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7章 风云(2)
“你来了。”圣上微微颔首,指了指了对面:“坐吧,来尝尝这新品种,说是金君眉可朕喝了几杯也没喝出金君眉的味儿来。”
萧四郎也不推辞直接在圣上对面坐下,常公公端了小小的茶盅来奉给他,萧四郎一口饮尽,见圣上看着他像是等他评价的样子,他放了茶盅笑道:“微臣饮茶如同牛嚼牡丹……”有些尴尬的样子:“实在是喝不出什么味道来。”
圣上也是哈哈大笑,指着萧四郎道:“你自是喝不出,哪有你这样一口饮尽的道理。”又指着常公公:“给老四再倒一杯。”常公公笑眯眯的过来又给萧四郎续上。
两人闲话家常的喝茶聊天,圣上道:“朕还没有恭喜你得了一对儿女,你可算是省事了。”
说起儿女的事,萧四郎面上不经意柔和了一分,回道:“臣是粗人,也不懂育子,生多了也只害了他们。”无奈的样子,圣上见他这样便又笑道:“你不会自有人会,又怎么会害了他们。”说着一顿便笑意满满的道:“朕可是听说四夫人贤明在外,是京中妇人的楷模,有她在,便是你不闻不问也无妨。”
“是外人不知情罢了。”萧四郎笑着说完,圣上指着他笑道:“难得见你谦虚一次。”说完便自然的转了话题,说起太平侯:“……朕召了太平侯入京,你对太平侯此人如何看?”
他早年随萧延炙去松江祭祖时曾与太平侯有过一面之缘,年长后曾有书信来往并不算熟悉但也有所交集:“并无交集,只道听途说,臣不敢妄加断论。”说完顿了顿又道:“传闻太平侯行事低调,多行善举,在百姓口中传为佳话,想必应是不假。”
圣上微微颔首:“当年闵家军进犯应天,太平侯也出钱出力,朕一直记在心中。”对这个人的期望和评价都是很正面的。
萧四郎点头应是,圣上仿佛又想起什么,问起他来:“延亦还没有消息?”萧四郎暗自挑眉,面上却是平静依旧,如实回道:“曾有人在余杭见过他,其后便又失去了踪迹。”
圣上不无感慨甚至有些羡慕的道:“还是他洒脱,一走这许多年,甚是逍遥自在啊。”萧四郎轻声应和,圣上转而又道:“朕记得他比你大六岁,算算年纪也不小了,虽说游历能增长见识又能了解民情,可总也不能一直流浪在外,家中之事也要顾及才是,你加派了人手去寻他一寻,若人手不够就拿了朕的手谕去各处官府,让他们帮着找一找。”
萧四郎端着茶盅,目光微微一动,圣上突然提起萧延亦在外,又关心他家中安顿之事,难道是为了空悬的中馈之位?
心思转过,他低头应是:“微臣替兄长谢谢圣上关怀,待微臣回府后便与家母商议后便加大人手前去寻找。”
“嗯。人回来太夫人也不用时时挂心了。”圣上说着话又咳嗽了几声。
萧四郎一愣,往年圣上的咳嗽都是入了冬才会复发,今年为何重阳未过就已开始了?他暗惊之下脸色也变的凝重,圣上并未察觉他的变化,问常公公:“吴阁老回去了?”
“是,回去了。”常公公笑着说话,圣上转头去和萧四郎叹道:“这个吴阁老真是见不得朕闲下来,但凡说话便能说起立储之事……”很无奈的样子。
这是在试探他的意思,这段时间他一直告假在家中,可也听闻朝中已为立储之事争辩难下,圣上现在说起这事,其意思不言而喻。
“依微臣看,吴阁老为人虽耿直,可因是读书人有时做事难免不懂变通,这事虽重要,可也不急于一时,圣上如今正值壮年,几位皇子年岁又小……”说着一顿站了起来,抱拳回道:“依微臣之见,不如再等等。”说完露出武将特有的蛮横样子:“若往后再有人提起,依微臣之见直接廷杖二十,看看还有没有人胆敢再说这件事。”
要知道,吴阁老是他大舅子的恩师,又是岳丈的同僚,他这样说大有大义灭亲之意。
圣上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闪过满意之色,指着他笑道:“你啊你……”因为笑又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但凡遇见不合意之事,便就想用武力解决!”
萧四郎一副这样处理最妥当直接理所当然坦荡的表情。
“都说近朱者赤,亏了你结了佟阁如此博学的岳丈,又有佟侍讲那般温润好脾气的的舅爷,四夫人又是书香门第闻音知雅之人……你啊,恶习难改。”圣上说着摆摆手示意萧四郎重新坐下,萧四郎撩袍重新坐了下来,坦荡道:“微臣读书少,也学不得读书人的情趣。”
圣上轻笑,心情愉悦,仿佛又回到当初他落魄时,两人在河岸便席地而坐对饮赏月侃谈天下的时光。
外头有内侍露了个脸一晃而过,常公公见状立刻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何事?”
“公公。出事了。”内侍有些语无伦次,常公公也是脸色一沉,就听对方回道:“三皇子方才从蹴鞠场回宫时落到阳春湖里去了,刚刚救上来,也传了太医,这会儿还没有醒。”说着露出惊恐的样子:“……只怕不成了。”
常公公也是一惊,三皇子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河里去,这件事可是非同小可,他紧张的拉着回事的人退开一步压低了声问道:“仔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内侍抹了汗,心有余悸的回道:“三皇子上午和皇长子蹴鞠,到了午时便各自散了,三皇子一个人顺着御花园回西五所,中途身边跟着的两个小内侍也不知怎么就离了身,让三皇子一人落了单,等发现时三皇子已经在阳春湖里了,救上来的时候已翻了白眼……”
常公公出了一身的冷汗,低声道:“你速速去乐安宫里回一声,我去回禀圣上。”
内侍应是,两人分开各自去回话。
第1048章 开始(1)
“皇儿。”雯贵妃听到人回禀,吓的腿一软扶住了身边的女官也顾不得换衣和仪态,直接朝殿门外而去,边小步快走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会掉到湖里去,他身边的人呢,谁跟着的。”这眼见着就要到重阳了,湖里的水已是凉意袭人,宏儿又不会枭水……
雯贵妃不敢想,心里砰砰跳着,又担忧又惊怒,只觉得五脏六腑翻腾着,恨不得立刻插了翅膀飞去西五所才好。
“回娘娘的话。”身边的内侍也跟着小跑着,喘着气回道:“殿下身边是郑公公和小安子陪着的,事发时两人都不在三皇子身边,等他们回来时就见三皇子已经在水里,两个人慌忙跳进湖里将人救了上来。”他抹着汗又道:“方才皇长子已让人将他们抓了,这会儿绑着呢等圣上和娘娘去审问。”
“皇长子?”平日里柔弱的雯贵妃,这会儿走起路来箭步如飞:“皇长子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了,他们在一起?”
“不是,皇长子约了佟侍讲准备去文华殿,又因为蹴鞠出了一身汗,所以先回去换衣裳……”雯贵妃不做多想的点了点头,皇长子和三皇子一向感情不错,三皇子也爱粘着他玩……
小跑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几个人终于到了西五所,大大的院子中央果然跪着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发着抖,脸色青紫,即便三皇子这次没事,他们也难逃一死,等待死亡的感觉比死还要令人畏惧,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小安子已经吓的失了禁。
不但他们,三皇子殿里伺候的所有人,都是保不住的。
雯贵妃看也不看两人,直接进了门,一路都是守着人,内侍和女官进进出出,打热水的拿被子的提炉子的端药的乱哄哄一片,雯贵妃怒道:“乱什么,都给我仔细些。”众人被她一喝立刻强稳了心神。
“皇儿。”面上虽还镇定,可雯贵妃心里也乱了分寸,三两步跨进房里,就瞧见敏哥儿正站在床前,两位太医一前一后的正在施针,静悄悄的,是以雯贵妃进去的脚步声被无限放大,她一眼落在盖了三四层被褥的床上,扑了过去:“皇儿。”
就瞧见三皇子面色惨白里透着青黑,嘴唇发紫,双眸紧紧闭着毫无生气的样子,露在外面的胸口上扎满了针,她惊住了想要伸出手去摸他的脸却又不敢,颤抖着揪住了帕子,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太医起身给她行礼:“微臣叩见娘娘。”这边敏哥儿也抱拳行了礼,雯贵妃无心别的事,朝敏哥儿微微颔首问太医道:“怎么样?”
“回娘娘的话,湖水极凉,三皇子受了寒又受了惊吓,腹中也呛了水,微臣正在施针稍后替他拔了火罐,只怕一时还难以醒来。”太医低头回话,雯贵妃却想要听重点:“也就是说他没事是吧?”
太医依旧低着头有些忐忑的样子:“……现在还不好说,若是今晚他开始出现高烧的病症微臣便有把握,若没有……”若有高烧,证明身体还有抵抗力,若是没有就难说了。
雯贵妃脸色一变,怒道:“什么没有?”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正要发怒,敏哥儿温和的声音适时的响起:“娘娘,不如先让他们替三弟诊治,三弟的身体要紧。”
雯贵妃一愣,出口的话咽了下去怒火也强压着,便无声的坐回去紧紧盯着三皇子没有再说话。
敏哥儿朝太医点了点头,太医又挽了袖子继续施针。
“三弟。”二皇子快步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宝蓝色云纹蟒爪直缀,头上束着银冠,肤色很白许是因为走的急的缘故,面色有些发红额头上渗出细汗轻轻喘着气,朝雯贵妃和敏哥儿见了礼,他轻声问敏哥儿:“大哥,三弟怎么样了?”
敏哥儿自他脸上到他脚上飞快的一扫,回道:“还不清楚,稍后再说。”二皇子点头,和敏哥儿并肩站在了床边。
待太医开始收针时,外头有人唱道:“圣上驾到!”随后错综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来,屋里众人各自跪下,敏哥儿和二皇子以及雯贵妃也躬身迎驾,圣上大步跨了进来,脸色沉冷:“人怎么样了?”随意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
乐袖跟在她身后,待瞧见了床上的情景,也忍不住擦着眼泪。
各自站直了身子,太医将刚刚和雯贵妃的说的话委婉的和圣上说了一遍,圣上负手立在床前,气息越发的冷鹫。
“圣上。”雯贵妃抹着眼泪靠过来:“宏儿他……”伤心的说不下去。
有女官过来扶住雯贵妃,圣上看着她安慰道:“不要乱了阵脚,宏儿不会有事的。”说完示意女官将雯贵妃扶去一边休息,乐袖也走了过去扶住了雯贵妃:“有圣上在,不会有事的。”雯贵妃靠在乐袖身上坐在一边的太师椅上垂着眼泪。
圣上的目光又落在敏哥和二皇子身上,没有说话……
随后莹贵妃也匆忙赶了过来,自是一番问候又安慰了圣上,随后去雯贵妃和乐袖身边坐着陪着雯贵妃说话,正堂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位各宫的主子,有的人是真关心二皇子安危,有的人却是精心打扮过的,这样好的在圣上面前表现的机会,自是不能放过。
乱哄哄一片,低低的交谈嗡鸣声响了起来,乐袖皱了皱眉去看圣上,圣上面色也是不悦,她便站了起来掀开帘子出了门:“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没有规矩。”说完目光在众人面上一扫,正厅里顿时鸦雀无声,乐袖又道:“你们的心意圣上和雯贵妃娘娘都知道了,也别都待在这里,回吧。”厌恶的摆摆手。
有人蹲身行礼告退,有人不死心的朝里头去看,乐袖眼睛一眯,众人即刻瑟缩了一下纷纷垂头行礼不甘心的退了出去。
待众嫔妃离去,外头常公公带着人进了门:“圣上。”
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落在常公公身上,常公公暗自抹了汗回道:“奴才审郑怀安和小安子,两个人交代说殿下走到阳春湖时,说他忘了帕子在马场,让小安子回拿,待小安子回了马场去取帕子,殿下因蹴鞠出了一身汗风一吹有些凉,便让郑怀安回来给他取披风,郑怀安不放心还特意指了一个小内侍守着殿下,等他回来时不见小内侍却只见到殿下在湖里挣扎……”
第1049章 开始(2)
三皇子落水,身边有个小内侍,这样的情况不用细究仿佛也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
所有人第一时间便能想到,三皇子落水是有人有意而为,目的不言而喻。
“郑怀安在何处?”圣上声音沉沉无尽的威严和迫压,常公公立刻让人将郑怀安拖了进来,圣上问道:“那小内侍你可记得样貌?”
