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十一章开眼
老汉家里果然不远，走了一段拐上一条小路，第一家就是他家。
车子赶进去，屋子里出来一个老妇人，“呀，来客了。”
正在这时，三个扛着锄头的男子从外面进来，进来先注意到骡车上捆着两个人。
年长的那个问道：“爹，这两人是干啥的，咋还捆上了？”
老汉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大伙都吓了一跳。
“这么说，要不是几位恩人搭救，咱爹只怕······”
老汉心有余悸的点点头。
老汉最小的儿子看起来十七八岁，他一把将那男子从车上提下来，狠狠的踢了几脚。
男子不住的求饶。
老妇人看了一眼，招呼大伙进屋。
一进屋，小驰心里就犯嘀咕，这屋子的地面竟是泥地。
他从没见过哪里的屋子是泥地，皇宫里的地上铺着金砖，这种金砖不是金子打造，也是一种独特的泥烧制的，不过，制作工艺极其复杂，质地细密，全天下只有皇宫才能用。
他常去的师公那里，厅堂里铺着石板，正房耳房地上都铺着木板。
就是学堂，也是铺的石板。
小驰只在心里默默思量，不动声色的坐下了。
他环顾四周，这堂屋里，当面摆着一个天地君亲师的牌位，除此之外，就是一张方桌，几把椅子。
屋角放着锄头犁耙等农具。
老汉的二儿媳妇端了几杯茶过来，粗瓷杯子里，褐色的茶叶老大一片片，茶水上面还有一些浮沫。
老妇人在旁边解释，“这茶杯我洗了三遍，又拿开水烫过了，干干净净的。”
她见几人虽穿着布衣，但是这气度怎么看都不是一般人，况且又是老汉的救命恩人，因此倒茶特别用心。
小驰抿紧了嘴唇，他虽然正好口渴了，但这种茶水，他是坚决不会喝的。
正想着，就见顾翡端起茶杯，吹开茶叶，慢慢的啜了一口。
小驰眼睛瞪大，母后喝了！她竟然喝了，她不怕脏吗？
顾翡瞟一眼小驰，她差不多知道儿子心里在想什么。
在她心里，脏的概念和小驰不太一样。
没有污垢，没有病毒细菌什么的，那就不叫脏。
杯子虽说粗糙，只要洗干净了，用开水烫过，那就不会有问题。
老妇人带着两个儿媳去厨房做饭了。
顾翡又问了老汉一些赋税徭役的问题，对东海郡的治理基本心里有数了。
小驰在旁边听得十分认真。
等到饭做好，小驰为难的看着顾翡。
顾翡拉着他出去，小声道：“人家邀请你吃饭，是你自己要来的。”
“既然来了，不吃饭就走，太不礼貌了。”
“况且，娘觉得，吃食只要没毒，没什么不能吃的。”
小驰没办法，只得跟顾翡进屋。
为了招待救命恩人，老汉家里下蛋的母鸡都杀了。
堂屋的方桌上，摆了一大盆红烧土鸡，一个紫菜蛋花汤，一个土豆丝，一盘炸小鱼，还有几样腌菜。
老妇人隐约看出来小驰嫌弃她家脏，又道：“这碗，我也洗了好几遍，还拿开水烫过。”
“筷子是新筷子，家里还没用过的。”
一边说，她一边在菜碗上另放了几双筷子，“这个就专门夹菜。”
第一千零八十二章农家菜
顾翡朝老妇人笑笑，“老人家辛苦了。”
“这样安排很好，很干净。”
老妇人笑了，“您不嫌弃就好。”说完就带着两个儿媳回了厨房。
桌上就只有老汉父子四人还有顾翡母子俩。
老人家还没说话，琴儿站在旁边，就将每个碗里的菜夹了一些吃了起来。
老汉还以为琴儿饿了，忙道：“快吃快吃，一会儿菜冷了。”
琴儿试菜，顾翡其实觉得没什么必要，他们遇到这个老汉，可以说是偶然中的偶然，素不相识的人，人家没道理害你。
老汉说了几句，见顾翡虽说拿起了筷子，可还是没有去夹菜。
他心里奇怪不已，又不好自己先吃。
等了好几分钟，琴儿朝顾翡点点头，顾翡和小驰才开始吃。
小驰看着满桌的菜，犹犹豫豫不敢下筷子。
顾翡拿公筷夹了几块红烧鸡块放到他的碗里。
见母后都吃了，小驰心一横，也开始吃饭。
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小驰的眼睛忽然睁大了，这味道，也太好了吧。
顾翡瞟他一眼，心里好笑。
这庄户人家做菜浓油赤酱的，比起皇宫御厨做的那些菜，自然又是不同的风味。
上辈子，顾翡就喜欢吃真正的农家菜。
有些能干的农村妇女，很善于将一些平凡的食材做出独特的味道。
可惜，这样好吃的农家菜也不是经常能尝到的。
小驰又试着尝了尝别的菜，味道都还挺不错的。
他本来就饿了，加上平日里练功，吃得也多，不一会儿，小驰就干掉了两碗米饭。
两碗吃完，他还没吃饱，不过，他规规矩矩的放下了筷子。
自小顾翡就教他，每顿饭尽量定时定量，再好吃的菜，也不要把自己吃撑着了。
用饭完毕，顾翡示意琴儿将那姑娘身上搜一遍，又让老汉的儿子搜那个男人。
两人身上搜出了三两多银子，还有一些铜钱。
琴儿将这些银钱全给了老汉，老汉不肯要，顾翡道：“您拿着吧，您今天受了惊吓，这点银子只当给您压惊了。”
老汉犹豫了下，见顾翡他们将这点银子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这才收下了。
接着，几人出门，老汉赶车，三个儿子听说要见官，自然不放心，都随着一起往城里去。
顾翡一边走，一边问车上绑着的那姑娘，“你们干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杀了多少人了？”
姑娘还指望顾翡放了她，忙道：“真没杀人。”
“以前，我们找的都是那种穿这绸缎衣裳，一看就有钱的那种。”
“等有人买下我，将我带回家，到了夜里，我便和他里应外合，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偷走。”
“大姐，我说的都是真的。”
“今儿也是看无法脱身了，才打算抢了老头的银子就跑。”
顾翡听了，不置可否。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府衙门口。
老汉不知道要怎么告状，有些无措的看着顾翡。
顾翡拿出一块锦衣卫的腰牌，递给琴儿，低声道，“将这个拿给知府看，让他仔细审问这两人，他们身上若有人命，便杀了，若是没有，便发配崖州。”
