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情意
钱妈妈在帘子外面探了探头。
佟敏之一脸沮丧,从椅子上跳下来:“姐,你等我下。”说着小兔子似的蹦进了暖阁里,眨眼功夫,宝贝似的包着个雕花木盒子出来:“我路过时买的,你和姨娘一人一支。”
析秋打开,大红姑戎里并排躺着两只木簪,一支雕着茶花,一支雕着梨花,做工有些粗糙。
又是簪子,析秋差点失笑。
“谢谢,我会送去给姨娘。”虽然并不一定用的上,但她会郑重的保存着。
佟敏之显的很兴奋,眼睛若夜空的星子,明亮璀璨。
析秋转身下了台阶,却在出院子时,听到身后脆嫩却故作沉稳的声音喊道:“姐姐!”
析秋转身看着他。
佟敏之脸一红,窘迫的低下头,追过来小声道:“这是我自己挣钱买的……我知道不好,不过我以后会给你和姨娘买更好的。”
析秋眼眶微红,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自己挣的钱,怎么挣的?析秋不免又担心起来,遂又觉得自己像老妈子一样,他不管怎么说也是佟府的少爷,出门小厮随从不离左右,应该不会离谱。
念头闪过,她又觉得手中的盒子仿佛沉重起来,她有没有能力护他周全,让他健康长大?
她低着头沉思,所以并未注意到迎面走来的人,待司杏出声提醒,那人已近在咫尺。
“六妹妹。”徐天青站在前面,双眸定定的看着她,显的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析秋停了脚步,朝徐天青福了福:“表哥。”并不多话。
她忘了,徐天青也住在这里,只记着他和萧延亦去了书房。
身后钱妈妈立刻笑着上来请安:“表少爷好!”
司杏几个也行了礼。
徐天青收了脸上的笑容,换上析秋从未见过的气势,略带威严:“我回来取点东西,留了大姐夫一人在书房,劳烦妈妈和几个小姐谁去帮忙照看照看,免得不知礼的下人偷懒慢怠了。”
外院自有外院的小厮服侍,哪用得上内院的人,况且又是姑爷,小姐身边丫头又怎么能去。
除了钱妈妈谁也不方便。
“几个姑娘还要伺候小姐,还是老婆子跑一趟吧。”钱妈妈是府里的老人,自是一副玲珑心肝,立刻笑着应了。
徐天青略点了点头:“劳烦妈妈了。”
钱妈妈又朝析秋福了福:“小姐稍待会儿,起了风又没带手炉,免的受了凉。”
析秋笑着点头:“天这么冷,我也要去太太屋里坐坐的,妈妈也注意路滑。”
钱妈妈见她不但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还暗示她待会要去大太太屋里,别的话自是不用多说,便拐了弯上桥进了角门。
析秋转身与司杏说了句话,司杏也跟在钱妈妈后面走了,春柳立刻领着几个丫头退到一边的游廊上候着。
徐天青转身看着她:“六妹妹……近来可好?”
析秋半侧着身子,垂着眼帘:“劳烦表哥记挂,一切都好。”
她疏离的语气,淡漠的态度,让徐天青笑容僵了僵,可一想到他们两年没见了,彼此又都长大了,有些拘谨也不意外。
“那簪子……六妹妹不必多想,是我用一本《占天经》与人换的,母亲她……并不知晓。”
《占天经》?析秋在一本《诸家杂谈》里看到过,一本讲星宿天象的书,在世已少有流传更不易得,没想到他不但有,还拿来与人换成了簪子。
析秋不知道说什么好。
“六妹妹是不是不喜欢?”她并未戴自己送的簪子,徐天青自以为礼物并不合她心意。
析秋愣了一愣,想了片刻才明白,他是在问她簪子喜不喜欢。
她要怎么说,喜欢呢还是不喜欢?
“簪子很好看。”析秋明显感觉到徐天青松了口气:“只不过我平常不出门,也用不上那样贵重的东西,还是放在表哥这里比较妥当。”
放在他这里又怎么会妥当?他知道这是析秋的托辞,脸色一黯,摆手道:“别……既然东西已经送了就是六妹妹的了,还是你收着比较好。”他好像怕她再说什么,立刻换了话题:“昨天大哥带我认识了蒋探花,喝了半夜的酒,和他畅谈一番,才算真正明白秋闱和府试院试的不同。”
语气颇有些唏嘘感慨。
析秋也不想继续那个话题,蒋探花原名蒋士林,殿试点了探花进了翰林院,年前不知何事和三皇子发生了争执,一气之下弃官在郊外开了间私塾,满朝哗然,如今俨然成了朝中清流的领军人物,颇受文人推崇。
他与佟慎之同科,认识并不稀奇,只是听他口气两人关系匪浅,这和析秋对佟慎之的印象有些不同。
“虽说有些不同,但表哥准备了许久,又常得徐大人指点,以表哥才学秋闱必是表哥囊中物,务虚过多自扰。”
科举不好考这是自然,不然哪有那么多考生考了几十年还在拼了命读书,也不会有范进中举后的反应了。
古代科举是现代应试教育的前身,死记硬背之后加上一些灵性,当然,这灵性因人而已,但与是否名师指点也有一定关系,不但如此还得有相当好的心理素质临场发挥,以及底子好的身体素质,不要三天没考完,人先倒了!
这些条件,徐天青都有,如果一切正常,析秋认为乡试于他并不难。
徐天青脸上难掩喜色:“六妹妹觉得我能过?”
析秋很诚恳的点点头:“明年春闱表哥可有打算。”
直接跳过举人展望进士。
徐天青一瞬有些颓然,但一想到析秋在面前,语气中颇有对他很有信心的模样,士气倍增:“表哥必当努力,不让六妹妹失望。”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考了进士入了官道,我还不是只能在后宅一亩三分地转悠,最多只是这片地到另外一片,换换床罢了。
徐天青仿佛知道她所想:“临淄很美,六妹妹有空可去看看。”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妥当,补充道:“我会邀请姨母去临淄。”
第15章 忐忑
析秋抿唇笑笑。
一侧,司杏穿过了角门,上了桥。
徐天青并无所觉,目光看了眼佟敏之的院子:“七弟为人机敏,昨晚我出题考他,他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便答了出来,十分出色。”
析秋挑眉,佟敏之刚刚一句没提。
知道说对了话题,徐天青有些高兴:“他早上出门前,还拿了本《礼记》过来问我,我见并非全然不懂,完全不像刚刚启蒙,为何他的先生不知,还给他说千字文?”
这个佟敏之又开始得瑟,不过析秋也有些意外,他竟然偷偷开始看《礼记》了。
她早两年前就偷偷给他启了蒙,千字文三字经也都讲过,现在先生再讲一遍他可能觉得无趣,便偷偷开始学四书。
一口吃不了胖子,看来得提醒提醒他才行。
“怕是好奇拿来看看,也不见得能看的懂。”析秋不愿多说,虽相信徐天青并没有其它的意思,但他不了解佟府情况,还是不解释为妙。
徐天青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若是六妹妹相信我,我闲暇得空时,便教教七弟,也当提醒他做学问不可过于激进了才是。”
“有劳表哥了。”这样也好,佟敏之和她虽亲近,但她终归是女子,如果她说免不了要费一番口舌,可作为前辈的徐天青说就不一样了:“不要误了表哥的正事才好。”
徐天青笑了起来,温润俊美的笑容干净透亮,黑亮的眼中只有眼前浅笑的女子。
“小姐,大太太说大姑奶奶要走了,让您去送送。”司杏远远的站着,暗暗朝析秋眨眨眼。
这是她们之间的暗号,表示交代的事已经办妥了。
析秋点点头,转而看向徐天青,却不料他倒先开了口:“妹妹慢走,我还有些事。”
析秋点头,领着一干丫头仆妇回了智荟苑。
路上,司杏在她耳边小声道:“钱妈妈直接去了书房,一直候在外面,直到大少爷回来了才离开……”司杏面露犹豫。
析秋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
司杏想了想,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道:“奴婢回来时,在路上碰到八小姐,只带了身边的秋蝉,看到我愣了愣,待奴婢行了礼穿过角门时,又看到她折了回去。”
佟析玉一向乖顺,内院她也不大走动,外院更是少之又少,她们主仆两个,怕是得了大太太吩咐了什么事吧。
“嗯,知道了。”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智荟苑,远远的便看到钱妈妈站在廊下对着她笑,析秋走了过去:“辛苦妈妈了。”将手上一直带着的一只翡翠镯子褪了下来,顺手戴在钱妈妈的手腕上。
钱妈妈推辞不要:“这可使不得,奴婢怎敢要小姐的东西。”
析秋笑的柔和,按住钱妈妈的手,语气亲昵:“我腕子细压不住这颜色,到是妈妈戴着恰好,便是母亲问,我也会如实说。”
钱妈妈一怔,她以为六小姐给她镯子,是让她闭嘴不要多说,没想到是让她照实说。
没了犹豫顾忌,钱妈妈大大方方的收了,见那手镯成色翡翠碧绿莹润,她笑容就多了份真诚:“六小姐折煞了奴婢,这样好的东西,若不是主子赏赐奴婢哪有福气戴,更不敢和主子比。”
析秋笑笑:“妈妈去歇会儿吧,待会儿你少不得要忙了。”
钱妈妈应声,亲自为析秋打了帘子:“奴婢哪敢休息,就在这里候着。”
析秋点点头,进了正房。
“小姐,那镯子可是姨娘给你的,你怎么舍得……”司榴嘟着嘴,心疼的看着析秋空空的手腕,小姐首饰本来就少,难得的几件都是大太太赏的平时不敢戴,怕弄丢了不好交代,唯这件是姨娘偷偷给的,如今又送了人。
析秋盯着手下的针线,一方藏青方形布包初见形状,她准备给佟敏之做个书包,免的小厮偷了懒他要自己拿书本,又在包底做了夹层,可以放些零碎银子或者吃食。
司榴见析秋没回应,不由气急的跺了跺脚:“小姐,你到是说话呀。”
“说什么?”这几个人里她最喜欢的便是司榴,率直却不鲁莽,心思灵活却又单纯,她们相处更多的像是朋友:“昨儿才夸你聪明,怎么今天又犯糊涂了?”
司榴一怔,瞪着眼睛道:“小姐别有用意?”她顿了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钱妈妈虽在大太太跟前,可又不如房妈妈受器重,大太太很少有重要的事交给她做,小姐和她走的近,有什么用。”
析秋抿嘴笑了笑,钱妈妈在大太太跟前虽不是最得力,但也是拔尖儿的,况且,她与房妈妈不同,她是家生子,自家男人一直管着大老爷的几个铺子,与来旺家的堪成大老爷的左膀右臂,很是得力,她不一定用的上,可是佟敏之往后少不得接触。
这样的人,即便不能变成自己人,往后的遇事她不使绊子也是好的。
念头一闪,她抬头看着司榴问道:“春雁可回来了?”
“刚刚回来,说是身上都是风尘,先下去梳洗了,奴婢叫她进来?”司榴不知道春雁下午去干什么,但没有小姐的吩咐,她也不可能私自出去。
析秋点点头:“让她吃了饭再来。”司榴应声出去,迎面春雁已经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析秋看着春雁问道:“我们还有多少钱?”
