不相上下,聪明处也是半斤八两。

    只是司徒箜心思细腻,更擅长算计人心,苻溱微聪明之外还有武功加持,对付人的手段更加厉害。

    这样的两个女孩子凑在一起,真够天下男子喝一壶的!

    想罢他笑着吩咐:“溱微,去让人把饭端上来,我们俩都饿了。”

    苻溱微一拍脑门儿:“哎呀,我只顾着说话了,你们稍等,饭菜马上就到。”

    她站起身如风一般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假如说(下)

    同上一世相比,凤凰儿的性情已经活泛了许多。

    但似苻溱微这般风风火火泼辣爽利,她再活十辈子也做不到。

    见她满眼的艳羡,赵重熙打趣道:“司徒箜,苻溱微就是个假小子,你学不来的。”

    凤凰儿收回视线,也打趣道:“我以前听人说苻姑娘是太子妃娘娘替你择的长孙妃,有没有这么回事儿?”

    赵重熙挑了挑眉:“我的未婚妻是谁你不清楚?”

    “我自然是清楚的,可太子妃娘娘未必清楚吧?”

    “婚约的事儿我父王母妃皆不知晓。”

    “那不就结了?你今年十六岁,太子妃娘娘肯定一早就开始替你挑长孙妃了。

    有苻姑娘珠玉在前,别的女孩子估计也入不了她的眼。

    流言虽然不可尽信,但总归能寻到一些踪迹。”

    “司徒箜。”赵重熙无奈地唤了她一声。

    “被我猜中不好意思了?”

    “就算事情真像你瞎猜的那样,你觉得我需要不好意思?

    凤凰儿噗哧笑道:“既然你没有不好意思,那是不是证明事情正如我瞎猜的那样?”

    论口齿伶俐,赵重熙如何是凤凰儿的对手。

    他有些哭笑不得:“司徒箜,我真是怕了你了。”

    正说话间,苻溱微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下人。

    她安排那两名下人摆饭,这才笑道:“表兄方才说怕谁呢?”

    赵重熙蹬了她一眼:“反正不是你!”

    “谁稀罕你怕!”苻溱微反瞪了他一眼:“你们俩吃饭,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待会儿再来寻你们说话。”

    说罢她招呼着那两名下人离开了船舱。

    依旧是风风火火。

    时间虽然有些仓促,桌上的饭菜却很是丰盛。

    有鱼有虾有肉,甚至还有好几种新鲜的菜蔬以及一大碗白米饭。

    凤凰儿笑道:“看来这船上的日子倒也不难捱。”

    赵重熙替她盛了一碗鱼汤:“这都是提前安排好的,自然一切妥当。”

    如今身份已经挑明,凤凰儿自是不能像从前那样等着赵重熙伺候她。

    她替他盛了一碗饭递过去:“自从那日在迷心阵中挑明了身份,我们俩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坐下来说说话。”

    赵重熙接过饭碗:“你有话想问我?”

    凤凰儿笑道:“那你就和我说一说太子殿下。”

    赵重熙道:“你想知道我父王为何会被贬谪至密州?”

    “是,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过太子离京十年,储君之位却还没丢的。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件事情好奇的人多了。正如你所言,自古以来太子只有被废黜,谁听说过遭贬谪的?!

    可我父王生生成了这个特例。”

    “理由呢?不管废黜还是贬谪,圣上总该给出一些原因。”

    “那时我只得五岁,有好些事情连听都听不懂。

    只隐约记得那旨意上说,父王听信谗言对皇祖父大不敬,所以才把他贬谪到了密州。”

    “听信谗言?大不敬?”凤凰儿真是无语了。

    大宋皇帝究竟是愚弄太子还是愚弄文武百官,亦或连百姓也想一并愚弄了?!

    知晓那婚约后,她派人四处打探皇长孙的讯息。

    因为密州是太子府邸,守备远较寻常府邸森严,所以她才派武功最好经验也最丰富的夜枭亲自前往勘察。

    调查皇长孙,免不了就连太子都一并调查了。

    据夜枭回报,太子是个性格有些懦弱,行事极其不干净利索的人。

    这样的人听信谗言不奇怪,可对圣上大不敬?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你也不相信对吧?我和父王只相处了五年,但他真是个极好的父亲。

    他不笨也不傻,就是太过善良仁厚,一点也不像是出身皇家的人。”

    “这么说来……其实圣上的想法也没有错。”

    “是,换作我是皇祖父,也绝不会把皇位传给父王这样的储君。”

    “所以圣上才决定大力培养你,也因此才没有废黜太子殿下。”

    “圣意难测,当年皇祖父一怒之下把父王贬谪至密州,却偏偏把我留下了。

    不知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想留个人质,知晓内情的人都以为他是想寻个地方大力培养我。

    其实……”

    他所谓的知晓内情的人,其中就包括了他自己。

    那时大宋立国尚不满六年,局势还非常不稳定,皇祖父便把他送到了问澜山庄。

    欧阳先生文武双全才华横溢,能拜他为师赵重熙感觉到无比荣幸。

    上一世他就觉得皇祖父是为了把他培养成一个合格的储君,所以才寻了欧阳先生做他的老师。

    可后来他才渐渐意识到,皇祖父的用意没那么简单。

    欧阳先生再有才华,他也只是一个没有了官职的人。

    他能教会自己想要学习的任何一种本事,唯独教不会自己怎么做皇帝。

    所以在山庄里学习了足足十年的他,文才武功皆属上乘,却缺少了一种属于帝王的气势。

    皇祖父是大宋开国皇帝,以他的睿智和阅历,怎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弊。

    他如果真是想把江山传给自己这个嫡长孙,就不应该忽视这一点。

    而在他身边长大的二皇叔和三皇叔,不论文武都不是他的对手,却比他更像皇家人。

    这个话题显然不怎么愉快。

    而且其中还牵扯着赵重熙的前世。

    所以说了几句之后两人就说不下去了,各自端起碗用饭不提。

    凤凰儿食量小,喝了一碗汤吃了半碗饭之后就饱了。

    她用帕子擦了擦嘴,笑道:“方才的话题太过复杂,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赵重熙也笑道:“那你觉得说什么好?”

    “假如……”凤凰儿拨弄了一下鬓发:“假如没有那婚约,你会喜欢苻溱微,并且依照太子妃娘娘的意思娶她做长孙妃么?”