“奴才记得,他穿着五所的衣裳,肤黑眉浓只要奴才再看见,就一定能识得。”郑怀安说的肯定无比,圣上微微颔首道:“老常,你带他去寻人。”
常公公应是,带着郑怀安出去。
这边太医施完针,又给三皇子喂了药依旧不见他醒来,不过面色却比方才好了一些。
“圣上,奴才过两个时辰再服侍殿下吃药,若是今晚能发烧,就无大碍。”也就是说现在并未脱离危险。
圣上沉着脸没有说话。
雯贵妃起身扑到三皇子身上,握着他的手低声哭了起来。
乐袖过来也陪着垂泪,莹贵妃站在圣上身边拿了帕子抹眼泪,低声劝雯贵妃:“姐姐,三皇子福泽深厚定会化险为夷的。”
常公公出去了许久才带着郑怀安回来,着急的回禀道:“圣上,没有找到那个小内侍。”
竟然是下落不明,到底是郑怀安情急之下胡乱编造,还是真如他所言,那这个小内侍又去了哪里?难道有人怕事迹败露而灭了口?敏哥儿若有所思的朝郑怀安看去。
郑怀安发着抖,他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小内侍穿的是西五所的衣裳,若是他没有看错,好像还是皇长子院子里洒扫的小太监,怎么转眼间就不见了?
若是找不到那个人,三皇子又不醒,这个黑锅就得他来背!
圣上的视线果不其然落在郑怀安身上,郑怀安如芒刺在背语速极快的回道:“求圣上再给奴才一点时间,奴才一定能找到那个小内侍。”好好的活人,怎么可能会不见了。
不待圣上回话,外头施胜杰隔着门回道:“圣上,在德胜门外找到那个小内侍了。”说着一顿:“不过找到时人已经在井里淹死了,看尸体应是刚死不久,井边放着包袱,包袱里有两张一千两银票和衣裳,看样子像是逃跑时不甚跌到井里去的。”
所有人一怔,圣上眯了眼睛道:“死了?”呼吸有些凝重:“可查到了此人姓甚名谁,由谁举荐进宫,在何处当差?”
怎么会这么巧,真的是走路跌到井里的?
施胜杰的声音有些迟疑,过了一刻才回道:“此人叫马二,进宫改名马仲,由司礼监的路公公举荐,现在西五所……皇长子的殿中做洒扫的差事。”
所有的声音几乎一瞬间消失了,院里院外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绕了一圈,竟然是皇长子身边服侍的,难道三皇子落水乃是皇长子……所有人不敢细想,恨不得立刻消失在这里,什么也不要听见。
乐袖哭声一停面色顿时凝重起来,她不去看敏哥儿而是将目光投向圣上,就见圣上面色并无变化,出声道:“郑怀安,你和施大人去认认。”
郑怀安应是。
乐袖暗自松了一口气。
雯贵妃止了哭朝敏哥儿看去,眼底有着审视和度衡,难道真是皇长子令人将宏儿推到湖里的?不可能,不可能,他一向和宏儿感情不错,再说他早就知道宏儿无心朝政根本对他没有妨碍,他没有必要多次一举做这样的事情。
况且,即便他要做也不会用如此拙劣的手段,让自己宫里的人去加害宏儿,这样事情一旦败露,首先惹人怀疑的就是他。
若不是皇长子指使,那又会是谁,他殿里服侍的人又怎么会受别人的指使?
一瞬间,雯贵妃心思转过数边,将所有利弊想了一遍,复而目光又落在三皇子面上,随即坚定下来。
她没有选择,只有相信皇长子!
这边莹贵妃以及二皇子则垂了头不作反应,唯独敏哥儿垂手而立面上坦荡一片。
结果正如郑怀安和施胜杰所言,死掉的内侍确实是敏哥儿殿内洒扫的小太监,身份确认无疑。
施胜杰有些担忧的朝敏哥儿看去,他也没有想到查到最后,竟然绕到皇长子的身上了。
圣上的朝敏哥儿看去,莫测难辨。
“父皇。”二皇子看了敏哥儿一眼,挡在他前面开了口:“殿内伺候的人甚多,大哥也不能悉数知道,这件事定和大哥无关,请父皇明察!”说完率先在圣上面前跪了下来替敏哥儿求情。
可看似求情,却巧妙的将敏哥儿推了出来。
雯贵妃伏在三皇子身上哭着,耳朵却是高高支了起来。
莹贵妃若有所思的去看二皇子。
乐袖脸色一沉朝二皇子看去,见敏哥儿不打算开口辩解的样子,她正要开口,圣上已经摆手道:“起来吧。”二皇子起身,圣上去看敏哥儿,却是问道:“你怎么看。”语气虽温和,可依旧透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如今局势对敏哥儿很不利,乐袖紧张起来,生怕他说错话,引起圣上的猜疑。
敏哥儿未曾惊慌,他从容抱拳回道:“回父皇的话,如今死无对证,三弟又未醒,当时的是何情景也是疑点重重,儿臣不敢断论。”他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却可让施大人顺着三点去查访,一,去查马仲包袱中银票来路,既是大额就必有迹可寻,二,虽无人目击,可也不排除有人为了自保不敢回禀,只要言明不行连带之责,想必定有所获,三……”他看想圣上目中清明一片:“将所有和马仲有接触的人悉数关押拘审。”屈膝笃定的跪了下来:“儿臣愿意配合施大人审查此事。”
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明,既分析了局势又指明了查证的要点,最后也并未强辞将自己摘出去,愿意配合审查。
二皇子一怔,朝敏哥儿看去,眼底闪过阴郁。
圣上目中现出满意之色,微微点头转头对常公公道:“去吧,照他说的去办。”又指了指二皇子:“将老二和老三房里的人也关起来,一个一个问。”并未厚此薄彼,而是一视同仁。
第1050章 开始(3)
常公公应是,和施胜杰出了门,直接带人将西五所里外控制起来,将所有服侍的人悉数拘押一一审问。
当晚西五所陷入前所未有的安静,施胜杰在空置的房中一一盘问各处当值的内侍和女官,敏哥儿和普通内侍一样也坐在其中等候,与其同样等候审问的还有二皇子。
在所有人的期盼和等待中,三皇子入夜后终于发起了高烧,雯贵妃心急如焚守在床榻边,乐袖陪着她看着太医又是喂药又是施针,她安慰雯贵妃道:“……太医也说了,只要有高烧之症便无大碍了,你放心吧。”
雯贵妃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哭道:“他自小身体就弱……”
乐袖挽着她,瑾瑜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在她耳边小声道:“殿下出来了。”乐袖微微颔首,问道:“二皇子呢。”
“殿下出来后二皇子才进去的,应该还有会儿。”瑾瑜说完顿了顿:“……像是没什么结果。”
乐袖心底冷笑一声,若三皇子落水真是有人故意而为,自是安排妥当周全的,又怎么会轻易让人查出来。
真是好狠的手段,不但除了三皇子,还想将此事嫁祸给皇长子,若是圣上真的信了,有的人可真是一次性将绊脚石除了干净,只等着储君之位了。
哼!她到看看,除了这种阴毒的把戏,她们还能使出什么手段来。
想要夺储君之位,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妹妹。”雯贵妃见乐袖不说话,便握了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圣上一向对皇长子信任有嘉,皇长子又素来对宏儿关爱,他们兄弟情深人人都知晓,说句不好听的话,若皇长子真有此心,也大可不用这样的手段,你说是不是。”这就表明了她自己的立场。
乐袖安慰的看着她,拍了拍她的手:“你有心了,不枉我们姐妹一场。”雯贵妃含笑应是。
敏哥儿站在殿门外,看着明明有人来来往往却悄无声息死气沉沉的皇宫,心中愈发的冷澈,他负手而立眼中却只见冷意,唇角勾出笑容他转头去看出门而来的二皇子:“二弟可要随我一起去看望三弟?”
“好。”二皇子颔首跟着敏哥儿出了偏殿的门,两人随意漫步气氛沉闷,过了许久两人到了二皇子的殿门边,将要进去时敏哥儿忽然顿了脚步,回头看着二皇子,宫灯摇曳下他的目光晦暗不明:“二弟。”他轻声道:“你可认识马仲?”
二皇子一愣,扬眉露出一丝愠怒,反问道:“大哥什么意思?”敏哥儿看着他,轻松随意却是一字一句道:“若我没记错,司礼监的路公公曾在凤梧宫中当差吧?”
二皇子变了脸色,敏哥儿却是点到为止,颇为感叹的道:“……三弟性子绵和对你我也向来尊敬有加,我以为不管你我之间如何,对他却是相同的……”他又摇摇头,失望的看着二皇子:“你……自求多福。”语气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冷冽。
“你!”二皇子怒道:“你少和我假惺惺,若你有证据就去告诉父皇,否则休怪我去父皇面前告你污蔑之罪。”
敏哥儿悠悠看了他一眼,气魄慑人,转身含笑而去独留二皇子在身后。
二皇子气的一拳砸在了门框上:“可恶,你以为你是谁,鹿死谁手还不知道,走着瞧!”
果然,施胜杰审问了一夜一无所获,问出的内容他也随时能查到并无价值,万幸的是,三皇子天亮时分烧退了下去,人也渐渐睡的安稳。
虚惊一场,众人惊恐了一夜,到这个时候才各自松了一口气。
中午时分三皇子醒了过来,圣上亲自过来看望,问起他落水之事,三皇子的回答却让所有人惊讶万分:“儿臣见湖面上有只青蛙被水藻缠住了,就想用树枝挑开他……”说着愧疚的低下头:“……没留心脚下,就滑到水里去了。”
雯贵妃怎么也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她怕圣上觉得三皇子轻浮没有轻重,便打断他道:“当时你身边不是有马仲随侍,你何不让他去做。”
“马仲?”三皇子摇摇头:“我不认识马仲,当时身边也没有人。”
圣上审视的看着三皇子,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而三皇子面上除了残留的惊恐未定外并无一丝慌乱,过了片刻圣上开口吩咐苏公公:“宏儿既然这么说,那便将郑怀安和小安子斩了吧,其余的人你着刑罚了罢。”
这是最好的结果,常公公立刻笑着应是:“奴才这就去办。”说完退了出去。
表面看似乎是宾主皆欢虚惊一场,但事情却只是开始远没有结束。
析秋面色憔悴的捏着敏哥儿让苏公公捎来的信,不安的问萧四郎:“这么说,四爷早在前几日就已经派人去查了?”
“嗯,这会儿人在路上了。”萧四郎说完,外头天诚进门:“四爷,宫中来信了。”
析秋一怔,紧张道:“快说。”宫中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昨晚萧四郎一夜未归,她也是一夜未睡,直到今天中午他回来,才看到敏哥儿送出来的信,看到时她心惊不已,明明知道有的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可真体会到它要来时,却又忍不住生出担忧来。
人有牵挂便有顾忌,瞻前顾后难施拳脚,她觉得她现在就是这样,虽知道路就在脚下他们别无选择,不前进便会被历史的长轮压为泥泞,可依旧忧心忡忡,想要计划周全布置周详,可即便周详了还怕有疏漏之处。
“三皇子醒了,说是他自己不慎落水的,与旁人无关。”天诚说完又道:“殿下一切安好,请督都和夫人勿念。”
析秋一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懈了下来,随即问道:“圣上如何处理的?”天诚就回道:“将当事的内侍斩了,又将西五所中所有伺候的内人都做了清洗,如今三位皇子身边只各留了一位原先近身伺候的,其余的人都是从各部新挑选分配来的。”
看来,圣上还是对他们兄弟之间是否真的和睦产生了怀疑,否则又怎么会将西五所里所有的人都换了?
待天诚退了出去,析秋将信递给萧四郎,语气郑重的道:“……要不要我回去和父亲商量商量?”
