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上眼药
四个人吃火锅,喝烧酒,却把大师兄一个人丢在后院。不时能听到大师兄以拳碎柴的声音。木柴爆裂声响中,夹杂着一些情绪。可苏御并不打算很快离开,一直“霸占”着小店,小店门口挂着“包场”的牌子。
直到傍晚,苏御才打算离开。临走,塞给谭沁儿一大把钱。事实上他这样做的目的,纯粹就是想给谭沁儿多塞些钱。姑娘身上没多少钱,而她又那么要强。这真是一个好品质。应该鼓励她。
少女喜滋滋收下,随后她喊苏御不许走,她快步跑回屋去,拿出一双靴子。就是上次被苏御拒绝的那双。这次姑娘很用心地在靴子上增加了许多装饰。
苏御有些不忍心再拒绝……
穿在脚上试了试。
“怎么样,合适吗?”
“你是不是照你爹的脚缝的?”
“呃…,怎么了?”
“我看还是给你爹穿吧。我穿着太大了。”
“我拿去改改就好。”
苏御故作不耐烦:“算了,我拿回去让她们改吧。不过沁儿,我还是那句老话……”
谭沁儿吼:“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对吗!”
“对。”
哪怕是把姑娘惹恼,可苏御还是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苏御离开小店,又塞给小嬛一些钱,让她去买些礼物送给唐怜,只说是小嬛自己掏钱买的。小嬛去买了一对耳钉,当天晚上就送给唐怜。苏御躲在旁边偷看,两个小丫鬟依然有些面和心不和。但都有所收敛。
当日无话,次日清晨。
一大早苏御就觉得气氛有所转变,最起码两个小丫鬟没一见面就斗嘴,还互相问了声好。
唐怜主动去饭堂点餐,让小嬛留下来伺候姑爷洗漱。按理说这算是一种示好的表现,可是小嬛看起来还是不大高兴。少女心思难猜。苏御也不打算再去猜。做到这一步,如果她二人还不能和好,只能说她们是天生的一对冤家。谁也没辙。
欧阳镜从仓库里钻出来,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哼着小曲儿走进苏御屋里。一屁股坐到椅子里,翘起二郎腿,展开扇子,嬉笑道:“让郡马爷睡一次就好了。小丫鬟就不闹别扭了。”
一听这话,把小嬛羞得满脸通红,撒腿跑了。
苏御好一阵无语。
欧阳镜咯咯怪笑:“昨日我与‘赌魁’斗法,经我一试,也不过如此。昨天我赢了他,今天就不能再赢了。不给前辈留面子,就是自寻死路啊。后面两天,要让比赛焦灼。直到最后一刻,我再输给他。我想到时他也会在众人面前美言我几句。呵呵。”
苏御瞥了欧阳镜一眼:“赚到钱之后,别忘了去孝敬孝敬唐醒。华州府那边的案子还没撤呢。你也别太嘚瑟。”
“唉,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欧阳镜嬉皮笑脸地说。
这时老貂寺胡荣带着一个宫里的太监,求见郡马爷。
苏御不知何事,请二人进屋来坐。
——
也不知因为什么,天赐皇帝的妃子们一个比一个丑。
丑得简直不堪入目,连大户人家的丫鬟都不如。
相反,那些王爷家里的王妃们看起来却十分漂亮,一个赛一个,好似花朵一般。
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陈太后干涉的结果。
陈太后曾说过:“宫有女,美似妖,必误国。”
各位王爷们选择什么样的女人,太后不管。可是后宫里的女人,却是太后说了算。皇帝看好谁,没用,娶不到宫里。如果私下来往,被太后知道,立即处死。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了。
可即便如此,天赐皇帝的身体依然不是很好,据说整日感觉乏力,小便赤红,身体虚弱,皮肤渐黑。本来天赐皇帝长得很白,可是最近些年,很少晒太阳的皇帝依然在变黑。御医们急得团团转,都说这是肾亏所致。
御医们越是这样说,太后越要清理后宫。此时的后宫之内,仅剩下凉妃一人伺候皇帝。其他妃子一律扫地出门,被太后安排到大相国寺当尼姑去了。之所以留下凉妃,第一是因为她丑,第二是因为她生了一个儿子。皇子今年三岁,活泼好动,很是机敏。颇得太后喜欢。母凭子贵,凉妃便成了太后眼中的“红人”。
值得一提的是,凉妃这个人很窝囊,很听话。
妃子听话,对太后来说本是好事,可她太窝囊,就不行了。眼瞅着皇帝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准哪天就崩了。而自己也年近半百,还能活得几时?如果自己也撒手人寰,到时候让一个窝囊人带着孩子上朝,如何震慑朝纲?
于是太后才着手再次选妃。这次选妃的标准主要看妃子的学识和性格。据说还要出题考试。有趣的是,这次考试出题一共是六道题,太后出三道,再邀请三位国公爷每人出一道。
三月十一日,陈太后邀请各位大牌公主、郡主到大相国寺来,要为皇帝祈福。请帖到了安乐郡主府上,唐灵儿自然要去。可听传话太监说,要带着郡马爷一起去。唐灵儿的脸突然撂了下来。
太监见郡主不悦,遂道:“此乃太后懿旨。今日邀请九位公主、郡主,都要求驸马爷、郡马爷陪同到场。”
唐灵儿这几日正心里有火,恨不得再也不理苏御。
从苏御进家门开始,就觉得此子颇为怪异,除第一次见面时稍有些礼貌,此后几次接触,他脾气越来越大。
想唐灵儿堂堂郡主,何曾受过这等气?
老国公唐琼活着的时候,唐灵儿便是家中宠儿。从上到下,哪个敢欺负灵儿,老国公一瞪眼,全都老老实实。唐琼薨逝,唐振继位,恰是同父同母的哥哥,对妹妹颇为照顾,从不在人前说唐灵儿一句不是。他苏御算个甚麽,竟敢这般欺我!
上次小亭谈话,二人话不投机,此后只因为“飞纸条”事件说过一次话,再后来苏御为了给家里邮钱,来找过一次。除此之外,便没有任何交涉。本以为晾苏御一阵,他能服软悔改。
却听说怎么的,成天东跑西颠南逛北溜,藏逃犯,参赌局,聚众斗殴,借钱赊账,联络杀手,与一些来路不明的女子常有交涉。什么羊肉馆的跑堂,香烛铺的寡妇,探亲的曹家小姐。更可气的,他还花一百万钱买了个跛脚丫鬟回来。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丫鬟,值得花一百万钱?
唐灵儿偷瞧,见那丫鬟果然有些跛脚。再仔细一看,那丫鬟长得好是俊俏,竟还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唐家姑娘有这样特点,高鼻梁,长眉峰。不仅唐灵儿如此,唐灵儿的姑姑、姐妹、侄女儿,十之六七都是长眉入鬓。这是老唐家姑娘的一个传统特点。据说是因为祖上有回鹘血统。
唐灵儿立刻就火了。他苏御为何要找一个像我的人?这是在给我上眼药吗?
唐灵儿端坐,对太监道:“你回去禀告太后,就说郡马身染恶疾,恐传他人,不能与会。如若太后一定要带着郡马爷才行,不如换其他郡主去。我就不去了。”
普通郡主好请,唐氏、孟氏、西门氏三位异姓郡主反而不好请。太监颇感压力,跪道:“不敢顶撞郡主,只是……小的来见郡主之前,已经见过郡马爷。小的观郡马爷英姿飒爽龙马精神,毫无病态呀。”
唐灵儿沉声道:“我说他有病。”
太监无语。
场面僵持,气氛压抑,众人不敢说话,唯老貂寺胡荣靠近,耳语几句。
唐灵儿想了想,对太监道:“你回禀太后,就说安乐郡主和郡马准时到。”
太监大喜,磕头离去。
第一〇七章 杀妃祭寿
大相国寺里的撞钟声,远远传来,每一次嗡鸣,似乎都能让尘世间少一些喧嚣。
从隋朝开始移栽的高山松,枝桠伸展,密如云朵,看那高耸树冠,仿佛挂在天上。
郁郁葱葱,远远望去,大相国寺好像建在森林之中。
去参加如此高规格的典礼,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礼部、兵部还有宫中司礼太监一大群,簇拥着太后娘娘和九位公主郡主破开人浪,缓缓进入山门。过了山门,便是一段陡峭阶梯要走。如若不是太后坚持要来,想必这帮人谁也不愿意来到这里。
苏御感觉如此,其它驸马、郡马也是如此。初见面时,大家脸上都挂着礼貌笑意,可一扭头,却又都变成冷漠面孔。并非这些人天生虚与委蛇,只是太后要求各位徒步上山,可把这些养尊处优的人累得不轻。还哪有心思谈笑风生联络感情。
苏御发现各位公主郡主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除了一些必要的客套,完全看不到一丝热络景象。反倒是这群驸马郡马们,仿佛是因为同命相怜,颇为谦逊客套。
“头一次见到安乐郡主府上郡马,果然一表人才。呃,你叫什么来着,苏劲锋对吗?”大长公主驸马詹玉林,是一个爱说话的人。值得一提的是,大长公主赵媖是唐灵儿的姨娘,而苏御就随唐灵儿一起叫詹玉林姨夫。
苏御礼貌道:“姨夫过奖。晚辈名唤苏御,字劲锋。”
詹玉林抬起袖子擦了擦汗:“以后我们每年都会见几次的。除了给皇帝祈寿,还要为苍生求太平。”
苏御伸手搀扶:“姨夫手脚不便,也来为皇帝祈寿,真是辛苦了。”
詹玉林摆手:“咱们做臣子的,本应如此。不辛苦,不辛苦。”
他们身穿厚重礼服,头戴沉重发冠,走起路来感觉头重脚轻。尤其是大长公主驸马,五十多岁的人了,痛风严重,手脚变形,还要跟着人群一起登山,真的有些难为他。
大长公主是现任皇帝的姑姑。假如皇帝很能活,把所有姑姑都给靠死了,偶尔会出现皇帝姐姐、妹妹成为大长公主的情况。但在梁朝从来没出现过现任皇帝女儿成为大长公主的情况。
大长公主没什么权力,但她是皇室礼仪的象征,很多场合她到场,才显得规格高而隆重。论资排辈,陈太后见到大长公主,也要尊称一声姑姐。
苏御头一次见到陈太后,太后还不到五十岁,便已满头白发,但她依然是美人身骨。仅从背后看来,不逊色任何少女。一头银丝,倒显得格外冶艳。
公主们的情况大体差不多,她们的出现,主要是因为礼仪的需求。而这几位驸马爷却各个都不简单。自己本身或家里叔侄、兄弟必然是玄甲军中重要人物。陈太后把能利用起来的关系全都利用起来,加深对玄甲军的控制。只要军权在手,太后就能坐稳后宫之主。
正如苏御所料,今日来大相国寺礼佛祈福,根本就是一个噱头。
表面上看太后是来慰问那些常年留在大相国寺当尼姑的妃子们。可实际并非如此。各项礼仪结束之后,陈太后把各位公主、郡主、驸马、郡马聚到一起,摆下素宴,讨论起选皇后的事。
“皇帝体弱而年少,哀家奉先帝遗命垂帘听政。蒙先帝荫蔽,让我孤儿寡母治理朝政已有十载。这十年间风云变幻,各位也都是亲身经历者。因此在这里就闲言少叙,咱们来谈一谈冲喜之事。先前哀家发下请帖,让道光坊、清化坊、立德坊、承福坊选派人杰女子入宫考试。不知各坊都准备得如何了?”
陈太后一席话,场下竟然无有应答之声。
陈太后又道:“今日到场各位,都是哀家心腹之人。因此,大家完全可以敞开心扉畅所欲言。今日无有君臣,无有对错,哀家就是要听听大家心里话。”
大家还是不说话。
大内总管太监犁万堂命小太监们开始分发茶点,路过各位公主郡主时,不忘了低声嘱咐两句。
半晌过去,大长公主赵媖道:“与其只选一个,不如选四个。”
陈太后眉毛一挑,道:“继续说下去。”
赵媖道:“自高祖开朝以来,皇宫之内从来都是四位贵妃,待定下太子之后,其母才被册封皇后。这条祖训已沿用百年,今朝何以废止?”
大长公主这段话一出口,使得坐在一旁的驸马詹玉林额头见汗。一个劲儿给大长公主使眼色,埋怨之色尽显脸上,似乎在说:在这公众场合你说这话干什么?太后让你畅所欲言,你就真的畅所欲言了?你这话岂不是在戳太后肺管子?
