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分别(2)
正如卫辉起事,面上皆是一群受灾的百姓,一旦平息了事情,这些起事的百姓何去何从是杀是留,昨日话题便是冯阁老的事以及卫辉府处决的事,要如何做如今只能看圣上的裁夺和旨意了。
析秋噤了声没有说话,却是注意到佟慎之的话……不知道这次的朝臣动荡,会不会让圣上来一次彻底的清查,那么大老爷有没有可能在这次的事件中出头呢,心里想着她就朝萧四郎看去,只见萧四郎眼帘低垂端着茶慢慢喝着,仿佛在思索什么。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话,个人都有心思,徐天青有些坐不住,离了椅子走到析秋面前,期待的看着她:“六妹妹,我的扇套没有了,你能不能再给我绣一个?我喜欢你上次给我绣的那对宝蓝色的,和我的扇子正好配着,真好看!”
析秋愣了愣,萧四郎眼帘就抬了起来朝徐天青看去,面上看不出什么但眉头却极快的蹙了蹙,佟析砚瞧见就飞快的接了话道:“表哥,回头我陪你去我的绣庄里挑选可好,那里头要什么样儿的都有,六妹妹现在有孕在身,可不能累着她了。”
析秋点了点头,看向徐天青道:“四姐姐的绣庄里许多绣娘,你去挑几个喜欢的。”说着瞧见徐天青的脸色变了变,一顿又笑道:“顺便也帮我选几样,难得去四姐姐那边可得多得些好处才是。”
“你也想要?”徐天青的注意力被转移,随即点了点头,转头看向佟析砚:“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你的绣庄里?”
佟析砚立刻答道:“明天,明天就去。”总算将这个话题带过去,佟析砚余光偷偷去看萧四郎,暗暗松了口气。
临近中午,阮静柳和佟慎之以及萧四郎带着徐天青结伴去了京衙,析秋和江氏以及佟析砚在府里,鑫哥儿就将析秋给他讲的故事,又给佟析砚和江氏说了一遍,一屋子的欢声笑语不断,下午阮静柳几人回来,萧四郎和佟慎之则是去了衙门里。
他们一进门析秋便紧张的问道:“可找到那位侍女?”
“找到了。”阮静柳点了头答道:“今晚子时我便着手为他引蛊,先来和你打个招呼,我要先回医馆准备!”说着朝江氏和佟析砚点了点头。
徐天青默默的跟在后面,眼神呆滞完全没有反应。
“辛苦您了。”江氏走过来朝阮静柳行了一礼:“这段时间一直麻烦您。”
阮静柳淡淡笑了笑,佟析砚则是走过去和徐天青说话:“表哥,你要乖乖的陪着张医女,快点好起来!”
徐天青垂着头,没有说话,几个人不由皆叹了口气。
阮静柳带着徐天青就出了门去了医馆。
江氏和佟析砚也各自起身告辞,析秋带着两个孩子送她们出去,刚到门口大夫人来了,析秋这两天一直惦记着她,见到她不由急着问道:“大嫂,您还好吧,府里都还好吧?”
大夫人神色淡淡的,目光深深的打量了一眼,见析秋并无大碍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府里一切都好。”析秋陪着大夫人进了暖阁,她问道:“娘和二哥到底怎么回事,四爷也不甚清楚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三哥到底什么时候将他们带走的。”
大夫人拧了眉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只知道一早上去给娘请安,满府里找不到她和吴妈妈的身影,娘寻常不会出门,即便是出门也会和我打了招呼,门房甚至都没有备车的事情,我当时便觉得事有蹊跷,这会儿想起来,娘他们恐怕晚上已经不在府里了。”
析秋紧紧蹙了眉头:“您是说,三哥头天晚上就将娘和二哥带出府去了?”大夫人听着就点了点头,道:“娘,二弟还有绿珠皆寻不到踪影。”
短短一天的时间差,萧延诚能将太夫人和萧延亦藏在哪里?或者说他们已经不在京城了?
她心里冷了下来,侯府里想必无论是大夫人还是萧四郎都仔细搜查过,就连京城内外那几日也是巡逻的人不断,想要将人送出去谈何容易!
大夫人也拧了眉头,脸色并不好看,妯娌两人便并肩坐着没了话,过了一刻大夫人看向析秋问道:“那天晚上的事我也听说了,极其的凶险,你还好吧?”
“我没事。”析秋就简单的将那天晚上的事和大夫人说了一遍,大夫人听着面露唏嘘:“……幸亏四弟赶回来了。”
否则局面不堪设想。
外面碧槐进来,探了头道:“夫人,韩家来人报丧了。”
析秋点了头道:“让岑妈妈去见见,问一问可需要我们帮忙之处。”韩家的情况她也听说了,韩大人不在府里,韩府如今就是韩夫人一位孀居寄住的妹妹主持大局,府里头几位妾室据说也不安分,这会儿韩夫人去世,连尸首都没有统共只剩下一张辩不出样子的人皮来,府里头直说不吉利,不让韩夫人的妹妹办丧事。
闹将起来。
大夫人听着也脸色沉了沉,欲言又止却是站了起来,道:“我就来看看你,府里头还有事,就先回去了。”说着一顿又道:“鑫哥儿还好吧?”
析秋没将鑫哥儿受惊的事说出来,免得大夫人担心,就报喜不报忧的道:“挺好的,和敏哥儿刚睡了。”大夫人点了点头,便带着门外的守着的唐妈妈和几个婆子出了门。
析秋就找来春柳吩咐道:“你去看看,这两日府里出了什么事。”她总觉得大夫人有事瞒着她。
“奴婢这就去。”春柳应是,从东角门出去一路轻车快马在大夫人回府之前去了侯府里,和守门的婆子聊了一会儿,眼瞧着大夫人回来了这才避开了回了府里。
见了析秋,她禀道:“婆子说从昨天晚上开始五夫人就上了门闹,说要见太夫人又要见侯爷,说是当初分家的事不均,要求太夫人重新分。”
析秋听着紧紧蹙了眉头,不由问道:“五爷呢,怎么没有阻止?”
“听说五爷去了一位同僚家中了,那位同僚的家好像还挺远,出门有好几日了。”春柳慢慢的回道:“大夫人不答应,五夫人就逼着大夫人将太夫人交出来,说了许多的难听话……府里头下人听见了,都为大夫人抱不平。”
第718章 分别(3)
五夫人到底想干什么,这个时候不能去帮一把,却在后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定是知道了三爷和三夫人的事,才会这个节骨眼上去和府里闹,难道是想惹怒了太夫人,好将她和五爷从侯府里摘出来,将来圣上若是治罪,她也能避开?
她摇了摇头,真是愚不可及!
“这样。”析秋听着就朝春柳招了招手:“你去唐府门上……”唐家大奶奶可不是省油的灯,若是有她在,想必五夫人也得不到什么好处,不过大夫人为人清高和唐家大奶奶的关心也不亲近,想必不会和她说的。
嫂子帮小姑子,也在情理之中,旁的人也没的话说。
春柳应了,傍晚时候就去了唐府。
直到第二天中午,春雁从医馆里过来给析秋报信,说的徐天青的病治好了,这会儿有些虚脱人也没有醒过来,不过张医女并无大碍,至于阮静柳却是累着病倒了,析秋让岑妈妈带了几个丫头去四象胡同照顾她。
佟全之和佟敏之在府里住了两日,便各自搬回去了。
朝中风云暗涌,萧四郎连着忙了两日,直到第三日正午才从朝中回来,析秋见他明显瘦了一圈,拧了眉头心疼道:“四爷去睡会儿吧!”
萧四郎点了点头,握了她的手目光深深的看着,低声道:“陪我一起睡吧。”析秋一顿,这会儿是中午时分,她想了想道:“好。”
两人并肩靠在床上,萧四郎贴在她的肚子上听了好一会儿,又试着和孩子说话,析秋看着萧四郎,知道他有话要说也并不着急,只和他说府里的事,过了许久萧四郎撑着手臂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多有不舍和心疼:“昨天……我与圣上说起苗疆之事……”
析秋听着便神情一紧,问道:“怎么说,圣上可答应了?”
“嗯。”萧四郎点了点头,道:“我定会在两个月内赶回来,也与岳父和慎之说过,你若是独自一人在家中不便,就回去住些日子。”
“不用。”圣上能同意,这也是他对萧四郎的信任,析秋摇头道:“四爷不用担心妾身,妾身不会有事的。”说着一顿又道:“只是娘和二哥,就怕夜长梦多!”
萧四郎沉默的点了点头,搂着析秋长长的没有说话。
析秋侧开脸,将眼眶中的眼泪隐了去。
第二日,萧四郎带着三百近身侍卫以及三夫人,赶赴苗疆,圣上亲自送行与皇城外,析秋含着眼泪送他出府门,直到他身影消失才慢慢转了回来。
“夫人,要不然奴婢陪您回去住些日子吧。”春柳小声道。
“不用。”析秋摇了摇头:“坤哥儿还小,姨娘又有身子,大嫂照顾不过来,回去了也多有不便。”春柳听着叹了口气,扶着析秋进了门。
自从成亲后,只有刚开始的几日萧四郎去了山东几日,至此他们就一直在一起,有时候即便他朝中事忙不曾回来,析秋也觉得心中有底没有什么多担心顾忌的,这会儿他人不在,析秋顿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披着衣裳带着岑妈妈和春柳去萧四郎的书房里,找到疆域图仔仔细细去算萧四郎的行程。
岑妈妈看着直叹气也不能说什么,又怕析秋冷了,就将书房里的地龙烧的暖烘烘的……
析秋指着一处回头问岑妈妈:“今天第三天了,按四爷的行程,这会儿应该到太原了吧?”京城到镇远路途遥远,一路快马加鞭恐怕也要半个月多月,其实萧四郎的时间非常紧迫……
岑妈妈哪里知道,摇着头道:“奴婢最远只去过山东,别的地儿也不知道。”说着一顿:“夫人,您歇会儿吧,这两日奴婢瞧您都睡的不好,眼见着刚长的点肉又瘦了下去了。”
析秋失笑,合上疆域图却拿起来桌边萧四郎常翻的书来看。
就觉得坐在他常待着的地方,心里头安定!
第二日,析秋在书房中醒来,岑妈妈就拧了眉头道:“夫人,武进伯任夫人和任三奶奶来了。”析秋听着一愣,问道:“面色怎么样?”
岑妈妈想了想,摇头道:“奴婢瞧着任夫人脸色可不这么好,任三奶奶也憔悴的很。”
析秋拧了眉头,任隽还在大理寺没有出来,最近圣上也没空理他,朝中就冯阁老的事闹的满朝风云的,反而是佟慎之在此次风云中崭露头角,一日内被圣上召见了两次,与沈季以及另外两位阁老与太和殿中一起议事。
“夫人若是不想见,奴婢就去回了吧,您身子重,若是不见也在情理之中。”岑妈妈劝着道。
第719章 等待(1)
佟析言和任夫人来的目的,她心里头清楚。
任隽仍旧在大理寺中,武进伯府如今可谓是在火上烤油里煎的时候,凭着任隽和荣郡王的关系,又合伙开了醉仙楼,圣上现在只是没空理武进伯府,朝中众臣的注意力暂时还没有放在上头,但凡有人起了头,只怕任隽的罪名便是不死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
任夫人和佟析言能这个时候上门来找她,应该是走投无门处处碰壁了才是,若不然,又怎么会在萧四郎不在之时来寻她!
不见也罢,以佟析言的个性她现在帮或是不帮,她都可能已经恨上她了。
况且,她哪里又有法子!
她心思转过看向岑妈妈,点了头道:“你去回了吧,就说我前几日受了惊吓,这会儿正躺着也不敢动弹,等身子便利些,再亲自登门拜访赔罪!”