“嗯。”萧四郎微微颔首。
不动则已,动则便要釜底抽薪!析秋心不在焉心中很是不安。
她知道敏哥儿的个性,若这件事不是二皇子做的也罢,若真的是二皇子所为,敏哥儿绝不会看着三皇子受伤而无动于衷的。
这个孩子虽聪明有谋略,可也心善!
她现在担心的不是萧四郎要做的事情,反而更加担心敏哥儿会怎么做。
她要进宫一趟。
第1051章 一步(1)
“妾身叩见娘娘。”析秋身着一品大装,盈盈一拜端庄优雅,就是脸色有些出奇的惨白虚弱,乐袖自椅子上站起来扶着她:“行了,快起来吧!”
析秋笑着起身,在乐袖的下首位置上坐了下来。
“身子可还好?”乐袖见她脸色很差,像是产后未愈的样子,心里暗暗狐疑,可不想扫了兴便笑道:“本宫听到你得了一双儿女也高兴的一夜未睡,真是恨不得出宫去看看才好。”她穿着了豆绿色的宫装外头罩了一件淡粉色的纱衣,颜色鲜艳却衬着她清丽脱俗,多少年过去了除了那双眼睛发生了变化,她此刻的样子如当初析秋初次见她时并无分别。
“妾身还要多谢谢娘娘呢。”析秋笑着接过瑾瑜泡来的茶笑着说完,乐袖讶异道:“谢本宫作甚?”
析秋抿唇笑道:“若非娘娘送了那座送子观音,妾身又怎么会如此幸运。”说完站起来要行礼,乐袖失笑过来扶她:“好了,好了,你若真要谢本宫,改日将两个孩子带进来让我瞧瞧就成。”
“是。”析秋应是。
瑾瑜将殿内伺候的带了出去。
析秋和乐袖又说了一些孩子的事,析秋怕她多想凡事只点到为止并不深议,乐袖笑呵呵的很是替她高兴的样子。
说了一阵,乐袖话锋一转问道:“这次进宫可是有什么事?”析秋就露出尴尬的表情,语气恳切的道:“不瞒娘娘,前几日宫中的事情妾身也听说了一些,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不安,还是阮夫人,说我若实在不放心,不如进宫来瞧瞧,妾身想想索性就递了牌子来了,一来看望娘娘,二来……”
她这个话说的很委婉,乐袖目光一转点头道:“也难为你了,也不知道宫里的事心里日日惦记着。”她说着叹了口气:“你放心,如今他好好的,三皇子虽还没有痊愈,可也无大碍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
析秋点了点头应是,目光朝门口扫了一眼。
这一眼乐袖便明白她心中所想,她端了茶沉吟了片刻,还是放了茶盅吩咐瑾瑜:“去看看殿下在做什么,若空闲着就请他中午到我这里来用膳。”说着一顿又道:“吩咐了御膳房捡了殿下爱吃的做。”
瑾瑜应是和析秋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家中太夫人和大夫人身体都还好吧,炙哥儿我也好久没见,是不是长的很高了?”乐袖笑着说着,眼中是一闪而过的羡慕。
析秋听着笑着回道:“太夫人和大夫人身体都挺好的,至于炙哥儿……”她摇着头:“还是一刻都歇不下来,前段时间教习的师傅辞馆了,他这两日正闹着要请师傅呢。”
乐袖也跟着笑了起来,正要说话,就见殿外有人快步走了进来。
“娘娘。”敏哥儿大步跨了进来,视线便迫不及待的落在析秋身上,眼睛一亮,析秋见他过来遂低了头站起来盈盈拜了拜,敏哥儿忙伸手过去:“萧夫人不必多礼。”
析秋含笑应是起了身子。
乐袖笑道:“还以为你有一会儿,这么快就到了。”说完指了身边的位子:“快坐下歇会儿,午膳还有会儿,我们索性说说话。”
敏哥儿点头应是,目光像是黏在析秋身上一样,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数遍,心里却越发的心疼,母亲的脸色怎么会这么差,难道这一次生产又是和炙哥儿那时候一样亏了身子么?
析秋知道敏哥儿在看她,可她却是低着头没有回视,一副疏离恭谦的样子。
乐袖深看了她一眼,含笑道:“今儿怎么到还客气了。”说完站了起来:“前些日子得了风寒,这会儿也未清除,我去后殿歇会儿……”说完扶着瑾瑜的手对析秋道:“四夫人稍坐。”
析秋站起来应是,送乐袖进了后殿。
前殿里只剩下她和敏哥儿,门口守着苏公公。
“母亲。”一声母亲喊出来,敏哥儿便红了眼睛,析秋也想他可还是忍住了,知道时间不多免得惹人怀疑,她朝敏哥儿摇摇头,开门见山的问道:“前两日发生的事情我也知道了,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
敏哥儿欣慰的笑了起来,这天底下真正关心他懂他的人,还是只有她!
他明白析秋开门见山的原因,便走近一步在析秋耳边低语几声,析秋听完就沉了脸:“不行。”她摇摇头,坚定的否决了他的决定:“计划虽周全,可也太危险了,若是被圣上察觉,对你也会不利的。”
“我知道。”敏哥儿压着声音快速的道:“可是不能再等了,圣上前几日咳嗽出了血……”
话音一落,析秋顿时惊住,没有想到圣上的病情如此严重。
“你和母亲说说二皇子的事,捡了重点说。”析秋拉着敏哥儿坐下,敏哥儿大概说了一遍,最后道:“……大周虽无此项律法规定,可历朝并无此先例,这是最好的突破点。”
析秋微微颔首,敏哥儿的想法很对,她脑中已飞快的在转,少顷她压低了声音在敏哥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有你三舅舅在也能放心一些。”敏哥儿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是母子俩第一次议论这样的话题,也是析秋一直想要避免也不愿看到的场景,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她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朝前走一直走,不能退缩!
“你在宫里多加小心。”析秋小声叮嘱他:“外面的事有我和你父亲安排,你尽管放心。”
敏哥儿看着析秋,还是忍不住握了她的手:“母亲,您的脸色怎么这么差,有没有仔细请太医看过,阮姨母怎么说?”
析秋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道:“我没事。”又将手心伸出来给他,就见指尖上落了一点不易察觉的粉白。
敏哥儿一愣,就瞧见析秋不舍的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照顾好自己。”
“嗯。”敏哥儿点头应是,耳边已听到内殿有脚步声,析秋已松开他的手交谈还在继续:“娘娘身子不适,你闲了要多过来陪陪她才是。”
敏哥儿应是,回道:“这么多年在宫中是娘娘在照顾我,我一直不曾忘记。”
第1052章 一步(2)
析秋露出欣慰的笑容。
“睿儿。”乐袖走了出来,仿佛没有听到析秋和敏哥儿在说话,很自然的道:“你上午去看望三皇子了没有,他可有好一些?”
敏哥儿起身过去扶了乐袖坐下,笑着回道:“好多了,能吃些清淡,还下地走了一圈,看情景再养些日子应就无妨了。”
乐袖微微颔首:“稍后让苏公公去我库房里领些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们虽是兄弟可也不能次次都空着手去,也不像样子。”说着一顿敏哥儿不好意思的回道:“我……我那边有……”
乐袖摆着手:“你那有是你的,你自己留着打赏送人,都是有用的。”说完去看析秋:“四夫人中午也留在这里一起用膳吧。”
析秋站了起来,笑着回道:“谢娘娘抬爱,妾身不敢留,家中留着三个孩子妾身不放心。”说着又拜了拜:“就不打扰娘娘了。”
乐袖也不挽留,笑着点头:“瑾瑜你送送四夫人。”
敏哥儿看着析秋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却始终未曾回头,他垂了眼眸也如同析秋一般,若无其事的去和乐袖说话。
乐袖看着他,遂也笑了起来,语气越发的柔和。
三日后,佟全之到了京城,回了佟府后便直接和碧梧一起来见析秋。
“六姐,你写信催的这么紧,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粗粗的声音,析秋几乎有些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佟全之,络腮胡子皮肤黝黑,穿着一件墨蓝色的直缀,肩膀宽阔身体健硕,但凡说话析秋都能感觉到头顶的承尘都在抖。
析秋又去看站在她身后的女子,梳着妇人的圆髻,戴了两枝鬓花,眉眼清秀却已不似以前满面的少女天真烂漫,皮肤也晒黑了粗糙了些,穿着鹅黄的长褂外头罩了一件秋香色的褙子,目光灼灼包含思念的看着析秋,见析秋看过来,她哽咽的喊了声:“夫人。”跪了下来。
析秋正要去扶她,这边佟全之却是一把将她拉起来:“六姐又不是外人,你讲究这些虚礼做什么。”
碧槐看看佟全之,又看看析秋满脸通红。
析秋抿唇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三年前的佟全之和碧梧。
“好了,好了。都坐吧。”析秋笑语盈盈才回佟全之的话:“我写信催你回来,难道你不是该谢谢我?”
佟全之一愣,哈哈笑了起来:“还是六姐聪明。”说完捧了茶牛饮了一口,回道:“你不知道,我娘给我说了多少的人家,幸好你写信过去说找我有事,若不然我定是要被五花大绑的送去洞房了。”
析秋看了眼碧梧,就见她面色平静的坐在一边,视线在房里四处打量。
该成亲的话不应她来说,析秋笑着道:“那你出来,二叔和二婶同意了?”佟全之点着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要回京述职,这是正事,他们想拦也拦不住。”
碧梧看了眼析秋,搓着手指道:“夫人,奴婢想去看看岑妈妈和春柳碧梧几个。”
“去吧。”析秋笑着点头:“一会儿回来吃饭。”
碧梧笑了起来,终于不再有拘束的感觉,站起来朝析秋行了礼看了眼佟全之便出了门按照记忆中的格局去寻碧槐。
碧槐端着盆子进了抱厦,就瞧见房门口站着一位妇人,她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喊道:“碧梧?”
碧梧猛然回头,瞧见碧槐站在不远处,眼睛顿时红了跑了过去,碧槐也丢了手里的铜盆一把接住碧梧,两人抱了一阵哭了一阵,碧槐拧着碧梧的脸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一走这么多年,连封信都不给我写。”
“碧槐姐。”碧梧垂着头:“我想给你写的,可是实在没空。”碧槐拉着她进房给她倒了茶:“怎么写信也没空,怎么回事?”