春雁一怔,道:“加上这次来旺家拿来的六两,我们统共有还有八十两银子。”
析秋皱眉,心里叹了口气,五年前她来到这里后,经过半年的适应她便开始学刺绣,好在她手灵活,又有司杏这个大师傅在,后徐天青又给她寻了几本《绣谱》,总算出了师,这半年进步很大,有些精细的活比司杏做的还要好,外面普通的绣娘也比不上。
可纵是这样,他们四个人得空就绣,拿到外面铺子里卖,两年下来也才攒了这么点钱。
“小姐可是要用钱?要是不够不如把大太太赏的那副银头面绞了吧?!”春雁也有些气馁,小姐这两年省吃俭用,可每年各处来往应酬,下人们的打赏总要去了一大笔,府里给的例钱连打赏都不够,若非她们绣了绣品赚点,这日子怕还不知怎样艰难。
第16章 探路
析秋摇摇头,心里将帐过了一遍道:“你明日给来旺家拿十两银子去,让他帮着买两坛上好的金华酒,悄悄的别让人看见,等她送酒来,你就留一壶给她,别的不要多说,另一壶你拿去给七少爷,让他给先生送去。”
“奴婢省的。”春雁并不问缘由,一一记在心里,又道:“那四小姐的生辰,小姐送什么?”
析秋手指点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半晌她道:“我再想想,不是还有几日么。”
春雁不再多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析秋摇摇头道:“你先去吃饭吧,待会儿再说。”
到夜里春雁和司杏换了值夜,坐在炕头的小杌子上,将白天打听的事一一说道:“奴婢出了门便去了尚书府,在小门候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什么人出来,眼瞧着天色不早就想要不要装作口渴,和守门的婆子讨杯水喝打听一下,没想到是巧了,里面出来了马车,奴婢便就听到守门婆子和赶车的婆子闲聊:明洞家的你这又是去哪里啊,这几日可是辛苦你了。”
赶车婆子笑的倨傲,撇了眼几人道:“奉了太太命,去给武进伯家送回礼。”然后驾车出了胡同。
春雁面色沉静:“然后奴婢就听到那几个守门婆子朝地上啐了一口,说什么巴结都没边了,不过得了太太两回眼,连着两天进了公爵府,就以为自己也跟着高人一等,成了皇子皇孙了。”
春雁将听到的细细说了,见析秋盘腿坐在炕上垂着眼帘,半晌试探问道:“小姐?”
析秋抬头,忽然笑了起来:“没事,辛苦你了,这件事你别和别人说,到此为止!”
春雁懵懂的点点头,昏暗的灯光下,析秋的面容有些模糊,她忽然想起自从五年前小姐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就变了,话更少了也沉稳了许多,还开始学一直不齿的绣活,有时候她真的看不明白,小姐到底在想什么,好像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也变的深邃幽暗。
析秋拿起一边绣了一半的雪映红梅的屏风接着光线慢慢绣着,心却是这几日里最沉静的,大太太去尚书府若是真的和伯公府有关,那必然和是几个小姐的婚事有关,伯公府门第高,她们这些庶女是瞧不上的,保不齐与佟析砚的婚事有关。
她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大太太不会害了她,也轮不到她操心,只希望那个人能多疼爱她些,生活顺遂些。
想到这里她猛然一惊,那大姐姐今天连走前说的那番话又是什么意思?让她们得空也和大太太一起去宣宁府走动走动,若以后各自成了家,就是想也没如今的便捷了。
她脸上的笑容,以及大太太压抑不住的喜悦,难道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或者说事情并不似她想的这样简单?
析秋猛然放下屏风,她已经十二了,就是再躲还能躲几年,是该为自己想想。
“大老爷什么时候回京?”
突然的问题,让春雁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片刻依旧答道:“说是三月底。”
是啊,官员回京述职是有时间的,大老爷也不过这一个月的时间,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做。
“想办法弄清楚,那天大太太和大姐姐到底说了什么。”
春雁看了眼析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不知为何,气氛变的有些压抑,在深夜里两人都毫无睡意,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司杏掀开门帘走了进来,见析秋正出神的拿着本书看着,半天都没翻开一页,不知在想什么,不由小声道:“小姐……来旺家的进府办事,想进来给小姐磕个头。”
析秋挑了挑眉,合上书页,细细拿着书签夹着,笑了起来:“她是个聪明人,让她进来吧。”
来旺家的三十来岁,生了一张圆脸,身体微微发福,看着很和气很好相处,未语三分笑:“奴婢进府给大太太回话,心里念着小姐,就想进来给小姐磕个头,小姐让春雁给的那坛金华酒,我当家的舍不得喝,说要封好了等我们不成器的儿子成亲,再拿出来孝敬祖宗。”
说着话,人真的跪在了地上要磕头。
析秋忙下炕,司杏已眼捷手快的扶着来旺家的,笑道:“妈妈这是做什么,您是府里的老人了,老太太在世时那样器重你,你对我们小姐明里暗里的照顾,我们可都记在心里,把你当长辈念着,你给我们小姐磕头,可不是要折我们小姐寿么。”
来旺家的连声说不敢,顺势站了起来。
司杏忙端了杌子给她坐,她虚坐了半个身子。
析秋也笑道:“正是这个理,你虽不常进府,可司杏她们也常劳烦你带些东西进进出出的,你这样没的生分了。”
来旺家的只是笑,心里暗暗点头,都说六小姐面团子一样的人儿,任人拿捏的主,可她却知道,六小姐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府里里里外外虽看着和气,可大太太面甜心苦最不好相与,她不出头不去争,却能安安稳稳的住在这里,四小姐三小姐有的,一样没少了她的,这般瞧着没几分心思手段,怎么也不可能有这般的日子。
“我是奴婢,主子给了脸面,若是做奴婢的也顺杆子爬,那真是不知好歹的。”说着从身后拿出个包袱拆开,露出一叠的绢花绒花,各色各种煞是好看:“这是我昨儿上街采买,瞧着好看顺道给几个姑娘带来的,也不是什么精贵的东西,姑娘们换着花样戴戴,图个新鲜。”一股脑的将包袱递给司杏,又从怀里拿出个匣子:“这药是我特意让东街的刘郎中配的,治外伤极好的,劳烦司杏姑娘转给司榴姑娘。”
司杏眼角瞥了眼析秋,见她并无不悦大胆的收了,又拿出包袱里的几株殷红的绢花,笑道:“多谢妈妈了,这些东西我瞧着好,前些日子司榴正说没花戴呢。”
大家都司榴向来最不讲究吃穿,什么东西都要先问问花了多少银子,这么说不过是告诉来旺家的,她东西会尽心带到罢了。
来旺家起身谢了又谢:“叨扰小姐了,奴婢奉了大太太命给大姑奶奶送药材去,大太太还等着我回话。”
第17章 肯定
送药材?宣宁侯府什么没有,用得着大太太送药材?
“可是大姐姐身体不适?”前儿回来的时候,虽说身体不好,可也精神的很。
来旺家的心里透亮,瞥了眼门口见春雁正坐在门口的凳子上绣着东西,遂笑道:“大姑奶奶身体一直不大爽利,可自从去年八月看了东街的冯郎中后,日日进药已好多了,大太太送的也是些温补的药,奴婢瞧着怕是病好了七八分了。”
冯郎中她知道,按临床分科应该算不孕不育专家。
看来是她想偏了!
析秋不再多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一连说了几个好,喜悦之情毫不掩饰。
来旺家的眼底划过赞赏,也顺势站了起来:“小姐忙着,奴婢告退了。”
析秋忙起身送她:“妈妈没事多过来坐坐,虽说大老爷还有些日子才回来,可该准备的也要着手准备了,妈妈怕是要更忙,若是有事差遣,你尽管指使几个丫头便是。”
来旺家满脸的笑,洁白的牙齿发着晶亮的光芒:“就怕几个姑娘到时候怨我拿大……”
析秋笑道:“妈妈这样和气的人,她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送了来旺家的出门,司杏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拿着个黑漆兰花盒子,嘀嘀咕咕不知说着什么。
析秋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司杏将手里的包袱放下,从怀里拿出一个四分的银锞子来:“小姐,来旺家怎么突然这么大方?”
“怎么?她平日都很小气?”析秋无事人一样上了炕,没了看书的兴致,便拿起一边的屏风继续绣着。
来旺家的这么做,无非是在告诉她,司榴这丫头她瞧着很好,也在记在心里,婚事她们很乐意,今天来就是表明态度。
而析秋提到大老爷,也是在提醒他们,大太太那边是走不通,上次的事情大太太心里肯定还记着,如果现在去提婚事,不是正说明了两人之间有什么,等于打了大太太一巴掌,大太太不但不同意可能还会寻了法子处置了司榴,只有等大老爷回来再说。
只要大老爷发话,大太太就是再不愿意,也不能说什么。
司榴有意,她自然愿意成全这桩事,她的明天不知在哪里,却不愿因此误了别人的人生。
司杏拿着东西出去,不一会儿司榴进来,抱着那只黑漆盒子直问,满是不信是来旺家的送来的。
析秋淡笑,没确定的事还是先不说的好。
晚上佟敏之身边的小丫鬟进来回话:“酒,七少爷一早带去给先生了,还说先生很喜欢,中午就开了封喝了半杯,连连称赞好酒,七少爷让奴婢告诉你,你的用意他明白,让小姐不用挂心。”
析秋欣慰的笑着,让司杏抓了把果子给小丫头,又给了几十个铜钱打赏,连走前让春雁将中午她亲自做的桂花糕端出来,让小丫鬟带去给七少爷:“晚上督促他早些睡,免得熬夜受凉早上又爬不起来。”
小丫鬟揣着铜钱果子,提着食盒连连点头,才提着灯笼回去了。
次日去给大太太请安,进了院子果然看到墙角的花圃里,新种了几株绿色的植物。
昨日春雁回话:“紫霞立在廊外也没听清,只知道大小姐带了几株苗疆的什么天火草回来,命人种在院子好好看着,大太太还特地出来看了眼,满嘴里的阿弥陀佛显得很高兴……”
析秋当时听着并没有明白意思,可后来来旺家的一番话终于让她想通了,应该是大小姐怀孕有望了!
既然不是她所担心的事,析秋心中也松了松。
不由想到春雁说这草的表情:“长的很奇怪,不亏是苗疆带回来的东西。”满脸对神秘未知事物的好奇。
她失笑,天火草!?她瞧着也不过是几株芦荟罢了!
进了门几个小姐已经都在,大太太吃过饭丫鬟奉了茶,喝了口才道:“还有十日就是二月二,你们大姐姐昨日托了人过来,说今年要给四丫头办个生辰,我本想着也不算正生辰便没应,可撂不开她一再强调,你们几个也看看,有什么好法子?”
佟析言眼神一暗,她生辰的时候大太太也这么说,说不是整生辰用不着办,只赏了套银头面,大姐姐也只派人来给她做了身衣裳,到佟析砚这里,就变成盛意难却了!