第一千零八十三章纵马伤人
顾翡刚刚才想起自己没注意，将这两个坏人带回了老汉家里。
万一这知府判得轻，要不了一两年他们出来了，说不定要害人家一家子。
隐患必须消除。
琴儿拿着锦衣卫的腰牌给衙役看了下，衙役带她进去了。
没多久，知府匆匆忙忙从里跑了出来。
顾翡给他看的腰牌是薛尘的腰牌，昨儿薛尘正好进宫，给她汇报事情，她想着这腰牌只要是官员衙役都认得，便借了来，备着万一遇到什么事情。
正好就派上了用场。
知府一看腰牌上的姓名官职，菊花一紧，跟在琴儿后面急急忙忙就出来了。
出来却没有看到薛大人，只看到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
女子肤色黑黄，五官却很是俏丽，那孩子更是生得异常俊美，又气势不凡，看着不像是寻常人。
再看旁边，只有一个乡下老汉和几个乡下汉子。
知府满头雾水，看向琴儿，“这腰牌不是薛大人的么？他人呢？”
琴儿略微思索了下，“薛大人还有其他事情，特意将腰牌给我，来办这件事的。”
知府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那枚腰牌，姓名官职相符，暗记也有，应该不会有问题。
琴儿指指老汉几个，“这是苦主，你可以带到堂上去问话。”
知府让衙役将地上捆着的两人提进去，对琴儿打个拱手便走了。
顾翡与老汉一家告别，走了一会儿，问小驰，“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宫？”
小驰连连摇头，“现在还早呢，等——等用过晚膳再回宫也不迟。”
顾翡笑笑，“也行。”
小驰高兴四处看。
平日里出宫去师公那里，或者去学堂，都是坐着马车，外面数十个侍卫环绕，根本就没有体会过这种在大街上自由自在行走的乐趣。
几人才走了不远，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顾翡刚扭头看过去，就见路边一个妇人慌慌张张的躲闪。
越是慌张，越是出鬼，妇人不知怎的绊倒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而就在此刻，马蹄正好踏在了妇人背上。
马失前蹄，差点摔倒。
顾翡隔得还远，看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手救那妇人了。
看到马蹄直直的踏下去，她估计少不得也是个肋骨骨折。
正想着，就见骑马的那个公子，猛地拿起马鞭对着地上的妇人抽打起来。
小驰也看到了，愤怒的道：“这人怎么这样，他伤了人不算，还要打人家！”
顾翡沉下脸，“过去看看。”
几人走到跟前，就见那公子还在抽打地上的妇人，一边打，还一边骂骂咧咧，“该死的东西，差点害老子摔了一跤。”
旁边还有两人也骑着马，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小厮。
小厮也帮腔道：“我们公子可是贵人，万一伤到了我们公子，你九条命都不够赔的。”
旁边的路人们都远远的躲开了，没有一个敢出声。
那妇人在地上滚动躲闪，求饶。
顾翡带着小驰越走越近，她也终于看清了马上的那个公子。
第一千零八十四章知不知道我是谁
看到这人，顾翡气得笑了起来。
这打人的不是别人，是她大伯家的独子，杏儿的弟弟，小名叫宝儿的。
后来听说也进了书院读书，还起了大名，顾翡也不关心，听过也就忘了。
她只记得这孩子小时候就讨人嫌，没想到长大了更不是个东西。
琴儿听到顾翡在冷笑，都不用她吩咐，飞快的上前，一把抓住了那顾宝儿的马鞭。
顾宝儿被人抓住了鞭子刚要发怒，猛地看到了琴儿的脸。
琴儿跟着顾翡已经十多年了，如今也快三十了。
这丫头也不肯嫁人，一心一意伺候顾翡。
如今在顾翡心里，莲儿都要往后排，琴儿才是她最信任最喜欢的侍女。
或许是没嫁人，生活没什么烦恼的缘故，快三十的琴儿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她个子高挑，皮肤白皙，眉眼淡然却十分耐看，典型的第二眼美女。
顾宝儿初一看琴儿，就要发火，再看了一眼，咂摸出了一点味道。
他一下眼不错珠的盯着琴儿，越看越觉得这小娘子长得有味道。
他突然色眯眯的朝着琴儿一笑，“小娘子抓我鞭子做什么？”
“可是想要跟我回家去？”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摸琴儿的脸蛋。
他高高坐在马上，稍一伸手就几乎够到了琴儿的脸。
琴儿脸一偏躲开了，接着手上一用力，拽着马鞭将顾宝儿从马上拖了下来。
顾宝儿“哎哟”一声，摔在地上，旁边两个小厮赶紧从马上下来，扑过去扶顾宝儿。
顾翡没管那边，她看着地上呻吟的妇人，“我这里有银子，谁搭把手将她抬到医馆里去。”
这时站在街边的一个妇人对顾翡低声道：“你是外乡人吧，我劝你别管这闲事，当心人家找你的麻烦。”
顾翡点点头，“多谢这位大嫂的好意，我不怕人家找麻烦。”
那妇人还急了，轻轻一拉顾翡的衣袖，在她耳边低声道：“你这人咋不听劝呢，那位可不是一般人，是顾家长房的公子。”
“顾家知道么，皇后娘娘的娘家！”
“这顾家公子是皇后娘娘的亲堂弟，得罪了他，你想想，还能有个好么？”
顾翡忍着火气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便是皇后娘娘也不会看着堂弟胡作非为，这不过是天高皇帝远，皇后娘娘真知道了，还不得狠狠的惩戒他。”
妇人摇摇头，“成吧，该说的我也说了。”
“我看你还带个孩子，怕你惹了麻烦牵连到孩子，这才多说几句。”
顾翡正要继续喊人，就看到顾宝儿指着琴儿，“好你个臭婆娘，爷看你还有几分姿色，本打算跟你玩玩，你特么的敢跟我动手？给你脸了是吧？”
他中气十足的吩咐小厮，“给我打，狠狠的打，打死了事。”
