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开工
既然决定了要建房,陈德山很快就行动起来,当天晚上就把消息跟其他几个人说了,第二天一大早,又分头去买材料,那风风火火的样子看得陈大河直发愣,要是当年吃大锅饭的时候都有这激情,上剅大队都要上天了啊。
等到下午些的时候,材料就开始开进村,一车车的砖头圆木还有河沙被骡车拉进来,堆放在村头的晒谷场上,几乎将整个晒谷场堆满,引得半个村子的人围在边上看热闹,明里暗里盘算着陈德山他们赚了多少钱。
不过哪怕是再眼红的人,也不敢玩什么举报之类的花样,否则整个上剅大队都会教他怎么做人,不管外面社会怎么变,村里都还保留着延续了几百年的规矩,吃里扒外的东西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怀有心思的人最多就是想着怎么去求陈德山,也弄个临时工干干赚点小钱,或者自己能不能也拉个建筑队起来。
陈德山的建筑队算上他自己共有八个人,这个人数也是陈大河定下来的,至于为什么,怎么问他也不说,陈德山也只能听他的,哪怕后来业务再忙,或是其他人来说情,也没再加过人。
其实,这八个人的来由,不过是那位早已作古的理论家马爷爷,在他的专著里随便举了个例子,私营企业主为了使他的生活只比一个普通工人好一倍,并且把所生产的剩余价值的一半再转化为资本,就必须把预付资本的最低限款和工人人数都增加为原来的八倍。就这么一句话,便成了教条主义者划分雇主是否为私营企业主的标准,低于八人就是个体户,多余八人就是企业主,就认定有剥削行为。
至于这里面包不包括雇主本人,也是吵了好几年,要一直等到八七年中央专门发了个文件才消停下来。
上辈子作为一个纯粹的八零后,陈大河对这些本也很陌生,不过是恰巧看了某个电视节目,采访新希望集团的刘老板的时候,听这位新中国最早的民营企业家说的,不过这位刘老板是擦着红线走,直接雇了八个人,业务轮轴转,才有了后来的新希望集团。当时陈大河还觉得有趣,就记在了心里,没想到这辈子倒还用上了。
这种事情在后世的人看来有些不可思议,可在这个年代,什么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就是这么过来的,所以哪怕陈德山这个建筑队本来就是无证经营,也坚决不跨过这条红线,大不了少赚点就是。
于是除开镇上的老师傅和邻村的木工,要建房的共有六家,材料也堆成了六堆,得等到他们把老房子推倒之后才会运回去。
前面都挺顺利的,可后面还是遇到了麻烦。
“大河,”陈德山急匆匆地回到家里,找到陈大河说道,“木头和砖头都买回来了,可这水泥买不到啊。”
“买不到水泥?”陈大河也邹起了眉头。
这时候已经出现不少单干的个体户,其中就有烧砖的私窑,私下伐木的小木材厂,不过这些都和陈德山一样,属于无证经营,自己单干或是拉几个亲朋好友小打小闹的小作坊而已,平时陈德山的建筑队要的材料一般都是找他们来买,不找他们也不行,没有批条,正规单位不卖给他们啊。
可是这水泥又跟砖头和木材不一样,属于工业品,不仅要技术,更要工业设备,就不是那么好造的了。
“实在不行,就用土水泥吧,”陈大河无奈地说道,这种事他也没办法,甚至就算是找钱书记出面也不一定管用,正规的水泥绝对属于紧俏物资,可不是那么好弄的。
相比正规水泥,土水泥就简单多了,很多地方都有土水泥厂,就是把石灰石、粘土磨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用熟料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做出来的粉料就是土水泥。
平时陈德山的建筑队买的也是这种土水泥,这也不是以次充好,而是行情如此。如今有时候集体工程都不一定能弄到足量的水泥,多半时候就会拿土水泥凑数,虽然质量和保质期限差了些,倒也基本上能用,只要不是什么重要工程,质量也有保证。
本来陈大河想的是用正规水泥来建房,这样也牢固些,便让陈德山去供销社碰碰运气,现在看来显然运气还没那么好,只能用土水泥凑合着用。
提到土水泥,陈大河忍不住又在心里暗暗吐了个槽,上辈子怎么就选了文科呢,弄得现在什么都不懂,要不然整个水泥厂,肥皂厂什么的,绝对赚,起码比干建筑队强多了。
“土水泥也不够,”陈德山愁眉苦脸地说道,“倒是有一批石灰石,可总不能拿石灰来砌墙吧。”
“石灰啊,”陈大河喃喃说道,“好像石灰也可以的吧。”
陈德山一个白眼扔了过去,“你傻啊,用石灰砌墙不倒才怪。”
“光石灰肯定不行,好像得掺点别的什么东西。”陈大河拍拍屁股就往外走,“买的土水泥给他们先建,我去问问老校长,看看怎么把石灰加工一下,”
“奇怪,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陈大河一边走一边用别人听不清的声音念叨着,“好像中央台的纪录片里说过的啊,是掺糯米呢,还是河沙呢,还是一起掺呢,好复杂啊。”
既然儿子说去找老校长,陈德山立刻就闭嘴,起身去买土水泥,至于石灰石,他决定全部包下来,鬼知道老校长的办法要多少石灰,反正多备点没错,用不完的大不了以后再用。
至于先建其他人的房子,他也没什么意见,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也不算打乱计划。
在河对岸的孟湾公社就有一家土水泥厂,托陈大河名气的福,陈德山很快就将土水泥买了回来,连带着还有好几车的石灰石。
材料齐备,便立即开工,不过这次就不是陈德山他们八个人单干,而是全村老少一起出动。
陈德山虽然不能多雇人,可请同村人帮个忙,吃个饭,还是可以的,于是他索性把全村人一起叫上,算上女人和小孩,凡是愿意过来帮忙的都管饭,而且是酒肉管饱,女人还可以做做饭,甚至帮忙和砂浆,可小孩能干什么,不添乱就不错了,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陈德山在发福利,于是几天下来,又收获了一批人心。
第五十八章 新房
都说人多力量大,这次建房子就很好地验证了这一点,一天时间推倒老宅,同时清理干净,一天时间打地基,架门梁,两天砌墙、开窗户,不过四五天就可以建好一间房子的框架来,这还是只有六个大工的缘故,要是能砌墙的大工再多些,说不定全部两三天就能搞定,在深圳速度之前弄出个上剅速度来。
墙壁框架砌好后,还不能直接架顶梁柱,要等水泥砖石被太阳暴晒干透,然后再浇水,再干透,这样反复两三遍之后,墙壁才会稳固,那时候才可以架房梁。
至于这么做的原理,大家都不懂,连建筑队的老师傅都不知道,反正他这么说,按他说的做就行,最起码这样建成的房子,还没有塌过的。
不过时间不等人,陈德山他们可不会等上梁之后再动下一家,而是框架一搭好,下一个就直接动工,甚至扒老房都是提前一天就弄好的,可以直接从打地基开始,这样又省了一天,于是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上剅大队第五小队就建好了六间崭新的砖瓦大房。
当然,能这么快完工,陈大河从老校长那弄来的古法水泥秘方也功不可没,嗯,说是从老校长那弄来的也不太合适,准确地说,是老校长从学校的一位历史老师那里问到的,然后才告诉了陈大河,而且是一次性试制成功,建筑队的老师傅用几十年的经验保证绝对能用,也彻底证明了秘方的准确性。
当陈大河知道这个内幕消息的时候,简直就是满脑子的凌乱,什么时候水泥配方不是问物理或化学老师,改问历史老师了呢,历史老师不都是记公元某某年,发生了某某事的么,怎么去抢理工科的饭碗了,到底是二中的理科老师太low,还是历史老师太牛呢?
不过回头想想,这是古法水泥,似乎历史老师会知道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总有一种莫名的错乱感。
房子建好,再经过几天的太阳暴晒和通风,等里里外外彻底干透之后,便可以住人了,这时候的建筑材料只有砖瓦木头水泥加石灰,没后世那么多化学涂料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多释放甲醛之类的讲究,陈家一大家子也开开心心的准备搬进新房子。
新房的格局和老屋一模一样,都是中间一个大堂屋,两边各两间卧室,后面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地上还铺着红砖,浇灌上水泥,当然,是古法水泥,所以非常平整,下雨也不会脏脚。
连着主屋的侧房,依次过去是餐厅、厨房、浴室和厕所,不用说,这又是陈大河设计的,反正藏在院子里面,也不怕人看见。
在院子的另一头,和厕所相连,与主屋遥遥相对的,则是一排猪栏屋,没错,上剅大队现在允许个人养猪了,而且还没有数量限制,只是刚开始一般人家也不敢多养,就养一两头做年猪,还是随便搭了个棚子散养的那种,像陈家这样专门修个猪栏屋的算是蝎子粑粑独一份,连其他五家建新房的都没有,不过是修了个土屋棚子围起来而已,弄得整个村里的人都在笑,陈家的猪屋比他们人住的还好,要不是这次陈德山大方了一回,村里人都没少得好处,得红眼病的肯定少不了,不说去告状什么的,背后说几句风凉话却也是免不了,现在倒是没人开得了这个口了。
也有的则是在猜陈家准备养几头猪,有的说十头,有的说二十头,还有说一百头的,只听得陈大河满头黑线,这么一间小屋子养得了一百头么,就算钉在墙上也不够啊。而且不管养几头,哪怕只养一头,不弄个猪栏屋圈起来,让只猪房前屋后地乱串,到处乱拱拉那啥,也很让人受不了的好吧!
不过后院中最显眼的,既不是那一排功能分区的厨房厕所,也不是那排比人住的都强的猪栏屋,而是厨房前面一个两米见方,高不过半尺的大水泥池子,池子不是关键,中间的那个水井压水器才是最让人眼热的东西。
现在整个村子人的生活用水,都是到村后的那条灌溉渠里去挑,除此之外,就只能到两三里外的虎跃河去取水了,因为整个村子里,连一口水井都没有。
在陈家,本来挑水这件事一直是陈大江承包下来的,可后来他去当兵,总不能让老父母或二姐来挑吧,至于小妹,就更不可能了,只能是陈大河接下担子,虽说后来陈大河特地去找了辆板车,只需要拉水就行,可就这么点事,对他来说也是够要命的,这人也实在是懒得可以。
按照陈大河的记忆,上剅村要通自来水,应该要等到九十年代初,距现在还有十好几年,陈大河可等不了,于是趁着这次建房,他就提出请打井队过来打两口水井,一个打在家里,给自家用,一个打在村子中央,给村里人用。
当时陈德山也是盘算了半天,最后才咬牙答应下来,要知道打这两口井,可比建这栋房子还要贵得多,要不是还有些家底,还真承受不起。
至于为什么还要给村里打一口,这个不用陈大河说他也知道,别的不说,只需要看水井打好之后,村里人一个个欢天喜地的样子,还有那看着陈家人感激的眼神,这口井就打得值,否则的话,只打陈家一口,估计就不是感激的眼神,而是背后的闲言碎语了。
陈大河前前后后地转了一圈,对这个新房很是满意,屋顶是青瓦,屋外是红砖墙,屋里的墙壁则刷满了石灰,显得洁白一片,地上倒上水泥,显得平整干净,至于上面空洞洞的房梁被他选择性地无视掉。
最满意的还是房子够大,不算后面院子里厨房之类的,就这么一间四房一厅的平房屋,里里外外竟然超过两百平的面积,比老屋大了几乎一倍,人住在里面感觉宽敞得很,连空气都觉得清新了许多。
“难怪空气这么好,原来是窗户纸破了啊!”陈大河看着半截还连在窗户上,另外半截随风飘扬的窗户纸,满头黑线地找到陈德山,“老爸,怎么不买几块玻璃装窗户啊,我那房间的窗户纸就破了。”
陈德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还玻璃,我连块塑料膜都找不到,破了就去补上,不行再换一张,想装玻璃,等你买到玻璃再说。”
陈大河立刻转身溜走,这活他可不敢接,还是先去补窗户纸吧,不过,有第一天住新房子就补窗户的么?!