碧梧就将这三年在辽东的事情大概说了一边:“三爷一去辽东正好赶上了打仗,他不放心我,就将我带去了户所,那边住的都是男人,我也不好出门,每天躲在房里,后来每天看到有人受伤回来奄奄一息,那些士兵没有人服侍生病带伤每天还啃着冷硬的馒头喝着生水,我就想起来夫人教过我们护理外伤的方法,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可是后来伤员越来越多我也没心思顾忌男女之防,每天忙的晕头转向,闲了还帮他们做饭洗衣裳……”说着伸出一双手来给碧槐看。
以前在府里时虽也做事,可做的都是轻省的活,夫人又给他们护肤的花露,手虽不是纤纤玉手可也细腻的很,现在再看碧梧的手,皮肤粗糙,手背和手指上随处可见黑黑的伤疤,她知道这是冬天生了冻疮后留下来的疤,碧槐心疼的握住了她的手:“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没事。”碧槐的笑容依旧很憨厚:“虽然很累可我很开心。”说着一顿又露出甜蜜的样子:“后来三爷不舍得让我受累,就将我送进城了,我现在到是天天闲着,还有人伺候,可是我却喜欢那时候的日子,很充实。”
“三爷述职后还要走的吧?你怎么打算的?”碧槐不舍得碧梧受苦,跟在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每一个都嫁的很好,虽说不上富足可也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夫人替他们选的人都是极好的,唯独碧梧……
“我……”碧梧没有忘记三年前走的时候说的话:“我不知道。”舍不得三爷。
碧槐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啐道:“我不是让你留在府里,是想说你不如留在佟府罢了,哪怕去保定也成,总比跟着去辽东蓟州那些地方受苦好。”
“我……我想问问夫人。”碧梧不确定,低下了头,碧槐了解她的性格,便摆手道:“一会儿我陪你去见夫人。”
碧梧应是,想起碧槐的婚事:“你的婚事订了吗?”碧槐一愣,红了脸正要说话,外头春柳掀了帘子笑眯眯的进了门:“她的婚事夫人可记着呢。”说着凑到碧槐跟前暧昧的道:“没瞧见最近但凡外院有事,夫人都是让她去的么。”
“春柳姐!”碧槐羞的直跺脚,碧梧已经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春柳:“春柳姐,我好想你啊。”
第1053章 一步(3)
春柳也红了眼睛,可还是啐道:“你还有脸说想我。”说完推开她上下打量:“我瞧瞧,可真有夫人的架势了。”
碧梧摆着手,着急的道:“您可别这么说,回头二夫人知道了该不高兴的。”她现在是明白了,当初跟着佟全之去已经注定没有选择了,这辈子捅了天去也不过是个妾室,虽和她初衷有违背,可是想到佟全之,她也不后悔。
在辽东的三年,他们彼此相互照顾依赖,那样的美好记忆是谁也取代不了的。
“六姐。”佟全之和以前一样拍着胸脯回道:“我现在可是把总了,这一次定能见到圣上,再有姐夫相助,定能如愿。”虽不明白析秋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可还是依言而行。
析秋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佟全之哈哈笑了起来,析秋看着他还是忍不住道:“婚事是大事,你总这样避着也不是办法,婶婶那边你总要有个交代才是啊。”
“我知道。”说起这件事佟全之一副无奈的样子,将他在辽东和碧梧的事情和她说一遍:“我受伤了,她听说吃黑鱼好,就冒着北风去结了冰的水里摸鱼……冬天没有蔬菜吃,她将她房里填了满房的土,在里面种了蔬菜,她自己却舍不得吃每次都攒着等我回来吃……战友受伤了她没日没夜的照顾,便是黄大人也夸赞她贤惠能干,因此还嘉奖了我,我有今日她功不可没。”
析秋没有想到他们在辽东吃了那么多的苦,听着心里也发酸。
“她虽是丫头,可对我的好的我心里记着,这辈子我给不了他名分,可是……”他说着一顿斩钉截铁的道:“可这名分我也不会给别人。”
析秋动容,感动的道:“我知道了。”她说着一顿:“等见了二婶我也会劝劝她的。”
佟全之点头不迭:“我娘最听你的话,你说一定管用。”
析秋不知道是该为碧梧高兴还是难过,要佟全之打破陈规娶她为妻是不可能,但有佟全之这番话,作为他的身份来说已是难能可贵,对于碧梧来说或许也是最好的结果。
“四爷回来了。”绿枝在外头探了头回道:“四爷说若是夫人和三爷说完了话,就请三爷去外院一趟。”说完又看着析秋:“……像是周大人和韩大人都来了。”
“那你去吧,四爷定是有事找你商量。”析秋站起来送佟全之出去,佟全之点头又道:“那您和碧梧说一声。”
佟全之向来粗中有细,析秋笑着点头目送他出门。
不一刻碧梧和碧槐春柳几个进门来,析秋也瞧了碧梧的手,却见她满脸幸福并不委屈的样子,她不由想到佟全之的态度……
彼此有情,名分也没有那么重要!
几日后,圣上召见了佟全之,佟全之在辽东是赫赫有名的将领,立功无数,又有黄大人的举荐信圣上对眼前的年纪不大却一身阳刚的少年很是赞赏,敏哥儿带着病弱的三皇子来见辽东回来探亲述职的佟把总,两厢对比,圣上便越发觉得几个儿子柔弱。
“可否请佟把总教我们兄弟一些强身健体的武艺?”敏哥儿说完又看着三皇子:“三弟身子虚弱,对他身体康复也有好处。”
佟全之也不客气,只待圣上发话,圣上想到自己的身体,又见几个儿子病弱的样子,便觉得他们说的有理,就点头应了。
“六姐。”佟全之笑着道:“果然如你所料,圣上一口便应了。”
析秋笑着点头,圣上会答应并不奇怪,他的身体不好,几个皇子除了敏哥儿身体健康,其余几个孩子皆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因为三皇子落水的事,圣上只会越加注重皇子的身体素质。
佟全之会在京中逗留到明年开春,然后再听五都督都府和兵部的调令,是还回辽东还是去别处,如此,他便每日去宫中,上午与施胜杰一起在马场上教几位年长的皇子蹴鞠骑马,下午两人则轮番教授武艺,不求能武艺防身但能强身健体。
短短半个月的操练,三皇子虚弱的状态终于好转许多,圣上看到效果便越发觉得这个决定做的很对。
过了重阳,不知是因近日宫中武风盛行,圣上突然来的兴致去了马场,高坐看台之上观看尤觉得不过瘾,竟是下了马场要一试身后,当年他和萧四郎打回京城也在马上过了许多时光,如今再想起来恍若隔世。
敏哥儿以及二皇子三皇子皆伺候在旁,圣上兴致高昂的道:“我们父子比试一番。”几个儿子应是。
上了马,马蹄高抬电掣般飞了出去,三皇子身体弱不一刻便落在后头,敏哥儿也渐渐不支落了下来,只剩二皇子紧随圣上之后,圣上回头看着他,目中满是欣慰,二皇子越发的高兴,就在这时好好的马匹突然发了疯,在场中癫狂没头苍蝇一样乱撞。
二皇子大惊失色,单手抓着缰绳紧紧夹住马腹,出了一身冷汗,场边护着的羽林卫冲过去救他,施胜杰大喊:“殿下,双手抓住缰绳,稳住!”
圣上离他最近,调转了马头要去援他,却不料二皇子的马却突然朝圣上的坐骑冲了过去。
“勒住缰绳。”所有人惊呼,场面顿时乱成了一片。
就见发疯的马狂奔而去,速度极快,而二皇子早就惊的不知所措,单手的力道不够可垂在身侧的左手根本不听他的使唤,想要跳马又不敢。
圣上一时愣住,就瞧见自己的儿子,在所有人的吆喝声下,虽有些受惊的样子,却依旧是单手扯着缰绳并未有勒马止步的打算,而是直接朝他撞了过来。
一瞬间,许多的可能性在他脑海中掠过,眼见着疯马就要撞过来,圣上眼底已满是冷意。
就在这时,一支利箭射了过来,不偏不移正中马腿,马匹受痛后退一跪栽了下来,二皇子被抛了出去。
所有人惊的出了一身冷汗,圣上高坐马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时间逃走,却在那一刻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了一丝绝望。
刚刚骑在马上的,是他的儿子,可他当时在他的眼中却只看到了自保!
第1054章 一步(4)
是的,自保。
常公公跑过去扶着圣上下马:“真是吓死奴才了。”说完去察看圣上有没有受伤:“……还好情急之时皇长子殿下的一箭,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圣上闻言,就见远处下马跑过来的敏哥儿。
习武是睿儿提议,佟全之和睿儿什么关系别人不知道可是他心中知道,今天他难得来一次,偏偏老二的马又发了疯。
这一切怎么会这么巧?
想到这里他又暗自摇头,他今日来马场本就是随性而为,便是睿儿真的有算计,也不可能算到他今天会来马场。
不过一瞬间,圣上的脑中已想过许多种可能。
“父皇。”敏哥儿和三皇子跑过来看着他,两个孩子眸光清明,眼底皆是对他安危的关心。
方才的疑虑打消了,圣上摆手道:“朕没事,快去看看老二怎么样了。”
众人这才想到摔在地上的二皇子,此刻他正被近身伺候的内侍搀扶起来,脸上跌破了皮索性伤的并不重,他走过来跪在圣上面前:“儿臣有罪令父皇受惊,请父皇责罚。”
圣上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淡淡的道:“虚惊一场,没事就好。”又吩咐施胜杰察看马匹的事情。这边敏哥儿过去扶着二皇子,担忧的道:“二弟受了伤,还是请太医来看看吧!”
二皇子目光一顿,惊怔的朝敏哥儿看去,想也不想就言含冷漠的拒绝道:“我没事,回去抹点伤药就好了。”
敏哥儿一愣,脸上露出尴尬之色,扶着二皇子的手也松了松。
“听你大哥的话。”所有的父亲,自是希望子嗣和气融融:“请太医来。”
常公公和苏公公扶着二皇子回到马场外休息,五六个太医匆匆赶来。
二皇子心里砰砰的跳了起来,紧张的手心全是汗,他看着敏哥儿,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是没有,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好好的马为什么会突然发疯,偏偏哪里也不撞独独朝父皇那边撞去,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暗中做了手脚?
若是做了手脚,为何他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太医将手指搭在他的左手脉搏上,二皇子一惊清醒过来,下意识的推开太医,随即见圣上脸色冷了下去,他尴尬的回道:“父皇,儿臣真的没事。”
圣上没有说话,二皇子紧张的左右去看,他不能让太医搭脉,只要他切了脉搏就一定能觉察到他手臂的事情,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敏哥儿看了常公公一眼,常公公笑着劝道:“殿下,您还是让太医看看吧,否则圣上也不放心。”说着一顿过去扶着二皇子:“这么高的马上摔下来,若只是外伤养养就好了,若有内伤不治可不就成了疾患!”扶着二皇子坐了下来。
圣上端着茶盅,还在想方才马场上的事情。
二皇子当时的表现又出现在他脑海中。
正在这时,皇后身边的内侍匆匆跑了过来,朝圣上行了礼:“娘娘刚刚吐了血,只怕是不行了,想请二皇子过去见最后一面。”目含深意的去看二皇子。
二皇子又站了起来。
圣上面无表情的朝他看去,他动作一顿,常公公又扶着他坐下,太医的手已经搭了上去。
手臂伤了多年,手上的脉搏自是与正常的手臂不同,但凡诊脉便就能察觉异样。
果然,太医大惊失色之下,忙过去扶着二皇子的手臂:“殿下,麻烦您前后动一动。”
话落,圣上也朝二皇子看去,问太医道:“怎么回事?”太医常在宫廷走动,心中已经有数,见圣上问话便跪下回道:“殿下的脉象有异,微臣也不敢确定。”抬头看着二皇子:“请殿下活动一下。”
若能动,二皇子也不会如此紧张,他看着圣上心跳如鼓。
众目睽睽等了半晌,二皇子支支吾吾的道:“动……动不了。”一顿又道:“许……许是方才摔下来受了伤的缘故。”
“扶他回去好好调养。”难道是为了方才的莽撞开脱,他隐了心思吩咐道:“好好歇着。”
二皇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刻跪地谢恩由人扶着离去,待他走远了驻足再回头去看,就见敏哥儿依旧垂首站在一边,他冷冷一笑,尤觉得今日有惊无险。
他不知道的是,待晚上圣上便召来白日诊脉的太医,问道:“老二的手臂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说。”
“回圣上的话。”太医垂着头心有余悸的回道:“二皇子的手臂确实是受了伤。”说完瞧见圣上脸色有变,他立刻又道:“但以脉象看,却不像新伤,到像是伤了数年之像。”
数年?圣上满目的冷意:“数年是多久?”
太医回道:“至少有三五年之久,手臂已不能再自如活动。”他也暗惊,二皇子左手残废的事宫中无一人知晓。
三五年?难道是那次在关外受伤导致的?
圣上冷笑起来,真是他的好儿子,如此大事竟欺瞒了这么久,若非今日的事,他是不是一直打算瞒下去?
二皇子扶着皇后起身,安慰道:“母后,今日之事乃是虚惊一场,您不用担心。”说着一顿又道:“到时候儿臣便一口咬定是今日所伤……施胜杰已经去查今日马匹突然发疯的原因,儿臣不单躲过此劫,说不定还能反将他一军。”
“糊涂。”皇后瘦弱枯槁,她喘着气道:“这件事做的如此周全,毫无疏漏,便是连圣上只怕也会觉得只是意外,他们能安排的这样周详必定做了充足的准备,你万万不可轻敌了。”他们要做,不可能如此就收手了。
二皇子一愣,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皇后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决绝的握住二皇子的手:“去请莹贵妃来,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让她来!”
