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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凰为后全文阅读

作者:云月颜     引凰为后txt下载     引凰为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天涯处

    “爷——”

    谷雨之前被落下得有些远,完全来不及搀扶司徒曜。

    他只能拼尽全力往前一跃,把自己当个人肉垫子一样垫在了司徒曜下面。

    司徒曜身材瘦削,但毕竟是一名个头不矮的成年男子。

    做了肉垫的谷雨痛得直咧嘴。

    凤凰儿和春桃红儿忙一起上前,用力把司徒曜挪到一边,把谷雨拉了出来。

    春桃毕竟大了几岁,行事也更加稳妥周到。

    虽然非常不待见自家这位“二姑爷”,但还是不好做得太过火。

    她提议道:“姑娘,这儿离咱们小院近,要不咱们暂时把三爷扶进去歇一会儿?”

    凤凰儿其实也是这样打算的。

    司徒曜对不起的是“阮氏”母子三人,并非她和棉棉姐,她实在犯不着生气。

    只是她从未对人唤过“父亲”这两个字,一时间没能开得了口。

    “好呀!”凤凰儿一面应承春桃,一面又吩咐红儿:“你快去请府医,记得不要惊动旁人。”

    她虽然不懂医,但司徒曜的情形一看就是过于激动所以导致晕厥。

    所以还是不要把动静搞得太大,先把府医请过来看一看再说。

    “是。”红儿撒丫子跑了。

    谷雨和春桃一起用力,把司徒曜抬进了小院,把他安置在东厢房的一张软榻上。

    这一次他并没有晕太久,不等红儿把府医请来他自己就醒了。

    “嗯……”哼了一声之后,司徒曜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女儿那双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

    “箜儿……”

    这次凤凰儿有了准备,坦然地唤了一声:“父亲,您感觉好些了么?”

    司徒三爷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箜儿愿意搭理他了,却不是他最想听的“爹爹”。

    罢了……

    人不能太贪心,这已经比他想象中好了很多。

    他指了指身侧的椅子:“箜儿,坐。”

    谷雨和春桃在场,凤凰儿不好做得太过,一侧身坐了下来。

    虽然坐了,她的心里还是别扭。

    真是不知道该和这位“渣爹”谈什么。

    她只能吩咐春桃:“沏一壶热茶。”

    春桃福了福身走出了东厢房。

    谷雨欣慰极了。

    六姑娘心里果然还是有自家三爷的,否则她又怎会这般周到?

    只要青姑娘那边不来搅扰,爷一定能够和夫人重修旧好,一家四口也一定会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

    主子们安稳了,他们这些下人也就能舒舒服服过日子,再不用颠沛流离了。

    司徒曜可没有谷雨这么乐观。

    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的摆设,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这座小院子他并不陌生。

    因为上一世父亲和母亲也把这里给了“司徒箜”。

    他这个做父亲的虽然不好总到女儿的居处来,但为了女儿的住处能够舒服而不失品味,也着实花费了不少心血。

    而如今……

    院子还是这座院子,摆设却和上一世完全不同。

    虽然样样都是精品,绝大多数都是市面上很难寻到的好东西,可以他的眼光来看还是俗气了。

    司徒曜还没有来得及打听凤凰儿住进这座小院的时间和缘由,他此刻只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太不称职。

    他的女儿虽不是金枝玉叶,但在他看来却比金枝玉叶更矜贵。

    她怎么可以住在这么粗鄙的院落,用这般俗气的物件儿!

    而且,在他看来这里曾经是青青的住处,已经被那个蛇蝎心肠的女子污染了,怎么还配得上她的宝贝女儿?

    凤凰儿虽然很善于察言观色,此时却真是看不懂司徒曜眼中的难过又是为了什么。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这屋子有什么问题么?

    司徒曜把视线重新转移到女儿脸上,声音微颤:“箜儿,这几年委屈你了。”

    凤凰儿笑了笑:“也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那时年纪小一时间想左了,如今长大了……不会再那样了。”

    司徒曜听着她那悦耳的嗓音,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总算老天爷开眼,没让他的箜儿失去这般动人的音色。

    “箜儿,这院子不够好,等过些时日为父替你重新择一处新的居处。”

    凤凰儿一愣。

    原来司徒曜方才打量了半日屋子,竟是这个意思?

    她故作为难道:“祖父祖母爱惜,所以才把这里赐给我,并且添置了这许多的物件儿。

    我住进来没几日便随娘一起去了汾州外祖家,如果这么快就搬走……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且稍微等待几日,为父自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凤凰儿无所谓道:“那便听从父亲的安排。”

    短暂的相处,她对司徒曜谈不上有什么感觉。

    只不过正如外祖父和外祖母所言,在司徒家所有的人当中,司徒曜还算是不错的。

    既如此,自己又何必拂了他的“好意”?

    反正司徒家的人她一个也不喜欢,能够离得远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司徒曜见她这般乖巧,又是一阵唏嘘。

    箜儿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可爱善良,即便心里不待见自己这个父亲,也不忍心真的拒绝他。

    他的目光越发温和,依旧是小心问道:“箜儿,你娘还有你弟弟……他们还好么?”

    凤凰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司徒曜这幅样子并不可笑,可她却有些忍不住。

    最终她还是没有笑出声,而是弯了弯唇道:“其实前日娘和弟弟已经同您见过面了。

    反倒是我那时已经回了自己的住处,并没有见到父亲。”

    “啊?他们……”司徒曜大窘。

    前日他被砸晕之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醒来时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之后发现重活一世,又和皇长孙纠缠了半夜,紧接着又是打发苏白和云娑,同老二夫妻俩斗心眼。

    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来得及问一问那一日的情形。

    真是被砸中了脑袋,所以变得越发蠢了么?

    凤凰儿笑道:“前日是梧桐和阿福一起把您抬进娘的院子里的。”

    听她说“抬进”两个字,司徒曜更窘迫了。

    一家人见面,他本想着好生捯饬一番,给妻子儿女留下个好印象,没曾想却弄巧成拙。

    一连两次都是晕倒之后被人抬进屋里,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不过……

    阿福?梧桐?

    他瞬间想起了皇长孙那张阴恻恻的脸。

    不管用什么手段,必须赶紧把那厮打发走!

第二百章 柳条巷

    谷雨以为小厮阿福和梧桐很清闲。

    司徒曜以为皇长孙赵重熙看不起他所以嘚瑟。

    其实他们都想错了。

    这两日赵重熙过得真是不怎么样。

    梧桐既看不懂自家爷究竟想要做甚,也不清楚司徒三爷这几日怎么了。

    真主子和假主子都不正常,让他这个本就不甚聪明的小厮脑袋都想木了。

    然而依旧没有结果。

    自家爷也就罢了,本就是隐瞒身份混到三夫人和六姑娘身边,不让三爷看出端倪也是应该的。

    可三爷却是彻底大变样。

    从前脾气多好的一个人,今日竟突然就把苏、云两位姑娘给撵走了。

    要知道她们可是伺候了三爷二十多年的人,真是一点情分都不讲的。

    他在赵重熙身边向来都不隐瞒心事。

    既然靠自己想不清楚,那便只能追着主子问。

    面对这样的刨根问底,赵重熙真是快崩溃了。

    重活一世的事情自是绝不能提半个字。

    其余的问题虽然可以回答,但这里不是他们的地盘,几乎随时都能遇见外人。

    所以很多时候只能讲一半藏一半,甚至刚说了几个字又停下,让梧桐怎么能听得懂?

    偏这小厮还是一根筋的性子,越是听不懂越是要追问,真是快把赵重熙给逼疯了。

    好容易两人离开了成国公府,见四下无人,梧桐又开始了。

    “爷,您从前识得司徒三爷么?”

    “你在我身边伺候了十年,这一点你心里不清楚?”

    “我……”

    “不说这些了。我问你,袁谟上一次同你联络时他是怎么说的?”

    “哦……袁真人说苻府虽然地方大,但目标也大,他要是在那里同爷见面,难免会被人盯上。

    所以他说自己最近一段时间都住在柳条巷的小宅子里,顺便还能替爷守着那柳飘絮。”

    提起那柳飘絮,梧桐依旧心塞。

    爷十年未曾离开过山庄半步,他究竟是如何得知襄阳城的会春阁中有一个妓子名叫柳飘絮的?

    这个问题别说他,至今袁真人也是一无所获。

    那柳飘絮他半个多月前去见袁真人的时候见过一回。

    的确是非常漂亮的一个姑娘,尤其是她细声细气地说话时,不知内情的人真会被吸引。

    但自家爷是什么人?

    别说他从未离开过山庄,就算真的离开过,他又岂会对这种身份的女子动心?

    好吧,那柳飘絮其实也不算是今年其实也只有十四岁,按袁真人的说法她是个清倌人,向来卖艺不卖身。

    可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女子,卖的是艺还是身,在旁人看来又有什么区别?

    “守着”这两个字让赵重熙听得直想骂人。

    假牛鼻子明知他的人品如何,居然还敢这般调侃!

    他见小厮还在发愣,催促道:“咱们走快一点,尽量早些同袁谟见面。”

    “是。”梧桐加快脚步,引着赵重熙朝柳条巷那边走去。

    柳条巷,顾名思义,是一个种了许多柳树的小巷子。

    可惜此时正值隆冬时节,树枝光秃秃的没有半点生气。

    柳条巷也和寻常的小巷子一样,成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地方。

    “爷,宅子就在那边。”梧桐停下脚,指着小巷子深处一所很是寻常子道。

    “快走吧。”

    主仆二人一起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小宅子门口。

    梧桐抬手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把门打开了。

    他是识得梧桐的,所以并没有盘问便把二人迎了进去。

    小宅子只有两进,赵重熙和梧桐很快就来到了正房门口。

    刚准备推门,一道极其柔美的声音就从屋里传了出来。

    “公子,奴家在这里已经住了好几个月了,一次都没有出去过,您看……”

    梧桐压低声音道:“这就是那柳飘絮。”

    赵重熙没有接话,眸子中泛起了一丝冷光。

    他当然知道这就是柳飘絮。

    小晞上一世的悲剧,不就是从这把嗓音开始的么?

    既然这嗓音如此迷人,迷得周夙连前程和责任都可以不顾,他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上一世周夙同柳飘絮偷偷摸摸,这一世自己索性成全了他们,只要别牵扯到小晞就好。

    赵重熙伸出右手轻轻一推,正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袁谟正被纠缠得心烦,听见推门的声音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见来人是赵重熙和梧桐,他险些热泪纵横。

    重熙可算是来了!

    为了这份兄弟加同窗的情谊,他容易么!

    袁谟连眼睛都懒得看那柳飘絮一眼,伸手一指门口:“出去!”

    柳飘絮不清楚来人是谁,只是见赵重熙和梧桐穿的都是粗布短衣,不免就有些轻视。

    她继续娇声道:“公子,奴家方才的话……”

    “再多说半个字,爷立立马儿让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柳飘絮不敢多话了,红着眼圈瘪着嘴走出了正房。

    同赵重熙主仆擦肩而过时,她重重哼了一声。

    袁谟双手抱着他的大脑袋靠在椅背上,疲惫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主仆二人。

    赵重熙清楚他这份疲惫不是装出来的,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假牛鼻子老道本是个闲云野鹤的人,既不图名也不图利,这次为了帮自己,真是受累了。

    他走上前冲袁谟躬身一礼:“袁师兄受累,小弟深表感谢。”

    袁谟道:“少给本真人整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今后少算计我几回比啥都强。”

    赵重熙给梧桐使了个眼色:“你先出去,我有话要和袁师兄说。”

    梧桐虽然很想听一听自家爷会和袁真人说些什么,可他向来老实,应了一声后躬身退了出去。

    赵重熙这才走到袁谟身边坐下:“袁师兄……”

    袁谟道:“如果你想问我替柳飘絮赎身的过程,我无可奉告。”

    赵重熙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道:“这种事情有什么好问的,自然是等你愿意说的时候我再洗耳恭听。”

    袁谟微哼道:“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就把耳朵洗好,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赵重熙点点头,表示自己愿意认真回答。

    “第一,你为何会有这个?”