两个小厮对着琴儿扑了过去。
顾翡看着顾宝儿那嚣张的面孔，实在忍不住了，两步跨过去，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顾宝儿脸上。
顾宝儿不敢置信的捂着脸，“你特么敢打我？”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第一千零八十五章打成猪头
顾翡冷声道：“你又知不知道我是谁？”
顾宝儿起先也没仔细看顾翡，一个黑不溜秋的村妇，他才懒得看。
此刻听到顾翡的话，忍不住打量起来。
顾翡离开江南已经十来年了。
这十年，她的容貌没怎么变化。
虽说她出来化了妆，弄黑了肤色，稍微改变了眉形，但是五官变不了，熟悉的人还是能认出来的。
顾宝儿不住的盯着顾翡看。
就在这一会儿，琴儿已经一脚一个，将两个小厮放倒了。
顾宝儿越看越觉得顾翡的这张脸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旋即又坦然了。
不可能，他那皇后堂姐，远在京城皇宫，没理由不声不响就回了平安城。
皇后娘娘若是出巡，那排场还能小了？
他瞟了顾翡一眼，还穿着一身布衣，他娘都不会穿布衣，这绝不可能是皇后娘娘。
顾宝儿想明白之后，腰板一下挺直，扬手就朝顾翡脸上扇，嘴里还骂着，“臭婆娘，你竟敢——”
话没说完，琴儿一个嘴巴子糊了上去，敢侮辱皇后娘娘，这是找死。
打了一下琴儿不解气，一连扇了他十几下，直将顾宝儿一张脸打得像个猪头。
顾宝儿一开始还一边躲闪一边喊，“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敢动我？皇后娘娘是我堂姐，小心我弄死你们全家。”
他越是叫，琴儿打得越是用力，很快，顾宝儿嘴里鲜血直流，脑袋也昏昏沉沉，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旁边的百姓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好！打得好！”
接着又有人附和，一时间满街都是叫好的声音。
这顾家公子，经常在街市纵马，有时候躲闪不急，街边小贩摊子上的东西撒一地，被撞到的事情也是有发生，只不过还没今天这妇人严重，多数自认倒霉了事。
这里看热闹的大多都是街边的商户住户，没一个对顾宝儿有什么好印象的。
顾翡听到这声音，越发心寒，可见平日里，这顾宝儿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她淡淡的吩咐琴儿，“别打了，仔细手疼。”
“让他跪着！”
琴儿一脚踢在顾宝儿的膝盖，顾宝儿“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顾翡对街边看热闹的两个汉子道：“你们两个，弄张门板，将她抬去医馆。”
这两个汉子原本也不想动，也不知怎的，听到顾翡理所当然吩咐的语气，一时间也不敢不听从，很快从街边一户人家弄了块门板，将人放了上去。
琴儿拿出一锭二十两的银子，交给那妇人，嘱咐道：“让大夫先治着，倘若还需要银子，或是有什么事，去官府或者去顾府都行。”
那妇人拿着银子，躺在门板上流泪，不住的道：“多谢两位姑娘，多谢。”
她原本以为自己今天要被打死了，没想到，遇到了贵人。
两个汉子很快抬着人走了。
趴在地上的顾宝儿，此刻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
明明他都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这丫头竟然还敢打他，只怕这真的是他心里想的那个人。
第一千零八十六章身份暴露
从小，顾宝儿在顾翡那里就没有讨到过什么好处，他也知道，这个皇后堂姐不大喜欢他。
想想自己刚才骂的那些话，顾宝儿差点尿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跪在顾翡跟前不住的磕头，嘴里含糊不清的道：“皇后娘娘，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顾宝儿脸被打肿了，嘴里也打出了血，此刻说话含糊不清，围观的百姓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顾翡也听不清，不过猜也能猜到。
她冷冷的看着顾宝儿，“谁给你的权利闹市纵马？”
“伤了人不算，还敢拿鞭子抽人家！”
“还当街调戏女子，动不动就要打死人，你胆子不小啊！”
顾宝儿听着这斥责的口气，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住的磕头。
顾翡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呵斥一声，“自己滚起来，去府衙，将你这些年犯的事儿，做的恶老老实实全部给我交代清楚。”
顾宝儿心里大骇，他这几年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去了府衙那还有个好？
顾宝儿飞快的将手背在背后，给小厮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回家报信。
自己跪在地上喊道：“皇后娘娘，我错了。”
“姐，四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偏他这会儿说话十分用力，发音也清楚了许多，以至于周围很多百姓都听到了。
一个个交头接耳，“这顾家公子是不是脑子被打晕了，哪里有皇后？”
“不会吧，他这意思是这个妇人是皇后娘娘？”