    赵重熙把碗放下:“今日才发现你果真还是个女孩子,最感兴趣的始终是这种事情。

    那么,我也问一问你。假如慕容离亭是我大宋的宗室子弟,你会喜欢他,并且嫁给他做世子妃么?”

    凤凰儿咯咯笑道:“阿福,你这人还真是小心眼,一点都不肯吃亏的!

    难道你没有听说过,女孩子是需要人哄着让着的么?”

    赵重熙反问道:“你觉得自己是那种女孩子?”

第一百七十五章 黄昏雨

    自己究竟是不是那种女孩子?

    凤凰儿杵着下巴,生平第一次思考这样的问题。

    她的确不需要人哄着让着。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有人哄着让着的女孩子其实也很幸福。

    很多时候并不是要让别人真的为自己做什么,而是那种被人重视和关爱的感觉太美好。

    上一世她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扛。

    这一世……

    凤凰儿忍不住笑出了声。

    外祖父一家、棉棉姐、渣爹、司徒篌,涂舅舅和涂浚这些亲人。

    还有左姐姐、盛姐姐、悦儿这些好朋友。

    甚至还有段妈妈、春桃姐姐、红翡、容云、思晗……

    或许还会有此时坐在自己对面的阿福。

    这么多的人围绕在她身边,而且一个个恨不能把她所有的事情都给扛了。

    只要她愿意,这一世真可以活成棉棉姐形容过的那种……米虫。

    她的笑容太过美好,赵重熙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和脑袋齐齐眩晕了一下。

    凤凰儿见他神情似是有些古怪,敛住笑容道:“阿福,你说今日那郝嬷嬷的态度为何突然就变了?”

    听她问起这个,赵重熙定了定神道:“我也不清楚,但她好像是认出了我的身份。”

    凤凰儿点点头:“确切地说她是在看清了你的长相,尤其是你的眉毛之后,态度才突然发生变化的。”

    她敢肯定,如果换一个人做自己的小护卫,今日那郝嬷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一行人想要顺利脱身,还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可郝嬷嬷是卓太后的心腹,想来这十多年出宫的机会都很少,更不可能去过千里之外的宋国京城。

    她是怎么做到快速分辨出阿福身份的?

    赵重熙一头雾水:“我五岁之前一直住在东宫,五岁之后便被送去了问澜山庄。

    就连大宋皇宫中的宫女太监们都未必人人见过我,更何况是燕国太后身边的人?

    今日我是真被她弄得糊涂了。”

    凤凰儿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郝嬷嬷的年纪在四十到五十岁之间,大约和那卓太后的年纪也差不多。

    十几年前卓太后扶持安肃帝上位时,阿福大约刚刚出生。

    身为大宋皇长孙,五岁之前除却洗三、满月、周岁这些热闹场合,他绝不可能被外人看见。

    而那郝嬷嬷根本不具备参加这些热闹场合的资格。

    五岁之后阿福便被送去了问澜山庄,就更不可能被郝嬷嬷瞧见。

    看来这事情还弄得有些复杂了。

    赵重熙冷嗤道:“那卓太后究竟是何来历?离亭世子说她从前只是延平帝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妾,位分低又无宠无子。

    谁能想得到她竟是这么厉害的人物!

    不仅能坐上太后的位置,就连敌国皇长孙的长相她都一清二楚!”

    凤凰儿道:“这种事情一时半会儿急不得,咱们只能派人暗中慢慢查访。

    所幸她认出你之后,选择的是放手,否则今日还真是麻烦了!”

    黄昏时分,河面上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商船规模不算大,但因为苻溱微前几日就到了,各处舱室都收拾得整齐干净。

    船上如今有几十号人,女子却只有她们两个。

    凤凰儿只能在苻溱微的热情邀请下,去了她这几日居住的小客舱。

    苻溱微虽然也是官家嫡女,但她自小便四处拜访名师学武,贵女们的习惯她是一点都没有学会。

    凤凰儿见小客舱里连半个丫鬟都没有,不免有些吃惊。

    这位苻姑娘活得可真够畅快的!

    苻溱微解释道:“我这人自小便四处闯荡,早已经不习惯丫鬟们的伺候,看来这几日要委屈你一下了。”

    凤凰儿笑了笑:“没什么委屈的,这样子挺好。”

    说罢她自己走过去打了些水洗漱,又散了发髻。

    苻溱微笑道:“司徒六姑娘,没想到你这么个娇养的贵女,竟也能做这些事?”

    凤凰儿笑道:“不过是洗漱换衣而已,和苻姑娘相比真是差的太远了。”

    苻溱微走到她身边,拉着她一起在床边坐下:“咱俩也认识老半天了,还一口一个姑娘怪生分的。

    我瞧着你的样子虽比京里所有的贵女都娇美,骨子里却是个硬气的人,很是合我的眼缘。

    我正月刚过了十四岁生辰,你呢?”

    凤凰儿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样的性子,道:“我八月满十三岁。”

    “那今后少不得我就要做你姐姐了!”

    “微姐姐。”凤凰儿甜甜地唤了一声。

    苻溱微活了十四年,这还是第一次和同龄的女孩子交往。

    她那张绝美的脸庞红彤彤的,看起来越发明艳动人。

    她拉着凤凰儿的手道:“箜妹妹,你赶了好几天的路,还是早些休息吧。”

    凤凰儿是真的非常累了,依言躺在了床上。

    见苻溱微一点要去洗漱的意思都没有,她好奇道:“微姐姐你还不打算睡么?”

    苻溱微道:“你忘了我身上还担着责任呢,不把你和表兄安全护送回京,我哪里敢大意。

    待会儿我还得去查看一下船上的布防,否则就是睡了也不踏实。”

    凤凰儿心中暗暗赞叹了几声。

    十四岁的年纪,又出身高门,这姑娘真是太让人佩服了。

    她拍了拍苻溱微的手:“一时半会儿的我也睡不着,咱们说说话吧。”

    苻溱微见她披散着头发靠在枕头上,样貌比之前男孩子装扮显得更加秀美,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她心念一转,凑到凤凰儿耳边道:“箜妹妹,表兄跟在你身边几个月,他是不是喜欢你……”

    凤凰儿一噎。

    她本以为苻溱微早已经知晓了她和阿福的婚约,没想到……

    她小脸微红,轻声道:“你看他那样子像是喜欢我?”