    袁谟边说变就从道袍的袖子中取出一个荷包递到赵重熙面前。

    这荷包正是那一日赵重熙为了传递印信扔掉的那一个。

    袁谟之所以一直留着它,为的就是听赵重熙的解释。

第一百九十七章 暗挑拨

    凤凰儿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

    对于此刻的司徒曜而言更是如此。

    他怎么看女儿都是一个天真柔弱可爱单纯的小姑娘。

    这样的她合该被人捧在手心里疼爱一辈子,如何能嫁与皇长孙,陪他一起陷入皇室争斗的那个泥潭里呢?

    司徒曜暗暗握了握拳。

    可恨皇长孙那厮,把一切都弄清楚了还死赖在成国公府不走。

    他更恨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能对箜儿说。

    皇长孙昨晚的话犹自在耳。

    ——请司徒三爷容我继续留在府上,且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的真实身份。

    这话听起来是他在恳求自己,而且说得十分客气,实则却是在威胁。

    威胁自己不要泄露他的底细,否则他绝对会施以百倍千倍的报复。

    重活一世的人最怕什么?

    无非还是怕死。

    而且还是带着比上一世更大的遗憾死去。

    所以他暂时只能选择隐忍。

    可要做到隐忍何其艰难?

    因为阮家手中的兵权实在是太诱人了!

    皇长孙又不是傻子,岂会舍得放弃这么大的助力?

    胳膊拧不过大腿,一旦圣上下旨赐婚,箜儿想逃都逃不掉。

    然而,比起赐婚圣旨,他更害怕的是女儿把一颗心失落在皇长孙身上。

    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皇长孙那厮的确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少年郎。

    箜儿虽然长得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可她身体里还流着一半阮氏的血,自小又是阮氏亲手带大的,岂会半分都不肖母。

    她哪怕只继承阮氏一半的痴心,这一生都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另一个悲剧。

    野心勃勃的皇室子弟,他们在乎的只有权力和地位,身边又有享受不尽的金钱美色,哪里还会存有半分真情真心。

    尤其是满腹怨气重生而来的皇长孙,他的内心有多么冷硬和扭曲,自己真是不敢想象。

    只不过……

    不能明着泄密,难道还不能暗中挑拨一二?

    他刚想开口,红儿就带着府医走了进来。

    府医一看躺在榻上的司徒曜,脸皮忍不住抖了抖。

    三爷虽然是一介文人,但自小身体还是非常健朗的。

    从前他还在京里的时候,自己一年到头也难得遇见他几回。

    可此次回京述职尚不满一个月,两人却是三天两头的碰面,而且还都是因为受伤。

    尤其是这一次。

    脑袋都被砸破了还流了一地的血,他就不能消停几日好好养伤?

    就算不在乎伤情,也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

    万人之中都未必挑得出来的好相貌,就算不爱惜也别糟蹋了!

    府医是看着司徒曜长大的,所以并没有太多的客套,看过伤口之后又替他把了脉。

    “三爷的身子虽无大碍,但还是得静下心来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万万不可再激动了。”

    司徒曜着急着行挑拨之事,忙摆摆手道:“你只管开去方子,我一定好好用药。”

    府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开方子了?

    讳疾忌医也不带这样的!

    无奈之下他只好唤上谷雨随他去取方子。

    司徒曜又急忙冲俩丫鬟使了个眼色。

    春桃也差点忍不住翻白眼。

    这便是传说中斯文雅致,让自家二姑奶奶一见倾心的贵公子?

    简直比那些个……都不如。

    但他这毕竟是六姑娘的父亲,她实在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好把红儿拉了出去。

    凤凰儿有些无语。

    司徒曜真是……

    纵然是三年没有同女儿见面,也不至于这般着急说话吧?

    司徒曜忧心忡忡地看着凤凰儿:“箜儿,你很快就十三岁了,寻常没有要紧事儿的时候尽量少用阿福,他毕竟是个男子……”

    凤凰儿眉梢微动。

    司徒曜想说的居然是阿福?

    贵女们身边跟着一两个会武的小护卫,在大宋京城里早已经成为惯例。

    譬如说侯门贵女左未晞身边有荀朗,官家嫡女沈淑秀身边有柴勇。

    人人都做得的事情,唯独自己做不得?

    司徒曜见她似是有些不高兴,心也跟着揪了揪。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最是敏感,箜儿尤其如此,自己方才太过直接了,应该换个说法。

    “箜儿,为父是担心你的安全,阿福那个人看起来实在不像是出身寒门的人,万一……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凤凰儿轻笑道:“父亲多虑了,我只是一名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且从未与人结下仇怨,谁会想要对付我?而且阿福一直都挺好的,是不是出身寒门不重要。”

    阿福身上的确有许多可疑之处,但相比于尚且算是陌生人的“父亲”,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司徒曜都快愁死了。

    看来女儿这边是说不通了,他只能在皇长孙身上多下些工夫。

    他岔开话题道:“箜儿,篌儿这两日是住在你娘院子里么?”

    “父亲是觉得他已经这么大了,不应该住在娘的院子里?”

    司徒曜忙解释道:“为父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怕篌儿会住不习惯。”

    其实凤凰儿又怎会不清楚他是什么意思。

    不管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司徒篌始终是司徒曜的亲儿子。

    男人不一定会在乎妻子,不一定会在乎女儿,甚至不一定在乎父母兄弟。

    然而,他们绝对会在乎儿子。

    当然也有例外的,譬如她的皇祖父。

    但即便是渣到极致的皇祖父,也不能说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在乎父王。

    只不过他更在乎自己而已。

    她浅浅一笑道:“阿篌虽然同我们一起回了国公府,但他并没有住下。前日阿福他们把父亲送回去之后他就去寻外祖父和舅舅们了。”

    司徒曜的面色微微变了变。

    这两日净顾着折腾,他居然都没有想起来岳父大人和两位舅兄也回京了。

    想起那三双蒲扇一样的大手,真是……不寒而栗。

    他讪讪道:“那也好……过两日我的伤稍微好一点,咱们一起去给你外祖父请安。”

    凤凰儿道:“这倒是不着急,外祖父难得回京一趟,此次又是进京谢恩,他和三位舅舅还有得忙呢。”

    “三位?”司徒曜有些迷糊。

    “是呀,除了大舅舅和二舅舅,还有才刚封侯的涂舅舅也一并来了。”

    涂、征!

    司徒曜整颗心倏地一紧,自己怎的把这个人给忘了!

    紧张之余,他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开始隐隐作痛。

第一百九十八章 老陈醋

    上一世的司徒曜不仅没有入仕,平日里也甚少与人交恶。

    所以他三十岁之前既没有动手打过人,也没有挨过打。

    直到昌隆二十一年阮氏病故之后,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狠揍了一顿。

    而揍他的人正是涂征。

    也是因为那一顿揍,他才得知各方面皆不合自己心意的妻子,其实也是有人恋慕的。

    而且这位恋慕者的条件非但不差,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越。

    后来他每次跪在阮氏坟头前,除了忏悔之外,也不免对已故的妻子抱怨几句。

    有那么好的男子恋慕她,两人又有青梅竹马之谊,她却是一点也不珍惜,偏生看上了自己这个混蛋。

    最终他们几个谁也没有落下一个好的结局,死的死伤的伤……

    如今重活一世,依旧是昌隆二十一年,涂征又一次入京了。

    他此次入京是因为封侯,正是人生最得意时,同上一世的哀伤绝望自是大为不同。

    想来也不会有那份闲心来揍自己了吧?

    司徒曜脸上挤出了一个艰涩的笑容。

    涂征这次肯定不会揍自己,可他对阮氏的那份心意一定未曾减损半分。

    如果……

    忍不住就问:“箜儿,你涂舅舅此次是一个人回京的么?”

    他脸上的酸涩实在太过明显,而且涂征恋慕“阮氏”的事情凤凰儿本就是知晓的。

    所以她很清楚此时的司徒曜在想些什么。

    她暗暗叹了口气。

    “阮氏”早已经不在了。

    可她却留下了这么多的人情官司感情债,棉棉姐究竟该怎么应付?

    不免觉得眼前这“渣爹”其实也蛮可怜的。

    他的妻子和女儿其实早已经没有了,他却还在盘算着一家人今后该如何好好生活,甚至还在吃那些陈年的老醋。

    凤凰儿温声道:“涂舅母四年前走了,涂舅舅并未续弦。他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名叫涂浚,此次也一起入京了。”

    涂浚的名字对于重活一世的司徒曜来说并不陌生,但他从前并没有刻意关心过涂征妻子的情况。

    现下听女儿说涂征的妻子四年前便已经故去,他的心里更是酸得都冒泡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只要阮氏同自己分开,东风也就到了。

    可他不想同她和离,一点也不想。

    女儿夭折妻子早逝,儿子成了别人口中的“杀神”。

    他却因为不愿意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而被视为“怪人”。

    那些年他虽然活着,其实不过是一个喘着气的孤魂野鬼。

    所以被大雪埋死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而如今……

    算了,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

    尽人事,听天命。

    尚未尽全力去挽回,有什么资格去计较。

    他眼中带着浓浓的期盼看着凤凰儿:“箜儿,为父给你和篌儿挑选的那些礼物,你见到了么?”

    前日司徒曜去三房时,凤凰儿已经回了自己的居处。

    所以她既没有见到“父亲”,也没有见到礼物。

    不过昨日她去找阮棉棉时,倒是在偏厅一角看见了两只藤箱。

    当时英子见她好奇就把藤箱的来历告诉了她。

    只是她当时并没有在意,甚至都没有去碰那两只藤箱一指头。

    她本想说没有见到,但司徒曜的眼神实在是太让人心酸了。

    不过要让她为了安抚“渣爹”就去撒谎,那也是不可能的。

    她笑道:“昨日见到了两只藤箱,只是并未打开看。”

    司徒曜忙道:“无妨,慢慢看也是一样的。”

    其实他真是想告诉女儿,那些东西虽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却是他空闲时一样样淘来的,就盼着能让他们姐弟俩开怀一笑。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箜儿从一开始的疏离到现在愿意同他说笑,已经是非常大的进步,他应该满足了。

    然而,他是满足了,凤凰儿却一点也不满足。

    让“渣爹”到自己院子里歇一会儿是因为他晕倒了,并非她想要邀请他。

    既然来了,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有些事情虽然同她和棉棉姐并无太大的干系,但对她们今后的生活却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影响。

    所以她得趁机问一问。

    凤凰儿倒了一杯热茶放在软榻旁的小案几上:“父亲,我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司徒曜忙道:“在为父面前你想问什么都行。”

    凤凰儿轻声道:“那个……就是那个青青,她如今怎么样了?”