第五十九章 庆祝
房子建好,算算日子,高考的结果也差不多出来了,陈大河每天没事就到学校去瞎晃,顺便等着录取通知书,当然,在他自己嘴里面后面的才是重点。
果然只过了几天时间,这天一大早,班主任老吴就叫人带话过来,说是第一批的录取通知书到了,通知陈大河去领录取通知书,等陈大河欢欢喜喜地赶到学校,门口一米见方的红纸写就的大字喜报已经贴了出来,陈大河一看,脸上开心的表情顿时僵住。
热烈祝贺我校陈大河同学荣录BJ大学西语系!
什么鬼?!
陈大河只感觉头上被一万只羊驼碾过,连录取通知书都顾不上拿,拔腿就往老校长家跑。
只可惜,等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门口一看,只有一把铁锁孤零零地锁着门,屋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大清早的没人在家,什么情况?
转身走到隔壁教务主任的房前敲了敲门,听见里面有人叫进,便直接推门进去,陈大河焦急地问道,“陈主任,田校长去哪儿了,您知道吗?”
陈主任抬头一看,笑着说道,“是大河啊,恭喜你以全地委第一名的成绩考上BJ大学,你可是咱们县有史以来第一个考上北大的学生,而且还是非常难考的西语系,了不起啊。”
“谢谢主任,”陈大河扯着嘴角笑了笑,把刚才的话又问了一遍,“您知道田校长去哪儿了吗?”
“哦,你找田校长啊,”陈主任说道,“他和郭老师一起,今天早上天刚亮就出发去BJ了,说是去看看孙子,顺便给你打个前站,估计要到开学才会回来。”
这时候要是还不明白,陈大河就不是陈大河了,这是被老爷子给卖了啊,弄不好郭奶奶也是帮凶,要不然怎么连人都不敢见,急匆匆地跑路。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以后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啦?!
从陈主任家里出来,陈大河显得无精打采,虽然明白两位老人家是好意,可去南方真的没什么危险啊,反而机会大把,要是运作得好,自有钞票滚滚来,而现在,这一切都离自己而去,陈大河只感觉一张张钞票从眼前飞走,不禁双手高举仰天大叫,“啊啊啊,……,我的钱啊。”
这才刚喊出一个啊字,后面一句话还没出口,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哟,大河挺兴奋的啊,在这哇哇叫的。”
陈大河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同班同学,随即尴尬地笑了笑,“啊啊,是挺兴奋的,”
看他手上拿着一个信封,便赶紧转移话题,“你也考上了吧,什么学校?”
“是啊,”那人开心都写在了脸上,“就在地委的师专,跟北大不能比,不过我也挺兴奋的,看你叫得挺过瘾,我也叫两声,”
“啊啊啊……”
陈大河满头黑线,这嗓子,用鬼哭狼嚎都是赞美,简直是没谁了,于是吓得落荒而逃,“你慢慢叫,我先去拿通知书。”
在前往教室的路上,又碰到好几个同学,看他们满脸兴奋的样子,显然都是考上了大学,过来拿通知书的,看来今年二中考上大学的人不少啊。
不管是本班的外班的,认识的不认识的,凡是见到陈大河,都少不了一声恭喜,尽管心里百般不情愿,陈大河也只得挤出笑容说着同喜同喜,那滋味,简直就是打翻了调味罐,酸甜苦辣咸都有,都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了。
从老吴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陈大河只是瞟了一眼,就知道是先前老校长手上的那封,做个戏连道具都不换,差评!
果然,老吴带着三分感叹,七分开心地说道,“大河,恭喜你,终于考上了BJ大学,你的通知书是第一批到的,而且是老校长亲自去邮局取回来的,你去了大学以后,可不要再像在这里一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更加努力好好学习,学到一身本事,毕业后回报祖国回报社会,不要辜负了老校长的希望,明白吗?”
“明白,明白,”
陈大河像个点头机一样地点着头,都已经这样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也很绝望啊,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坦然地接受吧。
最起码BJ的蟑螂还是很小的,陈大河在心里安慰自己,可再一想到BJ的豆腐脑竟然是咸的,就整个人更不好了,虽然广州的蟑螂很大,还会飞,可豆腐脑是甜的啊!
揣着本来一个多月前就可以到手的录取通知书,陈大河回到家里,又受到一番恭喜轰炸。
陈德山满脸红光地站在新屋大门口,意气风发将手一挥,“今天我请客,全村老少爷们都来,酒肉管够!”
“好……!”
在陈家门前的晒谷场上挤成一团的上剅五队村民轰然喝彩,一起鼓掌叫好。
村里最德高望重的陈老太爷也颤巍巍地将拐棍猛地往地上一戳,“开祠堂,祭祖!出了事我兜着!”
杨老大在人群中扶着老爷子嘿嘿直笑,“老叔,只管开祠堂祭祖,出不了事啦!”
“真的?”陈老太爷有些不信,扭头看着他。
杨老大拍拍胸脯,“我保证,比真金还真!”
“那行,”老太爷点点头,“这事就你来办,记住,鞭炮要五百响的,连放九挂!”
“哎,”杨老大脸色一垮,这是自己找事的节奏么?不过看看几乎将整个晒谷场挤满的村民,瞬间又开心起来,“九挂哪里够,就放他个十八挂,给大河凑个双响炮!”
北大啊,还是整个潺林县的头一个,就是不知道整个地委有没有先例,要是没有的话,那就是地委第一了,这份荣耀落在了上剅大队的头上,那就是上剅大队的大喜事,又何惜几挂鞭炮。
看着比过节还热闹的场面,陈大河反而有种置身事外的抽离感,开祠堂的祭祖的,点火的放炮的,做菜的蒸饭的,打酒的割肉的,添桌子的拿板凳的,貌似没自己什么事!
呃,也不是完全没有。
看着面前一堆闪闪躲躲,大大小小的屁孩,好吧,有些屁孩比他自己还大,陈大河总有一种化身吉祥物的赶脚,难道自己就非得像个佛像似的,坐在堂屋中央接受瞻仰膜拜?
第六十章 提前出发
敲敲打打地热闹了好几天,前来登门道喜的人也是络绎不绝,等到其他考上大学的同学都拿到通知书,家里开始庆祝的时候,陈家才算慢慢消停下来,毕竟世界不会围绕一个人转,每个考上大学的娇子都是自家人眼中的唯一主角。
不过这样热闹一番也不是没好处,在上门道喜,并顺便参观完陈家新居之后,供销社的李书记二话不说就把陈家新房的窗户玻璃给解决了,也算是意外之喜。
这个时候的供销社感觉就跟叮当猫的次元口袋一样,什么都有,陈大河暗暗吐槽着。
虽然去南方上学的美梦泡汤了,可陈大河还是想去那边看看,没什么目的,纯属冲动而已,民族复兴起飞的地方,怎么样都要去看看吧,很值得纪念的,说不定几十年之后,跟后人谈起创业艰辛的时候,也能多上一些实例素材,狠狠地装上一把。
如何说话是一门很有技巧性的学问,如果直接跟家里人这样说,我想去南方看看,伟大的劳动者们是如何艰苦创业的,那铁定没戏,所以在某天吃晚饭的时候,趁着气氛不错,陈大河很严肃地说道,“我想提前去学校报到。”
“提前去报到?”四双眼睛一起望着他。
“提前去干嘛,”黄玉芝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学校都在放假,连人都没有,你过去住哪里,吃什么?”
半年前一个儿子当兵走了,现在又一个儿子要去上学,这一个个的都往外跑,都是好长时间见不到面,她还想让陈大河在家多待几天呢。
“还是等开学的时候再去的好,”陈德山也说道,“到时候有不少人一起上路,也安全些。”
“不怕,”陈大河很坚定,“老校长前几天去了BJ,说是顺便给我打前站,直接去找他就行,而且李老师就在北大,也可以住他那里。”
陈德山抿了一口酒看着他,“那你想什么时候走?”
陈大河想了想,“就后天吧,明天收拾东西。”
黄玉芝看看陈大河,又看看低着头的陈德山,也不说话。
沉默片刻之后,陈德山开口说道,“提前去也行,可以先熟悉环境,到了那边安顿下来,往大队办公室那里去个电话,报个平安。”
“嗯呐,”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到同意,陈大河还有些意外,“我在那边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
“嗯,”陈德山饭也不吃了,放下碗筷说道,“家里刚建了房子,钱不多了,还有一百多块,回头都给你带上,要是晚些天走,再接两单生意,钱也多些。”
“不用,”陈大河笑了笑,鼻子却有些发酸,赶紧扒了口饭,咕囔着说道,“我是去上学,又不是去做事,吃的用的学校都有发,带那么多钱干嘛,我身上还有几十块够了。”
“都带上,”陈德山一锤定音地拍板,“明天你妈再把铺盖行李都打好包,另外多煮点鸡蛋带路上吃,哦,再蒸几块腊肉,耐放。”
“这些就不用了吧,吃的什么路上都可以买,铺盖到了学校也可以买,带几件衣服就行。”陈大河头上开始冒汗,话说上辈子的时候也是这样,虽然人不同,可心意一样,每次回老家离开的时候,父母都给整一大堆东西,吃不吃得了且不说,关键是挎不动啊。
“费那个钱干嘛,而且外面的东西还不干净,”这次是黄玉芝拍板,“明天我多做点,你都带上,路上吃不完的到了学校也可以吃。”
“嗯,”陈德山点点头,看着黄玉芝说道,“再弄坛酱菜,李老师他们喜欢吃这个,上次我去见老校长的时候,他还说李老师他们给他写的信里都提到了,想吃咱家的酱菜,正好这次让大河顺便带过去。”
“行,”黄玉芝指着厨房的方向,“屋里还有两大坛,就带一坛走。”
“别别别,”陈大河连连摆手,吓得脸色都变白了,“那坛子一个几十斤,我可搬不动!”
“哼,你就是懒的!”陈德山当即表示鄙视,“想当年大队搞土建,我们都是家当挑着走,百多斤的东西一根扁担两头挑,腰都不带弯一下!”
“你就是个下苦力的,儿子能跟你比,有本事你考个北大试试!”黄玉芝立刻喷了回去,果断维护儿子,“那东西确实挺重,回头我找个大点的搪瓷缸子装点吧,意思到了就行。”
陈大河顿时泪流满面地连连点头,还好有理解的人啊!