“母后,您要做什么?”二皇子不喜欢莹贵妃,这个女人不但没有度量,而且也难以令人信任,若非逼不得已他绝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
皇后面上已露出破釜沉舟的意思,她道:“你不要管,母后心中有数。”
第1055章 生无(1)
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和霉味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气味扑面而来。
莹贵妃掩鼻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床上躺着的人,眼底露出轻蔑之态。
“娘娘。”莹贵妃并未走近,远远的站在一边,毛姑姑给她端了椅子来,她摆摆手并未坐下:“你有什么话说吧,臣妾忙的很。”
莹贵妃的态度有些倨傲,若是以前她当然不敢,只是时移事易如今的她自是不用再仰人鼻息。
皇后靠在床头,并未惊讶于她的态度:“莹贵妃不用和本宫如此说话,本宫今日找你来,也并非有事要求你。”因贵妃一愣,就听皇后语气笃定的道:“本宫是要和你合作。”仿佛是施舍,并不在意莹贵妃是否会拒绝。
“合作?”莹贵妃脸上划过不屑,用帕子挥了挥了面前的空气,仿佛这样就能挥退令人晕眩的药味和霉味:“本宫人微言轻,倒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娘娘屈尊和本宫合作的。”
皇后冷笑一声,想到以前她像条狗一样匍匐在自己面前,如今不过得了一点甜头,却忘记她以前对她的施恩,反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她在宫中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有得了圣宠小心翼翼的,有汲汲营营低调内敛的,却没有一个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女人能在宫中长盛不衰活下去的。
“你是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本宫垂青的。”皇后虽歪在床头,可昔日尊崇威严依旧未减:“不过,本宫一个将死的人了,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将死?三年前你就说过这样的话,到如今不还是活的好好的,是等着做太后吧!
到要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娘娘何意?”皇后的态度令莹贵妃沉了脸,语气越发的不耐。
皇后突然轻笑起来,像是猜到莹贵妃心中所想:“本宫的身子,本宫心里清楚……”说完摸了摸并不凌乱的鬓角:“你大可不用着急。”
“娘娘误会了,臣妾可不敢这么想!”莹贵妃嘴角撇了撇,皇后已不想和她再兜圈子,直言不讳的道:“圣上有多少日子没有宠幸你了。”并非是问句。
莹贵妃一愣,这是她房里的事皇后怎么会知道?
隐私的事情被人如此直接的道出,莹贵妃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凝眉道:“娘娘不要忘了,凤梧宫早就改成了冷宫,娘娘还是不要胡言乱语,惹怒了圣上可就不是关在这里这么简单了。”
“是不是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皇后并不直面回她的问题,话锋一转便道:“因为,圣上并非未宠幸你一人,而是……”她语气嘲笑,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个冷心冷情的男人,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也会有今天一日。
因贵妃一愣,脱口便想和皇后确认此事的真假,转念又觉得失了面子,只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你还是管好自己吧,这些话还是少说微妙。”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皇后收了笑声嘲讽的看着莹贵妃:“你不会到如今还在做着子嗣的梦吧?”
进宫近十年却只育有一位公主,这是莹贵妃的隐痛,她做梦都想生一位皇子。
“不可能!”听皇后如此一说,她如梦初醒下意识脱口否认,心中却忍不住去她的话,圣上这半年来虽常来她宫中却已经很久没有碰过她,她用尽了各种办法,却每每都没有用……
想到这里,她不由去看皇后,怒道:“是你?你做了什么?”圣上身体好好的,怎么会……
“我?”皇后冷笑:“我若是动手,何必费此周折!”直接要了他的命便是。
莹贵妃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就听皇后冷冷的又道:“你不用去管他为何如此,是不是有人故意为之,总之,这件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个契机,但你来说却是致命的。”她坐直了身体看着她:“雯贵妃有三皇子,就是乐袖也有那个野种可以依靠,你呢?你有什么?”
莹贵妃当然知道,这也是她一直一来最害怕的事情,将来不管是乐袖还是雯贵妃登上太后之位,她们第一个要除去的人就是她!
“所以,你没有别的选择。”皇后淡淡的说着:“现在,唯一能救你的人,就只有二皇子!”
莹贵妃还陷在圣上不能生育的事情中,她魔怔了一样摇着头,揪着帕子在房里来回踱着步子,旁若无人的念念有词。
圣上的身体上的变化,她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
若皇后的话是真的,那么她这辈子就真的不能再有子嗣,将来不管是谁继位对于她来说,她都没有活路……而二皇子无论是出身还是资质,都是她极佳的选择和依靠。
若皇后的话是假的,那也无妨,将来等她有了子嗣,再去图谋别的打算也并非不可。
皇后也不着急,神情淡然的等着她。
过了许久,莹贵妃突然顿足,眼神犀利的看着皇后:“你说什么?只有二皇子能救我?”又笑了起来:“娘娘莫不是将我当成三岁幼童?我若拼劲全力扶助二皇子,将来后宫,娘娘能分臣妾半壁?”她对皇后的性格太了解了,她现在若是信了她,拼尽全力辅助二皇子,将来二皇子若是继位,难道她这个非亲非故的贵妃能做上太后之位?
为他人做嫁衣,她陈莹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
“不着急。”皇后恍然一笑,笑容中竟隐约可见往日的风姿绰约,莹贵妃惊讶的看着她,就闻见皇后轻声道:“我会给你定金!”说着一顿又重新靠回枕上,看了一眼一直候在一边的毛姑姑,毛姑姑立刻打开了墙角的柜子,从里头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宣纸:“娘娘。”
莹贵妃不知道上头写的是什么,狐疑的接在手中展开一看,就瞧见里头的内容,落款盖着二皇子的私章:“这是……”
“这是保证。”说了许久的话皇后已极是疲累:“有了他,将来太后之位无人能与你相争夺。”
莹贵妃激动的看着皇后,似乎有些明白了皇后今天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她要用将来的太后之位,来交换她今日对二皇子的全力相护!
第1056章 生无(2)
“好!”莹贵妃轻轻笑了起来:“那臣妾就等娘娘的好消息。”原地等待不如赌一把,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呢。
至于皇后何去何从?她既然开出这个条件,就一定有她自己的去处。
待莹贵妃离开,皇后唤来毛姑姑,她语带恳求的看着毛姑姑:“……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本宫从来没有想到,到最后留在本宫身边的却还是你。”她伸手握住毛姑姑的手:“你虽非本宫带进宫,可本宫却最是信任与你……本宫想求你一件事……”
毛姑姑红了眼睛,点着头道:“娘娘尽管吩咐,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皇后欣慰的点点头,言辞迫切的道:“去请圣上来,就说本宫快死了,他若是不来他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别想见到。”毛姑姑点着头,皇后又自床头拿了一块玉佩和一个包袱出来:“这是本宫自小随身携带的玉佩,包袱里有些细软和首饰,你拿着吧,将来不管是在宫里还是在外头都要用的。”说着喘了一口气:“本宫食言了,无能安排你将来的颐养之事,不过……等将来二皇子……你有难尽管来寻他便是。”
“娘娘。”毛姑姑异常激动的在床边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您吩咐的事情奴婢谨记在心,绝不辱命!”
皇后点点头:“去吧,不用回来了。”毛姑姑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淌了下来,她深看了皇后一眼,一字一句含泪而道:“奴婢告退!”
此一别,彼此知道将是永远,望各自死得其所也不枉此生。
皇后闭上眼睛静静靠在床头。
毛姑姑提着包袱抹了眼泪匆忙出了凤梧宫,皇后强撑着下了床一路扶着床沿椅背艰难的挪去了梳妆台前,她低头去看镜中的自己,里面的人面黄肌瘦龇面如鬼,她惨然笑了笑,在凳子上坐了下来,抓了木梳轻轻梳着……
这两年头发都掉尽了,如今再梳不觉得是在梳头,却像是在刮着头皮,刺刺的痛却能让她更清醒一分。
放了木梳她抓了桌面上的胭脂,颤抖的伸出手沾了艳红色抹在脸上唇上,又起身翻出凤袍披在身上……
第一次穿上这件衣服时的情景她还记得,当时的她笑面如花,觉得人生坦荡一片光明,而携着她的手正脉脉含情望着她的男人,也将会是她这一生的依靠。
十年,恍然一梦,梦里梦外她觉得很累……
走吧,走吧,也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炎儿,接下来的路母后替你安排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走下去,一定要成功,要将我沈氏当年所受之辱一点一点从那些人身上讨回来。
漆黑的宫殿中,一点光明渐渐走近,皇后眯起眼睛看着那一点光,笑了起来。
“圣上。”即便是看不清面容,皇后也一眼能认出他:“许久不见,圣上可安好?”
圣上在门口驻足,随后摆摆手示意他一个人进来即可,有人在墙角点燃了宫灯,房间里亮了许多,圣上就瞧见披着凤袍面上胡乱涂了胭脂如鬼魅一般的皇后坐在正中,正阴郁的看着他。
“东西呢。”不言其它。
虽然心里早就对他没有期望,可此刻听见他说这句话,她还是忍不住心中一酸,原来他留着她不杀她的原因,真的是为了当年先帝的那封圣旨。
他果然不相信当年母亲当着他的面毁掉的那一封是真的。
“圣上。”皇后忽然动情的落下泪来,眼中饱含了思念:“我们夫妻一场,臣妾也是将死之人……圣上您……”伸出手想要触摸什么:“能不能抱抱臣妾。”
圣上没有看她,负手而立用一种陌生的视线可笑的看着她,仿佛眼前的人他第一次见到,以往彼此从不相识。
皇后等了一刻没有如愿,她重重叹了一口气目光变的悠远,她说起往年彼此间快乐的事情:“……还记得我们洞房花烛夜吗,那一天宫中皆是喜庆的红,你握着我的手,站在宫墙之上,你告诉我,这大周万里江山是你的,也是我的……那时候臣妾觉得好幸福。”
圣上依旧看着她,皇后又道:“……还记得炎儿出生时吗,你那样高兴,仿佛得了至宝一样,你捧在手心里颤抖着手,你抱着我们母子吻着我的额头说谢谢我……”
“还记得……”皇后还要继续,圣上却是言辞冷漠打断:“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皇后一惊看着他,脱口回道:“我只是想让您想起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我们还有个孩子,他很聪明也很上进,他崇拜敬仰他的父亲,这是单纯妻子孩子对丈夫父亲的依赖和依靠,我希望您能记得,哪怕能记起一点点也好。”
圣上紧紧抿着唇,眼神晦暗不明。
皇后忽然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她扶着椅背才不让自己倒下去:“我还想您知道不管是沈氏,还是臣妾或是炎儿,对圣上从来没有过二心,从来没有!”她说的很坚定,挪动的一步:“所以,那封遗诏早就毁了,母亲没有骗您,沈氏没有骗您,臣妾也从来没有骗过您。”
圣上眼神犀利的审视着她,却见皇后言辞切切,渐渐的他的面上也有些动容。
皇后在离他十步之遥的地方再也没有了力气,她贪恋的看着圣上:“圣上,炎儿是您的孩子,他心思单纯即便对您有所隐瞒也只是害怕父亲担心他,而并非是对一个君主的欺瞒……他那么小什么也不懂,臣妾一走他在宫中除了您就再没有亲人。”说完落了泪:“求您好好疼爱他,给他一个完整的人生!”
圣上没有料到皇后请他来只是说这些,她以为她会拿着先帝的遗诏来逼迫他,逼他立了炎儿为储君,却没有料到她用一个妻子的语气来哀求他善待自己的儿子。
想到二皇子的欺瞒,圣上自是怒意难消,可再看眼前的女子,他又生出怜悯。
她说的对,炎儿终归是无辜的,是他的亲骨肉……
“皇后。”圣上忽然见她七窍有血流出来,抬步要过去,皇后发现他在看到自己此等模样时下意识中所露出的紧张不由笑了起来,她绝望的看了一眼圣上,一字一句道:“臣妾守您十年,虽然有苦却也有甜,但臣妾不后悔……若有来生臣妾愿再与圣上相遇……”话音未落她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嘴角一抹嘲讽划过,随即眼睛合上没了呼吸。
仁宗十年,九月十五,皇后沈氏,薨,赐谥号端孝顺慈皇后,葬皇陵。
后人为免将仁宗两位沈皇后混淆,称先沈氏为福建大沈,而后沈氏为小沈氏。
二皇子朱炎亲自捧灵,并请圣命在皇陵守孝三个月,大孝感动于天下。
莹贵妃站在凤梧宫前,看着门上落下的锁头,轻笑起来,皇后果然说话算话,她说给她定金她没有料到她这么快就兑现了。
她问身后的内侍:“去府中问问,定远伯何时回京?”她要与哥哥好好商议一番。
“奴才这就去问。”内侍应是。
三皇子没有外家相助,本人身体羸弱性格又太过仁厚难当大任,她眼中唯一的劲敌就只有乐袖和皇长子,皇长子虽已无外家相助,可乐氏外戚势力强大,又是盘根错接,想要扳倒皇长子就一定先要将乐袖解决了,只要没有乐袖相助,他一个无亲无故的毛头孩子,难成大器!