“奴婢知道了。”岑妈妈应了,转身出了门。
析秋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手中还握着昨晚看的那本书,春柳进来帮她换了茶,析秋放了书站了起来动了动腿,看着她道:“敏哥儿和鑫哥儿起了吗。”
“起了,这会儿正在房里看书呢。”说着将茶放下来,拧了眉头道:“您坐了一夜,奴婢陪您出去走走吧。”
析秋点了点头,笑道:“是该出去走走。”春柳松了口气,扶着她出门,两人在花园中慢慢走着,就见敏哥儿远远的跑了过来,析秋看见他招了招手,笑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跑的这么快,要去哪里?”
“母亲!”敏哥儿停了脚步,歪着头看着析秋道:“您昨晚又在书房睡的吗?”
析秋听着一愣,这才想起来她连着在书房待了两天了,萧四郎这才走了三日而已……他不在可是家里的生活还要继续,她是主母全府里都在看着她,若是她整日里无精打采的,恐怕满府里的人都过的不踏实……
她有些歉意的看着敏哥儿,点了头笑道:“你是来找我的?有什么事吗?”
“嗯。”敏哥儿点了点头,有些疑惑的问道:“母亲,鑫哥儿想回去,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祖母?”
太夫人……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
却是提醒了她别的事儿,析秋不由道:“太夫人和二伯父出远门了,可能要过几日才能回来。”说着一顿,牵着敏哥儿的手边走边道:“我将宋先生请到这边来,这样你们这几天也不会耽误了课程,你觉得好不好?”天天上课,两个孩子有事情做也不会胡思乱想。
敏哥儿没什么意见,立刻点头笑了起来:“好,我们也很想念宋先生。”
析秋笑了起来,转头对春柳吩咐道:“稍后你让天诚跑一趟,将宋先生接过来,就在外院里安排两间院子罢,宋先生若是缺什么,你让容妈妈去办吧。”
“奴婢知道了。”春柳应是,扶着析秋往回走,析秋和敏哥儿去了敏哥儿的院子里,鑫哥儿正和二铨蹲在院子里玩儿,二铨手冻的红红的在捏泥巴,鑫哥儿聚精会神的在看,见析秋进来鑫哥儿腾的一下站起来跑向析秋,奶娘和几个丫头扑蝶一样跟在后头,析秋也是惊的一身汗,喊道:“别跑别跑!”
阮静柳特意叮嘱交代过,这两天鑫哥儿不能有剧烈的运动,便是跑步也不能。
析秋快步迎过去,接住他:“这两天你要乖乖的,不能乱动乱跑知道吗。”鑫哥儿笑嘻嘻的点着头,又回头指着二铨道:“二铨在捏泥人,捏的可好看了。”
析秋听着不由朝二铨看去,二铨朝析秋行了礼,将自己黑乎乎的手藏在了身后,笑的很憨厚:“夫……夫人,我乱捏的。”
“快去洗洗手进去暖和暖和。”说着牵了鑫哥儿:“这会儿天气冷,等天气暖和了你们再捏泥人。”
鑫哥儿立刻点头应是,对二铨道:“洗手去吧,别冻着了。”
二铨应是,飞跑去院子后头洗手。
析秋一手牵着鑫哥儿一手牵着敏哥儿进了屋里,又拐进了敏哥儿的书房,昨日鑫哥儿搬过来,析秋让人将敏哥儿院子里的次间收拾出来给鑫哥儿住,两个人住在一处也有个伴,书房里书桌上摆着未写完的描红,还有几张歪歪扭扭的字帖,析秋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鑫哥儿就将刚刚和敏哥儿说的事儿又和他说了一遍:“你觉得好不好?”
鑫哥儿脸上有一瞬的黯然,小脸即刻垂了下来,束手站在一边声音闷闷的问道:“四婶婶,祖母是不是生病了?”说着一顿抬起头来眼睛已经红了:“我保证,我回去一定不吵着祖母养病!”
“不是,不是!”析秋摇着头将鑫哥儿拉到自己身边,摸着他的头道:“祖母和你父亲出门办事去了,走的比较急,也没来得及和你说一声,可能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并非和你想的这样,祖母身体也好的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鑫哥儿将信将疑,析秋便又道:“四婶婶可从来没有骗过你!”
鑫哥儿想了想,便点了头道:“好吧。那我乖乖的等祖母回来。”说着一顿又道:“您真的将宋先生接过来?”
析秋保证似得的点了点头。
鑫哥儿朝敏哥儿看去,两个孩子立刻就忘了刚刚的伤心,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析秋又陪着两人坐了一会儿,刚回了正房里岑妈妈回来了,析秋见了便问道:“人走了?说了什么?”
“走了!”岑妈妈回道:“任夫人倒还好,就是任三奶奶脸色不大好看,当着奴婢的面就说……”说着一顿看了眼析秋,析秋笑着道:“说吧!”
岑妈妈想了想回道:“任三奶奶说的话阴阳怪气的,说是夫人自小就是娇气的,这会儿怀了身子自是更加的精贵,前几日还见了旁的人,今儿她们来了就是身子不适了……”
含义不言而喻。
析秋听着也只是摇头,佟析言向来如此,她原以为她说的比这话还要难听才是,今儿说的到算是嘴下留德了。
任隽的事她真的是无能为力,连任夫人都没有法子,她又能想到什么好的途径去解决不成,如今任隽的生死包括武进伯府的存亡都捏在圣上手中,哪里有什么办法!
第720章 等待(2)
“奴婢看任夫人和任三奶奶出了府朝城北去了。”武进伯府在城南。
析秋点了头,道:“知道了,我这条路不通,她们应该还会想别的法子才是。”不到最后,想必她们也不会放弃,自是要将能动用的关系都用起来才是。
果然,下午江氏就来了,一见析秋的面就叹了口气,析秋看见她心事重重的,问道:“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哪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三姑奶奶!”江氏一脸的无奈:“让我来求求你……我本也想来看看你,四爷不在你一个在府里我也不放心,索性就跑一趟!”说着看向析秋道:“任家的事我们也管不了,我就当来看看你,旁的事咱们也不说了。”
析秋却是拧了眉头,佟析言果然回了佟府,看来是去求大老爷和大哥帮忙了,这边又来给江氏做工作,自己不见她却不能不见江氏。
她果真是想的周全。
“圣上如今也没说如何处置任姐夫,任夫人和三姐姐可是为了别的事?”析秋问道。
江氏听着就点了点头,道:“说是有风声放出来,圣上只怕要薅了武进伯府的爵位了。”
析秋听着一惊,竟然这么严重?
“所以任家这会儿可算是炸开锅了,能找的人能托的关系差不多都用上了。”江氏连连摇头,析秋却是问道:“那父亲和大哥怎么说?”
江氏便叹道:“父亲没有答应,倒是我听你大哥的意思,像是这件事只怕在圣上那头已经定了,只差一道圣旨了……我听着就劝三姑奶奶,让她分府出去单过,到时候宫里来人该查的查该搬的搬,这会若是分出去还能多分些!”
大老爷作为一家之主,不可能建议佟析言在这个时候只顾自己搬出去,而江氏却不同,她是站在女人的角度,若圣上真的已有此决定,现在做什么恐怕都无法挽回了,还不如让佟析言分出去,反正任府的爵位怎么也不可能落到任隽头上。
况且,任隽能不能从大理寺活着出来还是未知数。
私心上,她虽然不喜欢佟析言,她过的好不好她也不关心,可若是让她一个人带着一屋子的庶子庶女独自讨生活,这样的境遇实在是太难了,她还没有恨她到如此地步,只是话又说回来,即便是任隽好好的人出来,难道他又能为他们的家做些什么不成。
不过,她和江氏的意思一样,若不能同舟共济,那不如分出来,好歹自己的生活自己能做主!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三姑奶奶在我面前哭。”江氏又叹了口气:“那样倔强好强的一个人!”
析秋也没了话,和江氏两人并肩坐在炕上,一时间各人都没了话!
“不说这件事了。”过了一刻,江氏看向析秋道:“说起来,我来还有件要和六姑奶奶说。”析秋笑看着她,江氏便道:“你这都七个月了,稳婆可找好了?这会儿人就该接到府里来住着,还有奶娘也该备好了,你若是没有空,那我托了人帮你打听打听吧。”
“稳婆的事儿,前几日岑妈妈也提过,不过一时也真是寻不上好的,若是大嫂有相熟的,倒真的要找您帮忙了。”说着一顿又道:“至于奶娘……我前些日子已经递了牌子去**府,过些日子就该有回应了。”
江氏听着点了点头,回道:“那行,我回去就托了人去打听,姨娘也快生了我也要给她备好了,这件事你就交给我吧。”
“谢谢大嫂。”析秋满脸的笑容,又想到什么便唤来碧槐:“去将我前些日子给坤哥儿做的两件春衫拿过来。”碧槐应是,析秋又看向江氏道:“我闲的无聊,便给坤哥儿做了两件小衣,你来了正好一并带回去,还有姨娘那边几件!”
“你也要生了,不用老是给他做东西。”江氏心里头感动,面上笑的越发的高兴,析秋能对娘家贴心,她这个做嫂子的自然是高兴,再说前几日佟慎之又连连受圣上召见,便是官职一时动不了,可也总算是大喜的事情,想到此她不由握了析秋的手:“你好好养胎,四爷不在你若是有事就让人去府里告诉我一声,只要我力所能及的,定能给你办的周全了。”
析秋看着江氏直笑,点头道:“我有这样一位能干的嫂子,怎么也不能让她闲了才是。”说着,两人相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碧槐拿了小衣裳进来,分了两个包袱,一个靛蓝的给江氏,一个玫红的给夏姨娘,江氏笑着接了就站了起来:“那我先回去了,坤哥儿离了我一会儿就哭!”
“那我就不留您了,快回去吧。”说着,让春柳和碧槐松江氏出门,析秋站在门口道别,想了想还是问道:“表哥那边,大哥可去看过了?”
“去了,昏迷了好几日也没醒过来。”说着江氏满脸的无奈:“张医女说什么……意思像是他自己意愿不想醒的样子。”
析秋没再说什么,山东那边估摸着今明两天也该有消息回来了,恐怕徐大人过几日也要押解回京了吧,析秋一直不知道徐大人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帮萧延诚和荣郡王!若是迫不得已也就罢了,徐大人一人获罪好歹能免了徐氏的罪责,若是徐大人自愿……只怕徐天青也会受到牵连。
“你进去吧,外面起风了,别受了凉。”江氏说着要走,一转身就看见穿堂里有个穿着正红撒花褙子的年轻妇人疾步走了进来,个子高高瘦瘦的走路带风,眼眸和萧四郎相似,细细长长透着一股拒人千里,还不待她回头和析秋说,那年轻妇人已经红着眼睛哽咽喊道:“四嫂!”
“二妹!”析秋闻言一怔朝萧延筝看去,萧延筝已经由婆子丫头簇拥着上了台阶,才看到江氏也在,和江氏两人互相见了礼,江氏笑着道:“亲家二姑奶奶坐会儿,我就先告辞了,家里孩子离不开!”
“大嫂慢走。”萧延筝点了点头,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江氏知道她们姑嫂有话说,便带着人出了门上了院子门口停的轿子去了外院。
第721章 等待(3)
析秋看着萧延筝:“不是说身子不好吗,怎么不好好在家里养着身子?”萧延筝前两日旧病犯了,还是阮静柳和她说的,庞大人一直瞒着她侯府里的事,可纸总包不住火也不知她怎么知道了,急的当即就犯了病。
“我哪里有心思在家里待着。”萧延筝语气很急,也不说进去站在门口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我听相公说的也是模棱两可的,四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和我说说。”一顿又道:“我刚刚回去过了,大嫂回娘家了,家里头一个人的都没有,娘和二哥去哪里了?”
