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外语角
马安国前脚刚走,全班同学就一下子全涌到陈大河跟前,一个个义愤填膺,张牙舞爪,愤慨之极。
“卑鄙,”
“无耻,”
“龌龊,”
“可恶,”
……
众人一齐望向夏萍,小姑娘缩着脖子撅着小嘴说道,“人家不会说粗话嘛。”
“以后姐教你,”彭雪晴友好地拍拍她,然后一巴掌按在陈大河肩上,“不就做个班长吗,至于这么抵制么,又是威胁不让留学生帮我们的,又是利诱有新主意的,现在你满意啦,还不快说,你口中的最佳外语学习方法是什么?”
其他人刚才的愤怒早就抛在脑后,也是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言来。
陈大河好整以暇,慢条斯理地说道,“要想学好外语,最好的办法就是多和人说,大声地说。”
“就这个?”彭雪晴目露寒光,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来,“就没有其他的?”
“如果只是这样,那我可以以新任班长的身份向你保证,”李慧芳温柔一笑,眼里却满是恶意,“你死定了!”
“别着急嘛,”陈大河一看大家都是蠢蠢欲动的样子,立马喊出三个字,“外语角!”
“外语角?什么意思?”郑新和若有所思地问道,“学外语的角落?”
后世的英语角不要太多,最早是兴起于九十年代,到了后来的互联网时期,甚至连网络英语角和电话英语角都出现了,形式不重要,总归是为了练习口语。
学法语和学英语没什么区别,都是要多说多练,这个时候同学们大部分都还是在课堂上,或者人迹稀少的偏僻角落大声朗读,并没有真正开始组织起来有意识地共同练习,这个时候陈大河抛出这个概念,连内容都不用换,直接改个名字就行。
彭雪晴依然盯着他,“如果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果自负!”
“咯,在教室和宿舍之间,有一条小路,那里进去是一个小花园,基本上没人去,”陈大河指着教室外面说道,“你们平时都是自己学习,不懂了才去找同学问,就算后来认识了留学生也一样,不过呢,语言毕竟是交流的工具,只有与人交流,才能达到最佳效果,如果你们组织起来,一起去那里学习,一群人聚在一起,不管是谈话也好,朗读也好,都有人在旁边听着,发现有错误的就可以立刻给对方指出来,这样一来,效果岂不是更好?”
“这个主意不错,”李慧芳越是琢磨,越是觉得有搞头,“组织这个外语角,我们也可以把留学生同学拉进来,帮助他们学习汉语,不能只让他们帮助我们,我们也可以帮助他们,互相学习,互相进步。”
“而且其他专业的同学也可以参加,”郑新和补充道,“虽然语言不同,但学习氛围起来了,效果也更好。”
陈大河眯着眼,伸出大拇指点了个赞,“搞组织你们比较擅长,我就不参加了哈。”
“慢着,”彭雪晴又按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阴笑着说道,“还有呢?”
“啊?”陈大河愕然地看着他,“还有什么?”
“你这人真没意思,”彭雪晴眼里尽是鄙视,“说话不说完,每次都留一手,我就不信这外语角你还没有其他想法。”
“彭雪晴同学,”陈大河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可是比窦娥还冤啊,哪有什么留一手了啊,啊?你说说看,你要能说出来,我请你们吃外面的大肉包子!”
“嘁,有理不在声高,声高就是心虚,”彭雪晴甩了个脸子,“我哪里知道你藏着掖着什么的!反正你要是不说出点东西来,就不让你走。”
郑新和一看,不禁眉头微皱,陈大河既然已经出了个好主意,再这么说就有点过了,便想着劝一劝。
旁边的李慧芳却隐蔽地扯了他一下,然后抿嘴笑笑不说话。
陈大河拍拍额头,“我这是遇上活土匪啊!”
李慧芳眼睛一亮,“大河同学,这么说来,是真的还有咯?”
“也不算有没有的,”陈大河郁闷地说道,“其实就是在组织形式和内容上,你们可以多想几个丰富一下,比如说不定期的举办个主题沙龙,或者一些最新的社会新闻的辩论赛什么的,这些都可以放在室内,不一定要去外面,只要你们坚持以外语交流为原则,不拘形式,什么样的活动都可以,这些就算我不说,你们也能想到的。”
“既然你有主意,又何必让我们想呢,”彭雪晴得意洋洋地看着众人,“我说的吧,这家伙不逼他一下,话是不会一口气说完的!”
陈大河无力地指着她,“我欠你的啊!”
彭雪晴眉头一挑,“你就欠我的!”
这话说得陈大河都愣了,自己有找她借过钱吗?
王亚东则狐疑地看看彭雪晴,又看看陈大河,难道他们两个有什么事儿?
李慧芳一看,立马转移话题,“我说小班长,这么好的点子你以前怎么不说啊?”
“可别这么叫,现在你是班长,”陈大河摆着手说道,“以前你们的基础太差,连单词都说不了几个,能组织得起来吗,难道一起去背单词啊。”
李慧芳点点头,“这倒也是。”
一直按着他肩膀的彭雪晴拍拍他笑着说道,“行,算你过关了,不用你请我们,我请你吃大肉包子。”
陈大河扭头防备地看着她,“有什么阴谋直说,我不怕你!”
“嘿,我这脾气,”彭雪晴顿时横眉怒目,“滚你!”
“得令。”陈大河拱拱手,麻溜地滚出了教室。
其他同学商量筹备外语角的事情,他就不参和了,李老爷子那里也有好几天没去了,今天打打牙祭去。
可没等他走远,后面彭雪晴就追了上来,又是一巴掌拍在他肩上,“喂,小班长,刚才没生气吧?”
“别叫我班长,”陈大河瞟了她一眼,冷着脸说道,“生气了。”
“小气,”彭雪晴撅噘嘴,又笑着说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商量好了,为了表彰你对班级的杰出贡献,特封你为我们班的荣誉班长,所以你就是我们永远的小班长,怎么样,开心不?”
“不开心,”陈大河撇撇嘴,听过荣誉校长荣誉教授荣誉市民的,荣誉班长是什么鬼?
彭雪晴眼珠一转,“那我再跟你说件事,保管你听了一定开心!”
陈大河不以为然地说道,“什么事,说来听听。”
“上次迎新会露过面的李中和老先生,知道吧,”彭雪晴神秘一笑,“经过我不懈的努力,终于找到了他的住处,等下我就过去拜访他老人家,全班同学我就只带你去,怎么样,开心吧!”
陈大河脚步猛地顿住,愕然地看着她。
第一百零三章 夜路
开心吗?惊吓好不好!没事突然去找那老头子干嘛?
陈大河看着她说道,“他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还能让他教你啊?”
“怎么说话的呢,”彭雪晴顿时不满意了,一巴掌甩在他胳膊上,“那可是李老先生,学术成就之高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的,就凭这个,你就该去膜拜,赶紧的,跟上。”
陈大河无奈,只得快走两步跟上去,“喂,我说,你怎么找到他家的?”
“问人呗,”彭雪晴得意洋洋地笑着,眼睛弯得跟月牙儿似的,“上次活动不是认识了几个学姐吗,通过她们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多人,然后我自己又去实地探路,终于在昨天找到了李老先生的住处,怎么样,我厉害吧!”
“你还真不怕麻烦!”陈大河咂咂嘴,“其实你想找他的话,直接问我就行啊。”
彭雪晴脚步一顿,停下转身看着他,疑惑地问道,“你知道?”
“知道啊,”陈大河点点头,“我还住那里呢。”
一听这话,彭雪晴翻了个白眼,指着陈大河说道,“等下见了李老,你给我安分点,可别这么吊儿郎当的样子。”
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陈大河挑着眉毛笑了笑,这可不是咱不说,而是你不信,到时候可不能怪咱啊!
走了几次岔路之后,彭雪晴终于摸到李老爷子住的小院前,先是深吸一口气,缓解一下紧张的心情,然后才上前敲门。
砰砰砰……,
没反应。
又敲,
砰砰砰……,
还是没反应。
“奇怪,难道不在家?”彭雪晴困惑地咬咬手指头,“不能啊,听说李老爷子没事就呆在家里,哪里都不去的,难道找错了?”
彭雪晴上前两步,透过紧闭的院门看了看院子里面,“里面有人在吗?”
陈大河憋着笑无语地摇摇头,走上前去拍拍她的肩头,“嗨,别叫了,里面没人在。”
彭雪晴回过头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陈大河挥挥手,示意她后退,然后指着门上的一把铁锁说道,“没看见?”
啊?彭雪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满脸通红,“你怎么不早说啊。”
陈大河两手一摊,“怪我咯?”
“不怪你怪谁?”彭雪晴翻了个漂亮的白眼,随后泄气地低下头,“今天没在家,看来只能明天再来了。”
陈大河笑道,“就你这样冒冒失失地找上门来,李老爷子也不会理你啊,不然他早就累死了,还等你来找。”
“不试试怎么知道,”彭雪晴咬咬嘴唇,“或许看我顺眼,就会收我做学生呢,再不济指点几句也行啊。”
陈大河摇摇头,有点弄不明白现在的学生,学习已经够刻苦了,还非得迷信权威干嘛。
“算了,先回去吧,”彭雪晴又抬起头,振作一下精神,看着陈大河笑了笑,“害你白跑一趟,我请你吃大肉包子。”
“行啊,”陈大河大手一挥,“那走吧。”
学校门口李大爷家卖的大肉包子一毛钱一个,贵是贵,可皮薄馅大分量足,一个刚好能放满一个饭盆,就这样的包子,陈大河站在那里就啃了三个,完了之后又捡了十个打包,说是带给茜茜和老狄,把彭雪晴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是要吃大户吗?!
最后还是陈大河付钱,没别的,就是彭雪晴身上钱没带够,这连吃带拿就得小两块,她是不差这两块,可谁没事身上揣这么多钱,也就陈大河有事没事兜里都搁着几十块,也不怕被人抢。
和彭雪晴分开之后,先去找茜茜消灭掉几个大肉包子,然后回到宿舍,又磨蹭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差不多已经暗下来,陈大河便拿着手电筒下楼,往李老爷子的院子走去。
虽然今天彭雪晴的行为有些冒失,可有一点她说的没错,李老爷子没事的时候就窝在家里,是不会出去的,而他今天下午正好没课,却又没在家,陈大河便有些奇怪,想着晚些时候再过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摸到小院里,大门打开,李老爷子住的东厢亮起了电灯,陈大河便直接走了进去,嘴里还说着话,“老爷子,今天下午上哪儿逍遥去了啊?”
等进到屋里一看,李老爷子正坐在客厅上首的椅子上,脸色阴沉,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陈大河愣了楞,上前到他旁边坐下,“哟,这是怎么啦?哪个不开眼的惹您老生气啦?”
李中和抬起头看着他,好半天不说话,等陈大河再要问,他却突然站了起来,“走,跟我出去。”
“啊?现在?”陈大河看看外面,“这个时候天都黑了,你要去哪儿啊,非得要走夜路的?”
李中和摆摆手,只是说了一句,“跟上。”
陈大河没辙,只得赶紧跑上去,拿着手电筒帮他指路。
问了也不说,他也索性不问了,只是跟在后面走着,老爷子走得很急,七弯八拐地就到了学校车库,然后摸出一串钥匙,将车库门打开,里面停着一辆吉普车,随后指了指示意陈大河上车。
陈大河皱着眉头,伸出手掌说道,“钥匙给我,我来开。”
这老爷子情绪有点不对,担心他开车会出事。
“你不识路,”李中和板着脸摇摇头,就在陈大河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又说道,“还是你来开吧,反正以后也是要认路的,我先带你走一遍。”
听到这话,陈大河心里的疑惑更盛,但还是二话不说,接过车钥匙就上了驾驶位,然后点火发车,等李老爷子上车坐好之后,一踩油门,吉普车就窜了出去。
按着李老爷子的指点,车子出了学校之后,直接往东南方向开进了四九城,走完大路,又在几条巷子里左弯右拐之后,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
刚才来的时候,陈大河注意到大致方向,前面那一大段路他前几天才来游玩过,正是在什刹海一带,刚才路过的一大片宫殿应该就是恭王府,算算位置,这块地方北靠恭王府,南近北海公园,离故宫也近,应该说是个很不错的好地方,就是不知道李老爷子带他来干嘛,难道又要见他的哪个老朋友?