    苻溱微嘟了嘟嘴:“要不是喜欢你,他一个皇长孙会愿意做小护卫?”

    凤凰儿见她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笑道:“身居高位的人隐匿身份甚至委屈自己,总会有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这个目的同他付出的代价总是要相匹配的。

    你既是长孙殿下的表妹,自然了解他的性情,也知道他的志向。

    你觉得他会是一个为了追求女孩子而花费近一年时间去扮小护卫的人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折翼鸟

    苻溱微虽然没有和赵重熙一起长大,但从她很小的时候起,便时常有人在她耳边念叨这个皇长孙表兄。

    太子妃想培养她做皇长孙妃也确有其事。

    不仅是太子妃,苻家所有的长辈几乎都有同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其实并不奇怪。

    就连民间都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说法,更何况事关整个家族几十年的运势。

    可从苻溱微懂事的那一日起,她就对这样的安排非常反感。

    密州她去过几次,那里的太子府自然及不上东宫富丽,但也是皇家气象。

    可她那尊贵的太子妃姑姑脸上却从来没有半分笑容。

    丈夫遭贬谪,又被迫同年幼的长子分离,能笑得出来才怪!

    在苻溱微眼中,整个太子府常年都被阴云笼罩,几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如果听从长辈们的安排,姑姑的今日或许就是她的明日。

    她苻溱微绝对不要这样的人生!

    但那时她只是一名不满十岁的小女孩儿,在家族中根本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所幸她幼时因为身子弱,一名老郎中建议她母亲让她稍习武艺以强身健体,她才有了不错的底子。

    之后又费了不少唇舌,她终于获得了出门拜师学艺的机会。

    几年的工夫,她终于学有所成,以接近并保护皇长孙为理由离开了苻家祖宅回到了京城苻府。

    回到了苻府的她如鱼得水,很快便成了侍卫统领。

    苻家祖宅的那些长辈们还因此沾沾自喜。

    他们总以为凭着她的容貌和能力,让皇长孙动心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可惜她的心却比从前更野更大了。

    她只想做在天空中翱翔的苍鹰,岂会愿意被困于皇宫那个黄金笼中做一只折翼鸟。

    她甚至已经盘算好,她一定要用全力帮助皇长孙达成愿望。

    等一切尘埃落定,她便去做一名女将军,为大宋开疆拓土的同时也能为家族增添荣耀。

    在见到赵重熙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计划被自己的脸毁掉。

    男人都是喜好美色的,皇长孙也未必就能免俗。

    万一自己真的不幸被他看上,那便只能用非常手段了。

    没想到在同她见面之前,表兄却遇见了司徒六姑娘。

    苻溱微又一次仔细打量了一番凤凰儿如玉般白皙娇美的脸庞,在心里暗道了几十声感谢。

    感谢老天爷让这个秀美绝伦的女孩子替她做了“挡箭牌”。

    当然,这样的想法未免有些不厚道。

    只盼着他们二人两情相悦,成就一双神仙眷侣。

    抛开心中的杂念,苻溱微笑道:“究竟会怎么做,只看遇见的是什么人。

    似箜妹妹这般人物,表兄做出什么举动都属于正常。

    别说半年,就是十年八年的又如何?”

    凤凰儿好笑道:“微姐姐,我突然间有一种感觉。”

    苻溱微皱了皱英气的眉头:“说来听听。”

    “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凤凰儿道。

    “姐妹间玩笑,我生什么气,快说。”

    “嗯……”凤凰儿抿了抿嘴才道:“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陷入泥坑中的人,本想找个人拉你一把。

    可现实是如果没有人代替你陷入泥坑中,你就不可能出得来。

    所以你……”

    接下来的话她真不好意思说了。

    苻溱微笑着拧了她腮边一下:“好你个小妮子,竟把我说得这么不堪!”

    凤凰儿往里躲了躲:“事实就是如此,微姐姐自己不想嫁给皇长孙,便想拉我去做挡箭牌。”

    苻溱微白了她一眼:“重熙表兄哪点不好,莫非你还看不上他?”

    凤凰儿嘟囔道:“就算他哪点都好,我也不一定非要看上他呀。”

    “喂,你是不是……”苻溱微往前凑了凑:“你该不会是看上其他人了吧?”

    “你说什么呢!”

    “别忘了我如今可是侍卫统领,你和重熙表兄最近发生的事情我可是一清二楚。

    你一定是看上慕容离亭了!”

    凤凰儿噗哧笑道:“你可真敢想,慕容离亭再优秀也是燕国人,我如何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困局。”

    苻溱微伸手替她把脸上的头发拨开,叹道:“箜妹妹,其实你我是同一类人,都太过冷静理智了。”

    凤凰儿道:“同一类人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在姐姐看来或许是困局,于我而言却未必。

    所谓的冷静理智,兴许是还没有遇到合适的时候和合适的人。”

    苻溱微道:“你才多大点儿的人,说话竟这般老气横秋的。

    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重熙表兄的身份于我而言就是个困局,我无法想象自己折断双翼困于那黄金笼子中。

    而你不一样……”

    凤凰儿苦笑道:“没什么不一样的,你有多厌恶那黄金笼子,我只会更甚。

    区别只在于姐姐觉得进入黄金笼子中便要折断双翼,而我会把自己的小翅膀藏得好好的。

    有朝一日,我会让那黄金笼子形同虚设,甚至灰飞烟灭。”

    苻溱微愣住了。

    她知道眼前这柔弱的小姑娘骨子里和自己一样硬气,却没想到她的内心竟如此强大。

    凤凰儿又道:“当然,我不会那么傻,也要看值不值。”

    苻溱微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她不由得替赵重熙捏了把汗。

    自家表兄虽然是皇长孙,但相处了几个月,她也能看出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和当今圣上以及太子殿下完全不同。

    元后娘娘在世的时候,圣上的确虚设六宫,甚至不介意子嗣单薄。

    可谁都能看出那根本不是因为他专一深情,而是不敢食言。

    毕竟为了赵家的江山,左氏一族可说是倾其所有。

    当初赵家为了同左家结亲,的确许过不纳妾的承诺。

    可元后一走,圣上便露出了真面目。

    太子殿下也一样。

    他自小同姑姑一起长大,两人虽然年纪差了三岁,但也算是青梅竹马。

    姑姑嫁入皇室不满四年年,便替太子殿下生了两个儿子。

    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被圣上斥责为懦弱无能行事不够果决的太子殿下,在纳妾一事上却果决得很!