“不可能啊，都说皇后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这妇人虽说也漂亮，但也不可能是天下第一美人吧。”
这时琴儿厉喝一声，“放肆，皇后娘娘也是你们能议论的。”
那些百姓赶紧住了嘴，看着顾翡惊疑不定。
顾翡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本来不想暴露身份，可是被顾宝儿叫破了。
她前两天还在京城，今天忽然出现在平安城。
不出意外，明天她还要坐在金銮殿上朝。
而这两地相隔千里之遥。
虽说这个时代，信息传播得慢，可今天的事情肯定是会被传播出去的，有心人稍微一琢磨便能明白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到了她如今的地位，这种事情又不是见不得人，其实保密不保密已经不重要了。
就算天下百姓都知道了，那又如何？
除了给她添加一层神秘的光环，也不会有什么。
既然如此，皇家的威严还是得维护。
她对着地上的顾宝儿喝了一声，“滚起来去府衙。”
说着带着小驰转身往前走。
顾宝儿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
小厮这时总算明白过来，骑着马飞快的回去报信了。
一大波围观群众，跟着走到了府衙门口。
琴儿拿出腰牌给衙役看了下，一行人往里走了。
这时那送两个骗子过来的老汉一行人正要离开，见顾翡他们又打转了，不知道出了何事，也在旁边围观。
顾宝儿也不敢走，自己琢磨了一下，跪在府衙的门口。
几个衙役见一下来了这么多百姓，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能努力维持秩序。
第一千零八十七章换龙袍
本来就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时路边的经过的百姓看到有人跪在府衙门口，知道有热闹可看，便停下脚步不走了。
一个个相互打听，“出什么事了？那地上跪的是谁？”
有人便道：“地上跪的是皇后娘娘的堂弟，方才纵马伤人，被人教训了。”
听到的人便奇怪了，“谁敢教训那顾公子，他一向不是在平安城里横着走的么？”
有人低声道：“据说是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会儿看看就知道了。”
这么一说，看热闹的人更不想走了。
很快，府衙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顾翡到了后衙，叫来知府，吩咐道：“替我寻个安静的房间，打盆水来。”
知府听到这理所当然的吩咐，眨了眨眼，心道这莫非是薛大人家的女眷？不过，自己一个朝廷命官，她就算是三品诰命，也没资格这么吩咐自己吧。
转念一想这要求也就是动动嘴的事，没必要得罪她，便吩咐人去办了。
顾翡进了房间，接着闪回了宫里，拿了两套衣裳又回来了。
没多久一个做杂事的婆子打了一盆热水过来。
琴儿伺候着顾翡洗干净了脸，顾翡拿出朝服换上，让小驰也换上了四爪蟒袍。
身份既然已经暴露，那就不能再穿着布衣了，不然有损皇家的威严。
顾翡换好朝服，戴好凤冠，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明黄色的朝服绣着金龙，头上的赤金点翠凤冠熠熠生辉。
而金冠下的那张脸，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知府在院子里转圈，正琢磨着薛大人携女眷来平安城究竟有何贵干，突然看到厢房门打开，一高一矮两道明黄的身影走了出来。
知府在心里叫了声娘，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上，头也不敢抬。
院子里的衙役也都反应过来，忙不迭的跪下了。
屋子里办公的一些官员，发现外面动静不对，一看也都吓了一跳，赶紧出来跪下。
顾翡缓缓往前走，在离知府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慢慢抬了下手。
琴儿在旁边道：“平身。”
知府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卑职不知皇后娘娘驾到——”
顾翡一抬手，“不知者不为罪，闲话少说，本宫有事吩咐你。”
“你让人写张告示贴在外面。”
“凡顾家人，或是顾家亲眷有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或是做了其他事情触犯大齐律法的，让百姓们只管来告状。”
“本宫倒要看看他们瞒着本宫都做了些什么！”
她垂眸看着弓着腰的知府，“一会儿无论是谁触犯了大齐律，都要按照律法处置。”
知府低着头，“是，谨遵娘娘旨意。”
顾翡说完抬脚往前走，知府跟在顾翡身后，一边抹汗，一边吩咐衙役，“赶紧让人写告示，顾家亲眷但凡有不法之事，皆可来告。”
“还有，去后院叫夫人小姐出来，伺候皇后娘娘。”
两个衙役点点头，飞一般的各自跑了。
一个跑去找主薄写告示，一个往后院去了。
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围观
顾翡从后堂出来，就见府衙门口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是人。
顾宝儿一个人跪在前面。
看到明黄色的衣饰，百姓们先是怔了一下，接着便争先恐后的跪下了。
真是争先恐后，跪得慢了，唯恐人头不保。
人群里挤着的老汉父子四人，看到顾翡起先并不认得，待看到顾翡身后的琴儿和小驰，几人浑身抖个不停，扑通就跪下了。
老汉的大儿子跪在地上，低声道：“真，真是皇后娘娘？”
“旁边的那个，那个是太子吧？”
二儿子声音更低，“方才真是他们在我家吃饭？”