真是可笑。
析秋抬起头,笑着看着佟析砚:“四姐姐身体不好,大姐姐这么做也是心疼四姐姐,虽说不是整生辰,可这也是做小姐时在母亲身边的福气,母亲就应了吧。”
大太太笑容就从眼底溢出来,满意的看了眼析秋:“说的也在理,等你们都作了人妇,就会想念在家时这几年的好时光了。”
析秋很配合的红了脸。
佟析砚倚到大太太身边,撒娇道:“虽是女儿生辰,可女儿觉得得给母亲庆祝庆祝,若非母亲受累,又怎么会有女儿呢。”
大太太感动的搂着佟析砚,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半晌才说了句:“都是乖巧的。”
房妈妈眼角看着其他三个小姐,咳嗽一声道:“太太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事说着说着倒哭了起来,我瞧着这天气好,不如搬了椅子去院子见见太阳,也商量商量怎么办。”
大太太连连点头,丫鬟婆子忙进来端茶端椅子,忙碌了半天才在院子里一棵常青树下坐下来。
佟析玉乖巧的站在大太太身边,接过紫鹃的美人捶,替大太太捶着腿,小声道:“母亲不如请了戏班唱堂会,家里好久没有热闹了。”
大太太眼底一亮,随即摇头道:“大老爷眼见就要述职,我们不可如此铺展,免得惹了那些御史闲话,我瞧着就在家里摆两桌,请了你二叔二婶和几个堂兄妹过来,一家子吃个饭好了。”
析秋无所谓,大太太说什么她都只是笑。
佟析言低着头也不说话,佟析砚则是事情关于她,反而不好多开口,反倒只有不善言辞的佟析玉和大太太附和着,却全不得力,房妈妈看不过去,插话道:“依奴婢看,几个小姐都大了,大家吃了寿面,中午就让小姐们自己去玩玩也自在些。”
第18章 试探
几个人都觉得好,可一时想不出具体怎么玩,佟析砚花粉过敏,后花园虽没种什么花,可多少还是有些,二房那里更是不能,满院子的花花草草,香气四溢。
佟析砚因为自己的病,显得有些沮丧,析秋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笑道:“不如去我那里开一桌,我院子前后都是竹子,只要护的周全些应是无妨,春光明媚坐在竹林里,又安静又雅趣,四姐姐觉得可好?”
一句话说的佟析砚眼睛一亮,感激的看了眼析秋,她知道析秋向来喜欢清静,现在愿意为她在自己院子办酒席,又是这么多人闹腾,心里感动她更是不能驳了她面子:“六妹妹主意好,母亲不知道女儿多想踏青,可一到春天难受的连房门也不愿出,现在能出去走走,即便前后几步路,也是好的。”
佟析砚都这么说了,大太太哪还有意见,满意的看了眼析秋道:“那就交给你办,让钱妈妈给你跑跑腿。”
佟析言一怔,脸上表情有些僵硬,佟析玉垂着头,眼底是一闪而过的羡慕。
析秋暗暗挑眉,语气却是不安:“母亲,女儿怕做不好。”
大太太摆手:“你素来稳妥,况且还有钱妈妈在,有什么不懂你问她便是。”
这是难得的证明自己的机会!
析秋起身福了福应了。
等她们都走了,大太太对房妈妈道:“这几天你亲自去趟普宁寺,添了香油钱顺便打点一下,我们三月三去上香。”
房妈妈一愣,低声问道:“可是那件事?”
大太太点点头,嘴角溢出丝笑意:“总是要见一见的。”
析秋辞了几位姐妹,回了知秋院。
刚刚坐下,八小姐佟析玉来了,析秋忙又穿了鞋出来:“八妹妹怎么来,快进来坐。”
佟析玉穿着件葱绿色棉纱小袄,脖子上戴着个吉祥如意的银锁,月白的挑线裙子,个子高挑双腿修长,比析秋小一岁却和她一样高,五官长的并不算出色,至少比起佟析言来略逊了些,可就是她身上透着那股子柔顺贤惠的感觉,让人瞧着心里熨帖,和她说话声音也不自觉的柔了一分。
“六姐姐。”佟析玉福了福,有些拘谨的立在院子里。
析秋也不是自来熟的人,她和这八小姐说的话,这五年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句,只经常在院子里听到瑶琴音悠扬飘逸,才知道这位妹妹擅琴艺。
不知是有意还是自来传统,析秋认知中大家小姐学的东西应是五花八门,至少大小姐在时是这样的,可是到她们这里,大太太说学多嚼不烂,让她们除了《女戒》,《女训》,《妇德》读完,又一人选了一样钻研。
三小姐选的书法,诗词曲赋也有涉猎,四小姐博览全书心算更是了得,析秋不知道自己当时选的是什么,但是她来后就弃了从前的,学了刺绣,厨艺上她有着上世的记忆,自认也算拿得出手。
至于八小姐,她除了琴艺之外,梅姨娘手把手的教了她厨艺,才算得了项实用的。
刺绣,厨艺甚至珠算,乃是大家闺秀必修课,将来伺候公婆夫婿主持中馈皆是得力,而琴棋书画只不过是陶冶情操行当,谁家当家夫人没事弹琴赋诗下棋弄风月?那岂不是与外面女子无异了。
或许,这就是大太太想要的结果?!
纵观这些年府里姨娘的情况,前前后后六七位姨娘,生了儿子的不是夭折便是胎死腹中,剩下的全是女儿,唯有自己的姨娘生了七少爷,那还是因为那三年姨娘随着大老爷在任上,又死死瞒着大太太才顺利分娩,也正是因为这件事,大太太不知在老爷面前说了什么,大老爷对姨娘彻底冷落了,七少爷养在内宅里,淘气跋扈无法无天,若非她使了些手段让大老爷同意他搬出内院,又请了先生启蒙,现在只怕更加的没谱。
大太太的手段,她从来不敢轻视!
“六姐姐。”佟析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她的思路。
就见佟析玉揪着帕子道,垂着头:“不知道四姐姐生辰,六姐姐送什么?”
析秋将手边的粉彩宫碟对对面推了推,笑道:“我也没有想好,念着还有几天总有法子,可今天太太发了话,怕是随以往几年也是不成了。”示意她吃果脯。
佟析玉谢了,又一脸为难:“四姐姐什么都不缺,我的刺绣又拿不出手,若不然还能送个帕子荷包,早知道现在这样,当初就该听姨娘的话,像六姐姐这样安心学刺绣了。”
析秋一愣,难道她学琴并非本意,还是有人有意教她这么选的,以至于梅姨娘也左右不过去?
“六姐姐,我……我怎么办?”
析秋细看她,她面容真诚不像是来探虚实的,才笑道:“妹妹年纪小,现在学也是不晚的,你若真想不到送什么,不如亲手给四姐姐做碗长寿面,这府里论起厨艺,我们可都不如你的。”
佟析玉眼睛一亮,喜形于色,忽地又黯了下去:“一碗面……四姐姐怕是……”
是摸不准大太太的用意,怕自己做的不对吧。
析秋对她并不反感,可让她拿主意她也没傻到这份上,也露出犹豫的模样:“应是不会吧……”
佟析玉眼底现出失望,也不再多说什么,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忽然门外春柳的声音响起:“请三小姐安,三小姐快屋里请。”
析秋眉梢一挑,今天吹的什么风,一个接一个的稀客。
就见佟析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帘子挑开,佟析言穿着件桃粉的双金褙子,湖绿的挑线裙子,头上步摇叮当,玉簪点翠,眉目如画娉娉袅袅走了进来,见到佟析玉也不惊讶,笑道:“今天到是巧,难得来六妹妹这里坐坐,到与八妹妹撞上了。”
满屋的春色,红的娇媚,绿的柔美,析秋身上的一件半旧的藕荷色褙子,倒显的有些冷清了。
她笑了笑,让了自己主位,一手拉着三小姐,一手牵着八小姐上了炕:“虽说是春天,可还是冷的很,平日里大家都有事,也没的这么巧,不如都上了炕暖和暖和。”
第19章 姐妹
“可不是,平日八妹妹最怕冷了。”佟析言似笑非笑,颇有嘲讽的意思。
析秋就感觉到佟析玉的手微微一紧,攥在她手中冰凉。
“我瞧着今儿天气好,便想出来走走,赶巧走到六姐姐这里,便进来坐坐了。”佟析玉倚在炕边,由自己的丫鬟给她脱了鞋,又扶着她上了炕,坐在左手边。
佟析言还要说什么,析秋先笑道:“八妹妹该多出来走走,这春日处处是景。”
佟析言撇撇嘴,甩开析秋的手,自己坐到了右边,端着粉彩牡丹的茶盅喝了一口:“六妹妹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这清淡的龙井,我喝着还是觉得老君眉好,冲了两遍格外的醇厚,回味悠长。”
一边负责奉茶的春柳福了福,道:“三小姐说的在理,奴婢也劝小姐换个口味试试,偏偏小姐说她不懂茶,换了好的也是牛嚼牡丹白白浪费了,以至于我们屋子里,除了龙井毛尖便没了别的茶,三小姐若是喝不惯,还请多担待些。”
析秋啜了口茶,浅笑着。
佟析玉一脸吃惊的看了眼析秋,没见过丫头这样说自己主子的,六姐姐不但不怒反而一脸的笑。
析秋面容清瘦,眼睛却很大,如黑水晶般透亮却深不见底,佟析玉有些恍惚,她又看着站了一屋子的丫鬟,三姐姐的墨香水香昂着头,脸上的笑有些浮躁,自己的丫头低着头,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唯独六姐姐屋里的人,大方得体不卑不吭,待人又是一团和气。
她心里不由生出丝羡慕。
佟析言却冷了脸,讥笑道:“呵呵……怎么没瞧见司榴,伤还没好?”
春柳笑容僵住,司杏朝她使眼色让她出去,自己上前将新蒸的山药糕摆在炕几上,笑道:“劳三小姐惦记,司榴领着小丫头和钱妈妈去库房取些茶碗用具了。”摆放好,又福了福吩咐了门口的喜儿绿枝好好服侍,便对佟析言佟析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道:“姑娘们在这里说话,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走,门外有小丫头守着,有什么事也能应付一二,几位姐姐不如随我去隔壁坐坐,我们也吃吃茶聊聊天吧。”
几个丫头面有喜悦,却纷纷看向自己的主子。
佟析言脸色不大好看,点点头:“去吧,免得在这里碍眼。”
佟析玉自然没有异议。
析秋笑道:“将前几日烘的玫瑰酥取出来,让她们也尝尝。”
几个丫头面露感激,连连叩谢才出去。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三个人围着炕几说话:“六妹妹这里布置的可真素淡,平日母亲赏的瓷器玉器都藏哪里去了?”
难怪有人说,一句话让人跳起来,一句话让人笑起来,佟析言便是前者。
“那些瓷瓶玉器贵重,又是母亲的恩赐,自是摆在妥当的地方。”析秋不想纠缠这个话题,遂笑道:“姐姐尝尝这山药糕,加了些茉莉花,若是觉得好,四姐姐生辰我让人多做些,你看怎么样。”
上午刚刚讨论生辰的事,下午她就来了,除了这件事,析秋也想不到她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佟析言眼底划过不以为然,语气带着酸:“母亲都说你办事妥当,你觉得好那自是没的挑剔的,我就不必托大了。”说完,目光看了眼对面垂着头的佟析玉道:“八妹妹觉得呢。”
佟析玉没料到点到她说话:“我……我不知道。”
正有小丫鬟进来,析秋正低头不知和她说着什么,一时间场面竟冷了下去。
佟析言干咳一声,等小丫鬟出去才道:“既然母亲把生日宴交给你办,你可问了四妹妹请哪些人,早些准备好到时候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刚刚还说不拿大,一转眼又问上了,还破天荒的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全。
析秋一脸为难:“我还没和四姐姐商量,想来也不过是家里几个姐妹,姐姐比我有经验,不如教教我吧!”