结果李老爷子下了车,直接掏出钥匙打开位于东南角的大门,陈大河纳闷地跟着进来,穿过一面影壁,便到了院子里。
第一百零四章 老宅
现在已经是晚上,天色全暗,在月光的照耀下,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大致轮廓,尽管这样,陈大河还是有些吃惊,单单看前院的面积,恐怕这间老宅子就小不了。
靠街的一面是一排长长的倒座房,陈大河只是扫了一眼,然后跟着李老爷子往里穿过垂花门进到中院,走到庭园中间时,站在原地打了个转,东厢西厢抄手游廊一个不少,这时李中和已经打开正房的房门,随手拉亮电灯,橘红色的灯光立刻驱走院子里的黑暗,还能隐约看清屋檐下色彩艳丽雕刻精美的浮雕画。
陈大河咬牙咧嘴地看向正房,却见李老爷子已经坐在属于主人的上首座上,对着他沉声叫道,“还不进来,以后有得你看的。”
三步并做两步进了房门,陈大河随手将车钥匙搁在茶案上,坐到椅子上说道,“老爷子,这是你家?”
这个时候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是眼瞎,李老爷子可不是会给人看房子的主。
“嗯,”李中和点点头,抬头看看四周,又拍了拍椅子扶手,感慨地上说道,“祖上留下的老宅子,百多年了啊,我小时候就在这个院子里长大的。”
陈大河抿着嘴不吭声,难怪老爷子这幅表情,不过以前没听他说过啊。
“早些年的时候被收走了,”李中和突然笑了笑,“去年才发还回来,不过里里外外已经住了十几户人家,所有的家具物品也都被这些人给分了,”
老爷子摊了摊右手,满脸的自嘲,“就给了我一张发还通知和一把大门钥匙,进来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陈大河有个优点,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很显然,现在就是不该说话的时候,也无需问那十几户人家去了哪里,只要静静地听着就行。
可李中和却突然看着他问道,“除了授课的学生,你知道我以前有多少弟子吗?”
啊?陈大河愣了楞,摇着头说道,“你又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
“也对,”李中和点着头笑了笑,“我自己不说,老罗头他也不敢提,”
说到这里,两手比了个手势,“十八个,整整十八个,大部分都是建国前的高官富家子弟,当然,也有六个寒门出身天赋不错的,我对他们一视同仁,待若子女苦心培养,只可惜,”
两手收回按着椅子扶手,死劲地捏了捏,“那年我出事的时候,十八个人,一个都没出现,一个都没有,”
沉默片刻缓了口气,李中和又笑着摆摆手,“其实也没什么可惜的,有的是自身难保,有的是明哲保身,谁还顾得上我这老头子,所以在上剅村,你一个半大的小子敢冒大不韪救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时候,我就决定了,要收你做关门弟子,也是我李中和这辈子唯一一个弟子!”
唯一的弟子,也就是说,那十八个人,都被老爷子逐出门墙了,看来他这心里怨气很大啊,也难怪,算算时间,他的夫人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过世的,要是能有个人帮把手,说不定就能缓过来。
“我说老爷子,”陈大河突然说道,“你这收弟子也不问人愿不愿意的,谁乐意天天跟你背那玩意儿啊。”
李中和顿时愣住,指着陈大河哭笑不得,“你这混小子,老头子跟你说这么严肃的事,你还这么不正经,能靠点谱不!”
“我很正经的,”陈大河一本正经地说,“本来就是嘛,一天到晚叽里呱啦的,还挣不着什么钱,哪有去做生意来得爽快。”
“我看你是眼珠子掉钱眼里去了,”李中和笑骂道,“当初就应该让王老头把你带尚海去得了,省得还天天气我老头子。”
“算了吧,”陈大河连连摇头,“和他一起干还得分他一份,自己单干多好,自己赚了自己花。”
这些当然是玩笑话,经过陈大河这一打岔,李中和心情莫名地轻松了许多,指指四周笑着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钱,这套宅子就送给你,怎么样!”
“嗯?”陈大河顿时眼睛发直,“开什么玩笑,这可是你家祖宅,你就不怕李家祖宗晚上过来找你,骂你是败家子啊!”
李老爷子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嘁,再过个几年,老头我两脚一蹬,他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们,问问他们是怎么保佑李家后人的!”
“那你就更不能给我了,”陈大河身体前倾,看着他说道,“现在不是开放了吗,我觉得你应该出去找找看,只是失去联系而已,又不是真的不在了,要是能找着呢。”
本以为老爷子又会说什么消极话,没想到他却笑了笑,“所以我准备出去,找找看。”
陈大河一愣,探询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前几天有个在外交部任职的老朋友过来找我,邀请我去驻外机构做顾问,”李中和满脸惆怅地说道,“我想了两天,本来拿不定主意,昨天政协又有个人过来,说是这老宅子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搬回来,当时我就过来看了下,”
“那十几户人家都已经安排到其他大杂院去了,宅子也翻新过,就连以前的老家具也都翻新好留了下来,丢了的也找了差不多的补上,看上去就和六年前我离开的时候一样,”
不知不觉,李中和已经泪流满面,“我一进来啊,就想起我那老伴,还有那两个二十多年没见的孩子,我今年快七十啦,再不找,就再也没机会啦,”
李中和用手抹了把脸,“所以回去后,我就答应了那个老朋友,过去给他搭把手,顺便找找孩子们。”
陈大河点点头,“既然这样,那这套宅子你就应该给他们留着,还有那块手表,等你把他们找回来,我一并给他们做见面礼。”
“不留,”李中和笑着摆摆手,“二十多年前我回国的时候,在纽约银行的保险箱里还存了点家底,要是能找到他们,那些给他们就足够了,国内的全部给你留着,不许说不要,”
一边说着,李中和一边从旁边的条案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递了过去,“这是这套宅子的房契,下午的时候,我已经找人办好手续,改成你和茜茜的名字,就算是给你们的结婚礼物吧。”
第一百零五章 缘由
陈大河没有伸手去接,反而靠回到椅背上,笑着说道,“现在就给结婚礼物未免也太早了些吧,女十八男二十才准结婚,还有好几年呢,您还是留着到时候再给吧。”
“到时候再给,到时候我老头子在不在还不一定哦,”李中和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文件袋扔了过去,“给你你就拿着,你小子什么时候也开始客气了,算起来这套宅子还没那块手表的表盘贵,你就好好收着吧。”
陈大河慌忙接过,拿着文件袋看了看,又看着李老爷子,“真给?别以为我眼瞎,你这一屋子的家具,不是紫檀就是黄花梨的,可不比这老宅子便宜。”
“废个什么话,”李中和瞪了他一眼,随后站起来背着手走到门口,看看外面漆黑一片的院子,沉声说道,“我走以后,要是有人送东西过来,喜欢你就收着,不喜欢就扔出去。”
陈大河眼珠转了转,轻声问道,“这套宅子,是他们帮忙搞定的?”
“哼,不是他们还有谁,”李中和冷笑了一声,然后又叹了口气,“那么多人发还房子,有几个是能全须全尾拿回来的,我认识的那几个老朋友自己的房子都还没拿回来,又哪来的闲心帮我,这可是十几户人家,又不能拿权势压人,还不是那几个刚好管着这块的王八羔子,费时费力才办成这事。”
“你这属于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厨子,”陈大河撇着嘴说道,“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拉不下脸的,他们回来跟你认错,你要是原谅就认他们回来,不原谅也跟他们说清楚,把他们都叫过来大骂一顿,什么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怎么恶毒怎么来。”
“你才狼心狗肺,不对,你是没心没肺,”李中和回过头,没好气地骂了一句,然后低声说道,“我也想通了,要说回来,他们当年也不算是错,最起码,他们还没有一个在背后捅我老头子刀子的,比起那些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强多了,”
“哎,”李中和又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说道,“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啊。”
陈大河呲着牙也不说话了,虽然这事他没有经历过,但也看过一些,还真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是世事弄人吧。
“小子,你过来,”李中和突然冲陈大河招招手,“带你看样好东西。”
“啊?”陈大河站起来,跟着老爷子又往外走,到了前院时,李中和到门口摸索片刻,随着咔擦一声响,拉亮了前院的电灯。
就着灯光又往倒座房西边走去,一边摸着钥匙一边说道,“这里以前是佣人住的地方,不过我家佣人不多,就在四十年用半边房子改了两间车库,就是这里了。”
说着便开锁拉门,然后又拉亮电灯,陈大河进去一看,里面是一个约五十多平米的空间,别说停两辆车,挤着点再加两辆都没问题,靠街道的那边还有两扇木板门,应该是车子的出入口,此时这车库里自然没有汽车,不过停着一辆崭新的深绿色边三轮。
“长江750侉子,照着BMWR71的样子仿制的,”李中和走过去拍了拍车把手,带着几分萧瑟笑道,“以前这里停着一辆别克,一辆BMWR71,回国后那辆别克车就让我给捐了,就留了一辆边三轮,后来我离开之后,那辆边三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昨天我过来的时候,这里就停着这辆长江750,估计是他们找不到原来的,就用这个替了,现在也归你啦。”
陈大河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老头子,你到底是出国找人呐,还是交代后事啊,我怎么听得瘆得慌。”
“有你这么跟老人家说话的吗,”李中和反手一巴掌轻轻拍在陈大河脑袋上,“老头子要是死了,你就负责给我披麻戴孝,要是不跪足三天,老头子我还回来找你。”
“得,”陈大河举手投降,“您老还是长命百岁吧。”
“不过这东西我是真喜欢,”陈大河腿一迈就坐了上去,扶着车龙头说道,“怎么样,帅吧。”
李中和却没有说话,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老爷子,”陈大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么情况?”
李中和猛地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陈大河说道,“二十六年前,我儿子正好十五岁,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我给他买了一辆宝马摩托车,他也是像你刚才那样,坐上去问我帅不帅,我,”
说到这里,老爷子嘴唇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几天之后,我就离开他回国了,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啦。”
“老爷子,”陈大河赶紧下来,扶着李中和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则蹲在旁边,轻声问道,“当年您怎么没带他们回来?”
李中和平复好心情,才继续说道,“当年我们回国的时候,因为机会难得,走得非常突然,本来想着带他们一起回来的,可我的女儿却正好生病,她当时才十一岁,受不得长途劳累,她哥哥主动留下来照顾她,我就把他们安排在一个美国朋友家里,本想着过段时间再接他们回国,可没想到,这一拖就是好几个月,等我拜托的朋友找过去的时候,那里只剩一片被烧毁的废墟,一家人都不知去向了。”
陈大河问道,“他们就没留下什么联系方式?”