老汉嘴里念叨：“不得了不得了，咱们怎么敢跟皇后娘娘同桌吃饭，咱们家祖坟冒青烟了，一会儿回去得拜拜。”
四周跪着的百姓也都在议论，“真是皇后！”
“果然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真是名不虚传！”
“不是说这跪着的是顾家公子？皇后娘娘这是要大义灭亲么？”
顾宝儿浑身轻颤，抬头往上偷瞄了一眼。
就见顾翡缓缓走来，仪态万方，气势不凡。
他吓得赶紧又将头低下了。
顾翡见到满地跪着的百姓，轻轻抬了抬手。
琴儿中气十足的喊道：“平身。”
外面的百姓们，也没见过皇帝皇后，以前平安城还有王爷，只是王爷等闲也见不着，因此也没几个知道拜见皇帝皇后的礼节。
听到琴儿的话，百姓们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也有读过书知道意思的，想要起来，见大伙都还没起，又不敢当出头鸟。
知府赶紧喊道：“大伙都起来，皇后娘娘免了你们的礼。”
这话老百姓们才听懂了，纷纷从地上起来。
知府让人在大堂侧面放了两张太师椅，又摆了一张条案。
后院知府夫人和两位千金刚刚得了信儿，带着丫鬟婆子急急忙忙的出来了。
出来先跪下磕头，顾翡挥挥手让她们起了。
三个女人战战兢兢的奉上茶点水果，然后退到角落站好。
这时里头的衙役也拿着告示出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衙役弄了点浆糊将告示贴在了府衙门口。
有识字的人大声念了起来，念完告示，人群几乎炸锅了。
“这是真的么，皇后娘娘真要替咱们百姓做主？”
有人冷笑，“就算是真的，谁敢去告状？等皇后娘娘走了，不怕被算账吗？”
有人小声道：“该不会是皇后娘娘，想要把对顾家不利的人都找出来杀了吧？”
这人的话引起了群嘲。
“你想多了，皇后娘娘要杀你就是一句话的事，犯不着跟你绕弯子。”
“就是，皇后娘娘碾死你跟碾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皇后娘娘这是要整顿家风呢！”
“要我说，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有冤屈的，只管去告。”
“皇后娘娘既然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审案子，那肯定不会徇私。”
“估计这一回过后，顾家不管是谁，都不敢仗势欺人了。”
“说得对，这位皇后娘娘可不是无知的后宫妇人，这位可是天天坐朝堂的！”
第一千零八十九章腹诽
有人忍不住道：“真的吗？那我去叫我隔壁的陈三来，他定了亲的小娘子听说是被这顾家大公子抢去做妾了。”
众人道：“快去快去！”
这人飞快的跑了。
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人跑了出去，给亲朋好友报信去了。
顾翡旁边坐着小驰。
虽说百姓们也大概知道不能直视圣颜，但这么大两个大活人坐在那里，谁不好奇，谁能忍住不看。
众人都偷偷的瞄着顾翡和小驰，看完都在心里点头，皇后果然是天下第一美人，名不虚传。
而太子爷，小小年纪，不但生得俊美，又气度不凡。
有人小声道：“咱们大齐朝，有这样的皇后娘娘和太子爷，真是咱们的福分呐。”
“可不是吗，最近这几年，咱们百姓的日子好过多了，这里头也有皇后娘娘的功劳。”
正议论着，外面人群骚动起来，有人在喊，“让开让开，顾家人来了。”
人群让开一条路，就见顾忠和钱氏两人急匆匆走了进来。
后头跟着杏儿和她相公。
杏儿今日恰好回娘家，听到小厮报信，便一起过来了。
小厮说皇后娘娘来了，押着公子去了府衙。
顾忠和钱氏听到顾翡来了只是半信半疑。
至于说公子被押着到了府衙，顾忠和钱氏都没太放在心上，就算宝儿犯了错，无非是斥责一番，也没什么大不了。
几人从门口挤进来，就见堂上果然坐着顾翡。
顾翡穿着朝服的样子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虽说他们隔一两年上京一趟，但是顾翡都是穿着家常衣裳在后宫接见的他们。
钱氏感觉这样的顾翡肃穆端庄，心里竟然有些害怕起来。
她原本打算仗着大伯母的身份，跟顾翡说笑几句，给宝儿讨个饶，这会儿根本就不敢出声了。
顾忠比她更怂，进了大堂就跪下了。
钱氏和杏儿还有她相公也赶紧跪下。
顾翡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才叫他们起来。
顾宝儿会长成这个样子，这两口子脱不了干系。
她转头看着知府，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知府只得往堂上坐了，惊堂木一拍，“下跪何人？”
顾宝儿才不管知府说什么，他是皇亲国戚，知府在他眼里算个啥，他转头看着他父母，“爹娘救我。”
顾忠看一眼宝儿顿时心疼不已。
琴儿打顾宝儿的时候，虽说没有用上内力，但力道也不小。
这会儿宝儿的一张脸肿得眼睛都挤成了两条缝，嘴唇就像是两条香肠挂在脸上。
方才小厮回来说，起因是宝儿在街上骑马伤了人，顾翡打了他一巴掌，在顾忠看来，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伤了人，赔些银子也就罢了。
可恨顾翡的侍女，为这么点事，扇了宝儿十几个耳光，这只怕要养半个月才会消肿了。
不过顾忠只敢腹诽，哪敢指责琴儿。
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对着顾翡道：“皇后娘娘息怒。”
“宝儿骑马不当心伤了人，是他的不是，一会儿，我让管家请个大夫去看看，再给点银子。”
第一千零九十章告状
顾翡懒得跟他说话，转头看着知府。
知府嘴角抽抽，再次拍了一下惊堂木，“此乃公堂，本官不问话，不许出声。”
“你们退到一边。”