原来,萧延筝至此还是不甚清楚,析秋拉着她往房间里走:“你别着急,我们进去慢慢说。”说着由春柳打了帘子,析秋和萧延筝进了暖阁的门。
一坐下,萧延筝就急不可待的看着析秋。
析秋心中叹气,想了想还是将事情的经过和她说了一遍,萧延筝是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竟是惨白了脸,声音颤抖满是不敢置信的道:“你是说,三哥帮荣郡王谋反……绑了娘和二哥?”不敢相信的盯着析秋,等着她的答复,仿佛希望她刚刚说的不过是个玩笑。
“嗯,娘和二哥现在下落不明,你四哥正在派人找。”
萧延筝身子晃了晃,忍了许久的眼泪落了下来,喃喃自语的道:“怎么会这样……三哥,三哥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说完,拿帕子捂住了脸趴在炕桌上就大哭了起来。
析秋也没什么话能劝她,事情已经发生了,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若非圣上信任萧四郎和萧延亦,只怕侯府此刻已然不存在了,如今萧四郎又领兵出征讨伐苗疆,也是变相的证明了侯府的清白,若不然光是御史的口水都能将侯府淹没了。
哪里还有他们姑嫂坐在这里安静说话的份儿。
萧延筝哭了一会儿,许是哭的累了便擦着红肿的眼睛坐了起来,哽咽着道:“那四哥可有信回来?娘和二哥还是没有消息吗。”
析秋点了点头,又递了干净的帕子给她,将茶水送给她:“你身子不好,别哭了!”
萧延筝失魂落魄的端了茶盅去喝,又放在唇边顿住紧紧蹙了眉头,她沉吟了半晌才转头过来问道:“四嫂,您说三哥不会是将娘和二哥……要不然四哥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呢。”
“不会的。”析秋生怕说出什么话来,萧延筝又会犯了旧病,立刻宽她的心:“三爷再浑,可母亲总归对他有养育之恩,是亲生的骨肉,他怎么也不可能伤了娘才是,还有二哥,二哥对他那样好,他总不会下得了手吧!”
萧延筝听着点了点头,想了想道:“对!您说的对,三哥不可能浑成这样,连娘和二哥也下得了手。”
析秋不想和她一直说这个话题,便转了话锋问她:“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庞姑爷呢。”
“他去朝中了,这两日忙的很。”说着面上露出黯然的样子,析秋看着一惊问道:“怎么了?”
萧延筝就放了手中的茶盅,拧了眉头道:“还是公爹的事儿……”萧延筝满脸的委屈,又要哭出来的样子:“公爹看中了我身边的一个丫头……这样的事我哪里能应,婆婆怎么劝都不听,便是连相公也劝了,公爹仿佛着了魔一样,整天在我院子外转悠。”说着朝析秋看了过来:“您说,他是公爹……便是相公也不会对我身边的丫头多看一眼……这让我的脸往哪里放,我一气之下就将哪个丫头发卖了出去,也省的留在房里看着心烦。”
析秋惊诧不已,想到庞家大老爷的样子,不苟言笑满脸严肃负着手跺着步,比佟慎之还要严谨几分,没想到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看中儿媳身边的丫头……传出去还不知旁的人如何说道,萧延筝自是受不了。
“公爹就对我生了气,又摊上这两天的事儿,我卧病在床,今儿好不容易身子好些起来给婆婆请安,公爹就将我家里的事儿说给我听,我知道他的意思,还不是觉得我虽贵为宣宁侯府的嫡女,身份高贵,可如今宣宁侯府出了这样的大事,他想借此羞辱我一番罢了!”
析秋刚刚还奇怪,按理说庞姑爷既然想瞒着她,就该将府里头里外都交代安排好了才是,怎么萧延筝就突然知道了呢,原来中间还有这出。
“他若是真的这样心思,你也不要在面子上和他过不去,总归是长辈。”析秋的意思是,这件事她不好处理,不如告诉庞姑爷,他们是父子说起话来总比儿媳强多了。
“嗯。”萧延筝应是点了点头道:“我也没空和他说,我瞧见婆婆脸上的伤就不想和他说话,转了身就回了侯府……等相公找来再说吧,反正这个家我的不想待了。”说着又想到太夫人:“如今娘和二哥又下落不明,我就更加没心思和他周旋,瞧见他我就浑身难受,心里膈应。”
“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吧,若是庞姑爷晚上不来接你,就让岑妈妈亲自送你回去。”析秋说着一顿又劝道:“都说老人家和孩子一样,有时候也有任性的时候,有庞姑爷护着你,平时你该敬就敬该避就避,离的远些就是了,也不要起正面的冲突,总归还住在一个屋檐下。”
萧延筝就点了点头,抹了眼泪道:“嗯,我知道了。”说着四处去看:“说是鑫哥儿在这里?”
“在后院里歇着呢。”析秋回道:“这会儿在睡午觉,待会儿让岑妈妈领他们过来。”
到了下午,庞贵彬果然来接萧延筝,析秋劝了许久萧延筝才和庞贵彬回家去了,析秋洗漱好后,就一个人躺在床上,四周安静下来她便忍不住就去想萧四郎。
索性坐了起来,抚着肚子道:“宝宝,你说你爹爹这会儿到哪里了,晚上歇在哪里,有没有热饭吃……连着赶路一定很累的吧。”说着一顿又道:“娘想给他写信,想想还是算了,他一路行军哪里有空给我们回信,说的多了反而让他分心,我们就安静的在家里等他吧。”
她说了半日又道:“你要迟些出来,至少等你爹爹回来了,你再出来好不好……”
第722章 等待(4)
第二日一大早,佟慎之就来了,告诉析秋:“徐大人畏罪自杀了!”
析秋听着脸色一变,问道:“那圣上是如何定罪的?”这个定罪很重要,若是只定徐大人一个人,那么他死了这件事也算是了了,若不然徐家就是诛九族也毫不夸张,到时候就连佟府也会受波及。
“你大嫂就怕你听到时胡思乱想,让我来和你说一声。”佟慎之说着顿了顿便道:“圣上并无追究之意,听说徐大人也是和天青一样,受了蛊虫的迫害,死前神智早已不清!”
析秋心里沉沉的,可还是不由松了口气!
当天春雁进府里来说徐天青醒了,却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里不吃不喝,什么人去了也不说话,徐大人的事还没敢和他说……
京城中,卫辉府以及江南的战事不断有消息传来,彰德府已收复如今韩承带着大军已奔赴卫辉,只怕用不了多少时日战事就能平息,而江南那边的事儿却相对胶着一些,两军在常州城外对垒难下……
三天后,萧四郎的信来了,前后出门八天后来的第一封信,很短不过几个字,析秋却是暗暗松了口气,提笔想回信想了半晌却只写了一切安好,勿念!
三月初一这一日,萧四郎离开京城第十一天,江氏带来一个消息,应天那边发来了讣告,姨太太在二十七那日夜里去了。
江氏还道:“许家表哥听到时也没什么反应,不过我瞧着样子吓人的很。”
析秋叹了口气,痛失双亲,家也没有了,就连自己的仕途也断了,徐大人是罪臣按大周律例,其直系子孙三代以内不得入仕!
“母亲还好吧?”不知道大太太听到这个消息是什么反应,她脑中浮现出当初姨太太送徐天青来京城赶考,姐妹两人坐在炕头上说话的样子,一个端庄高贵优雅,一个娇俏玲珑温婉……
江氏听了神色暗了暗:“没敢和母亲说!”
三月初三一大早,邱妈妈亲自登门,篮子里提着红蛋一进门就道喜:“姨娘昨天夜里生了十二小姐!”
析秋笑了起来,急急的问道:“姨娘可好,妹妹可好?”邱妈妈笑的合不拢嘴,夏姨娘生了女儿自是皆大欢喜的事儿:“都好都好,大老爷直接记在大太太名下了,亲自取了名字,环!”
佟析环!
记在大太太名下,那至少在名义上佟析环是嫡出的小姐了,看来大老爷很喜欢这个妹妹才是。
析秋满脸的笑容,心里头高兴,让春柳拿了荷包给邱妈妈,也不避忌她:“我也不能回去,这些银子你先带回去,让姨娘打赏下人用,大嫂事情已经够多的了。”
邱妈妈明白析秋的意思,夏姨娘打赏了那是夏姨娘的脸面,以后府里头的人也更加能高看夏姨娘母女一眼,又说到江氏,怕江氏因此难堪特意解释了一下。
“那我就替夏姨娘收了。”邱妈妈笑着道:“大奶奶还有件事让我和六姑奶奶说一声,稳婆已经寻了两个,说是过几日送股来让您过过目,若是可以就留在府里。”
析秋点了头:“我知道了,让大嫂费心了。”
邱妈妈笑着出了府。
“恭喜夫人,夫人自此又添了个妹妹。”春柳和碧槐以及碧梧几个人都是满脸的笑容,夫人有同胞弟弟现在又多了个同胞的妹妹!
析秋心里头高兴,将来佟敏之若是成家独立门户出去,姨娘就要独自一人留在府里,现在又有个孩子陪着她,至少这十几年她有人陪着了,当初姨娘常常心酸说是只养了她几年,后来搬出去住母女两人连面也不敢常见,这一次她希望姨娘不会再有这样的遗憾!
析秋让人送了好些东西回去,也没忘了坤哥儿让岑妈妈亲自送回去,岑妈妈回来说:“十二小姐长的和我们夫人可真像,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将来定又是个标致的美人!”
析秋听着越发的高兴,问道:“那姨娘可好?”岑妈妈点了点头,道:“去的时候还听秀芝姑娘说了,昨夜十二小姐闹夜,还是大老爷亲自抱着的,在房里来回的走了半夜,一口一个环儿环儿的,秀芝姑娘说,十二小姐可比当初的六小姐还有福气。”
果然大老爷很喜欢,否则他也不会这么着急的就将妹妹记在大太太名下。
不知道大太太会有什么反应,她笑着摇了摇头!
……崇山峻岭之中,一株株大树粗壮高大仿佛直达云雾之中,枝桠横亘几乎缠成了一片,在头顶上聚拢成一个黑压压的罩子,将整个山林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叶缝隙穿透下来,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画面,银光跳动非但没有点亮眼前的路,反而刺的人眼睛一阵晕眩。
吱吱嘎嘎的声音,自远处一点一点传了过来,惊了林中的鸟兽,鸟儿飞不上天空只能矮矮的擦着地面的树枝,半跳着逃窜,似乎困了太久以至于它们甚至忘记了飞行的本领。
声音越来越近,有人出声,语调很硬卷着舌头说话语速极快让人很难听懂,紧接着便有人问道:“还有一天就能出去?”
那人就用肯定的语气回了,便指着前面不远处说了几句话,紧接着便有人快走几步赶上走在前头的黑衣男子,禀报道:“大都督,向导建议今晚就在前面扎营,明日我们出了这片树林就到了铜仁,过了铜仁再有一日半的脚程就能到镇远了。”
萧四郎凝目朝前看去,依旧一片看不见底的树林,他略一沉吟点头道:“下令,前方扎营休整!”此话一出后方就传出一声低低的欢呼声。
一路马不停蹄的赶路,他们休息的时间加起来也不过七八个时辰,早已经累的人仰马翻,这会儿听到休息的话自是高兴的很,有人立即道:“属下去猎些野味!”