    司徒曜心里又开始抽痛了。

    箜儿这么多年不愿意开口说话,其实根源就在青青身上。

    可她年纪小又单纯,那些个腌臜事情在她面前真是开不了口。

    他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她和咱们家没有任何干系,从今往后你只当没有这个人就行。”

    凤凰儿眨了眨眼睛。

    这话的意思……

    是说青青和他们家没有任何干系,还是说和他没有任何干系?

    如果是前者,可以理解为司徒曜向自己保证,这一生绝对不会让青青回成国公府。

    如果是后者,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惜她身份和年纪都不合适,有些话真是不好开口询问。

    见她不接话,司徒曜心里难过极了。

    果然女儿并不是真的已经原谅了自己,只是今日赶上特殊情况所以才陪他说了这么多话。

    他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道:“为父书房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就不陪你聊天儿了,你还是去寻你娘吧。”

    凤凰儿嘴角微抽。

    谁要他陪着聊天儿了?

    这“渣爹”真是自作多情呐!

    她故意问道:“父亲今日不和我一起去见娘么?”

    司徒曜老脸微红:“为父今日……太……太狼狈了,怕你娘看了不高兴……明日上元,为父带你们一起出去赏花灯。”

    凤凰儿暗道,棉棉姐会愿意和你一起赏灯才怪了!

    但她也不想太过为难司徒曜,便伸手把他扶了起来:“父亲伤得不轻,还是回去好生养着吧。花灯年年都有,只要人好好儿的有多少看不得?”

    司徒曜欣慰得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箜儿果然是他的宝贝女儿。

    纵然还没有真的原谅他,却始终善解人意温言细语。

    不像那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一百九十九章 想分家

    送走了司徒曜,凤凰儿依旧带着春桃和红儿两个沿着小径去了三房。

    今日阮棉棉大姨妈走了,她吩咐丫鬟们给她烧了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泡了一个澡。

    英子刚替她把头发擦干,凤凰儿便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阮棉棉对着铜镜拢了拢长发:“这么开心,捡到钱了?”

    凤凰儿走到她身旁坐下,对镜中的丽人笑道:“你猜方才谁去我那儿了?”

    阮棉棉懒洋洋道:“能去你那儿的无非就是二三四五七**十外加一个照姑娘,谁猜得出会是哪一个。”

    这话说得有意思,就连一旁的春桃几个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汾州大将军府里生活了几个月,红儿也不像从前那般怕阮棉棉了。

    她抿着嘴笑道:“三夫人猜错了,不是府里的姑娘们,是三爷。”

    “哦?”阮棉棉挑了挑眉,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小姑娘:“他去你那儿做甚?”

    凤凰儿遂把同司徒曜巧遇以及他晕倒的经过说了一遍。

    阮棉棉无语望天。

    这渣男……

    帅是长得真帅,比她之前想象出来的还要帅上好几分。

    可惜白瞎了那样完美的容貌和身材。

    不仅又渣又蠢又弱,还臭美。

    这几日京城里虽然没有下雪,但天气是真的冷。

    可那弱渣要风度不要温度,竟十分风骚地穿了一身飘逸的月白色单衣。

    明摆着就是打算用男色来勾引自己。

    哼!她阮棉棉的眼皮子就这么浅?

    结果如何?

    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这份风骚,直接把他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直到现在想起那风骚弱渣男被抬进自己院子里时的“光辉形象”,阮棉棉还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那一脑袋的血,那两条被冻得青紫的胳膊,真是……

    她嗤笑道:“他还在你那里?”

    “哪儿呀,刚一抬进屋里就醒了,拉着我说了半天的话。”

    “都说什么了?”

    春桃几个都是心腹,凤凰儿并没有打算遮掩,坦言道:“我听他那意思,像是想要带着咱们出去单过。”

    “啊?”阮棉棉小小吃了一惊。

    虽然她穿到大宋朝还不满半年,但对这里的规矩也基本了解了大半。

    分府单过就等同于分家。

    古人最重孝道,父母双全的人想要分家简直比登天都难。

    司徒恽和卢氏还活得好好的,司徒曜这是想让人用唾沫星子淹死么?

    风骚弱渣男不想活了,想要选择那么恶心的死法谁也管不了,可他别拉着自己好么!

    凤凰儿道:“他既然愿意在我面前透露这样的打算,想来定是已经盘算了许久,而且把握极大。”

    阮棉棉不置可否道:“管他呢,反正咱俩坚决不陪着他瞎胡闹,成了乐得舒服,成不了也没什么损失。”

    凤凰儿深以为然。

    事情是司徒曜自己要去惹的,自然应该由他自己去解决。

    阮棉棉道:“他还说什么了?”

    凤凰儿笑道:“问了阿篌,还问了阿福,还特意问了涂舅舅。”

    阮棉棉毕竟是成年女子,又怎会听不出凤凰儿话里的意思。

    合着那渣男居然还吃醋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么?

    他明明就不喜欢“阮氏”,居然还会为了她吃醋?

    果然是男人的占有欲在作祟!

    她一挥手:“没本事的男人才躲着泛酸呢,不管他。我方才还在盘算着,这都过来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丰大师那边的进展如何。”

    凤凰儿本来还想提一提青青的事儿,见她不感兴趣也就罢了。

    又听阮棉棉提起丰大师,她笑道:“不如咱们去倾音阁看看?”

    阮棉棉掰着手指算了算:“明天是十五,府里有家宴。后天十六,你外祖父和几个舅舅那边肯定要摆筵席请客,还是去不了,还是等月底再说吧。”

    凤凰儿想了想:“可我还想去看看左姐姐呢。”

    “不如你派人去给她下个拜帖,你去看她不就得了?”

    “也是,她们府里人少没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儿,我正好把从汾州给她带的礼物一并送过去。”

    提起礼物,凤凰儿不免又想起了司徒曜那两只藤箱,便拉着阮棉棉一起去了偏厅。

    ※※※※

    再说司徒曜。

    同女儿见了一面又聊了好一阵,他的心情比之前好了许多。

    心情一好,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主仆二人很快就出了二门回到他们的居处。

    谁知才刚跨进院门,就见赵重熙和梧桐并肩朝他们这边走来,一副闲散得不行的样子。

    谷雨有些不高兴。

    虽然他才是伺候爷生活起居的小厮,可那两人也不要这般清闲好不好?

    爷的伤还没有好呢!

    他板着脸道:“你们俩这是打算去哪儿呢?”

    赵重熙和梧桐走过来给司徒曜行了个礼:“小的们有点事儿想要出府一趟。”

    谷雨愈发生气了。

    这两人在府里闲逛也就罢了,居然还想出府溜达!

    他们都是外地人,在京城里连半个亲戚朋友都没有,出去除了玩耍还能有什么事儿?

    谷雨本就是一众小厮中年纪最大的,加之在司徒曜身边伺候的时间也是最长,所以平日里小厮们都叫他一声“谷雨哥”。

    他性格稳重做事勤恳踏实,所以最见不得人偷懒。

    阿福和梧桐本来给他的印象都挺好的,没想到这两个居然也会偷奸耍滑!

    他正待发作,就听一旁好半天没有吱声的三爷突然开口:“让他们去吧。”

    谷雨:“……”

    赵重熙冲司徒曜挤了挤眼睛,带着梧桐扬长而去。

    司徒曜转身凝视着两名少年的背影,神色变得有些阴郁。

    方才的好心情散得干干净净。

    皇长孙这是在欺他司徒曜官职低微手中无权。

    换做是自家的岳父阮大将军,他敢这般嘚瑟么?

    “爷,您这是怎么了?”谷雨小声问了一句。

    阿福和梧桐不过是两名小厮而已,爷要是不愿意让他们出去大可以制止。

    可他既然没有制止,那便是不反对他们出去,又何必露出这样的神情?

    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回吧。”司徒曜转过身,迈开腿朝书房那边走去。

第二百零一章 花心男

    袁谟还留着这个破荷包,让赵重熙真是有些意外。

    他眉梢微微动了动:“这么想知道,你之前为何不问梧桐?”

    袁谟笑了笑:“既是你的东西,我自是要问你。”

    赵重熙道:“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这荷包是当年我母妃随父王离京之前,她亲手为我绣的。”

    他的回答在袁谟的预料之中,但袁谟真正想问的却不是这个。

    既然是太子妃亲手所绣,那对于重熙而言这荷包便是无价之宝。

    似他这般长情的人,对这荷包定然会百般爱护,怎会舍得把它弄得这般破烂?

    而且他给自己传递印信,即便是要通过垃圾车,也不一定非要用这个无比珍贵的荷包。

    难道他就不怕弄丢了再也寻不回来么?

    袁谟何等聪明,他立刻就从赵重熙的笑容里捕捉到了一丝苦涩和落寞。

    他瞬间就不想问了。

    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一个破荷包而已。

    既然它带给重熙的快乐远远少于痛苦,就说明它应该被彻底扔掉。

    袁谟把手里的破荷包团起来朝不远处的炭盆里一扔:“破荷包化为灰烬,烦心事一了百了。”

    赵重熙心下感动之余,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

    曾经这个荷包的确被他视为无价之宝。

    在山庄求学的十年里,他每晚就是借着这荷包来缓解自己对母妃、父王、弟弟的思念。

    然而,不管他怎么爱惜,日子一久荷包磨损得太过,终究还是旧了。

    可即便是旧了,它的价值却没有分毫的减损,他依旧视其为珍宝。

    直到重获新生,他才算是明白了有些东西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那个时候他独自住在大将军府,身边的东西唯有这荷包才是梧桐熟悉的,所以才有了用荷包传递印信的事。

    想罢他笑道:“假牛鼻子老道,你怎的随便说什么都跟解签算卦一般。”

    袁谟争辩道:“哎——你还别不信,方才这两句绝对准,不信你走着瞧!”

    赵重熙敛住笑容,郑重向他道了声谢。

    袁谟夸张地缩了缩脖子:“你还是抓紧时间把要说的话赶紧说了,别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小厮可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的。”

    赵重熙并不打算告诉他自己这个“小厮”如今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把自己的计划详细告知了袁谟。

    袁谟瞬间就坐不住了。

    他一直闹不清楚赵重熙为何坚持让他替柳飘絮赎身。

    甚至为了让这件事情有个合理的解释,他几乎绞尽了脑汁。

    没想到重熙并没有如他所想那样变坏,而是变得更坏了!

    他居然想利用青楼女子去勾引周夙,从而破坏他的大好姻缘。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

    重熙究竟想要做甚?

    周夙的未婚妻是安定侯府的左大姑娘,说起来她还是他的表妹。

    莫不是重熙看上了左家表妹,所以想要……

    真不是他喜欢把人想得那么坏。

    有些人看重江山,有些人看重美人。

    前者为了江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后者也一样,为了心爱的女人也是什么都豁得出去。

    他乜斜着眼睛看向赵重熙,似是想要看清楚自家这个好师弟究竟是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赵重熙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戏谑道:“假牛鼻子老道,莫非你又学会看相了?”

    袁谟迟迟不做应答。

    他把赵重熙离开书院之后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仔细回想了一遍。

    结果……

    他越发愁得不行。

    重熙师弟仿佛就是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呐!

    否则老天爷把那么大的好处直接砸在他的头上,他为何不懂得抓紧?

    左大姑娘他是没有见过,但司徒六姑娘他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年纪尚小还没有完全长开,但那真是个顶顶绝色的美人。

    不仅模样长得好,气质更是文雅脱俗。

    重熙连她都看不上,莫非那位左家大姑娘的容貌比司徒六姑娘还要更胜一筹?