佟析言用果然如此的表情看了眼析秋,嗤笑道:“便是不问也知道,家里几个姐妹定是要请的,二伯母那边的十一妹,三少爷,还有大哥,七弟那边都要派人去打个招呼的,如今家里还住着客人,可不能慢待了。”
是想借她的嘴告诉佟析砚,徐天青必须请吧!?
佟析玉皱眉,平日里那样水火不容的,连她都听得出六姐姐只是客气……
三姐姐也太迫不及待了。
析秋仿似浑不在意笑着:“还是三姐姐想的周到,我待会儿便和四姐姐商量。”说完,她忽又看向佟析玉:“八妹妹呢?”
她将佟析言与佟析玉摆在一个位置,一团和气。
佟析玉一愣,稚嫩的小脸上染了抹不可见的红晕,还好因为房间烧了地笼又在炕上,本就有些燥热而不明显。
佟析言一脸不忿,讥笑道:“你问她,她怎么知道,还不如你呢。”
析秋也觉得佟析玉没话说的时候,她却突然开了口:“大姐姐可回来?”
析秋一愣,一个小生日虽是大姐姐要求操办的,可她也不一定有空回来,最多派个得力的妈妈来问个好,送了礼品罢。
佟析言一拍炕几,上面的茶盅发出叮叮咚咚的碰撞声:“真是没脑子,大姐姐可是出嫁的人,哪能为这点小事回来。”说着阴着脸下炕穿鞋:“六妹妹是聪明人,凡事想周全了才好,免得没得好惹了一身腥。哼!”一句也不愿多说的模样。
屋外喜儿听到动静,急忙跑去将墨香水香喊进来,替她穿好鞋,三个人一阵风似得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佟析玉泫然欲泣:“六姐姐,我……我是不是很笨?”
析秋扼腕暗叹,她真的想说,笨的不是你!
“八妹妹别多想。”
佟析玉脸色不见好,恍恍惚惚的下炕和析秋道别:“姐姐别送了。”
待人一走,析秋让喜儿绿枝进来收拾,自己也带着司杏春雁出了门。
佟析砚仿佛知道她回来,现成的茶水点心摆好,两人坐下来才笑道:“三姐姐和八妹妹把你折腾的够呛吧。”
第20章 制衡
“也不知哪里得罪她了。”析秋一脸的无奈。
佟析砚捡了块绿豆芙蓉糕给她:“她这样的你就别搭理她,免得她顺杆子爬,越发的没眼。”
析秋点头,可并不认同她的说法,她和佟析言都是庶女,两人身份平等,甚至在姨娘得宠的事态上还不如她,可偏偏她有个弟弟,自是看她不顺眼。
佟析砚性格也不算好,明看着有些大大咧咧,可是析秋知道,她是真聪明,她是嫡女身份摆在哪里,用不着和佟析言小心眼算计,只要有大太太在一天,她就是这府里最高贵的小姐,什么好东西都是任她挑了,剩下来的才是庶女的。
佟析言就不明白这点,论她是孙悟空,难不成还能蹦出大太太的手心不成。
“三姐姐只是问问到底请哪些人罢了。”析秋随口说着。
佟析砚眉头皱了皱,她不屑与佟析言争,可并不代表她全不计较,析秋话里的意思她清楚的很。
纵是她的婚事她也没权过问,何况她一个庶女,竟敢动这个心思!
佟析砚喝了口茶:“不过是家里这几个兄妹罢了,还用的着商量,至于表哥……倒是要问问母亲才好决定。”
析秋笑着点头,并不发表意见。
佟析砚心中对她暗暗点头,回头将此事细细说给大太太听。
大太太皱了皱眉,有些不悦:“你们也都大了,虽说是兄妹可该回避的还是不能免了,且说天青正准备秋闱,切不可让他分心了。”
吃过晚饭,佟析砚将大太太的决定告诉析秋,析秋不置可否,两人又确定人员名单和请帖:“菜单要与钱妈妈商量,明儿我们一起拿给母亲看,先将这些定下来,到时候也不至于乱了手脚。”
佟析砚笑道:“没看出来,你到是个能干的!”
“那是钱妈妈得力,与我何干!”析秋笑着脸上划过黯然:“我那里的桌椅可能也是不够的,只怕到时候麻烦钱妈妈的地方还多的很。”
怕是指使不动那些资历老的婆子丫头吧!
佟析言心疼拉着她的手:“母亲虽说让你办,可毕竟是我的事,你也不用事事去找钱妈妈,明日我将心竹还有端妈妈给你使唤,一应事情你都可吩咐她们去做,这几日你也不用来回跑,有事让她们传话就成”
析秋低头看手中的请贴,目光闪了闪,大太太虽把事交给她办,可府里的下人可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舍不得让司杏春雁她们去看别人脸色,有端妈妈和心竹在,自然求之不得。
为此她不得不和佟析砚使点心眼了。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她也站了起来:“我回去了,你记得将请贴送出去,他们知道了也好有时间准备。”
佟析言点点头,唤来心竹心梅:“多点几盏灯笼,护着六小姐,别让她摔了碰了!”
析秋笑着谢了,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回了知秋院,自大太太将事情交给她办,到现在为止她还没几个大丫头交代过,遂喊来司杏司榴春雁春柳四个人。
“明日钱妈妈,四姐姐那边的端妈妈,心竹会过来帮忙,待会去和小丫头并两个婆子交代一声,不可像平常一样没有大小,伶俐些方行。”
话音方落,几个丫头立刻如临大敌,面色皆是一变。
大太太让钱妈妈来,说是来帮着跑腿,可若真有跑腿的事难道还真能让她去不成,还有四小姐那边的人,哪一个她们都得罪不起。
这么一来,难免忧大过喜,大太太让小姐办这件事,本是好事,可现在是好是坏怎么个结局,却是无法预料的了。
“小姐……”春雁皱着眉,面色发愁。
她们能想到,她自然早就想过了,她刚刚没有拒绝佟析砚,自有她的想法:“你们也不用矫枉过正,我们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虽等于将自己摊在人家面前,可知秋院统共也就这么点事,我们也不用遮着掩着,趁着这个机会让旁人瞧个清楚也无妨,以后咱们行事自会更便利。”
几个人恍然大悟,信服的点点头!
析秋就看向司榴。
司杏是知秋院的大丫头,但性子向来绵和,教训人的事自是落在司榴头上,她也不推辞,笑道:“小姐放心,我一会儿就下去交代。”
“嗯。我只有一条,若是去库房那边领东西,你们切不可逞强了,有多大能耐办多大的事,可记得?!”
几个人连忙表态,连连点头。
吃过晚饭,钱妈妈来了,析秋也不托大凡事让钱妈妈拿主意,她亲自拿笔记录,钱妈妈再三连说不敢,脸上的笑容却又真诚了许多。
夏姨娘那样木讷的一个人,怎么生出六小姐这样的姑娘!
钱妈妈心中感叹不已,自上次送手镯之后,不由对析秋又高看一眼。
心定了,钱妈妈办事便拿出八分的热忱,两人连夜拟了菜单,又确认了几遍方才歇下。
端妈妈和心竹第二日寅时便来点卯,几个人又将所需的东西捋了一遍,心竹向来伶俐,譬如去库房借东西,支银子的事她便一概包揽了,办事也很周到,端妈妈持重又有经验,况且还是自己主子的事,自然尽了全心,这样一来效率就高的惊人。
析秋乐得如此,中午差司榴去厨房又加了几个菜,众人围坐一起说说笑笑,到也和乐融融。
待房妈妈过来时,事情基本已经定了,他不过走个过场点了几个注意事项。
等到二十九日,一应准备都已备齐了。
这一日去请安,却在智荟苑门口碰到红着眼睛的姨太太,一身水蓝色褙子皱巴巴的,头上的发髻也有些松散,与她平日细致装扮光彩照人大相径庭……
析秋暗暗吃惊,却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进了房间,几个姑娘已依次坐在下首。
临窗大炕上大太太眼眶也是红红的,手中的秋香色的帕子也湿了一角,她见析秋进来随意点了点头:“坐吧,你们姨母今日要回山东,你们也去送送。”
几人应了,析秋就看向佟析砚,她也是一脸惊讶,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思索,什么事能让姨太太和大太太这这样?
第21章 台面
佟析言心里咯噔一声,嘴里的话脱口而出:“表哥也走?!”
话一出口,房中的气氛迅速一窒。
竟是这样的急切!
大太太的目光就在几个女儿身上一一扫过,四丫头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六丫头低头喝着茶,不知在想什么,八丫头依旧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脸色微缓,心中冷笑连连看向佟析言。
佟析言被大太太针扎一般的视线看着,立刻掩饰似的笑了起来:“瞧我,刚刚见姨母走,一时有些舍不得,想着我昨儿才让人裁了衣料,给姨母做件综裙,若是表哥不走,到时候就能让他帮着稍去山东了。”
析秋就暗暗摇头,为姨太太做裙子?姨太太才来了几天,她不想着自己的嫡母,反倒给身为外人的姨太太做衣衫。
果然大太太笑的越发柔和:“你到是孝顺的,怪不得你姨母昨儿还和我夸你最是乖巧懂事。”
佟析言一怔,脸上欣喜止不住的溢出来。
她这段时间的示好,姨太太果然记住了,心情大好根本没注意到大太太话里的意思,眼角示威似的瞥了眼析秋,得意忘形:“母亲,去接姨娘的人回话,说是午时进府,姨娘说因为年节不曾在府里过,将大太太和兄妹们的礼物都带了回来,所以路上耽误了些时间。”佟析言脸上神采飞扬,王姨娘回来了,她也有了靠山,只要她们母女护好了姨娘的肚子,生下八少爷,就是姨太太也会高看她一眼,如果姨太太大老爷都同意她的婚事,便是大太太也无法阻拦。
大太太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到是难为她了,告诉她即是有了身子便安安分分的养胎,我这里也不必来,省的折腾,你今晚搬过去吧,也好替我分忧。”
佟析言一愣,大太太的话像是一盆冷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半点面子也没给她们母女留!
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可她也只能屈膝应道:“是!”再不敢开口说话。
大太太看向析秋,语气直转,态度亲昵柔和:“宴请准备的如何?”
析秋昨晚列了大概的章程,计算过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并且附上了对策,让司杏几个看了记住,这个自然不能给大太太看:“几个兄妹的帖子,四姐姐已经让人送去了,除了大哥哥不大确定,其它人都是来的,菜单中的一应食材钱妈妈已准备好了,至于桌椅一应用具端妈妈和心竹也领着人搬到院子里摆好,邀了房妈妈过去瞧过她还亲自让人抬了个象牙牡丹的屏风来,说是立在院子里,又隔风又雅趣。”
她一口气将所有的安排说出来,将每个参与的人都点到了,并且隐晦的一一夸了一遍,唯独将自己摘了出来。
大太太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事情交给她办有功自是她居首,可她却丝毫没有居功的意思!
没想到这丫头还有这份气度……
“这几天你也累了,晚上也不用过来,好好歇歇。”说着转头指挥紫鹃:“年前杭州稍的那龙井应该还有半斤吧,都给六丫头包了。”又朝析秋道:“说是明前的茶,我也吃不出味儿来。”
析秋起身谢过。
佟析言针扎似的目光就朝她看过来,都是庶女,大太太做的也太明显了。
不过就仗着自己有个胞弟罢了,哼!