萧四郎的军纪管理,一直都是外松内紧在不违反军纪的前提之下,都可以一律从宽。
一行人又行了一段路,便找一处平整之处扎营,萧四郎将马交给军中的马倌,便在一树桩上停了下来,眉头轻蹙合上眼睛养声。
随行的军士各自分散开来,有人去准备今晚的吃食,有人去和向导寻水源,有人放马喂马有人换岗看守绑在树上随行的犯人,有人检察地形有人则是生了火……
萧四郎取出怀中一封牛皮纸封着的信封,轻轻拆开来露出里头的信纸,信很简短,短的只有一行字,他看着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笑容来,能够想象析秋坐在桌前提笔写信的样子,地上一定散落了许多的废纸,她定是思虑了很久才简短的写了这几个字!
不等夜幕降临,林子里便彻底拢入了黑暗之中,四周只有几处亮着的火堆发出羸弱的光芒,有肉香味散发开来。
萧四郎目光掠过绑在树上闭着眼睛的三夫人,眉头蹙了蹙。
忽然间,远处的深林中一点声音传了过了,若非听力极佳根本注意不到,萧四郎却是目光一凝,眼中便有寒芒射了出来,耳中听着那点声音越放越大……
有人走过来,萧四郎拧了眉头声音冷沉道:“将所有的火堆熄灭!”
那人一怔,脸色微微一变,自从出了京城他们就被被人袭击了不下七八次有余,看来今晚那些人又来了。
“是!”领命而去,转身跑去各处军士的休息之处,站在亮光下打了手势,随即刚刚笑声盎然的营地顿时陷入一片静谧之中,所有人训练有素的拿了手边的刀剑,有人挖了土买了火堆。
林子里顿时恢复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那向导吓的缩在一处大树后头大气不敢喘。
黑暗中萧四郎打了个响指,看守三夫人的军师立刻拿了不知什么东西塞进三夫人的嘴巴里,三夫人顿时一阵挣扎,却无奈被绑着动惮不得,甚至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远处那一点声音越来越靠近,近到某一处忽然消失了。
死寂的林子里,只能听到偶尔飞过的鸟雀发出扑翅之声单调而诡异……
所有人靠着感觉慢慢聚拢在萧四郎身前身后。
看不见对方,却能感觉到两军对垒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萧四郎忽然出了声,声音沉沉的带着浓浓的杀意和嘲讽:“等不及了?”
声音回荡,仿佛撞击在树枝上又传了回来,对面没有回应,他们却不曾怀疑对面有没有人存在,因为大都督的辨别能力从未有过误差。
果然,安静之后对面再次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回道:“等了你许久了。”
第723章 往事(1)
别人或许听不出,但萧四郎却是很熟悉。
这声音自是萧延诚的声音,萧四郎负手而立于黑暗之中,长长的眼眸仿佛带着光一般,利箭一样穿透层层黑暗落在对面的人身上,他眉梢微挑便出声问道:“娘和二哥在何处?”
安静的顿了顿,只有三夫人发出呜咽之声。
萧延诚轻笑着道:“四弟猜呢!”说着一顿,萧延诚朝绑着三夫人的方向看去……
萧四郎仿佛预料他所想,什么也没有说再打了一个响指,略顿了一会儿,黑暗中三夫人干哑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大周的军士听不懂,因为三夫人是用当地的苗语说的,声音很激动……
“再等一等,我就带你回去。”萧延诚淡淡的说着胸有成竹的样子。
萧四郎却是唇角一勾,眼底掠过不屑,耳边又再次听到萧延诚的话:“四弟,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你可以用丹蓝换娘和二哥之间的任何一个。”说着一顿:“不过,只是一个!觉得如何?”
这是让萧四郎做抉择!
“我若不呢!”萧四郎沉声回道。
萧延诚抿唇冷笑:“你没有选择,他们在我手中,至于你……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还是未知数,你凭什么拒绝!”
“那就看看你的本事!”萧四郎唇角傲然勾起,眼底寒芒乍现,黑暗中萧延诚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哈哈大笑起来,回道:“看来,我们纠葛十年的恩怨今晚是要来个输赢了。”说着一顿又道:“你知道这片林子是哪里吗?正是乌罗山脉的丛林,我们在这里是开始,便在这里结束吧!”
萧延诚话音方落,林子中便是一声高亢嘹亮的竹笛长音穿透而来……
没有一丝的光线,但冷兵器的交锋嗡鸣声却宛若冰冷的音符奏响,撕裂的声音在林子里回荡,三夫人用力挣扎着企图磨断绑着她的绳索,忽然一声两段两长的口哨声响起,三夫人听着就是一怔,随即拼命的抬起脚尖也在地上去回应。
萧延诚在刀光剑影的打斗中,极其熟练的带着人走到三夫人的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如常在夜中巡游的猫轻盈矫捷,手臂一收一放看守三夫人的四名军士依次倒了下去……
“嘘!”萧延诚手指就放在唇边上,示意满脸的惊喜的三夫人不要说话,他伸出手去解绑着的绳子。
就在他手指搭上三夫人手指的那一瞬,另外一只手却是闪电般准确无误的扣上了他的手臂,萧延诚一惊反应极快,手背一翻手心中夹着的匕首就朝对面之人刺去,那人速度更加的快,身体一转很轻松的就站在了萧延诚的身后,但紧抓着萧延诚的手却没有松开。
“多年不见,你的武艺果然进步许多!”萧延诚也不惊,手指夹着匕首直顶着萧四郎手腕上的经脉,只要他一动那锋利的刀刃,很有可能就将他的经脉挑断。
“你却退步了。”萧四郎丝毫不为不动,声音冷酷的骇人:“你觉得现在我们的交易还有必要吗。”完全无视萧延诚抵在他手腕上的尖利,只要他一用力萧延诚仅圣的一只手臂也会成为摆设。
萧延诚冷笑,不以为然道:“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们的交易确实不需要再继续。”说完,嘴唇一动又是一段哨音。
树林中,就立刻响起细细密密的声音,跟在萧四郎身后的军士大惊,听声音辨别所来的人数绝不下五千。
“大都督!”有人轻声出声,迅速向萧四郎聚拢将他护围在正中,萧延诚闻声大笑道:“四弟,还记得我们当初打的赌吗?可说话算话!”
五千对三百,又是在苗疆人擅长的树林之中,这一场战几乎不用细想,毫无胜算之言。
大周将士已然抱着必死之心,手中紧紧攥住杀敌的武器。
萧四郎没有动,握住萧延诚的手依旧是紧紧的力道没有因此而放松,无数的声音袭来……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
没有方向的,凌空就有一只长箭飞射而来,啸鸣之声极尽的刺耳,直冲萧四郎而来……
“四爷!”析秋自梦中惊醒过来,满身的冷汗她撑着手臂呼呼喘着气,想道刚刚骇人的画面依旧是心有余悸,值夜的碧槐听到里头的动静,立刻从屏风外面披了衣裳走了进来,挑亮了墙角的宫灯,走到床边轻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说着就看到一头虚汗的析秋拥被而坐,脸色惨白,碧槐一惊:“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您哪里不舒服吗?”说着转头拿了床外挂着的小袄披在析秋身上:“我去叫岑妈妈来。”
“不用!”析秋拢了拢被子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恶梦,你不用惊着别人,帮我我倒杯水吧。”
碧槐有些担心的看了眼析秋,又见她这会儿脸色确实比方才好了一点,才迟疑的点了点头:“那奴婢去给您倒茶。”说着转了身在房里的炉子上提了水壶泄了杯水端给析秋,析秋捧了水喝了一口就觉得心口堵着的一口气终于压了下去舒坦了许多。
“奴婢打水来给您擦擦身子,可不能着了风寒!”说着放了帐子,又将炉子朝床挪近了些,去净室里打了水来帮析秋擦洗换了汗湿的里衣。
换了衣裳后析秋便重新躺下来,看着碧槐道:“我没事,你去歇着吧!”说着翻了个身,声音显得失魂落魄的:“将灯留着吧。”
碧槐有些担忧的看了眼析秋,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说着放了帐子端着水出去。
析秋却是睁着眼睛,脑中不停重复刚刚的画面,那荒山野岭尸横遍野的满目苍夷挥之不去,她光着脚在尸山中拼命的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萧四郎……她用尽全力的喊着,回应她的就只有空荡荡山谷的回音。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析秋只觉得心有余悸,萧四郎不会真的有危险吧,她不敢想象用力的甩了甩了头,想要将脑海中的画面挥开。
心却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军报中所提荣郡王并不在江南,至少没有在江南发现他的踪迹,他不可能去卫辉,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随着萧延诚去了苗疆。
第724章 往事(2)
萧四郎这一路去,又带着三夫人,路上定不会太平,若是一路到了镇远那边有兵马相护到也无妨,就怕在路上就被人堵截,他身边只带了四百侍卫……析秋越想越觉得不安。
三夫人对萧延诚那么重要,他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将三夫人救回去,而萧四郎又急于想要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萧延诚会不会因此要要挟他?虽然萧四郎握有萧延诚的命脉—三夫人,可是萧延诚那样的亡命之人谁又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她不希望太夫人和萧延亦有危险,更不希望萧四郎有危险。
若是能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萧四郎想必也轻松许多,不会有那么多的制肘和顾忌了吧。
太夫人和萧延亦到底会在哪里,萧四郎派出那么多人沿途去找,短短一天的时间差,一辆马车能跑多远?
为什么萧四郎找不到呢?
当时事情多,萧四郎又隐瞒了朝廷太夫人和萧延亦的事情,所以他找的幅度也不能太大,可尽管一天的时间,一个只能用马车隐蔽的送人出去,一个快马加鞭的寻找查访,也不该一点线索都没有,而且萧四郎办事向来谨慎周密!
萧延诚会不会抓住了他的思维盲点?而打了一个擦边球,简而言之就是他做了一件萧四郎能想到却忽略的地方?
侯府?不可能!
事情一发生,萧四郎和大夫人就将侯府里外都查过,他们也肯定想过萧延诚带着三个人不可能走的太远。
那么还有什么地方?
析秋又翻了个身,脑中飞快的转着,她也不确定自己的思路对不对,毕竟连萧四郎都没有想到的事情,她也没有把握!
还有什么地方呢?
忽然之间,她想到一件事情,当初荣郡王和荣郡王妃失踪的时候,是藏匿在何处的?
圣上派了那么多人去搜查,都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她当时就觉得好奇,一家三口又有一个孩子,能藏身的地方实在太少了,孩子哭闹很容易被人发现。
什么地方能藏匿孩子呢。
不期然的,她就想到了慈安宫中那几条莫名出现的密道,苗疆人常年居住在深山之中,没有田地便开荒山田,没有房子就凿山而居,挖一条密道只要时间充足,想必应该不难的吧。
那么会不会有同样的另外一条密道呢,若是藏身在密道之中又隐秘得当,即便是孩子哭闹也不会被人发现。
她想到这里,心里虽有些依据,可又觉得不靠谱!
蓦地,她坐了起来就想到大夫人所说的那件事,侯府角门处一个守门的婆子猝死在房中。
会不会和这件事有所关联,她喊道:“碧槐!”
碧槐披着衣服过了屏风走了出来,脸上并无睡意显然也没有睡熟,她问道:“夫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析秋语气有些激动,碧槐看了眼怀表,回道:“还有一刻钟就是寅时。”
析秋点了点头,现在也睡不着她索性道:“帮我穿衣裳我们去四爷的书房。”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床,碧槐瞧着一愣:“夫人,您不再多睡会儿了?”