顾忠只得和钱氏几人站在旁边。
知府再次问道：“下跪何人？”
顾宝儿见爹娘也不太好使，这次终于答话了，“在下顾梁。”
知府还不知道顾宝儿犯了什么事，求救的目光投向琴儿。
琴儿淡淡的道：“此人在大街上纵马伤人，之后，不但不救治伤者，反而鞭打伤者。”
知府很欣慰，不愧是皇后娘娘的侍女，说话条理清晰又简洁，一句话就将事情说清楚了。
知府点头，“伤者何人？”
琴儿又道：“伤者是一张姓妇人，方才抬去了附近医馆。”
知府扔下一根令签，“速去医馆，命大夫查清张姓妇人伤情，白纸黑字写好后签字画押，本官须依伤情断案。”
衙役捡起令签往医馆去了。
钱氏有些不安，这知府一板一眼的，莫非还真的要审案子？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喊冤，即便是门口的嘈杂声也掩盖不住。
门口让开一条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妇蹒跚的走了进来。
知府拍一下惊堂木，“堂下何人喊冤？”
老头和老妇人一眼瞥见堂上两道明黄的身影，忙不迭跪下磕头，老头道：“草民王二牛。”
知府道：“有何冤屈，慢慢说来。”
王二牛还没开口，眼泪就出来了。
他一边流泪，一边断断续续的诉说。
顾翡很快听明白了。
就是一出强抢民女的戏码。
姑娘好好地在街上走，被顾宝儿调戏一番抢回去之后，顾宝儿用强，姑娘誓死不从，自己撞了柱子。
这王二牛听街上人说女儿被顾府公子带走了，赶到顾府去要人。
顾家下人从后门扔出来头破血流的姑娘，王二牛哭哭啼啼找人将姑娘抬到医馆里治了几天，姑娘没能挺过去，还是去世了。
王二牛家里穷，给姑娘治伤的银子都是借的，也曾去顾府讨要药钱，却被顾府的小厮打了一顿，赶了出来。
最后是女儿的未婚夫张明拿出银子买了一口薄棺将人安葬了。
女儿死后，他们本打算告状，左邻右舍告诉他们，那顾家是皇后娘娘的大伯家，他们告不赢的。
两位老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未婚夫张明不干，请人写了状纸，递到了府衙，只是，状纸递了进去，却犹如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了消息。
张明起先天天去打听，总是没有消息，他也心灰意懒，不再管了。
顾翡听到这里，看了一眼知府。
知府顿时冷汗直流，他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自己见过这么一张状纸。
他看向一旁的师爷，状纸是经过他的手才递到自己面前的。
师爷见知府看过来，眼神躲闪，心虚的低下了头。
那张状纸，他是见过的。
他将状纸扣下，隔天就去了顾府，拿给顾府的大管家看了。
大管家看过之后，便递进去给顾忠看了。
顾忠顺手就将状纸撕了。
撕了之后，也没有任何其他的表示。
第一千零九十一章放印子钱
大管家也不好擅自做主，只得出来，随意将师爷打发走了。
师爷气得不行。
这顾家到底是脚上的泥巴还没有洗干净的人家，官场上这点往来都不懂。
他此举是向顾家示好，顾家多少该有些表示。
他也不是立即就要得到什么好处，只是想以此与顾家建立关系，之后再看看能不能通过顾家攀上皇后娘娘的身边人什么的。
攀上皇后娘娘他倒还不敢想。
谁知顾家就这么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任何暗示将他打发了。
师爷等于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没想到这会儿，这状纸的事竟然又被翻了出来，师爷两只腿打颤，都快站不住了。
知府见到师爷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一会儿再收拾他。
听完王二牛的诉说，知府点头，“案情本官已经知道了，且站在一旁，一会儿听宣判。”
正在这时，门口又骚动起来，人群让开。
一大群官员急急忙忙走了进来。
这都是平安城本地官员，得了皇后和太子驾到的消息，急忙过来拜见。
顾翡看着跪在地上黑压压的官员们，抬了抬手，“这里是府衙，知府正在审案。”
“诸位有事自便，无须在此。”
话是这么说，可这些官员谁又敢走？一个个自己去角落站着。
上面的知府真是坐蜡，这里头还有两位官职比他还高，他坐着人家站着这像话吗？
他赶紧示意衙役们去后头搬椅子。
椅子搬过来，这些官员也不敢坐。
皇后娘娘和太子爷坐着，你还想跟皇后和太子平起平坐？
官员们方才站好，顾翡的小叔也过来了。
如今小叔家的虎子在国子监读书，小叔一家早已定居京城，只不过，小叔还替顾翡娘家管理着官盐的生意，因此一年倒有大半时间在江南。
接着，顾翡大姑一家，村长一家在家的人也全也都过来了。
拜见了顾翡后，顾翡只让他们站在一旁。
他们来的正好，正好杀鸡儆猴，敲打一下他们。
外面又有告状的人进来了。
这却不是告顾宝儿的，是告顾府。
这是个中年汉子叫张余，告顾府放印子钱。
他去年借了二两银子给他爹看病，半年后还钱，却被告知，他要还五两银子。
这么短的时间足足翻了一倍多。
他这半年全家省吃俭用拼命做活，也只是积攒下了二两多银子，远远不够还的。
还不出银子来，一群打手跑到他家里，乱翻了一气，找不出值钱的东西，将他婆娘拉出去卖了。
如今婆娘成了一户人家的下人。
他起先也不知道自己借的是顾家的银子，后来借银子给他的李四说漏了嘴，他才清楚。
顾翡冷笑不已，看向顾忠和钱氏。
顾忠和钱氏脸上都是茫然，茫然中又夹杂着惊恐。
后面的杏儿一脸焦急，这事不用说，她觉得是她娘能干出来的事，她娘是油锅里的钱也恨不得捞出来使。
再看顾忠站在她前面，后背抖个不停，便知道她爹也是有份的。
第一千零九十二章案子太多
知府又扔下令签，“去，将李四拿来问话。”
这时，先前去医馆的衙役回来了，带来了大夫签名画押的证词。