“没有,”李中和摇摇头,“我朋友打听到,那个地方当时发生过一起冲突,听说是死了不少人,也烧毁了不少房子,孩子们寄宿的那家正好在冲突范围之内,受了池鱼之灾,再之后,就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了。”
陈大河刚想问怎么没去找警察,可话还没出口自己就先摇头苦笑,那个时候两国正是对立的时候,请警察去查两个华人孩子,就跟请小偷去看家一样不靠谱,没准还反被讹一把,惹出一身骚来。
“哈,”陈中和哈出一口长气,强笑着说道,“仅有的好消息,就是在那次事故中,没听说有华人遇难,这才给了我一点点希望。”
尽管陈大河向来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可这时候也只能沉默以对,默默地陪着老爷子。
“当年尼总统访华,本以为有机会再去美国,可没想到又起波折,这一等又是将近十年,”李中和苦笑着摇摇头,“我这次出去,就没打算一个人回来,要是能找着他们,我再带他们回来和你团聚,要是找不着,”
“找不着我替你找,”陈大河突然说道,他也不说什么安慰的话,现在老爷子要的也不是什么安慰,“要是你活着的时候还找不着,我替你接着找,找着了就带他们去见你。”
“行,”李中和泪流满面地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果然没白收,就这么说定了!”
第一百零六章 街坊
当天晚上两人就留在老宅子里过夜,躺在新铺的床铺上,陈大河眼睛瞪得像个铜铃,翻来覆去地就是睡不着。
好不容易后半夜迷迷糊糊地睡去,等早上醒来时一照镜子,脸上毫不意外地挂着两个黑眼圈,被精神飒爽的李老爷子嘲笑了半天。
“这个老头子心真大,真不知道是怎么睡得着的,”陈大河喃喃地吐着槽,跟在老爷子后面出去吃早餐。
“老头子我今天中午就走,你还有课,就不用送了,这顿早饭就算给老爷子我送行了。”李中和背着双手,优哉游哉地熟门熟路走到巷子口一间早餐铺前,一屁股坐在小板凳上大声叫道,“油条半斤,豆汁儿两碗,肉包子四个,炒肝一碗。”
“油条半斤,豆汁儿两碗,肉包子四个,炒肝一碗,好嘞您呐请稍等,”里面一位师傅应声叫道,片刻之后就有个围着围裙,白白胖胖的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个托盘。
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放到桌上,这位师傅习惯性地说了一句,“东西上齐您请慢用,”
等他抬头一看,顿时愣住,随后惊喜地叫道,“您是,李,李大爷?您老回来啦?”
“回来啦,”李中和呵呵地笑着,“不过我马上又要出去,想你这里的豆汁儿了,就带孙子过来喝一碗,喝完好滚蛋。”
然后又对着陈大河说道,“这位是李师傅,也姓李,和我是本家,从他父亲开始我就在他家喝豆汁儿了,那时候也是他给我端上桌,后来我回国了,这里也改成公私合营,我还是来他家,几年前去上剅,走的时候也就是在这,李师傅请我喝了一碗豆汁儿,我才全须全尾的回来的,所以我今天又来啦。”
“哟,那您是得喝一碗,”陈大河笑着站起来打了个招呼,“李师傅好。”
先不提李师傅年长,又和老爷子是几十年的老熟人,单冲他敢请李老爷子喝豆汁儿,就该站起来问好。
“好好好,”李师傅笑着连连点头,“小伙子人挺精神的,以后是住这儿了吗,那得常来啊。”
至于孤家寡人的李中和哪来的孙子,他提也不提。
“哎,”陈大河笑道,“以后只要我住这儿,早餐就您家了。”
“行行,保证你吃得好好的,”李师傅笑起来像个弥勒佛,又看着老爷子说道,“李大爷,前些时候我看您那宅子里的人家都给搬走了,就猜是不是您要回来,嘿,这果不其然回来了,不过您这才回来怎么又要出去啊。”
“啊,单位上出公差,”李中和呵呵笑道,“得去外地很长一段时间,”
说着又指向陈大河,“那宅子也转给我这孙子了,以后他那有什么事儿,你们这些街坊可得搭把手。”
“瞧您说的,这话就见外了,”李师傅故作不满的表情,“您孙子不就是我侄子吗,我还能不管他,再说了,就冲您李大爷的名头,这附近的街坊哪个敢不卖几分面子啊,放心吧您就!”
陈大河心里顿时一暖,这哪里是来吃早餐,这是怕他人生地不熟的会吃亏,来介绍他给附近的街坊认识啊。
这时又有客人上门,李师傅才说道,“您们先吃,待会都凉了,我先招呼客人去。”
“行,那你先去忙,”李中和笑呵呵地挥挥手,然后端起豆汁儿喝了一口,对着陈大河说道,“要想认识这京城,就得从豆汁儿开始,尝尝。”
结果陈大河果断地拿起包子啃了一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嘿嘿笑着说道,“傻子才喝你这豆汁儿,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玩意儿不甜不咸的,喝不惯的第一口肯定会喷出来,我吃肉包子就行。”
“嘿,我还骗不了你,”李中和咧着嘴笑道,“罗老头跟你说的?”
“他跟你一样坏,”陈大河歪嘴斜鼻的,一副嫌弃的表情,“尽忽悠我喝豆汁,说什么一口豆汁,一生难忘,这话我信,不过得反着来理解。”
“这老头儿尽坏事,”李中和遗憾地摇摇头,刚想说话,这时又有认识的老人家过来,于是又聊上了。
这一顿早餐吃了足足一个小时,陈大河前前后后认识了十好几个人,名字一个都没记住,反正不是这个大爷,就是那个奶奶,要不就是叔叔阿姨,就混了个脸熟,在这一小片也算是挂上号了,不至于被人像新迁户一样对待。
要不是陈大河上午还有课,李老爷子也还要收拾东西,这顿早餐估计能跟午饭连成一块儿,吃到下午去。
回去的时候李中和开着吉普车,陈大河则骑着侉子跟在后面,一路轰鸣过去很是拉风。
拉风是拉风,不过十月的京城已经有了几分凉意,早上的风又带着寒气,除了脑袋上戴着头盔还好之外,身上冻得直哆嗦。
于是陈大河想起了家里的军大衣,“看来得赶紧弄一件天王同款的,要不然大冬天的没法开出门啊!”
白天一天陈大河按部就班地上着课,等到一天的课上完,才带着茜茜去了李老爷子住的小院。
此时已经是人去屋空,对面的周老和新搬进来的那户人家也都没在,院里空荡荡的,陈大河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然后一屁股在老爷子房前的台阶上坐下来。
茜茜收拾好陈大河的东西,拎着个包从里面走了出来,另一个手里还提着一台录音机。
把东西放到地上,然后坐在陈大河旁边,默默地挽着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嘿,”陈大河突然笑了一声,“这么多想出国的学生,就没几个出去的,结果这老头子反而跑出去了,你说让他们知道是不是该捶胸顿足大哭三声啊。”
茜茜皱着鼻子,娇憨地捶了他一下,“又叫老头子,替李爷爷打你。”
“行行行,不叫他老头子了,”陈大河哈哈一笑,反手把茜茜搂住,“茜茜知道不,老爷子连咱们的结婚礼物都给了呢。”
茜茜小脸刷地一下变得通红,羞得把头藏在陈大河怀里装起了鸵鸟。
“这里又没人,还害什么羞嘛,”陈大河另一只手揉了揉茜茜的头发,“想知道是什么吗?”
茜茜依然不起来,埋着头摇了摇,表示不知道。
“一套三进三出的老宅子,”陈大河轻声说道,“就在皇城边上,还是李家的祖宅。”
茜茜身体一僵,猛地起身看着他,惊讶地说道,“祖宅?”
“他是担心一去不回,清理后事呢,”陈大河抿着嘴,脸上再看不到笑容,“一去万里,要是能找着亲人,估计他也就在国外定居了,这宅子留着也没用,要是找不着,这宅子也就废了,索性提前给了我们。”
第一百零七章 喝酒
两人默默相互依偎着坐在台阶上,看着天色慢慢暗下去,陈大河拍拍有些酸麻的双腿,拉着茜茜一起站了起来,“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嗯,”茜茜乖巧地点点头,拾起放在地上的包,陈大河拎着录音机,两人挽着手慢步出了院子。
走出院子没几步,就看见马安国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看着陈大河和茜茜手上的东西,马安国脸色一黯,忐忑地问道,“李老师,真的出国去啦?”
陈大河亮了亮手里的东西,笑了笑说道,“那可不是,这不,我收拾东西来了呢。”
“唉,”马安国叹了口气,“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怎么说话的啊,”陈大河眉头一挑,“那是出国,不是走了,是飞了。”
“你这也没好到哪里去,”马安国翻了个白眼,苦笑着摇摇头,“我正准备考他的研究生,指望还能给他做徒弟呢。”
“徒弟你就别想啦,”陈大河嘿嘿一笑,“那老爷子昨天可跟我说了,我就是关门弟子,知道啥叫关门弟子不,要不要我给你解释下。”
“你成心气我是吧,”马安国眯着眼睛瞪着陈大河,那高大魁梧的身材看上去还是挺有压力的。
“徒弟是没了,”陈大河话头一转,“周老爷子的研究生做不做?”
“嗯?”马安国顿时眼睛瞪得老大,“说清楚,咋回事儿?”
周老爷子就是和李中和住对门的那位,同是西语系的顶梁柱,地位成就虽然比不上李老爷子,倒也没差到哪里去,他的研究生也是出了名的难考。
陈大河拍拍肚子,“哎呀,这一天没怎么吃饭,好像饿了。”
“少废话,”马安国冷笑道,“不就是想宰我一顿吗,别说你马哥不大方,后门老刘家走起,二锅头管够!”
陈大河嘿嘿一笑,“马哥爽快,走!”
老刘家不是什么餐馆,而是真的在老刘的家里面,老刘是学校食堂的一个校工,平时帮相熟的老师学生做几个家常菜赚点加工费,一般人还摸不到那地儿,至于餐馆,国营的就算了,个体户的要等到差不多明年的这个时候,才有第一家饭馆开张营业,现在这时候还真没得选。
运气不错,老刘去乡下采购的时候,顺道收了一只獐子,才剥皮抹盐挂上,两人到了一看,陈大河立马整只定下,今天先切一条后腿,炖上满满一大锅解馋再说。
今天就他们一桌,陈大河和马安国相对而坐,茜茜坐在他旁边,拿着酒瓶子倒了满满两缸子五十六度的牛栏山二锅头。
马安国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把酒放下说道,“先说好,其他菜我请,这只獐子不算。”
“瞧你那点出息,”陈大河鄙视地看着他,“你每个月工资也不算少吧,又没见你养家的,攒钱干嘛。”
“谁说我没养家,”马安国喝酒上脸,这时脸色已经有些潮红,“我老家龙江的,老婆孩子都在老家待着,每个月工资一发,先寄大头回去,剩下的才是生活费,算起来还没你们的补贴多,请你吃饭喝酒没问题,这只獐子真买不起。”
“本来就没让你给钱,你想买也不给你,我还准备带回去好好吃几天呢,”陈大河端着酒缸子说道,“龙江那边好像这东西不少吧。”
“嗯,傻狍子更多,”菜还没上来,马安国拈了颗花生米,笑着说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冬天没吃的,就出去打猎,全靠这东西养活一大家子,这两年没怎么吃,还有些想了。”
“让嫂子给你寄点过来呗,”陈大河笑道,“也给咱开开洋荤。”
“这算什么洋荤,”马安国哈哈一笑,“寄就算了,那东西太重,费钱,回头我给你带两只,就是要等上一段时间了,要等过年回去才行。”
“行,”陈大河点点头,本来就不是冲吃的来的,自然也不介意什么时候有,继续和马安国聊着,“李老爷子走的时候安排好了,你直接报周老的研究生,考试过了就行,至于收徒弟的事,”
陈大河看着他,“那是他随口画的一个饼,当不得真。”
“我知道,”马安国苦笑着点点头,“就是有个侥幸心理,万一他当真了呢。”
“哎,马哥,”陈大河好奇地问道,“你那么想当他徒弟干嘛,研究生不也一样,以老爷子的性子,做了他的徒弟,也不会给你什么特别的优待吧,要求更严格还差不多。”
“嗨,你不知道,”马安国又喝了一口酒,双臂撑在桌子上说道,“我跟你说,就以前我们那班上的同学,有一个算一个,就没有不想拜老爷子为师的,他对学生严是严,可也是真好,什么东西都是倾囊相授,就怕你学不会,不怕他藏着不教的,而且生活上也是事事关心,我不是说其他老师不好,但我真认为老爷子就是最好的,”
“只可惜,后来他离开学校,我们也中断学业,再后来我就去当兵了,等两年前再回学校,才知道当年他的那些徒弟,竟然一个都没去送他,”
说到这里,马安国红着眼眶一拍桌子,“所以再见到老爷子的时候,你不知道我那心情,我就对自己说,一定要努力,成为老爷子的徒弟,好好的,给他争份光!”