二姐和小妹从头到尾看着,也不吭声,上次大哥离家的时候还不觉得,后来看不到人了,才想起来难受,现在陈大河也要离开,至少也要半年才能回来,这时候只觉得心里堵堵的,不想说话。
第二天陈德山也没出门,全家人都忙活起来,就连小妹都在帮忙跑前跑后地拿东西,又只剩下陈大河一个人甩着两手不知道干嘛。
这次真不是他偷懒,而是家里人都不让他动手,也许这就是家里人表达关爱的方式,陈大河鼻子又酸了。
嗯,还是不在这里碍手碍脚,出去转转,等他们收拾完再回来。
“老妈,我去跟杨老大和钱书记道个别。”陈大河喊了一声,听见老妈在后院应了,便转身出了门。
杨老大平时没事的时候,就泡在小市场那里,现在这个小市场已经成了上剅大队最大的收入来源,要找他来这里肯定没错。
陈大河找到他时,他正待在小市场的管理室里核对账目,听到陈大河说明天就走,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声知道了,又低头忙着手上的事。
感觉好心塞啊,陈大河撇撇嘴,难道就不给送点礼物什么的,算了,还是去老钱家里找找安慰吧,老钱不管他,玉梅姐肯定会表示一下的。
奇怪,我是来道别的,怎么有种求安慰的赶脚?陈大河抓抓脑袋,毅然迈进平安公社大院的大门。
“什么,你明天就走?”
果然,当张玉梅听到陈大河要提前过去的时候,惊讶地说道,“你不是去北大吗,茜茜也收到了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你不和她一起去?”
“啊?”陈大河眨眨眼睛,这丫头从上次填志愿来了之后就再没回来过,后来忙着建房子,再后来自己又在烦学校的事,都把她给忘了。
第六十一章 办证
“你不知道吗,”张玉梅奇怪地看着他,“茜茜考上北大的事,她还说是你建议她报的。”
“呃,对,是我建议的,”陈大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茜茜最近在干什么呢,怎么没过来这边?”
“被她姥爷拉去学习了,”张玉梅无奈地说道,“她姥爷说她普通话不是很标准,想做播音员就要苦练,就在省电视台给她找了个老师做突击培训,现在人还在汉口呢。”
“哦,这样啊,”陈大河想了想,“那要培训到什么时候呢?”
“说是要到八月底,持续到开学。”
陈大河算了算时间,“还有半个多月啊。”
“是啊,”张玉梅看着陈大河说道,“本来还想着到时候跟你一起去,看来只能是我送她过去了。”
“你陪她一起去也好,顺便去看看天安门,”陈大河笑道,“其实也没事,到时候你去汉口和茜茜会和,我给孙老师打个电话,请他安排人送你们上火车,到了BJ我再去接,保证没事。”
“那也只能这样了,”张玉梅无奈地说道,然后转身进了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包袱,顺手递给陈大河,“这是给你做的新衣服,去学校的时候穿上,大城市不比我们小地方,别让人笑话。”
“哎,谢谢梅姐。”
陈大河毫不客气地接过来,也没打开看,反正张玉梅没少给他做衣服,尺寸差不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张玉梅就送陈大河离开了,明天一大早就要走,今晚肯定是要在家吃饭的,也就没有留他在这吃晚饭。
至于钱卫国,人还在公社上班,他下个月就要上调去县委,也算是高升了,现在一边办理交接,一边熟悉新岗位,所以这段时间忙得要死,连陈大河升学酒宴都没来参加,只是让张玉梅带了一份礼物了事。
从公社大院出来,陈大河转个身又扎进派出所里。
“咦,是大河啊,你今天怎么来这了?”正在值班的民警小李奇怪地看着陈大河,“今天所里没抓人啊。”
陈大河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合着我来这就是捞人来的是吧,你们汪所在不在,我有事找他。”
小李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年初的时候,黄大利被他安排进了小市场工作,可他那帮子兄弟还是无业游民,每天游手好闲的也难免惹出点事来,黄大利就求到陈大河这里,陈大河问清楚确实没做什么坏事,只是几个人好勇斗狠打架之类的,便帮忙把人保了出来。
后来这种事还发生了好几次,最后陈大河不胜其烦,索性让杨老大给了他们几个编外人员的身份,去给黄大利打下手,这才消停下来,却没想到这些人倒真还干出点成绩来,也算是意外之喜。
不过在派出所就留下了陈大河捞人的梗,每次来都是捞人,也难怪小李会这么说,可陈大河只想喊冤,正常人没事谁会来派出所啊。
就像这次,也是有事才上门。
小李指着后面,“在办公室,我就不带你进去了,自己过去吧。”
“谢啦。”陈大河点点头,直接就往里走。
“什么?你要办边境证?”汪所长诧异地看着他,“你不是去北大上学吗,什么时候进首都也要边境证了啊。”
“其实,我是想在上学的时候,到处去走走看看,饱览祖国的大好风光,增长见识,顺便去瞻仰边境卫士的英姿勃发,洗礼心灵!”看着汪所长像看傻子一样的眼神,陈大河垂头丧气地脑袋往下一耷,“好吧,我编不下去了,一句话,给不给办吧。”
“不是,”汪所长满脸荒唐地两手一摊,“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吧,要是你去西南云省,我敢给你开?钱书记不拆了我才怪。”
“呃,我还不想那么早死,”陈大河眨眨眼睛,“其实我就是想去深圳看看。”
“去深圳?”汪所长更奇怪了,“你这是南辕北辙啊,不往北往南,不去首都去深圳干嘛,想叛逃?不能啊。”
“叛逃个鬼啊,”陈大河忍不住吐了个槽,双手趴在桌上,低声说道,“我就想去中英街买点东西,内地太贵,而且不好买,那边便宜些,还没什么限制,多花点路费就行,要是算上价格差,说不定除去路费,还有得剩。”
“我算是明白了,”汪所长突然笑了起来,指着陈大河说道,“你也想去那边进货,搞倒买倒卖?我说你们家应该不差钱吧,至于么。”
“真不是,”陈大河撇撇嘴说道,“我这不考上北大西语系么,就想买台卡带录音机,再多买几盘外语磁带,好好学习,就这么简单。”
“我信你才有鬼,”汪所长嗤之以鼻,“以你陈大河的本事,还弄不来一台卡带录音机,至于跑去深圳?”
“一台当然没什么困难,可是我想多买几台,”陈大河给他盘算着,“我自己用一台,去了北大,见到李老爷子,得给点见面礼吧,算他一台,茜茜上的是北大新闻学专业,也需要一台练习普通话,这样就需要买三台,到时候我再看看价格,如果确实便宜些的话,就再买一台给家里用,你说这么多台,不去南方,我上哪里弄去。”
“要买这么多?看来你们家是真不差钱啊,”汪所长听了有些意外,想了想说道,“你就不能在广州买?”
陈大河两手一摊,“既然我都到广州了,何不直接去深圳买更便宜的呢。”
“行,”汪所长想了半天,终于点头答应,又小心叮嘱道,“不过你过去那边可得小心点,听说那边鱼龙混杂,可不太平。”
“这个你放心,”陈大河自然从善如流,“我会把录取通知书带上,要是有人找麻烦,就拿出来给他看。”
“这个主意好,”汪所长忍不住伸出大拇指给点了个赞,“还是你心思活,想来没哪个单位哪个人,敢对北大的学生下狠手。”
这话还真不是吹牛,现在这个年代,正是全社会对大学生最看重的时候,他们就代表了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任何单位任何人都不敢无缘无故找大学生的麻烦,更何况还是中国最顶尖学府的学子。
看着汪所长给自己办好证盖好章,接过来放好之后,陈大河又交代道,“汪所,这事你还得给我保密,不能跟其他人说。”
汪所长顿时一愣,“不是,这事你家里不知道?”
陈大河微微一笑,轻轻伸出一根手指,“按进货价,给你也带一台录音机。”
汪所长倒抽一口凉气,歪着脖子想了想,深深地看了陈大河一眼,“要是钱书记或是你家里人问起来,我可不敢瞒着。”
陈大河哈哈一笑,“那是当然。”
问起来就说,不问就不说嘛,懂。
第六十二章 转车
第二天一大早,陈大河吃过早饭,便带着行李准备上路。
话说家里人准备的东西真不少,两床棉被叠的四四方方,床单夹在中间,外面还仔细地包了一层厚厚的塑料膜防水,用细绳勒紧捆好,再弄两根宽些的绳子绑上做背带,可以直接背在背上。
还有两个大网兜,一个装着个大搪瓷缸子,里面塞满了酱菜,再用绳子把盖子捆紧,以防撒出来,另外还有用纸包好的煮熟的腊肉、鸡蛋和包子馒头,酱菜是带去给李老师的,其他的是给他路上吃,另一个则是陈大河的换洗衣服,先用一个大布包装好,再放到网兜里方便提。
不过老妈又弄了一根裤腰带,两头分别绑在两个网兜上,只需要往脖子上一挂,就可以解放双手了。
陈大河泪流成河,这是把自己当成超级大懒虫的节奏吗,可是既然把自己当成了大懒虫,为什么还要弄出这么多的东西呢。
陈德山推出保养得油光锃亮的自行车,准备送儿子去镇上坐车,这时只见大队书记杨向明赶了个骡车过来,远远地叫道,“准备好没有,我没来晚吧。”
陈德山扶着自行车,诧异地看着他,“你这是干嘛,拉着个板车,要送他?”
杨向明拉紧缰绳将车停好,跳下板车说道,“这大包小包的,坐自行车不稳,还是我来送吧。”
“也行,”陈德山把自行车支架放下,走过去帮陈大河把包都放到板车上,才看着陈大河说道,“我们送你到镇上吧。”
“不用,”陈大河摇头说道,“就这么几步路,来来回回还麻烦,我跟着杨叔去就行。”
“那好,”陈德山缓缓地点点头,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那你路上小心点,到了来个电话。”
“放心吧,”陈大河坐上板车,冲着家里人挥挥手,“我走啦。”
杨向明看着陈大河坐好,便抖动缰绳,赶着骡子离开。
看着陈大河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黄玉芝忍不住抹了把泪,陈德山回头看了看老婆,“儿子是去上大学,是好事儿,哭啥。”
黄玉芝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看向陈大河消失的方向,良久之后,一家人才转身回屋。
陈大河坐在板车上摇摇晃晃,看了看身边正在赶车的杨向明,“杨叔,这一大清早的亲自来送我,很反常啊。”
杨向明翻了个白眼,“合着我就是有事儿才找你,无事不登三宝殿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陈大河嘻嘻哈哈的,“有时候想喝酒吃肉了也会过来的。”
“你个小兔崽子,亏我还念叨着你,”杨向明没好气地说道,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扔在陈大河身上,“给你的。”
陈大河愣了愣,把小布包拿在手里掂了掂,感觉有些重,“什么东西?”
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堆金豆子,顿时满脸惊讶地看着杨向明,“这个是送我的?太大方了吧!”
“你想得美,钱我都记账上了,要还的,”杨向明撇撇嘴,“交流会的时候你不是在收黄金吗,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想必是有什么用,上次除开那只手表,你才收了六七十克的金子,后来市场开张了,我就让黄大利私底下用货换黄金,半年下来,拢共就这么多,两百三十三克,我不管你这次出去要干嘛,反正给我平平安安的回来,把这六千五百二十四块钱给我还上。”
陈大河干笑两声,“我就是去上学而已,当然会平平安安回来了。”
“哼,”杨向明瞟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却不说话。
都是老狐狸啊,陈大河抹了把冷汗,就是不知道老爸看穿没有。
“不对啊,”把装着金豆子的袋子藏到棉被中间放好,陈大河整理着包着棉被的塑料膜,突然说道,“你这两百三十三克都是九成九的足金?没给折算一下?”