“睡不着。”析秋下了床,碧槐见她执意就拿了衣裳服侍她去穿,析秋就吩咐道:“你去外院将天诚找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碧槐应是,服侍析秋穿好衣裳梳洗过后,她又去院子里将春柳和碧梧叫醒,三个人陪着析秋就去了书房里,春柳和碧梧服侍在侧,碧槐就去外院将天诚找来。
析秋看见天诚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道:“你现在带几个信得过的小厮和婆子去侯府里……”说着一顿见天诚面上有些不解她又道:“在三爷住的房间里仔细去搜搜,看看有没有暗道密道之类的东西。”
天诚听着就是一惊,问道:“夫人觉得三爷在侯府里也挖了密道?”
“我也不大确定,但总归要证实一下,记住仔细的搜,还有若是院子里没有,就去东角门里外找一找,再问问守门的婆子,前些日子三爷在的时候可发现有什么异动,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
天诚见析秋面色认真,再有,他也知道夫人从不做多余的事情,既然她这么吩咐就一定有她的考虑,遂点了头应道:“小人这就带人去。”说着转身就出了书房的门。
析秋就在萧四郎的书房中来回走着,脑海中还依旧在想晚上的那个梦。
萧四郎难道真的遇到了危险?
直到中午,天诚才从侯府回来,一进门就满脸惊喜的道:“夫人,果然如您所料,在三爷房中找到一条密道,里面曾经住过人,那条密道一直通到二门外的树丛中。”
果然有密道!
析秋听着一阵欣喜,天诚却是话锋一转:“不过,小人带人进去搜索,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
天诚看到析秋失望的面色,又从怀里拿出一条帕子来递给春柳:“在地道找到这条帕子,小人给大夫人看过,大夫人一眼就认出是太夫人的帕子!”
“太夫人的?”析秋从春柳手中接过帕子拿在手中仔细去看,随即很肯定的点了点头道:“是吴妈妈的针脚没有错!”
这么说来,太夫人和萧延亦确实在密道中住过,只是现在不在哪里了。
她忽然想起来,萧延诚会不会就用那条密道打了个时间差,将太夫人和萧延亦关在密道中几日,然后待萧四郎带兵出去他才将太夫人和萧延亦带出来,如果萧延诚要将太夫人他们带去苗疆,那么很有可能,太夫人和萧延亦这个时候应该还在去某一处的路上。
真的是好聪明的手段,好周密的计划!
羸弱的光亮,自密集的树枝缝隙中再次穿透下来,有血腥味四散弥漫,引得林中的凶兽狂躁的吠叫着,此起彼伏。
刀光剑影之中,萧四郎单手扣着萧延诚,另一只手若幻影一般杀敌无数,三夫人目眦欲裂的瞪着萧四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无数倒了下去,她恨不得立刻挣断身上的绳索上去将他碎尸万段。
反观萧延诚却是淡然许多,得空的间隙他却是笑着道:“四弟武艺进步这样大,就是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言下之意,单凭他一人又能杀敌多少,他所带的人可不止眼前这仿佛杀不尽的五千人马。
第725章 往事(3)
萧四郎眼眸微眯,萧延诚目露得意,解释道:“这林子深处都是我的兵马,外面荣郡王可是带着人在等你呢,便是你杀尽了我们,这个林子你依然走不出去!”
“是吗。”萧四郎唇角一动,冷硬的声音毫无波动:“那就试试!”
萧延诚满面的嘲讽,朝三夫人看去,暧昧的眨眨眼,三夫人恼羞成怒瞪向他,仿佛在说:你就是个废物!
仿佛是验证萧延诚的话,林子里再次响起纷乱的脚步声,不过转眼之际,就见诸多苗疆服饰的士兵朝这边走来,一袭暗红蟒袍的荣郡王当先踏步而来,和以前一样俊朗风清但目光却要阴戾许多,他负手站在人群之前,忽然抬手下令道:“都停下!”众人纷纷停下手中的刀剑。
萧四郎朝荣郡王看去,荣郡王目光和萧延诚对视一眼,萧延诚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老四!”荣郡王拧着眉头,语重心长的道:“不要再为那人卖命了。”他说着一顿又道:“和我们一起吧,只要我顺利登基为帝,必封你护国将军一等公爵,在大周除了我你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四郎没有却说话,但看向荣郡王的眼神却是再明白不过,荣郡王继续规劝道:“沈季不过一介匹夫,你竟然愿意屈居他之下?以你之才我愿将三军交予你手中,绝不埋没你满腹才华!”
萧四郎冷哼一声,回道:“名不正而言不顺,你认为你又有几分把握!”
荣郡王一脸的郑重,向前一步看着萧四郎:“只要你肯帮我,有你们兄弟相助我便有十分的把握!况且,若说名正言顺我比起他难道不更应该继承帝位吗,老四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萧延诚朝荣郡王摇了摇头,他太了解萧四郎了,萧四郎不可能被他说动的,这个时候和萧四郎说话无异于浪费时间。
萧四郎挑了眉头看向荣郡王,道:“先太子已死,当初便不是圣上继位,也轮不上你,执迷不悟的人是你。”
荣郡王脸色一僵,盯着萧四郎确认道:“你真的不愿随我?”萧四郎目露不屑!
“你!好,好,很好!”他看着萧四郎:“我爱你之才,所以想在此刻救你一命,你可知道这座林子已经被我们包围,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便是插翅也难飞?”
“哦?”萧四郎目光微转,视线自林子的出口处转过,又看向荣郡王道:“如此说,你们一早就做了笼子等我们来?”
荣郡王有些得意的道:“那是自然!”
“郡王!”萧延诚紧紧蹙了眉头,他忽然明白萧四郎为什么一反常态和荣郡王在这里闲聊,他根本就是在拖延时间:“郡王,先抓住他,其它的事情以后再说。”
荣郡王目光一动,随即便点了点头。
呼哨之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正在这时,一只箭矢穿透层层树丛朝这边飞啸而来,仿佛目有所视一般,直接朝荣郡王飞射而去。
“谁!”荣郡王飞快的侧身避开,箭便砰的一声射入他身后的苗兵胸前,随即苗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临死前都没来得及有所反应。
萧四郎眼底露出一丝笑意,随即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在人群中骏马长嘶停了下来,随即一声怒喝远远的传了进来:“好大的胆子,竟然连萧大督都也敢动!”
来人正是镇远总兵,本该在战场上的程冲!
程冲话音方落,随即轰鸣的脚步声,仿似要踏平山林一般以极快的速度朝这里靠近。
荣郡王和萧延诚皆变了脸色。
萧四郎身后对峙了一夜的侍卫,顿时满脸的喜色,几乎要哭了出来。
他们在这里伏击萧四郎不可能有人能想得到,也算准了就算镇远的援军收到消息也至少要一天的时间才能赶到,所以他们才毫无压力在此处等着萧四郎,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程冲会带兵从天而降。
怎么会这样?
萧延诚刚刚有恃无恐,不过也是依仗着这一层,萧四郎没有退路,到最后唯有一死,他就看着他挣扎,看着他如何死在这里。
现在……
“这就是你的底牌?”萧延诚眯了眼睛满面的怒容,他数不清敌军来了多少,但听着步履之声,只多不少!
萧四郎唇角一勾,程冲却是挥开人群策马过来,接了话:“怎么,就准你们早先埋伏,不兴我们神机妙算吗!”程冲一副络腮胡子粗大高壮,却极喜欢艳丽的颜色,满身的衣裳头巾大约有四五种的颜色搭着,正可谓是姹紫嫣红格外的惹眼。
原先有的优势,这会儿却已经没有了,短短的时间形式彻底来了个大逆转。
萧延诚满脸厌恶的看了眼荣郡王,若非他自作主张带人进林子里来,又怎么会让程冲进来,程冲不进来他只要抓住萧四郎,所有的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现在,他只有拿出最后的依仗。
一声口哨响起,萧延诚不看众人,目光就朝丛林深处看去,哨音方落便有马蹄声响起。
萧四郎冷了眉头,仿佛已经预料到萧延诚要做什么。
果然,林子里有两匹马慢慢走近,当先一匹上萧延亦被人五花大绑的绑住丢在马背上,说不出的狼狈,而他身后的马匹之上,太夫人眼神浑浊摇摇欲坠的坐在上头。
有人毫不客气的将两人从马背上拖下来,太夫人跌了一个跟头又被人拉扯站起来,她目光渐渐清明朝人群看来,就看到萧四郎正一柄长剑架在萧延诚的脖颈之上,兄弟二人站在人群之中。
“老四!”太夫人声音撕裂暗哑。
萧四郎视线落在太夫人身上,眉头就紧紧蹙了起来,他身前的萧延诚就轻轻笑了起来:“看到了吧,他们在我手里,我随时都可以让他们死!”说着一顿又道:“不过你想救他们也可以,让程冲退兵十里我就答应放了他们。”
萧四郎不可能相信,刚刚他不放,现在又怎么可能放。
萧延亦也清醒过来,看到眼前混乱的场面,顿时就是一惊,蹙了眉头道:“四弟不要管我们,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和娘便是死了也不会怪你的。”说着目中含泪朝太夫人看去,太夫人也朝他点了点头,回萧四郎:“老四,娘对不起你,二十六年前娘就该死在这里,如今再回来,娘此生毫无遗憾!”
第726章 往事(4)
“住口!”萧延诚怒道:“这里没有你们说话的份。”说完,侧目看向萧四郎:“老四你最好考虑清楚!”
“老三!”太夫人眼中的泪流了下来:“我和你说过,你娘的死是我一人所为,和侯爷和他们兄弟都没有半分的关系,你若有恨就冲我一人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便是你父亲在天之灵,见你们兄弟自相残杀也不会瞑目的。”
萧延诚眉头一簇,喝道:“闭嘴,是谁错的我心中有数不用你来假惺惺告诉我!”
太夫人摇着头,沉重的迈着步子朝前行了一步:“不,你不知道,你所知道的那不过都是假象。”她捂住自己的胸口,当着所有将士的面道:“真相在我这里,我守了二十六年,我现在就告诉你,等你知道了真相,你就不会这么做了。”
萧四郎和萧延诚都目露惊讶,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们都去查过,无论是当时随军的将士转述,还是苗疆当地之人所言,都是一样的,可太夫人现在又否定这些,他们不得不疑惑。
便是连萧延亦也是朝太夫人看去,疑惑道:“娘?”
太夫人摆了摆手,长长的叹了口气:“是我自己做的事,就由我亲自来说。”
析秋看向大夫人,目光又落在大夫人手中拿着的那个匣子,问道:“大嫂,您这是?”
“这是娘的东西!”大夫人拧了眉头道:“这里头放的东西,便是吴妈妈也不曾见过,娘在上个月三弟回来之时,将这匣子交给我保管,只说,要是有一天她猝然离世,就让我将这匣子交给四弟,如今娘生死未卜,我想和你商量,将匣子打开,或许里头有我们一直想要解开的迷惑也未可知。”
析秋闻言一怔,看向那匣子问道:“娘给您的?”这么说,太夫在一早就预料自己有今日?
“是!”大夫人朝前了几步:“我原没有这样的打算,但今天在家里发现三弟房里的密道,又在里面找到娘的帕子……我想娘或许还在京城也未可知,或许这个匣子里就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析秋沉吟了片刻,看着大夫人,便点了点头道:“那依大嫂所言!”