再看太后面沉似水。
詹玉林站起身,对太后深施一礼道:“大长公主身患癔症已有十年,昨夜又犯,竟说些胡话。还请太后恩准,允她离殿。”
陈太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刚才哀家说过,今日无有君臣,无有对错。哀家要听的,就是这般心里话。恰巧,大长公主这番话说到哀家心里,哀家不但不会怪罪,反而觉得大长公主乃是贴心之人。”
陈太后话锋一转,又道:“去年底,凡羽大法师说,正是因为宫中缺少四位贵妃镇宅,所以破坏了皇宫风水,进而影响陛下龙体。大法师还说,在大相国寺里的这些妃子们,心中怨气太重,不但不能为皇帝祈福,反而让皇帝折寿。”
太后突然提高嗓门:“顾,今日哀家才来这里,探望一下她们。今日下午便要送她们去未陵,为天赐皇帝提前殉葬,让她们为大梁国祚贡献法身。与此同时,我也希望各位按照事先的要求,选出九名人杰秀女,本月十八入宫答卷。最终选出四名贵妃。”
太后冷眸扫视:“各位,可有何话说?”
寿安郡主孟乔问道:“请问太后娘娘,今日下午是活殉还是死殉,可有我孟家姑娘吗?”
“死殉,有孟妃。”
承风郡主西门圭问道:“可有我西门家姑娘么?”
“有。”
安乐郡主唐灵儿道:“不可以有我唐家姑娘。”
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
第一〇八章 染病
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里的人,好似衣冠楚楚的蜡像。
苏御感觉好像走在钢丝上,命悬一线。微微移动视线,看着大殿里的布置。虽然未见到刀斧手,可空气中依然弥漫着一抹铁锈的味道。
陈太后深吸一口气,打破宁静:“灵儿,你怎不想为皇帝祈长生么?”
唐灵儿道:“灵儿愿皇帝陛下长生不老。但这殉葬之事,还要等家兄回来再说。”
“哦,原来如此。”陈太后一挥手:“犁万堂,把文书拿来,给三位郡主过目。”
犁万堂从袖子里掏出一本公文,端到唐灵儿面前。
唐灵儿展开一看,这竟然是三位国公爷同意家族女儿殉葬的文书,上面有丞相孟丹青、御史大夫西门真森和大司马唐振的亲笔签字,和各自印章。
唐振的印章上有两处刻意留下的缺损,与纸上印章完全吻合。
唐灵儿微微皱眉,不知哥哥为何不提前说一声,难道说,这文书是追到长安让唐振签的?
唐灵儿放下文书:“既然家兄已同意,灵儿就无话可说了。”
——
下午,苏御在大相国寺里见到残忍一幕。
陈太后命金吾卫,押着那些削发为尼的妃子三十五人,灌下水银,封棺抬走,埋入提前为天赐皇帝挖好的陵墓。让这些妃子们,提前为天赐皇帝殉葬。
太后口谕:光荣赐死。
其中有些妃子视死如归,接到毒药一饮而尽便倒在地上等死。而第一个饮下毒药的不是旁人,正是唐氏妃子。
但妃子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视死如归。有的已经瘫软在地,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激烈反抗。可是她们的反抗毫无意义,被金吾卫强行灌下水银。挣扎一段时间,痛苦死去。
经此一事,再看那白发太后,似乎浑身散发黑气,一抹狠辣显于眼角眉梢。
苏御微微扭头,发现这些皇室公主们似乎早有心理准备,她们各个脸色冰冷,保持端庄。反观那些驸马爷,倒好像颇为心惊。有的人浑身颤栗,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暗抹眼泪。
苏御扭头看了看寿安郡主孟乔,孟家六小姐额头显红,颇为气愤。
又看了看承风郡主西门圭,西门家四小姐低眉垂目,似乎是在冥想什么。
再看唐灵儿,微微仰头,远眺山林陵墓,对眼前事视若无睹。即便是这种场合,她也是这个傲慢模样。这时苏御才真切感到,她平日神态并非针对某人。
唐氏门阀之强横,在这位郡主身上多有体现,即便是面对太后,她也只是行个半礼。
看来自己有些错怪她了。
——
忙了大半天,太阳西沉时,安乐郡主的马车才回到清化坊门前。
四匹大红马,马蹄敲打石板路面。
唐灵儿坐在正位,王珣紧挨着她。苏御坐在侧位。
老貂寺胡荣坐在下位,两个小太监在外面赶车。
苏御观唐灵儿情绪不高,不时捂一下额头,于是问道:“灵儿看起来气色不佳,哪里不舒服么?”
唐灵儿瞥了苏御一眼,半晌才道:“无甚大碍。”
从唐姓妃子饮下毒药的那一刻,苏御就发现唐灵儿脸色不太对劲。
想来也能理解,那位服毒自尽的唐妃,便是唐氏十四小姐唐楠。与唐灵儿只有三岁之差。眼瞅着堂姐服毒,岂能让人心安。
太后此举实在狠辣。
那些妃子当中,三大门阀的姑娘各有一个,而其他妃子,大部分都是玄甲军中各位将领的亲属。
苏御不禁纳闷,她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后来听老貂寺胡荣说,太后刚刚撤换掉一批玄甲军将领。而这批被处死的妃子里,没有玄甲军五大将,和十五位中郎将的亲属。
当天晚上,皇室送来礼物,并追封那位“主动”殉葬的唐氏妃子为“宁德贵妃”。不仅唐家,其他妃子家里也送来礼物,可是被追封的却只有唐、孟、西门三家妃子。诏书中强调说:这不是犯罪处死,而是为皇帝祈福牺牲,所以不允许各家办理丧事。按照《大梁礼法》规定,这是女德的最高表现,是喜事,应立牌坊。送来的礼物当中,有大红彩缎的横幅,有礼部的金粉题字。要求各家高高挂起。
可那些礼物却被唐宁直接放火烧了。
老族长唐宁说,烧给那位“宁德贵妃”,让贵妃自己去挂吧。
到了晚上,听闻安乐郡主头疼欲裂,开始发烧。御医来看过病,只说受风。开了发汗的药便离开了。
可是到了后半夜,二楼还是亮着灯,时常看到王珣忙碌身影。
苏御来到楼下,低声呼唤王珣:“王珣姐姐,灵儿烧还没退么?”
王珣探头向楼下望:“没退,怎的,姑爷有好办法?”
苏御捻了捻手指:“我倒是会些推拿之法,促进发汗。”
“推拿哪里?”
“后背。”
王珣想了想,道:“姑爷稍等,问问就来。”
王珣刚把头转过去,就听唐灵儿说了一声“不用”,王珣无奈地转过头来,冲苏御晃了晃头,脸上泛起一丝遗憾笑意。
苏御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溜达回屋。
“劲锋,你猜今天入盘多少钱?”
欧阳镜在北市喝酒,直到此时才回来。据说北市坊丞亲自送他回清化坊的。否则他无法通过夜禁盘查。本来众人留他在听风阁住下,可他却偏要回郡主府的小仓库里休息。当然,外人并不知道他住在仓库里。只知道他住在郡主府。
看他喝得醉醺醺的,苏御不理他,手指小仓,示意他赶紧回去睡觉。
欧阳镜不肯走,却催促道:“如果你猜中了,我给你一万钱。”
苏御道:“差一个铜板也不中,这你让我怎么猜?”
欧阳镜扯过来一把椅子,坐进去:“现在池子里已经有三亿七千多万。孔老大说了,如果明天上午就能突破四亿的话,他愿意再增加一亿盘口。嘿,这可是近年来,洛阳城里第一大赌局。如今咱欧阳镜的名声,已经传开。我听说江湖友人们还在合计着给咱起个雅号。唉,劲锋,你说我叫什么比较好?赌神、赌仙、赌圣、赌魁,这些好号都让他们占去了。我应该叫个啥呢?”
“我看你就叫赌鬼好了。”
第一〇九章 未必真相
清晨,清化坊军驿。
苏御望着苏小桃登上马车,不久后马蹄声响起,马车使出大门。
苏小桃掀开窗帘,向哥哥挥手道别。
苏御也在向妹妹挥手。
望着妹妹身影远去,当哥哥的心中感觉空落落的。
不过也有一些欣慰。
小妹来的时候,穷得当衣服才能买见面礼。可回去的时候却是一身盛装,头上、脖颈、手上、脚上全套的金银首饰。还有一个木头箱子,箱子里放着各种礼物,最重要的还有两千万钱。
苏御对小桃说,回家之后,这两千万不要让三叔知道。如果家里吃不上饭了,你再拿出来,给大家买粮食吃。就说是跟欧阳镜家大夫人借来的钱。
即便是坐军驿的马车,苏御还是不太放心,于是让两名神教弟子一路跟随。
一个是马修,一个是唐怜。
派他们两个出去,一方面是护送小妹回家,另外他们还有一个任务,在他们回来的途中,要去聚奎山上看一看,试试能否联络到神教高阶弟子。即便找不到几位师兄,如果能找到“十八罗汉”也是好的。
仅凭武功来说,十八罗汉中有几个好手,未必在八大护法之下。当然,现在算上苏御,是九大护法。可惜苏御这个护法并没通过教会大礼。只是因为他的特殊身份,别人才这样叫。而且知道的人很少。
随着家族大会的临近,苏御越来越忙。一开始撒出去的网逐渐收起,有的网落空了,有的网捞到了大鱼。其中还得到一些细碎消息。比如柳絮为什么要害死唐鸿的母亲。
这件事儿对苏御来说并不是很重要,但其中细节却很多。
那场凶杀案,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争风吃醋,如果全部诉说出来,简直让人惊掉大牙。也难怪唐鸿后来会半疯半魔。谁知道那些事,都会扛不住那份刺激。当苏御听完这段往事,觉得过于离奇。只是这件事并不重要,所以苏御也不打算再查下去。权当是在听恐怖故事。
传言中说:
唐鸿的母亲名叫刘茹,刘茹与柳絮都是伎人出身。刘茹是跳舞的,柳絮是弹琴唱曲的,平时生活就靠客人打赏。论及身材相貌,二人各有千秋,但毫无例外都是让人心迷的美艳少女。她们几乎是同时被唐立领回家去的。
纳妾这种事儿,首先要通过家里大夫人同意。可唐立知道大夫人不会同意,所以他并没给这两个小妾举办纳妾礼。权当买回来两个丫鬟。唐立把二人安排在后院厢房里,平时总往那里跑,让两个女人一起伺候他。
这种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大夫人。
大夫人姓樊,樊氏财阀大家闺秀,听说这事儿以后,大发雷霆之怒。带着家丁闯到屋里,棒打鸳鸯。大夫人再横,通常不会打到老爷头上,但两个小妾就倒了霉。被打得嗷嗷惨叫,趴在地上磕头求饶。
樊夫人本打算把两个小妾活活打死,却因为刘茹怀孕,唐立护着,而没能下得去手。反而喝了刘茹敬上来的茶水,权当承认她的小妾身份。顺便也把柳絮给救了。当时这件事就这样解决,可问题是刘茹根本就没怀孕。
当柳絮知道内幕,有些慌了,埋怨刘茹撒谎。可刘茹却说,我不撒谎,我二人都得死。
后来为了要上孩子,二人整日缠着唐立。
可她们发现唐立越折腾越不行。
二人一狠心,开始找小厮私通。
折腾了一个月,刘茹没怀上,柳絮却怀上了。
这不是玩岔劈了吗?