    纵然被贬谪至密州,他身边依旧美人环绕,哪里还想得起当年的青梅竹马之谊。

    而重熙表兄……

    他虽然从不在她和袁谟面前谈论这些事情,但她就是能看出他的不一样。

第一百七十七章 测帝心(上)

    凤凰儿余光一瞥,就见苻溱微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在一起。

    她轻笑道:“微姐姐是在替长孙殿下担心?”

    苻溱微直言不讳道:“我本来是想替你担心的,毕竟皇家媳妇难做。不过……

    瞧了你方才的样子,又听了你方才的话,我觉得自己对你的那份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所以我只能替重熙表兄担心了。”

    凤凰儿拢了拢被子:“担心有朝一日我同他争权,还是担心将他做了负心汉之后遭到我的报复?”

    “箜妹妹根本就不是那种喜欢玩弄权术的人。至于负心汉……我以为妹妹这样的女孩子是不惧被人辜负的。

    所以我担心他将来要是一不小心犯了糊涂,便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原谅。”

    凤凰儿笑叹道:“姐姐对我可真是有信心。

    世间哪里会有女子不惧被人辜负,我又如何能免俗?

    至于犯糊涂,如今说这些事情未免太早了。

    你的重熙表兄并没有说过要娶我,我也没想过要这么快就定终身。”

    “哎——”苻溱微有些着急了:“我和你说了这么半天,你就给我听这个?

    难怪假牛鼻子总说,司徒家的六姑娘是全大宋最适合做皇长孙妃的姑娘,如今一看,你果然……”

    假牛鼻子?

    凤凰儿的凤眸眯了眯。

    自己一直只顾着琢磨阿福,倒是把袁谟忽略了。

    没想到他们竟是一伙的。

    或者说袁谟和阿福一样都是欧阳先生的弟子。

    她故意问:“微姐姐说的假牛鼻子是袁谟袁公子?”

    “可不就是他嘛,明明就不是道士,却整日穿道袍装真人。

    不过他一直就特别看好你,所以对表兄隐匿身份一事很不赞同。

    两人还为此事拌过嘴呢!”

    凤凰儿挑了挑眉。

    袁谟虽然貌不惊人,却实实在在是个务实的人。

    他本来就是要辅佐皇长孙争夺皇位的,怎么可能忽略大将军的嫡亲外孙女。

    这也充分证明,阿福混到自己身边,除却观察未婚妻、暗查司徒家的秘辛之外,还有其他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会是自己和翠羽那一晚在墨家村大胆猜测出来的那样么?

    她不动声色道:“姐姐像是很不喜欢袁谟?”

    苻溱微道:“大家在一起共事,最终能有什么样的成就只能各凭本事。

    我凭武功他凭头脑和嘴皮子,谁也不比谁高贵,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凤凰儿打趣道:“那袁谟也奇怪,同姐姐这样的美人在一起,竟一点也不动心?

    换作寻常的男子,一定整日围着你献殷勤,还穿什么道袍修什么道?!”

    苻溱微忙摆摆手:“妹妹可不要胡乱猜测。他总说我不像个女人,我也觉得他不够英武。

    你觉得我们能凑一块儿?”

    凤凰儿目光闪了闪:“原来姐姐喜欢的是英武一些的男子。”

    苻溱微本就聪明,如何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她又捏了凤凰儿腮边一下:“知道你们家有一大群‘英武’的男子,但也别乱点鸳鸯谱!”

    凤凰儿不乐意了,嘟着嘴道:“微姐姐真是不讲道理。同样的事情你做了就是成人之美,我做了就是拉郎配?”

    “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巡夜了!”苻溱微红着脸瞪了她一眼,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凤凰儿暗暗好笑,这位苻姑娘看似老成练达,其实面皮很薄,心思也单纯得很。

    她实在是困极,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等她再一次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凤凰儿躺在床上十分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自从了却心愿后,她浅眠的毛病像是彻底好了一般。

    这般简陋的小客舱,耳边一直不停歇的哗哗流水声和刷刷的雨声,她竟能一觉睡到天亮。

    “箜妹妹醒了?”苻溱微提着一桶热水推门而入。

    凤凰儿有些不好意地坐了起来:“昨晚我睡得太沉了,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睡,又是什么时候起床我竟都不知晓。”

    苻溱微把手里的木桶放下,笑道:“我自幼习武,每日睡两三个时辰尽够了。”

    凤凰儿下床洗漱换衣。

    收拾好后她随着苻溱微去了昨日用饭的船舱。

    赵重熙早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

    见她们二人来了,他吩咐下人们把早饭端上来。

    “阿福早。”凤凰儿在桌边坐下。

    赵重熙温声道:“昨晚睡得可好?”

    凤凰儿笑道:“挺好的,差点儿都不想起了。”

    两人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旁观者苻溱微却感觉到了一些异样。

    就好像她这个大活人彻底被这两人彻底忽略了一般。

    她暗暗翻了个白眼。

    这两人虽然还不能说是郎情妾意,但分明已经把对方当作了非常特别的人。

    假以时日,那什么神仙眷侣还不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到那时看谁还敢说自己乱点鸳鸯谱,拉郎配?

    匆匆用过早饭后,苻溱微赶紧寻个借口溜出了船舱。

    赵重熙好奇道:“这丫头今日怎么了?”

    凤凰儿道:“许是觉得这船舱里憋闷,出去透透气。”

    赵重熙噗哧笑道:“司徒箜,外面还下着雨呢。”

    凤凰儿辩驳道:“正是因为下雨才出去,不仅可以透气还能赏雨,多美的事儿!”

    赵重熙道:“听这意思,你也想去?”

    “可以么?”

    凤凰儿不过随便说说,没想到竟还有人应答。

    赵重熙站起身道:“走吧,难得你有这样的兴致,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凤凰儿道:“不过是赏个雨,什么命不命的!

    莫非你还惦记着前些日子感风寒的事儿?”