“明白了,”陈大河点点头,“你是为他,不是为自己。”
“我为个什么自己啊,”只喝酒不吃菜,这位龙江的汉子也有了两分醉意,拍着桌子说到,“知道我从部队出来是什么级别不,我跟你说,营长!在边境真刀真枪拼出来的,”
话一出口,马安国猛地打了个寒颤,捂着嘴低头不吭声了。
喝酒误事啊!
陈大河看了茜茜一眼,茜茜笑了笑,起身走到后面看看老刘菜做好了没有,再这么干喝酒,这位同志还不知道得醉成什么样子。
很快老刘就将一个大搪瓷盆子端了上来,满满的一盆獐子肉,用干辣椒炖得烂烂的,惹得陈大河口水直流,拿着筷子抄起一块就丢到嘴里,“呜呜,好吃。”
马安国也立马抄起筷子夹了一块,呜呜地吃个不停。
等老刘又上了两个小菜,就算是齐活了,前头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吃饭。
刚才的话陈大河就当没听到一样,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回头你就报周老的研究生,我也就比你晚一年,到时候咱们就是同学了哈,明年这时候我就只叫你马哥,马老师就彻底拜拜啦。”
“也是李老安排的?”看陈大河点头承认,马安国酸溜溜地说道,“背后有人就是好啊,可怜我们这种孩子没人疼哦。”
陈大河忍不住打了的哆嗦,这么一个三十来岁的壮汉哀怨的样子很是让人无法接受啊!
第一百零八章 电话
一顿饭吃到最后,两人都已经是醉得晕乎乎的,马安国更是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噜。
茜茜付过饭钱和粮票,为难地看着两人,这可怎么弄回去啊。
这时老刘在旁边说道,“小马就在这里歇着吧,他以前喝多了也是在这儿住下的,我看这同学还能走,你搀扶着他慢慢回去。”
茜茜一看也只能这样,便笑着说,“那就麻烦您了。”
“没事,甭客气,”老刘笑呵呵的,“獐子先放这,明天再来拿也一样,我家老婆子整天都在,随时来都行。”
“嗯,谢谢大爷,那我们先走了。”茜茜说完,便把陈大河的胳膊搭在肩上,搀着慢慢站起来。
被人一动,陈大河猛地清醒了一下,晃晃脑袋看着茜茜说道,“钱付过啦?”
“嗯,付过了,马哥今天就住这儿,我们先回去。”
“那行,”陈大河用手抹了把脸,冲着老刘打了个招呼,“刘大爷,走了啊。”
“路上招呼着点,”老刘嘴里叮嘱着,帮忙把门打开,等他们出去之后,才回屋忙着收拾东西。
茜茜本想先送陈大河,可出来后被冷风一吹,陈大河酒醒了大半,坚持着先送茜茜回去,自己才拎着东西回了宿舍。
第二天早上醒来,洗了把脸又满血复活,要说这时候的老酒真不错,劲道还不上头,关键是便宜,就算茅台也才八块一瓶,哪天存他个几吨,把下半辈子的都给买了。
“老陈同学,”蒂埃里突然出现在房间,满脸严肃地看着他,“下面那辆车是你的?”
“啊?”陈大河愣了楞,“什么车?”
蒂埃里立刻扎了个马步,两手伸直前拧,嘴里还嘟嘟嘟地叫着,“就这个,侉子。”
这时陈大河才反应过来,昨天自己把车停在宿舍楼下了,宿管员马大妈也知道。
等等,就马大妈那个大嘴巴,这个时候估计整栋楼的人都知道了吧。
完全无视蒂埃里哀怨的眼神,果断拒绝了他出去兜风的要求,陈大河立刻下楼,连课都不上了,反正马安国心里有数,便直接骑上侉子就往老宅子赶去。
路过巷子口,顺便在李师傅那里买了几个大肉包子当早餐,将车开进车库停放好之后,又把门从里面锁好,然后走进院子里。
昨天在这里都没怎么细看,陈大河今天又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老宅子刚翻新过,看上去和新的一样,却又不失厚重感,面积也不小,三进三出里里外外十几间房,难怪能容下十几户人家。
中间的院子最大,一横一竖两条十字形的走道,将院子隔成四块,走道间的空地里栽种着一些花木,挨着正房的门口那里还有一颗高高的石榴树,陈大河拍了拍树干,估计那块手表当初就是埋在这颗树下面的吧。
从老爷子原来住的房间里搬了把摇椅到正堂前的回廊上躺下,陈大河想给自己来壶热茶,可惜这里冷灶冷火的,就为了烧壶热水去生火,太麻烦,于是就这么干躺着,一摇一晃地看着院子上方的蓝天。
这里距离学校还是有点远了,要是挨着学校边上,每天回来住才好,现在要回来住的话,还得骑着侉子两头跑,费油不说,还忒招人眼。
要不要在学校边上再置个宅子呢?
陈大河心里想着,这时候买个不大的宅子也就几千块,要是能把那批电子表出手也就差不多了,可关键是没有合适的渠道啊,要是自己敢挎着包到大街上去卖,估计立马有红袖章出现,直接把人扭送到学校去,到时候说不定李老爷子能马上从国外杀回来,打得自己满头包。
家里老爸虽然带着建筑队赚了点钱,可也不够在这里买宅子的,等明年还差不多,呃,这时候陈大河才想起来,好久没给家里打电话了。
上辈子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他可没有写信的习惯,每次跟家里联系,都是先打电话到上剅大队杨向明那里,约好时间让老爸过来,然后自己再打过去,虽然麻烦了点,可总比写信来得快些,嗯,等下去邮局打个电话吧。
十月的首都天气不错,既没有夏天的炎热,也没有冬天的寒冷,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不冷不热的风儿一吹,陈大河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大河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奇怪,难道是找李老爷子的?还是巷子口的李师傅,或者是其他街坊?
陈大河揉了揉脸清醒一下,一边琢磨着,一边站起来走到前院去开门。
大门拉开,结果竟然是两个挎着个大包的邮政局的人,后面那个年轻点的还扛着个梯子。
陈大河探询地打量了两眼,“同志,你们有什么事吗?”
“你好,”年长的那个笑了笑,“同志,我们是来安装电话的。”
“装电话?”陈大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这个时候别说普通人家里,就算是一般的单位都没这个条件装电话,比如在平安公社,除了公社政府和几个重要单位之外,也就只有上剅大队借着靠近街道的便利才装了一部电话机,其他生产队多半都是没有电话的,至于私人电话,也不是没有,不过都是什么级别以上的干部,一般人没这个需要,也没这个条件。
现在竟然有人上门来给他装电话,开什么玩笑?
“你们没搞错吧?”陈大河扶着大门说道,“您可别找错地方了,这是民宅,不是哪个单位。”
“没错,就是这里,”老师傅很肯定地点点头,指着头顶上的电线说道,“小同志你看,电话线都拉好了,只需要在里面接上就行。”
陈大河抿抿嘴,看看头顶上刚拉好的电话线,又看着老师傅,“师傅,您能说说是谁报装的吗,钱付了没有,我可没钱给。”
虽然不知道现在装电话要多少钱,但他能肯定便宜不了,兜里的三瓜两枣是肯定不够的。
老师傅笑着说道,“不用花钱,这是我们领导特地安排的,这儿不是住了个老干部吗,领导说级别够装电话了,就叫我们过来装上。”
领导?陈大河心里大概有数了,笑了笑说道,“这里还真没什么老干部,就一个大学老师,而且刚去外地了,以后也多半不会回来,只怕是你们领导弄错了吧。”
“怎么会弄错呢,”一看陈大河油盐不进的,这老师傅也有点急了,“就是这里没错,你看我们东西都带来了,线也拉好了,要是完不成任务回去不是挨批评吗,你就让我们进去装上,装完就走,又不收你的钱,你还怕个啥。”
“不装,”陈大河满脸严肃地说道,“我怕你们又找我要钱。”
两个电话局的师傅顿时傻眼,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装电话的时候竟然被拒绝的。
第一百零九章 憋屈
就在两位师傅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四十多岁,穿着粗布旧军装的中年男人从巷子拐角处走了过来,苦笑着对陈大河说道,“陈同学,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江局长,”两位师傅一看来人,立刻站直了问好。
“哟,原来还是位局长,”陈大河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了笑说道,“这还用猜吗,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更何况还是个大餐,老爷子十八个徒弟,您算老几?”
这位江局长似乎没有察觉陈大河话里的刺,脸上神色有些黯然,“我是最大的,算是老大吧。”
本想再刺几句给老爷子出出气,不过看着他颓然的样子,不由得心一软,又想起李老爷子软化的态度,便将头往里一摆,“屋里没茶,要是不嫌弃就进来坐会儿吧。”
“啊?”江局长愣了愣,右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随后拳头紧握,用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的声音说道,“方便吗?”
虽然之前为了翻新这套宅子来过不知多少次,可哪里又能和这种经主人邀请进去的情况相比,对他来说,能正大光明走进这扇门,就是件天大的喜事。
看到他那样子,陈大河不觉声音低了下来,“现在我是这宅子的主人,方不方便我说了算。”
“那,就打扰了,”江局长平复好心情,笑了笑就要跟着陈大河进去,然后看到两位安装师傅,又望着陈大河说道,“陈同学,要不,让他们先把电话装上?”
陈大河皱着眉头,“你说要是李老爷子在,他会同意要吗?”
江局长连忙笑道,“这就是老师,哦不,是老先生的意思,他昨天走的时候和外交部的程主任提的,想在这里给你装一部电话,这样他也方便和你联系,今天这个任务转到我们电话局,我就赶紧叫人来办了。”
这里他用了点语言技巧,李老爷子是提过没错,不过也没说一定要装,外交部转来的也不是任务,只是一个建议安装的照会,如果要装的话,安装费和电话机的钱还是要陈大河来付的,只是可以慢慢给,不过他知道之后,自己直接拍板办了加急,连钱也掏家底给垫付了,还好是内部成本价,否则他一个人还拿不下来,需要其他人一起凑才行。
“这样啊,”陈大河哪知道还有这个内情,想来这位前首席大弟子还不会撒这种谎,便点点头同意,“那就进来吧。”
先把人让进来,陈大河锁好门,带着他们往里面走去,边走还边说道,“江局长,老爷子知道你在电话局工作吗?”
“别叫什么局长,我叫江望楼,你叫我名字就行,”江望楼说道,“他老人家应该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他应该也不清楚,”
说到这里,江望楼脸上带着一丝悲怆,“我们这些人的情况没人敢跟他说,也不会跟他说。”
“你年纪比我老爸都小不了多少,叫名字那不是显得我没礼貌,”陈大河笑了笑,“叫叔又太亏,我还是叫你江哥吧,这样,今天下午我也不去上课了,就在这跟你聊聊,要是聊得好,你就把你们现在的情况都跟我说说,要是聊得不好,以后您也甭来,成不!”