“老子还贪你这点便宜?”杨向明顿时怒了,“都是让张银匠把首饰融了,化出来的十足真金,两百三十三克,秤杆翘得高高的,一毫都没少你的。”
陈大河赶紧灭火,小心翼翼地赔笑,“杨叔消消气,您老想得真周到,多谢多谢!”
“哼,要不是看在你给出主意开了个小市场的份上,现在就把你掀下去。”杨向明拿着马鞭扬了扬,片刻之后,又满脸古怪地看着陈大河,“你那些首饰不会都还是原样吧?”
陈大河尴尬地笑了笑,“没呢,我哪有杨叔想得这么周到。”
难得看到陈大河也有吃瘪加拍马屁的时候,杨向明立刻怒气全消,哈哈大笑起来。
说话间就到了镇上车站,平安镇的车站其实就是个路边站,杨向明帮着把行李拿上车,笑骂着说道,“你小子就是自己欠,要是到时候再走,坐张庄公社张书记的专车,不是比这三蹦子舒服多了。”
之前张海洋承诺用吉普车送陈大河去县委坐车,这次陈大河是临时决定提前离开,没有通知张庄那边,自然是没有专车坐的。
看着三蹦子蹦蹦蹦地开走,杨向明才赶着骡车回去。
在三蹦子上蹦了将近一个小时,差点半身不遂,陈大河腿脚发麻地跳下来,又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
每次坐三蹦子都累个半死,以后有钱了,坚决先买辆车,唔,可能得先买摩托车,面包车不知道这时候有没有,弄不好还要再等几年,小轿车不要,太矮。
背上被子,再把网兜挂在脖子上,陈大河死劲地跺跺脚,等双脚恢复知觉,才走向上车区。
无论是去首都,还是去广州,都要坐火车,或者去地委坐长途汽车也行,不过陈大河是坚决不会去坐长途汽车的,现在这路去广州,一千两百公里,一天一夜都不一定能到,简直就是把人往死里折腾的节奏,还是火车方便,虽说快不了多少,可是稳当啊。
一般来说本省人坐火车都是去省城汉口,可潺林县的却大都往岳阳跑,原因很简单,那边比汉口近了一半,方便。
陈大河在停车场串来串去,终于找到目标,果断上了,去隔壁县石松县的三蹦子。
好吧,今天跟三蹦子杠上了,等下估计还得再转一趟三蹦子。
没错,他既不去汉口,也不去岳阳,而是准备去上辈子老婆的老家去看看。
第六十三章 变化
陈大河上辈子的时候还不叫陈大河这么土气的名字,而是叫做很光正伟的陈正伟,不过也是平安镇的人,在刚重生到这个年代时,他就跑到平安镇上,上辈子的老房子那里,看看爷爷老爸他们是不是还在,结果一打听,根本就没有这家人。
上辈子时听家里长辈说过,他们本来不是土生土长的平安镇人,而是从很远的地方迁移过来的,大概是七十年代初的时候,才来到这边落地生根,不知道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也许他们并没有迁移吧,那么十多年后,应该也没有上辈子的那个陈正伟了。
自己从上辈子回到这里,然后把上辈子的自己弄没了,陈大河很迷糊,不知道这笔账该怎么算,难道并不是同一个世界?可其他所有的他知道的事情都依然照常发生了啊!
难道这就是洪荒流网文里面说的,大事不改,小事可易?类型串了好吧!
当时满脑袋乱成一团的陈大河就想到去老婆的老家,看看是不是也发生了变化,可那个时候,外面社会上的情况比他脑子里更乱,口袋里更是比脸还干净,而且路途也不近,便耽搁了下来,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三蹦子欢快地蹦进了石松县汽车站,陈大河这次并没有马上转车,而是找了个角落一屁股坐下来,翻出包子鸡蛋,吃了个囫囵饱,又拿着搪瓷缸子到车站茶水室接了杯凉开水,咕隆咕隆灌下去,再休息一段时间之后,又跑到车站边上的小卖部买了一大堆水果罐头和几包红糖提着,这才去停车场找到开往桃花镇的车爬了上去。
半个小时之后,就到了桃花镇,陈大河在路边下车,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里可不是他一直生活的平安镇,也不是后世熟悉的桃花镇,而是一个和张庄差不多,甚至比张庄更烂的过路街镇。
上辈子熟悉的一排排整齐的农村别墅不见踪影,只有大片的农田,可是,老婆,呃,不对,是老丈人他们家在哪里来着?
正好前面有人过来,陈大河逮住就问,“大叔,请问下黑闸九队怎么走?”
那人指着斜前方,“前面就是。”
“谢谢啊!”
沿着田埂高一脚低一脚的,终于到了老婆他们家所在的村子。
“干什么的?”
刚进村就被人拦住了,对陌生人的警惕性很高啊。
陈大河立刻停下,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同志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
“我找郑新国,请问您知道他家在哪儿吗?”
“哦,小郑啊,”那人指着一栋低矮的土墙屋,“就那里,直接过去就行,不过这时候他应该在地里干活,没那么快回来。”
竟然真的在?陈大河心里涌起一股惊喜。
不过,小郑?老丈人好像不算小吧。
随即反应过来,上辈子的老丈人现在貌似也就和自己一般大吧,汗一个。
按照那人的指引,陈大河走到郑家门前,又有些踟躇,最后牙一咬,大声叫道,“有人在吗?”
大门开着,却没人回应,这时隔壁倒有个中年人走了出来,“你找谁啊?”
“您好,我找下郑新国。”陈大河看看屋里,又看看他,“好像家里没人在。”
“对,他们都下地双抢去了,”那人招招手,“我也是刚回来,要不你到我这坐坐。”
双抢啊,陈家今年的双抢都是陈德山那个建筑队的人干的,当然,都是互相帮忙轮流着来,把陈大河闲得都快忘了。
“哦哦,谢谢。”陈大河反而舒了口气,人不在家,省了一大堆谎话,也正好找这位打听点东西。
“你是新国他们家亲戚?”那人把陈大河接进屋,拉过椅子请他坐下,又倒了碗水,这才陪坐在边上说话。
“啊,不是,”陈大河笑着摇摇头,“就是以前见过,这次刚好路过这里,就过来看看,还没请教怎么称呼您呢。”
这时陈大河才看清,眼前这人上辈子还见过,好像也姓郑,不过那时已经是个老爷子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年轻,貌似还跟老丈人家沾点亲,经常到郑家来串门。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是亲戚呢,”那人瞟了一眼放在旁边装着的罐头红糖网兜袋子,哈哈一笑,“叫我老郑就行,跟新国他们是本家。”
只是见过就送这么重的礼,谁信呐,要么是眼前这年轻人家里有背景,要么就是两人关系很近,可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陈大河也不管这位老郑心里的小心思,只是拐弯抹角地套着话,凭着上辈子跟人打交道的经验,没怎么费功夫,就把老丈人家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坐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陈大河就起身告辞,指着那堆罐头袋子说道,“郑叔,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麻烦您把这个转交给他。”
“这么快就走啊,”老郑连忙站起来,“要不今天就住这,好歹吃顿晚饭不是,我这就去叫小郑回来。”
“不用不用,我真的还有事,”陈大河笑着晃了晃手里的行李,“您看我还要去赶车呢。”
几番推辞之后,陈大河才从老郑家出来,经过老丈人家门口时,深深地看了一眼,才往公路走去。
都变了啊,上辈子时,因为家境不好,老丈人要二十多岁时,才在同村人的介绍下,和邻村的丈母娘相亲结婚,而在这个世界,他却早早地和一个同村女生订了亲,只等过两年就结婚了,按现在农村的规矩,订了亲就是板上钉钉的事,绝无可能反悔,这么一来,就算他过几年生了个女儿,也许还叫郑蓉蓉,可也不再是上辈子的那个人。
陈正伟没了,郑蓉蓉也不会再有,更不会有那个让人头疼的小可爱儿子,他也终于断了心里最后一丝羁绊,和前世做了最后的了断,以后,就只有一个完完全全的陈大河,只是,在心里,总有一丝惆怅难以抹去。
从桃花镇到石松县,再从石松县到岳阳,运气还不错,看在他拿着北大录取通知书的份上,竟然买到了一张去广州的卧铺车票,至于为什么是去广州而不是首都,售票员连问都没问,白费了陈大河提前想好的借口。
等其他人挤上车之后,陈大河才慢悠悠地拎着行李上了火车,又不是没位置,一个个的那么着急干嘛。
把两个网兜放到行李架上,藏着票子和金子的被子则放到铺位上,就这么用身体靠着,陈大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醒来时,火车已经到了广东境内。
第六十四章 一穷二白
火车开进广洲火车站,陈大河背上检查过一遍的行李,顺着人流出了出站口。
站在宽阔的车站广场上,一眼望去,看不到后世的高架桥和高楼大厦,也没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四周空旷一片,仅有一些低矮的房屋,虽然少了几分繁华,却也没那么令人压抑。
陈大河回头看看,列在车站顶端。
见过了四十年后的广洲,这个时候的城市对他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直接就去了火车站旁边的汽车站,然后买上去宝安的票,上车,走人。
汽车开出车站,一路向东,经过大片的田野,出了广洲市区地界,基本上就是以土路为主,摇摇晃晃地颠死个人,对此陈大河只想表示,比三蹦子强多了。
到了宝安之后,陈大河才发现自己想差了,这个鬼地方现在竟然连内地的县城都不如,低矮老旧的房屋,杂草丛生的荒地,戴着草帽光着膀子的工人,还有四处跑来跑去的顽童,几乎就组成了这里的全部,至于后世常见的南漂,见鬼,还真一个都没看到,来来去去的基本上都是本地人,至少也是本省的,连普通话都不会说,要不是陈大河在广洲生活了十几年,会说一口粤语,肯定在这里寸步难行,还想在这里做生意,开玩笑吧。
可是那些从深阵流向内地的电子产品从哪里来的呢?
不明白啊不明白!
这个时候深阵还没有分关内关外,影响深远的二线关自然也没建起来,但大致的区分还是有的,希望罗湖那边会好点吧。
陈大河无奈地背上行李,又上了一辆去罗湖的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多小时,这才到了罗湖。
刚一下车,就有巡查的解放军哥哥过来检查,“同志,请出示证件。”
边境证、介绍信都检查无误,这才用奇怪的眼光目送陈大河离开,这时候来深阵的人真心不多,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半大小子,要不证件齐全,而且带着北大的录取通知书,还真以为是来偷渡的。
这边比宝安那里也没好到哪去,甚至更差,老旧的骑楼残破不堪,更多的是随便用红砖堆砌起来的低矮平房,甚至还有用木板和竹子搭起来的窝棚,比后世的棚户区还乱。
陈大河又溜达到海关那里看了看,好吧,这里只有一个戒备森严的关口,两边是高高的铁丝网,外面同样是一大片空地,看到巡逻的军人警惕的眼神,陈大河果断撤退,转了半天,才在附近找了间招待所住下来。
两天没洗澡,又是夏天,整个人都快发臭了,陈大河就着冷水冲了个凉,又把臭衣服洗好晾上,才坐在床上发呆。
自己真的想差了啊,这个时候的深阵还真不适合自己过来,一穷二白,除了一片片荒地,什么物质条件都没有,没在这个时代生活过的人,不会明白这个时代的保守。
算了,反正来也来过,看也看过,中英街离这里太远,估计那里也是防范森严,也不去了,就当是深阵一日游,明天就走吧。
咦,好大一只小强!