    赵重熙早都把那事儿忘了。

    他把安放在船舱一角的雨伞拿起,笑道:“走吧,趁现在雨势不大,正好赏景。”

    凤凰儿和他一起走了出去。

    虽是下着雨的清晨,河面上却一点也不清冷。

    大大小小的船在河面上穿梭,足有十几艘那么多。

    “好一派忙碌的景象!”凤凰儿大声赞道。

    她本以为这样的场景只有在南方才有,没想到却在北方见到了。

    赵重熙被他说得心里也热乎乎的。

    他们的商船离开燕国时正值午后,船运应该比清晨更加繁忙才对。

    可他看得分明,燕国的船只数量却并不算很多。

    这只能说明,大宋如今比燕国繁荣,祖父他们那一辈人为此付出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测帝心(下)

    说是赏景,赵重熙和凤凰儿的心思却都不在烟波浩渺的风景上。

    赵重熙在心里为祖父一辈人的成就自豪,凤凰儿在脑海中描绘大宋将来繁荣昌盛的景象。

    良久后,赵重熙偏过头看着身侧的女孩子:“司徒箜,我们比慕容离亭幸运。”

    凤凰儿也偏过头看着他:“是,我们的确比他幸运很多。”

    谁也不能否认慕容离亭的优秀,但他满腹的才华却没有可以施展的舞台。

    大燕都已经沦落到向敌国乞和的地步了,他们内部却还在不停地勾心斗角。

    似慕容离亭一般的青年才俊,要么就是没有机会展才,要么就是把才华用在了与人争斗上。

    整个燕国,似乎已经没有人真正关心国家的将来,更没有人关心百姓的存亡。

    这样的国家,就算是大宋不主动出兵,迟早也能被他们自己人祸害掉。

    但话又说回来,如今的大宋虽然蒸蒸日上,却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尤其对于太子一派而言,说是危机四伏都不为过。

    凤凰儿之前对大宋太子的了解仅限于外祖父的讲述和夜枭顺便打探出来的那些消息,而且她并没有特别重视。

    尤其是他生活中的琐事,她真是昨晚听苻溱微说了之后才知晓的。

    虎父无犬子。

    大宋皇帝和元后这么一对强势的夫妻,竟能培养出性格懦弱没有主见的儿子,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阿福口中性情温和的父王,苻溱微口中辜负了妻子的渣男,指的竟是同一个人。

    同样让人难以置信。

    想罢,凤凰儿道:“阿福,你认为自己在圣上心中的地位有多高?”

    赵重熙笑道:“你是想问皇祖父有多大的可能性把皇位传给我?”

    凤凰儿点点头。

    “我从前以为,皇位就是他特意留给我的。

    我只需把该学的东西学会,那位置自然只会是我的,根本无需去和别人争抢。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实在太傻太天真了。”

    他的从前指的自然是上一世的那些年。

    直到被关进密室后他才彻底清醒。

    如果他一直都做一名听话的皇长孙,而不去同别人争斗,即便皇祖父把他按在龙椅上,把玉玺塞进他手中,江山也不会是他的。

    凤凰儿被他略有些伤感的情绪感染,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如果她和翠羽的猜测是对的,那么阿福上一世的结局不难猜测。

    本该属于他的东西全都落到了别人手中。

    而把他算计得最惨的人,定然就是那个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司徒箜”。

    凤凰儿道:“那么你想好回京之后要怎么做了?”

    赵重熙冷笑道:“自然是想好了。”

    不仅想好了,很多事情甚至已经开始行动了。

    只不过他如今财力有限,很多想法只能一步步去实现。

    “呵——”凤凰儿突然发出了一声有些古怪的笑。

    “司徒箜,有话请直言,我不是圣人,不可能每件事情都能做得完美无缺。”

    凤凰儿道:“我并不是在取笑你,只是觉得你的戾气太重了。

    你想过没有,圣上希望你成为什么样的人?”

    “皇祖父?”赵重熙想了想才道:“他最不想我成为父王那样的人。

    所以,他应该希望我像他那样,英明、睿智、果决……还有狠辣。”

    凤凰儿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

    “何以见得?”

    “这么和你说吧,圣上春秋正富,至少十年之内他是不可能放权的。

    一个英明睿智的继承人他自然会喜欢。

    但果决,尤其是狠辣,只会让他不舒服。

    他才是大宋的君王,果决的人有他就够了。

    最重要的是,一个手段狠辣的继承人,他该怎么放心?

    万一这狠辣的手段被用来对付他,对付他其余的儿女,他才真是会被气死的。”

    赵重熙道:“照你的意思,我岂不是只能在皇宫里装孝子贤孙了?”

    “不,你不应该留在宫里。”

    “说详细些。”赵重熙催促。

    凤凰儿道:“就目前而言,能同你争斗的无非就是年纪比你还小的两位皇子。

    你们都是尚未封爵尚未成婚开府的少年,连入朝参政的资格都没有,能斗些什么?

    在圣上和其他重臣看来,无非就是三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闹着玩而已。

    如今大宋和燕国已经停战,两国面临的情况都差不多,百废待兴百业待举。

    开疆拓土用不着你们,所以不需要去插手军中事务,更不要试图去拉拢军方势力。

    谈建功立业尚早,最重要的是要让圣上看出你想要为国效命的态度,还有你学习办实事的决心。”

    “司徒箜。”赵重熙轻笑道:“你今年真的只有十三岁?”

    凤凰儿一噎:“你以为呢!”

    “可你方才说的话同我的恩师欧阳先生说的几乎一模一样。

    他今年四十八岁,足可以做你的祖父。”

    凤凰儿不想同他论这个,道:“既是欧阳先生同你说过,你为何不照着做?”

    赵重熙抚了抚下颌:“我只是没有那个耐心。”

    其实没有耐心的人不是他,而是皇祖父。

    照恩师和司徒箜的意思去做,要想出成绩至少也要十年八载。

    天知道皇祖父会不会突然又认为他太过木讷拖沓,不是个当皇帝的料。

    凤凰儿笑道:“阿福,你是怕圣上失了耐心?”

    赵重熙有些讶异:“你只见过我皇祖父一次,竟这么了解他?”

    凤凰儿暗叹,她哪里是了解大宋皇帝,她只是说出了所有皇帝都有的毛病。

    如果他们的耐心能再好一点,历史上的很多事情就会是另一个样子,甚至于许多被冤枉的人和事都能避免。

    “阿福,你觉得当下大宋最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自是难不倒赵重熙。

    他立刻道:“律法。”

    “律法的内容太过繁冗,范围也太广,你觉得最亟待解决的又是什么?”