大夫人可不好糊弄。
于是没敢在家生养,二人骗唐立说害怕再挨打,磨着唐立在外面给她们准备了一个小屋。结果两个人走出家门就跑了,连唐立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十个月过去,孩子生养下来,就说是刘茹生养,才再次回到唐立家里。而这个孩子,正是唐鸿。再次见到两个娇妾,唐立接纳了她们。这个环节,是苏御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
当初姐俩商量,大夫人身体不好,估计活不了太长时间。等大夫人死了,柳絮再把孩子要回来了。刘茹也答应了。当时刘茹以为,自己还年轻,有生孩子的机会。何必非要占着人家的儿子。
可谁知道樊氏夫人那病磨磨蹭蹭就是不死,一直到孩子十八岁那年,樊氏才蹬腿归西。而这十八年,二人都没再生养。按照约定,这时应该把孩子归还。于是柳絮找刘茹谈这事儿。可刘茹却不同意。还威胁柳絮说,如果你敢把这事儿捅出去,我就把你私通小厮的事儿也捅出去。到时候咱俩一起死。
夺子之恨,让柳絮愤恨不已,拿起剪刀刺向刘茹脖颈,一下刺穿动脉,血流不止而死。柳絮自知闯了大祸,便找到当年私通小厮,一起逃到外甥家里。还想着如何联络唐鸿,把事情告诉儿子。当时柳絮正在写信,却见唐鸿带着剑客闯了进来。
剑客出手奇快,根本没给柳絮辩解的机会。
一剑刺穿柳絮胸膛,反手一剑杀掉小厮,再一剑挑死外甥。这剑客不是旁人,正是十八岁时的林逍。那时林逍还是太年轻。武功虽好,但下手太急,结果酿成惨剧。如果当时林逍让柳絮说出一句话,或许就可以避免惨剧。但一句话的机会也没给。
唐鸿不明就里,以为给母亲报了仇,正哈哈惨笑,可当他见到桌子上墨迹未干的书信时,当时就疯了。
“可以说唐鸿带着人杀了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杀了表哥。当时他就发狂。要不是林逍手快,抓住他的手,他就拔剑自刎了。”李勋叹了口气:“这种事放谁身上,谁能受得了。从那以后,林逍也离开了唐立府。”
苏御同情地点了点头,又皱眉摇了摇头:“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两个女人真的很蠢。在柳絮怀孕之后,完全可以说刘茹的孩子流掉了,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一圈呢?那唐立更有意思,两个女人消失了十个月才回来,他不觉得有问题吗?我觉得这些传言漏洞很多,逻辑也有些乱,难以自洽。所以说,这也未必是真相。或者说,未必是全部真相。”
“可是狼叔确信这些消息是真的。狼叔的信誉一直很好。”李勋耸了耸肩:“他还说,有的时候现实比话本更精彩。”
苏御苦笑一声。
李勋又道:“狼叔还说之前的传闻有误。外甥的媳妇秦氏,并不是被唐鸿霸占,而是主动求唐鸿照顾。结果时间久了,二人就腻在一起。如今秦氏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前夫的,一个是唐鸿的。据说唐鸿对两个孩子都很好。无论是穿戴还是饮食,没什么区别。”
苏御道:“看来狼叔那句话是对的,唐鸿本来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这件事给他打击太大,才走上邪路。”
李勋道:“是的。后来他觉得在外面养女人的感觉很不错。于是又养了两个。不过为了得到后面两个,他下手就太狠了点,据说唐金参与过。”
“唐金,呵呵。”苏御冷笑一声,又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说‘得到秦氏’是因为一场误会。那么得到后面两个,就是他故意而为。唐鸿是个可怜人,但他也罪孽深重。”
李勋道:“关于唐鸿,还要查下去吗?”
“知道那些女人和孩子的位置吗?”
“知道。”
苏御摆了摆手:“唐鸿不必再查。现在把重点放在唐宽、唐立、唐恂、唐冕的身上。这些事都查清,我就可以找他们谈谈了。”
第一一〇章 刺客
“来来来,每人一份儿。
咦!小美人儿,你别跑,让哥哥摸一下小脸蛋儿。”
赌局结束,欧阳镜发财,买来一车礼物,整个郡主府里上上下下三十几号人都有份。
傍晚时分,小丫鬟们回来休息,听说有礼物,美滋滋找上门来。
欧阳镜见到冯瑜,不禁逗弄两句。
冯瑜知道欧阳镜是个净人,所以也没生气,只是埋怨眼神瞥了他一眼,拿到一包礼物之后,还微微万福,表达谢意。
欧阳镜贱兮兮地凑过去,用手指勾了一下。
太监与丫鬟们也经常这般逗弄,没人说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净人,没用。权当姐妹撩闲了。
“咦?小瑜,你的包为什么看起来最大?”唐翡好奇。
唐翠凑过来看了看:“就是呀,我们几个的礼包都没你的大。你快打开给大伙儿瞧瞧,你的礼包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东西?”
欧阳镜轻咳一声:“这个…,其实大家的礼物都不一样的,我观唐翡爱穿红衣,我就送红的;唐翠喜欢绿衣,我就送绿的。我为什么多给冯瑜礼物呢,是因为……我觉得吧……”
唐翡嚷:“不行不行,我们也要大包的!”
唐翠叫:“对,我们也要。”
唐小肥把手里的礼包放到桌子上:“我不干,我不要小的。”
小丫鬟们七嘴八舌没完没了,欧阳镜没辙,后来掏出一把钱来,分给小丫鬟们,这才消停。
全程苏御都没吭声,只是看着欧阳镜被“折磨”。
苏御心里清楚,欧阳镜就喜欢这种被少女围攻的感觉。他乐此不疲。即便已经成了净人。
小丫鬟们走了,不久后听到厢房那边传来尖叫声。小丫鬟们似乎被礼物吓到了。她们又跑回来,再次感谢欧阳镜送来厚礼。据说欧阳镜给每个人准备的礼物,都在一万钱左右。三十几个人,那就是三十几万。
小丫鬟们哪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一下子就被欧阳镜买了心。再见到欧阳镜时,都尊称一声欧阳老爷。可欧阳镜却说,不许叫老爷,要叫哥哥听起来才顺耳。如果谁不叫,以后再送礼物时,就没有她的份儿了。
后来再给郡主府武打护院们发礼物,一翻感谢,自不必说。
再后来是给王珣、林婉这两名锦衣婢大丫鬟,和林逍、李封、张广三名剑客送礼。礼物越来越贵重。到了王珣这个水平的时候,已经是五万打底儿的礼物了。
最后,给老貂寺胡荣单独准备一箱礼物,欧阳镜亲自送了过去。不光胡荣有,胡荣屋里的两个小太监也有。胡荣那一箱子礼物,据说价值十万。而两个小太监的礼物,也在两万左右。可是后来听说,小太监的礼物让胡荣给没收了。
如今欧阳镜在郡主府里已经成了名人,也是贵人,大家见到欧阳镜都客客气气的。
从胡荣那里回来,欧阳镜坐下,拍了拍身前的箱子说:“劲锋啊,这是送给安乐郡主的礼物。”
苏御看了看礼箱,着实不小:“你花了多少钱?”
“我总共花了一百八十万。下人们的礼物花了八十万,这个箱子一百万。”欧阳镜道:“自来到郡主府,我还没见过郡主呢。”
苏御点了点头:“好吧,我去问问王珣,能否安排个时间,让我带你去见见灵儿。”
唐灵儿继续发烧,这时候肯定是不能见人的。于是送礼的事暂且放一放,欧阳镜带着苏御和屋里的人去醉仙楼玩耍。
包下顶楼。
连老黄、小嬛也有一几,几上酒食丰盛,还每人安排一个婢女伺候着。
欧阳镜拿小嬛开玩笑,问要不要唤个俊俏小生来陪酒。把小嬛气得直翻白眼。
酒宴开始。
小嬛喜滋滋坐在那里,感受着上宾的待遇。对她来说,这机会实在是难得。以前,都是自己伺候别人,何曾被人伺候过。如今跟郡马爷混,果然落得不少好处。不过小丫鬟有些受不了这种福,她劝退了伺候她的婢女,反而坐到苏御身边,还把伺候苏御的婢女给撵跑了。
欧阳镜哈哈大笑,说小嬛争风吃醋。
小嬛却道:“小奴是听小姐命令伺候姑爷。姑爷何等身份,岂能让那些不干净的婢女来伺候。要是被小姐知道,一准要说我。我也是为姑爷好。”
随后欧阳镜请来跳舞唱曲的伎人,为大家助兴。可这时门口突然闯进来三个人,三个人看眼神就不大对,突然从袖子里拽出短刀,冲向欧阳镜。
穷学文,副学武。欧阳镜富户出身,打小儿也练过功。虽然后来不再练习,但童子功的功底却不会凭空消失。欧阳镜大惊之余,本能一闪躲过一刀,转身去抓衣架。
刹那间,苏御手中酒杯弹出,砸中一人脖颈,那人惨叫一声倒地。
老黄连滚打趴,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滚到一人身下,抓住那人的腿。随即在地上又是一滚,只听那人腿上传来“嘎嘣”一声。随后老黄躺在地上蹬了一脚。这一脚看似乱蹬,却把那人疼得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欧阳镜拿起衣架,与最后一人搏斗,打了几下,见不能得手,撒腿就跑,边跑边呼救。
苏御发现欧阳镜武功不弱于那杀手,可这小子惜命,只顾着跑,却不与人对打。
苏御觉得有趣,不再帮忙,而是看着杀手追杀欧阳镜。
欧阳镜就在这大厅里,攥着衣架奔跑。
左一圈,右一圈。
唱跳的伎人们早就吓得躲到一边,看着二人跑来跑去。
这时听苏御喊:“再好的表演也没有这般真实。我早看惯了舞蹈,听腻了歌曲。反而是这般你死我活的追逐,看着有趣。你们继续跑,我喝两口。”
“唉!劲锋,别闹了嘿!快救我!”
欧阳镜跑累了,手里的衣架也丢到一边,专心奔跑。
而追赶他的杀手,累得气喘吁吁。
并非杀手体力太差,而是他二人已经跑了不下十圈。
偌大的顶楼大厅,跑上十圈,也不是轻松事。
不久后,醉仙楼的打手冲了上来,一哄而上,把那杀手按倒在地,又把地上两个杀手一并捆绑。
打手过来问郡马爷,如何处置。
苏御道:“送去衙署法办。把他们的口供抄录一份给我。我要拿去给刑部评事唐敬看一看。”
第一一一章 人各有志
关于唐立的事,终于有了些眉目。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破案的不是红黑神教的弟兄,而是整日嬉皮笑脸的欧阳镜。
下午时,欧阳镜带着衙署抄录口供去见唐醒,希望通过这件事,狠狠整治那个华州商人。欧阳镜说起自己的往事,声泪俱下。一听欧阳镜提起这事,唐醒面色不改,转身从一摞地方复审文件当中抽出欧阳镜的案子来,丢到桌子上。
也就是说,即便欧阳镜不来求唐醒,这个案子已经被唐醒压了下来。唐醒冷黠一笑。欧阳镜会意地点了点头,大礼送上。
光下压案子,是不足以让欧阳镜消除心头之恨的。如今有了雇佣杀手的口供,唐醒直接以公文的形式下发华州府武衙,要求严办、速办。欧阳镜大喜,又允出许多好处。还对唐醒说:你不就是喜欢冯瑜那丫头,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保管那俊俏小丫鬟,洗白白涂香香,来到你的面前。
二人言谈甚欢,饮酒至深夜,欧阳镜才从唐醒口中套出话来。
唐醒说,唐立本是个规矩人,否则他也不会得到老国公爷唐琼的信任。虽然唐立有些教子无方,但终究都是他儿子干坏事,而不是他在干坏事。可是规矩人并不代表不犯错误。而唐立所犯错误,是他拿着公款投资工部的一个项目,这事他是瞒着家族去干的,自以为一定赚钱。
可他把钱投进去之后,却得知那工部官员骗取许多家钱款,携款潜逃。而那逃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唐立的二女婿。这事发生以后,唐立家二女儿一口恶气憋在心里,煎熬不住,悬梁自尽。从那以后唐立深受打击,便有些一蹶不振。
可就在不久后,老国公爷唐琼薨逝。也就是在老国公弥留的时候,他才敢这么办。可问题是,唐振即位后,这款项也不能不还。唐立为了弥补公款上的亏空,他把清化坊的房子抵押出去,从外面钱庄借来高利款项,至今也未能偿还一成。
唐立所居,乃是清化坊公宅。如今被他抵押出去,这要是让家族知道,后果如何,不问也知。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是觉得之前查那么多事,都是在白费功夫。”苏御苦笑:“仅凭这一件事,我就可以去找唐立谈一谈了。”
欧阳镜道:“唐醒不愧是个当官的,脑子里非常清楚。他甚至已经猜到,郡主府有人在查唐立。他之所以要把这些话与我说,其实也是想通过我向郡主府示好。”
苏御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咱们神州最聪明的人都跑去当官了。如果你发现某个官员办了蠢事,除非是因为特殊癖好引爆,否则很有可能是你被某些讯息蒙蔽,而不是那官员真的蠢。又或者,这里面有些其它事,是不能说出来的。”
欧阳镜展开扇子,扇了扇:“劲锋啊,我答应唐醒,让冯瑜陪他玩几天。怎么样,你舍得吗?”
苏御笑了笑:“你告诉唐醒,让他死了这条心吧。”
欧阳镜木然。
苏御不语。
欧阳镜合上扇子道:“舍不得媳妇套不着钱。一个小丫鬟而已,谁玩不是玩。怎的,你还能因为这点事儿吃醋了?”