后面跟着的两位安装师傅不由得咋舌,好家伙,这小子是什么来头,敢跟江局这么说话,就算是市里的领导见到江局也是客客气气的,他们还真没见过这么横的。
可他们的江局却不仅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好!”
两位师傅忙着去拉线,陈大河把摇椅搬回房间,又拉了两把椅子出来,两人就这么坐在回廊上。
“江哥,当年是怎么回事?”陈大河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地问道,“李老爷子那眼光我清楚,可能会有看走眼的时候,可要是连一个都不帮他,我却不信。”
江望楼满脸苦涩,抬着头望向屋檐下画柱,视线却不知道落到哪里,好几秒之后,才开口说道,“当年我们十八个人,如今只剩下十六个啦,现在还有联系的,就只有十二个,”
江望楼自嘲地笑了笑,“也难怪老师失望,连我们自己都失望。”
陈大河皱着眉头,“能说清楚点吗?”
“其实事情很简单,当时我在大兴,每天挑土种地,就连上个厕所都有人看着,其他人大部分也跟我差不多,大家都是自顾不暇,自然也顾不上别人,甚至心里还有些害怕,害怕因为自己的关系而牵连到老师,害怕因为别人的关系牵连到自己,便主动断了和其他人的联系,最终才造成师母因无人照顾郁郁而终,老师远走他乡无人相送,”江望楼长叹口气,继续说道,“确实有几个没有受到波及的,也都是有家有室,他们于是选择了明哲保身,便是那再也没有联系过的四个人。”
“你刚才说只剩下十六个,是怎么回事?”
“这么些年下来,终于有两个没熬住,先后病死了,都是老师走了之后的事。”
“死了两个?”陈大河顿时呆住,一手扶着椅子扶手,低头想了想,然后问道,“老爷子,他知道吗?”
“不敢说,谁都不敢说,连他身边的老朋友都一起瞒着,”江望楼苦笑着摇头,“既怕他不原谅,也怕他伤心受不住,要是老师知道了,恐怕会……。”
陈大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事闹的,跟老爷子提也不是,不提也不是,头疼。
“后来风波过了,我们也都回到工作岗位,由于专业人才少,首都这里外国使团又多,我们便集中在首都,分到各个部门的都有,我们用了所有的办法,加上老师原来的那些老朋友发力,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人接了老师回来,”江望楼继续说道,“可就因为那两个师弟,我们始终不敢去见老师,更不敢解释什么,只希望老师能过好晚年,就是我们最大的心愿。”
陈大河却满脸苦涩,“既然不敢解释,还跟我说这些干嘛,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
“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跟老师解释什么,”江望楼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就是想多为老师做些事,而你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可能会麻烦到你,到时候你别拒绝就好。”
陈大河憋着口气,朝天自骂了一句,“真特么憋屈。”
第一百一十章 关门大吉
能不憋屈么,李老爷子要是不原谅他们,根本就不会接受这套老宅,更不会还骂他们,而是直接无视理也不理。
或者说在他心里根本就没怪过这些人,只是自己无法面对罢了,本来陈大河还想着帮双方说和一下,可现在江望楼说了这背后的隐情,反而更不能说了,还得帮他们瞒着,要不然已经儿女失联的老爷子得知又死了两个弟子,指不定得伤心成什么样,要是一病不起那才叫悲催。
这时陈大河心里突然一动,看着江望楼问道,“老爷子出国,后面有没有你们出力?”
江望楼坦然地点点头,“我们很早就知道老师的心愿,就是找回自己的亲人,所以就想办法,请他去美国的驻联合国机构担任顾问,老师除了是语言学家之外,同时也是国际关系专家,正是国家需要的,办成这件事完全没费什么力气,反而还得了外交部一份人情。”
“送他出国也好,”陈大河说道,“不在国内,自然就不会知道你们的消息,而且还能去找自己的亲人,是件好事。”
今天江望楼说的,他暂且信个七分,回头再找罗老爷子请人打听清楚,确定属实之后,才会真正相信他们,不过倒是不影响现在心平气和的交流了。
这事说完,江望楼又简略地介绍了一遍其他人的情况,后来没联系的那四个人倒是没说,他也不太清楚,只是听说是申请外调了,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陈大河也没有说什么劝他们不用自责或是不用做什么之类的话,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谁还没点自己的想法,哪里用得着他来劝。
两人聊着聊着,不觉话题四散,聊到哪算哪,刚才说的事都抛在脑后,心情也恢复正常。
这时候两位师傅已经将电话机装好,就装在正房的书房里面,过来请陈大河去试试。
陈大河走过去一看,一部纯黑色的电话机摆放在紫檀书桌的一角,“呵,还是拨盘的。”
江望楼笑了笑,“手摇式的都是老式机,我们已经不装了,现在装的都是这种新式的,比那个可高级多了。”
陈大河笑着拍了拍,“对,是个高级货。”
两位师傅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哪个人对这电话不是轻拿轻放小心呵护的,还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粗暴,就连江望楼也眼神微动,不漏痕迹地瞟了陈大河两眼,老师这位关门弟子到底是心大呢,还是见多识广呢。
“你可以拨个电话试试,”江望楼说道,“或者拨给电话局也可以,号码是261845。”
“行呐,”陈大河拿起话筒,顺手拨了一个数字,江望楼眼神微凝,这是清华那边的号码,应该是拨给罗老师的吧。
果然,电话一接通,陈大河憋着声音粗声粗气地说道,“请问是罗老师吗?”
听筒里传来声音,“对,哪位?”
“啊,我是对面利民餐馆的老刘啊,你们上次来吃饭的钱什么时候给啊。”
“老刘?”罗老爷子满头雾水,“你是不是找错人啦,我没去你那里吃过饭啊。”
“怎么没有啊,还点了一碗红烧肉呢。”
“是吗?”罗老爷子抓抓脑袋,自己确实挺爱吃红烧肉的,可是自己吃饭从不赊账的啊,难道是记错啦?还是酒喝多忘啦?
“那我明天过去结账啊。”
“不用您老过来,我明天直接去找您就行。”
“哦哦,那行,”罗老爷子糊里糊涂地挂断电话,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不对啊,自己确实没去那吃过饭,难道是别人冒用自己的名字?不会是李老头走的时候想坑自己一把吧?
算了,等明天来人就知道了。
挂断电话,陈大河捂着肚子哈哈直笑,这老头子还是这么糊涂,连自己有没有去吃过饭都不知道,明天得好好笑笑他。
江望楼也笑着摇摇头,“罗老师还是这幅天真烂漫的性子,还记得以前他本来就是清华的教授,五二年院校调整的时候,本来是准备把清华的文科转到北大和社科院,北大的理科则转到清华,后来因为当时几位老爷子的反对,没有调整成,只是调了部分老师来北大,罗老师就是其中之一,”
说到这里,江望楼脸上浮现一丝追忆,“那个时候我才刚上大学,老师也还没有回国,没想到一转眼就过去了这么多年,罗老师还是调回了清华。”
“反正两个学校挨得近,随便调呗,”陈大河随口说一句,心里想着茜茜明年不也要调去人大了么,老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嫌累得慌。
他不知道的是,前世的院校调整,清华的文科直接就调到北大和社科院去了,后来哲学系要等两千年的时候才恢复。
装电话的老师傅又掏出一张纸条,“小同志,这是您的电话号码,请收好。”
陈大河顺手接了过来,“谢谢啊。”
纸条上写着六个数字,只能说这个时候的电话装机量真心不多。
事情办完,江望楼和两位师傅一起离开,陈大河关好门回来,拿起电话就往上剅大队拨了过去。
刚才还想着去邮局打电话呢,现在正好省得跑一趟。
嘟嘟嘟,
长途占线,只得重新拨,反复拨了七八次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喂,我是陈大河,杨老大在吗?”
“我就是,”那边正好是杨向明,声音还有些低沉,“大河,你怎么打电话来了,这么快就知道消息啦?”
陈大河一愣,“什么消息?”
“啊?”杨向明也愣住,迟疑地说道,“你是找你爸是吧,回头我去找人叫他。”
“那个不急,”陈大河追问道,“到底什么消息,那边出事啦?”
“也不是什么大事,”杨向明拿着电话,苦笑着说道,“就在上个星期,地委来人了,然后小市场就关门了。”
“关门了?”陈大河呲着牙,原因不问自明,“那你现在怎么样?还有钱书记呢?”
“他没事,我也没事,”杨向明干脆全说了出来,“不知道谁去地委举报,说我们办自由市场,就因为这个,上头吵得厉害,后来黄老爷子就给钱书记打了电话,让我们暂时停下,这小市场就这么关了,我去他个王八羔子的,不就卖点自家菜吗,至于么,还让不让人过点好日子啦,这次就连刘书记都骂了娘,”
“哦,现在公社书记是刘宝华,钱书记去了县里,本来这小市场办得不错,好几个生产队都有了想法,突然来这么一下子,现在全趴窝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多赢
“关了就关了吧,人没事就行,”陈大河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又问道,“场地还在吗,人没散吧?”
“场地还在,我们自家生产队的地,谁能收走,”杨向明说道,“人也都是自家队员,随时都能叫回来。”
“那行,”陈大河随即把早在去年就准备好的备用想法抛了出来,“你把人都组织起来,也别做其他的,给他们每两个人发一辆板车,走村换粮食去。”
“换粮食?”杨向明听不明白,收粮食他懂,换粮食就不懂了,“怎么个换法?”
“到村里去,用粗粮换细粮,”陈大河解释道,“把细粮换回来之后,再拉去县城,拉去地委,用细粮换他们市民手里的粗粮,我倒要看看,这钱不过手的,又是生产队自己的粮食,谁敢说个不字来。”
粗粮和细粮的价格不对等,一斤细粮可以换一斤半甚至将近两斤的粗粮,对生活在农村的大部分人来说,管他细粮粗粮,能吃饱肚子就行,可城里那些福利较好的大工厂的工人同志,还有各个单位口子上的人,很多都比较喜欢吃口感更好的细粮,他们也不差那两个钱,但是发到手的粮票都是细粮粗粮各半,有时候还是粗粮占多数,主要是这时候细粮偏少,哪怕出高价也不好买到,这一来一去有供给有需求,就有了市场。
如果能用一斤半的粗粮换来一斤细粮,然后再去城里换回两斤甚至更多的粗粮,这一进一出就是半斤的赚头,如果用一开始的一斤半粗粮来做比较,就是相当于至少三分之一的利润,就算扣掉人工和运输费,比起干小市场也差不了多少,就是要辛苦许多。
杨向明这一算账,立马一拍大腿,“干了!特么的老子到时候拉着个板车堵地委的门去,看他们换不换老子的粮食!”
这个杨老大,一句混话惹得陈大河哭笑不得。
辛苦他不怕,就怕日子没奔头。
现在有了新出路,杨向明顿时心情也好了许多,哈哈笑着说道,“小子,你家发财啦,你老爸带着帮子人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这么长时间就一天都没歇过,连我都看得眼红啊。”
“哦,这样啊,”陈大河不仅不喜,反而皱着眉头,突然话题一转,“张庄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有啊,”杨向明愣了楞,不过还是说道,“张庄刚圈了块地,说是要建什么货运站,还来找过钱书记,让办农产品交流会的公社都把东西拉到他那里去放,哦,你还不知道吧,今年这个交流会要办两场,一场刚刚办完了,另一场等过年前办,是你老丈人说的,早晚稻收各办一次,先办小规模的,后办大规模的,这叫分流,省得出现去年那种扎堆的情况,而且现在交流会被县里接管了,规模扩大到全县,还是钱书记负责。”
交流会分为夏冬两次,陈大河是知道的,之前钱卫国还问过他的意见,他的回答就是,只要你们不嫌折腾,一个月一次都没问题。
果然,现在的人都是不怕折腾的。
陈大河的注意力还是放在张庄那里,“这么说张庄那边已经开始建货运站了咯?”