果断穿上鞋一脚踩死,好家伙,比肥螳螂还大,陈大河一脚将之踢出门外,然后套上一件背心,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招待所前台只有一个大妈在,看见陈大河走过来,便笑着说道,“靓仔,要出去啊。”
陈大河回了个笑脸,“没有,就出来随便逛逛,阿婶,这附近哪里有餐馆吗?”
两天没吃顿正常的,肚子早就受不了了。
“这个小地方,只有街头那里有一家,”大妈随手指了个方向,“不过那里也没什么好吃的,就几个炒菜,平时都没人去,而且他们一般只有中午会有点生意,现在这个点还不一定有菜。”
现在已经是下午,都快到傍晚了,不过依然很热,还没什么风,陈大河看了看外面刺眼的阳光,也不想走过去碰运气,马上扭头看着阿婶,“招待所里没有吃的么?”
阿婶哈哈大笑,“你这靓仔真会开玩笑,这里是招待所,又不是餐馆,怎么会有吃的。”
看陈大河苦着个脸,阿婶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或者检查证件的时候,那张无意中看到的北大录取通知书也起了点作用,又说道,“你要是不嫌弃,我在职工厨房给你炒个河粉吧。”
陈大河立刻笑得跟朵花儿似得,“不嫌弃,正好想吃炒河粉了呢。”
“那行,我进去给你炒,”阿婶把台面上的东西收好,笑着说道,“你就在这里给我看下,有人要住就叫我,不过多半是没人来的。”
“行,”陈大河点点头,走进接待台里面,这时一个四四方方的铁盒子映入眼帘,“咦,阿婶,这里有电话?”
“啊,刚装上的,这里不是宝安改深阵市了么,经常有些领导过来这边住,说是搞什么调研,就装了台电话机,方便他们打电话。”
“这样啊,阿婶,这电话能用么?”陈大河想起来还没给家里报平安,正好这里就电话,就不用跑出去找邮局了。
“用是能用,”阿婶脸上却露出难色,“靓仔,可这电话费挺贵的啊,上个月他们过来调研,光电话费就去了好几百。”
“没事,”陈大河笑了笑,“我打电话,电话费肯定是我出了。”
“那行,”阿婶取出钥匙,把电话机盒子打开,“你用吧,电话费到时候算到房费里。”
等阿婶进了里面,陈大河握住电话手摇柄,拨通了电话,转了几次线之后,才接到上剅大队的办公室。
本来以为是杨老大接电话,结果没想到电话一接通,竟然是老爸的声音。
估计老爸在这里等了一天了吧,陈大河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子,“老爸,我到学校了,已经都安顿好了,放心吧。”
“哦哦,安顿好就行,有空的时候给家里写信,没事别打电话,省点电话钱,其他的别太省着,该花就花,要是钱不够了,就写信回来,给你寄,家里有钱,有急事的话就打电话找杨老大,他会告诉我的,嗯,就这样吧,省点电话费,挂了。”
听着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只说了一句话的陈大河苦笑着摇摇头,把电话放好,坐在椅子上发呆。
第六十五章 大水
吃过炒河粉,阿婶又给陈大河倒了杯茶,两人就坐在招待所的前台那里闲聊。
“哟,阿婶,这茶叶不错啊。”陈大河端着茶杯,看了看碧绿的茶水笑着说道。
“是吗,我也不懂这茶叶好坏,这是那些领导来的时候用过的茶叶,反正他们不在,就给你泡了一杯,好喝就行。”
“岂止是好喝,简直是太好喝了。”
陈大河那夸张的表情,乐得阿婶哈哈直笑。
混熟之后,阿婶也忍不住八卦起来,“靓仔,你是新考上大学的大学生吧,看你介绍信,是北湖那边的,怎么跑这个地方来了?”
“您看见录取通知书了吧,”陈大河嘿嘿直笑,“我考上的是西语系,就想买台录音机学外语,这不听人说深阵这边有货吗,就稀里糊涂跑过来了。”
“买录音机?”阿婶诧异地看着他,“北湖没有录音机卖吗,再不行首都总有吧,至于跑这里来?”
“我要买几台,弄不到票啊,”陈大河笑着两手一摊,“只能跑这里来碰碰运气,顺便也看看有没有其他好东西,也一起买一点,结果啊,什么都找不到,不过也不亏,总算吃了一碗正宗的炒河粉,也不白来一趟。”
“哈哈,你这靓仔真会说话,真不愧是大学生,”阿婶乐得笑不拢嘴,片刻之后,才停下笑声,看着陈大河低声说道,“你这样冒冒失失的过来,是买不到东西的,那些其实都是水鬼从香江那边拿的货,要买东西,就要去盐田罗村那边,而且还得有熟人带才行。”
“这样啊,难怪我找不到。”陈大河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心里却暗自苦笑,果然猜中了,还真是见不得光的水货。
看着眼前的阿婶,陈大河心中一动,刚想问话,阿婶却又开口了,“本来我和你挺投缘的,要是我认识人也就带你介绍过去了,不过那群人神神秘秘,又很排外,除了本村人谁也不信,我也找不到路子,所以也没办法了。”
好嘛,还没开口就被堵了回来,陈大河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同时也绝了自己找过去的念头,既然连本地人都没办法,找过去也是白搭,弄不好还有危险,他们可不会管自己是不是什么大学生的,只要能保密,什么都敢做。
两人又絮絮叨叨地聊了一阵,等天色暗下来,陈大河便准备回房休息。
“靓仔,”阿婶突然把陈大河叫住,“回头你收拾一下行李,去二楼住吧。”
“啊?”陈大河有些不明所以。
阿婶解释道,“刚才我看天气好像有些不对劲,晚上可能会有暴雨,弄不好一楼又会浸水,还是二楼安全些。”
“哦,那行,谢谢阿婶啊,”陈大河自然乐意,这就是处理好人际关系的好处,要是自己和阿婶不熟,今晚又真有暴雨的话,弄不好可就睡不着觉了。
这里以前就是渔村,当地人大部分都是渔民,看天气自然有一套,这点他不会怀疑。
上辈子在广洲生活了十几年的陈大河,对暴雨浸水可不陌生,只希望这场暴雨小一些,或者最好不来,要不然明天可就不一定走得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陈大河在凉风中醒来的时候,哗啦啦的雨声也同时进入耳朵,看来,这场暴雨还是如期而至。
起身走到窗前,陈大河顿时愣住了,虽然能猜到会有水浸,可这也太恐怖了吧,罗湖真的成了湖啊!
放眼望去,几乎看不见路和平地,露在水面上的,除了半淹的房屋,就只有远处的罗山,在原来街道的位置,还能看到泥水混合着粪水,合在一起顺着地势往下流去。
“这是要让俺划船走的节奏么?”陈大河看着空中泼水似的暴雨,嘴里喃喃念叨着。
“靓仔,起床没有?”这时门口传来阿婶的声音。
陈大河把门拉开,只见阿婶端着个托盘站在门口,上面放着一碗海鲜粥和一份萝卜糕,连忙侧身让了进来。
阿婶把托盘放到桌上,笑着说道,“这么大的雨,看来你今天也走不了了,这是我们单位职工厨房做的早餐,给你拿了一份,海鲜是头天晚上捞上来的,新鲜得很,萝卜糕也是现做的,你尝尝看。”
“哎呀,真是太麻烦了,”陈大河满脸惊喜地搓着手,“多谢多谢。”
头天晚上才吃了一碗炒河粉,现在肚子正饿着呢,外面水太大,肯定是出不去,正想着下去蹭饭,没想到阿婶竟然主动把早餐送过来,看来自己给她留下的印象还真不错啊。
“我还得下去看着门口,你慢慢吃啊。”阿婶说完,就直接出了房门,从外面把门带上。
陈大河坐在桌前,先是深吸口气闻了一下,果然很鲜,然后才拿起筷子开动。
一口萝卜糕,一口海鲜粥,没多久就吃完了,陈大河端起托盘,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阿婶,厨房在哪里,我把碗洗洗。”陈大河还没下楼梯,就端着托盘冲着阿婶说道。
等说完话,才发现一楼地板已经被水漫了进来,门口堵着一排沙包,有两个中年男人正拿着撮箕往外撮水,而且已经差不多快要清理完,阿婶正拿着个拖把在拖水。
“放边上就行,”阿婶扶着拖把,指着旁边靠墙的一张条桌,“等下再一起洗。”
条桌上放着一个大脸盆,里面还堆着几只碗,应该是他们刚吃完的,陈大河先把碗放好,再走过来拉着阿婶手里的拖把,“阿婶我来拖吧。”
“不用不用,”阿婶连连摆手,“你个大学生拖什么地,快上去歇着。”
还在撮水的两个人也回过头来,其中一个笑着说道,“就是,大学生可是宝贝,可别累坏了,以后等你大学毕业,有机会照顾我们这边就行。”
陈大河只得苦笑,好嘛,还真以为是自己昨天关系拉得好呢,原来还是托了准大学生身份的福。
几人死活不让陈大河动手,他只得甩着两手在旁边干看着,还好也都弄得差不多了,没多久就清理干净,两个男的收拾好东西,连着那堆没洗的碗一起带进了后面,前台又只剩下阿婶和陈大河两人。
第六十六章 客人
“阿婶,都认识两天了,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呢?”
陈大河坐在柜台前的高凳上,两脚吊空来回晃悠,眼睛看着门外像小河一样的街道,嘴上和阿婶搭着话。
“我姓蔡,我们这片姓蔡的比较多,”阿婶一边擦着柜台,一边回着话。
“那我就叫您蔡婶吧,”陈大河回过头笑着说道。
“都行,”蔡婶抬起头笑了笑,又埋头做事。
“蔡婶,”陈大河闲得无聊没话找话,“怎么平时招待所就您一个人啊,其他人呢?”
“平时没什么人来,有我一个就够了,”蔡婶终于擦完柜台,把抹布洗好晾到柜台下面,又擦干净手,这才坐到椅子上,“招待所本来就只有四个人的编制,一个所长,两个做清洁和负责水电的,就是刚才那两个人,再就是我,安排入住兼做管账,那两个人都是有事才过来,就像刚才,做完了就回去了,反正留在这也没事,所长一般也不过来,只有领导过来住的时候他才会在。”
“那您不是最辛苦,”陈大河诧异地看着她,“每天都上班,也没个休息日?或者有事的时候也没个人替一下?”
“辛苦什么啊,”蔡婶笑着摇摇头,“除开领导在这边,其他时候这里一个月也没几个人过来住,闲得很,就像现在,招待所里也只有你一个人,等你走了,就又空了,要是逢休息日,或者有事的时候,直接关门就行,要什么人替啊。”
好吧,果然很强大,陈大河竟然无言以对。
“不过,似乎今年省里的领导过来得勤了些,”蔡婶突然若有所思地说道,“情况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
陈大河瞪着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结果蔡婶突然一拍桌子,“不对,上次领导来这里一下就住了一个多月,我一天都没休息过,得找所长去说,打报告增加个编制,找个人给我轮班!”
陈大河忍不住狂汗,还以为蔡婶能说出什么内幕消息来呢,结果就这个!