苏御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欧阳镜叹了口气:“我发现你和那酸秀才许洛尘倒是有点像。那许洛尘爱上一名青楼女子,从那以后他就常去照顾生意,并要求那青楼女子不许招待别人。他之所以穷成今天这样,就是那阵把钱花光的。后来他没钱了,有一日听说那青楼女子接待其他客人,把他气得要死要活,跑到青楼又哭又闹。呵,我真是服了。人家本来就是干这行的。他有什么好生气的?糊涂。”
苏御道:“我不是许洛尘。我跟他不一样。冯瑜小姑娘漂亮而清醇。每次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一幅画,画面美好不禁令人驻足欣赏。我不希望这份美好从我身边消失。她现在还是我手下的丫鬟,在我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我还应该保护她不被糟蹋。我认为,这是我分内之事。”
欧阳镜叹了口气道:“是呀,是呀,你苏劲锋一直是护犊子的脾气。看到清醇可人的,你就不自觉地心疼起来。不过我跟你的看法不太一样。我就喜欢骚一点的。”
苏御苦笑:“人各有志,不论高低,咱们求同存异。”
老黄端来茶水道:“少爷,如果您稀罕那小妮儿,老奴去跟她说。让她以后陪着少爷睡觉觉,生娃娃。”
面对老黄,苏御很是无语。
欧阳镜笑了笑,站起身,抻了个懒腰:“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只能是空放炮了。赶明儿我去平康坊转转,多花点钱买个漂亮姑娘回来,送给唐醒便是。至于冯瑜这边,我可不保证唐醒不再伸手。唐醒那个人就好这口,我也没辙。”
欧阳镜走后,小嬛拎着果篮回来,满脸喜色:“姑爷,小嬛抢到的最多了。”
苏御看了看果篮:“嗯,小嬛很能干。果园还有什么时候开放,到时候我也去帮你抢。”
小嬛笑了笑:“好果子早就被人摘走了,这些都是落到地上的,才让我们这些下人去捡。与其说送果子,还不如说是让我们去帮他们清理院子呢。为了这点果子,还要帮他们拔草。”
苏御拿起一颗桃子看了看,果然是烂的,于是又放了回去。
小嬛舍不得丢掉那些抢来的水果,拿起小刀,打算把烂掉的地方挖掉。
清化坊里的丫鬟有一千多人,其中有闲工夫去抢水果的也就几十人。所谓抢,也不是你争我夺,就是拎着小篮子进去捡。谁捡到算谁的。从没听说有人因为捡水果打起来的。便知场面一定很和谐,也很有趣。
小嬛削好了几个果子,先问苏御吃不吃,苏御摇头,于是小嬛又拿去送老黄和其他在家的丫鬟。
小嬛回来时,见李勋在苏御屋里,而苏御正在换郡马礼服。
小嬛问:“姑爷这是要去哪?”
苏御道:“工部。”
第一一二章 缓办
在衙门口办事,如果没有身份,又不认识人,可能连大门都进不去。
于是苏御换上从四品郡马礼服,骑着大白马来到工部门口。
精心饲养下,那匹老马越发壮实,再也不是那般瘦削模样。
想当年的将军坐骑,自然品相不俗。
门口警卫闻听苏御身份,没有阻拦。门兵们都认为,这么有身份的人一定会爱惜名声,不可能跑到衙门来闹事。如若换成普通百姓,哪怕给警卫跪下,也不可能放行。即便拿着公文来,也要再三盘问,不问到祖上三代,算是客气的了。
李勋道:“早些年,神教与工部从五品员外郎鲍忠信常有联系。属下也见过那个人,只是没说过话。也不知他是否知道我。”
苏御道:“当年联系他的人是谁?”
“空字营护法,古月山。”
“三师兄?”
“对,是您的三师兄。”
“这鲍忠信有没有可能是神教的人?”
“可能性不大。”
“那他为什么愿意与神教合作?”
“据说是古护法救过他的家人。后来也用钱打点过。”
苏御掂了掂钱袋:“走,咱们去碰碰运气。”
——
苏御到处走动,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这些人中数唐宽最为重视。
从苏御的种种行为上看,唐宽已经猜到苏御想干什么。唐宽心里清楚,唐立、唐恂屁股都不干净,迟早会被查出问题来。可此时唐宽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在这次家族大会上夺不回东府财权。他自己的事儿也将掩藏不住了。
唐宽来到唐立府上,端起茶杯吹了吹:“趁苏御还没查到我的头上来,咱们应该提前下手。”
唐立眉头紧锁,已经年近七旬的他,最近也很是心烦。唐立家的十几个晚辈,呈现两极分化的状态。有的在军中表现优异,支撑着唐立府上门面。可有的儿子、侄子、外甥、姑爷却很不听话,搞出一个又一个乱子出来。
唐立叹了口气道:“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还在想,我怎么就不能早点死了呢。如果我死了,这事儿也就没了。让我一个人把事全都揽下。我也就能安心闭眼了。”
唐宽道:“五叔可不能这样想。只要您和七叔帮我夺回东府财权。您在外面欠下的钱,我帮着还。”
唐立悲观地摇了摇头:“太多啦,还不上啦。”
唐宽脸色逐渐变暗:“五叔,要我说你身子骨还硬朗,再活个十年八年的都不成问题。你以为自己揽下所有罪过,唐振就会放过你家人么?我听说唐振这次去长安,就是要考察一些将领。我想你家的那几位,恐怕是重点考察对象。”
唐立脸色一沉:“唐隽,唐樽,唐凌,各个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们为唐家出生入死,他们有什么过错?如果他唐振要动他们三个,我绝不同意!”
“五叔,假如你招供,到那时还能有什么身份?长老身份没了,自顾不暇,还能照顾儿子?”唐宽冷笑一声:“所以,五叔必须稳住架。你帮我,我帮你,只要咱们手里有钱,那些事都是小事。”
唐立叹了口气:“你总说有钱有钱,可是东府哪来的钱?我总厚着脸皮去找灵儿要钱。灵儿也很难办的。其实我倒是很心疼灵儿。年纪轻轻,管理如此大东府,整天乱糟糟的事儿多着呢,她也不容易。如果我唐立没有这些孽债,我倒是想帮帮灵儿。”
唐宽拉沉脸:“五叔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难道四侄儿对你不好吗?”
唐立看了唐宽一眼,攥了攥拳头:“可是,现在东府账上也没多少钱呀。”
唐宽一笑道:“二叔唐宁会借给我。”
“真的?”
“呵呵,当然。”
闻言,唐立眉毛一挑:“如果二哥愿意出手的话…,我倒是觉得问题不大。可是苏御正在查我,这又如何是好呢?”
唐宽一拍扶手站起身:“他算什么东西。在唐家还轮不到他管事。我身边谋士李响献来两计,一个是缓办,一个是急办。我正在考虑到底用哪个。”
“如何缓办,如何急办?”
“他查我,我也在查他。我听说他与北市一个开羊肉馆的跑堂女子走得很近,这就可以做做文章嘛。就说他在外面乱搞,破坏郡主府的名声。按照《唐氏家法》可以禁足他一段时间。五叔是唐家长老,有权过问并监督此事。”
唐立没马上表态。
唐宽捻了捻短须:“可是我觉得这个办法太缓,而且变数也多。听说唐振挺看好他,如果唐振回来,他跑到唐振那里说三道四,我看也是个麻烦。不如就急办。干脆干掉他算了。”
唐立正色道:“不可。你这是在玩火。”
唐宽道:“玩什么火了?灵儿压根就看不上他,我还听说他多次顶撞灵儿,现在灵儿根本就不理他。如果我干掉苏御,说不准灵儿还要感谢我呢。”
唐立不语。
唐宽想了想,又道:“也不知当初爹是怎么想的。竟然与那苏家定亲。门不当户不对的。唉,五叔,你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唐立摆了摆手:“你还是别瞎猜了。我觉得这事儿还是缓办为妥。我去灵儿府上看看。以前都是我赖着老脸去支款,这次我倒是要去抖抖威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我倒是建议五叔带上唐钟。我听说前一阵,苏御得罪过唐钟。带着他去,又可以给苏御增加一条罪名。不如五叔卖卖力气,干脆把苏御关进地牢里算了。一直关到家族大会结束。那样我就放心了。”
“我看没那个必要。”唐立抖了抖袖子:“灵儿和苏御关系不好,但唐振与苏御关系还是不错的。你怎知道苏御不是在为唐振办事?如果真的是那样,苏御反过来将我一军,我反而难办了。还有,如果真的是唐振的意思,只管住苏御也是没用的。其他人你也要盯着点。我的事,不能暴露。”
“好,只要五叔坚持帮我。其它事你就不必管了。我来帮你解决。”
第一一三章 禁足
家族大会还有十几天就要召开了,正是紧锣密鼓收集证据的关键时刻,可当苏御从工部回来的时候,却被告知以后不许出门。甚至连耳房小院都不许出去。为了监视苏御的一举一动,长老会还派来两个剑客站在门口。此情此景把苏御的好心情打消大半,还自嘲地说了一句,好运气都在工部用完了。
“姑爷被禁足了。”
冯瑜来见苏御汇报大仓那边的工作情况,却被剑客拦在外面,小嬛跑过来与冯瑜在月门说话。
“姑爷不准出去,别人也不准进来。每日只有我一个人伺候姑爷。连老黄和欧阳镜都被驱逐。现在他们住在外面呢。这次长老会是动真格的了,小姐也没办法。”
冯瑜瞥了小楼一眼,有些抱怨地说:“要我看小姐压根就没想管。她或许还想给姑爷禁足呢。头几天我陪着苏小桃时,听小姐和苏小桃聊天,都没怎么提起过姑爷。苏小桃提起的时候,小姐都不怎么搭茬,后来苏小桃也就不再提了。”
小嬛点了点头:“大家都看得出来,小姐跟姑爷怄气呢。”
冯瑜叹了口气:“姑爷也是不服软的,从来不去讨好小姐。两个人就这样僵着,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觉得别扭。”
小嬛道:“现在大仓那边怎么样了,还很忙吗?现在连我也被禁足了,就是出去点餐,也要被人监视。”
冯瑜道:“禁足对你来说倒算是享福了。现在大仓那边忙得要死,白天晚上都在出货。这几天我没去大仓那边,把唐翡她们羡慕坏了。”
“气死她个小老鳖。”
“嘻嘻。”
小嬛突然把一张纸条塞给了冯瑜,压低声音说:“姑爷让你送到后爹手里。”
冯瑜收到纸条,转身就走。
小嬛鸡贼的样子说:“喂,不许偷看。”
冯瑜轻哼道:“好像我什么时候偷看过似的。”
小嬛以为自己的动作很隐蔽,却没能逃过剑客的眼睛,随后两个剑客对视一眼,其中一人跟了下去。
——
乌云遮日,微雨蒙蒙,今天空气湿度有些高,让人感觉阴冷。
苏御披上一件毛裘,顿时感觉暖和多了。又拽出来一件,搭在小嬛肩上。小丫鬟不太好意思的样子笑了笑,可她却乖巧地接受了。
随后苏御坐进椅子里,开始整理思绪:
昨天在工部,通过贿赂,得到一些消息,印证了唐醒的话是真的。唐立的二女婿李霖,包揽工部工程,从社会上以借款的名义获得巨额款项。后来钱和人突然那消失。在清化坊里传说,是李霖在外面遇害,钱被人抢了。
李霖所借钱款,在工部也有记录。但如今工部不承认这笔钱,只说是李霖的个人行为。要告,你们去告李霖,与我们工部无关。不明就里的人相信谣传,就以为李霖是带钱出去被害。可苏御已经收集到证据,李霖并没有死。不光李霖没死,连唐立的二女儿也没死。
传言说二女儿上吊自杀,其实是唐金从外面逮住一个脑瘫女人,带回家来吊死。然后对外公布唐家二女儿殉情。随后唐立把那笔钱算在了二女儿的头上,说是二女儿偷了他的钱,借给丈夫使用,结果酿成大错。
唐立就这样告诉了唐琼,但当时唐琼弥留,已经不能理事,所以这事儿并没公开。既然唐琼已经糊涂了,唐立一不做二不休,背着下人们,拿着唐琼的手按了手印,并偷盖国公爷私印,就这样把房产抵押出去,借来高利欠款。
除了掌握唐立的黑历史,苏御手里还有唐轩、唐鸿的石锤证据。此时要想搬到唐立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唐恂那边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而关于唐宽的事,更是完全找不到切入点。
多方托人,钱没少花,却都打了水漂。
那些事都是红黑神教的弟子们去做,他们忠诚度很高,但办事能力有限。让他们去办这种细活儿,确实有些难为他们了。江湖上骗子太多,嘴上说什么事都能办,可是拿到钱之后,愣是不办事。钱花光了,还腆着脸要钱。
面对这种人,苏御的态度是教训教训他们,也给神教的弟兄们出出气。结果昨天晚上在平康坊和北市发生了两场断手事件。让洛阳杀手界大为震动。大家都说,红黑神教又回来了。
“我现在手里倒是有一些唐恂的黑历史,但那些历史都算不上大罪过,拿不上台面上来当事说。如果真的在家族大会上提起,反而让人觉得我小家子气,贻笑大方。”苏御喃喃自语。
屋里只剩下小嬛,小丫鬟正坐在门槛上打盹。
听苏御说话,小丫鬟一机灵站起来,小跑到苏御身边听候。
苏御摆了摆手,示意小嬛不必惊慌。
见苏御并未因为禁足而消沉,小嬛一笑,开始给苏御讲她知道的趣事。
小嬛说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可小嬛自己却笑得不行。
苏御反而觉得小丫鬟的表现,比她说的笑话更有趣。
苏御笑了笑说:“去问问站在门口那人叫什么名字。”
小嬛抖机灵似的说:“这个叫魏强。离开的那个叫魏东。”
苏御高声道:“魏强,以后你们不必去饭堂点餐,我多点些,你们进来一起吃吧。”
魏强转过身来道:“谢姑爷照顾。但长老会有规矩,小的不敢破坏。姑爷好意,小的心领了。”
苏御一笑问道:“长老会有规定不允许你们与被禁足者一同吃饭吗?”