    赵重熙哪里知道假牛鼻子老道已经把事情想歪到了什么地步。

    他只是以为自己算计师兄弟的事情让袁谟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耐心解释道:“袁师兄,周夙可以做好兄弟好朋友,也能做一名好臣子,可他做不了一名好丈夫。”

    袁谟嗤笑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阿夙当然是好兄弟好朋友,这一点是早已经证明过的。

    至于好臣子,凭他的忠心和能力,将来也一定错不了。

    可你凭什么说他做不了一名好丈夫?你看见了?

    别忘了他还没有娶亲呢!”

    赵重熙真想回答自己就是看见了。

    可惜这是绝对不能说的。

    他看着袁谟的眼睛道:“袁师兄,我承认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是偏袒了左家表妹,但我却从未想过要害周夙。

    他毕竟是一名男子,而且马上就要承爵,凭他的条件,想要寻一桩上佳的婚事并不难。

    左未晞却不一样,她虽然顶着安定侯府大姑娘的名头,又是我的表妹,可她是一名无父无母的孤女,有些事情她承受不起。”

    袁谟并非那等迂腐的人,赵重熙这一番话把他说得心里越发不好受。

    他想了想才道:“可万一左大姑娘和周夙是两情相悦呢,你岂不是枉做小人?”

    赵重熙冷笑道:“袁师兄,如果周夙真把小晞放在心里,你觉得咱们的计划还能成功么?”

    袁谟恍然。

    是啊,如果周夙真是左大姑娘的良人,别说一个小小的柳飘絮,就算他们把天下第一美人送到他面前,他也不会动心。

    可……

    他皱着眉道:“你这话的确有道理,可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为什么非得是柳飘絮?”

    襄阳虽然也是一座不小的城池,但比之京城却多有不及。

    反正你只是想寻一位女子勾引周夙,又何必舍近求远?

    赵重熙笑道:“京城的不合适。”

    男人喜欢女人,固然有容貌的缘故,但也不全是因为容貌。

    就好比左未晞和柳飘絮,论容貌两人不相上下,小晞甚至还更加漂亮一点点。

    可周夙却只把小晞当妹妹,却把柳飘絮当他喜欢的女人。

    如果单是这样,他还不用做得这么绝。

    只需把柳飘絮打发得远远的,让周夙一辈子都见不到她就行了。

    可惜周夙太花心,他喜欢柳飘絮不假,喜欢其他女人也一样真。

第二百零二章 不娶妻

    袁谟被气笑了。

    什么叫做京城的不合适?

    河还没过便要拆桥,敷衍人也不带这样的!

    他把双手环在胸前,凉凉地看着赵重熙:“方才你可是应承过会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赵重熙反问:“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没有认真回答?”

    袁谟瞪了他一眼:“第二个!你十年未曾出山庄半步,是怎么知晓襄阳城中有个会春阁,又是怎么知晓会春阁里有个柳飘絮的?”

    赵重熙轻笑道:“以袁师兄的聪明,实不该和梧桐问出一样的问题。”

    “本真人偏生就要问了!”

    “我十年间从未出山庄半步,当然不会知晓襄阳城中有个会春阁,更不会知晓会春阁里有个柳飘絮。这些事情都是听别人说的。”

    “山庄里哪个‘别人’会去谈论这种事?!”袁谟真是快气死了。

    “袁师兄,山庄虽然僻静,但也并非同外界完全隔离的桃花源,更不是和尚庙。

    除了恩师一家和咱们师兄弟之外,尚有许多仆从。

    那些人又不是来山庄修行的,说话向来都是荤素不拘生冷不忌。

    你在山庄里住了这么多年,总不会一次也没有听过吧?”

    袁谟:“……”

    几个月不见,重熙师弟的口齿愈发伶俐,防备之心也更重了。

    这一点他不是不理解。

    人与人之间相处,虽说很多时候是利益驱使,但忠诚可靠的人也不少。

    身为大宋皇长孙,重熙不可能永远都那么单纯,但他也不能事事防备,人人防备。

    要想登上那个位置,单靠身份是不行的,还需要一大批忠诚可靠的人辅佐。

    可他连自己这样的人都不信任,将来遇见事情的时候谁还肯帮扶他?

    他坐直身子看着赵重熙:“重熙师弟,你其实是可以相信我的。”

    赵重熙苦笑了下:“我知道。”

    虽然上一世袁谟直到他死前都没有再出现,但他相信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至于今生,袁谟已经为了他做了不少违背自己意愿的事儿。

    譬如说翻垃圾、去青楼赎人,回京安排各种琐碎的事务……?

    他还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他?

    可再是信任,重活一世这种事情也是绝对不能拿出来和他分享的。

    所以依旧只能撒谎。

    赵重熙不由得伤感起来。

    这一世除了司徒曜那厮,自己真的再也寻不到一个可以说真话的人了么?

    见他突然间变得有些难以捉摸,袁谟反倒是不好揪着不放了。

    半晌后他才再次开口:“重熙,不想说便不说了吧,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重熙点点头:“周夙和小晞估计下个月底便会举行定亲宴,你尽快把事情安排妥当。”

    “知道了。”袁谟点点头,又道:“重熙,我还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说吧。”

    在听清楚究竟是什么事情之前,赵重熙真是不敢再打包票了。

    袁谟道:“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混到司徒六姑娘身边,究竟是为的什么?”

    上次在汾州的集市里他就问过一回了,可惜赵重熙并没有给出答案。

    这几个月来,他但凡一有空闲,就忍不住开始琢磨这件事。

    可惜凭他那么聪明的脑袋,愣是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

    所以今日明知重熙师弟依旧不会回答,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然而出乎他预料,赵重熙这次居然回答了。

    “总之我的目的同阮家没有任何干系。”

    袁谟晃了晃大脑袋:“和阮家没有干系,那便是同司徒家有关喽,可……”

    他努力想了好一阵,也想不出司徒家有什么东西值得赵重熙惦记。

    只有一个司徒箜。

    “重熙,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嘛,司徒六姑娘真的是……”

    这已经不是袁谟第一次在他面前提司徒箜了。

    赵重熙又不笨,怎会不清楚袁谟的用意。

    无非还是舍不得放弃那股最强大的助理。

    这也不能怪袁谟,毕竟他从未同阮家的人接触过,不清楚那一家人的脾性。

    他们对司徒箜是真的疼爱,从未指望着要利用她的婚姻去谋求荣华富贵。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喜欢皇祖母定下的婚约。

    无非是缺少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它毁掉罢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禁涌上了一丝酸涩。

    袁谟那一日在集市上的话其实并没有说错。

    放眼整个大宋,像司徒箜一样适合做自己妻子的人,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当初皇祖母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可他……

    一想到“司徒”那个姓氏,他心里就说不出的厌恶。

    而且瞧司徒箜的样子,分明对嫁入皇室半分兴趣都没有。

    这一门看似珠联璧合的婚事,其实就是两厢不情愿

    非要凑在一起也不是不能过下去,可终究是一种遗憾。

    他弯了弯唇道:“袁师兄,你和司徒箜也就见过一面,而且也没说几句话,可你对她的印象似乎很不错。”

    袁谟笑道:“那般出众的小姑娘,想要有个坏印象才叫难呢。”

    “如果……机缘巧合之下她成为了你的未婚妻,你会怎么想?”

    袁谟哑然失笑:“你可真是敢想!我虽然是大宋皇长孙殿下的师兄,但却是个早已没有了亲人的寒门子弟。

    又如何敢去肖想司徒六姑娘那样的贵女。”

    赵重熙不以为然道:“凭师兄的本事,要真想走仕途,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袁谟立刻止住他的话:“打住,打住,你真是越扯越远了。咱们自小一起长大,我的志向是什么你不知道?

    我这辈子不仅不会做官,也不会娶妻。”

    虽然这是袁谟第一次说出心里的想法,赵重熙却并没有觉得奇怪。

    他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叹了一口气。

    “袁师兄,其实我的想法同你也差不太多,我也不想娶妻。”

    “胡说八道!”

    袁谟狠狠啐了他一口。

    “皇长孙想要打一辈子光棍,你是骗鬼还是做梦?”

    赵重熙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辩驳。

    他既没有骗鬼,也没有做梦。

    其实他很清楚,世间的女孩子大多还是善良美好的。

    像“司徒箜”那样毒如蛇蝎的女子少之又少。

    可他就是对谁都提不起兴趣,更不用说娶妻。

第二百零三章 狭路逢(上)

    赵重熙虽然没有辩驳,但以袁谟对他的了解,不难看出他并非在开玩笑。

    袁谟的笑容渐渐淡了。

    知好色则慕少艾。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总会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异性。

    他自己也一样,遇见漂亮可爱的女孩子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而且对于一辈子不打算娶妻这个说法,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嘴上那么坚定。

    都说千里姻缘一线牵,保不齐哪一日他就遇见了姻缘线那一头的人呢?

    可重熙这么一个身份尊贵长相俊美的少年,为何会如此排斥娶妻这件事?

    受过情伤?不可能。

    山庄里根本不具备受情伤的条件。

    那么就是……

    袁谟浑身的寒毛倏地竖了起来。

    难怪司徒六姑娘那般的美貌都没能引起重熙的半分兴趣。

    原来他竟是喜欢男子!

    十年没有出过山庄,重熙接触过的人有限,左不过就是他们这一群师兄弟。

    那么他喜欢的人……

    见袁谟突然神色大变,赵重熙顿觉莫名。

    假牛鼻子老道这是突然抽风了?

    袁谟艰难地抿了抿发干的嘴唇:“重……重熙……咱们师兄弟十几个,论长相我最普通,论武功我也最差……虽然咱俩自小最合得来,但你也别……”

    赵重熙一头雾水:“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是皇长孙,不管愿不愿意,将来身边都会有正妃、侧妃,以及许许多多的女人,所以你千万不要喜欢……”

    那个“我”字,就算袁谟的脸皮再厚也没法儿说出口。

    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相信赵重熙会这么没有眼光,竟会看上自己这个大脑袋的假道士。

    所以方才他一定是疯了!

    赵重熙总算是明白过来。

    他的俊脸腾地红了:“死牛鼻子,你那颗大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袁谟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好了好了,就当我方才胡说八道……只是你说话就快满十六岁了,圣上那边定然已经开始给你物色正妃和侧妃人选。

    虽说这事儿由不得你自己做主,圣上物色的人选也绝对不会太差,但你也要盯紧些。

    都是娶正妃纳侧妃,但娶谁纳谁这其中的差别大了去了。”

    赵重熙扯了扯嘴角:“我连正妃都不想娶,还纳什么侧妃!”

    袁谟一挑眉:“难怪你会出手干预左大姑娘同阿夙的婚事,可……

    且不说阿夙究竟是不是一个花心的男人,你有没有想过,左大姑娘或许并不介意这样的花心呢?

    毕竟阿夙很快就要承爵了,大宋朝最年轻的一品侯,这辈子身边怎么也不可能只有妻子一个女人吧?

    再则左大姑娘本身也是侯门贵女,这种事情早已见怪不怪。说不定她知道事情真相后还会怪你多管闲事。”

    赵重熙冷笑。

    小晞怎么可能会不介意?

    如果不是介意周夙的花心风流,她上一世何至于那样黯然神伤。

    只不过那时她选择了隐忍,结果周夙把一个又一个的女人纳回府里,最终……

    他冷声道:“只要能把这门婚事搅黄了,她想怪就让她怪去吧,我无所谓。”

    袁谟耸耸肩:“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世上风流花心的男子可不止一个周夙。

    左大姑娘终归是要嫁人的,你上哪儿去给她寻一位真正的好夫婿?”