“蔡婶,知道领导下次什么时候来不?”陈大河又问道,也没其他什么心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闲聊呗。
“这我就不知道了,”蔡婶摇摇头,“领导的事情我哪里知道,反正每次他们来之前,街道办的虾仔就会过来报信,提前准备好就行。”
“总之不会是今天,”陈大河笑道,“这么大的水,他们想来也来不了。”
“还真不一定,”蔡婶一脸神秘地看着他,“我跟你说,来这里调研的领导很不一样,不像那些坐办公室的,一个个都是土里来水里去,去年的时候,有次下雨发大水,比这次的还大,他们竟然趟着水就过来了,你说吓不吓人。”
“这样啊,”陈大河若有所思,尽管对这些老前辈的责任心和工作态度已经足够高估,看来跟实际比起来,自己想像的还是有差距啊,果然每个成功都不是单凭运气来的。
就在这时,一艘小舢板顺水而下,停到招待所门口,将门墩撞得一声闷响。
蔡婶立马跳了起来,“虾仔你个混球,别把门槛撞坏了。”
这就是虾仔?陈大河看着从舢板上跳进大门里,约莫十七八岁,个子不高,长得黑黑瘦瘦的年轻人,对着他笑了笑,刚才蔡婶还在说他,结果这么快就到了。
等等,陈大河突然心里一动,不会是有领导要过来了吧?
这时虾仔也冲着陈大河笑着打了个招呼,“你好。”
又扭头看向蔡婶,“放心吧蔡婶,要坏也是我的船坏,你的门槛坏不了,你这有客人在啊?”
“这是被北大录取的大学生,过来办点事,就在这里住,”蔡婶简单介绍完陈大河,又看着虾仔说道,“这个时候过来,是不是又有领导要来住了啊?”
“是有客人来住,不过不是领导,”虾仔笑着说道,“一个外宾,早上从香江那边过来的,本来是要去广洲,不过现在走不了,上面就说先安排在这里住下,等水退了再送去广洲,等下你得安排好房间出来。”
“外宾?”蔡婶诧异地看着他,“我没接待过啊,别惹出什么事来,有没有人指导一下的?”
“这个真没有,”虾仔也露出苦笑,“边防站的同志直接带过来的,人交给我们后说了两句话就离开了,昨天刮大风,电话线也断了,联系不上外面,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先安排住下再说。”
一听这话,蔡婶也没了主意,只得说道,“那现在人呢,什么时候过来?”
虾仔指了指外面,“明仔带着在四处拍照呢,等他们拍完了就过来。”
“拍照?”蔡婶顿时睁大眼睛,“你们怎么能随便让他拍照的,要是拍到不好的东西怎么办?”
“我们也没办法啊,”虾仔苦笑着两手一摊,“边防站的同志出示了文件,省里的领导都批准了,说是要全力配合,随便他做什么,只要不犯法都行。”
“这样啊?”蔡婶也傻了眼,随后挥挥手,“那你们就配合吧,我先去收拾房间。”
说着就上了楼。
陈大河一直在旁边听着,眼里满是古怪,来了一个外宾,还同意让他随便拍照,看来不仅这位外宾的来头不小,领导们的决心更是很大啊。
蔡婶上了楼,陈大河便和虾仔闲聊着,没过多久,又一艘舢板船嘭地一下撞在招待所的石墩上,正好停在虾仔那艘船旁边。
好嘛,都快变威尼斯水城了。
舢板船还没停稳,一个和虾仔年纪相当,同样黑黑瘦瘦的人就跳了进来,应该就是虾仔口中的明仔,在船上,还有一个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中年白人,正满脸紧张地抓紧舢板两侧,生怕这片小木板随时会翻掉的样子。
“你们不是去拍照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虾仔好奇地问道。
“虾仔,我快疯了,”明仔一跳进来,就拉着虾仔诉苦,“跟他讲什么都听不懂,他讲的我也不明白,完全没法说啊,我只能带着他顺着街道转了一圈,就带他来这里了。”
“这样啊,”虾仔抓抓脑袋,看着还在船上的外宾,“可是他不肯下来,是不是还想再拍其他地方啊,你看他一直在说还拍还拍的。”
“我也不知道啊,”明仔也很苦恼,“我都不知道要带他去哪,要是去了不该去的地方,或是他不满意,怎么办?”
“呐个,虾仔,”已经听了十几句helpme的陈大河憋着笑说道,“这位外宾先生是想要下来,可是又怕船会翻,不敢动,你们接他下来就行。”
第六十七章 任务
“噢,上帝,真是太可怕了,”奥斯捧着一杯热水,还有些惊魂未定,“我竟然在公路上坐船,而且还是一艘似乎随时会散架的小木板船,真不知道它是怎么浮在水面上的。”
然后一脸幽怨地看着陈大河,“陈,你应该早点接我下来的。”
陈大河坐在高凳上,半边身子随意地靠着柜台,笑着说道,“奥斯,这种船在中国很常见,也很安全,至少要比独木舟安全得多,所以你不会有事的。”
“也许吧,”奥斯耸耸肩,“可能我需要时间去适应它,或许永远也适应不了,我在大学时候参加过赛艇队,不过只去了一天就退出了,我对水不是很感冒,你知道的,我对它们有点小小的恐惧。”
“其实你完全可以等水退了再去拍照的,”陈大河给了他一个建议,手指着外面说道,“这个时候你只能拍水,还有淹没在水中的破旧房屋,其他什么都没有,甚至连人你都拍不到,更何况你还有怕水这个不是缺点的缺点。”
“这是我的工作,我要拍的就是这个,”奥斯放下水杯,挥舞着手臂,一副激情澎湃的样子,“这是非常难得的场景,我要把它记录下来,至于该死的水,它只能往后排,虽然有可能我会落水,变成个落汤鸡,还是只臭的落汤鸡,但至少这里要比战场上安全得多,不是吗。”
“也许你是对的,”陈大河点点头,“这就是你的职业,谁让你是一个记者呢。”
“陈,”奥斯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你似乎和这个国家的其他人不太一样,知道吗,这不是我第一次来中国,可是以前他们对我拍摄的东西会有很多忌讳,希望我不要去拍那些不好的场景,这个不准拍,那个也不准拍,没错,就像今天的这种,他们也是不愿意的,而你却不一样,对这些你并不回避,而是非常的坦诚。”
“其实没什么区别,奥斯,”陈大河笑道,“无论是哪一种态度,我们都是因为爱这个国家而做出的选择,只是我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有坚定的信心,相信她会变得更加美好,也许几十年之后,你再来这里拍照,你会发现现在拍到的东西,与之形成强烈的对比,而这些,都会是奋斗者的勋章,就像成功者曾经的苦难一样。”
“陈,你很有信心,但是更有口才,”奥斯明显有些不置可否,“但愿如此吧。”
“奥斯,”陈大河心中一动,看着奥斯说道,“我有一个提议,或许你可以多拍一些照片,然后每隔五年,或者十年,再到原来同样的地方,再拍一次,这样三十年之后,你就可以举办一场属于自己的主题摄影展,相信我,你会轰动世界的!”
奥斯诧异地看着他,“陈,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对自己国家的自信,好吧,我会认真考虑你的提议的,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是吗。”
“说不定我还能得一次普利策奖。”奥斯耸耸肩,话还没说完,自己就先笑了,也许在他看来这只是个笑话。
“你会的。”陈大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蔡婶已经把房间收拾好,顺着楼梯走了下来,结果看到陈大河正和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相谈正欢,而虾仔和明仔正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虾仔,”蔡婶推了推他,“这个人就是外宾吗?现在是什么情况?”
虾仔茫然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啊,刚才我们把外宾接进来后,这位同志先是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两个人就这么聊上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随后又用带着钦佩的眼神看着陈大河,“不过这位同志真的好厉害,竟然会说外国话,不愧是大学生啊。”
“他是北大西语系的学生,当然会说外国话了。”蔡婶理所当然地说道。
“不会泄密吧!”明仔有些担心,凑近蔡婶身边低声说道。
“泄什么密,”蔡婶翻了个白眼,看了看陈大河,小声说道,“他一个还没报到的新科大学生,有什么密好泄的。”
“那他们在聊什么啊?”明仔咕囔着说道。
“他说他很讨厌水,”陈大河突然转过头提高声音说道,“他有点怕水,而且暴雨会耽误他的工作,所以他有些担心,不能顺利的按时完成任务。”
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听到,这就有些尴尬了啊。
“哦,这样啊,”明仔扯着嘴角笑了笑,顺便解释道,“我就随便说说,没其他意思。”
“我知道,”陈大河也笑着说道,“不过你们可能要想想办法,最好能明天送他去广洲,他身上带着任务,要把这里最新最客观的情况带回去,好像我们这边的领导也希望能通过他,向外界传达内地的态度,当然,这是他自己说的,而且我也不知道他说的领导是哪一个。”
听到这话,虾仔和明仔立刻变得严肃起来,就连蔡婶也收起了笑容,似乎正在接受组织交付的重大任务。
“没问题,”虾仔郑重地点点头,“我们立刻安排人与宝安那边取得联系,明天一大早就可以送外宾去宝安,从那边码头上船,走水路去广洲。”
陈大河愣了愣,“电话线不是被风刮断了吗,会不会不能及时联系上宝安那边?”
“不会,”虾仔拍着胸脯说道,“不用打电话,我直接人过去,不能通车的地方就趟水,保证今天把消息送到。”
“可是这一路不是很多地方都被水浸了吗,”陈大河又提出问题,“怎么送他去宝安呢?”
“这个就更简单了,”虾仔笑着说道,“我今天过去的时候,顺便通知沿路的各个单位,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被水淹得比较深的地方可以安排船,水浅和没淹的地方安排马车,就算继续下雨也不怕,早上出发,最多中午就可以到宝安,然后坐快艇走水路去广洲,快的话下午就能到,最晚天黑前也能到,保证误不了事。”
虾仔也惋惜地点点头,“可惜我们这里没有快艇,要不然可以直接从这边出发。”
陈大河从牙缝中嘶出一口凉气,好家伙,就送个人而已,至于弄出全民动员的节奏么。
“我,我来安排吃的,”蔡婶看见虾仔和明仔都有了任务,也满脸严肃地举起右手,“保证让客人吃饱吃好,有力气赶路。”
第六十八章 向导
陈大河冲着蔡婶笑了笑,刚准备说话,边上的奥斯好奇地挥挥手,“嗨,陈,你们是说什么呢,关于我吗?”
“是的,”陈大河转过身看着他,“我跟他们说了,你希望能尽快去广洲,他们表示可以明天送你过去。”
“真的吗?”奥斯满脸的惊喜,随即又露出疑惑的眼神,“可是我听说这里很多地方都被水淹了,可能要两三天的时间才会退水,这还是没有新的暴雨的情况下,我要怎么过去呢,直升飞机吗?”
“不不不,”陈大河笑着连连摇头,“奥斯你想多了,没有直升飞机,只有快艇,他们说可以用快艇送你去广洲。”
“快艇?是从海上走吗?”奥斯瞪大眼睛,“真是见鬼!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水!”
“如果要尽快去广洲,你只能这样过去,”陈大河耸耸肩,“而且之前你还需要翻越一大段山路,体验各种中国的传统交通工具,包括刚刚坐过的舢板船,以及使用生物动力的马车,嗯,也许会有人力车,如果没有马的话。”
每从陈大河嘴里多出一句话,奥斯的眼睛就睁大一分,等陈大河说完,他的眼睛已经瞪成了一个圆。
“舢板船?马车?”奥斯连连摇头,“不不不,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陈大河微笑地看着他,“或许你可以晚几天过去。”
“不,绝不,”奥斯咬牙切齿地摇着头,“英勇的奥斯怎么会惧怕该死的马车和水,好吧,就明天走。”
“靓仔,”蔡婶担心地看看奥斯,对着陈大河说道,“外宾同志没事吧,我看他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对我们的安排不满意?”