魏强惭愧道:“那倒没有,只是规定不许收贿赂。”
苏御感慨道:“几顿饭而已,算什么贿赂?怎的,在长老们眼中,十几个钱也算贿赂?长老就这般没度量吗?”
魏强连忙道:“这话姑爷敢说,咱可不敢说。在小的心里,长老们都是大度之人。”
苏御笑道:“就是嘛,长老们当然是大度之人。既然如此,也不会怪罪你们。今日天寒,你就不要站在外面了,中午时,让小嬛去点些肉来,再打些酒来。喝点酒,身上能热乎热乎。咦?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哪去了?”
魏强更加惭愧:“他……有事出去一下。”
“哦,中午能回来吧?”
“应该能的。”
“好,小嬛,你现在就去点餐。”
苏御这句话让魏强感觉难办。因为小嬛要出去,自己就要跟着去。可自己一走,这里就没人看着了。
于是魏强道:“实在抱歉,现在小嬛不能走。”
苏御假装不知就里,还问道:“为何不能走?”
魏强为难地道:“必须等魏东回来才行。”
苏御和煦口气道:“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我也不着急的。等魏东回来,再去点餐不迟。不过他回来的时候,你让他来找我,我有话要问他。”
第一一四章 纸条
如果小嬛不说那句“不许偷看”,或许冯瑜还不会心里痒痒。冯瑜接到纸条之后,一直想看看纸条上的字,却又觉得那样做对不起姑爷。少女纠结了一路,最后还是忍住没去看那纸条上的字。
心里还再想,送给后爹之后,再说要看。
如果后爹同意,自己就看。
如果后爹不同意,自己便不看。
少女一路快走,不时还小跑两步,可当她即将拐入李家客栈时,却听身后有人说:“站住。”
冯瑜扭头,见是魏东,少女连忙把手藏到身后。
魏东伸出手,道:“把东西给我。”
冯瑜在东府长大,自然知道长老会的厉害。丫鬟这种身份,如果违抗长老会的命令,是要被下地牢的。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证据落到他们手里,后果更麻烦。
也不知当时冯瑜是这么想的,竟然把纸条攒成团,顺风抛了出去。
魏东一瞪眼,无暇顾及冯瑜,快步去追那纸团。
冯瑜抱住魏东的腰,不肯撒手。
眼瞅着那纸团滚出去好远,小丫鬟咬紧牙关,死死抱住。
可冯瑜才多少斤两,如何拦得住一名剑客。只见魏东扯开少女双手,一脚蹬出,便把冯瑜踹倒在地。随即魏东奔跑过去,把那纸团攥在手里。
刚要展开来看,却见李家货栈里冲出一个人,那人怒目,直奔魏东而去。
“你是何人,敢打我女儿!”
还没等魏东说话,李勋冲了过来,抡起巴掌就是一下。
魏东连忙躲闪。
李勋抬起一脚,蹬在魏东大腿上,魏东倒退几步。
魏东见李勋会功夫,而且身后又跑来几人,于是不再动手,摆手道:“我是长老会特派监视十五姑爷的,我念你不知,不与你计较。如若你胆敢再进犯,休怪我把你告到长老面前。”
魏东指着冯瑜道:“方才我蹬她一脚,只是为了挣脱,并未下狠手。你问她,可受伤么?”
冯瑜站起身,拉住李勋,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并小声说自己此来目的,和刚才发生的事。
李勋一皱眉。
魏东展开纸团一看,觉得好是尴尬,登时气得脸红。
纸条上书:“听小桃说,我的靴子在你那里。听小嬛说,那靴子被你改坏了,又送到你娘手里。这么久了,何时才能给我改好呀,我已经没有新鞋穿了。”
一大堆废话。
魏东眼珠转了转,以为这些话里可能藏有暗号,于是道:“姑爷有靴子在你这里?”
冯瑜不明就里,如实道:“是的。”
“拿来我看。”
那靴子也不知谭沁儿是怎么弄的,结实程度令人咋舌。当初苏小桃用剪子剪,怎么剪也剪不开,后来交给了冯瑜。冯瑜力气还不如苏小桃,于是找剑客李封帮忙。李封一笑,没当回事,可一上手才发现,自己也剪不开。李封觉得好没面子,于是发狠干了一下子。
这一下子把剪刀都干弯了。
结果用力过猛,别说鞋底儿,连鞋面都给干开一寸长的口子。把冯瑜急得团团转。二人好奇,这鞋为何如此结实。打开鞋底儿一看,鞋底里封着两片铁皮。难怪这鞋底结实得邪门。把鞋面弄坏了,冯瑜说可以织补,只是废些时间。而当时冯瑜正有些忙,便把这活交给了母亲。
冯瑜去找母亲要来靴子,靴子刚修补了一半。
当魏东看到靴子的时候,咬了咬牙。
自己神秘兮兮跟了一路,最后就看到一些家常话。
因为这点小事,还与人动手,实在不值得。
可是转念一想,如果这纸条上没有鬼,冯瑜为何反应如此剧烈呢?
魏东眼睛一眯,道:“纸条扣留,我要送给长老们过目之后,再做定夺。”
说罢,魏东带着皱皱巴巴的纸条走了。
——
——
有些事,越琢磨越不是味道。
冷静下来以后,越发觉得刚才的冲动可笑。
魏东攥着纸条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越来越感觉有些难办。
纸条上的话,怎么看也看不出问题来,就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如果自己把这样一张皱皱巴巴的纸送到唐立面前,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呢?而且还容易给人留下“办事不力”的坏印象。
突然觉得手里的纸条是烫手的山芋。魏东并没特意去找唐立,而是情绪不高地回到耳房。魏强问他话,他也爱答不理。
魏强眨眨眼说:“哥,姑爷找你。”
“找我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魏强揉了揉鼻子:“刚才姑爷说,中午要请咱俩喝酒。”
“喝酒?喝什么酒?”魏东一瞪眼:“别没事找事。”
“我又没答应。”
“你就不应该跟我说这事儿。”魏东啐了一口,随后向屋里走去。
来到苏御面前,魏东还算礼貌地道:“听说姑爷找小的。”
苏御道:“哦,也没什么事。刚才下雨,我就是想让你们两个进屋暖和暖和。现在太阳出来了,雨也停了,那你们就随便吧。”
“哦……”
苏御又道:“听说刚才你出去了,有什么事么?是否需要我帮忙?如果家里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来。我别的能耐没有,就是手里还有些小钱,倒是可以帮帮钱场。”
说着话,苏御掏出两枚金币,递给魏东。
魏东惭愧道:“不是钱的事,还请姑爷收好。”
苏御把钱放到桌子上,看着魏东:“你不必感觉为难。是长老会要禁足我,又不是你们哥俩的主意。你们是在奉命行事,所以做了什么事,我也不会怪到你们头上。等禁足结束,咱们还可以交交朋友嘛。”
魏东更加惭愧,道:“小的没什么本事,怎敢与姑爷交朋友。”
苏御和煦笑道:“听说你们哥俩剑法不错。”
“这…”魏东身体微微直起来一些:“那就要看跟谁比了。跟林逍比,我们哥俩稍弱一些。跟李封、张广比……,呵呵,差不多吧。”
很显然,魏东自信比李封张广强一些,可嘴上当然不能那样讲。
苏御点了点头,又跟魏东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些家常。
早听说姑爷好脾气,对下人十分温和,今日一见,果然如此。谁要是跟上这么好的主子,真是下人们的福气。而魏东就没这样好的福气,由于没有家族根基,平时没少别人挤兑。
聊得多了,苏御中午邀请魏东哥俩进屋小酌几杯,哥俩拗不过苏御热忱,便上了桌。吃人嘴短,二人上了当。
苏御发现姓魏的哥俩比较性情,可以继续展开攻势,可就在这时,长老会又派来两名剑客,把哥俩给换走了。
这次换来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人,绷着脸,一副油盐不进的官差面孔。
苏御捻了撵手指,不禁感叹:“唐立是个细心人,难怪当初唐琼会用他做事。”
苦笑摇了摇头:“可我如何才能出去一趟呢,哪怕传个纸条出去也好……”
就在苏御坐在屋里一筹莫展的时候,王珣来找:“小姐要见姑爷,二位也要跟着么?”
“不敢。只要姑爷不走出郡主府,小的不敢阻拦。”
“那好,替我传话进去。”
第一一五章 兆头
也不知因为点什么,就被叫到小楼。
半路问王珣,王珣故作神秘,不肯说。
苏御来到二楼,见唐灵儿不抬眼,苏御便不行礼,来到小几前端坐。
唐灵儿还在发烧,看起来脸色苍白,没心情挽起发髻,只是随便搭在背后。一名丫鬟正在为她梳头,见王珣回来,命那丫鬟下去,换王珣继续梳。
待那丫鬟走远,唐灵儿声音嘶哑地道:
【宫里传来消息,最近太后常常夜不能寐,稍睡一会,便会惊叫而醒。这症状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御医都说不是好兆头。太后自己心里也清楚。
昨天我才收到哥哥传来信笺,他说那文书上的签字确实是他亲笔。之所以会同意签字,是因为他觉得太后命不长久,而这时太后一定会采取一系列强硬措施,为皇帝接管大权,尽量扫清障碍。这个时候的太后,就好像一只要死还没死的老虎。不碰她,她自己就要死了,如果去碰她,反而容易伤到自己。
或许是上一次权力交替时宫里闹得太狠,所以陈太后当政以后,一直看宫里的妃子们不顺眼,后来干脆把妃子们都轰了出去。而她驱赶、冷落妃子的理由只有一个“为皇帝身体着想”。
其实这就是借口,一切都是太后在玩弄权术。
如今太后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而皇帝身体孱弱,性格懦弱,所以她才着急选一名能担大任的皇后,为皇帝辅政。但在选皇后之前,必须把原来宫里的妃子全部干掉。尤其是三大家族的姑娘,因为这三个妃子都是三家精挑细选的好姑娘。都有能力掌权。可问题是,太后最不希望见到三大家族的姑娘掌权。
哥哥猜测,一开始太后只是想干掉那些生了儿子的皇妃,可只有唐、孟、西门和那个凉妃生了皇子。凉妃是唯一留在宫中伺候皇帝的妃子,那么就只剩下三大家族的姑娘了。
难不成要针对三大家族?
所以她干脆改了主意,一起殉葬。
哥哥还说,新选皇后必定是玄甲军姑娘。而让我们唐家姑娘进宫考试完全就是个陪衬。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咱唐家的姑娘会被封为贵妃。但贵妃一点权力也没有,在宫里只能受皇后支配。所以,这次我们一定要选个性格强横,但又识大体的姑娘进宫。不失咱唐家脸面,又别自讨没趣。】
唐灵儿好像背课文似的说了一大堆,语速有些快,让人不能分神去思考。
平时唐灵儿说话不是这样的,都说贵人语迟,唐振和唐灵儿兄妹说话之前往往都要稍微停顿一下。除非他们赶时间,否则说话语速非常平稳。
苏御抬头看了看唐灵儿,轻笑道:“灵儿,你的嘴是租来的吗?”