知府让人念了一遍，大夫的证词说那张氏背后一根肋骨骨折，身上还有数处鞭伤。
听到证词，知府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顾梁强抢民女，逼人致死，还有纵马伤人，这两条加起来够流放了。
至于顾忠夫妇放高利贷逼良为贱一事，若只是一起还好说，若是有多起，只怕也要流放了。
他不由得看向顾翡，这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大伯，亲堂弟，真要判这么重？
正想着，告状的又来了。
这回却是一个富家公子。
富家公子走路一瘸一拐，进来跪在地上先自报姓名，“草民陈元。”
知府挥挥手，“有何冤情，说吧。”
陈元道：“一年前，我与顾梁同在春香楼吃花酒。”
“他见我叫的伎子貌美，非要抢过去。”
“小人不忿，与他理论，只说了几句先来后到的话，他就一拳就打在小人胸口。”
“小人赶紧求饶，他却指使恶奴拿凳子打断了小人一条腿，以至于小人成了瘸子。”
“春香楼的歌伎和老鸨龟公都是证人。”
“求皇后娘娘太子爷知府大人为小人做主。”
知府扔下令签让衙役去传春香楼的老鸨和歌伎，又询问顾宝儿打人的恶奴是谁。
顾宝儿的两个小厮赶紧也跪下了。
不一会儿，又有好些百姓进来告顾府放印子钱，还不出钱来，便强占家里田地，或是将良民卖作奴婢，或是强抢家里财物。
杏儿她相公站在后面冷汗涔涔，他从前倒是听说了一些风声，说顾家在外面放印子钱，可他也不知道，顾家竟然做得如此过分。
弄得这许多人家家破人亡，这罪行不轻，就是不知道皇后娘娘会不会网开一面。
转念一想，皇后娘娘若是愿意网开一面，也就不会让知府贴出那张告示了。
这是要下狠手整治啊。
他恨不得拉着杏儿即刻回家，这种事，他半点都不想掺和。
衙役们陆陆续续的拿了人过来。
有顾家的家奴，有替顾家在外面放印子钱的地痞流氓，就连卖人经手的人牙子也都一起拿了过来。
大堂里站满了人，各人犯的事，供词什么的，记口供的文书根本就忙不过来。
站在旁边的官员有几个终于开窍了，帮着记录，审问，进度一下快了很多。
等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牵扯出来的案子，基本都理清楚了，人犯也都签字画押。
让顾翡稍微感到欣慰的是，胡作非为的只有大伯一家。
其余小叔，大姑，还有村长家，大体上算是老老实实过日子，规规矩矩做生意。
而案子基本就是两类。
一类是顾宝儿惹的事，不是打人就是强抢民女。
一类是跟放高利贷相关的。
放高利贷的银子大部分还是顾翡娘家的。
他们家在江南还有两千多亩地，这收租的事情就交给了顾忠。
顾忠起先收齐了租子便换成银子便让人送到京城，或者亲自上京送银子。
第一千零九十三章判决
后来钱氏的亲家——也就是顾宝儿丈母娘，给她出了个主意，叫她迟一两个月再将银子送进京城，先拿这银子放利钱。
顾宝儿的丈人家里，是平安城的富商。
钱氏觉着亲家不愧是做生意的，脑子活，这法子很好。
跟顾忠一说，顾忠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同意了。
这亲家便和顾家一起合伙放印子钱。
顾忠尝到甜头之后，要送上京城的银子一拖再拖，每年都要到年底快过年的时候才将银子凑齐送过去。
顾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从来没问过。
而顾忠不可能亲自出去放高利贷，钱氏和她亲家母不知道哪里网罗了一些人，专门在外面放印子钱。
他们倒是没有拿那么高的利，不过，底下人多，这银子几经转手，到了借钱的人手里，利钱高得吓人。
而借钱的时候，放债的又故意说得不清不楚，这年头的百姓没几个识字的，更不怎么会算账，借据怎么写，利息怎么算，还不都是他们说了算。
搞清楚事情的原委，顾翡都气笑了。
萧煜登基之后，想着顾家一家亲戚都是泥腿子出身，不好赐给他们官职，又怕他们日子过得太差，丢了顾翡的颜面，便在江南给几家都赐了田地。
顾翡大伯顾忠家，小叔顾荣家，大姑家每家赐了一千亩地。
就连村长家也赐了五百亩田地。
按说他们的日子都很好过。
再加上顾翡娘家田地的租子顾忠能够拿两成，每年的银钱也有不少。
这人呐，真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想当年，顾忠钱氏一家连白面都吃不起，如今坐拥千亩良田，却还不满足。
钱氏这时也懵了。
她看着衙役们拿过来的一些放债的打手混混，大多数她都不认得。
她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外头打着顾家的旗号逼良为娼，卖良为贱。
强夺民田，抢人铺面这些事，她倒是让人干过的。
但她不觉得她有错，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么，他们还不出钱来，拿铺子田地抵债，那也是应当的。
衙役让钱氏认人，她只指了自己认识的几个，接着知府又问了她一些问题，她都答了，答完，衙役拿着她的供词过来让她画押。
顾忠也同样如此。
顾宝儿也是怂得很，对自己干的那些事，全都认了，也签字画押。
不认也不行，都有证人。
一切流程走完，知府案桌上堆了厚厚的一叠证词供词。
主薄，师爷都在整理。
今儿不弄出个结果是不行的，这时太阳快要下山了，得抓紧。
知府大人看过整理之后的卷宗，证词，供词，终于开始判决了。
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人犯顾梁，强抢民女王春儿，致人死亡，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
“又斗殴致陈元伤残，杖责八十，徒三年。”
“又纵马人以及鞭打张氏，杖责六十，徒两年。”
“又强抢民女于氏，杖责八十，徒三年。”
“数罪并罚，杖三百六十，终身流放。”