    赵重熙想了想:“土地。”

    凤凰儿道:“土地的问题早在燕国开国的时候便存在了。

    近两百年的时间,燕国也没能把它彻底解决。

    而且自宝应帝登基的之后,因为土地问题造成的矛盾日益尖锐,这才导致了燕国日渐衰败。

    大宋立国后,这样的问题同样存在。

    只是国家尚未稳定,还有许多比这个更严重的问题要解决,所以土地的问题才没有显得过于突出。”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三不知

    听凤凰儿提起土地问题,赵重熙感到非常遗憾。

    土地是国家的根本,想要做一名开创一代盛世的帝王,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绕不过去的。

    然,单是关在书房里抱着书本研究绝对行不通。

    大宋目前虽然只占据了中原的半壁江山,却也拥有了从前燕国鼎盛时期二十四路中的十三路。

    疆域虽比如今的燕国略小,所占据的却大多是土地肥沃人口众多的地区。

    也正是因为土地肥沃人口众多,其间蕴藏的问题也就更加繁复冗杂。

    要想解决这样的问题,首先就必须做到深入了解。

    如果仅凭各地州府呈上的奏报,非但不能了解真实的情况,甚至还会因此做出错误的判断。

    可惜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去过几个地方,更别提特地抽出空闲深入民间了解民情。

    所以关于土地的问题他只能算是个门外汉,说出来的话也是纸上谈兵。

    当然,他也不认为此时同他并肩而立的女孩子就能比自己强到哪儿去。

    司徒箜是娇养的贵女,年纪又那么小,能有这样的见识已经是难能可贵。

    不能指望她真的事事都懂,更不能指望她像寻常农户家中的女孩子那样通晓农事。

    他浅笑道:“司徒箜,你的意思我明白。宋燕和谈后,土地的问题很快就会显现出来。

    如果不能及时解决,百姓们日积月累的怒火迟早会爆发出来,势必会影响到大宋的安稳。

    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或者说你有什么彻底解决的办法?”

    凤凰儿坦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赵重熙有些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说。

    “真的是不知道。”凤凰儿笑了笑:“你今年十六岁,除却最近这半年多,你一共就去过两个地方,京城和问澜山庄。

    我甚至还不如你,去岁去汾州之前,我连府门都没有出过几次。

    之后咱俩的经历便是一模一样,我去过哪儿,你也就去过哪儿。

    我接触过的农夫只有我娘陪嫁庄子里的那些佃户。

    我娘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庄子里那些佃户们的日子过得都还不错,所以他们代表不了大宋那些失去了土地后日子快过不下去的农夫。

    如果你硬要我拿出解决的办法,目前的我只能说声抱歉。”

    赵重熙伸手杵住船舷:“你方才说我不应该留在宫里,是否在暗示我应该向皇祖父主动请缨,去把这件事情调查清楚?”

    凤凰儿道:“如果你真的能把这件事情办好,圣上定然对你刮目相看。”

    赵重熙低下头笑了笑:“司徒箜,我能看得出你对这件事情是很在意的。

    也就是说你并不想像其他的贵女那样庸庸碌碌混一辈子。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可以一起去做。”

    凤凰儿没想到赵重熙竟会这么热情而直接。

    她垂下眼帘,试图遮掩自己心中泛起的波澜。

    “阿福,我是个女孩子,不好总在外面瞎跑的。而且……”

    “而且我们俩名分未定,你怕被人议论?”

    “是。”

    “那我回京后便去求皇祖父给我们二人赐婚。”

    “阿福……”

    “你不愿意?”赵重熙的神情竟有些失落。

    凤凰儿举目看向远方,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赵重熙勾了勾嘴角。

    他知道司徒箜说的是实话。

    似她这般头脑清醒的女孩子,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倾心于某一位男子的。

    涂浚和慕容离亭那么优秀出众都未能打动她一丝一毫,自己凭什么能?

    就凭皇长孙的身份和那婚约?

    简直痴人说梦!

    他想了想又道:“那你对我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指的不是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

    听他说得艰难,凤凰儿噗哧笑道:“我……”

    刚说了一个“我”字,赵重熙就打断她的话道:“你不知道?”

    凤凰儿点点头。

    她也不想显得那么傲慢而无趣的,可除了“不知道”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赵重熙叹了口气:“别人都是一问三不知,你倒是好,直接给我来了个三问三不知。

    司徒箜,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三四十岁的高门当家主母都未必懂的事情,你却十分精通。

    十三四岁的女孩子最关心的事情,你却毫不在意。

    我真是怀疑,如果不是皇祖母当年定下的这个婚约,你恐怕到二十岁也未必会去考虑嫁人这件事情。”

    凤凰儿被他逗笑了。

    阿福的确是聪明而善解人意的。

    自己本来就是个奇怪的人,和所有的女孩子都不一样。

    而且他说的一点没错。

    如果不是元后用尽手段定下这个婚约,以她如今的年纪,肯定不会去想这些嫁娶的事情。

    “阿福,同样的谎话只能说一次。

    此次去大燕,我对亲人们已经说了谎话。

    就算我愿意和你同行,又该用什么样的借口?

    万一被有心人知晓,将来说不定会有麻烦。”

    “那你的意思是……”

    “最好就是我们一家人一起去,你还是扮作小护卫,那样行事既方便又不容易引起人的怀疑。”

    “一家人一起去,你的意思是三爷和三夫人?”

    “嗯。”

    “可此次和谈三爷是立了功的,官职定然会有所升迁。

    而且照皇祖父的意思,就算是为了抬一抬你的身份,也会给他安排一个不错的位置。

    他好容易才从外州回到京城,如何舍得离开?”

    凤凰儿道:“人呢,总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父亲那样的性子,看似温润实则执拗。

    没有尝过外任的甜头也就罢了,一旦尝过,他就会觉得在京中做官既不自在又不舒服。

    而且京中高官太多,他就算此次升迁也有限得很,依旧是个被许多人压在下面的小官。

    只要好好劝一劝,你再去圣上哪里稍微吹一下风,替他寻一个不错的位置,他一定会愿意离京的。”

    赵重熙想了想:“好吧,等咱们回京后你先去三夫人那里问一问。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就开始行动。”

    凤凰儿笑道:“明日咱们就可以抵达均州,改走旱路去陈留只需五日。

    和左姐姐她们约定的日子还有半个月,咱们要好好想一想这十日该怎么安排。”

第一百八十章 选官职

    凤凰儿和赵重熙的话虽只是闲聊,却把司徒曜面临的情形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两国使团离开后,大宋朝堂又恢复了平静。

    韩禹等本身就有差遣的官员,领了赏赐后各自回到从前的位置上,和从前一样上朝处理公务。

    唯有早已经没有了任何职事的司徒曜,算是彻底闲了下来。

    昌隆帝一日不召见,他便只能老老实实在家候着。

    一开始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挺不错。

    毕竟从去岁回京述职,他就依照昌隆帝的安排去担任了和谈副使一职。

    近四个月的时间他都没有好好休息,真是有些累了。

    他在此次和谈中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就连最爱吹毛求疵的韩禹都对他表示了赞赏,想来圣上心里也是有数的。

    反正升官是一定的,区别只在于去哪个衙门任职罢了。

    圣上的心思不是他可以忖度的,不如把包袱彻底放下,好生松快几日。

    而且他还能趁此机会讨好一下妻子,何乐而不为?