“不是,”陈大河回过头笑道,“他是听到明天就可以走,太开心了。”
“那就好,”蔡婶舒了一口气,虾仔和明仔一直吊在半空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只是奇怪外宾开心的表情和这边好像不太一样,倒有些狰狞的样子,不过管他呢,也许他们那边就是这种习俗呢。
“陈,我还有一个请求,”奥斯又说道,“我希望你能做我的向导。”
来了,陈大河心里暗笑,脸上却撇着嘴挑挑眉头,“奥斯,你完全可以向我们的政府申请一个精通翻译的向导,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不是专业的,”奥斯微笑地看着他,“我要的不是专业的向导,他们会带我去他们想让我去的地方,而我只想随意行走,你明白吗!”
“可是他们已经答应了你随意拍摄的要求,”陈大河脸上有些为难,“你完全可以自主决定的。”
“不,我不相信他们,上次他们就是这么做的,”奥斯摊着两手,“我相信你,因为你的想法和他们不一样,这点我非常清楚。”
“好吧,”陈大河为难地看着他,“可是这不合规矩,而且我并不是公务员。”
“只要你自己同意就行,我来向你们的政府申请,他们会同意的,”奥斯眼中充满了恳求,“我想向世界展示最真实的中国,可是我不懂你们的语言,我需要你的帮助。”
看到陈大河依然满脸为难的样子,奥斯低声说道,“陈,我可以付给你报酬,不会让你白干的。”
“不不,不需要,不是这个原因,”陈大河连连摇头,无奈地看着他说道,“好吧,只要我们这边的领导同意,我可以暂时做你的向导,不过奥斯,我只有几天的时间,因为我马上就要去学校报到了。”
“没问题,我只需要三天时间而已,”奥斯兴奋地一拍双手,“陈,非常感谢,我保证,我会用最客观的态度来介绍中国。”
“我相信,”陈大河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相信你的职业操守,不会让我失望的。”
他本来就有顺道和奥斯一起走的想法,现在这样更好,利用奥斯急于找他做向导的机会,或许还可以做点其他什么的。
看到陈大河和奥斯的交流暂时停下来,明仔才小声说道,“同志,如果没其他事情,我就先去报信了。”
“嗯嗯,”陈大河点点头,“还有个事,就是这位外宾希望我能陪他过去广洲,同时做几天向导,你们最好把情况跟上面反映一下,当然,他也会通过他的渠道向我们的领导申请的。”
“哦,这样啊,”明仔和虾仔相视一眼,想了想点头说道,“那我们明天送你们一起过去,反正就是多一个人的事,也不麻烦,至于其他的,我只能先上报再说。”
“那就麻烦你了,”陈大河看着明仔离开,又笑着对蔡婶说道,“等下麻烦蔡婶做点吃的,这位外宾同志应该是饿了,刚才我听见他肚子咕咕叫了好几次。”
“行,没问题,我多做一点,正好快到中午了,虾仔也留下来,大家一起吃,”蔡婶瞥了奥斯一眼,憋着笑往里走去。
“陈,那位女士是在笑我吗,”奥斯探着头看了一眼蔡婶的背影,“我觉得她是在笑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没有,奥斯,”陈大河看着他,“我跟她说你饿了,所以她现在给你做午餐去了。”
奥斯顿时闹了个老脸通红,耸耸肩自嘲地笑道,“好吧,看来我肚子叫的声音已经传过了太平洋。”
陈大河指着他的肚子笑道,“所以等会你要多吃点。”
奥斯不仅午餐吃得多,晚餐竟然吃得更多,好吧,那是因为蔡婶中午做的饭菜竟然不够吃,晚上特意加了量的,竟然还是让他给吃完了。
到了晚上,两人坐在二楼房间的阳台上聊着天,尽管已经聊了一下午,但奥斯似乎还有说不完的话。
“奥斯,我很怀疑你是来自非洲,而不是从美国来的,”陈大河肆意地开着玩笑,“你吃得竟然比我还多,幸好你付了双倍的饭钱,要不然这间招待所会破产的。”
“这不能怪我,”奥斯耸耸肩,理所当然地说道,“谁让中国的食物这么好吃的,和我在美国的中餐厅吃的完全不一样,或许你们的政府应该组建一个餐饮集团,去美国开餐厅,我保证,你们会赚大钱。”
“也许吧,”陈大河若有所思,今年中美两国已经建交,奥斯的这个提议并不是不能实现,或许这也是个赚外汇的好办法。
这时房门被敲响,陈大河愣了愣,走过去拉开门,只见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口,正满脸微笑地看着他,蔡婶就站在他身后。
第六十九章 所求
“小同志你好,”中年男人伸出右手,微笑地说道,“我是这里招待所的所长,蔡志明。”
“蔡所长您好,”陈大河笑着握住手,然后识趣地让开门口,指着阳台上的奥斯说道,“这位就是从美国来的外宾,是美国纽约时报的记者,奥斯琼斯先生。”
蔡志明看着陈大河赞赏地笑了笑,然后大踏步地越过房门向奥斯走了过去,人还没到手已伸得老高,同时脸上的笑容更盛,“奥斯先生您好,欢迎来到中国做客。”
要么叫奥斯,要么叫琼斯先生,奥斯先生是个什么鬼,陈大河撇撇嘴,不过他可不准备纠正这位蔡所长,反正奥斯听不懂不是。
奥斯握紧蔡志明伸过来的手,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想来应该是在问候自己,也就很自然地说了声你好,然后歪着头,用探究的眼光看向陈大河,兄弟,什么情况?
“这位是这间酒店的总经理,蔡先生,”陈大河自觉做起了翻译,“可能因为你的贵宾身份,特意过来见你的。”
奥斯无奈地耸耸肩,“上次我过来时就有这种情况,真是见鬼,我只是一个前线记者而已。”
看到蔡志明探询的目光,陈大河笑着说道,“奥斯琼斯先生说很高兴见到你。”
蔡志明顿时老怀大慰,脸上的笑容更盛几分。
他和奥斯两人在阳台的椅子上落座,陈大河则陪坐在一旁做翻译,蔡婶就兼起了服务员的角色,颇有几分领导人非正式会晤的味道,在陈大河出神入化的翻译下,蔡志明与奥斯愉快友好地进行了一番鸡同鸭讲的交流。
直到奥斯开始有些不耐烦了,陈大河才带着歉意对蔡志明说道,“蔡所长,不好意思,奥斯琼斯先生他可能有些累了,而且明天还要早起赶路,他想早点休息,呃,他们那边不太懂规矩,说话都比较直接。”
“没事没事,”蔡志明连忙站起来,带着歉意说道,“是我打扰了,麻烦你同奥斯先生说一下,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几人又寒暄了几句,才将蔡志明送出房门,只是出了房门之后,蔡志明又低声对着陈大河说道,“小同志,借一步说话。”
陈大河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回头对奥斯说道,“奥斯,你先休息,我明天早上再叫你。”
“好的,”奥斯冲着几人笑了笑,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
先是给了蔡婶一个眼神,示意她先离开,然后才对陈大河说道,“小同志,不如去我的办公室说吧。”
陈大河笑着点点头,“都听蔡所长的。”
蔡志明的办公室就在二楼走廊的尽头,虽然人不常来,不过里面打扫得还算干净,很显然是蔡婶的功劳。
先给陈大河倒了杯水,蔡志明才坐回到办公桌前,看着陈大河,斟酌地说道,“小同志,你是叫陈大河吧,我叫你小陈可以吧。”
陈大河笑了笑,“当然可以。”
“那好,小陈,”蔡志明眼珠子乱转,就是不在一个点上,“你陪着外宾,给他做向导,做翻译,任务很重啊,也很辛苦吧。”
“呃,还好,比起蔡所长殚精竭虑,实在算不得什么,”既然这么喜欢打官腔,那陈大河的套话也是张口就来。
“哪里哪里,”蔡志明笑着连连摆手,“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看到蔡志明欲言又止的样子,陈大河忍不住说道,“蔡所长,如果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义不容辞。”
蔡志明看着陈大河哈哈大笑,心里却给了个狡猾的评价,什么叫能做到的义不容辞,能不能做到还不是随这小子怎么说。
“好好,那我就直说了啊,”蔡志明干咳两声,笑着说道,“是这样的,奥斯先生能入住我们招待所,那是我们招待所的荣幸,就怕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小陈同志帮我们解释一二。”
“没有啊,”陈大河瞪着眼睛,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奥斯琼斯先生对这里很满意,虾仔和明仔也都很负责,哦,还有蔡婶,他还说蔡婶做的饭很好吃呢。”
“哦,对对,他们都是很不错的,虾仔和明仔也都是好同志,”蔡志明连连点头,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难色,“奥斯先生,他没有提到我?”
“啊,”陈大河诧异地看着他,“您不是刚过来吗,他还没和您接触过呢。”
蔡志明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天知道怎么会突然有个外宾过来,要不然至于现在才赶过来么。
“小陈同志,你是大学生,思想觉悟肯定是很高的,也知道怎么做才会更好地服务好外宾,这点我绝不会怀疑,你放心,明天我会安排好所有事情,保证把你们顺顺利利地送去广洲,”蔡志明脸色复杂地说道,“你是奥斯先生的向导和翻译,还请你在他面前多多替我美言几句,我今天是真的有事走不开,不然肯定会过来作陪的。”
“哦,”陈大河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明白了,您是担心今天您不在这里,怕奥斯对领导说起,让领导对您有所误会,是吧。”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蔡志明高兴地说道,“这个没什么问题吧?”
“我是没什么问题,”陈大河犹豫地看着他,“可是领导那边应该也有翻译的,要是奥斯直接跟领导说,我也没办法啊。”
蔡志明连忙说道,“那你就替我多说点好话,让他对我的印象好一些。”
“这个,”陈大河眼神闪烁,“奥斯琼斯先生他也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我随便说什么都信的,而且我也怕说多错多啊。”
既不拒绝,也不答应,看来这小狐狸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啊。
蔡志明咬咬牙,身体前倾,看着陈大河小声说道,“小陈,听说你是刚考上大学,想买几台录音机学外语是吧?”
对于蔡志明能知道这个,陈大河一点也不意外,既然是来求他办事,肯定会提前找蔡婶打听点消息的。
“呃,是有这个想法,”陈大河不好意思地搓搓手,“我也没想到这边没得卖,白跑一趟了。”
“不会白跑,”蔡志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深阵这边还是有人在卖这些东西的,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帮你问问。”
第七十章 买买买
好嘛,瞎扯了半天,就等你这句话了。
从这位蔡所长一出现,陈大河就猜到他在打什么主意,一个平日里不见人影的招待所所长,突然晚上过来拜访入住的外宾,就连外面的暴雨大水都挡不住,要说没什么诉求,估计连蔡婶都不信。
现在好了,表明目的,亮出条件,这才是求人办事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剩下的,就看要怎么谈了。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陈大河满脸的惊喜,随后笑容一收,脸色变换之快,直追专业变脸演员。
“可是,我明天一早就要走了,然后直接从广洲去学校,就怕没时间去买了啊。”
蔡志明牙根直咬,这小子是要现货啊,脸上却堆满了笑容,“没关系,等下我就去帮你问问,要是有货的话,可以连夜送过来,对了,你要几台,两台够吗?”