“哪有啊,”杨向明呲笑道,“张庄就算去年大丰收,总的来说还是穷得掉裤子,哪来的钱去建货运站,在刚结束的交流会上,倒是靠着搭棚子看货收了笔存放费,不过都是些粮食蔬菜,还得卖出去才见得到钱呢,可那些又不是什么稀罕货,他能上哪儿卖去。”
“这样啊,”陈大河换了只手握着话筒,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然后抬头长吐一口气,理了理思绪说道,“这样啊,杨叔,你今天晚上去趟我家,跟我老爸说一下,建筑队不要再接新活了,等把手头上的活忙完就全部停下来。”
杨向明一愣,刚想问为什么,突然想到刚关门的小市场,立刻不说话了。
陈大河还在继续说着,“然后你明天去趟张庄,找他们张书记,张庄是没有建筑队的,你就跟他说,他们的货运站,我爸负责给他们建了,开始的时候他们只需要先出一部分建筑材料就行,其他的人工和后续材料都可以用粮食来抵,不过只收主粮,粗粮细粮都行,”
“大工我爸他们也差不多够了,小工人手不够的你来安排,都算是张庄公社的雇佣,我爸只负责统筹管理和记工分,收粮和出粮也都是他管,再然后,您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杨向明听得迷迷糊糊,等好不容易理清楚,顿时目瞪口呆,随后感叹地说道,“你这小子脑子是怎么长的,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几件事,硬是让你串了起来,这事真要能成,张庄等于用粮食换了一座货运站,我们大队起本的粮食也有了,回头再把粮食换成钱给你爸,你们家也挣钱了,偏偏还没有任何风险,我算是服气啦。”
“这就叫多赢,”陈大河笑了笑,可惜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挂掉,最后杨向明也忘了找陈德山约等电话的事,陈大河则在盘算着刚才打长途要多少钱,好吧,陈德山知道了就该到厕所哭去。
这一晃就到了中午,陈大河本想今天逃课算了,可呆在这宅子里,一没电脑二没网络的,闲着干嘛呀,难道去看老爷子书房里留下来的几千册书?
算了吧!干脆去学校上课得了。
回学校就不骑车了,省得到学校没地方放,搁哪里都是被围观,咱还是低调点吧。
收拾好东西,陈大河拿起一串钥匙,从里到外地锁了四道门,这才挎着书包往巷子外面走去。
坐上公交到了学校,果不其然,一进教室,就先被班长李慧芳同学拉过去关怀慰问,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了啊,是天气变化感冒了,还是吃坏东西肚子疼了呢,当得知陈大河嘛事没有之后,春风立刻化为暴雨,劈头盖脸地进行了一番思想教育。
进了学校就要好好学习,切莫不要放松思想玩忽懈怠,否则一事无成就是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辜负了乡亲父老的深切希望,浪费了自己的大好青春,吧啦吧啦……。
看见陈大河晕头转向的样子,似乎感觉他的认错态度不诚恳,副班长兼学委郑新和同学又与他交流了一番刻苦学习对于人生成长重要性的深刻讨论,并以自己为例子证明了时不待我只争朝夕的必要性,勉励陈大河同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早日成才。
王亚东彭雪晴等其他班委成员也很想加入进来,可惜陈大河已经举手投降,表示将深刻反省错误,努力改正早日重新做人,于是只能遗憾的等下次有机会再说了。
忒尼玛恐怖了,放学之后陈大河依然心有余悸,愁眉苦脸地转着脑子,该想个什么法子来合理合法地逃课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临时工
当陈大河把这个严肃的问题抛给马安国的时候,这位魁梧的东北汉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活了三十多年,刻苦学习努力拼搏的大学生那是屡见不鲜习以为常,可想着法子逃课的同学,眼前的这位还是头一个。
“身为在校多年的老大学生,后来又加入到对立阵营的老师行列,”陈大河敲着桌子说到,“马哥你就没什么逃课心得?”
“逃课?还心得?”马安国放下酒缸子瞪着他,“蹭课的心得就有,你要不要?”
昨天晚上马安国喝多了,最后还是茜茜付的账,所以今天又找了过来,坚持要请陈大河和茜茜吃饭,还是老刘家,至于那只獐子占了多大的因素,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这人真没意思,”陈大河挑出一块肉扔到嘴里,鄙视地看着他,“没逃过课还好意思说上过大学。”
“你小子皮紧了是吧,”马安国眯着眼睛,“是不是以为李老师出去了,就没人治得了你了,信不信我去找系教导主任,让他跟你好好谈谈?”
“唉,茜茜,你就不管管,”马安国又看向茜茜,指着陈大河说道,“再这么下去都无法无天了他。”
茜茜抿嘴笑着不说话。
陈大河哈哈一笑,“那是我媳妇儿,跟我是一边的。”
“你就贫,”马安国翻了个白眼,找块骨头啃着,嘴里还不耽误说话,“说说看,不想上课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超进度了啊,”陈大河说道,“虽然前几年跟着老爷子学得不怎么样,可总比这些新生强吧,之前是为了帮同学们入门,也应老爷子的要求回炉再造打好基础,这基础本来就不复杂,一两个月也就差不多了,他们也都入门了,再让我去学那些个短语对话,还是挺折磨人的。”
“那我帮你办升级,”马安国看着他,“你这水平去三年级还有些勉强,要不去二年级吧。”
“免了,”陈大河双手高举,“您就消停些吧,老爷子已经让我跟着周老去读英语专业的研究生,我可不想把自己累死,就这么慢慢来吧。”
“我看你就是想偷懒,”马安国满脸的嫌弃,“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我去找过周老,他都跟我说了,你就是在他那里挂个名,连课都不用上,只需要参加考试,等毕业的时候直接交篇论文就行,还真看不出你哪里累的。”
“嘿嘿,心累,”陈大河厚着脸皮说道,“你也不想想,我就一刚过十六岁的未成年人,又是法语本科又是英语硕士研究生的,能不心累吗。”
“扯吧你,不说拉倒,”马安国不再理他,专心对付起獐子肉,昨天心情不好,只顾着喝酒都没尝出个味道来,今天一吃还真不错,老刘这手艺不比家里媳妇儿弄的差。
陈大河一时也不知道怎么说好,难道说为了想办法赚钱,就不愿意上课了?那这位马同志能立刻打越洋电话向老爷子告状去。
“你要真不想上课,倒是有个办法,”马安国突然说道,“你宿舍不是有个叫蒂埃里的吗,你去找他,看看能不能去毛里求斯大使馆谋个临时翻译的位子,有了那个东西,你只需要上一些重要的专业课就行。”
陈大河眼睛一亮,端起酒缸子就跟马安国硬碰了一个,“谢啦。”
这个法子是真不错,别看只是个临时工,但这年头只要跟外交扯上关系,就没有小事,只要陈大河的语言过关,学校还真不会拦着,反而会创造便利。
喝了口酒,陈大河又问道,“唉,那个蒂埃里什么来头,能使唤得动大使馆?”
“不是吧,”马安国诧异地看着他,“你都跟他住一起快两个月了,还不知道他什么来历?”
“废话,我要知道能问你。”
“你这人看上去挺机灵的啊,怎么反应就这么慢呢,”马安国双臂撑着桌子,好笑地看着陈大河,“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两三句话就能把人老底套出来的那种呢。”
陈大河晃晃酒缸子,“你说的那是警察叔叔,我就一三好学生,套什么话呀。”
“你还真敢说,”马安国嗤之以鼻,“一天到晚的不好好学习,尽想着逃课喝酒,三好学生有你这样的?”
“不要在意这一两点缺点,关键是你得发现我的优点,”陈大河哈哈笑道,“少扯其他的,赶紧说,老狄什么来头?”
马安国嘿嘿一笑,抄起筷子夹了块肉丢嘴里,呜咽呜咽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陈大河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不知道你让我去找他?”
马安国依然慢条斯理的样子,直到陈大河眼睛都瞪酸了,才慢吞吞地说,“确实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不过他来学校的时候,是毛国的大使亲自送来的,虽然还不至于鞍前马后,但也是和颜悦色,一看就不正常,就这份关系,给你谋个临时差事还不是轻而易举。”
陈大河皱着眉头咬咬牙,“行,回头我就去找他。”
不需要真的差事,只要一张临时工作证就行,反正他也没想过真去给他们做事,只要有个能请假的借口就好。
今天两人都比较克制,酒醉七分刚刚好,陈大河先送茜茜回去,然后自己回了宿舍,可惜,狄爱华同学又不在,今天是找不成了。
第二天早上陈大河留了张纸条,写着晚上要请他吃饭,等傍晚下课回来,果然看到了这个黑小伙。
“大河,你请我吃饭干嘛?”蒂埃里一看见陈大河进来,就晃着手里的射雕英雄传说道,“书上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肯定有事情!”
陈大河二话不说,冷冷一笑直接一拍桌子,“野生的獐子,五十六度的二锅头,都是武林大侠最爱吃的,去不去?”
蒂埃里立刻将书一扔,“走你!”
小样,还治不了你!
还是老刘家,陈大河带着蒂埃里一进门,老刘就竖起大拇指,“小同学,你真牛!”
陈大河还以为是带着蒂埃里来的缘故,刚想谦虚几句交际一般人脉不广之类的,老刘接着说道,“人家一头獐子能吃好几个月,搁你这也就三四天的事,厉害!”
陈大河脸色一僵,这是夸他能吃呢?还是夸他能吃呢!
“什么?”蒂埃里惊讶地扭头看着他,“你都已经吃过了?今天才请我吃獐子?没义气!”
陈大河无力地翻翻白眼,这位是看武侠入魔了,改天给他讲讲玄幻那不是得上天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 租房
獐子肉是早就准备好的,老刘搁在煤炉上焖了整整一天,比头两次吃的都要烂,不仅香气更浓,口感也更好。
蒂埃里抿一口二锅头,辣得直吐舌头,然后赶紧夹肉,吃得不亦乐乎。
“你想去做临时翻译?”蒂埃里边吃边说道,“是想找实习单位吗,我记得你们都是学校统一安排的吧,而且你才一年级,现在也太早了吧。”
“不是想去做翻译,只是要一张工作证,”陈大河解释道,“主要是为了方便向学校请假用的。”
“请假很难吗?”蒂埃里右手酒缸子左手筷子插着肉,“我们请假好像很方便啊。”
“那是对你们管理不严,”陈大河撇撇嘴,“反正你们是花钱来学习,学好学坏都是自己的,管你们那么多干嘛。”
蒂埃里歪着头想了想,“你是说我们是放羊的?”
“错,”陈大河纠正道,“你们是被放的羊,这句话跟谁学的?用得还不错。”
“你们班上的一个人,好像叫朱利安的。”
陈大河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这是谁的法语名。
“总之一句话,给不给办?”
蒂埃里很认真地想了想,“我们都是北大派的同门师兄弟,照理说我应该帮你,可是这与帮规不符啊!”
陈大河一拍脑袋,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啊?!
“你看啊,”陈大河掰着手指说道,“校规里面没有说在校期间不准工作的吧?”
蒂埃里摇摇头,“没有。”
“没有说不准一年级的出去干活的吧?”
继续摇头,“没有。”
“没有说办了工作证就一定要去工作的吧?”
还是摇头,“没有。”
陈大河两手一摊,“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蒂埃里点点头,“有。”
“说!”
“第一,”蒂埃里伸出一根手指头,“车借我用几天。”
“不给,”陈大河当即拒绝,“那可是新车,我都才骑了一两次,搁你你给?”
蒂埃里立刻摇头,“当然不给!”