    赵重熙笑了笑:“用心去找总能寻得到。”

    其实这样的人早已经在小晞身边了,只是她暂时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在他看来,荀朗除了身份稍有不及,其他任何一个方面都不逊色于周夙。

    只要小晞放下心里的执念,愿意接受荀朗,这一世她定然会做一个最幸福的女人。

    袁谟撇撇嘴:“本真人觉得自己被你套进去了。

    从始至终阿夙的风流花心都是你猜测的,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待观察。

    就算是真的,一个小小的柳飘絮真的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以她的身份,周夙就算真的钟情,也不可能娶她为妻,顶多许一个侍妾的身份。

    说不定他直接就把人带到左大姑娘面前,人家小两口商量着就把柳飘絮的事情定下来了。

    结果你就是瞎操心,而本真人就是白忙活,白白花费那么多的银两和精力替阿夙寻了一名美貌侍妾。”

    赵重熙笑了笑。

    他之所以让袁谟大费周章地去寻柳飘絮,自然是有原因的。

    上一世周夙身边的女人太多,但柳飘絮是很特殊的一个。

    至少他是真的喜欢过柳飘絮,甚至不惜为了这个女人一次次伤害小晞。

    柳飘絮究竟是哪里吸引人他不清楚,想来是某一个方面特别合周夙的心意,所以他怎么也放不下。

    “总之咱们依照计划把一切都布置好,小晞那边我也会寻机会去劝说她。

    长痛不如短痛,和周夙的婚事不成,她肯定会非常伤心,但总比一辈子都搭进去强。”

    袁谟道:“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只能尽力依照你的吩咐去做了。”

    赵重熙站起身抱了抱拳:“有劳袁师兄,今日时辰不早了,我和梧桐先行回成国公府,有事咱们过后再谈。”

    袁谟也站起来还了一礼:“重熙,我记得你离开山庄是因为圣上突然召见。可如今几个月都过去了,圣上却一直没能见到你,他难道都不会觉得奇怪么?”

    赵重熙笑道:“没什么好奇怪的,该去见皇祖父的时候我自然会去。”

    袁谟又叮嘱:“司徒家那边如果没有什么要紧事,你还是不要停留得太久。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虽然你十年未曾回过京城,但也难免会有人时常挂念你。

    一旦被人识破身份,让人得知皇长孙居然在成国公府做小厮,重要关头时难免遭人诟病。”

    赵重熙自然知道他所指的“重要关头”是什么。

    皇祖父膝下不止父王一个儿子。

    贤妃所出的二皇子和韩皇后所出的三皇子年纪和他相仿,两人俱是野心勃勃。

    一旦被他们识破身份,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机会。

    只不过他很清楚,他们这样做没有任何用处。

    因为皇祖父和他听说过的任何一位皇帝都不同。

    他的心思实在是太难琢磨了。

    即便是重新活了一回,赵重熙也不敢说自己了解皇祖父。

    但有一点他同样很清楚。

    那就是皇祖父一直都希望他和父王,大宋的太子殿下不一样。

第二百零四章 狭路逢(下)

    同袁谟告辞后,赵重熙和梧桐一起离开了小宅子。

    “爷……”梧桐望着自家爷的后脑勺,轻唤了一声。

    “嗯?”赵重熙顿住脚,转头看着他。

    “明儿是上元,您……您还不打算进宫么?”

    “方才听见爷同袁谟说的话了?”

    “听见了一点儿……”梧桐嘟囔道:“小的就是想着,爷回京的事儿肯定瞒不了多久,万一圣上怪罪下来……”

    赵重熙轻笑:“就算是皇祖父真怪罪下来,爷一个人顶着,绝不牵连你。”

    梧桐:“……”

    爷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主子犯错首先受罚的就是他们这些小厮。

    虽然他没有在宫里待过几日,也只有幸见过圣上一回。

    可他清楚地记得,圣上是多么的威严和可怕。

    一旦……自己就算能保住这条小命,皮也肯定会被扒掉好几层的。

    赵重熙弯起手指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一下:“爷要是连你都护不住,趁早收拾行李回山庄,这一辈子都别再入世了。”

    梧桐心里暖暖的,却还是忍不住又道:“爷可不能有那样的想法,您要是回了山庄,就真的连媳妇儿都娶不着了。”

    赵重熙无语。

    什么时候连生性老实憨厚的梧桐说话也学会绕弯子了?

    想问自己娶妻的事情就明说,偏生还扯出那么大一堆话。

    难道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

    不管是避世还是一辈子不娶妻,这些于他而言都只是空想——得空的时候随便想想。

    就算同司徒箜的婚约不做数,皇祖父也会立刻替他寻到另一名合适的正妃人选。

    大宋的贵女们……

    他只觉得脑仁儿疼。

    与其娶她们,还真不如顺着祖母的意思娶了司徒箜。

    梧桐见他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又大着胆子道:“小的同袁真人是一样的想法,也觉得司徒六姑娘其实同爷挺合适的。”

    赵重熙轻笑道:“你以为司徒六姑娘是想娶就能娶的?”

    梧桐道:“旁人自是不行,可爷不一样啊,只要您去圣上跟前儿请旨……”

    “梧桐,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赵重熙突然打断了梧桐的话,表情也变得异常严肃。

    因为上一世梧桐并没有同他一并遭人算计,重生之后赵重熙自然而然地认为梧桐不会遇到危险,所以甚少为他考虑。

    总想着只要自己混得好了,梧桐自然也能跟着好。

    而此时他才突然意识到,梧桐的年纪虽然不算小了,但性格真是单纯得很。

    看来是必须好好敲打他几句,否则将来吃亏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梧桐,其实爷和旁人相比并没有什么两样。

    从前皇祖父只有我们兄弟二人两个孙子,自是什么都向着我们,如今却不一样了。

    二皇叔和三皇叔的年纪虽然比我还小,但差不多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用不了多久,皇祖父膝下就会多出好些小皇孙,你觉得爷的地位还会是特殊的么?”

    梧桐:“小的知道,可您是圣上的嫡长孙啊,他总不能连这点事情都不应承。”

    “皇室和一般人家是不一样的,嫡长只证明了一个人的来路,并不能决定他的去路。

    所以你今后,尤其是在我的身份暴露之后,绝对不能四处招摇。”

    “是,小的记住了。”梧桐并没有辩驳,显然对自己的毛病心里还是有数的。

    赵重熙见他受教,轻笑道:“走吧,咱们早些回去。”

    梧桐应了一声,主仆二人并肩继续往前走。

    因为天儿太冷,柳条巷里格外冷清,几乎没有遇见什么行人,他们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巷口处。

    然而刚准备转向,一名头戴兜帽,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的女子迎面朝他们走了过来。

    主仆二人一起侧了侧身,打算让那女子先过去。

    孰料那女子却反而朝他们这便凑了一步,惊呼道:“梧桐?你怎的会在这里?!”

    不等梧桐反应过来,赵重熙先就大吃了一惊。

    因为这女子的声音非常耳熟,竟是“司徒箜”身边的大丫鬟溶溪!

    这一世虽然好多事情都变了,可同样也有很多事情没有变。

    比如说……

    女子见梧桐像是没有认出自己,便伸手把兜帽一掀:“是我呀!”

    梧桐惊喜道:“溶溪?”

    赵重熙微微眯了眯眼睛,自己方才果然没有听错。

    她的确就是上一世“司徒箜”身边的大丫鬟溶溪。

    既然她出现了,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司徒箜”也在这附近?

    赵重熙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尽量用淡然的眼神看着溶溪。

    瞧她一副和梧桐非常相熟的样子,八成回京之前“司徒箜”就在司徒曜身边。

    那厮太可恶!

    口口声声说什么只有司徒箜一个女儿,这么多年却一直在悉心照料着另一个女儿。

    活该司徒阮氏母子三人不愿意搭理他!

    溶溪是青青身边最得用的人,除了伶牙俐齿之外,脑子也特别好用。

    她瞥了赵重熙一眼,警觉道:“梧桐,他是谁?”

    梧桐微微一愣,爷的身份不管真假,似乎都不能对溶溪说。

    赵重熙见势不妙,忙道:“我是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阿福。”

    很明显这一世“司徒箜”和溶溪并没有机会住进成国公府,所以他并不怕谎言被拆穿。

    果然溶溪只是疑惑道:“世子爷身边的小厮?那你怎的会和梧桐在一起?”

    赵重熙笑道:“姑娘说笑了,我们爷是三爷的嫡亲兄长,我和梧桐为何不能在一起?”

    溶溪暗暗白了他一眼,有对梧桐道:“是不是三爷让你到柳条巷来找姑娘的?”

    梧桐摇摇头:“不曾,我今日是替三爷来送东西给一位故友。

    我还想问你呢,你和青姑娘不是去了枣花巷么,怎的会在柳条巷?”

    他虽然刚才愣了愣神,但反应并不慢。

    司徒三爷早间派苏白和云娑去枣花巷搬东西的事情他自是听说了。

    虽然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但显然司徒三爷和青姑娘父女二人之间发生了一些误会。

    虽然他对青姑娘的印象很好,可有些事情不是他一个小厮可以插手的。

    所以他只能装出一副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

    还是先听听溶溪怎么说。

第二百零五章 生反感

    这一世青青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溶溪的性情多少也有些收敛。

    虽然还是伶牙俐齿十分泼辣,但远不如上一世那般张扬。

    她一听梧桐说什么“枣花巷”,气就不打一出来。

    但气归气,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梧桐,你替我们姑娘回去给三爷捎个口信,苏白和云娑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梧桐又是一愣。

    欺负人?

    那俩都快被撵出府了,还拿什么欺负人?

    见他不接话,溶溪骂道:“咱们回京之后青姑娘不是去枣花巷住了么,可那宅子里的房屋年久失修连个舒服的炕都没有,哪里能住人?

    咱们都不懂那些事情,又怕招了不妥当的人来家里。所以姑娘就托人给苏白捎了个口信,请三爷派人来替她修一修房子顺便盘个炕。

    谁知苏白压根儿不理会,姑娘熬了好几日实在是熬不下去了,最终只能舍了枣花巷的宅子。

    你是不知道寻个宅子有多不易。

    大年下的那些经纪基本都不做生意了,咱们不知费了多少精神才在这柳条巷租到了一所小破宅子。

    这小宅子真是……”

    巴拉巴拉……溶溪像是憋屈了太久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宣泄的机会一般,没完没了地对着梧桐诉起苦来。

    赵重熙又眯了眯眼睛。

    听溶溪说话的语气,之前司徒曜对“司徒箜”……不,青姑娘应该还是很不错的。

    纵然不及上一世那般捧在手心里疼爱,但也是非常照顾,甚至还把她带到了衢州。

    可那厮为何突然就翻脸不认人了呢?

    再联想到那厮的话——司徒箜是他唯一的女儿。

    这么说来,青姑娘的身世莫非另有蹊跷?

    难怪上一世她会有那么大的本事,真是兴风作浪为所欲为。

    果然是背后有人撑腰。

    或者说她本就是那人的一颗棋子。

    这么一来自己反倒是不好立刻出手对付她了。

    不把她背后的人挖出来,就算此时便把她揪出来大卸八块又如何?