大夫人走了几步,将匣子放在书桌之上,又从袖中拿出钥匙来……
房间中春柳碧槐几人,就和唐妈妈一起退了出去又将门关上。
匣子打开,里面零零碎碎的放了一些东西,一支雕工精致的木制凤钗,一把木梳,还有两簇用红线结在一起的长发,一把女子手臂长短刻有奇怪纹路的短匕,大夫人一一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
东西看上去都有些年头,虽古旧可也没有什么信息透露,析秋不由有些失望。
等大夫人将里面所有东西拿出来,就在下面看见了一封牛皮纸装订的册子,册子的封面上写了两个字:记事。
是太夫人的字迹。
大夫人手顿了顿,和析秋对视一眼,便翻开了第一页,她和析秋两人并肩而立,皆是朝本子上看去……
上头记得并不完整,像是断断续续写的东西,大夫人又翻了一页,析秋才看明白,这应该是太夫人嫁给老侯爷时开始记的,这第一页是太夫人出嫁前的心情,凌乱而且笔记潦草,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甜蜜。
册子并不厚,大夫人和析秋一直浏览到大小姐夭折……之后太夫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写,直到再写之时,就是侯爷领命出征苗疆之时。
太夫人写了这样一句话: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析秋看着挑了挑眉,看的出来太夫人和老侯爷的感情相当的好。
中间又是隔了一段,只提了一段关于路上的状况,出发时是夏末,到苗疆时却已是深秋,他们在一处叫乌罗的地方扎营,太夫人描写的很美……远处就能看到苗寨,有苗兵驻扎在三十外,枕戈以待。
这一段太夫人写了很多,后面好像又打了几杖,直到二十日后,有一天他们军营后方遭到苗兵偷袭,侯爷率兵追击,却在那一日一去未回。
太夫人得知后,连夜退兵四十里,一边派人四处去找侯爷的下落,重兵寻找却依旧没有一点线索。
看到这里,析秋忽然想到一件事情,她看向大夫人问道:“老侯爷和娘出兵之时,是承宗七年夏末,如果我没有记错,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出生的吧?”
“没错!”大夫人点了点头:“我听相公说起过,说老三的生辰是三月初二,他是四月初二,两人只差一个月!”
析秋却是紧紧蹙了眉头,她接过大夫人手中的记事本一鼓作气的翻到前面,又迅速的往后看下来,抬头看向大夫人道:“若三哥是第二年三月初生那么娘就要在六月便怀又身孕才是……可是娘的记事中却没有提到半句。”
大夫人也是闻言一怔,和析秋对视一眼,仿佛窥视到让人无法想象的秘密,又仿佛离真想只差一步之遥……两人迅速将页面朝后翻了几页,果然,后面全是太夫人在描写寻找侯爷的事情,以及她和陈老将军抵挡苗军的战情。
两人心中冷了下来,析秋只觉得心口的心跳动的极快,大夫人又翻了几页,时间停留在五月左右的时间,上面很清楚的写着太夫人独自离营去找老侯爷,却路遇敌军伏击的事。
真相似乎已经能呼之欲出,萧延诚很有可能不是太夫人所生。
析秋拧了眉头,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这一日,太夫人的情绪似乎很低落,写了许多,也很绝望,甚至提到了死……
析秋和大夫人对视一眼,觉得这样的语气有些奇怪,太夫人寻找了侯爷近一年,之间都未曾言弃,怎么这会儿却突生求死之心?后头更让人奇怪的事,太夫人竟然真的写了绝笔书……
这之后有十天左右的空白,等她再写时,时间已经是承宗八年七月,到苗疆整整一年的时间,记载了大小战役无数,太夫人的心情好像渐渐恢复到起初的样子。
然后侯爷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军营之中,一年未见太夫人很高兴,写了很多的话,夫妻二人也秉烛谈了许多的话。
第727章 往事(5)
好些又回到了最初,语调轻快,侯爷率兵一路杀进了曲靖……
这之后太夫人发现自己怀孕了,侯爷很高兴,但太夫人言辞间却没有欣喜,她甚至暗暗做了许多的事情,但当初随军医疗条件非常的差,她甚至怀着身子四个月的时候,独自骑马上了战场。
这样不爱惜身体?
析秋心中疑惑,中间有长长的一段时间空白,有一段是记载侯爷和太夫人在落雪之时山巅上看着满山落雪,白雪皑皑的情景。
第二年四月太夫人生产了,然后中间有一页撕掉了一半,根本看不清楚……
太夫人站在河边,看着萧延亦,萧延诚,萧四郎,满脸的痛苦不堪,仿佛一夕成了老妪,满头的头发变成了银丝,萧延亦看着心痛不已,要上前扶住太夫人,太夫人摆着手道:“让我说吧,或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萧延亦和萧四郎对视了一眼,又朝萧延诚看去。
“当年,侯爷失踪一年,我和陈将军几乎将整个苗疆寻遍,可却找不见他,就在第二年的有一天,我听到风声,说乌罗的丛林中有人看见一个身材背影很像侯爷的男子,我便独自驾马而去……就在这里……”太夫人哭了起来,哽咽绝望的道:“我永远记得那一日,六月十二!”
作为一个母亲,和自己的儿子说这样难堪的事情,可预见太夫人心中会有如何的感受。
然而,她的三个儿子却没有人惊讶,只有萧延亦和萧四郎眼中的心疼,萧延亦阻止道:“娘,您不要再说了,求您了。”
“没事,娘老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我早已经痛的麻木了。”说着一顿,她目光落在林中:“后来侯爷回来了,他告诉我他受伤了,被一苗疆的农户所救,整整昏迷了半年,后来醒来就一直在找我们……我当时相信了。”
“再后来,你父亲回来了,没有过多久,我发现我有了身孕。”她看向萧四郎:“你们知道我的心情吗?在那样的环境,随军只有一名军医,还是个男人,况且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根本不确定我怀的是不是你们父亲的孩子……所以我用过很多方法。”说着摇了摇头:“可是老四的命向来很硬,无论我怎么折腾,他依旧稳稳当当的在我的肚子里待着,一日一日长大。”
萧四郎目光顿了顿,想到那一日他离家出走时和太夫人说的话:“我是谁的孩子,你心里清楚!”说完拂袖而去,根本不看太夫人的表情。
年少轻狂,知道真相的他如何能控制的住。
太夫人顿了一顿,回忆渐渐陷入她生产那日。
“侯爷,夫人血崩了!”军中唯一的军医跪在侯爷面前,身上手上满身的鲜血。
侯爷身体怔了一怔,目光痛苦的闭上了,军医又道:“小人医术浅薄,若是再请不到大夫来,只怕夫人母子……”一个都难保。
一段时间的沉默,侯爷紧紧攥起了拳头,他目光一拧翻身便上了马,高高坐于马背之上他看着军医道:“坚持一个时辰,等我回来,若不然你提着人头在此处等本侯!”话音一落,骏马长嘶消失在丛林之中。
侯爷说话算话,真的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间就看到一个穿着大红裙装系着绿腰带,头上扎着许多小辫子的女子就走进了军帐,她长的很美如火一样美艳……
之后她不记得了,只知道醒来时身边就躺着老四,她几乎想过若是生不出来该多好,或是她们母子就这样死了该多好,她几乎不愿意去看老四,正在这时,仿佛有所感应一样老四哭了起来,她闭着眼睛听了他许久的哭声也不去管他。
直到侯爷进来,满面高兴的抱起身边的孩子,看着孩子对她到:“黎婴,这孩子长的很像我!”
她一怔,迫不及待朝襁褓中的孩子看去……孩子睁着的明亮的眼睛与侯爷很像,和他大哥当年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侯爷问道:“给他取一个什么名字好?”
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却是翻了个身随意的应道:“非常时刻,哪里有心思取名字,他排行老三就叫三郎吧。”侯爷听着却是半晌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她以为侯爷觉得这名字太过敷衍,而生出不悦,没有想到沉吟了许久,侯爷却道:“就按你的意思,你们母子连心受了这么多的苦!”说着一顿又道:“不过,却要叫四郎,他……排行老四!”
她愣了一愣,转头朝侯爷看去,侯爷也正朝她看来,目中尽是愧疚。
后来她才知道,侯爷失踪的那一年认识了一位苗疆女子,就是那日为她接生的那名女子,名叫那朵……她为侯爷生了一个孩子。
“您怎么这么糊涂,你若是要纳妾,妾身绝不会阻拦您,可是她是苗疆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带回去,圣上会怎么想,我们吃了这么多苦,难道到头来却要因为一个女子,让我们所有的付出付诸东流,让我们背上叛国之罪?”
“黎婴。”老侯爷痛苦万分:“我……”他欲言又止,后来她才知道,侯爷是被那朵下了情蛊。
“孩子可以留下。”她怒看着侯爷和那朵:“她必须离开,我们担不起这样的风险。”
那朵很无辜的看着她,抱着孩子泫然欲泣:“不行,孩子是我的,我不会将孩子交出去,你们休想!”说完走到侯爷面前:“侯爷,你也不能走,我要你永远留下来陪着我们母子!”
她几乎是暴怒,却没有立即发作,转身立即让人将那朵母子扣了下来,她在这近两年的时间认识了一位当地的苗医,便将他请来为侯爷引蛊,侯爷的蛊成功引了出来。
她怕那朵逃出去,就将她关在了军帐之中,取了精血的那朵宛若一朵残败的花,一日一日枯萎下去,躺在床上靠着一口气撑着。
她为了让侯爷安心,就将萧延诚带在身边,军营中因为她是女子寻常也有避忌,而且又是侯爷的事并没有人多问军中多了一个孩子的事,她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有想到那朵不但能召唤蛊虫,还能驱使毒蛇。
萧四郎被咬伤,生命奄奄一息,她抱着萧四郎就坐在军帐门口,心里头五味繁杂,既希望他死因为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侯爷的孩子,又希望他活毕竟是自己的骨血。
也是那一日,她通过那朵的口中才知道,那日在乌罗的丛林中对她侵犯的,根本就是那朵安排的……她告诉她那些男子不过是寨子里养的狗,是奴隶根本不配孕育下一代。
虽然早就确定了萧四郎乃侯爷亲生,可她想到那一日的羞辱,依旧是惊怒交加,她恨不得立刻杀了那朵,可是萧四郎的整个小脸已经青紫一片,几乎没了气息。
这个时候去找苗医根本来不及,她看向那朵,做出了她这一生最愚蠢的决定,和她交换了条件。
她帮忙救萧四郎,而她将萧延诚记在她名下,在侯府中排行老三。
她还答应了,让侯爷去见那朵最后一面。
萧四郎的毒清除了,侯爷去见那朵,他们一家三口在军帐中待了一夜,太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萧四郎确定是侯爷的孩子……
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夜那朵在萧延诚和侯爷身上各种了蛊,只要萧延诚死侯爷就必不能活!
她知道后,用刀逼着那朵为侯爷和萧延诚解蛊,那朵却试图咬舌自尽,她道:“侯爷是我的,谁也夺不去,想要我解蛊此生休想!”
她怒不可遏,便如疯了一样,刀挥起落下挥起落下……等她再清醒过来时,那朵曾经美艳的面容已经血肉模糊了一片,她的双手双脚的筋脉悉数被她挑断……
她不后悔,眯着眼睛看着相貌骇人的那朵,道:“那你便这样等着,等着看你的儿子喊我娘亲,却不知道你这生母,等着看我和侯爷恩爱一世吧!”
她将那朵关在了一个收复了的苗疆寨子里,让人“好好”照顾她……没有想到她竟然在那样的环境中,苟活了二十年!
太夫人的思绪从二十六年前回来,看着萧延诚和萧四郎,笑的无助而凄凉:“所以,你们父亲自始至终都是无辜的,你们不该恨他!”
“不可能,你说的都是谎话!”萧延诚惊怒:“他根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你不用为他开脱!”
为什么他所知道的,却和太夫人说的不一样?