    于是司徒三爷真是把所有的事务都丢在一边,整日留在府里缠着阮棉棉。

    不过三五日的工夫,阮棉棉就被他黏人的本事弄得险些发飙。

    就连一开始觉得恍若仙乐的琴声,如今听来也像弹棉花一样刺耳。

    加之又担心远行的凤凰儿,她的火气更大了。

    可惜司徒曜如今脸皮厚得很。

    任凭阮棉棉的火气有多大,他依旧能够气定神闲地弹奏诸如《凤求凰》这样的曲子。

    见他带着一脸“贱笑”看着自己,阮棉棉冷声道:“妾身听闻瑶琴并非消遣之物,讲究六忌七不弹。怎的如今三爷却把这些规矩全都忘了?

    司徒曜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边弹便笑道:“夫人果然进益了,快与为夫说说看,何谓六忌七不弹?”

    “一忌大寒,二忌大暑,三忌大风,四忌大雨,五忌迅雷,六忌大雪。”

    “那七不弹呢?”

    “闻丧者不弹,奏乐不弹,事冗不弹,不净身不弹,衣冠不整不弹,不焚香不弹,不遇知音不弹。”

    司徒曜终于止住了琴声,朗声笑道:“夫人记性不错,竟无有半分疏漏。只不过今日非寒非暑无风无雨,不闻迅雷没有大雪,六忌便可休矣。

    至于那七不弹,你看近日无有丧事,也非奏乐更非事冗。为夫一早便沐浴过,衣冠也极是洁净,这沉水香还是夫人一早吩咐英子燃的……”

    阮棉棉嗤笑道:“那又如何,样样齐备也抵不过最后一句,我又不是三爷的知音,偏要弹那么起劲儿!”

    这话司徒曜不爱听了:“夫人如今在乐音上的造诣,满大宋的女子中也寻不出十个,岂能说不是为夫的知音?”

    阮棉棉受不了了:“你一个人慢慢知音去,我给你腾地方!”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音乐室。

    司徒曜看着她修长妖娆的背影,之前还神采飞扬的俊脸瞬间变得沮丧。

    他用力揉了揉脸颊。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被打垮了。

    他迅速站起身追了出去:“夫人,等等我——”

    阮棉棉哪里肯理他,自顾着走进了厨房。

    此时不是饭点儿,厨房里只有刘大家的在。

    她正在和面做点心,见阮棉棉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好笑。

    三夫人一准儿是又和三爷赌气了。

    她用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面粉,笑着走到阮棉棉身边:“三夫人今日又想做什么新鲜菜式,奴婢给您打下手,顺便学一学手艺。”

    阮棉棉抬眼看了看案板上的食材:“今日的排骨不错,我想做一个糖醋排骨,你去忙你的,这道菜没什么复杂的,我自己一个人就行。”

    刘大家的不好执拗,应了一声便继续和面去了。

    阮棉棉选了两根排骨,洗干净后拿起砍骨刀干净利落地把它们砍成了均匀的小块儿。

    立在厨房门口的司徒曜被她砍排骨的动作和声音吓了一大跳。

    我滴乖乖!

    阮氏会武他自是知道的,但也只是以为她骑射和拳脚功夫不错。

    而且她嫁入成国公府后便把那些功夫都撂下了,至少他就从没有见她练过武。

    万万没想到这刀法……

    莫非已然得到了岳父大人真传?

    他不由得伸手抚了抚自己修长的脖颈。

    传闻岳父大人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从前他还不怎么相信。

    打仗又不是说书。

    如今看来……

    “站那里干嘛呢?也不怕堵了人家的路!”

    阮棉棉把手里的砍骨刀一扔,冲司徒三爷喊了一嗓子。

    司徒曜忙道:“我来看看夫人在做甚。”

    君子远庖厨这句话阮棉棉还是听说过的。

    这话中所谓的“君子”,说的就是司徒曜这样的人。

    她故意笑道:“既是来看我的,为何一直站在门口却不进来?”

    司徒曜:“这……”

    他活了三十年,还从来没有进过厨房。

    可今日……

    司徒三爷一跺脚,老子豁出去了!

    他脸上堆起笑容走了进去:“夫人……”

    孰料才刚迈进厨房大门,就听见谷雨在外喊道:“三爷,吴公公来了,您快出来接旨。”

    司徒曜停下脚步。

    谷雨扯着嗓子喊,且并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就说明吴公公带来的是圣上的口谕而非圣旨。

    八成是宣他入宫见驾的口谕,看来他的官职终于定下来了。

    见他迟迟不动作,阮棉棉疑惑道:“你还站那儿干嘛,还不赶紧去接旨?”

    司徒曜冲她拱拱手:“那为夫去瞧瞧,待会儿夫人做好那糖醋排骨给我留几块。”

    死渣男个大吃货!

    阮棉棉瞪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去!”

    司徒曜整理了一下衣裳,迈步朝外院走去。

    来到书房,果然见吴公公正坐在那里喝茶。

    司徒曜冲立在一旁的梧桐使了个眼色,这才对吴公公行了个礼:“吴公公。”

    吴公公忙站起身还了个礼:“司徒大人。”

    随即便把昌隆帝的口谕说了一遍。

    听完口谕,司徒曜的眉头拧了起来。

    圣上是什么意思?

    让他等了这么几日,竟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

    秘书省监、太常寺卿、监察御史。

    三个官职让他择其一,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事儿?!