    非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打草惊蛇,把自己再一次暴露在危险之中。

    那边溶溪的话还没有停,她把手里包袱打开了一角:“姑娘从前也是娇养惯了的,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我瞧着她写字的纸张实在太差,便想出去给她寻些好的。

    可惜如今咱们手头不宽裕,仿澄心堂是买不起了,只将就着寻了些团花。”

    团花还是将就?

    梧桐嘴角微微抽了抽,第一次对青姑娘生出了些不满。

    平日里司徒三爷给过青姑娘多少银子他是不清楚。

    可那一日分别的时候,三爷塞给青姑娘了一万两银票,这是他亲眼看见的。

    那可是货真价实的一万两!

    别说他这个小厮,就连爷活了十多年,都未必亲手拿过那么多的银票。

    三爷虽然是青姑娘的父亲,可他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父亲。

    他回京之后要忙着去衙门排号,要和父母妻儿亲人团聚,还要处理许多杂事,总不能只围着青姑娘一个人转吧?

    修房子盘炕租宅子,这点事情的花费根本不会超过二百两银子。

    青姑娘要是那等懂事儿的闺女,就该暂时不要去打扰司徒三爷,好歹先把最忙碌的这一段先混过去。

    可她呢,大多数寒门子弟都用不起的团花,在她这里却只是将就。

    溶溪哪里知道梧桐心里已经生出了反感。

    她把包袱收拾好又道:“我们那小破宅子实在不像样子,加上夫人素来不喜外人叨扰,所以就不请你们俩进去了。

    梧桐,你要记得要把这些事亲自告诉三爷,别又让苏白和云娑搅和了!”

    梧桐胡乱应道:“放心吧,我不会忘了的。”

    溶溪冲两人挥挥手:“那我就先走了,你们一路上小心些。”

    赵重熙和梧桐点点头,目送着溶溪离开。

    直到看清楚她进了哪一所小宅子,赵重熙才转头看着梧桐:“之前你为什么不同爷说青姑娘的事儿?”

    见他的目光有些阴恻恻的,梧桐打了个冷颤。

    他小声道:“青姑娘虽然也是司徒三爷的女儿,但终究只是个外室女。

    爷的身份何等尊贵,小的岂敢用这种腌臜破事来污了爷的耳朵……”

    赵重熙被他逗笑了:“你个臭小子,同袁谟在一起待了那么久,真本事什么都没有学会,就学会了一张油嘴!”

    其实他也知晓方才是自己不讲道理了。

    他同梧桐见面才第三日,期间有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两人根本就没有机会好好说话。

    青姑娘是他上一世的仇人这件事情梧桐并不知晓,他又怎可能去主动提及。

    “走了!”他拽了梧桐一把,两人走出了柳条巷。

    回到成国公府时,天已经快黑了。

    和梧桐以及史可奈一起用过晚饭,赵重熙又去了司徒曜的书房。

    此时司徒曜正在温习契丹文。

    年前韩禹就已经把他所有的日程都安排好了。

    正月十六衙门开印,他就必须每日都到鸿胪寺点卯。

    他额头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本来是可以再请几日假的,但他却丝毫不敢放松。

    让他做副使的人是圣上,决定他今后品级和官职的人也是圣上。

    但韩禹在其中的作用却不容忽视。

    甚至可以说,只要他不乐意,自己这辈子仕途就别想通达。

    司徒曜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了韩禹,但两辈子的经验告诉他,韩禹绝不是个小人。

    只要自己把事情做得圆满,让他挑不出毛病,他绝不至于非要同自己过不去。

    可要想让韩禹挑不出毛病,这个难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所以他这段时间必须更加努力。

    他正学得投入,就听谷雨在外回道:“爷,阿福说有事儿要禀报。”

    司徒曜的一双凤眸险些喷出火来。

    皇长孙究竟想要做甚?!

    自己都已经彻底不敢管他了,在这府里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他为何还要来搅扰!

    “让他进来。”司徒曜把手里的书本扔到一边,忿忿地瞪着书房门口。

    “三爷。”赵重熙躬身施了一礼。

    “谷雨下去歇着吧,这里有阿福就行。”

    纵然心里再不满,司徒曜还是不得不十分配合地把谷雨支走了。

    “是。”谷雨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出了书房。

    他看着阿福也不像是会伺候人的,可三爷这两日怎的像是特别喜欢用他呢?

第二百零六章 起争执

    随着关门声响起,司徒曜的怒火也燃到了顶点。

    他气急道:“长孙殿下每日这般对着微臣低三下四地行礼,竟不觉得委屈?”

    赵重熙弯了弯唇,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特别喜欢看司徒曜气急败坏的模样。

    譬如说此刻,他本是想就那青姑娘的事情来质问一番的,可一看对方的模样,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司徒曜抚了抚胸口,近乎哀求道:“殿下,您想要留在成国公府微臣拦不住,但请您也别为难我好不好?

    您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微臣公务缠身家事繁琐,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

    “司徒三爷。”赵重熙终于开口了。

    司徒曜把没有说完的话强行止住,抬了抬手道:“您说,您说……”

    “你猜我今日出府遇见谁了?”

    “谁?”

    “溶溪。”

    司徒曜的脸皮剧烈抖动了一下。

    溶溪是青青最信任的人,遇见她便等同于遇见了青青。

    然而,就算长孙殿下知晓了青青的下落,甚至出手报了仇,和自己也没有半文钱的干系。

    他拱了拱手:“那微臣恭喜殿下了。”

    这样的反应完全在赵重熙的预料之外。

    就算那青姑娘的身世有问题,毕竟也随在司徒曜身边六七年。

    以这厮婆婆妈妈的性子,竟能做到这般决绝?

    他沉声道:“这话从何说起?”

    司徒曜道:“殿下隐忍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报仇雪恨?既然知晓了仇家的下落,想来定然已经干净利落地报了仇,难道不值得恭喜?”

    赵重熙一噎。

    难怪皇祖父提拔这厮做和谈副使,果然是口才了得!

    司徒曜继续道:“殿下大仇得报,留在成国公府便已经毫无意义。明日乃是上元佳节,殿下还是回宫吧。”

    “司徒曜!”赵重熙握了握拳,厉声喝道。

    司徒曜冷嗤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你总不能一辈子都赖在成国公府,万一圣上知晓了,定然以为司徒家有什么图谋。

    而且你别忘了,这个时候那婚约还是一个秘密,你就不怕圣上起疑心?”

    赵重熙道:“这个不用你操心,你不就是怕我非要做你女婿么?”

    “难道你不想做?”司徒曜目光闪了闪。

    赵重熙是真想斩钉截铁地说一声不想,可司徒曜眼里的光闪得实在是太碍眼了。

    他冷声道:“婚约是皇祖母同阮大将军定下的,岂是我说想就想,说不想就不想的?!”

    司徒曜一咬牙,就知道这厮不怀好意!

    “这么说来你还是不肯离开成国公府了?”

    赵重熙点点头:“暂时不会离开。”

    “好!”司徒曜一拍书案:“既如此,咱们便约法三章!”

    “三爷请说。”

    “从今日起,你不得瞒着我在府里做小动作,尤其是针对箜儿的。

    还有,我是绝不会答应女儿嫁入皇室的,你必须想办法去圣上那里把婚约解除了。”

    赵重熙笑了笑:“第三呢?”

    “第三,青青那边……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再等一等。”

    赵重熙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可有些事情他必须先问清楚。

    “三爷,青青的身世你能否告知一二?”

    司徒曜一口回绝:“不能!”

    开什么玩笑,那种糗事怎么能告诉外人知晓。

    赵重熙嗤笑道:“还真是父女情深!莫非你忘了自己上一世是怎么死的了?”

    “殿下用不着激将,微臣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好歹也比您多活了十几年。

    说句您可能不太爱听的话,上一世如果没有那个婚约,微臣一家也未必就会落得那般悲惨的结局。

    所以,这一世只要把那婚约解决了,大宋皇室中的那些争斗就同我们一家没有了任何关系,那些人吃饱了撑着来对付我?”

    赵重熙怒极反笑。

    司徒曜分明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在许多方面可以说很少有人能与之匹敌。

    可有些时候却又蠢得很。

    方才这些话的确说得很实在,很有道理,可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真的没有问题么?

    他就不怕自己怀恨在心?

    不过他方才这些废话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赵重熙往司徒曜身侧凑了凑:“听你方才的意思,那婚约除了皇祖父和阮大将军之外,还另有人知晓?”

    司徒曜愣住了。

    方才他不过是顺嘴一说。

    可听了皇长孙的话之后,他才发现这件事的确是有些蹊跷。

    上一世婚约的事情他是从皇长孙嘴里得知的,在那之前他真是半点消息都不知晓。

    不仅是他,就连阮氏也一无所知。

    可青青不一样。

    如今他再仔细回想她上一世的种种行为,的确是有一些蛛丝马迹可寻。

    那么,究竟是谁知晓这个本该是秘密的婚约,他又是如何同青青勾搭在一起的呢?

    司徒曜越想越害怕,紧紧抠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都泛白了。

    莫非那人就是因为知晓了婚约的存在,所以才弄出了这么大的陷进?

    箜儿的夭折,妻子的重病,甚至于皇长孙和他的惨死……

    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早就有人算计好的?

    他哑着嗓子道:“殿……殿下,你说那人会是谁?”

    赵重熙冷笑:“这事儿不该问你么?青青的父母是谁?她是怎么成了你的女儿?还有,上一世为什么她会成为你的嫡女?”

    司徒曜喃喃道:“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赵重熙快要失去耐心了。

    他一把揪住司徒曜的衣领:“你他娘的就不能干脆一点!”

    司徒曜道:“我也想干脆,可好些事情我真的是……

    殿下,这些事情错综复杂,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弄清楚的。

    您且容我几日,等我把手头的要紧事解决好,咱们再顺着已经知晓的线索慢慢查,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赵重熙松开他的衣领,讥讽道:“等你慢慢查出来,咱们说不定又被弄死一次了!

    重生这种事情发生一次都是老天爷眷顾,莫非你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一回?”

    司徒曜道:“不会的,咱们始终占有先机,而且这一世青青并没有机会成为成国公府的嫡女,他们的计划定然不会如上一世那般顺利。”

第二百零七章 闹分家(上)

    赵重熙打量着司徒曜俊美绝伦的侧颜,只觉心里堵得慌。

    他们二人如果愿意敞开心扉坦诚合作,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

    可惜……

    有些事情司徒曜不愿意,或者说不方便告诉他,他又何尝不是有许多事情瞒着司徒曜。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是报仇……

    不,不仅仅是报仇。

    更要紧的是生存。

    如果不把一切查清楚,他们别说报仇,这一世同样很难好好活着。

    他压低声音道:“三爷闹腾了这几日,目的不仅仅是从二爷那边讹钱吧?”

    司徒曜:“……”

    皇长孙真是个地里鬼。

    自己从老二那边讹钱的事情分明只有谷雨一个人知晓,居然没能瞒住他!

    赵重熙笑道:“三爷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顺手也就替你办了。”

    司徒曜嗤笑道:“我可不敢支使殿下,再说您如今是箜儿的小护卫,那便去把您该做的事情做好。”

    “不担心我打六姑娘的主意了?”

    “你要是真敢胡来,我立刻就把你混入国公府的事情告知圣上!

    皇室子弟最忌讳的是什么事儿,想必您比我更清楚。

    一旦圣上起了疑心,您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

    “三爷这算是破罐子破摔还是鱼死网破?”

    “别以为我是在吓唬您,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旦把我逼急了,谁也别想活!”