第728章 过去的事(1)
大周开朝以来苗疆多次被驱赶收复,如今三苗惧已住在崇山峻岭之中,一路行去路极难行走,有的苗人甚至已移入山腹之地避世而居不与中原接触。
苗疆共分三苗,七宗七房,乌罗之地生活的苗人,后世之人称之为湘苗,三苗又有白苗、花苗、青苗、黑苗、红苗等之分。
湘苗也称红苗,擅长巫蛊,因为红苗居住在苗疆边墙一带,属于苗汉拉锯争夺的区域,与汉人交锋开战的机会最多,也最为有见识和胆识,在苗人中首推为最强悍勇猛且有见识的一支。
乌罗周边早先有三大苗寨实力最为雄厚,宣宁侯萧博带兵收复苗地时,其中一寨反抗最为激烈,名为老洞山苗寨,其寨主那崖相传乃天神转世能召唤异兽以及趋使蚁虫,当地人无不将其当神明供奉。
当年偷袭宣宁侯一支苗兵便是那崖所属,那崖有一位妹妹名为那朵,其貌美绝伦嗓音更是宛若天籁……
但那朵却在那一次偷袭之中,爱上宣宁侯萧博,萧博先是隐瞒身份后有故于那朵亲近,两人甚至在那崖主持之下在寨中完婚,后经过萧博同意那朵在其身上种下情蛊,两人对月起誓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两人成婚之后感情日渐浓厚,第二年三月那朵为萧博产下一子,萧博取名为诚。
那朵以为这一生一家三口都能幸福生活在一起,却没有想到有一日醒来,萧博却是毫无征兆的消失了,她遍寻寨子前后不见他的踪影,那崖安慰那朵萧博身种情蛊,不出三日就必要回来。
三日后,萧博果然回来了,那一次那朵也得知了萧博的真正身份,原来他就是宣宁侯萧博,他有妻儿,他的妻子甚至就扎营在乌罗山脉的前方。
那朵陷入痛苦之中,在痛苦自责和懊悔之中,她为萧博引蛊放他离开!
萧博真的离开了,那朵带着孩子独自生活,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却没有想到一年后萧博竟然回来找她,告诉她,他的妻子怀孕了难产,需要她帮忙……那朵本性善良,权衡之下便答应萧博前往汉军的军营之中。
却没有想到,萧博乃是薄信寡义之人,在那朵救了她妻儿之后,却是囚禁了那朵,还带兵一举攻入了老洞山寨中,将那崖生擒杀了诸多苗人。
那朵被人残忍的割断了手脚的经脉并毁容,弃于深山之中,她含恨喊冤苟活二十年,便就是要报当年的背信之仇。
萧延诚脑海中,这些是他当年所听到的“事实”,也是他见到那朵后,那朵一字一句告诉他的!
他如何能不恨萧博,他根本就是背信弃义无耻卑鄙的小人。
心思转过,萧延诚看向太夫人,眼底皆是质疑:“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老三。”太夫人叹着摇了摇头:“我没有半句假话,你不要被别有居心的人蒙骗了心思,你仔细想一想,你在侯府这么多年,你父亲对你如何?”太夫人长长叹了口气:“便是我,对你也好,对老五也好,我也自问无愧于心。”
萧延诚身体怔了怔,他不否认太夫人说的话,当年在侯府之中无论是老侯爷还是太夫人,对他与二哥四弟没有任何的区别。
“你父亲有他的不得已和顾忌,你不妨站在他的角度上去想一想,当时若是事情让你去面对,你又如何做?”说着一顿又道:“况且,他并未杀她的族人,真正将老洞山寨血祭一空的,是湘蓝啊。”
萧延诚脸色变了变,他会怎么做?
他不由想到丹蓝,他对丹蓝是不是也和萧博当初对那朵那样呢,是利用她的,保全自己的,甚至有些无奈,可是却也不是毫无感情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萧延诚再一次陷入思绪当中,萧四郎却是紧紧蹙了眉头朝太夫人看去,又看向萧延亦,道:“我让人准备马车,你们先一步去镇远,到那边休整一段时间!”
“也好。”萧延亦点了点头,又朝萧延诚看去,还是想劝解:“三弟,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之中啊,我和娘都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再继续错下去了。”
“不可能!”萧延诚却是眯了眼睛,猛然看向太夫人:“便是实情真如你所说那又如何,我告诉你们,没有回头路,我也绝不会回头!”说完,拂袖转过身,便是连一眼也不愿看萧氏母子三人。
“来人!”萧四郎眼眸微眯看向太夫人和萧延亦:“护送他们去镇远!”
“老四。”太夫人却是明白萧四郎的意思,萧延诚不杀不会平他心头之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于她来说一家子和睦比什么都重要,当年的恩怨已随风逝,都比不上阖府平安啊。
“你也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了。”太夫人走去几步握住萧四郎的手:“这么多年,娘承认对你没有对你几位哥哥那样好,因为娘每每看到你,总能想到过往的种种,便心如刀割羞辱难挡,娘早就该死了,老四……”太夫人眼睛紧紧盯着萧四郎:“你父亲的死不要怪老三,你不明白,死或许对于你父亲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啊。”
萧四郎听着却是眼睛一眯,看向太夫人便反问道:“所以当年他杀了父亲,你便是不闻不问?”萧四郎语气生硬,之中也满是质疑。
当年他无意中得知父亲的死因,极怒之下找到萧延诚,萧延诚更是说出他的“身世”,告诉他,他是太夫人与人苟合所生的孽子,他惊怒交加又想到父亲郁卒的一生,一怒之下砍断了萧延诚的胳膊。
她本以为太夫人知道萧延诚杀老侯爷的真相后,必定不会轻饶他,却没有想到她只是将他送去别院休养,他与太夫人争吵之际才说出那样伤人的话,他滔天怒火失望之极之中远赴苗疆亲查当年的事。
才知道这其中的种种!
他虽对太夫人悔婚当初脱口之言,可心中所背负的痛和怒,又会比谁少!
太夫人闻言巨震,她后退一步有些难以置信的看向萧四郎,萧四郎也同时拧了眉头转目看向别处,萧延亦立刻上前劝道:“老四,你怎么和娘说话的。”说着一顿语气沉厉:“娘这么多娘辛苦养育你们,便是换来你们如此回报对待?”
第729章 过去的事(2)
萧四郎紧紧蹙着眉头没有说话,目光却是动了动,萧延诚冷笑一声……
析秋和大夫人心惊的将手中的记事簿放下,两人皆是没有说话,过了许久大夫人自椅子上站了起来,看向析秋道:“我回去了。”
“我送您。”她和大夫人并肩出了书房的门,两人走在甬道上,出了院子大夫人停下来看向析秋,道:“你回去吧。”说完,带着丫头婆子出了门。
析秋停在原地,春柳走了出来见析秋面色难看,担忧的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回去吧。”析秋由春柳扶着又重新回了书房,将大夫人刚刚从匣子里拿出来的东西一一又摆了回去,她重新锁上匣子,脑海中依旧停留在太夫人的过往之中,她很好奇老侯爷为何原因让那朵在他身上第二次种上了蛊,老侯爷是自愿的,还是根本一无所知的?
她更加倾向于前者,或许老侯爷对那朵也是有感情的,对于一个异族的爱人,老侯爷心中定然是纠结的矛盾的,他很清楚在这样的时刻他不可能留在苗疆,更加不可能将那朵带回去,唯一能做的就是向那朵保证,他会好好对待他们的孩子。
可是在那朵的心中,或许对老侯爷已经散失了信任,她用那样一种极端的方式,让老侯爷承诺善待他们的孩子。
那么太夫人呢,得知这样的事情之后她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不由换位思考,若是她会怎么样,自己受辱怀孕心中备受煎熬一年之久,而老侯爷却和另外一个女人成婚生子,甚至互生了爱慕,她心中是作何感想,她千里迢迢长途跋涉的追随,难道不是因为爱么,可是她的爱在千里之外却受到这样的对待和打击。
析秋自问,如若是她或许不会如太夫人做出惊人之举,但是对那样一个男人,即便是顾全大局心中也不会再如以前那样爱着,甚至她也因此生了恨也未可知。
若真的是这样,那么可不可以解释,太夫人在老侯爷死后得知萧延诚亲手杀了老侯爷后,而那样平静以对,甚至不曾责罚萧延诚只是将她送去别院疗养的原因呢?或许在她心中,也曾经生出一丝恶意的想法,老侯爷当初为了对那朵坚守承诺而让她在自己身上下蛊,将他们父子绑在一起,这何尝不是对太夫人的一种背叛……讽刺的是,到最后老侯爷依旧是死了,依旧是被他和那朵的儿子亲手毒杀,太夫人会不会有些冷眼旁观之姿?
她叹息的摇了摇头,忽然能理解太夫人对待萧延诚的态度,她不是十恶之人也不是良善之辈,她用尽全力守护自己的爱情守护自己的家庭,她伤了别人的同时,自己却受到了同样的伤害。
将匣子放在萧四郎书桌之后,析秋闭目靠在哪里,人的一生每一次的十字路口,都面临着不同的选择,你的人生如何结局如何,归根究底便是你当初的选择!
她又想到了萧四郎,心中越加的疼惜,当年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懵懂轻狂之时,却遭受那样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他如何不愤怒?大惊大怒之下他选择了反叛,厌弃自己,终日和一些江湖中人厮混,夜夜笙箫,麻木自己,可是析秋能够想象,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无助的孤寂的痛苦的,尊敬崇拜的父亲并非如他想象的伟岸高大,巾帼英雄的母亲并非表象上那样无暇,亲和宽厚的兄长并非所见那样的敦厚,甚至连他自己,也可能是肮脏的令人不耻。
以往和乐融融的侯府,不过是一个假象,华丽精致的外表下包裹着令人唾弃的过往。
所以他才那样放荡不羁纵容自己过了那么多年的么。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苗疆那边到底如何,不知道萧四郎有没有找到太夫人和萧延亦。
她希望一切的误会都能解开,大家自此以后都能回归到自己的位置,能平静的对待自己最亲近的人。
太夫人,萧延亦,萧四郎,萧延诚亦是!
想到此,她提笔给萧四郎写了一封信。
乌罗丛林中的对峙却还在继续,战事的结果似乎没什么悬念,苗疆连着荣郡王带来的士兵也不过八千余人,而程冲却是整整三万兵马。
荣郡王面如死灰,朝萧延诚看去目光尽是询问,在乌罗丛林伏击萧四郎的决定是他做的,现在荣郡王自然要去问他。
萧延诚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微垂脑中极快的转动着。
程冲朝萧四郎大步走来,他压着声音问道:“一锅端了?”这可是绝好的机会,将荣郡王和萧延诚抓了,苗疆的战事还有什么可愁的,只等着领军功即可。
“随你吧。”萧四郎负手而立,了眼两军对峙寒光闪动的场面,点头道:“将荣郡王留着。”说完不再看众人负手朝另一边而去悠悠的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程冲嘿嘿一笑,朝萧四郎一抱拳头,道:“领命!”萧四郎这就是将军功让给他了。
“各位苗族军士,现在本将军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程冲高声喊道:“投降者一律不杀,并按身份高低给予奖励,最高者可得良田千亩,牛羊千头!”
一阵嗡鸣声,自苗军的阵营中传了过来。
握在手里的弯刀不由自主的松了松。
荣郡王听着大怒,看向程冲喝道:“鼠辈,竟用此下作手法。”说完看了眼萧延诚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不由拔出腰间的佩刀举过头顶便是用力一挥:“给我杀,按人头行赏,每个人头值十金!”