歪着头想了想,又换了个条件,“我出钱,帮我买一辆一样的。”
这个应该可以找江望楼他们帮忙去买,陈大河想了想便点点头,“我可以去试试,不打包票。”
蒂埃里很严肃地看着他,“你要用大侠的名义发誓,一定尽力而为!”
陈大河立刻举起右手,“我发誓,一定!”
反正又不是大侠,发个誓怕什么。
“行,”蒂埃里点点头,举起第二根手指头,“再请我吃一顿獐子肉。”
陈大河甩甩手,很大气地说道,“剩下的都是你的了。”
蒂埃里很满意,又举起第三根手指头,“既然给你办了工作证,如果使馆真的有需要,你要去履行职责,当然,我会让他们按次付费。”
情理之中的要求,不过分,陈大河表示同意。
蒂埃里又举起一根手指头,“第四点,”
陈大河立马制止,“打住打住,你小说里没看的吗,都说约法三章,只能提三条,超过的不算。”
“是这样的吗?”蒂埃里有些疑惑,随后摆摆手,“算了,反正我是想说第四点没有了的。”
陈大河狂汗,这位同学的思维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啊。
“明天拿给你。”既然答应了,蒂埃里办事也很干脆。
“行,谢啦,”陈大河很开心,终于不用每天守在教室了,似乎能看见自由插着翅膀向自己飞来。
然后又想起一件事,看着蒂埃里说道,“老狄,你现在是在外面租房子住吗?”
“是啊,”蒂埃里说起这个,脸上就满是遗憾,“可惜你们国家不准外国人在这里买房,否则这么漂亮的院子我肯定要买个十套八套的,现在只能租房住了,而且还只能租一间,真不习惯。”
土豪都这么任性的吗?
陈大河摆摆手,“我是想问你在哪里租的房子,我也想在外面租一间。”
蒂埃里愕然地看着他,“不是有宿舍吗,你在外面租房子干嘛?”
陈大河立刻反问了回去,“不是有宿舍吗,那你在外面租房子干嘛?”
“我有事啊,”蒂埃里理直气壮地说道,“学校里每天晚上都要锁门,很不方便的。”
陈大河的理由也很充足,“我都要去做临时翻译了,当然更需要空间了啊。”
蒂埃里表示鄙视,“你那个是假的!”
陈大河也鄙视回去,“说得好像你真有事一样!”
“那宿舍怎么办?”蒂埃里摊着两手,“就这么空着吗?”
两人相视一眼,齐齐扔给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浪费!”
北大外面有个中关村,最早被称为“中湾儿”,后来又叫“钟关儿”,后来又变成“中官村”,最后改成了“中关村”。
又有人说以前这里到处都是老公坟,呃,不是老公老婆的老公,而是和写书不写完的同类的那种,所以才被称为“中官村”,后来因为不好听才改成“中关村”。
简直瞎扯淡,这里到处都是河汊子,谁往那埋啊,而且对面就是满清皇帝经常住的畅春园,哦,这满人和汉人不一样,喜欢住太监坟旁边?没事出门一看,哦嚯,进中官坟了哦!就不嫌晦气?如果是太监的庄园还差不多。
所以陈大河更愿意相信“中湾儿”这个说法,这里以前不是海淀镇么,到处都是河沟子,水多,叫中湾才正常啊。
这里也真是个好地方,周围三百六十度,被一溜儿的中国最顶尖的大学包围着,简直牛到没边了,把房子租在这里,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现在的中关村还没有后来的高楼大厦,除了大片的荒地,就只有一片片密密麻麻的四合院,还有街道两旁阴翳蔽日的大树,蒂埃里租的房子就在北大东门外面一颗大树底下的四合院中,不是李家老宅那种三进三出的大院子,只是一个小小的小院子而已,而蒂埃里租的就是最大的正房,房东反而全家搬进了厢房里。
陈大河像模像样地参观了一下,在蒂埃里期待的眼光中,淡淡地给出了两个字,“不错。”
“只是不错吗?”蒂埃里有点失望,两手比划着说道,“我的房间足足有一百方,分成了客厅书房和卧房三间,每个月要四十块钱呢!”
四毛钱一方的月租,真心很高了,可陈大河依然摆出一副欠揍的表情,“那是你不会选,我问你,你以前在这里过过冬天吗?”
“冬天?”蒂埃里茫然地摇摇头,“我今年才来的中国,怎么会在这里过过冬天。”
“那就对了,”陈大河打了个响指,指着他的那张大床说道,“所以你得赶紧跟房东说,让他给你把这张床改成炕,要不然你就等着冬天被冻死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狂想
如果不是江望楼他们把李家老宅房间里的床改成了炕,并在各个房间修了暖道,陈大河还想不起这一茬来。
这时候的集体供暖可没那么普及,普通家庭更多的还是采取分户取暖的方式,也就是家里架个小煤炉,弄个烟筒通到外面,虽然有点作用,可效果还是比暖气要差些,更不能和温暖的土炕相比。
从毛里求斯来的蒂埃里要是在这个房间里过冬,估计会被瞬间秒杀,还不如回有暖气的留学生宿舍来得舒服。
在听了陈大河的恐吓之后,蒂埃里立马跑去找房东,要求撤床改炕,只把房东弄得一愣一愣的,这非洲来的也知道炕?
房东大爷眼睛瞄向陈大河,肯定是这小子说的,里通外国,不是个东西!
陈大河靠在门框上,淡淡地说了一句,“大爷,要是把留学生给冻坏了,弄出外交纠纷来,恐怕您老赔不起啊!”
一句话帮蒂埃里搞定了房东,陈大河便自行离开,蒂埃里这里他不喜欢,他想找南门外的那一片去租房,那里在北大和人大的中间,以后茜茜搬去了人大,离她也更近些。
一个人在棋盘似的胡同里兜兜转转,一路游览着老城的风情,顺便看看贴出来的小广告,就是租房的那种,很正经的。
不比在四九城里单位繁多,死劲地把人往没人住的公房里塞,最后就连恭王府也被活生生地挤成了大杂院。这一片大部分都还是自家的祖宅,一宅里面就一户人家,区别只是有的多几口人,有的少几口人,人少宅子也大的,就会想办法把空房子利用起来,这周边学校的老师学生就是不错的客户,所以弄得房价也不便宜。
没怎么费工夫,就相中了一套闹中取静的宅子——里面的一间厢房,距离巷子口外面的马路就十来米,热闹不喧闹,挺好。
房间当然没蒂埃里租的那么大,但也有个四五十平方的,分里外两间,外间待客里间休息,最关键的是有现成的老炕,而且是里外都有炕道相通,这点他最满意,嗯,房东大爷肯定是从东北过来的。
另外在院子的旁边还有个凹进去的小拐角,和其他两个宅子的院墙形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装扇门就能当车库用,停汽车是不够,侉子倒刚刚好。
房东一家五口住正房,东厢就是陈大河要租的这间,西边则是厨房加茅房,在院里靠厨房边上还垒了个鸡窝,养了七八只鸡,看着有陌生人进来,最威武霸气的那只紫红色雄鸡老是在陈大河面前转悠,琢磨着从哪里下口比较好。
不知道自己已成为大公鸡攻击目标的陈大河还在跟房东大爷讨价还价,“大爷,二十块太贵了,我同学租的一百多平里外三间的房子也才三十五呢,您这我看十五块就差不多了。”
大爷眉毛一挑,“他那能有我这儿的好?我这腻子是新刮的,地面是新整的,炕是新盘的,家具是新打的,里里外外费老鼻子劲了,怎么着也得十九块吧。”
陈大河眯着眼睛,看看颜色暗淡的墙面,再看看那有些发红的老炕,“大爷,您这房子新装了多少年了啊?”
“八年了啊,”大爷理直气壮地说道,“他们哪家哪户不是几十年没收拾过了,这一片就属我家最新!所以我跟你说,十八块真心不多!”
啄啄啄,大公鸡试探性地发起攻击。
陈大河随脚踢出,威武将军立刻战略性转移,跑到鸡窝后面咯咯地叫着,丝毫没发现几只母鸡异样的眼光。
“大爷,”陈大河指着鸡窝说道,“您这鸡半夜得打鸣吧,不会吵人睡觉吧?”
大爷一眼瞟过去,“今天就杀了吃肉!”
感受到大爷身上的杀气,陈大河默默咬牙,“十六块,行我就租了。”
大爷一拍桌子,“大老爷们一点都不干脆,十七块,行就给钱!”
陈大河立刻掏出钞票递过去,连押带付,这房子就算租下了。
拿着蒂埃里给的工作证明去找马安国办了请假手续,以后一些大课他就可以不用来参加,不过期末考试还是得过,要是不及格的话,毛国总统来都不好使,得乖乖回学校上课去。
然后就是收拾东西搬家,东西不多,就一个包,里面装着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杂物,再拎上录音机就算齐活。
完了之后又坐着公交回了李家老宅,把侉子骑过来,停到东厢后面的小车库里,陈大河关门的时候试了试,房东大爷亲手钉的木板门还是挺结实的,而且卧室里面还有窗户能看着这里,安全应该没问题。
接下来应该干什么呢?
躺在客厅的炕上,陈大河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搁在炕桌上,眼睛看着烧着茶壶的小煤炉,视线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租了房子,钱就有点不够花了啊,虽然手头上零零散散还有一百多块,每个月还有二十九块钱的补助,可那些是要留作生活费的,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要是再晚个一两年就好了,陈大河心里琢磨着,那时候做点什么生意,虽然还是会被瞧不起,可总比现在全民敌视的强吧,要是再往后推个一两年,摆地摊的都光明正大,凭劳动吃饭,不丢人,就是相亲找媳妇儿的时候难了些,等差不多到了八四年以后,万元户开始成批的兴起,摆地摊的也能发大财,那时候做生意的才会受到追捧,成为媒婆手里的香饽饽,还不够姑娘们分的。
至于现在嘛,除了那些返城的无业青年,还真没有哪个敢去做生意,嗯,如果背个包到处叫卖也算生意的话。
头疼,陈大河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
要不要从这些无业青年里找个代理人呢?
可怎么找,找谁,这是个问题!
唉,要是能英雄救美就好了,最好这位美女还有个兄弟,年龄不小工作没有,每天尽在外面瞎混,然后在救姐之恩的感召下,在美好钱景的诱惑下,服从命令指哪打哪,成为自己的生意代理人,他做小富豪自己做大富豪!至于美女要不要倾心相爱以身相许的问题,陈大河脑子里面想入非非,如果真的很漂亮也不是不能考虑哈!
“滚蛋,当写小说呢!”陈大河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咱可是有茜茜的,坚决不受美女诱惑!嗯,换一个。
或者找个家庭困难的,山穷水尽已成绝路,自己轻轻抬手帮他一把,然后他便纳头就拜,成为自己的小弟,从此一条黑路走到底,撞破南墙也不回头!
或者直接出去拉几个人茬架,打服几个收作小弟?
选哪个好呢?
一时间,陈大河陷入极度狂想不可自拔,完全忘了自己个细胳膊细腿还跑不赢彭雪晴的现实问题,还英雄救美,还茬架,想多了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发型
想没想多陈大河自己没感觉,反正也没事,他竟然把狂想当真了,每天就蹲在巷子口,眼睛像个雷达似的四处扫射,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串了过去。
还别说,这老炮儿调戏小媳妇的事还真让他遇见了好几回,只可惜现在的女汉子太多,根本不用他出手,那几个姑娘就三下五除二地将人赶跑,实在不行还有老太太呢,这年头人民群众基础广啊,但凡有点事情,只需要吆喝一嗓子,那就是全民皆兵,任谁也得陷入群众战争的汪洋之中不可自拔,只看得他头冒冷汗,再不敢想英雄救美的好事。
茬架也碰到过,不过每次他一看到十几个大小伙子腰别铁管手握板砖,立马抄着手躲到大树后面,一个劲地感慨城市太危险,他想回农村!