这句话大出唐灵儿预料,十五小姐瞪视苏御,半晌没吭声。
王珣在给唐灵儿梳头,拿梳子的手顿了一下,突然笑了出来。她笑得脸通红,却忍住没笑出声。继续梳头,加快了频率。
可唐灵儿却依然绷着个脸,甚至有些微怒:“我之所以要见你,是因为哥哥说,让你来操办此事。包括出题。现在算起还有三天时间,这三天你会很忙,希望你抓紧时间把一切事都办好。尤其是出题的事,你要尽快选好题目,并拿来给我。我要检查一下。”
唐灵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甚至给人一种要被气哭的感觉。
苏御非常高兴,却苦着脸说:“可惜我被长老会禁足。”
唐灵儿把信向前推了推:“拿着这个,没人敢拦着你。家里的事,那些长老可以指手画脚。可军政大事,还是哥哥说了算。”
苏御拿起信封,拆开看了看,这是一道军令文书,上面盖着大司马印。
有了这文书,在清化坊里简直是尚方宝剑。
唐灵儿瞟了苏御一眼:“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苏御掸了掸文书:“既然是为国公爷办事,我需要有剑客保护。”
“行,东府二百剑客,随便你选。”
“林隼在家吗?”
“苏劲锋,你别太过分。”唐灵儿被气得长眉高挑。
苏御拉沉脸:“灵儿,我知道我给你的印象不好,但也不至于像你想象得那么不堪。我要找林隼,不是让他给我牵马坠蹬,我是想让他出面给我选两个高手。他帮我选人,和我自己找人,是两个概念。”
唐灵儿连续高烧三天,情绪有些不稳定,她冷静了一下才道:“林叔不在家,你去找顺内院安排吧。”
苏御把信封揣好,要走,又道:“我会推拿之术,可发汗。”
“不必了。”唐灵儿不假思索地说。
“嗯…,只需要一小会儿。”苏御笑了笑,盯着唐灵儿的眼睛。
唐灵儿还要拒绝。
这时王珣却抓住唐灵儿的手,苦劝道:“小姐,要不就试试吧。连荣伯都说,推拿可以发汗的。荣伯特意跟我说,现在他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真希望有个年轻力壮的也会这招。”
唐灵儿半信半疑。
苏御凑了过来:“只需要三下。”
唐灵儿有些动心了,或许有试试看的念头,王珣继续劝。
被折磨三日,看来她也是够受的,最后还是答应了。
“应该怎么做?”王珣站起身,一笑问道。
苏御揉了揉鼻子,道:“趴下。”
后来唐灵儿趴在玉床之上,双手交叠,把额头放到手背上。
不得不说,唐灵儿身材真的很不错,尤其是那双腿,笔直圆润。
收回视线,苏御看了一眼床面。虽然垫着很厚的褥子,依然感觉下面冷气森森。苏御有心说一句,以后尽量别睡这种床,尤其是女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专心给唐灵儿推拿发汗。
直到开始发力的时候,才感觉到唐灵儿也练过内功,难怪老貂寺说要找个年轻力壮的人来推拿。功力稍浅一点,恐怕就推不动了。
苏御施展八成内力,才能推开脉络。唐灵儿疼得一皱眉。
郡马爷手背青筋微起,顺着脉络向上一推,唐灵儿疼得身子一挺。
王珣在一旁,手攥汗巾,不禁有些担心苏御用力过猛,眼瞅着手指陷进肉里,简直是在翻筋搅骨。
“喂,说好的就三下。”王珣有些着急的说。
苏御正在发力,憋气道:“我看再来几下会更好。”
第一一六章 曹家侄女
长秋宫,飞香殿。
陈太后躺在贵妃椅上,正在把玩一块玉璧。
犁万堂走进来,低声耳语几句。
“很好。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陈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三位国公在宫里安插耳目。他们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呵呵。如今让他们的耳目把消息传出去,他们才会更容易相信。”
犁万堂笑了笑:“太后英慧。”
陈太后坐起身子,把玉璧赐给犁万堂,又道:“让凉妃继续留在我的屋里,晚上让她继续叫唤。若叫得不够惨,就把白绫赐给她。”
“老奴明白,这就去传话。”
“唉,没必要那么着急。”陈太后一笑道:“你说说看,这次选皇后,选谁当最合适呀?”
犁万堂诚惶诚恐:“这等大事,老奴不敢乱说的。”
太后一笑道:“你个犁万堂,最滑头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曹家有点亲戚。”
犁万堂立刻跪倒:“老奴确实与曹家有亲,但老奴不敢偏袒任何人。”
“不要惊慌。在这深宫之中,唯有你最让我放心。”太后摆手,示意犁万堂起身,缓缓道:
【选皇后,我最想选的是张云龙的女儿,可惜她家女儿太小,才十岁。还没成人呢。选进来也不能生娃。退而求其次便是曹家。恰巧是你的亲戚。
这次他们三家选送闺女,我想他们自己也清楚,不过是三个陪衬。这次考试,主要还是考道光坊送来的六个姑娘。我希望曹家姑娘不要让我失望。毕竟我已年近半百,真的要为后事考虑考虑。我可不想在九泉之下让先帝戳我的脊梁骨。所以,曹家姑娘一定要是个能事的人。】
犁万堂道:“曹圣的女儿年纪也不大,如果没记错的话,才十二岁。”
陈太后道:“不是还有侄女的嘛。曹讼当初也是我手下爱将。你去看看那姑娘心机如何。”
“老奴明日就去办。”
“另外,曹无敌那边,你还要叮嘱一下,让他不要太心急。”
——
——
唐灵儿发汗之后,依然绷着个脸,连声谢谢都没说。
苏御看得出来,唐灵儿很受用,脸色也好了许多。
香汗蒙脸,她闭着眼睛不看人,估计是故意躲避,不想说那句谢谢。
如果此时苏御还不走,真不知道这位“死好面子”的郡主会闭眼到什么时候。
苏御识趣,转身离去。
王珣倒是兴高采烈地把苏御送出了大门,并要把消息转告长老会。
苏御拎着“尚方宝剑”去找顺内院,顺内院安排了两名老剑客陪同苏御出去办事。
这二人年纪实在是有些大,如果没猜错的话,都应该六十多岁了。
后来才知道,他们两个是林隼同一批的剑客。如今年岁大了,体力肯定大不如前,可二人威望还是很高的。像林逍那样的剑客,见到这二位,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叔。
他二位,一个叫甄修为,一个叫史茂盛。
这是两个爱开玩笑的老剑客。
“哎呀!姑爷如此英俊潇洒!看起来比先帝还要风流!”
“老史,你别一惊一乍的。吓坏姑爷。”
“怎的,我说错了吗?在我心中,先帝一直是最潇洒的男人。如若说能与先帝媲美,也就是当年牧王千岁。可惜牧王早已不在,看不到那人了。”
史茂盛,说话声音很大,给人一种呼喊的感觉。他曾经是唐琼的贴身护卫,他还是大司马铁骑校尉史进冲的堂叔。
苏御仔细看了看这位,不禁感叹史家爷们长得还真挺像。大秃脑袋,络腮胡子。真不知道清化坊里时而见到的那些秃头,是否都是史家人。如果是的话,那这家人的秃头基因实在是太强悍了些。
而这位甄修为与史茂盛身份经历相似,也是“八大家将”里的家族成员。
这老哥俩身材保持得很好,依然魁梧健硕。
史茂盛大大咧咧道:“唉,姑爷,你爹苏常胜怎么死的?后来他又娶了几个媳妇?”
苏御略显尴尬,道:“据我估计,是吃了过量的修仙丹药而死。也有郎中说,是肝亏而死。”
“媳妇呢?”
“去华州之后,便再没娶。”
史茂盛感叹道:“你爹一定是老糊涂了。吃那玩意能有什么用。如果有用,国公爷就不会死了。”
他口中的国公爷,指的是唐琼,而不是唐振。
甄修为有些不耐烦,拦住史茂盛,问道:“还不知姑爷找我二位有何贵干?”
苏御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笑道:“有二位叔叔帮忙,想必办起事来,一定顺畅许多。”
史茂盛大笑道:“那是当然!姑爷会选人。咱哥俩出面,你谁也不用怕。长老会那帮老东西,在大司马军令面前,算个鸟儿。如果唐立敢拦着你,看我不扇他两个大耳刮子。”
苏御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
苏御带着两名老剑客,去三公子家里。
三公子十五年前战死沙场,连同三个儿子一同牺牲。如今还有两个儿子在军中当差,常年不回家。
家里大夫人懒惰懦弱,据说连奴才都敢欺负她。可女儿唐雎[jū]却十分强横,颇有其父风采。
唐雎十二岁那年处死家中恶奴,从此在家中管事。
“唐雎拜见姑父。”
“你我同龄,不必多礼。称呼我劲锋便好。”
“那怎么能行,姑父说笑了。”唐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苏御也笑了笑。
史茂盛:“哈哈,我发现姑爷也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以后咱们多亲多近。”
史茂盛一嗓子喊出去,后院都能听到。
这时唐立的人追到门口。
史茂盛闻听脚步声,扭头一瞪。
唐立的人又回去了。
来到三公子府上,先去见了见嫂夫人,嫂夫人一副病态,并未多说什么,便离开夫人房间,来到客厅。
苏御道明来意,只见唐雎一皱眉,并没马上答复。
看得出来,刚刚殉葬一事,对姑娘有些影响。她似乎不想去宫里当什么妃子。可她又知道这件事轮不到自己做主。
苏御仔细看了看唐雎,这姑娘长得大宽脸,高颧骨,脸还有些偏,额头暴突,好像长了个大瘤子。
实在是丑了些。
但姑娘精神头很足,一看就是个能事之人。
“姑父此来,是老叔的意思么?”
“是的。”
“既然如此,唐雎不敢违命。听凭姑父安排。”
苏御赞许道:“好一个明事理的姑娘。这次选妃还要考试,实在是别出心裁。不过我想咱唐家姑娘去了,即便是交了空卷,也是会被选中的。当然,这只是一个笑谈,不能真的交白卷。看到题目,即便不知如何作答,写些‘三从四德’‘忠君报国’的话也是好的。当你被选中之后,东府一定会为你准备厚礼,尽量为你争取把贴身丫鬟也带入宫中。嫂夫人体弱,我就不多打扰了。还请你好生与她说。”
第一一七章 熊滚兔蹬
真是多个朋友多条路,认识史茂盛和甄修为,让苏御意外破解一道难题。
以前一直没有门路接触万花楼大总鸨朱雀,可史茂盛却说自己的侄子史进冲和朱雀的妹妹很熟。
朱雀的妹妹号叫孔雀。
听号就知道,这姐俩是江湖出身。
朱雀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很厉害。杀手榜进过前十。后来由韩氏财阀出钱,帮她摆平官司。此后一直以“禁足”的名义留在万花楼里。所谓禁足就是给官府一个面子。其实朱雀在那里成为了镇场的老大。
之所以当年的韩氏财阀如此厉害,是因为太皇太后是韩家的姑奶奶。太皇太后在时,如今的陈太后还只是一个充华。可是后来太皇太后驾崩,韩氏财阀出现内乱,资产腰斩,官面上的影响力大打折扣。
由于韩氏财阀内斗厉害,所以万花楼没了照应。各种牛鬼蛇神都找上门来。道儿上的事朱雀可以出面解决,但官面上的事,她就觉得很头疼。当时她急需找一个强有力的靠山。孟氏门阀,是她选择的第一目标。已与孟氏五公子孟昶接洽。
可后来,朱雀却带领万花楼投向唐氏门阀。
把万花楼抢到手的,正是十八公子唐振。当时唐氏正在打仗,最是缺钱的时候。万花楼的加入,给唐氏门阀提供了巨大的资金支持。十八公子的办事能力,也在这上面得到了展现。也为后来唐琼力推唐振继位,铺下一颗垫脚石。
可是万花楼到手没几年,又被唐宽给卖掉了。虽然当时唐振早已坐稳大司马之位,但这件事依然严重刺激唐振。从此唐振对唐宽大失所望,所以才在家族大会上提议,拿掉唐宽的财权。而唐宁利用这个机会,把清化坊拆为东西两府。
——
史茂盛、甄修为把苏御带到史家大院门口,没进去,只让门口小厮进去唤出史进冲来。
史茂盛把事情原委说给史进冲听。
史进冲眼珠一瞪:“姑爷,你要搞唐宽是不是?”