可解决乐袖,单凭她和哥哥只怕还不能做到,只有找人相助……
二皇子今年已有十岁,也到了定亲的年纪,这个时候如若能为他寻一门得力的外家,对于他们来说,将会是如虎添翼。
“你去将大周所有勋贵的名单找来给我。”她挥了帕子最后看了一眼凤梧宫,头也不回的离开。
内侍跟在后头应是,小步跟着她走着:“二皇子临走前,让奴才转告娘娘,说娘娘若是有事就让人写了条子放在他房里的柜子上!”
“嗯。”莹贵妃微微颔首,吩咐道:“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与西五所的人走近,违令者严惩不怠。”呼喇喇一群人低下了头。
她精心计算着接下来的每一步,却没有想到,不远处乐袖正笑语嫣然的看着她,她的一举一动都落在她的眼中。
乐袖帮敏哥儿理了理身上穿的孝服,道:“累了好些日子了,回去好好睡一觉,瞧你都瘦了一圈了。”
“是。”敏哥儿含笑应是,朝乐袖行了礼回了西五所,他一进门苏公公就迎了过来,递给他一封信:“殿下,督都有信送来。”
敏哥儿拆开信,视线一览随即就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露出面颊上浅浅的酒窝。
交泰殿中,毛姑姑跪在圣上面前,虔诚的磕安后,她道:“奴婢复命!”圣上赞赏的看着她,点头道:“一去十年,辛苦你了。”说着一顿又道:“朕记得曾经答应过你,将来等你顺利完成朕交代你办的事,就定会放你出宫让你颐养天年,如今朕兑现当年的承诺。”说完朝常公公颔首示意,常公公会意走了过来,将手中一直托着的一个匣子放在毛姑姑面前。
圣上又道:“这里是朕赏赐给你的,你拿着它出宫吧,无论经商还是行农随你去吧。”
“谢主隆恩。”毛姑姑又重重的磕了头,捧了匣子起身又朝常公公微微点头告别,在他目送之下出了交泰殿。
常公公待毛姑姑离开,小声回圣上的话:“奴才将凤梧宫里外,以及二皇子的房里外都仔细搜过,确实没有圣上想见的东西。”
难道当年真的毁了?圣上有些疑惑,不由想到皇后说的那句话:“……不管是沈氏还是她,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目光就落在龙案上角,一直被他叠压着的那一封黄绢上……
苏公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悚然一惊,圣上这是要立遗诏?
第1057章 二步(1)
“圣上。”苏公公自门外进来:“皇长子殿下到了。”
圣上握笔的手一顿,微微颔首道:“让他进来。”说完放了笔靠在了椅背上看着门口。
苏公公应是,他瞧着圣上的方才的意思,分明就是要立诏书的打算,为什么现在又将皇长子传了来,难道?
他不禁暗喜,压住心里的激动,他开了门出去,看向一身素衣孝服温雅如风的敏哥儿,笑意自眼底溢出来,做出请的手势:“殿下请。”
敏哥儿朝他微微颔首,率先进了交泰殿。
“儿臣叩见父皇。”敏哥儿抱拳行礼,垂着眼帘目不斜视,苏公公安静的退了出去关了殿门守在外面。
圣上视线也落在这个儿子身上,几个孩子中只有敏哥儿长的与他最为相像,便是行事作风也与他颇为相似,就是因为相似所以他常常对这个聪明心细又极有政治敏锐度的儿子无缘的生出一丝忌惮来。
有的时候,太过了解反而并非是一件好事,就是因为知道对方所有的长处和短处,在做决定上才会顾忌越发的多。
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敏哥儿依言在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并未开口等着圣上说话。
过了一刻,圣上开了口,却是聊起了闲话家常,回忆似的说起他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兄弟间如何相处,先帝又如何处理的,甚至还提及他们有次偷偷溜出皇宫被发现,而被先帝责罚的事情。
他罚的最重,在御书房外跪了一夜,另外几个皇弟不过跪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被各自的母妃求情领了回去,而当时的太子则是连跪都没跪!只有他一个人跪在御书房外,周围是来来往往的内侍和女官,没有人理会他是不是饿了冷了渴了,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那里,直到许多年过去了,他依旧能清晰的记得那个夜晚是没有月亮的,他还记得御史房前的游廊从左到右一共是十二块地砖,从上到下一共是六块……
敏哥儿不知道圣上为何和他说起这件事,却一直认真聆听着他说的话,没有多余的话和表情。
圣上边说边看着他,就见敏哥儿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没有悲悯,没有同情也没有被冷落后的共鸣,他止了话头心中越发的满意!
敏哥儿却知道,圣上要的只是一个能倾听的人,不需要他怜悯也不需要他的同情,他只要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听着他把话说完,然后表达出他最终想要表达的意思即可。
“有时候,朕常常羡慕那些有母妃相护的兄妹,朕暗自想着愿意用十年的寿命换母亲荣宠三年,只要三年……”在宫中,生母没有地位,和没有母亲有时是没有区别的。
敏哥儿面上露出哀容,垂了目光。
圣上眉梢扬起,叹气道:“是不是所有孩子都有过这样的想法?”像是寻常朋友的聊天。
“嗯。”敏哥儿露出思念的表情,憧憬的看着圣上:“儿臣也曾暗暗想过……”有些尴尬的样子:“常常想着,若是能见母亲一面,儿臣愿意做任何事情。”说完又露出温暖的笑容来:“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儿臣有父皇,儿臣愿意用所有的阳寿换父皇平安康健百年。”
圣上笑了起来,父子之间谈话的气氛更加的融洽轻松,忽然,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不想回萧府看一看,朕可是知道萧四夫人对你很是关爱。”
终于提到这件事了,敏哥儿心中一紧提高了戒备,面上却是轻松的回道:“没有。萧府虽承载了儿臣童年的所有记忆,可儿臣知道儿臣终归是过客,儿臣不属于那里……”
圣上对敏哥儿愧疚,因为那么多年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让他流落在外,可对他的顾忌也恰恰来自于此,大义上讲一个君王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虽跟着自己姓,但心却向着别人,若是将江山交给他,将来大周岂不是改姓萧!
而从小义来论,想必天底下没有一对父母愿意见到,自己的孩子爱别人比爱自己多。
敏哥儿也好,萧四郎和析秋也好都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彼此都规避着自己的举止,但凡无要紧的事绝不联系。
这个问题也在敏哥儿心中盘旋了许久,他一直在等,等圣上来问他这个问题,他在等圣上给他一个机会,打消他心底的顾忌。
他红了眼睛看着圣上:“在萧府时,当初儿臣并不知身世的实情,只觉得萧督都对儿臣既严厉又疏离,如此之下四夫人给予儿臣的照佛,就让儿臣倍感温暖,可儿臣自始自终都知道,她终归不是儿臣的生母,以前听先生说典故,血浓于水,那时儿臣不明白,等后来跟父皇回到宫中,才真的明白了这个道理。”
说完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生母留给她的玉佩。
圣上始终看着他,却在见到他这个无意识的小动作时,对他说的话终于完全相信,心里软了软,微微颔首道:“萧四郎读书不多,也难为他替朕担负着教育照顾你的责任,!”
敏哥儿没有说话,垂着头。
“好了,好了。”圣上笑着道:“不说这件事了。”他看了眼敏哥儿对外头常公公笑着道:“去将萧四郎请来,就说朕请他吃饭。”常公公在外头应是,圣上又看着敏哥儿:“你也留下,借着机会好好谢谢他。”
谢什么?是要对过去的一个总结和感谢么?然后彻底了断?
敏哥儿心里凉了凉,还是站了起来,应是道:“儿臣遵旨。”规规矩矩的回了话。
少顷,萧四郎一身朝服被宣进了交泰殿,圣上笑着朝他招手:“今天也别行君臣之礼了。”他自己站起来:“我们去用膳,朕早已饥肠辘辘了。”
“是。”萧四郎的目光和敏哥儿一碰随即分开,父子两人一左一右随着圣上出了交泰殿进了偏殿,苏公公已带人将桌案摆好,铺着明黄的绸布,女官陆续端了菜品进来布好,专用于试菜的内侍拿着银筷一一试吃过后,方才为三人布菜。
各人面前摆了酒盅,圣上兴致不错的样子,端了酒盅和萧四郎道:“你的酒量朕可不敢和你比,你若是嫌盅小便让他们给你换了酒碗来。”
第1058章 二步(2)
“不用。”萧四郎笑道:“微臣也不敢多饮。”
圣上露出诧异的表情,随即眉头一皱闻了闻:“怎么有股子药味?”萧四郎放了酒盅站了起来:“微臣未曾留意,许是微臣身上带来的。”
“大惊小怪作甚,朕也不是闻不得药味,坐下。”圣上摆摆手,待萧四郎坐下他又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药味?”很自然的觉得萧四郎不可能生病吃药的。
萧四郎顿了顿脸上是一闪而过的无奈:“是内子,自生产后药石未断,许是久了我们的衣服上也沾染了药味。”一顿笑着摇了摇头:“我自己到未察觉。”
敏哥儿一怔,就想到那日析秋手心的那一点粉白,又放了心。
“可要请太医过府请脉?”圣上一愣,萧四郎谢道:“已请了太医,说是产后体虚恐一时难以复原。”难以启齿的样子:“妇人之症,甚是棘手。”
圣上若有所思,又端了酒盅:“喝酒喝酒,今日不提扰心之事。”萧四郎应是陪着喝了几盅。
“睿儿,敬大督都一杯。”圣上笑着说着。
敏哥儿却有些激动的去端酒盅,目光飞快的扫过萧四郎的面容,又敛了下去只觉得酒盅是从未有过的沉重,萧四郎已站了起来,端着酒盅:“还是让微臣敬殿下吧。”说完杯中酒一饮而尽。
敏哥儿愣了愣,嘴角干干的扯开一条似笑非笑的弧度,微微颔首:“萧督都,请!”也饮了杯中酒。
“都坐吧!”圣上端着酒盅,笑容满满。
析秋逗着萦姐儿,拿着各色的布条在她眼前晃动,嘴里笑着念叨:“父亲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回来,你说圣上找他会有什么事呢?”
萦姐儿露出没牙的小嘴,盯着眼前滑动的布条直笑。
再去看她旁边躺着的另一个正呼呼睡的正香,无论身边的说话声有多嘈杂,他只管睡的香甜。
析秋捏了捏恭哥儿的小脸:“……真是瞌睡虫。”又逗着萦姐儿:“还有你四姨母,也不知生了没有。”
前些日子韩家来报喜,韩夫人生了一个女儿,洗三礼的时候析秋告病未去观礼,只让人送了礼过去,而今儿一大早她让岑妈妈去周府看完佟析砚,佟析砚迟迟未生她心里担心就每日让岑妈妈去瞧瞧,今儿岑妈妈回来就说佟析砚发作了。
这都中午了,也不知生出来没有。
她一边记挂着萧四郎,一边记挂着佟析砚有些心不在焉的和萦姐儿说着话。
中午哄了两个孩子睡了午觉,她和炙哥儿说话,炙哥儿着急武师傅的事情,就问道:“娘,什么时候帮我请师傅回来啊。”三舅舅也教了他几日,不过他事情多又要去宫里,他大多时候都是自己在练。
“快了。”析秋笑着看着他:“过些日子就会有师傅来,可是极好的。”炙哥儿眼睛一亮:“真的?”