念头闪过,她心里又舒坦了些,是少爷又如何,生下来大老爷就没看过一眼,又是那样顽劣的……也不想想这个府里谁才是真正的当家人,只有得到大老爷的宠爱信任,才算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
便是大太太,不也得笑脸相迎屈膝应福半点不敢忤逆大老爷!
忽然门帘子掀开,房妈妈的脸出现在后面:“太太,姨太太说准备好了,这就启程。”
这一次连大太太也忍不住惊讶。
这也太急迫了!
一行人前呼后拥去二门送走了姨太太。
随后,王姨娘也浩浩荡荡进了府,析秋有意避开,这个时候还是不见为妙,别人不知道大太太心思,她却清楚的很,她的姨娘是良家女子本是贵妾,又生了儿子,本应身份高贵些,可是大老爷一冷落便是六年,所以地位在府里很是微妙,因此大太太就在她和佟析玉之间,抬了她出来压制佟析言,让她们自己斗,这样无论哪方获得最终胜利,而她都是最终获益者。
上位者惯用的制衡术!
析秋心里百个不愿意,可也不能不去理会,况且,佟析言也正如大太太的意,将她当做了唯一的劲敌。
如此,王姨娘她更是不能接触,一旦王姨娘出了事,她们母子三人就是最大嫌疑人,不但不能接触,以她对王姨娘的了解,还得严加注意防范。
思付片刻,就见司榴满脸笑意的掀着帘子进来:“小姐,有个好消息。”她凑到析秋跟前,瓜子脸上圆圆的大眼弯成了月牙,让析秋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什么好消息?”
司榴凑到她耳朵边压低声音,可语气还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听二门王婆子说,不知是永州的水不养人还是怎地,王姨娘这次回来不但老了很多,还发了满脸的疹子,大家都在说,等王姨娘生完这胎,大老爷的宠爱恐怕再也不复往日了。”
析秋点着她的额头:“你这么高兴,与你何干?”
司榴撅着嘴巴,脸上露出向往的表情:“王姨娘失宠,那这府里除了咱们姨娘,恐怕没有第二个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以后小姐也不用这样辛苦了吧!
析秋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声色。
司榴自顾自的说着:“奴婢看到三小姐收拾东西,满脸的喜气洋洋,迫不及待的搬去了东跨院。”又看着析秋:“小姐,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姨娘吧,你好些日子没去瞧她了。”
析秋摆摆手,不说去也不说不去。
司榴立在哪里,忽然明白过来,小姐并非不想姨娘,她这么做是做给大太太看,让大太太彻底对她放心。
就如这次,大太太把四小姐的生辰宴交给小姐操办,就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对小姐的信任,在抬举她们,这就是小姐想要的结果。
第22章 逢源
但她知道,小姐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
她想到五年来,她们在府里地位不断的变化,也收了嬉皮笑脸,认真的看着析秋……
只要小姐做的决定,必不会有错!
到了二月二那日,析秋穿了件水绿色莲花纹褙子月白素面挑线裙子,让人眼前一亮,却又不张扬。
司杏笑着端着妆奁盒子,挑了半天拿了只赤金点翠的步摇出来:“小姐不如戴这支吧,又贵气又喜庆。”
析秋拉住她的手,将步摇重新放在盒子里:“今日人多事多,还是戴些轻便的,免的丢了反而不美!”
司杏不死心,依旧劝道:“就是因为今日,小姐打扮的体面些才好……”析秋摆手打断她:“又不是我的生辰,何必大费周章的。”说着自己拿起根碧玉梅花簪子戴上。
又理了理衣裙出了门。
进了智荟苑,析秋眼前便是一亮,三小姐佟析言柔美亮丽,四小姐佟析砚端庄华美,八小姐佟析玉亭亭玉立,若是二房十一小姐不是因为生病没来,当真是环肥燕瘦珠翠环绕,美不胜收。
大太太坐在炕上,旁边坐着的是佟府的二太太严氏,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若是不说年纪,乍看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
“快去看看大少爷在哪里。”大太太一身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的褙子,显得神采奕奕,她拉着二太太的手:“也是巧了,他今天休沐!”
二太太就笑着,梨涡甜甜的:“昨晚二老爷还说起他,说是翰林院的刘学士对他赞不绝口,同僚的关系也处的非常融洽。”
大太太就更加的高兴,大少爷向来是她的骄傲,入阁拜相册封她诰命也不是不敢想的!
不一会儿婆子立在门外回话:“二老爷在书房和大少爷表少爷三少爷七少爷说话,说是他们就在外院用饭,就不进来掺和了。”
二太太怕大太太觉得二老爷多事,四小姐生日却拉着大少爷不放人,不由道:“最近朝中不大安生,福建那边情况也不稳定。”
二老爷官拜吏部左侍郎,他能看重大少爷她又怎么会不乐意,笑道:“那我们娘儿几个自己吃。”就朝房妈妈道:“寿面端上来。”
寿面摆在西次间的红木喜鹊登梅的圆桌上,所有人分主次坐下,大太太就拿出个红漆面凤凰匣子给佟析砚,眼角微湿语气感叹:“眨眼功夫都十三岁了。”
佟析砚也红了眼睛,恭恭敬敬的给大太太磕了头:“谢母亲!”随后亲自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翠绿碧润仿似水光流动的镯子,一看便是老玉流传了多年,价值不菲!
二太太也是个匣子,看上去比大太太的还要贵重些:“这是二伯母的礼物,希望我们四小姐身体健康,一生顺遂!”
佟析砚又起身接了,磕头。
大太太的笑容自眼底溢出来,二太太送的是套多宝阁的金头面,粗粗估计约莫六七两重,以二太太的身份,又是小生日,这样的礼很贵重的了。
房妈妈又将姨太太留下的一对红宝石耳坠给了佟析砚,大小姐派妈妈送来了一套撒花烟罗紫双金褙子,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又一匣子首饰以及药材玩物若干……
三小姐佟析言紧盯着金光闪闪的匣子撇撇嘴,这些东西也只有那些眼皮子浅的才看得上,昨儿姨娘带回来的东西,那才叫珍贵!
心中冷笑她起身笑着拿出准备的礼物,是自己画的寿星翁,画工不错,裱的也很紧致。
大太太暗暗皱眉,不过是自己的画作,真当是传世大家之品?!
六小姐析秋是一副宽一尺高约三尺的屏风,还未架上底座框架,仅拿在手中就让大太太眼睛一亮,皑皑白雪之上,一点红梅怒放,含春映景傲然枝头!
佟析砚也是爱不释手:“这怕是费了很多功夫吧……”
二太太也拿着屏风啧啧称奇:“到是没注意,六丫头的绣技这般了得,看着像真的一样,回头我来添副鸡翅木的框架底座,以后我们四小姐出嫁,当做嫁妆也拿得出手的。”
大太太就有意瞥了眼佟析言,笑道:“还是六丫头有心,这么大的功夫,怕是早就开始准备了。”
析秋垂着头,起身福了福:“不敢担母亲二伯母夸奖,女儿愚钝,文不如三姐姐四姐姐,厨艺琴艺又不如八妹妹,只能在绣活上多下些功夫,可依旧是上不得台面。”
二太太在家中是幺女,众人宠着捧着也没什么心计顾忌,笑道:“这什么话,女子无才便是德,那些个琴棋书画不过是摆设,唯有这绣技才是最实在不过的,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句话,让在场几位小姐脸色俱是一变,场面颇为尴尬。
这时门帘子掀开,佟析玉领着紫鹃几人进来,她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妹妹什么也不会,只有……”说着示意紫鹃几人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只有做些粗坯的活,希望四姐姐不要嫌弃。”
青花瓷的盖子揭开,析秋才看到原来是满满三盘子的寿桃,圆润富态还点了红曲,非常可爱。
佟析砚自是不会说什么,笑着谢过。
等吃过寿面,又凑了会儿叶子牌,到了晌午析秋并着几位小姐才辞大太太二太太,一行人有些兴奋的朝知秋院去。
路上,佟析言频频朝东面看,仿似不经意的叮嘱:“我们这是先过去,那大哥哥七弟那边可有人去请?”
姨太太一走,若是请大少爷七少爷单单落了徐天青,反而显得佟府有些小家子气。
析秋笑看着她:“着人去请了,三姐姐可要去瞧瞧?”
佟析言一反常态没有出言相讽:“这么多丫鬟婆子哪用的上我亲自去,既然六妹妹派人去了,那我们等着就是了!”
佟析砚眼底暗讽,却笑着挽着析秋的胳膊:“我那有副宫灯,前年大姐姐送来的,点着特别的亮,可我那已经有了个,再留着也没什么用,回头让人给你送来,你晚上绣东西也用的上。”
析秋掩袖笑着:“那我先说声谢谢了!”两人相视一笑,气氛融洽。
第23章 防备
佟析言就皱着眉头,想到昨晚姨娘说的话:“她不过这两年乖巧些,处处巴结奉承大太太,才得了些好处,要想彻底除掉她很容易,击中她软肋,轻易就能让她再爬不起来!”
念头闪过,一行人已经穿过了竹林,到了知秋院。
席面摆在知秋院里,两方福寿不断头雕花圆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几十个菜,荤素冷热搭配就连颜色也让人看着眼前一亮。
是花了心思的,佟析砚心中感叹,就连一直参与的端妈妈也不由看了眼析秋,菜单她是瞧过的,也没觉出不同,可今天这样摆出来才恍然明白,红绿白黄花团锦簇的盛放着,旁边衬着象牙白的玉屏风,远处竹林舞动声音清脆,光这么瞧着就赏心悦目,心里舒畅。
普通的菜搭出这样的景致,只怕皇宫里也不过如此吧!
佟析玉满脸惊讶,眨着眼睛看着析秋:“如何想到这些的?”一副钦佩不已的语气:“六姐姐教教我吧!”
析秋就瞧了眼立在一边的钱妈妈,笑着打趣佟析玉:“我何来这样的本事,菜单子可是钱妈妈拟的,你若动了什么心思……”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却是每个人都听得到:“可得找准了人才行。”
一席话,让所有人笑了起来,刚刚瞩目的焦点,瞬间转移到钱妈妈身上。
钱妈妈满脸错愕,当初拟菜单时明着是她在说,可实际上最后定夺的都是六小姐提议的,即便不是,也是有了些材料的改动,她当时竟毫无察觉,现在回过神才后知后觉明白过来。
六小姐心思真是巧妙,也很聪明!
她是府中的老人,心思一转析秋的用意也就通透了,事情是大太太交代的,六小姐既要事情办的漂亮,让大太太看中她,可又不能太出风头压过了今天的嫡出,两厢权衡只有抬了她出来。
她也明白,这么多丫头婆子她不提,偏偏提了她,也是六小姐给她颜面抬举她,她又怎么能不识好歹!
钱妈妈笑着福了福:“这是主子抬举奴婢,奴婢哪真敢当这样的功。”算是承认了。
析秋就暗暗点头。
“不过是个奴才,哪来这么多的话!”佟析言觑着钱妈妈,又酸笑着:“又不是花圃,没的俗气了。”
钱妈妈脸色蓦地变的难看。
析秋满脸的笑,浑不在意,端妈妈却生了一肚子闷气,三小姐太没得分寸,这样哪是不给六小姐面子,分明就是打四小姐的脸。
她又看向析秋,她以往还觉得四小姐和她走的近,未免降低了身份,如今看来到是错怪了六小姐。
“这桌子菜真是赏心悦目!”忽然,院门口有男声传来,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徐天青含笑与佟慎之并肩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跟着佟敏之和二房的三少爷佟全之。
一行人分长幼行了礼。
“把屏风撤了!”三少爷佟全之看着屏风隔了两桌很是不满:“都是一家兄妹,没的生分了。”
大家看向最年长的佟慎之,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点点头:“也好!”