这样的近了距离,程冲看着荣郡王就哈哈笑了起来,指着荣郡王就道:“郡王,一看你就是个生手,你也别虚壮声势,你若是投降我虽没什么可奖励你的,可我保证送你回京的路上一定慢慢走,让你多活几日。”
荣郡王大怒:“闭嘴,你是何等下作身份,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
程冲眉梢一挑,挑衅之意明显,他一挥手漫不经心的道:“少废话,打吧,别耽误我和大都督吃酒!”说完,一挥手早就等的不耐烦的汉军一冲而上,近两万的兵马就在这密集的树丛之中打斗起来。
第730章 过去的事(3)
萧四郎背靠大树闭目悠闲,萧延诚额头上的汗却是慢慢流了下来,这个局面他自然能料到结局,萧四郎这样的态度,分明就是要如温水煮蛙一样让他一点一点备受煎熬折磨。
太夫人由萧延亦扶着走到萧四郎身边,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孩子们大了,他们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有独立的行为能力,她这个做娘的再没有能力干涉他们。
无助和悲凉之下,胸口惊怒交加之下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萧延亦拦住太夫人,朝萧四郎喊道:“四弟!”萧四郎朝这边看来,眉头一拧便疾步走了过来,打横抱起太夫人朝萧延亦道:“我送你们出去。”
萧延亦知道此处不易久待,他朝打斗中的萧延诚的看了一眼,心中轻叹点了头道:“好!”随着萧四郎朝林外而去。
萧延诚余光看见萧四郎抱着太夫人离开,目光便是一转和绑着的三夫人对视一眼……
刀枪嗡鸣寒光交错之中,萧延诚迅速朝三夫人靠近,以极快的速度解开三夫人的绳索,三夫人捡起地上死去军士落下的刀,两人且战且退一路至外围,萧延诚低声道:“上马!”三夫人飞快的点头,一个翻身便上了停在一边的马背之上,萧延诚亦是翻身落在三夫人身后,随即马蹄扬起飞蹿了出去。
程冲大惊,大喝一声:“拦住他们!”
荣郡王更是怒容满面,喝道:“萧延诚,你这个背信小人。”手起刀落却是不停,心中却也生了退意。
马速极快,萧延诚和三夫人极快的朝林子外面与萧四郎相反的方向飞驰而去,远远的就将众人抛在身后,三夫人边走边道:“相公,我们去哪里?”
“先回寨子再从长计议。”今天是他失策,一心只想报当年之仇,却没有想到反而落到萧四郎的圈套之中,现在再求援兵来不及也不可能做得到,只有先离开这里再慢慢计议。
三夫人怒容满面,低声咒骂道:“待他日,我定要将萧四郎千刀万剐!”头顶之上树枝一一飞过落在身后,一支支从后方追射而来的箭矢擦着萧延诚的后背又落在地上。
又跑了一段,三夫人终于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她道:“绿珠呢,你把绿珠放在哪里了?”
“在回苗疆的路上,你放心她很安全。”萧延诚用刀身抽打着马背,马儿吃痛速度的越加的快。
三夫人放了心,脸上的笑容还不及展开却是忽然一愣,就瞧见远远的在离他们百米之遥的必经之路上,一人一马凌风立在哪里,马背上的男子一身黑袍宛若罗刹,他眼眸狭长微微眯起,手中一张弯弓横亘于胸前,一直长箭驾于其上,箭头上寒光锋芒。
“萧四郎!”三夫人一惊脱口喊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明明带着太夫人和萧延亦去了另外一边。
萧延诚闻言也是一惊,探目去看顿时愣了一愣。
不过眨眼功夫,萧延诚已经极快的做出反应,他一扯马上缰绳打算调转马头……
电闪雷鸣间,只见萧四郎唇角冷冷的一勾,手中的利箭电掣般的飞射而出。
“相公,快走!”
几乎话落的一瞬,她只觉胸口一阵钻心之痛,再低头时左胸被穿透而过,她瞪着眼睛满目的不敢置信,又抬头去看萧四郎,林子那头哪里还有萧四郎的身影,仿佛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丹蓝!”萧延诚大惊匆忙接住三夫人,却是力道不稳两人同时从马背之上滚落在地,马却未停一路狂奔而去,萧延诚抱着三夫人滚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看着三夫人胸口的那支箭:“丹蓝,丹蓝!”
三夫人面色已经惨白,她咬着牙看着萧延诚,用苗疆的话咒骂了一句,萧延诚不敢去拔那支箭,问道:“你不要动,我去找马来,我带你回去。”
“相公!”三夫人却是拉住萧延诚,凄厉的摇了摇头:“不要去!”说着,眼眸紧紧盯着萧延诚,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道:“来不及了,相公我有话问你,你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三夫人捂着胸口痛苦难挡,她不待萧延诚回复,便亟不可待的问道:“相公,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不要说话,在这里等我。”萧延诚哪里有心思现在去和她谈儿女情长,他只希望三夫人不要死:“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三夫人却是紧紧攥着他的衣袖,又抓住了他的手,拼尽全力的握着:“没有用的。”说着一阵咳嗽嘴角已有血溢出来,她又紧追不舍仿佛确认一样问道:“相公,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很恨我?我强迫在你身上种了情蛊,我自作主张生下了绿珠,我不听你的话留在家里等你,又一意孤行去抓四弟妹,是我将你的计划都打乱了,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萧延诚不耐烦的拧了眉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说也不迟!”三夫人却是摇着头,油尽灯枯的样子,凄惨一笑:“看来你果然是恨我的!”她又握住萧延诚的手,用尽全部的力气问道:“那……你有没有爱过我?”
萧延诚搂着她的胳膊便是一顿,看向三夫人年轻漂亮的面容,他有没有爱过?
什么是爱?他不知道。
他连什么是爱都不知道,哪里又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爱过。
心思转过,他看向三夫人,三夫人已经失望的闭上了眼睛,紧紧咬着牙齿鲜血自嘴角,自胸口迅速溢出来,更有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看向萧延诚忽然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苦涩:“原来,这么多年你都没有爱过我,萧延诚,你……一直在利用我是不是?”
看着她这样,萧延诚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人拿着尖尖的刀子,一点一点割着什么,尖锐的痛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摇着头安慰似的笑道:“真傻,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还不相信我吗。”说完搂着三夫人一顿又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马来,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三夫人紧紧盯着他,不错过一分一毫,她很想说帮我报仇,可是她更知道她一死萧延诚也活不了,报仇的话就显得那样的仓惶。
第731章 过去的事(4)
萧延诚将她平放在地上,深看她一眼,也不再和她说话转身飞快的朝原路跑去,他要找一匹马来,他不能让丹蓝死,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他的大仇未报,他要她陪着,她不能死……他也不能死!
三夫人转过眼眸,看着越跑越远萧延诚的背影,唇角的笑容越发的扩大,他根本不爱自己,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利用她,是啊,怎么会爱呢,当初她用非常手段对他用了情蛊,逼着他娶了自己,又生了绿珠,这么多年她也知道,他不断为寨子效力为的就是有一天,他能带着苗疆的大军踏平中原,他要报仇更有雄图大志,是她一直绊着他前进的脚步。
三夫人缓缓闭上了眼睛,她要睡一会儿,就一会儿,相公就会回来了……
她安慰自己,他这么急着去找马,这么着急甚至没有想到在她临死之前取出她的精血,是因为他害怕自己死去吧,害怕失去她才会这样方寸大乱吧。
三夫人想着,眼皮仿佛千金重一样,缓缓的……缓缓的……阖上。
萧延诚自另一边骑着马狂奔而来:“丹蓝,我带你回去。”他一跃翻身下马跳至三夫人面前,打横将她抱在胸前,一脚重新踏上马镫之上,但上马的动作却是一顿,他低头朝怀中的三夫人看去,随即瞳孔一点一点放大,满脸的不敢置信。
“丹蓝……丹蓝!”他重新将三夫人放在地上,伸手便去探她的经脉,随即手上的动作就定格在哪里。
萧延诚的脸色一点一点由白转灰,继而如土一般仿佛生气一点一点被抽走。
他直觉得胸口腥甜翻拱上来,喉间便是一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落在地上枯黄的落叶间,刺目而冰冷。
萧延诚瘫坐在地上,痴痴的看着三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想起来,他身上的情蛊……想到此他目光顿时清明,他取出腰间配着的匕首……只有取了她的精血,他才有一线生的希望。
匕首举起,他毫不犹豫的就要横刺而下,就在这时一袭黑袍落站在他眼前,萧延诚手势一顿抬目看去,就见萧四郎负手而立,眉眼冷厉的看着他,眼底极尽讽刺:“现在再取,是不是为时已晚?”
萧延诚一顿,晚了?是啊,已经晚了……丹蓝已经死了,已经之人哪里还有什么精血。
啪嗒。
匕首落在地上,萧延诚一脸死气的坐在哪里。
许久之后他抬头,嘲讽的道:“现在……你满意了?”他看着萧四郎,眼中皆是恨意:“为他报仇,他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崇拜他,不过一个懦夫而已!”
萧四郎眉头一拧,眼中露出一丝愠怒,萧延诚又道:“他该死,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我不管当初的实情如何,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他若不是贪生怕死,又怎么会有我的存在,我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他做错的事情让我来背负承担,我娘做错了什么,她不过是一个纯真的女子,都是因为他,才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老四……你不该恨我,你应该恨他!”
萧四郎鼻尖冷嗤一声,回道:“当年事我不知情,我只记得当初是他教你我习武,是他教会我们认识第一个字,是他教会你吹第一首曲子……父爱如山,作为父亲他不亏欠你我,所以,我们便没有权利去恨他!”他说着一顿,咄咄逼视着萧延诚:“你说你背负了痛苦,那你可想过他呢,当时的情景若是换做是你,你又会如何做,他有没有错,不管由谁来评判,但绝不会是你我!”
萧延诚紧紧攥住手中的匕首,刀刃嵌入手掌之中,一滴滴鲜红的血迹落在三夫人的胸口,与她的血溶在一起!
“所以,我不能容你!”萧四郎一字一句说着,不容人有半分质疑。
“住口。”萧延诚站了起来,脚步已经轻微的不稳,他趔趄着站着与萧四郎对视,怒道:“你懂什么,你锦衣玉食浪荡逍遥,你懂我的心中的苦吗?这么多年我尊敬的母亲,却是亲手毁我亲娘的仇人,我满心欢喜的父爱,却是别人不得已的施舍……”他说着后退了一步,绝望的摇着头:“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这一切都只告诉我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无论是谁都不能相信,我只有靠自己,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我要讨回所有属于我的东西,曾经伤害过我的人,我要双倍的百倍千倍的讨回来!”他说的咬牙切齿,仿佛用尽毕生的力气:“他欠我的欠我娘的,我要讨回来,讨回来!”
萧四郎却是轻笑一声,问道:“那现在呢?”
那现在呢,那现在呢……
现在你讨回了什么,得到了什么,争取了什么?
萧延诚目光顿了顿,他脑中飞快的转着,他得到了什么,是母爱?不是,他的母亲已经在他怀中死了,是权利?不是,他还没有达到最高的顶峰,那他得到了什么?
他忽然朝脚边躺着的三夫人看去,目露迷茫!
远处轰隆隆的脚步越来越近,他知道一定是程冲抓住了荣郡王打赢了他们,而来助萧四郎一臂之力。
那样训练有素的脚步,不是常年屈辱的住在深山之中的苗人能发出来的。
萧延诚再次后退一步,身体仿佛正被什么从里面啃噬着,一点一点憋了下去……
他看着萧四郎,忽然就想到小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在花园中练武场景,大哥忙于庶务只有晚上才能见他一次,二哥向来不喜武功,只拿着书带着年纪还小的五弟坐在一边陪着他们,只有他和四弟两人,在烈日炙阳之下满头大汗的打着拳。
四弟学什么都很快,一套拳法只要父亲演示过一次,他就能记住,可是他呢,仿佛很笨总是要四弟私下里偷偷教他数遍才能记住。
可是他有一样比四弟强,那就是说话,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他想他总能让所有都喜欢他,让所有人都能开怀大笑。
那时的时光是最美好的,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能那样开心,他忽然好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