第一百八十一章 心机帝(上)

    吴公公宣读口谕后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于回宫。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边品茶边拉着司徒曜闲聊起来。

    司徒曜满脑子都是口谕中说的那三个官职,哪里有那份闲情逸致同这老太监聊天。

    无奈对方乃是昌隆帝身边的红人,他真是得罪不起。

    见吴公公对他书房中那些古朴雅致的摆件儿颇感兴趣,他只好强打精神一一详细介绍。

    等他再次回到厨房,阮棉棉早已经离开了。

    刘大家的把一小碟糖醋排骨放到他面前:“三爷,这是三夫人特意给您留的。”

    司徒曜有些失望,但低头看了看小碟子中那八九块酱汁包裹着的,色泽红亮的排骨,一丝暖意瞬间从心底升腾起来。

    不管怎么说,阮氏对他总还没有到彻底无视的地步。

    “你自去忙吧。”他冲刘大家的微微颔首,端起小碟子走出了厨房。

    而此时阮棉棉正歪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盘子中那堆已经被她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

    大约是最近经常下厨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厨艺像是进步了许多。

    就好比今日这一道糖醋排骨,酸甜味拿捏得恰到好处,比她上一世做的好吃多了。

    只可惜小凤凰不在,反倒是便宜了那渣男。

    算算日子,小凤凰差不多也该到燕国了。

    只盼着她此行能够顺顺利利,更盼着那位有惊世才华的昭惠太子尚在人世。

    小凤凰太长情太倔强,如果此行不能打听到昭惠太子的确切消息,她这一世都不会安生。

    正想着,端着小碟子的司徒曜到了,他敲了敲房门:“夫人,我可以进来么?”

    阮棉棉没好气道:“我不让你进,你会老老实实离开?”

    司徒曜笑了笑:“那我进来了。”

    他走到阮棉棉身侧,刚想放下手中的小碟子,就见到了那一堆骨头。

    “夫人……”他咽了咽口水。

    这糖醋排骨不仅颜色看起来漂亮,闻起来也特别香,可想而知吃起来……

    阮棉棉见他一副口水都快滴下来的样子,道:“那吴公公不是来宣你入宫的么,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不需要去向圣上谢恩么?”

    司徒曜叹了口气,重重坐在了椅子上。

    “我遇见十分为难的事情了,夫人不妨替我拿个主意。”

    阮棉棉疑惑道:“莫非那圣旨不是给你升官的?”

    “升了的,可是……”

    他遂把三个官职告诉了妻子。

    秘书省监?

    太常寺卿?

    监察御史?

    阮棉棉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晕晕乎乎的。

    这三个官名她以前也听说过,可真是弄不清楚它们的品级和职责。

    而且,美大叔皇帝既然觉得司徒曜是个可造之材,根据他的才华和能力给他安排一个职位不就得了。

    这一下子弄三个让他选择,看似是天大的荣宠,内里是什么缘故还真是不好说。

    “三爷,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司徒曜苦笑道:“圣上的心机太深了!”

    “说具体些。”

    “我瞧夫人的样子,像是对这三个官职的具体情况不甚了解。”

    “的确是不了解,你同我说一说吧。”

    司徒曜道:“秘书省统掌图籍、国史、天文历数、祭祀祝辞。

    其中设监、少监各一人,圣上许我的秘书省监乃是从三品的官职。”

    “从三品?”阮棉棉呵呵一笑。

    在京城从三品算不得高官,但比起渣男从前的品级,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不料司徒曜却道:“从三品算什么?那太常寺卿正经是个正三品,太常寺又是九寺之首,比秘书省强得多了。

    太常寺卿掌礼乐、郊庙、社稷、坛壝、陵寝之事。

    另外,太常寺中还设有太乐署,专司乐音之事。”

    阮棉棉道:“那三爷还犹豫什么,我觉得这两个都挺适合你的。

    品级高不说,不管是监掌经籍图书还是负责礼乐,都是你所擅长的领域。”

    司徒曜笑道:“擅长归擅长,但这两个地方都不容易出政绩,去了之后便等同于仕途到了尽头。”

    阮棉棉噗哧笑道:“没想到三爷竟还是个官迷,正三品从三品根本入不得你的眼。”

    “倒也不是入不得眼,就是觉得没前途。

    要是真做了秘书省监和太常寺卿,为夫怎么替妻子儿女撑腰?”

    阮棉棉道:“听你这口气,莫不是想要做……宰相?”

    其实她是想问渣男是不是想做皇帝。

    但一想这里不是她从年前生活过的地方,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

    所以才换成了宰相。

    司徒曜听见“宰相”两个字,脑海里瞬间浮现出韩禹的模样。

    韩禹只比他大三岁而已。

    只要韩禹在一日,谁都别想做大宋真正的宰相。

    他可不想把精力和时间用在同韩禹争斗上。

    “夫人,宰相我估计是当不上了,但好歹也得弄一个有实权的职位。

    类似于太常寺卿、秘书省监这样的位置,还是让给别人去做好了。”

    “那……三爷的意思是要去做那监察御史?”

    司徒曜摇摇头:“我最不想做的便是这个,品级实在太低了。”

    品级太低?阮棉棉有些不相信。

    上一世她看过一部关于都察院的电影。

    那都察院的都御史简直太牛X了好不好!

    怎的到了这个时代,监察御史居然成了芝麻小官?

    司徒曜道:“你说从七品够不够低?”

    “从七品?”阮棉棉的脸都酸了。

    司徒曜道:“那还是大燕后来改了规矩。”

    唐朝时,监察御史的品级还不如当下呢。

    你说为夫之前好歹还是个正六品通判,难道自己去主动要求降三级?”

    阮棉棉想了想:“你可别蒙我!”

    “我蒙你?”司徒曜指着自己的鼻子。

    阮棉棉白了他一眼:“虽然我也不太懂,但想想看也知道,监察御史品级虽然不高,手中的权力一定不小。”

    就好比上一世的某些机关,哪个官员敢去招惹?

    司徒曜道:“夫人说的没错,可御史台那边分明也有品级不低的职位。

    就算以我如今的资历做不得御史中丞,做个从六品的侍御史应该没问题吧?”

    阮棉棉道:“看来圣上让你挑选的三个官职中有两个是障眼法,他估计是想让你去御史台任职。”

    司徒曜摇摇头道:“帝王心机,谁又能猜得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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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3014/ 第一时间欣赏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作者:云月颜所写的《引凰为后》为转载作品,引凰为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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