    赵重熙笑着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三爷莫要生气,您可是圣上钦点的和谈副使,很快就要代表我大宋去和燕国以及契丹和谈,绝对马虎不得。

    这些琐事就交给我去办,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司徒曜重重哼了一声:“青青的脑子有多好用你心里有数。今日你和梧桐算是惊动了她,所以咱们得盘算好下一步该怎么做。”

    赵重熙道:“你的意思是说,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了?”

    “这一世她六岁起便一直在我身边。从她平日的表现来看,的确不像是知晓她自己的身世。

    可回京这一个月就不好说了,吕氏……就是她的亲娘,那女人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她见我突然对青青冷淡,说不定会把事情真相告诉她。”

    “那……不如我去找几个人暗中盯着她们?”

    “切莫打草惊蛇,一旦她们又溜了,想要再找就麻烦了。”

    “放心吧,绝对不会让她们发现。”

    赵重熙做了保证后,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三爷还是早些休息,后日衙门开印事情还多着呢。”

    司徒曜连话也懒得说了,只冲他挥了挥手。

    ※※※※

    第二日一早,司徒曜用过早饭后便去了春茂堂。

    伤势未愈加上心事重重,他昨晚勉强睡着了一个时辰,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卢氏向来疼爱他,哪里看得了他这副样子。

    “曜儿,是不是伤口疼了所以晚间没睡好?不舒服就好生养着,又何必跑这一趟。”她把司徒曜拉到身边坐下,心疼地看着他头上裹着的白布。

    司徒曜强作欢颜道:“儿子无碍的,就是有些事情想同母亲商量。”

    卢氏是个聪明敏感的女人,一听儿子今日唤自己“母亲”,就知道他要说的绝不是小事。

    她给身边的唐嬷嬷使了个眼色,很快正房里便只剩下了母子二人。

    “说吧,有什么要紧事儿?”

    司徒曜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母亲,恕儿子不孝,我想要带着妻儿单独过。”

    “你说什么?!”卢氏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曜儿自小最是听她的话,忤逆的事情别说做,连想都从不敢想。

    可今日……

    不,不止今日。

    确切地说从曜儿这次回京述职,她就发现他变了。

    给自己银票、同老二打架,这两件事情虽然有些反常,但也没有让她觉得太过吃惊。

    而自从阮氏回府,他把自己砸晕之后,事情才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苏白和云娑是自小就在他身边伺候的。

    通房丫鬟和爷们儿之间虽然最忌讳产生情意,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曜儿又是个心软的男子,即便不是真的喜欢,也会把苏白和云娑当作亲人一样。

    换做从前,就算是阿唐发现她们做下那些事情,曜儿也会替她们在自己面前求情。

    可这一次竟是他主动要求阿唐去搜查苏白云娑的行李。

    明摆着就是不想让那两人再留在他身边,所以才利用了阿唐,或者说利用了她。

    今日更甚,居然敢提出想要分家!

    自古以来就没有父母的在世时就分家的道理,曜儿这是要气死她么?

    偏司徒曜一点也不肯体谅卢氏的心情,字正腔圆地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啪!”卢氏抬手重重打了他一耳光。

    “曜儿,你怎么能……怎么敢!”

    她一共三个孩子,阿照年纪太小又是女孩子,自是没有挨过打。

    可长子和次子在她这里的待遇是有巨大差别的。

    虽然每次都不是她亲自动手,但长子从小真是没少挨板子。

    而次子不一样,模样同她早逝的母亲极为相似,又自小是个聪明乖巧的,真是被她捧在手心里疼大的。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辈子第一次动手打人耳光,巴掌竟会落在曜儿脸上。

    司徒曜白皙的脸颊顿时就红了,可他半分后悔的意思都没有,依旧笔直地跪在卢氏面前。

    卢氏用颤抖的手指着他道:“是不是阮氏怂恿你的?”

    司徒曜忙道:“母亲,府里的事情哪一件瞒得过您?阮氏回府之后,儿子还没有同她说过半句话,她如何能怂恿得了我?”

    卢氏抿了抿嘴。

    她何尝不知道这事儿同阮氏毫无干系。

    只不过人心都是偏的,遇见这种事情难免就想把责任往旁人身上推。

    她长出一口气道:“那你倒是给娘说说,为何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

    司徒曜道:“娘,儿子害怕,是真的害怕,这府里想要算计儿子一家的人太多了。

    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儿子没那么大的本事一次又一次地防备,索性离开了大家干净!”

    卢氏斥道:“什么叫算计你们一家的人太多?那日娘已经对你讲过了,阮氏受伤的事情是……”

    “娘——”司徒曜愤慨地打断她的话:“儿子不傻!”

第二百零八章 闹分家(中)

    重活一世的司徒曜早已经看清楚了“亲人们”的本质。

    今日当面提出分家,母亲听过后会有怎样的反应,他心里也提前做好了准备。

    可当他再一次亲眼目睹了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嘴脸”时,还是忍不住伤心了。

    这便是疼爱了他三十年,却在面临利益抉择时狠心放弃了他的母亲。

    大约是他脸上的悲愤哀伤太过明显,卢氏的心沉了沉。

    “曜儿,你连娘的话都不信了?”

    司徒曜惨笑道:“娘,您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大宋朝成国公府的当家夫人,竟如此忌惮一个小小的莫氏!”

    卢氏见他这般毫无顾忌地直戳自己的痛处,多少有些难堪。

    “曜儿,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懂得体谅母亲的难处。”

    这样的说辞司徒曜前世今生都听过不止一次。

    而且每一次他都选择了体谅这一份难处。

    今日他却不想再“体谅”。

    他直视着卢氏的眼睛道:“娘,您之所以选择隐忍,真的只是因为莫氏的弟弟做了吏部左侍郎?”

    卢氏冷笑:“这还不够么?换做几十年前,一个小小的吏部左侍郎连我卢家的门槛都够不着,可如今……

    我倒是不想忍,可谁来给我一个不用忍的理由?”

    司徒曜真是不想再听下去了。

    外祖家的确早已经没有了,可娘并非什么依靠都没有。

    她最疼爱的儿子做了阮大将军的女婿,她的长姐也是当今陛下的婶娘,一个小小的吏部左侍郎能掀起什么风浪?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父亲。

    但这也是他两世为人都没有能够想明白的问题。

    父亲和母亲自幼定亲,司徒家和卢家又是世交,所以他们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母亲这几十年虽然对父亲多有不满,但她心里把父亲看得很重,这一点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可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显然多有不及。

    他愿意维护母亲正妻的地位,却从不在她身上投注太多的感情。

    凭母亲的聪慧,又怎会看不明白这一点?

    从前他们兄妹三人年纪小,还需要仰仗父亲的疼爱和看重,母亲隐忍也还说得过去。

    如今大哥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自己也不再需要倚靠家族,最小的阿照也已过了双十年华,她还需要忍什么?

    然而她却为了一个心不在她身上的男人,生生忍了他和他的爱妾几十年。

    要说这里面没有一点缘由,他司徒曜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他并没有接卢氏的话,而是淡然道:“娘,您恨父亲么?”

    “恨?”卢氏摇摇头道:“几十年的夫妻,有什么恨不恨的。”

    “娘,正如您方才所言,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情您可以对我说。”

    卢氏眉梢微动:“你指的是……”

    司徒曜沉声道:“比如说当年咱们家明明在大燕待得好好的,为何突然就放弃了安稳富贵的生活,做了大宋的臣民?”

    卢氏苦笑道:“绕了那么大一个弯子,你竟是想知道这个?”

    “是。”司徒曜点点头。

    其实关于这件事情,司徒曜并非一无所知。

    只是当初他年纪太小,有些事情虽然记住了却没能搞懂,日子久了便有些混乱。

    比如说六岁那一年的端午在父亲书房里听到的那些对话。

    所以他急需一位了解事情真相的一个人点拨几句,把那些混乱的情形串联起来。

    卢氏叹道:“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娘也就不瞒着你了。

    你父亲同我是幼时便定的亲。

    他怎么想的我不清楚,可我自小就喜欢跟着他,长大之后更是仰慕不已。

    可就在我十二岁那年,你外祖父在朝堂上惹怒了大燕端康帝,从此以后卢家便日渐衰落,甚至连平西侯的爵位也没能保住。”

    这些事情司徒曜上一世便听过了,但为了能够听到重点部分,他只能按下心里的不耐认真聆听。

    只听卢氏又道:“卢家彻底没落了,你大姨母那时距离及笄不到半年,却因此被大燕晋王世子退了婚。

    曜儿,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子,一夜之间从一名尊贵的侯府嫡女成为了罪臣之女,又亲眼目睹了长姐遭人退婚的经过,你能理解她内心有多绝望惶恐么?”

    司徒曜薄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母亲。

    卢氏道:“那时我既担心长姐会做傻事,也担心父兄的前程,但最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婚事。

    晋王府能翻脸不认人,成国公府同样也能,所以我觉得自己的婚约是肯定保不住了。

    果然,没过几日你祖母那边就打算来卢家退婚,可你父亲却说什么也不愿意,最终在他的坚持下,我还是以正妻之礼顺利嫁入了成国公府,成为了世子夫人。”

    “所以,这才是您一直隐忍的最重要缘由?”司徒曜眸子中闪过一丝嘲讽。

    原来父亲从那个时候起就开始算计了。

    娘就是再聪明也不会想到,所谓的信守承诺,不过是为了掩盖司徒家的企图而已。

    而他那想要退婚的好祖母和不愿意悔婚的好父亲,不过是唱了一出双簧。

    他冷笑道:“娘,如果我说您当年被骗了,您会相信么?”

    卢氏疑惑地看着他:“我被骗了?”

    司徒曜道:“您还记得我六岁那年端午那一日,咱们府里来了什么人吗?”

    “你六岁那一年的端午?”卢氏拧着眉,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半晌后她摇了摇头:“年代太过久远,娘实在是记不清了。”

    司徒曜道:“父亲的嫡亲姑母,大燕的淑妃娘娘司徒兰馥,娘还有印象么?”

    “啊……”卢氏恍然:“我想起来了,那一日淑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宫女到咱们家来过,说是来送淑妃娘娘赏赐的端午节礼,可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妥?”

    司徒曜嗤笑道:“儿子记得清清楚楚,那名掌事宫女敏叫墨竹,她把节礼交给娘之后并未立刻回宫,而是去了父亲的书房。”

    卢氏心里倏地一紧:“你那一日恰好在你父亲的书房里?”

    司徒曜点点头:“是,那一日先生给我们放了半日的假,我们几兄弟便在外院玩捉迷藏,我为了不让二哥他们找到便躲进了父亲的书房中。”

第二百零九章 闹分家(下)

    那一日具体听到了什么,司徒曜并不打算一字不漏地告诉卢氏。

    他只是捡了可能同母亲相关的部分提了几句。

    然而只是这么几句,便足以让卢氏如遭雷劈。

    她整个人颓然地歪在了罗汉床上。

    “曜儿……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司徒家早有背离大燕的打算?”

    司徒曜道:“娘嫁入国公府三十多年,难道还不清楚司徒家的人本性如何?

    要不是另有企图,他们怎会愿意履行婚约?”

    “可……我分明记得,淑妃娘娘是很得大燕端康帝宠爱的,即便她那时已经年近半百……”

    “娘,纵使司徒兰馥是绝世美人,她做淑妃的时候也早已经迟暮,端康帝对她岂会有什么真情?