最后就只剩下江湖救急这一条路了,不过这人生地不熟的,他知道谁家要求助啊,晃了好几天的陈大河颓废地坐在路边,难道要自己亲自上?
“妈妈,大哥哥在这里干嘛?”
一个五六岁的小萝莉站在陈大河三米开外,好奇地问着妈妈。
她妈妈立刻嫌弃地拉着小萝莉走远,嘴里还在千叮咛万嘱咐,“那就是坏人,你以后要好好学习,长大成才后建设祖国,千万不能像那个坏人一样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知道吗?”
“哦,知道啦,妈妈,什么是游手好闲呢?能吃吗?”
……
陈大河默默地站起来,凑到旁边理发摊的镜子前看了看,拨了拨搭下来的头发,扭头看着理发师傅问道,“方大爷,我像是坏人吗?”
方大爷坐在给客人理发用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张报纸看着,听到陈大河的话,便把视线从报纸移到他身上,“像不像坏人我不知道,不过肯定不像个学生,这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我见多了,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陈大河怒目而视,随即甩出两毛钱,“给我理个发,我要从头再来!”
方大爷动也不动,“没票,不理!”
翻了翻口袋,理发票自然是没有的,便抽出一张粮票,“二两馒头替!”
方大爷抬了抬眼睛皮子,轻轻吐出两个字,“四两。”
卖方市场就是这么牛,连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陈大河默默地又抽了张粮票递过去。
这下方大爷立刻态度大变,报纸扔到一边,拿出毛巾把干干净净的椅子又掸了两遍,笑呵呵地说道,“我早就看你这头发不顺眼了,不给钱我都想给你剪,说吧,是要五五分的还是三七开的?”
陈大河撇撇嘴,“给我来个板寸。”
方大爷正拿剪刀的手一顿,诧异地看着他,“啥?”
“板寸!”
“狱子里面那个?”
“差不多吧,顶上给我留长点,下边的全推了。”
“你确定?”
“非常确定!”
“我推了啊,”方大爷换了把推剪,手还有些抖,“我可真推了啊!”
“推吧。”
“推完了你不会找我麻烦吧?”方大爷还是有点不放心,做理发师几十年了,没接过这样要求的啊。
陈大河淡淡地说道,“推好了再加二两馒头。”
“得嘞!”方大爷心一发狠,举着剪子就推了下去。
要说这几十年的老师傅手艺就是好,陈大河照着镜子摸了摸圆圆的脑袋,嗯,不错,很有郭德钢的味道,满意。
先回屋里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取了块电子表带上,陈大河便昂首挺胸地走进了校门。
这一路果然是万众瞩目,有撞树的有碰电线杆的,也有走路掉沟里的,那效果不比女神出街差多少,陈大河在校园里掀起一阵狂潮。
进了教室,班上同学先是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哟,这位今天竟然来上课了。
随即便觉得哪里不对劲,一起猛地抬头看着他。
“小班长,”彭雪晴换了个座位坐到他身边,满脸担忧地看着他,“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可千万要挺住啊。”
“就是,大河,”李慧芳也凑了过来,“有什么跟大家说说,我们一起来想办法,千万别自己一个人憋着。”
“大河,你郑哥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郑新和满脸的杀气冲了过来,“是哪个王八羔子在整你,告诉我,我弄不死他!”
刘定邦不说话,只是憋着气将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那气势忒唬人。
王亚东愤怒地一拍桌子,“这里哥虽然没人,但DC区那里随便一招就是百八十号,看谁人多!”
陈大河慢慢地举起双手,轻轻摸了摸有些扎手的顶寸,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就是换了个发型,不用这么激动吧!”
“你自己换的?”彭雪晴眼里满是疑惑,“难道是毛国那边的习俗?”
李慧芳也再次确认,“真没事?”
“没事啊,”陈大河举着双手,“好着呢!”
王亚东无语地拍了拍他肩膀,“离经叛道。”
“惊世骇俗啊,”郑新和仰天长叹地补充着。
夏萍咬着手指头,嫌弃地摇着头,“不好看!”
其他同学一哄而散,这小子又发神经,没救了。
陈大河满脸茫然,不就换了个发型吗,至于么。
“哎,还挺好玩的啊,”彭雪晴拿手轻轻拍了拍,“有点扎手,看上去怪怪的,不过还挺精神。”
陈大河眼神上瞟,“哎哎哎,男子头女子腰,只能看不能捞,没听过啊?”
“嘁,还没成年的小屁孩。”彭雪晴撇撇嘴,不过手倒是收了回来。
“兄弟,这发型怎么想出来的?”王亚东也还没散,围着他左看右看,“有个性,看着看着还挺好的。”
陈大河伸出左手摸了把头顶,嘿嘿一笑道,“那是,这可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全国就这么一个,帅吧。”
王亚东眼睛都看直了,“简直太帅了!”
然后一把抓住他的手,“你这电子表哪儿买的?市面上有价无市,都炒到两百一块了,简直都疯了,就这样还经常没货。”
陈大河顿时一愣,一句话脱口而出,“这破玩意儿要两百?”
“你不知道吗?”王亚东眼睛就没离开过电子表,“这东西是数字显示,听说科技含量挺高的,卖这么贵也不稀奇,呃,你刚才说什么?破玩意儿?还要两百?这不是你买的?”
看着王亚东逼人的目光,陈大河咽了咽口水,“这个是朋友从南方寄给我的,好像没那么贵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来信
王亚东搭着陈大河的肩膀,顺着就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冲着彭雪晴潇洒地挥挥手,“我和我哥们儿有事情要谈,麻烦给让让。”
“嘁,还哥们儿,整得跟个二流子似的。”彭雪晴撇着嘴,丢下个白眼就回座位去了。
陈大河一拍肩上的手,“有话好好说,别勾肩搭背的,开学见面我就说了,我不喜欢男的。”
王亚东瞬间缩回手,笑呵呵地说道,“没其他事儿,小班长,能让你朋友帮我带只电子表不,你放心,不管他多少钱买的,我出两百,一分不少。”
看陈大河刚才的反应,很明显是不到两百块的,多出来的就是给他朋友的劳务费了。
陈大河皱着眉头,“这东西根本就不值两百块,据我估计,到不了过年,肯定会降价,你可别做冤大头。”
他也不问王亚东哪来这么多钱,这年头虽然普遍没钱,可什么时候都不缺有钱人,谁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来头。
“没事儿,”王亚东摆摆手,一副不差钱的样子,“说不定等过年的时候这东西就多了,咱图的就是一个快字,别人没有的我有,这就是倍有面儿。”
“对,”陈大河点点头,“面儿是有了,底儿却没了,就算你家里不差钱,也不够你这样烧的。”
要是别人这样说,王亚东肯定炸刺,不过对陈大河,他却一点都不介意,反而笑嘻嘻地说道,“小班长,既然你这么为我考虑,要不这块先借我戴几天,让我在那帮人面前显摆显摆?”
陈大河看着他,眯着眼睛想了想说道,“想买这种表的人多吗?”
“多啊,”王亚东连连点头,“这东西正规渠道就没卖的,只有吃八方的老油子才能摸到几块,还跟宝贝似的死劲要钱,我那帮子朋友也不差钱,可扛不住没货啊,”
“对了,小班长,”王亚东拿胳膊肘碰碰他,“你朋友能多拿货吗?要是能多拿点货,我给他全包了,给个实在价就行。”
陈大河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刚准备说话,这时老师进来了,便只得作罢,等下课了再说。
课堂上认真听讲是一个好学生应有的态度,王亚东自认为是个好学生,所以哪怕心里痒痒的,也忍着认真听课,直到老师宣布下课之后才又拉着陈大河。
“小班长,你刚才摆手是什么个意思,不行啊?”
陈大河摇摇头,然后勾了勾手指,两人脑袋凑到一块儿低声说道,“忍着别叫,五十块电子表,你包得完不?”
王亚东刚要尖叫,又连忙忍住,强压着声音说道,“五,五十块表?你有?”
“我没有,他有,这东西,南边就卖五六十一块,根本就没这边这么贵,”陈大河低声说道,“我朋友上次跟我说屯了好多,现在也卖得差不多了,就还剩五六十块,我可以让他把货寄过来,就以六十一只为基点,超过的部分,给你三成,干不干?”
王亚东瞪着他,“你做得了主?”
陈大河翻了个白眼,“废话,你都能帮你兄弟拍板定下,我还做不了这点主。”
“傻子才不干,”王亚东激动得涨红着脸,“钱无所谓,关键是有这个就有面儿啊,等下你赶紧去联系,让他马上寄过来,可别再卖了,我那帮胡同里的兄弟都能给他包圆咯。”
“成。”陈大河点点头,然后捧着课本发呆。
看来以后有什么新鲜玩意可以找王亚东了,不过他也只是解决小批量的小东西,而且还得是他们那帮子兄弟感兴趣的,只能说是半玩半卖性质,不能说是做生意,就算让人知道也不怕。
“你怎么还不走啊?”王亚东推了推他,“这节课就是大课,你都请假的人了还来干嘛,紧紧的,快去!”
陈大河面无表情地指着教室门口,“老师都来了,我再走不是不给面子?”
王亚东一看,顿时哑然。
等熬到下课,紧接着又是专业课,陈大河一直上到放学才算完。
王亚东也被整得没脾气,索性拉着陈大河一起去食堂吃饭,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
在去食堂宿舍和教室三个地方必经的三角地,茜茜已经等在那里,在不远处的通告栏前,还黑压压地围了一群学生,吵吵闹闹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陈大河看了看那边,对着茜茜说道,“什么情况?”
茜茜摇摇头,“不知道。”
这小丫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除非是跟着陈大河,否则最好是一个人待着,哪儿都不去。
“我去看看。”王亚东说着就分开人群挤了进去。
很快他又挤了出来,满脸古怪地说道,“两个处罚通知,”
“一个是在图书馆偷书的,听说还是珍贵的专业书籍,价值不菲,学校抓到人之后,直接开除了。”
陈大河顿时满脸荒唐,“图书馆的书去借来就好了,还偷他干嘛,不是有病吗。”
“谁知道呢,可能是嫌借来借去太麻烦吧,爱学习是好事,可这人品不及格就不行了,”王亚东耸耸肩,“另一个更奇葩,跑女生宿舍去偷内衣,被学校当场劝退,让老师送回家了。”
“呀,”茜茜顿时满脸通红,不自在地撇了通告栏一眼。
“估计这位是心里真有病,虽然价值不高,可性质太恶劣,劝退是理所当然。”陈大河拉着茜茜就往食堂走去。
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对其他人来说就是个谈资,看看就算了。
吃完晚饭,陈大河一个人回租的房子,心里想着那批电子表要过几天再拿出来给王亚东呢,五天还是七天?这年头邮局速度真慢。
路过学校门口的传达室,看见门口的小黑板上有自己的名字,不禁有些奇怪,一般很少有人给自己写信,就算有,也都是直接寄到留学生宿舍,放学校传达室的一般都是寄到班上的,会是谁呢?
进了传达室,陈大河说道,“大爷您好,我是西语系的陈大河,是有我的信吗?”
“哦,我找找,”大爷拉开抽屉,从收得整整齐齐的信里面翻出一封递了过来,“还是海外寄来的,你看看。”
“海外的?”陈大河拿着看了看,信封上只有自己的地址和名字,地址上的专业竟然还是英语班,心里顿时有数了。
“谢谢大爷。”陈大河打完招呼走了出来,随手把信封撕开,抽出来先看落款,果然,是奥斯琼斯写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