佟全之欢快的指挥着丫头婆子撤屏风桌子。
并了一桌,就没什么主位之分,佟慎之率先坐下后,佟析砚就坐在他的左手边,右手边是徐天青,三少爷佟全之就坐在他下首依次是佟敏之,而析秋则隔着佟析言坐在佟敏之的对面,左手边则是八小姐佟析玉。
“这菜真是好看!”生性好动的佟全之刚刚坐下便迫不及待拿起筷子,却被佟慎之一记淡淡眼神扫过,顿时不甘的坐直了身体,就见不是老人胜似老人,规矩大的很的佟慎之站了起来,板着脸拿出一本精装版《女训》出来,一字一句道:“都道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们佟家书香清贵,纵是女儿也都读了书认了字,这本是好事,但身为女子,家宅父母兄嫂夫婿方是纲常,不可忘本!”
一席话,将刚刚热络的气氛降入谷底。
偏偏他仿佛毫无所觉,开口就说女训,噼里啪啦说了半盏茶的功夫,大有将一整本女训说完的意思。
别人到还好,佟敏之早就坐不住了,屁股在板凳上扭着,一会儿摸摸酒杯,一会儿伸头看看桌上的菜。
佟析砚始终垂着头,一副悉心聆听的模样。
她这样,析秋自然不敢开口,况且佟慎之的个性府里所有人都清楚,他今天肯说这么多话,那是对这个妹妹感情深,否则能坐在这里一整天,半个字都不说。
徐天青嘴角始终挂着微笑,低头喝着茶,靛蓝色的袍子俊俏挺拔,面庞如玉,让对面佟析言每偷看一眼,脸就红上一分!
长篇大论还在继续中……
就连丫头婆子也开始站不住,偷偷借着事儿溜了出去。
才八岁的佟全之皱着眉头,他是二房的嫡出又是独子,向来得宠,性子又跳脱,不由皱着浓浓的眉毛敲着桌子:“大哥,你莫不是真要把整本女训说完吧,等你说完太阳都下山了!”
析秋挑眉,忍不住好奇去看佟慎之的反应。
谁知道他被人打断,不但不尴尬,反而从善如流的道:“也好,用膳也当讲究时辰,那余下的四妹妹便自己去瞧吧!”
说着,撩着袍子坐下,完全不去管旁边一干精彩纷呈错愕的脸。
众人送了礼物,待大少爷先动了筷子,才斯文的开始吃着。
“四姐姐!”佟敏之最小,小小的胖手捧着酒杯:“恭祝四姐姐福寿安康,一生喜乐!”
“谢谢七弟!”佟析砚就笑着,浅浅抿了一口。
开了头,大家也就不再拘谨,除了佟慎之,纷纷你一杯我一杯敬着,气氛总算是热络起来。
佟析言也起身,端着酒杯,面颊微熏:“表哥!”她声音婉转如黄莺清脆,眼神更是因为喝酒的缘故,直勾勾的带着妩媚:“表哥文采斐然,此次考举定能独占鳌头。析言便在此先预贺表哥前程似锦,平步青云。”
徐天青也端着酒杯,目光就从析秋身上划过,她正和八小姐说着话,仿佛没有注意到这边一般,心里一松他啜了一口:“多谢!”转过脸却被佟全之拉着喝酒。
第24章 躁动
佟析言气极,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坐了下去,一双妙目却是不停流转落在徐天青身上。
徐天青一面与佟全之说着话,一面暗暗留意析秋,见她回头不知何婆子吩咐了什么,又起了身半晌才回席,刚刚落座他便端着酒杯起身道:“六妹妹,今日这席面精致又不落俗套,心思机巧,六妹妹辛苦了!”说着一饮而尽,看向析秋等着她反应。
析秋几不可闻的蹙了蹙,却还是站了起来福了福,笑端着酒杯客气回应着:“本不是我的功劳,不敢当!”算是将话题结束了。
徐天青眼中闪过失落,一边佟全之却拍着桌子道:“六姐姐何必谦虚,若不是你心思巧妙,那些个粗鄙的婆子丫头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你是有功之人,也不用谦虚,当的起我们的谢!”
他年纪不大,却长的颇为壮硕,眉毛很浓笑着的时候憨态十足,大声说话时底气又足,顿时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来。
就连佟慎之也应了句:“不错!”
如此之下,析秋反而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也别敬我,四姐姐今儿可是正主子!”
本以为她这么说,众人该转过去与佟析砚说话,却不料佟全之拍桌子赞赏道:“没想到六姐姐好酒量,我也敬你!”仿佛坐着已不能畅快,他绕开了桌子,竟是挤到析秋身边坐着。
若是佟敏之,析秋自是好开口训教,可佟全之她却说不得,只能应付道:“这春日还是颇凉,三弟弟也少喝些才好!”在她的院子里,若真出了什么事,责任就全在她的身上了。
佟全之哪肯依:“姐姐莫要和老妈子似得,婆婆妈妈不爽快!”
析秋无语,抚额叹息!
这时,徐天青走过来,拉着佟全之笑道:“你堂堂男子汉,怎么能灌女子的酒,若是想喝,表哥陪你便是!”
佟敏之也过来把佟全之朝另一边拽:“三哥哥不知羞,和女子比酒!”
佟全之最顾面子,被他们这么一说,顿是红了脸,三个人拉拉扯扯的回了自己坐席。
析秋就松了口气。
刚刚坐下,就看到徐天青朝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析秋也朝他点点头,表示谢意。
两人无声的相视,却让佟析言面色变了几变,昂头独自饮下一杯,暗怒难平。
析秋就转过头,喊来司榴:“你去让厨房备着醒酒汤,再嘱咐三少爷身边的小厮回去拿件披风过来。”司榴应声而去。
佟析砚过来在她低声了说了句什么,析秋抿唇而笑,两人一前一后起身进了正房:“今儿谢谢你。”佟析砚握着析秋的手,认真的看着她。
析秋浅笑着推她进净房,不愿受她的谢:“快去吧,免得让她们等着了!”
佟析砚笑着摇头进去,顺便拧了她胳膊打趣道:“我这正主子不急,到把你急上了。”
“是!”析秋转了身让司杏准备水,又重新帮佟析砚整了整妆面,两人出了门便看到佟析言俏然的立在哪里:“六妹妹不是说在竹林也摆了桌子,现在酒也喝尽兴了,不如移到竹林去吧,也能凑个雅趣!”
析秋没什么意见,看向佟析砚。
佟析砚蹙了蹙眉,可今天她是主,也不好拒绝:“我去问问大哥哥的意思,若是都没意见,我们便移过去。”说着要饶过她去问佟慎之。
谁料佟析言却先一步转身,破天荒的热情:“妹妹也别动了,站着歇歇,我跑一趟吧!”她转了身不去找佟慎之,反而去和佟全之商量起来。
佟析砚和析秋面面相觑。
佟全之性子好动,一听当场便嚷了起来:“走,去竹林吹风弹琴作诗去!”又想到什么大喝道:“我刚刚学了套拳法,耍给你们看看。”
佟敏之今天没有约束玩的很高兴,立刻拍手称好:“看三哥哥打拳去喽!”说着两人一蹦一跳朝林子走,不时交头接耳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这样一来,就连佟慎之也不得不去:“带些婆子丫头护着。”一行人弃了院子坐到了竹林里。
佟析言侧过脸,目光盯着徐天青英俊挺拔的背影,笑容浮上眼底。
析秋蹙眉摇头,以前佟析言虽有些目中无人,大家小姐的分寸矜持还是有的,可是自从徐天青来了之后,佟析言就开始变得急切了,刚刚席面她的一双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徐天青,无论他说什么,她总能找到话插进去,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想了想,析秋转身招来春柳:“我前日吩咐你们的事你可还记得?”
春柳知道轻重,点点头:“奴婢这就带妈妈们去林子里各处守着。”
不能让她在她的院子里出事!
竹林中,翠绿的竹叶在风中轻舞,发出沙沙的声音,八小姐的佟析玉一身桃红碎花褙子,面容俏丽宛若一朵待放的花苞,她手指纤长灵巧飞舞在琴弦上,琴声悠扬空灵回荡在林中,安宁,平静,让人留恋不已!
一曲完毕,余音回绕,众人如痴如醉!
佟全之向来不懂闻音知雅,勉强的附和着:“不错,不错,呵呵……”
佟析玉红着脸起身福了福,让人抱着琴下去。
刚刚佟析言提议八小姐弹一曲助兴,大家兴致都高,就让人搬了古琴来,这才有了刚刚的一幕!
析秋觉得不错,可见佟析玉真的下过一番功夫的!
“八妹妹琴技了得,让人回味无穷,不知六妹妹要表演什么才艺?”佟析言掩袖笑着,目光嘲讽的看向析秋。
会什么?除了识得几个字,绣几朵人人都会的花,还会什么?
析秋真的很想撬开三小姐的脑袋看看,虽说这里都是自家兄妹,可她们又不是教坊女子表演才艺要个满堂彩,争个名气博君一笑得个好价码,亏她能想出这些。
“妹妹愚钝,哪会什么才艺,还是不要献丑了,也免得被丫头婆子偷偷笑话了去,回头若是传出去,也没得累了你们的名声。”
她面颊微红,仿佛确实怕自己会丢人似得!
第25章 周全
佟析言就瞥了眼徐天青,笑着道:“六妹妹不用自责,我们佟府女子多,也不会因你一个无才便坏了名声的!”拐着弯说析秋无才无知了。
气氛一瞬间冷了下来。
事情因她弹琴而起,佟析玉有些尴尬,声音低若蚊吟:“姐姐快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徐天青皱着眉头,在这里他是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可佟析言处处针对析秋,让他很是不悦。
佟敏之眼底满是狡黠,低头在佟全之耳边说了句什么,就见佟全之满脸好奇的道:“听说三姐曾经求大太太,请宋姑姑回来教你舞艺,那三姐姐跳舞一定很了得,不如你舞一曲吧,让八姐姐弹琴。”
此话一出,佟析言顿时涨红了脸,众人面色也是一变。
宋姑姑什么人,那是出身教司坊曾经名动京城的清官,可清官也是妓女,三小姐竟然求大太太请她教习。
佟慎之一直专注的喝茶,对于女儿长短他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待在后宅里天地小了,见识短浅些,可刚刚析秋的一番话,已让他对佟析言微有不悦,现在一听更是含着怒意斥责佟全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还不快住嘴!”又转而看向佟析言:“今儿四妹妹生辰,大家不过坐坐,其它的事休要再说。”
析秋笑着打圆场:“不过是小孩子话。”暗暗瞪了眼佟敏之:“三姐姐也是想要凑趣罢了。”
可在场谁听不出,佟析言目的是什么。
佟全之被训很没面子,不服气的嘟囔了句:“不跳就不跳,改明儿去教坊看。”又看向析秋,抬着粗粗的眉毛:“六姐姐等会我耍拳给你看。”
佟析砚气的直抖,脸色涨成了紫色,她只不过想在徐天青面前将析秋比下去,没想到竟被她巧言善辩到佟府名声上,佟全之是二房的,又怎么知道她曾今求过大太太请宋姑姑的事,除了析秋姐弟还能有谁?!