析秋点头确认,炙哥儿高兴的蹦了起来:“那我去外院了,坤哥儿还在等我呢。”
“哎呦,哥儿小心些。”岑妈妈在门口侧身一让,炙哥儿已从她身边飞了出去,岑妈妈惊出一身冷汗来,炙哥儿哈哈笑道:“妈妈要相信我的身手!”只听见声音已不见人。
尽管吓的不轻,岑妈妈还是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朝析秋行了礼:“夫人。”析秋微微颔首,问道:“怎么样,可生了?”
岑妈妈应是:“生了,生了,是位千金,六斤四两重,母子平安,周家下午进府来报喜。”
析秋笑了起来,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析秋又问了岑妈妈许多细节的事儿,岑妈妈才退了出去。
析秋也很高兴,佟析砚前头生了念哥儿,这会儿得了个女儿,一对儿女也算是圆满了,若是周夫人泉下有知也会很高兴吧。
“在想什么?”萧四郎自门口大步跨了进来,正瞧见析秋一个人坐在炕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尽是笑容,他不待析秋反应过来,过去揽住她:“这么高兴?”
析秋反应过来,过来看着他上下打量过后闻到淡淡的酒气:“喝酒了?和圣上喝的?”
萧四郎抱着她点点头。
“我去给你倒杯水。”要起身给他倒水,萧四郎紧紧抱住:“不用,我没醉。”一顿又道:“不过喝了几盅罢了。”
析秋想想也是,和圣上喝酒也不可能喝的太过,便没有强求,遂问道:“怎么了?圣上和四爷说了什么?”
萧四郎将头搁在她的头顶上,沉默了许久,析秋想抬头去看他却又因为角度的关系瞧不见,等了很久才听到头顶幽幽传来他的声音,却是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道:“你想先去哪里看看?”
析秋愣住,怎么会突然说起要去哪里看看?
她正要反问,却蓦地明白过来,紧张的推开萧四郎扯住他的衣袖,问道:“圣上请四爷去做什么?”
萧四郎淡淡笑了起来,摸了摸析秋的脸说不上是高兴还是落寞:“没有说什么,只请我吃了一顿饭。”说着将敏哥儿作陪的事情说了一遍。
析秋向来心细,听完他说的话,便道:“四爷有什么打算?”
“你说呢。”萧四郎捏了捏她的鼻尖,又指了指桌上摆着的药碗:“要用上这个了。”
析秋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生怕错过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落寞。
“傻丫头。”萧四郎看着她:“我没事。”
析秋依旧看着他,确认他真的没事才微微放了心,萧四郎又贴过来,抱着她呼着气道:“若我闲赋在家,整日游手好闲,夫人会不会嫌弃为夫?”
“会。”析秋噗嗤笑了起来,抱着萧四郎心里也觉得空落落的,他今天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一刀一枪一步一个脚印拼出来的,如今要让他放弃这一切,先不说他心里会不会抑郁,但让他无所事事和她一样曲在这内宅里,真的是委屈他了。
“我就怕四爷嫌闷不肯陪我们母子,整日里花街柳巷的转悠!”析秋嘟着嘴假装不满,萧四郎看着她俏皮的样子,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哈哈笑道:“我若真去,夫人要当如何?”
析秋扬眉:“自是关门落锁搓衣板伺候。”萧四郎大笑起来,笑声洪亮。
两人逗趣说闹了一阵,析秋为萧四郎泡了茶,扶着他靠在炕头上,她低声问道:“那太平侯那边的事情,四爷是要交给阮侯爷和钱伯爷去做吗?”
“嗯。”萧四郎微微颔首,闭着眼睛淡淡的道:“这件事他们做,比我们做要更合适。”
析秋应是,觉得萧四郎说的有道理,但这件事恐怕也不会顺利,希望阮侯爷他们能应付才是。
第1059章 三步(1)
萧四夫人两次生产皆是艰难万分,虽有惊无险却大伤了元气,身体不但未复原还一日亏损一日,直至现在外间已几度传出病危之言。
听闻者不免觉得惋惜,更是对萧督都赞叹不已,他整日守在床榻前亲自端茶倒水,衣不解带体贴入微。
可尽管如此,四夫人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人人摇头叹息。
析秋躺在床上,春柳几个皆是苦着个脸进进出出,端水端药没有主心骨站在院子里发呆,甚至还有低低的哭声自院子里传来。
自督都府里传出的绝望之气,似乎满京城都能感受得到。
“四爷,太医来了。”天诚隔着帘子喊了一声,碧槐进了门低声与萧四郎和析秋禀过。
析秋抿唇轻笑,将身后垫着的迎枕拿下来重新躺了下去,萧四郎替她整理了被褥,两人目光对视一眼,又是一转方才的清明目光又变成无力焦灼的样子。
“督都。”两位太医一前一后进了房门,碧槐放了床上的帐子,析秋隔着帐子见萧四郎起身朝两人微微颔首:“有劳。”
“请!”太医近了床前,碧槐服侍着她将手放在脉诊上,析秋看着太医搭了手指在她手腕,房里的一时间没有了旁的声音。
自三日前萧四郎从宫中回来,两人商议后隔了一日便传出她病重的消息,萧四郎理所应当的没有上朝去衙门,整日守在家中陪着她床前床后的伺候,外间都知道他们夫妻感情和睦,如今她上有太夫人照顾下有嗷嗷待哺的婴孩,她若是一走家中可不就要乱套了,所以,萧四郎有此反应,在众人眼里毫不奇怪。
但今天一早萧四郎递了奏折辞官,却引起了朝廷上下强烈的反响。
奏折上写了许多的言辞,动情之处更是令读者热泪盈眶感动不已,结尾处情真意切,只希望能尽心照顾内子,若有物可换与她健康平安,他愿上刀山下火海,付毕生精力,只愿得她相伴生死不离。
众人诧异一向冷面寡性的萧四郎竟是多情种子,竟是为了美人权势名利皆可抛……
圣上拿了奏折也是愣了一愣,却不像不知情者一味惊诧,他将奏折拿去给敏哥儿看,敏哥儿却是一副很自然的反应:“……都督和四夫人夫妻感情一向极好,如今四夫人身体抱恙,都督辞官归田专心照顾她身体,儿臣到并不惊讶。”
圣上看着他,微微颔首,事后还是遣了太医去督都府里为四夫人请脉。
“如何?”萧四郎见太医松了手指,一步上前轻声询道。
太医手了脉诊,脸上也露出郑重的表情,朝萧四郎一伸手:“还请借一步说话。”不愿当着病人的面讨论病情。
萧四郎微微颔首,吩咐碧槐:“仔细照顾。”碧槐应是,他便和太医出了房门去了暖阁。
“夫人。”碧槐有点紧张:“太医会不会看出什么来?”
“嘘!”析秋朝外面看了看示意碧槐稍安勿躁:“静柳姐给的药我连吃了半个月,昨日别的郎中诊脉就已察觉不出,他们也不会例外的。”他们为了营造气氛,重金请了几乎半城的郎中,这么人进进出出又是得出同样的结果,所以不过半日外头已经疯传她活不过一个月的消息。
碧槐心中不安的哦了一声,将帐子挂起来,小声道:“可是太医的医术不是要比外头的郎中好一些嘛。”析秋想要去听隔壁说话声,见碧槐咕哝着,她回道:“医术上或许会精湛些,但若只是探脉诊断也不会分出厚薄的,你别多虑了。”
萧四郎负手进了门,他走到床前析秋已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太医如何说?”萧四郎便笑着点头道:“毫无二致。”
“阿弥陀佛。”碧槐的反应比析秋还要快,她双手合十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要知道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太医察觉出什么,四爷可能就要担负欺君之罪了。
析秋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道:“你快去瞧瞧萦姐儿和恭哥儿,告诉马氏这会儿该吃奶了。”
碧槐笑着应是退出去,退到门口变戏法一样沉了脸色出了门,还适时的拿了帕子擦了眼角。
析秋正要说话,外头岑妈妈隔着帘子道:“夫人,阮夫人,钱夫人到了。”说着一顿又道:“七舅爷大舅奶奶七舅奶奶和定远伯的陈夫人也前后来了。”
析秋和萧四郎对视一眼,萧四郎起身:“我去外院。”析秋应是他便掀了帘子出了门去。
阮夫人和钱夫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四夫人。”阮夫人三两步走到床前,待瞧见析秋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发着青黑色,一改往日的清丽雅致满身被死沉之气覆盖,她就红了眼睛:“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我听到时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外间是谣传呢,没想到真是……”钱夫人也跟着后头语有哽咽不敢置信。
“快给两位夫人沏茶。”析秋吩咐春柳去沏茶,她又道:“劳烦二位来看我,快请坐。”
阮夫人摆着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我们作甚。”在床前落了座,瞧见析秋放在外面骨瘦如柴的手,心疼的帮她放进被子,又给她理了理被子:“怎么就瘦成这样了。”说着一顿又道:“大夫怎么说?”
“也不是什么大病。”析秋笑的很无奈:“就是妇人之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自生了萦姐儿和恭哥儿,这一个多月近两个月身上都没干净,潮水一样的……”她说着一顿叹息道:“只能慢慢调养了。”
阮夫人和钱夫人深信不疑,叹道:“这最是亏我们女人的身子的了。”钱夫人又似想起来什么道:“我听说有个什么熏蒸法,就是将人放在木桶里,里头再泡些中药,连续蒸几个月不论什么病都能好个七八成,若不然你试试?”
析秋知道她们是真着急,如今大势未定析秋若有个三长两短,以萧四郎的个性说不定真的撂挑子了,这眼下乱纷纷正是最关键的时候,若是出了纰漏她们谁也好过不了。
“谢谢,稍后我让人去问问静柳姐,让她配些药我也试试。”析秋面露感激。
第1060章 三步(2)
钱夫人点头应是:“不管好赖,只要对身体没有害处,试试也没有坏处。”她说完,析秋含笑点头:“为我的事让你们操心了,你们也忙的很,还亲自跑一趟。”
“我们之间还说这样的话,我恨不得代你受了这罪才好。”阮夫人说着一顿又道:“再说我们也没没事可忙的。”
正说着,江氏陪着陈夫人进了门,江氏一见析秋就红了眼睛:“六姑奶奶。”她知道实情,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该演的还是要情真意切。
陈氏瞧见析秋的模样一怔,站在门口一时间竟露出恍惚的样子。
“大嫂,弟妹。”析秋说完又去看陈夫人:“陈夫人,快请坐。”江氏点头应是和陈夫人进来,陈氏这才回过神来,一时难以接受眼前虚弱病态憔悴的人是析秋。
陈夫人迅速看了眼江氏,见她已经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睛,她目光一转,关切的走到床边来,上来打量了析秋的面色,眼底一抹异色划过,随即也面露动容道:“月子里见你时还笑语盈盈精神极好,这才这点日子怎么就憔悴成这样了。”
析秋就将方才和阮夫人钱夫人说的话,又和陈夫人重新说了一遍,陈夫人夸张的叹了口气,还擦了擦眼角,伤感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各样的药材都带了些来,也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若是哪一味得用了你和我说,我回头再让人送来。”
“给您添麻烦了。”析秋吃力的笑着说着:“我这身子……”很绝望的样子。
陈夫人又出言安慰她,江氏则坐在一边默默的陪着,钱夫人和阮夫人难得的没有因为陈夫人的到来率先离开,而是和江氏一起让在了一边。
陈氏揪着帕子出神的盯着析秋在看。
“弟妹你怎么来了。”析秋看着陈氏:“你还怀着身子,别过了病气。”
陈氏摇着头:“我没事。”说着有些尴尬,说起家里的事怕析秋惦念:“姑奶奶好好养着身子,七爷和姨娘都好的很,您不要挂心。”
析秋去看陈氏,就见她眼底是真实的关怀和担忧,她略感欣慰点头道:“辛苦你了。”陈氏哽咽着没有说话。
陈夫人回头看了眼陈氏,目光一瞬间有些晦暗不明,转头又亲切的道:“照顾相公婆母,这些都是她该做的,四夫人若有事尽管吩咐她去做,她在家里身体就好的很,受点累无妨的。”
陈氏扯了扯嘴角,朝析秋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她自己就是最重要的。”析秋含笑道看着陈氏。
陈氏侧转过去飞快的抹了眼泪。
陈夫人垂了眼眸,目光微闪,起身道:“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事实在脱不开身,我明天再来看您。”
“偌大的府都是您在打理,事情多的很,您不用常过来免得为了我耽误了您的功夫。”析秋说着又对江氏道:“大嫂,劳烦您帮我送送陈夫人。”
江氏站了起来点头应是,陈夫人已道:“亲家大嫂已陪了我一路,别累着她了。”说完牵上陈氏的手:“让妹妹送我吧!”