    更何况她从前还是昭惠太子的良娣,也就是端康帝长兄的妾室。

    虽不能称作嫂子,其实也是嫂子。

    如果不是利益驱使,他又何必冒着损害名声的风险把她留在身边,还册封了那么高的位分?”

    卢氏喃喃道:“端康帝究竟是为了什么……司徒家又是为了什么……”

    司徒曜劝道:“娘莫要多想,不管是端康帝还是司徒兰馥,都是早已经作古的人,咱们不用去管他们。

    眼下要紧的是父亲,咱们必须弄清楚他如今是怎么打算的?”

    听他提起司徒恽,卢氏的面色变得越发难看。

    “曜儿,这些事情如果都是真的,那你父亲就太……”

    少女时代她的确是非常爱慕司徒恽的。

    那般俊俏有才的少年郎,让她怎能不芳心暗许。

    可自从平西侯府遭遇变故之后,她一夜之间便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满心的愁苦和惶恐,豆蔻年华的少女心思全然变成了好好活下去的渴望。

    从那以后,她不仅把司徒恽当作夫君,更当作了恩人。

    几年后,长姐私下里同叛军首领赵雍的小叔叔,也就是后来的大宋济安王结亲的事情败露,导致了卢家的彻底毁灭。

    也就是那个时候,司徒恽做出了举家投靠大宋的决定。

    她一直以为司徒恽这么做一多半的原因是受卢家牵连,所以成国公府被端康帝所不容,最终他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投靠赵家。

    没曾想……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而且一天真就是三十多年。

    司徒曜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卢氏抬起手挥了挥:“曜儿,你先回去歇着吧,让娘一个人静一静。”

    “那我之前说的事儿……”

    卢氏合上眼睛道:“事已至此娘还能说什么,你自个儿的事情自个儿做主吧,只要你父亲同意,娘绝不拦着。”

    司徒曜重重磕了个头:“娘保重,儿子告退。”

    他站起身走出了正房。

    离开了春茂堂,司徒曜没有做半分停留,迈开大步朝外院走去。

    很快他就来到了司徒恽的书房外。

    因着今日乃是上元佳节,几名小厮寻了十几盏样式独特做工精巧的花灯正往廊下挂。

    换做往日司徒曜或许还会有心思欣赏一番。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

    他冲一名小厮道:“国公爷在么?”

    那小厮忙道:“在呢,荣小的替三爷通禀。”

    司徒曜点点头,目送着小厮走进了书房。

    不一会儿,只听书房里传来了一道低沉的男声:“老三进来。”

    司徒曜略整了整外裳,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父亲安好。”他躬身行了个礼。

    司徒恽的心情像是非常不错,难得对他露出了温煦的笑容:“过来为父身边坐。”

    一面又吩咐丫鬟上好茶。

    “不用了。”司徒曜止住了那丫鬟的动作,又道:“儿子有些话想同父亲单独说。”

    司徒恽笑容顿了顿,对那丫鬟和方才的小厮摆摆手:“都退下。”

    见此情形二人赶紧退了出去。

    司徒曜并未像之前在卢氏跟前儿那样跪下,只是拱了拱手道:“父亲,等这几日忙过之后,儿子想要带着妻儿单独出去过,望您成全。”

    “什么?!”司徒恽的反应和卢氏之前一模一样,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他仔细打量了司徒曜一番,这才发现他的左脸颊微微有些红肿。

    “就是为了这事儿被你母亲打了?”

    “是。”

    “那你还来闹什么?”

    “儿子没有闹,就想带着一家人单独过。”

    “混账!”司徒恽顺手拿起桌上的玉石镇纸砸了过去。

    这次司徒曜并未躲闪,镇纸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

    司徒恽厉声道:“你老子我还没死,你便想要分家产了?”

    司徒曜懒得同他叽叽歪歪,直言道:“父亲,儿子之所以想要分府单过,为的是一家人的平安,其中缘由您一定知晓,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狗屁缘由!”做了五十多年斯文人的司徒恽再一次忍不住爆了粗口。

    司徒曜却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抬起头凝视着司徒恽那张保养得宜的“老脸”道:“父亲,那一日咱们父子在这间书房里说过的话您还记得么?”

    司徒恽一愣。

    那一日?哪一日?

    司徒曜冷嗤:“父亲不记的那一日,总该记得我六岁那一年端午那一日吧?”

    司徒恽大惊失色,伸出颤抖的手指虚指了他几下:“你……你居然敢骗我?你究竟听到了什么?!”

    司徒曜讥讽一笑:“该听到的都听到了,父亲放心,只要您不为难儿子,儿子便也不会为难您。”

    司徒恽一口牙咬得咯咯响:“你在威胁我?!”

    司徒曜继续笑道:“岂敢,儿子的要求不高,就想带着妻儿一起过几天安稳日子。”

    “分家绝不可能!司徒家从没有那样的规矩!”

    司徒曜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分家,只是不想再同这些所谓的亲人多来少去而已。

    他嗤笑道:“那也行,父亲把三房附近这一片都划给我们一家,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还有,我要另外开一道门方便我们一家人进出。”

    “你——”司徒恽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长须也险些飞了起来。

    司徒曜却还在得寸进尺道:“还有,从今往后箜儿和篌儿的事情您和母亲就别再过问了,一切都有我们夫妻二人做主!”

第一章 夫妻会(上)

    在汾州生活的这几个月,可以说是阮棉棉两辈子加起来过得最幸福惬意的一段日子。

    不仅有人关心有人疼,也没有什么糟心事来烦她。

    如果非要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便只有对辣菜的思念了。

    几个月前红儿小丫头说过,她娘是潭州人,辣米油做得最地道。

    当时她颇有些不以为然。

    毕竟比起辣椒,辣米油无论是颜色还是口味都差得太远。

    后来她才知道,人家红儿真没有吹牛说大话,刘大家的做的辣米油,的确是非常地道。

    汾州阮大将军府也有一位会用食茱萸做菜的厨子,可他做出来的辣菜中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苦味。

    放在菜肴里非但起不到提味的作用,反而把原有的美味全都破坏了,几乎让人难以下咽。

    之后她也去酒楼里刻意找寻过几次,却愣是没能找到及得上红儿她娘手艺的辣米油。

    而且上一世她就有个习惯,每个月姨妈一走,她就要好好去吃一顿辣菜,算是安抚一下自己的嘴巴和胃。

    两个原因相叠加,导致她都快馋死了。

    昨天的晚饭她就吩咐刘大家的做了一桌子辣菜解馋,今天的早饭却依旧想吃辣。

    刘大家的无奈,只好在馉饳儿和面条里都放了足足的辣米油,亲自送到正房这边给她当早饭。

    阮棉棉满意了,尝了一口馉饳儿后对刘大家的赞道:“你的手艺越发好了,我尝着这味道也不比东街茶坊的差。”

    段云春媳妇在一旁笑道:“奴婢觉得这都是辣米油的功劳,否则二姑奶奶哪儿就能吃得这么香了。”

    刘大家的忙道:“段家姐姐说得是,奴婢的手艺哪儿能和东街茶坊的师傅们相比,也就是这辣米油正好合了三夫人口味罢了。”

    其实她是觉得三夫人的口味未免太重了。

    就算是在她的故乡,也很少有人像三夫人这样,每顿饭,甚至每道菜都要放辣米油的。

    阮棉棉用勺子又舀了一个馉饳儿吹了吹,笑道:“你这手艺是家传的吧?”

    “也算不上是家传,潭州那边家家户户都做辣米油,差不多都是这个味儿。”

    “想来是有什么独特的做法了,我在汾州尝过好几次别人做的,味道都是辣中带苦,比你做的差远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食茱萸本身味道就是又辣又苦。

    像奴婢老家那边,都是每年八月的时候采集,捣滤取汁,再加入生石灰搅拌。”

    阮棉棉道:“看来所谓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加生石灰搅拌这里了,生石灰的量决定了辣米油的口味。”

    刘大家的见她喜欢听,忙又道:“三夫人说得对,但也有食茱萸不用来做辣米油的。

    每年二三月份的时候,好些地方的人都会在高燥之处栽种食茱萸。

    等结实之后便收回家里挂在墙壁上荫干,用的时候把中间的黑子去掉,肉酱鱼鮓都能用。

    不过其他地方的人喜欢用烟熏,所以做出来的食茱萸苦而不辛。”

    段云春媳妇打趣道:“二姑奶奶不过随便问一句,你竟把自个儿家的秘方都全露了!”

    阮棉棉被逗笑了。

    她看着段云春媳妇道:“瞧你这几日在成国公府待得挺踏实,莫非是想留在我这里做管事妈妈,不想回庄子里同段庄头和孩子们团聚了?”

    段云春媳妇道:“只要二姑奶奶不嫌弃,就是让奴婢做一名洒扫的粗使妈妈,奴婢也是高兴的。”

    阮棉棉噗哧一笑:“我可绝不做恶人,你待会儿收拾收拾便回去吧。今天好歹还是个年尾巴,你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吃顿团圆饭。”

    段云春媳妇道:“奴婢今儿就是打算要走的,别的不说,我当家的之前应承了替您挑一批下人,想来已经妥当了。

    奴婢瞧着二姑奶奶这边实在是缺人缺得厉害,所以得赶紧回去把人给您送来。”

    阮棉棉道:“那便麻烦你跑一趟了,如果方便的话,明日一早我在这里等你。”

    “是,那奴婢就不耽搁了,这便同您告辞了。”

    段云春媳妇行了礼刚要退下,就听门口传来了英子的声音。

    “三爷,我们二姑奶奶正在用早饭……”

    阮棉棉一听是那风骚弱渣男来了,只觉一阵心烦。

    受了伤不好好养着,整天四处瞎溜达!

    溜达也就罢了,干嘛非要往自己这里溜?就这样各过各的不好么?!

    自己的早饭连一半都还没有吃,他偏生要来打扰!

    可总这么避而不见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索性……

    阮棉棉抚了抚依旧空空如也的肚子,提高声音道:“英子,请三爷进来。”

    此时的司徒曜极度疲累,但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好。

    从司徒恽的书房里出来之后,他本想回住处收拾一下再来三房见妻子的,但转念一想又罢了。

    那一日的教训实在太过深刻,万一穿得少又冻病了,那才是公事私事一并耽误了。

    况且他如今头上还缠着层层叠叠的白布,就算天下第一巧手来了也不可能让他的容貌复原。

    不如借着这个好机会来见阮氏,说不定还能让她稍微高兴一点。

    她一高兴,好些事情不就好商量了么!

    听见阮棉棉那熟悉而明亮的嗓音,司徒三爷的小心脏加快突突了两下。

    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衣裳,抬腿走进了正房。

    阮棉棉之前是在凤凰儿督促下认真学过古代礼仪的。

    她很清楚像自己这样的“已婚妇人”,在丈夫进房之后应该做什么。

    行礼问安嘘寒问暖,哪怕是在下人们面前装一装也好。

    可她就是懒得动,不想动。

    和风骚弱渣男凑成一对她已经够糟心的了,凭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去伺候他?

    阮棉棉抬眼瞥了司徒曜一眼。

    “咳咳……”

    她直接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这不省心的渣男!

    大过节的他就不能消停一点?

    一共和自己见了两回,真是一回比一回狼狈。

    就算你老人家颜值高,也不带这么糟蹋的!

    本来头上缠着白布就够毁容的了,偏脸颊上又多了一片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就是方才被人大耳刮子扇的!

    这府里敢扇又舍得扇他的人,除了成国公司徒恽还有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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