佟析砚见佟析言吃了暗亏,心里暗笑不已,拉着析秋小声道:“死丫头,你是故意的?”析秋睁着大眼,一副懵懂不知:“什么?”
“真不知?”佟析砚打量着她,幸好被旁边坐着的佟析玉拉着说了句什么,转移了视线。
析秋松了口气。
刚刚的场景,作为外人徐天青不由尴尬,起身笑道:“大哥,好久没有和你下棋了,此处凉风宜人,不如让人汤壶酒,你我对弈几局如何?”
佟慎之欣然应允:“也好!”
析秋忙让人摆了棋盘,又烫了酒,挪到一边的铺着毡毯的石桌旁。
佟全之和佟敏之早坐不住,挤眉弄眼的要到一边空地上耍拳玩。
大家散开,一时间独独剩下佟析言坐那里,猛喝了几杯茶,不过小半会儿她仿似没事儿人一般,走到佟慎之旁边:“咦?大哥的子为何落在这里?我瞧着半天也没看明白其中玄机。”
佟慎之专心下棋,随意“嗯”了声。
佟析言也不气馁,叫人搬了椅子在旁边坐着,时不时对着棋路指手画脚:“表哥这步走的真妙!”又道:“大哥,这步不能这么走。”惹得佟慎之频频蹙眉。
房妈妈来了,笑着和所有人行了礼:“大太太让奴婢告诉诸位少爷小姐,虽兴致高也不能胡乱吃酒,林子里风又大免得受了风,若大家尤觉不尽兴,便去大太太屋里坐坐。”
房妈妈知道这趟差事不讨好,也不催着,只笑在一边候着。
司榴刚刚拿来的披风,早不知被佟全之扔哪里去了,他满头汗的大呼:“真是扫兴!”
佟析言也嘟着嘴,满脸不高兴:“这才来了半个时辰!”
析秋巴不得立刻散了,可还是笑道:“不如去我屋里坐坐,既没有风也不闹着母亲。”
比起去大太太屋里,自然析秋那里自在些,佟全之第一个回应生怕析秋反悔似得,对房妈妈道:“妈妈听到了,我们去六姐姐屋里坐,你赶紧去回了太太吧,也免得矗在这里碍眼。”
房妈妈只是笑,大太太也不过让她来提个醒,也料到不会真的去她屋里坐,既然六小姐给了她台阶下,她又何必强拧着不放呢:“奴婢这就去!”却没有立刻离开。
佟析言却拦着众人,兴致很好的样子:“去六妹妹屋里也好,不过我到听说这林子里发了好些的春笋,不如我采些春笋回去,让厨房做了,晚上我们就在六妹妹这里吃了,你们觉得怎么样?”
佟全之眼睛一亮,连佟敏之也是跃跃欲试的表情。
佟析言上来拉住佟析砚:“四妹妹今日是主家,这话方你同意了才算!”
佟析砚皱着眉头,却不好当着众人的面甩开她的手,笑道:“要不姐姐去吧,我们也偷个懒,晚上吃现成的!”
佟析言不依,反手抓住佟析砚,拉着她朝林子里走:“容不得你偷懒,今日我们也做回稻下农,得些农人的乐趣。”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析秋:“六妹妹这里最熟,劳你带个路吧!”
佟全之早拉着佟敏之跟了过去,徐天青不放心也只得跟着去了。
析秋就看向佟慎之,有些担忧道:“大哥?”她需要有能力担责任的人首肯。
佟慎之眉头也打了个结:“多带些婆子护着。”看了眼析秋,莫名的对她生出了些信任,转身一撩袍子又坐了下来,不再过问的样子。
析秋无奈,只能和房妈妈商量:“劳烦妈妈领些婆子跟着,三姐姐四姐姐娇弱,林子里路也不好走,怕崴了脚,又怕有虫子咬人,也备些药酒才好!”
房妈妈笑道:“还是六小姐想的周到,奴婢这就去办!”
析秋谢过,并着佟析玉随后进了林子。
林子旁边就是水榭,析秋就瞧见一群人在水池边上,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徐天青护在一边,佟析言拉着佟析砚围着一颗竹子指指点点,佟全之则手拿着篾刀,挥刀砍着,佟敏之则瞪着大眼瞧着,脸颊被风吹的红红的十分兴奋。
析秋心里咯噔一声,快步走了过去,才看清他正在挖一颗刚冒出头的春笋:“三弟弟这是做什么,让婆子们做便可,你又何必自己动手!”要真伤了,她真是说不清楚了。
第26章 心机
佟全之满不在乎,撩着袖子乐此不彼:“这点小事算的什么,以后若是上了战场,砍敌人的头颅我也不怕!”
析秋对他怪异的逻辑无语!
徐天青走过来,看到析秋面颊被风吹的酡红,颇有些疲态:“六妹妹,这里有我照顾着,你回去歇歇吧,免得受了风!”
析秋朝他笑笑:“谢表哥好意,我也没什么事不过头有些晕罢了,风吹一吹反而好。”
徐天青就皱皱眉,很担忧的看了眼她单薄的衣裳,指着刚刚回来的司榴道:“你回去给你们小姐拿件披风来。”
司榴看向析秋,析秋朝她点点头补充道:“多烧几个手炉来,刚刚出了会汗,怕是一会儿要凉的。”
“是!”司榴应声而去。
徐天青皱着的眉头总算松开了:“你……多注意休息。”
析秋点点头,注意到旁边几个小姐都觑着她这边,怕太扎眼便不再说话。
可依旧挡不住有人的争夺的心:“六妹妹和表哥在说什么?”隔着佟析砚,佟析言皮笑肉不笑的说着。
析秋勾勾唇,很善解人意的明白,她不是想和自己说话,遂装作没听见。
徐天青也仿佛没有听见,专心看着佟全之的动作。
“这酒真是烈,风一吹头都晕了。”佟析言浑不在意,目光一转,朝析秋这边走过来,忽然“哎呦!”一声,身体没有站稳,就打算朝徐天青身上倒……
析秋眉头一簇,让春雁去拉住她,若真倒下去,以王姨娘的性子还不知把事情颠倒成什么样。
可是,也不知她没算好距离,还是真的绊住了脚,还没等到春雁赶到,她竟是歪向了佟析砚。
佟析砚淬不及防,受不住力立刻就斜了身子,析秋站在佟析砚的左边,刚刚回头便看到佟析砚直至朝她砸了过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来不及扶住佟析砚,也不敢躲开,只能硬生生的接住她……
电光火石间!
一只手臂横亘着拦住析秋的腰,可因为力道太猛,析秋抱着佟析砚还是滚到了地上。
地上是层次不齐的坑地,又有许多透着新芽的灌木,析秋后背顿时火辣辣的钻心的疼,她皱着眉头闷哼一声,也觉察到自己的后背下,有只手臂被她压着却依旧努力的托着她。
一阵混乱,众人就看到佟析砚压在析秋身上,表少爷徐天青则半跪着,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下面。
佟析玉吓的脸都白了,佟敏之则眼捷手快的过来扶析秋,佟全之扔了刀拉徐天青,又有丫头婆子过来帮忙拉佟析砚,众人乱做了一团,好半天才扶着三个人站起来。
费了力气爬起来,析秋脸色也有些白,可她只能先紧着佟析砚:“四姐姐可伤着哪里?”
佟析砚看着罪魁祸首依旧好好的站在那里,眯了眯眼压着不满:“我没事,你可伤着哪里?”
析秋摇头,两人互看了一眼,转头同时去看徐天青。
就见徐天青垂着右手臂上,衣袖撕裂了半截,有血顺着指头滴落在地上,手肘处红肿一片,显然伤的不轻。
他却笑的柔和:“我无妨的!”
析秋目光扫过刚刚摔倒的地方,一根尖尖的竹根立在那里,她不敢想象,若刚刚没有徐天青护着,她的头定会撞在上面。
“要快点止血才好。”又拿出手帕托着他手臂,将伤口擦干净,左右看看竟没有大的布料,无奈只能指着一边的小厮道:“把你衣摆撕下来,给你们少爷包上。”
小厮撕了衣服,又折腾了半天却还是粗手粗脚扎不好,析秋蹙着眉头也顾不得许多,推开小厮自己动手,最后怕手臂垂着不利于伤口止血,又将布料绕过脖子,将手臂悬空挂在他胸口。
徐天青自始至终不曾说话,耳根红的似火,但一双眼睛却舍不得离开她的脸,鼻尖有淡淡的香味萦绕,他觉得刚刚喝的酒,以极快的速度聚集在脑子里,耳朵里除了砰砰砰的心跳声,什么也听不到。
析秋一通忙活,额头已渗出汗水来,又朝小厮吩咐道:“回去记得用烧酒擦洗一遍伤口。”
刚刚她娴熟的动作,让一干做惯事的下人看的目瞪口呆,此刻她再吩咐什么,自是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佟析砚早就知道析秋略懂医术,她又觉得徐天青是因为护着自己才受的伤,所以对析秋只有感谢,根本不会想别的层面。
“你快歇歇!”佟析砚拿帕子给她擦了汗,知道她可能也受了伤,便伸手半扶她。
佟敏之大眼汪着水花,心疼的拉着析秋:“姐姐你没事吧?”她注意到析秋面色很苍白,正忍着痛缓慢的呼吸着,不由怒瞪佟析砚:“三姐姐走路怎么也不小心些!”
析秋安抚的拍拍的他:“休要多言。”又转头吩咐一边吓傻了的婆子:“去禀了大太太,派人去请大夫来,再去二门喊三顶软轿进来。”
婆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是!”应声而去。
佟析言早就恢复了平静,佟敏之提到她立刻换成了害怕,一瘸一拐的过来,满脸的内疚:“我刚刚没留神崴了脚,却没想到害妹妹摔倒!”又朝徐天青福了福:“还连累了表哥,真是抱歉!”
佟析砚心里拱着火,但也没有证据说是她故意的,只能忍着怒推开她:“姐姐既不是有意,又何必如此!”
佟析言也不在意,将自己手中的帕子塞进袖子了,又重新从荷包里拿出条新的帕子:“是姐姐冒失了。”很努力的给佟析砚擦着衣服上的泥土,又给她整理发髻,依旧满嘴的自责。
她的目的析秋自是明白,所以根本不信她会内疚,她越是如此就越有问题,目光从佟析砚脸上掠过,落在她挥的很勤的帕子上,几乎强硬的要去擦佟析砚的脸,析秋面色微微一变。
析秋迅速走到佟析砚身前,很巧妙的推开佟析言,隔开两个人:“四姐姐无事便去我屋里换件衣服。”说着从荷包里拿出早准备好的口罩:“起风了,戴着这个也稳妥些!”
第27章 装病(1)
“好!”佟析砚捂着鼻子打了个喷嚏,以为析秋怕林中有花草惹她病发,点点头自己戴上口罩。
佟析言脸色僵住,挥着的帕子再也挥不下去,紧紧攥在手心里:“不过有点风,又何必戴口罩,没得闷坏了。”
析秋就转过脸,利箭一样的目光,冷冷的看着佟析言:“三姐姐便是不用,也该歇着才好。”
佟析言心里一凛,看着眼前的少女,忽然觉得陌生的透着森凉,明明还是那个软弱的六妹妹,可现在却让她无端的有些惧怕。
心虚的后退一步,佟析言笑道:“我也是担心四妹妹,六妹妹这是做什么?”