史进冲好大的嗓门,这一嗓子,半条街都能听见。他跟他叔史茂盛是一个脾气,不喊不说话。
“这个……”苏御迟疑。
史茂盛道:“小苏啊,有我们在,你就大胆说话。”
甄修为道:“在咱老哥俩面前,你别噎着藏着,有话直说。”
苏御左右看了看,路上总有闲人路过,如此大庭广众聊这事,恐怕不太合适。
史茂盛振臂高呼:“他唐宽那点心思,我们都懂。这次家族大会,八成要尥蹶子。他尥蹶子是冲着谁?当然是冲着唐振。我们能允许吗?当然不能。如果你在查他,尽管说来,咱老哥俩帮你。”
“呵呵,史叔叔,这事儿咱还是小点声说。”
史茂盛撂下脸来:“小苏啊,我发现你和你爹一点儿也不像。如果是你爹,早就一嗓子答应我了。他嗓门比我还大。哈哈哈,咱俩说话的时候,那才叫过瘾。哎,你别婆婆妈妈的。只说是不是?”
苏御无奈地笑了笑:“是。”
史茂盛扬声道:“唉——,这就对了呗。”
史进冲伸手,攥住苏御手腕,道:“你不就是想认识孔雀那姑娘么,那好办,我给你介绍。走,咱们现在就去平康坊。”
苏御感觉自己是被这三个人绑架去的平康坊。
一路风风火火的。
进了坊市,直奔万花楼。
进了万花楼左拐,直奔戒律小楼。
一进小楼,就看到许多刑具,还能听到女子的惨叫声。
苏御心中感叹,要想管理大企业,都是需要纪律严明。
还没等苏御找到惨叫女子在哪,只听史进冲喊:“苏御啊,上楼来,孔雀在这里。”
“哦哦,来了,来了。”
“哈哈哈,大娘们现在厉害了。竟然还敢跟我俩耍两下,已经被我撂倒!”
“呵呵……”
看来史进冲与孔雀确实很熟悉。当苏御来到楼上时,见到狗熊一般的史进冲正掐着孔雀的脖领,压在地上。而那孔雀也是不服输的,一只脚猛蹬史进冲的脸颊。二人僵持,史进冲凭借强悍体格,占尽优势。
孔雀今年二十八岁,身高体长,双眼凌厉,一看就不是善茬。可此时她却被史进冲按在地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别看人家二十八岁了,依然是个姑娘呢。以这种形式见面,实在是太尴尬。苏御本想大大方方恭恭敬敬见面,如今这场面实在谈不上恭敬二字。
被史进冲按倒,孔雀气恼不已,当史进冲稍微松手时,姑娘原地一招“兔子蹬鹰”,把史进冲蹬得倒退两步。
姑娘不解气,跳起来,轮起巴掌左右开弓。史进冲左躲右闪,转身想跑,被孔雀揪住后脖领,劈头盖脸一顿巴掌。
史进冲捂着脸,半蹲在地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挨着打。待孔雀不打了,他从指缝里看人,笑嘻嘻道:“孔雀妹妹不生气了?”
孔雀一拳击出。
苏御有些不太理解这帮爱疯爱闹的人,他们一见面就摔跤对打,仿佛乐在其中。
自己不能理解,不代表人家就是错的。所以苏御从来不对这种现象做出评价。
看着还觉得挺有趣,只当一乐。
二人闹够了,史进冲才开始介绍身边这位。
孔雀一边揉着脖子,一边端详苏御。
“为什么我觉得你有点眼熟?”孔雀很认真地说。
这句话似曾相识,苏御却想不起来在那里听过了。深度想了想,突然想起上一次跑到平康坊找雁师姐的时候,意外碰见一个酒醉的伎人,她似乎也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哦对了,那个三十多岁的伎人,好像也是万花楼出来的。
苏御一笑道:“那说明在下与姐姐有缘。苏某见孔雀姐姐,也很有眼缘。”
“不对,我不是跟你套近乎,我是真觉得你很眼熟。”孔雀背着手,绕苏御转了一圈。
苏御也在打量孔雀。
这位老姑娘身材真的很棒,看起来像个跳高运动员。
孔雀转了一圈,站到苏御面前:“我想起来了,你与牧王很像。”
“牧王?”
“你没见过吧。”孔雀得意地扬了扬头。
苏御微微耸肩:“牧王千岁大名我倒是听说过。”
“嘿。我可是见过的。而且我们……”孔雀有些沾沾自喜,可突然又因为想起什么不愉快事而拉沉脸,道:“好了,不说他了。说你找我什么事?”
第一一八章 梦想
“你要见我姐?”
孔雀姑娘是个爽快人,可当苏御提出见朱雀的请求时,她却一脸为难。
“我姐轻易不见生人的,除非有大事发生。现在万花楼都是三位大鸨子管事。要不我带你去见五月姐姐吧。你觉得如何?”
这次来得太匆忙,苏御没做好功课,连万花楼三位大鸨子叫什么都不知道,底细更不清楚。
要说与莽撞人一起办事,就容易被带进沟里。而今天带自己来的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莽撞。
苏御心中有些敲鼓:“那好,咱就先见见五月姐姐。”
后来苏御见到那位五月姐姐,四十多岁,身材臃肿,胖得好像唐朝壁画里的贵妃。能在这种地方当大鸨子的人,各个八面玲珑。苏御与之攀谈起来,可是每每谈到节骨眼的时候,五月大鸨总是话锋一转,不再深入主题,可见人家不愿意跟苏御谈这个。于是苏御又说了些客套话,便起身告辞。
苏御登上主楼,特别注意了一下大楼的结构。这大楼飞檐很长,倒是很利于攀登。
“怎么样,谈得如何?”史进冲问。
“哦,还好吧。”苏御勉强点了点头。
虽然这次来没获得什么讯息,却认识了两个人,苏御还算满意。打算回清化坊之后,买些礼物,再来一次。不过下次来,肯定不带史进冲了。
回去的路上,与史进冲闲聊,得知这位史三将军有一个梦想。他一直想娶一个姓唐的姑娘为妻。他知道自己娶不到嫡出姑娘,于是就把目标对准了各位年长公子家里的一些庶出姑娘。可至今为止,他也没能实现梦想。对此,他表示十分遗憾。
据说唐家每嫁出去一个姑娘,史进冲都难受好几天。哪怕明知道那姑娘轮不到他来娶,可他就是感觉很难受。尤其是十五小姐唐灵儿结婚那日,据说史进冲抹了好几把眼泪。一开始见到苏御的时候,他就一肚子气,也难怪故意让那乌骓宝马人立而起,耍耍威风。
说这些话的时候,史进冲都是不避人的。就好像说阿猫阿狗打架一样。
“当我听说唐楠殉葬,别提心里多难受了。妈了个巴子的。我说那太后就是个老巫婆。整天不想着干人事儿,就会瞎折腾。哎,搞得我这两天喝酒都不香。老早我就对唐楠说过,进宫没意思,不如嫁给我算了。可那唐楠总耍笑我,还说我是一头大野驴。我觉得她给我起的这个昵称并不恰当。即便是牲口,我最起码也是一头牛。你说是不是,嗯?”
“嗯…,对。史三哥体壮如牛。”苏御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可惜啊,咱没长个小白脸。如果俺也是你和牧王那样的小白脸,保准唐楠不会进宫。也不知为啥,我喜欢的姑娘就喜欢小白脸,不喜欢我这样的。”史进冲揉了揉大光头,看起来很是气馁,又仰起头:“不过你别小看三哥,也有很多女人主动来找三哥我的。我都不同意。我觉得她们太放*,我就不喜欢。女人要知道矜持。越矜持,我才越喜欢。我喜欢……,我喜欢挣扎。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我这句话。”
苏御一惊,觉得这小子有犯罪的潜质:“嗯…,三哥这句话说得实在是高深了些,苏御没太听懂。”
史进冲一摆手说:“看来你跟我不是一路人,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是小白脸么。唉,我问你,你选好送亲的人没有?”
“……送亲的人?”
“唐雎呀,你现在不是……”史进冲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
与史进冲这种人聊天,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找不到他说话的重点在哪里。
这种人看起来粗犷,其实很性情,倒是可以交往。
苏御问史进冲,这次唐振离开,你为什么没跟着去?
史进冲晃了晃大脑袋,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
——
“我说直接干掉苏御,五叔却不同意。说我玩火。可现在如何了?苏御凭借一封军令,就破禁出府,我听说还跑到万花楼去了。如果万花楼的事被他查出来,这事就要麻烦了呀。”
四公子唐宽得知苏御去万花楼的消息,显得忧心忡忡,在家里与谋士李响说话。
“如果四爷打算干掉苏御,其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李响道:“听唐迅说,前一阵唐金家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那个人自称是红黑神教李漠白,轻而易举干废唐金身边的一名杀手。”
唐宽顿了一下:“这事与苏御有什么关系?”
李响道:“正是李漠白的出现,才让唐金停手。并且从此与苏御走得很近。”
唐宽点了点头:“那事我还记得,唐金与我商量好,要在当天教训教训苏御。我的人都准备好了,可他却突然变卦。说苏御请来高人。原来是李漠白?他们不会是搞错了吧,李漠白不是已经离开洛阳了吗?”
李响道:“唐迅没见到,他也只是听说。”
唐宽问:“他听谁说的?”
“杀手张宝”李响道:“张宝系地牢杀手出身,据说曾经与杀手榜前五十的人较量过,不落下风。可这样的人,就被李漠白一剑废掉了。他现在只剩下一只左手,而左手上只剩下两根手指。被唐金安排在李家货栈,只能干些跑腿的活儿。”
唐宽皱眉道:“一剑下去,右手没了,左手少了三根手指?”
“不是,他的三根手指是刺杀苏御的时候,被苏御斩断的。”李响道:“张宝还说,虽然那日李漠白蒙面,而且剑法明显高出苏御两三个档次。但他有一种感觉,他觉得那个李漠白与苏御很像。如果让苏御蒙住脸,再把头发弄一弄,换上一套白袍,可能也是那个样子。”
“他的意思是苏御乔装李漠白?”
“是的。”
唐宽眉头紧锁:“如果张宝的猜测是对的话,那苏御也太厉害了吧?他的师父是谁?”
李响道:“不太清楚。苏家落魄,请不起名师。听说苏御从小儿是跟着两个武打奴才练习内功,学习拳脚。而那两个老奴,都是苏常胜的兵。”
唐宽摆了摆手:“一群老卒而已,不值一提。他苏御一定有别的师父。他真的能乔装李漠白,一剑废掉张宝,那他的能耐也不弱于真正的李漠白了。”
唐宽冷静一下,又道:“我觉得不太可能。现在灵儿半个眼睛也瞧不上他,如果我是他,早就把浑身能耐使出来,好让灵儿高看一眼。哪有掖着藏着的道理?所以李漠白就是李漠白,不可能是苏御乔装的。”
李响道:“四爷,咱可别大意。”
唐宽背着手在屋里走动,突然站住脚:“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可是刚刚出狱的那个人?那个人价钱可不低啊。”
“呵呵,只要能获得东府财权,那点钱,都是小钱。”
李响琢磨半晌,道:“那人虽然够狠,但我觉得一个人还是不够稳妥。如今苏御手里拿着尚方宝剑,身边还带着甄修为和史茂盛两个老剑客。一个人去,很难的手。而且下手地点我们也要重新考虑。这次不能在郡主府下手了。”
唐宽冷笑一声:“你去安排,需要用钱,你就先以我的名义欠着。”
李响有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第一一九章 探九楼
傍晚时分,让两名老剑客回家。苏御自己去了一趟李家货栈,在那里又了解到一些关于唐恂的情况。可惜都不是什么大事,不足以搬倒唐恂。
唐恂在平康坊里养了几个歌舞伎人,平时多去打赏。但唐恂是一个懂节制的人,他打赏出去的钱,通常不会超过十万。他也很少与富豪子弟斗彩。
说到斗彩,苏御觉得有点意思。就是伎人们之间的一种争斗,时而也是一种默契。比如前一阵,万花楼七楼娇娘斗彩八楼花魁,据说那一场比赛十分激烈。保卫花魁的雅客们挥金如土;帮助娇娘“攻城”的雅客们奋勇争先。一场大战下来,吸金超过五百万钱。轰动洛阳城。据说娇娘斗彩失败,拥护她的雅客们痛哭流涕。后来还与花魁雅客发生了斗殴事件。差点闹出人命来。
平康坊里,近清倌者被称为雅客,近红馆者被称为女票客。
万花楼之内的伎人斗彩,属于内斗。还算不上大场面。要说斗彩的巅峰,还要数每年五月初五的洛水“神女”斗彩。平康坊三大艺馆,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都会挑瘦马清倌参赛,据说最高破亿。
如今还没到四月,三大艺馆的参赛秀女已经开始广招雅客,每日在馆内进行神女专场表演。据说今年三大艺馆都有绝色神女出现,今年洛河斗彩,必然是难得一见的大场面。令雅客神往。
“神女”一词,取自李商隐诗句“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这其中“神女”二字暗指风尘绝色。
苏御道:“三大青楼,常被称之为雅地。唐氏七老爷去那里玩耍,每次打赏几万钱财,算不得大错。这些小事不足以搬倒唐恂,如果实在找不到他的罪证,我看就算了,把重点放到他儿子唐冕身上。毕竟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勋道:“擒贼先擒王,全力攻克唐宽,或许最妙。”
苏御皱眉道:“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我才要冒险去万花楼一试。如果能查出唐宽与朱雀之间的事,我想就大功告成了。”
“如何冒险?”