析秋和江氏都朝陈氏看去,陈氏看了眼析秋和江氏,颔首应是陪着陈夫人出了门。
一出门陈氏见四周无人,便言辞冷漠的道:“……怀着身子也没什么金贵的,你平日没事就常过来走动,别分不清主次。”陈氏垂着头应是,陈夫人又道:“伯爷今天就要回来了,接下来就是关键的时候,你精心些若是有事我会让人来通知你。”
“大嫂,我知道了。”陈氏温顺的垂头应是,陈夫人摆着手道:“你回去吧,别让她们对你起心了。”说完不看陈氏头也不回的带着人出了院子。
陈氏看着陈夫人出了院子,面无表情的回身重新进了房门。
“陈夫人走了?”江氏问道,陈氏点头应是:“走了。”在江氏身边坐了下来,阮夫人和钱夫人皆是用审视的目光去看陈氏,随即又想到她毕竟是析秋的弟媳,两人收了目光也起身告辞:“我们也回去了。”
析秋让岑妈妈送她们出去。
江氏当着陈氏的面也不好和析秋说别的事儿,只象征性的安慰她,中午妯娌两个就在房里用了饭,江氏又道:“若不然让炙哥儿去我那边住几日吧。”怕炙哥儿没人照顾。
“没事。”析秋笑着回道:“大夫人将他接过去照顾了,太夫人这两日也有些不大精神,她无暇分神索性就将炙哥儿接过去了,也能和鑫哥儿晟哥儿做个伴。”
“那也好。”江氏赞同的点点头,和陈氏又陪着析秋坐了会儿,见她面露疲倦这才回去。
陈氏一步三回头,析秋笑着朝她颔首,叮嘱道:“你别常来回的走,照顾好自己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陈氏低头红了眼睛,快步出了门。
一连几日,府中来来往往探病的人车水马龙,析秋连看顾萦姐儿和恭哥儿的时间都挪不出来,这一日送走许夫人和黄夫人,萧四郎自外间回来,进门便道:“太平侯进京了。”
析秋坐起来靠在床头,问道:“圣上接见了吗?”
“嗯。”萧四郎点头回道:“令定远伯和锦乡侯作陪。”
太平侯乃先祖封的爵位,现如今大周有爵位的功勋之家,能与太平侯相媲美的已是屈指可数,而且,太平侯数代行事低调,前任侯爷几乎一生没出过太平,可尽管太平侯在朝中已数代无人经营,可其积累的人脉以及先祖封爵的号召力依旧不可小觑,如此低调又极富盛名及势力的太平侯,突然被圣上召见,不得不让人多想。
起初析秋还未明白,直到萧四郎轻言:“现任太平侯兄弟三人,子嗣并不旺盛,到他这一枝家中仅出一儿一女,儿子今年十八有余,女儿今年芳龄十岁。”
一语点醒,析秋惊讶的看着他:“你是说,圣上有意为其中一位皇子选这位太平侯嫡出的女儿为正妃?”
“只怕比你想的还要深些。”萧四郎淡淡的道,析秋秀眉微锁,比她想的还要深些,难道是……
她看着萧四郎,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对太平侯此人如此挂心,不由道:“圣上看中太平侯一族行事低调不与外界争锋,所以……”所以想要太平侯成为未来的大周第一外戚?
皇后之选向来苛刻,地位低了自是难有一国之母的威严,可若是势力太大……史上外戚干政数不胜数,圣上担心将来他的儿子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怕外戚势力太大儿子压制不了,所以精挑细选之下,挑了既地位尊崇又行事低调的太平侯?
如此说来,若是这一次圣上将太平侯的女儿定给了谁,那是不是就可以认作他是变相的立了储君?
析秋心思转过,含笑道:“圣上真是用心良苦,令定远伯和锦乡侯作陪,没有半分的厚此薄彼。”
第二日,朝中一场形式诡异的“大战”拉开了帷幕,太平侯自承爵那年进京谢恩后再没进过京城,可是,可能连他都没有想到,他此次的到来是这样的受欢迎程度。
几乎半朝的朝臣出动,请客送礼登门拜访,雅妓美婢,包场喝花酒……甚至还有人来前细下了功夫,追溯到祖宗十几代攀上了个表亲,一时间称兄道弟好不热闹,而太平侯此人也颇有意思,送礼时一概来者不拒,认亲时一律不否认,当事人皆以为攀交顺利,客来礼往门庭若市。
只是,过了十来日,太平侯却是一封奏折递交了上去,奏折上详细列着所有前来拜访之人所送之礼,所认之亲甚至连说的话也都详列在上,事无巨细。
一时间朝中哗然,人人自危,也同时对太平侯此人又了一番重新定义,自此再无人敢登门拜访。
圣上惩治了几位手法高调的,也同时对太平侯愈加的满意。
定远伯陈晖急的抓耳挠腮,和陈夫人发起了牢骚:“你瞧瞧他,油盐不进的,正当自己已经是国丈了。”想到自己连连碰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陈夫人给她揉着肩膀,出主意道:“伯爷别恼,是人总会有弱点和喜好的。”她说着一顿又道:“你不如派人去太平仔细打听打听,侯爷平时做什么爱吃什么等等喜好,到时候你对症下药岂不是事倍功半?”
“你都能想到我岂能想不到。”陈晖泄气的道:“我早就打听过了,礼也送了。”派了那么多人送礼去,却眼睛眨也不眨的退回来了,他真是颜面尽失。
“那我们再想办法。”陈夫人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娘娘可是说了,若是太平侯的事办不好,我们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一句话令陈晖浑身一颤,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就道:“太平侯子嗣一向单薄,家中虽也纳了两房妾室却皆是无所出。”她看着陈夫人动起了歪心思。
第1061章 四步(1)
“四爷。”天诚隔着帘子喊了声,萧四郎应了对析秋道:“我去看看。”析秋应是萧四郎披了衣裳起身去了房外。
析秋坐了起来端了杌子上放的茶喝了一口,喊了春柳进来:“萦姐儿和恭哥儿在做什么?”
“刚刚洗了澡。萦姐儿在和宋氏玩,恭哥儿……”春柳说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恭哥儿自出生开始就一直睡觉,便是醒了也是半眯着眼睛小憩的样子:“在睡觉。”
一开始析秋还担心他有什么病,让人抬了轿子去秦府将阮静柳请了过来瞧过,确认没事才算放了心,她也没有见过这样嗜睡的孩子。
“你去瞧瞧,让宋氏别和萦姐儿玩太久,早点休息。”析秋轻声道,春柳应是出门去。
萧四郎脸色古怪的进了房门,在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析秋看着他问道:“有什么事?”
“嗯。”萧四郎放了杯子过来,在床外面躺下搂了析秋回道:“定远伯将陈小姐带去了鸿雁楼。”说着一顿又道:“……几位阁老今晚在鸿雁楼宴请太平侯。”
析秋惊讶的不得了,坐直了身子看着萧四郎确认道:“他将陈小姐带去了鸿雁楼?”陈小姐与莹贵妃有几分相似,却要比莹贵妃更娇弱一分,颇有美貌。
萧四郎微微颔首,析秋当即露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来,难道他要效仿才子佳人,让陈小姐和太平侯艳遇一场?
“这件事可大可小。”析秋看着萧四郎道:“要不要通知太平侯?”定远伯也是作的好精算,让陈小姐和太平侯偶遇,若是成了陈小姐嫁去定远伯,以陈小姐的身份做妾是不可能,说不定能求了圣上赐一个平妻,大周虽少有此类的事情,但也不是无例子可寻。
前朝一位松江籍的袁秀才,娶得一贤妻,夫妻二人感情甚笃,后袁秀才上京赴考却遗憾落榜,袁秀才家中并不富裕从京中回乡来回盘缠早已用尽,他索性修书一封告知家中妻子他留在京城待三年后再考!
却不料松江在这三年内遭遇一场百年难见的瘟疫,袁夫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袁秀才辗转托人打听,却得知妻儿已经病故,他悲痛之下发奋苦读一举高中次年又连中了进士点了庶吉士,其人品正直又懂为官之道很快连连升迁,同时也得了上司的青睐,将家中嫡女嫁与其为妻,却不料成婚方一个月原配陈夫人历尽苦难找上门来,一时间大家都不知如何处置。
一是原配糟糠袁秀才不想休更不能休,一是上司之女也是明媒正娶,两难之间其岳父竟求了太后,赐了原配陈夫人平妻的头衔,传为一时美谈。
也开了平妻之先河。
自古后宅皆是主母当家,但因平妻与正妻地位和权利相当,如此之下便会出现主次不分情况,导致妻妾争斗家宅不宁,所以到大周后鲜少有人效仿!
有先例可寻,以陈小姐的身份求一个平妻之位也足以。
想必定远伯也是如此考虑的吧,否则他又怎么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不过若真是成了,定远伯便多了一个胜出的筹码!
“不用。”萧四郎帮她盖了被子:“别受了凉。”拉着析秋躺了下来,轻声道:“明天就会结果,早点睡吧。”不以为然的样子。
看来他对太平侯此人颇有信心。
析秋动了动换了个姿势,想了想也觉得是,便偎在萧四郎怀里又问道:“太平侯和几位阁老在鸿雁楼吃饭?”不是不见客的么?
“圣上付钱。”萧四郎顿了顿又解释道:“令几位阁老作陪。”
大老爷岂不是也在?
看来,圣上对太平侯真是重视有嘉,竟让六位阁老陪酒。
又说了旁的事,析秋问起敏哥儿:“他这两日在做什么?”萧四郎将手枕头又侧目看着析秋,回道:“因二皇子去守皇陵,三皇子身体又未康复,圣上便让人将课堂搬去了御书房后殿,敏哥儿白日在那边听先生讲课,晚上陪同圣上一起看各处奏折。”
“陪圣上批复奏折?”圣上这又是为何意?
萧四郎微微颔首,目光淡然,析秋不禁去想在守皇陵的二皇子,自手臂欺瞒之事被皇后之死掩带过去后,他便去了皇陵,这期间一切平静圣上甚至都不曾责备盘问过他一句,而问题就在这里,儿子的手臂受伤作为父亲的圣上做表现的太过平静了些,平静的让人不得不多想。
她起初还担心他们高估了圣上对此事的在意程度,现在看来,圣上不是未怒而是积怒在心未表露罢了。
第二日一早萧四郎早早起身,析秋迷迷糊糊间问道:“不是不去上朝么,怎么起的这么早?”萧四郎站在床边看着她嘟着嘴睡相有趣,他语气也变的轻快起来:“带炙哥儿去练剑。”
“哦。”析秋应完才忽然惊怔似的睁开眼睛看着他:“四爷今天就开始了?”一顿又道:“炙哥儿在娘那边呢。”
萧四郎忍不住俯身在她嘴上啄了一口,笑着点头道:“我让天诚去接他了。”扣上最后一个扣子:“你再睡会儿。”
她早就知道萧四郎有这个打算,所以才一直没有给炙哥儿重请武师傅,但一直以为他要等圣上的批复下来,没有想到他今天就开始了。
不知道炙哥儿知道父亲亲自教他武艺会是什么表情。
析秋轻笑起来,也没了睡意,起身靠在床上:“四爷帮我将春柳和碧槐叫进来。”
萧四郎看着她摇摇头,便出了门,不一会儿春柳和碧槐进了门,两人左右挂上帐子,碧槐端了红枣茶来,问道:“夫人今天要起床了?”
“嗯。”她躺了好些日子了:“身上酸疼酸疼的,在房里走走吧。”
碧槐含笑应是,春柳又道:“奴婢将姐儿和哥儿抱过来陪陪您?”说着服侍析秋穿了袄子。
“去看看,若是醒了就抱过来,若是没有就让他们再睡会儿。”析秋下了床去了净室,碧槐进去服侍春柳则去了隔壁。
两个孩子早上醒的早,析秋陪着玩了一会儿便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