析秋却是转了目光,停在她的帕子上:“姐姐的帕子也脏了,不如交给妹妹,帮你洗好了再让人送去。”说完,也不管佟析言的反应,就将帕子拿过来,塞进自己的荷包里。
佟析言瞠目结舌:“我自己的东西自有我的丫头洗!”伸手就过来拽析秋的胳膊,要抢回帕子。
非常的紧张的样子!
“不过是个帕子,三姐姐何必客气!”析秋笑着,身体一侧避开她的手。
佟析言身体顿时一个趔趄,眼眸一转,她暗暗咬牙,顺势拽住析秋的衣袖就要朝一边的水榭倒去!
所有人被这一幕怔住,呆在那里。
真是够急切的,竟不惜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若是此刻,这个身体真的是柔弱的佟析秋,或许真的会被佟析言拉下去。
可是现在是她,析秋几乎想也没想,本能的就将自己的袖子一扯,死寂的竹林里就听到刺耳的撕裂声。
衣袖撕裂,在旁人眼里不过是两人拉扯的结果,析秋断了袖子却是朝佟析言唇角一勾:“三姐姐小心!”反手抓住她,不让她跳进河里。
佟析言目瞪口呆,不敢相信析秋竟将衣服撕了,她不要名声了?
只差一步,只要进了水里,那帕子上的痕迹就会被抹去,即便是大太太查起来,她也有理由辩驳。
可是,析秋反应这样快,甚至现在连她自己想落水博取同情也做不到了。
手肘被她紧紧抓住,一瞬间,两个人心思转的飞快,可析秋仿佛看透了她一般,处处断她退路得了先机,佟析言气急败坏。
失去了最好的时机。
愣怔的众人也已经反应过来。
佟析言想顺势拉住析秋时,手臂已经被吓破胆的墨香抱住:“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又壮着胆子在她手臂上一揪:“你喝醉了站不稳,奴婢扶着你。”
疼痛让佟析言目光一怔,清醒过来,仿佛真的醉了靠在墨香身上。
析秋却被徐天青拉着,原地转了身,护在他身后,他脸色很不好看,却不能回头,析秋此刻衣衫不整,他不能回避但必要的避嫌却是要做的,否则六妹妹的名誉真的不保了。
佟敏之也跑了过来,胖胖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和春雁一左一右的护着析秋。
佟析砚脸彻底的黑了,六妹妹好心给她洗帕子,她不但不道谢竟还拉拉扯扯,将她的衣服撕裂,若非衣袖断了岂不是要连累六妹妹掉到河里?还有那帕子,六妹妹为什么突然和她抢那帕子?
佟全之向来没什么心思,在一边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三姐姐是不是喝醉了,要是醉了就该回去歇着才好。”他扶着徐天青,朝佟析言龇牙咧嘴:“别再发酒疯了。”
房妈妈赶了过来:“我的祖宗们,这都是怎么了?!”她领着婆子赶过来,便看到几个小姐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六小姐竟还有只袖子断了,露出里面的中衣:“这……这成何体统!”
房妈妈加快了脚步,冲到佟析砚面前,拉着她上下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事这才去看另外两个小姐:“你们都是死了吗,让小姐们弄成这样!”这话却是对着一干早守着的婆子丫头说的,转身又托着徐天青受伤的手,声音颤抖:“伤的这样重,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她红了眼睛怒上心头:“回头禀了大太太,一个不留的全部发卖了出去!”
婆子丫头就吓的跪了一地!
析秋目光顿了顿,悄悄将帕子塞到春雁手中,又朝她眨眨眼。
春雁立刻明白过来,反手接过帕子顺势跪在地上,又悄无声息的塞进自己荷包里。
佟析言脑中在迅速转动,侧了头低声和墨香吩咐:“快去喊姨娘!”
今天的事大太太必然有一番惩戒,若是有姨娘护着,说不定还有办法把手帕要回来,墨香使劲点头,大声道:“小姐,奴婢去给您取件衣裳。”说着就要走。
房妈妈如大太太一般,笑的越发和气,但眼神却是含着冷意,站在墨香前面:“墨香姑娘也不用跑一趟,这里风大几位小姐也不会久待,你还是安心服侍自家主子的好。”又指着个婆子:“去扶着三小姐,免得摔着哪里了。”
墨香脸色煞白,却不敢忤逆房妈妈,低头又回到佟析言身边。
佟析言咬着嘴唇,气的身体发抖,不过是个奴才竟在主子面前拿大!
房妈妈走到析秋身边,眉头蹙着,她刚刚并没有看见事情经过,只道小姐们一言不合闹了起来,可是现在看到析秋这般模样,不由推翻刚刚的想法,六小姐一向温和沉稳,这些年就没见她发过脾气,今天又怎么可能和三小姐闹上?
“六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都是主子,不管什么事,也轮不到她这个奴婢来问,自有大太太主持。
析秋脸色也有些白,摇头道:“妈妈不必管我,四姐姐刚刚也摔着了,她身子不好,劳妈妈多费些心。”说完柔弱的福了福。
房妈妈诧异,却忍不住赞赏的暗暗点头,朝跪着的春雁道:“你也别跪着了,好好伺候六小姐。”
春雁谢过,起身重新扶住析秋。
佟析砚红着眼睛走过来,接过春雁扶住的那只手臂,紧紧的捏在手里,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析秋身上一暖,佟慎之出现在她身后,将自己的外衣披在她身上,声音沉沉的怒意明显:“去请了大夫来,扶着小姐们先回去。”
第28章 装病(2)
他喝了些酒,就觉得吹了风后有些头疼,留了婆子小厮,便打算先回自己院子,这才走到半路便又赶了回来。
房妈妈立刻福身应了,析秋感激的看向佟慎之:“我刚刚已让人去请了大夫,软轿应该也该到了,表哥也受了伤,劳烦大哥多派人些伺候着。”
目光落在她脸上,伤口的疼更是毫无察觉,徐天青看着析秋:“我没事,不过是小伤。”
“送表少爷回去!”佟慎之皱眉吩咐身边小厮,目光扫了眼白着脸的佟析言,落在哭泣不止的佟析玉身上:“八妹妹既然没事就快些回去。”
佟析玉如蒙大赦,由丫头扶着头也不回的出了林子。
佟析言扶着墨香,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寻找时机装晕,回去后再和姨娘慢慢商量对策,胡思乱想之际,她没注意到正对面,析秋面容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佟析言抚额,摇晃着倒在墨香的肩膀上,还不待墨香配合的惊叫出声,周围已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六妹妹!”
“姐姐!”
佟析言不得不睁开眼睛,震惊的看着对面,析秋正柔弱的靠在佟析砚的怀里,所有人正紧张的围着她,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这边。
佟析言气了个倒仰!
“小姐……”墨香担忧的看着她,六小姐晕的也太是时候了。
析秋被婆子抬回去,趁着没人之际拉住司杏的胳膊:“我怕是要”病“几天,若是大太太房里来人,你知道怎么说?”
司杏有一瞬的错愕,随即镇定下来,看着析秋认真道:“奴婢省的。”
析秋点点头,听到门外有脚步渐行渐近,遂闭上眼睛靠在迎枕上不再说话,一会儿大夫来了把了脉又开了药,她吃过药后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中就感觉到有很多人在床边走动,晚上她醒来一次,就见佟析砚坐在床头:“你怎么来了,母亲她……”
佟析砚按住她不让她起来:“你好好歇着,母亲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析秋虚弱点头:“我没事了,你也不用过来看我,担心自己的身体。”又拿着帕子给佟析砚擦了眼角:“不过小伤而已!到是表哥伤的不轻,大夫怎么说?”
佟析砚皱着眉头,语气恨恨的:“开了外伤的药,说伤的颇重,恐怕会留下疤。”
析秋心中叹了口气,五味俱全。
“你也不用担心,我虽不能亲自去瞧瞧,但也让端妈妈去服侍了,又喊了七弟来问大夫诊断结果,说是除了这半个月不能沾水,等过些日结了疤也就无妨了。”
佟析砚怕她内疚,小声安慰着。
析秋点头:“也多亏表哥,否则还不知现在什么个光景。”语气很似感叹。
“我且问你!”佟析砚忽然抓着析秋的手,压着声音道:“你为何要和三姐姐抢帕子?”
帕子?
她她让春雁收好了,并未想要现在拿出来,一来大太太的态度不明,二来她不能让大太太觉得她有别的意图。
心中一动,她垂着头她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想给她洗洗罢了,到是没想到她较真了。”
佟析砚自是不信,盯着析秋的脸:“不用诓我,你什么性格我岂能不知道,帕子在哪里,拿来让我瞧瞧。”
析秋犹豫了片刻,佟析砚却是着急,起身站在门口:“春雁可在?”
下午给析秋换衣服,她仔细看过并没有帕子,只有可能在一直服侍她的春雁身上了。
春雁撩着帘子进来:“四小姐。”
佟析砚也不拐弯抹角:“把帕子拿出来给我。”见春雁看向析秋,她瞪着眼睛道:“你也不用问你们家主子,这件事情我来做主。”
析秋不再坚持点点头,春雁就起身在炕头的柜子里,拿出一方桃红的帕子来,上面绣了个小小的“言”字。
她拿在手里,就有一股浓郁的花粉香气扑面而来,佟析砚连打了四个喷嚏,不一会儿鼻头就红了,她捂着鼻子喘着气嫌恶道:“竟学了这种下作的手段。”说着,又冷冷的笑了起来:“难怪那样的愧疚,替我整理衣裳,哼哼!没了我难不成她就能成了嫡女?没了我,她就能嫁到豪门贵胄,当了王妃不成?!”又看向析秋握住她的手:“得亏你聪明将帕子抢过来。”
析秋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佟析言的目的根本不是她,而是想让佟析砚在她院子里发病,所有的东西都是她准备的,若是佟析砚又摔着又发了病,她这个主事者必然逃不了大太太的责罚。
若真如此,那么自己办这次的宴席,不但得不到好处,甚至还落个办事不利的罪责,可能还因此被大太太嫌恶,被下人们嗤笑,重新回到以前被圈禁的生活……
这才是她的目的!
“这帕子?!”析秋显得有些不安:“还是别拿出去了。”
佟析砚皱着眉头,似笑非笑的说着:“怎么不拿出去!?若不给她颜色瞧瞧,她真是无法无天了!”又转身拍拍析秋的肩膀:“旁的你别想,万事有我呢。”
析秋不置可否,若王姨娘一口咬定不过是帕子上多撒了些香粉,三小姐一时大意也没想到四小姐的病就过去了,大太太纵然再有手段,难道还能因佟析砚的病,就勒令所有人不能用香粉?
至于佟析言和她拉扯的事,那不过是姐妹不和,大太太要惩戒也要一碗水端平,四个女儿都在现场,自不能罚一个余一个。
所以,这件事大太太并不好处理,她既没有有力的证据,又要顾忌佟析砚,最好的办法就是寻其它借口出了这口气。
这也正是她装病的原因,若是大太太拿她做借口,传了佟析言对质,如此一来无论对错,在旁人眼里,她们都是不知退让自私凉薄不敬姐妹欠教养又眼皮子浅的庶女罢了!
所以,她病情严重昏迷不醒……
大太太这条路走不通,自然会找其它的借口。
不过这些,她不能和佟析砚说,大太太有的是手段!
“你别胡思乱想。”佟析砚站了起来:“好好歇着,我改日来看你。”急不可待的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