苏御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了解朱雀多少?”
“属下与她不熟悉,但传闻雁教主与她倒是比较熟悉。”见苏御不说话,李勋又道:“朱雀今年应该在三十五到三十八岁之间,号称飞天蝎女。‘飞天’指的是她轻功好,相貌美,‘蝎女’指的是她的九节鞭使得好,好似蝎尾一般厉害。她曾经排名杀手榜第十,但她并没有继续当杀手,所以第十也未必是她的最高排名。除九节鞭,她手中暗器也是一绝。此人很是难缠。苏堂要去万花楼办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哦,暗器。”苏御揉了揉下巴:“暗器确实令人讨厌。不过只要让我正面对她,我倒不是很怕。而九节鞭就更不用说了,但凡还仰仗武器的人,其实都不是绝顶高手。”
李勋笑道:“是啊,咱老教主陈千缶,早就不用武器了。宫里那位也是如此。”
苏御道:“给我准备白袍。”
李勋愕然:“苏堂,您真的要硬闯啊?她可是住在九楼。”
李勋刚才把那“飞天蝎女”一顿吹捧,就是担心苏御轻敌。
见属下真心为自己考虑,苏御欣慰地笑了笑,笃定地说:“我仔细看过万花楼飞檐,我能攀上去。”
李勋有些激动:“苏堂如此骁勇,恐怕七爷也不过如此了。”
李勋口中的“七爷”指的是红黑神教“雷字营”护法花听风,也就是苏御的七师兄,此人轻功一绝。此人曾硬闯夜无良九转莲花机关,夺走人质,从此名震江湖。传说他的轻功,仿佛鬼魅一般,别说逮住他,就是看都觉得看不清楚。
而夜无良,是洛阳四大杀手组织之一,曾与红黑神教,十杀门、四方会齐名。可自从花听风破了他们的九转莲花机关,倒是让夜无良颜面扫地,直到后来红黑神教散伙,他们才缓过劲儿来。
“好,我们今天就聊到这里。把包裹取来,我要走。”苏御站起身。
李勋取来包裹,递给苏御,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白玉兔,道:“这是曹姑娘让我送给苏堂的。”
苏御拿起玉兔把玩:“曹玉簪?她为何让你送这个给我?”
李勋道:“属下不知,她只是说,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希望到大公子府上见一面。”
“……等我回来再说。”
闲言少叙,苏御来到平康坊,躲进雁师姐故居。在小院里更换白袍,佩戴百宝囊,拽出落英剑,背上还背着一个小礼包。
雁师姐肯定是不在家的,否则无论如何也要跟师姐热络热络。
换好衣服,等到半夜子夜,戴上面具,跳出小院,一路潜行。
这万花楼,果然是热闹之地,哪怕是这时,也有雅客伎人躲在草丛里、假山后、青石旁、水榭上,亲亲我我,窃窃私语。
迂回辗转,来到主楼之下,看了又看,躲过一波又一波打手视线,猛然一跃,猿攀猴蹿直奔九楼。
到了九楼,抓住窗棂,放眼望去,洛阳城帝都神府,好是壮阔。
不多想,轻轻靠在窗边。
“何人,深夜造访。”
屋里传来女子凌厉声音,几个字之间,已经感觉她在靠近。
苏御心中一惊,自以为轻功不俗,没曾想屋里人已经察觉。
“红黑神教李漠白,拜会‘飞天蝎女’。”
“哦?原来是……”屋里女人低声沉吟,迟疑片刻,又冷哼道:“既然是神教五爷,何必如此鬼鬼祟祟!”
苏御察觉,屋里女人已经识破自己不是李漠白,不禁心生疑惑:难道他们认识?
窗开一道缝,窗后一冶艳女子,轻扯薄衫,半遮*体,向外望去。
四目相对,苏御将落英剑递给女子:“你先帮我拿着。”
女子冰冷双瞳,突然一笑:“有趣,你这是在向我展示诚意吗?”
“在下冒昧,头一次见朱雀姐姐,胆寒姐姐的九节鞭,不敢造次。”
朱雀一把夺过落英剑,拿到手里,展剑一看,寒光闪闪。反手一剑,刺向苏御。
苏御不躲闪。
朱雀问:“你是何人?”
“红黑神教新任左使。”
“抱歉,我不认识你。阁下肯以真面目示人吗?”
“天下只有两个女人能让我摘下面罩。”
“哪两个女人?”
“一个是雁师姐,一个便是朱雀姐姐。”
说罢,苏御一手钳住窗棂,一手摘下面罩。
月色下,好英俊的一张脸。
朱雀观之一惊,脱口而出:“陈牧?”
“啥?”苏御一愣:“陈牧?……姐姐是不是认错人了?”
第一二〇章 赠玉兔
所谓陈牧,其实就是那位牧王千岁。
与皇子赵牧是双胞胎兄弟,十年前宫斗,赵牧惨死,而陈牧跑到京城为胞兄报仇不能得手,继而逃往河西。兵荒马乱,身上有伤,竟然稀里糊涂被抓了壮丁,成了一名神策军士兵。毫无准备时间,就滚进涛涛战潮当中。此后在军中大展拳脚,直到身份揭穿,继而成为牧王。可陈太后对他颇为忌惮,表面拉拢,暗中陷害,几次欲废之。更有唐氏门阀从中作梗,拦住牧王不能回到关内。陈牧觉得必不长久,于是功成身退,此时早已不在大梁境内。
早些年陈牧与朱雀有过交涉,他二人交情有多深,苏御并不清楚,可从刚才她那眼神来看,应该交情不浅。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说自己长得像牧王了,苏御很是好奇,那位牧王到底长得什么模样。白天时候,孔雀绕着苏御转了一圈,就说苏御长得像牧王。到了晚上,视物不清,或许自己看起来更像牧王了?呵,有趣。
“朱雀姐姐,咱们头一次见面,能否让小弟进去说话?”
“你是雁南飞的师弟?”
“没想到朱雀姐姐连雁师姐的本名都知道。”
“小猴崽子,敢往我这里闯。要不是姐姐今天心情好,就把你一脚蹬下去!”朱雀转身,一抖手,披上篷裙,轻呵一声:“进来吧!”
跳进屋里,四下看了看。
这朱雀一人,独享万花楼顶楼大厅。
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有些不符合梁朝人的风水观。扭头一看,边上有三个小门,其中一个是开着的。这时苏御释然,想必平时朱雀是睡在小屋里的。
可她是怎么知道我上来的呢?
想不通,不多想,苏御把肩头包裹卸下来,递给朱雀。
朱雀已坐在几后,正在点灯,灯亮了,再次望向苏御,端详半晌才道:“包裹里是何物?”
苏御展开包裹,是一包簪环首饰。
朱雀冷哼一声:“俗。”
苏御心一沉,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白玉兔,递给朱雀。
朱雀观之,好奇问道:“此物何来?”
苏御道:“小弟我呢是属兔的。这是我的吉祥物。既然姐姐说我送礼物俗气,便把此物送给姐姐。”
朱雀笑了笑,把落英剑还给苏御,把簪环礼包也丢还苏御,却把玉兔收下:“巧了,姐姐我也是属兔的。”
看来传闻有误,朱雀根本就没有那么大年纪。自己十九,朱雀比自己大一轮,也才三十一岁而已。倒是与那位牧王年纪相仿。这个年纪的女人如果保养得好,风华正茂,韵味十足,好像烈酒。观之心神一动。掐指算来,这朱雀成名时才十五六岁,也就谭沁儿这般年纪。可谭沁儿成天就知道淘气玩耍,怎能与这朱雀相提并论。
同是江湖女,差距还是有些大的。
“说吧,找我何事?”
“姐姐曾带领万花楼投在唐氏门下,既得唐氏照应七年,这七年间唐振对万花楼颇为用心,可不知姐姐为何突然判离唐家,再投韩氏?”
“嗯?”朱雀突然拉沉脸来:“你是在为唐家办事?”
“是,也不是。”苏御道:“既然敢以真面目见姐姐,不妨与姐姐直说。我是唐府十五小姐唐灵儿夫婿。我此来,不是因为旧事讨伐姐姐,而是想问一些细节。下个月初一,便是家族大会,我想通过姐姐,知道一些关于唐宽的事。防止唐宽在家族大会上发难唐灵儿,争夺东府财权。”
苏御一席话,信息量有些大,朱雀顿住,思量许久,点了点头道:“快人快语。很好。”
苏御道:“不知姐姐是否愿意告知。”
朱雀掸了掸灯芯:“我告诉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御道:“不知姐姐需要什么?”
朱雀道:“洛河神女斗彩,我万花楼已经连续五年落败。今年五月初五万花楼志在必得。”
苏御盯着朱雀。
朱雀道:“唐家,三千万。”
苏御想了想:“只要让十五小姐坐稳东府财权大位。三千万不是问题。”
朱雀道:“我可以把唐宽的事告诉你,但十五小姐能否坐稳大位,与我无关。”
苏御笑了笑:“好吧,只要姐姐肯把消息告诉我,到时候苏某一定到斗彩大会,为万花楼神女投上三千万。”
朱雀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苏御道:“现在为止,唐氏门阀还不知道我的红黑神教身份。这个秘密,值三千万。”
朱雀笑道:“好,我喜欢跟你这样的人合作。那你仔细听好了,我之所以与唐家结恨,并不是因为唐宽,而是因为唐振!”
一听这话,苏御心凉半截,缓缓道:“请姐姐详细道来。”
从朱雀口中得知,朱雀与唐氏门阀决裂,不是因为一件两件事,而是许多事的积累,最终引爆心火。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唐宽,而是唐振。
当时梁朝正在打仗,唐氏神策军苦战大西北。冷兵器作战,将军、士兵、马匹、铠甲、兵刃、城墙、火油、滚木这些人畜物资当然很重要,但战争焦灼的时候,最重要的其实是粮食。有的时候,双方比的就是谁的粮食多。双方都已经打疲,就在那里干靠,看谁能把谁靠死,或者靠退。打到实在没粮食的时候,吃*的情况都会发生,战争之惨,不可描述。
唐氏缺钱,就一个劲儿地从万花楼里掏钱,终于把万花楼掏空,后来还要卖万花楼的名伎和房产。这触动了朱大总鸨的底线。朱雀找到唐宽说事,原话是:我等投靠唐氏,是为寻求保护。你唐家缺钱,我万花楼鼎力相助,上百亿都送到你手,最后怎的还落得个如此下场?如若这般,还投你作甚?
话说到这份儿上,就快撕破脸了,唐宽把这话传达给唐振,据说当时唐振忍了。此后一年也没向万花楼伸手要钱。这期间,孟氏支持的美仙院和西门氏支持的彩云阁,趁万花楼亏空,大肆收买高品质瘦马。这才导致万花楼连续丢失洛河花魁多年。
即便如此,万花楼与唐氏还没有决裂。
后来,万花楼经过一年的积蓄,打算去淮南捞些美女,却被唐氏门阀的人半路截去。朱雀大怒,当面质问唐振。唐振却不承认。至此双方决裂。
“既然唐振不承认,那么姐姐如何确定就是唐振干的呢?”
“因为我见到了林隼。”朱雀左手一甩,指尖一刀暗芒闪动:“不信你去看林隼右手上,还有我这透心锥留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