惊喜再次出现在陈大河脸上,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蔡志明,伸出一只手掌,“蔡所长,我想要五台。”
“五台?”蔡志明惊讶地看着他,“你要这么多干什么,有这么多钱吗?”
陈大河心里一喜,他关心的是有没有钱,而不是没有这么多的货,说明他手上,或者是他认识的人手上,应该有充足的货源。
“不知道需要多少钱呢?”陈大河没有直接交底,而是探探价。
蔡志明没怎么犹豫,直接伸出两根手指,“崧厦的原装正品双卡带录音机,可以帮你争取到的最低价格,两百块一台,这个价格真的不能再低了,而且还没给你算现金打折。”
这个价格确实不高,甚至可以说有些偏低,现在内地正规商店卖的单卡录音机基本上都在两百八十元以上,如果是进口的还要再多五六十块,最关键的是还需要电器票才能买到,要是在黑市上,这样的一台双卡录音机没有五百块想都别想。
而且上辈子陈大河也听说过,这边刚起来的时候,就有不少的水货市场,甚至都公开化了,只是在那里买东西,卖家喜欢收香江币和美元,内地的钱不太好使,别人收账的时候还会打个倒折,总要多收一些。
所以陈大河也没想再压价,直接点头说道,“行,我要五台,不过我没有现金,要用其他东西来抵。”
蔡志明一听,顿时头冒青筋,这位该不是想狮子大开口,让自己来掏这笔钱吧!
看着蔡志明有些难看的脸色,陈大河笑道,“比起内地的现金,他们应该更喜欢黄金吧。”
刚才还以为他没钱给,没想到马上出来个用黄金付,人生大起大落得太快,蔡志明感觉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
“你有黄金?”蔡志明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黄金可是硬通货,对那些人来说,是比香江币还坚挺,能和美元一样直接用来交易的,能用黄金支付是再好不过。
“您稍等,”陈大河说了一句,然后起身出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陈大河又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红布包。
把红布包放到桌上,一层层打开,露出一堆零散的金首饰。
陈大河这才坐下来,双臂撑在桌子上,笑着说道,“这里总共大概七十六克,最多也就一两克的误差,基本上都是九成左右的金饰,如果按九成金来算,差不多就是一千九百块,您验验。”
“看不出,小陈还是个有钱人啊,”蔡志明笑着说道,将近两千块钱,他也不敢大意,直接拿过来一件件地查看,完了之后,将红布包重新包好,先是笑了笑,然后露出几分难色,“这些都是真金,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纯度和重量我这里没法测啊。”
“卖家那里应该有专门的测量工具吧,”陈大河说道,“您直接带过去,请他们测不就行了。”
“小陈同志,”蔡志明诧异地看着他,抛了抛手里的红布包,“这里可是小两千,你就不怕他们动什么手脚?”
陈大河哑然失笑,“您的朋友都是做大生意的,哪里看得上这三瓜两枣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您吗,我相信您。”
他是真相信蔡志明不敢在这里面动手脚,除非他不想在这边混了,否则事情捅出来,陈大河最多背个校内处分,甚至有老李在,他连处分都不一定会背,多半一个口头警告了事,而蔡志明肯定比他要更糟,就算真有个万一,这笔金子他也亏得起,有那块金表打底,连伤筋动骨都算不上。
“好,”蔡志明一拍桌子,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正色说道,“有气魄,我老蔡交你这个朋友,你放心,我一定给你看好,只要没太大的误差,我让他们给你按两千算。”
其实内地的金价是要比外面高很多的,只是对那些人来说,能用才是关键,所以哪怕少赚一些,他们也更愿意接受黄金,而不是内地的货币。
陈大河拱拱手,“那就多谢蔡所长了。”
交朋友这话他可不敢当真,真有这种朋友,哪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这话就客气了,”蔡志明摆摆手,又看看手里的红布包,“你要的五台录音机,一起刚好一千块,另外的一千块,你看要不要买点其他东西,还是直接换成现金?”
“还是要东西吧,”陈大河想了想,“麻烦您帮我看看,有没有好点的照相机,有的话就要一台,哦,钱应该够吧?”
这年头是有钱买不到东西,机会摆在眼前,那还不买买买。
“够,当然够,”蔡志明笑道,“一台嘉能照相机也就三四百,我保证给你找台好的,其他的你看还要些什么。”
“其他的?”陈大河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主要是如果东西带太多或太大会惹人眼,突然心里一动,想起一样东西来,“数字显示的电子手表有吗,要是有的话,就全部拿电子手表吧。”
香江的数字电子手表还不错,质量高价格低,比外国货也不差,现在内地的电子表只有石英表,还没有这种东西,要是带去首都,说不定能把这笔钱再赚回来,或许还能翻个翻,要是心再狠一点,能直接在首都换一套小点的老宅子。
没错,这个时候的电子产品就是这么暴利,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小啊,几十块表一个小布包就能装下,不像录音机这种大件,五台一起都不知道怎么搬。
虽然奇怪陈大河会知道电子手表,但蔡志明还是答应下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他直接揣好红布包就出去拿货。
第七十一章 独门生意
陈大河也跟着下楼,等蔡志明上了一艘舢板船离开之后,蔡婶走过来,看看外面已经没了人影,才对着陈大河说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陈大河笑了笑,“他让我帮他在奥斯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奥斯在领导面前夸他几句,好留个好印象。”
“你答应他啦?”蔡婶诧异地看着他,“我跟你说,他以前可是叫蔡志高的,甫志高的志高,后来才改的名字,可没什么好心思,之前领导来调研的时候,他就一直全程跟着,就是为了在领导那里留下好印象,只是领导不爱搭理他,他这才想走外宾这里的路子,你可得小心,别让他给卖了。”
“就算他真是甫志高,现在也不是旧社会,”陈大河摇头失笑道,“再说了,我也没什么可以让他算计的,最多说几句好话而已,亏不了什么。”
“你自己清楚就好,”蔡婶又叮嘱了一句,才转回到柜台。
陈大河没有上楼,而是来到柜台前,坐到高凳上,趴着柜台看着蔡婶说道,“蔡婶,要是蔡所长真的得到领导表扬,高升的话,对你有没有什么影响?”
蔡婶抬起头撇着嘴说道,“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就算换个人来做所长,我还不是坐这个位子,又能变到哪里去。”
“这个可不好说,”陈大河抿着嘴想了想,“你也知道,省里的领导经常到这里来调研,多半是要在这里搞大建设,这样的话,你们这个招待所很有可能会升级,到时候人也会多起来,要是不早做打算,你看着那些资历没你深,年纪没你大,经验也不如你的人过来管你,心里会好受?”
蔡婶正在忙活的手顿时停住,皱着眉头说道,“好像是这个理,”
歪着头想了一会,随后有些烦恼地挥挥手,“随他们去吧,反正我也一大把年纪了,不跟他们去争这些有的没的。”
陈大河撇撇嘴,本来看蔡婶好心提醒他,而且这两天相处得也算不错,就想给她提点建议的,既然她自己都没这份心思,他也就不操这份闲心了,便准备上楼回房,等着蔡志明把东西送来。
“哎,阿河,”蔡婶突然抬起头,眼神带着些许犹豫,吞吞吐吐地问道,“你刚才说这里可能会搞大建设,到时候是不是要用很多人?”
陈大河停下动作,坐正身体回过头看着她,“如果真的要搞大建设,肯定会要很多人的,蔡婶,您家里有人还没安排工作?”
“我的两个侄子,”蔡婶皱着眉头说道,“都是十七八岁,平时就跟着长辈种田打渔,要是招人的话,看看能不能给他们谋个前途。”
从去年开始,省里的领导三天两头往这边跑,多半时候都是住在这里,她自然能收到一点风声,这里是要搞大开发的,至于具体是什么情况,她就不清楚了,不过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再怎么样,也比现在强吧,她自己有正式编制,反正听安排就行,倒是对家里人或许是个机会。
“蔡婶,”陈大河想了想说道,“在这一片,像您侄子这样的人多吗?”
“怎么不多,”蔡婶叹了口气,“都是乡下的小年青,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二十出头的也有,光是我们蔡屋村就有二三十个,其他村也都差不多,这个地方是边境,连个像样的工厂都没有,只能靠着种地打渔的祖业谋食,要是真能被招工,哪怕不是进工厂,做个建筑队工人,学点手艺,也比现在强吧。”
“这样啊,”陈大河皱紧眉头,一手撑着下巴想了片刻,然后看着蔡婶说道,“蔡婶,我有个想法,您看看合不合适。”
蔡婶连连点头,“你说。”
“您看啊,”陈大河斟酌着说道,“领导们在这里耗费了那么多的时间,搞大动作是肯定的,招人也是一定会的,不过,如果只是随大流,被招工,然后去搞建设,这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其实,如果我们跳出来看,或许会有更大的机会。”
“听不明白,”蔡婶茫然地摇摇头,然后摆摆手,“阿河,我也没什么文化,你跟我直说就行,你是大学生,人又好,肯定不会害我的。”
“那行,”陈大河笑着说道,“我有两个建议,一个是开肉菜批发市场,一个是开餐馆,都是来钱的买卖,看看您有没有兴趣,当然,您也可以让其他人来做,尤其是批发市场,一个人是开不起来的,只能用村集体的名义来办。”
“做买卖?”蔡婶有些迟疑,先不说这两个办法好不好行不行,而是有其他方面的担忧,“能行吗,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您可以先看看啊,”陈大河说道,“也不是说马上就做这两个生意,如果开始招工了,您家里的侄子,还有村里的那些人可以先去做工,同时攒点本钱,等这边出了具体的政策,允许个人经营的时候,再去做也不迟。”
“这个可以,”蔡婶点点头,“还是大学生脑子活,那你给我说说,这两个生意有什么名堂。”
陈大河给她分析道,“您看啊,如果这里有很多人来,那他们是不是要吃饭呢,一直靠政府调拨也不现实吧,或许前期可以,但等建设完了,那些留下的人,或者是来这里工作定居的人,就顾不了那么周全了,他们在这里生活,买菜去哪里买?要是有做生意的,招待客人,去哪里吃饭,街口那家您自己都不去的小饭馆吗?”
“嘿,还真是,”蔡婶也想明白了,“这人不管住哪儿,衣食住行是免不了的,吃又是最重要的,这个行当好,”
“不过,”蔡婶又问道,“要是到时候被其他人抢先开了,或者很多人做这个怎么办,那样也赚不了几个钱吧。”
“饭馆不好说,利润更高,竞争也更大,毕竟只要做饭的手艺不差,谁都可以开,”陈大河说到这里,神秘地笑了笑,“肉菜批发市场嘛,蔡婶,您认为外地人开得起来吗?”
蔡婶一听这话,顿时拍了下脑门,得意洋洋地笑着说道,“别的地方管不到,但这里嘛,开批发市场也好,开餐馆也好,那还真要看咱们蔡屋村的人答不答应!”
不要说这个年代,就是放在四十年之后,那些城市里大的肉菜批发市场,大部分都是被当地人包圆了的,外人根本就没有插手的机会,除非是来头太大,否则最多也就是初期的时候投点钱,等做大之后收回本金利润,然后滚蛋。
哪怕有个别人想用正规的公司管理方式来管理,但也挡不住整个小集体的反对,自己能挣的钱,凭什么分出去一份,别说不讲道理,独门生意就是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