顾宝儿一下瘫在地上，上头知府还没说完。
第一千零九十四章被害人太多
顾宝儿一下瘫在地上，上头知府还没说完。
“着，顾家赔偿王二牛纹银二百两。”
“赔偿陈元纹银一百两。”
“赔偿张氏纹银一百两。”
“赔偿于氏女纹银五十两，放归自家。”
钱氏等知府说完，猛地喊叫起来，“你这个知府是不是昏头了，我们宝儿是皇后娘娘嫡亲的堂弟，怎么能这么判？”
知府猛地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许喧哗。”
顾忠转头狠狠的瞪了钱氏一眼。
跟知府说这些有什么用，知府都要看顾翡的脸色。
现在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都在看着，最好什么都不做，只能私下里再去求顾翡。
王二牛夫妇听了判决泪流满面，不住的磕头，赔银子还在其次，他们的女儿没了，银子也买不回一条命，不过，总算是为女儿讨回了公道。
陈元家里有钱，也不缺这一百两银子，他要的也就是一个公道。
张氏人还在医馆，张氏的丈夫已经来了，此刻也跪在地上磕头，他倒是半点怨言也没有，婆娘不过是在床上躺几个月，一百两银子就到手了，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还有一位于氏女，来告的是她曾经的未婚夫。
于氏女如今已经是顾宝儿的妾室了。
说完顾宝儿这边，知府开始判顾忠和钱氏放高利贷的案子。
这案子牵扯的人太多。
有家里婆娘被卖去做下人的，有闺女被卖到青楼的，有八九岁的孩子卖给了人牙子，不知道卖去哪里了的。
还有家里牛被牵走，田地被强占，铺子被抢的。
被害人太多了。
知府只得先一一理清。
有一些钱没收回来的，这个只需要借钱的人按照如今大齐钱庄的利息给就行了，可以说利息极低，几乎约等于没有。
其余那些被卖儿卖女还了债的，这些人借的银子全是一本糊涂账。
因借据已经不在了。
至于钱氏手底下那些人做的帐，就没有一本明白的。
眼下只能依照各人说的数目，进行退赔。
家里有人被逼良为贱的，官府出面赎回，银子顾家出。
田地铺面被占了的，算清楚银钱的数目，该退铺子退铺子，该还田地的还田地。
至于那些被卖去外地的，还得询问人牙子，看能否寻回来。
还有因为欠债被打伤，之后致残的，或是因为被打伤无钱医治过世的，都由顾家赔一笔银子。
知府宣布了退赔的办法之后，大堂上一片哭声。
是长久的委屈得到安抚之后的一种释放。
顾翡听着心里不忍，这也怪她没早点注意到这些事。
早点发现，也不至于害了这么多百姓。
这案子涉及到的人犯太多，责任也要一层一层的分清。
知府和主薄还有师爷头都大了，这时候，太阳已经落山，天也暗了。
公堂里点起了儿臂粗的蜡烛，将里里外外照得通亮。
知府几人在上面依据大齐律法商讨顾忠这些人的刑罚，外面的百姓绝大多数也都没走，皇后娘娘还在，他们怎么肯走呢，这件事不看到最后，看个结果出来，晚上咋睡得着？
第一千零九十五章欲壑难填
顾翡这时看了一眼小驰，低声道：“肚子饿不饿？”
小驰神色严肃的摇头，接着道：“母后，这天下为什么总有坏人呢？”
顾翡叹口气，这个问题她很难回答。
她只能轻声道：“都是为了心里的欲望吧。”
“想要做人上人，想要有更多的钱，想要美色或者其他的什么。”
“欲望催生了人各种各样的行为。”
小驰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是不是没有欲望就好了？”
“难怪先贤说存天理，灭人欲。”
顾翡想了想，摇摇头，“那也不好，你想想若是人人都跟庙里的和尚一样，什么都不干，只管念经，那大家吃什么，穿什么？”
“凡事都有一个度，适当的欲望有时候也是一种动力。”
这时，堂上的知府总算是将几人的量刑搞得差不多了。
惊堂木一拍，知府先宣布顾忠和钱氏的判决。
顾忠钱氏放高利贷，纵容手下恶奴打手逼死人命，逼良为贱，逼良为娼等等，判顾忠与钱氏各杖责一百，终身流放。
这判决可以说很恰当。
毕竟顾忠与钱氏有些事也是被底下人瞒着的，那亲自动手打死人的，一会儿还要判秋后处斩。
这判决一出来，人群议论纷纷。
皇后的亲大伯还有亲堂弟全都流放，皇后娘娘这是大义灭亲。
顾忠和钱氏还有些懵，杏儿已经哭了起来。
这下彻底完了，爹娘还有弟弟全部都要流放，而且是终身流放，永远都没有回来的那天了。
顾忠反应过来，膝行到顾翡跟前磕头，“娘娘，小人错了。”
“小人也不知道他们在外面做了那么多坏事。”
“求娘娘看在我二弟的份上，饶了我们一家三口。”
“往后我们一家老老实实过日子，绝不再干这种事。”
钱氏也反应过来，跪在顾翡脚下痛哭流涕，“求皇后娘娘饶了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顾宝儿也爬了过来，跪着哭，“皇后娘娘，小翡姐姐，饶了我吧，我都不知道这是犯法的。”
杏儿也打算过来跪下求情，她相公死死的拉住了她。
顾翡低头看着这一家三口，真是可怜可悲又可恨。
她慢慢的道：“看看这些被你们坑害的百姓，你们还好意思求饶？”
“弄得别人家里家破人亡，你们的良心过得去？”
她冷声道：“皇上念你们不容易，赐了一千亩地给你们，江南气候好，一年能收两季稻子，你们就是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一年少说也有两千银子的进项，足够你们花销花了。”
“就那么想要钱？”
她站起身，“你们既然放高利贷，想来是看不上皇上赐的那一千亩地，那成，那地本宫就收回了。”
顾忠一家三口只知道一边哭一边求饶，现在田地都不是最要紧的了，流放三千里，还要做苦役，这要怎么活下去。
顾翡说完给了知府一个眼神。
知府微微一颤，令签再次扔下，喊道：“来人，顾梁三百六十板子，先打六十板。”
“顾忠钱氏一百板子，都先打六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