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自杞的挽马(下)
士兵立刻跳了起来,作为司忠信的亲信,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自信的,几个装模作样的公差哪里是对手,被他指东打西,不到几个回合就全都放倒在地。牙人吃了一惊,转身就要叫帮手来,被他从后面轻轻拽过来,一拳打了个皮破血流,摔倒在地。
马倌还在外面套马车,听到里面有打斗声,好奇的凑过来想要看,士兵匆匆出来,推着他往马车那走:“,情况紧急,马上上路!”
马车沿着拥挤不堪的道路出发,可是,市场中间的那些道路并不容马车通行,每次都是牙人这边核准之后,搬开路障打开出口,马车方得离开市场,两个人赶着马车兜转一圈,顿时骂声四起,一脸是血的牙人和几个公差也从市场的草棚爬了出来,要喊4四的人帮忙抓着去江北的奸细。
“快看,有公差过来,朝廷要来剿黑市,大家先把东西藏起来!”看见这几个人从房间爬出来,正要叫人帮忙,士兵抢先喊了一句。
果不其然,整个市场一下子乱哄哄的闹了起来,有人想去找牙人讲个究竟,有人急着去收拾骡马,还有的人已经抄起扁担,要去殴打公差。趁着这个机会,士兵夺过马鞭,驾着马车直接碾过一路上零零碎碎的东西,终于逃出市场,两匹健壮的大理小马在修好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很快就把其他人都甩在了后面。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跳车,反正这马车我要定了!”士兵掏出刀来:“你要是舍不得买车的话就跟我走,我保证马车还是你的。”
往扬州城奔了不过三四里,士兵突然叫着马倌儿赶紧停车,两匹马不解的慢慢停了下来,士兵依旧牢牢的占着马车的一角,对着前面喊道:“你们几个怎么出来了?夫人呢?”
“在这里!”士兵们汗流浃背的抬着一个担架,夫人的头发露出来一点:“有公差进扬州城了,,我们再晚出来一点,四门就要封闭了。”
“肯定是来找咱们的,咱们快走!”
四名士兵加上一位孕妇上了马车,用车上的干草想办法铺了一个舒服点的位置,在官道上行驶的话,产生的颠簸倒也不那么让人不快。司夫人努力的放松表情,但看得出来她既紧张又痛苦,这样的旅程对于孕妇来说是很难适应的。
马倌儿发出了微弱的抗议声,六个人太多了,对马儿来说是难以承受的负担,但是几名士兵一眼就把他瞪了回去。
马车走得很快,这两匹南马还是很健壮的,不比公差的马差,马车也很结实,马倌儿的技术也很好,士兵们把外套脱下来铺在夫人身上,防止她感风受寒。
一说起这个,司夫人发出了微弱的疑问:“殷姑娘也跟咱们一起走吗?”
这四名士兵都是司忠信的亲信,自然之道殷姑娘是谁?他们一起点点头:“会走的,会跟咱们一起走。”
“要我看,既然他已经决心做大事业,就不要顾及家人,这时你们都应该留在他身边。前面也有村庄,不如让我留在那里寄养一段时间,不会有人知道的。”
“夫人可别说笑话了,我们这次是奉命接夫人去盱眙,这次是打脊送人,您要是不去盱眙,我们也都不用去了,一起跳高邮湖就完了。”
负责租马车的那名士兵瞪了说话的人一眼:“王朝,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然而,随即,几个人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不消别人提醒,他们已经看到了身后的烟尘,有人纵马追来了。
道路两边已经显示出兵荒马乱的样子,居民正在不断逃离,看样子,司忠信举兵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那么几名士兵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在这个时候纵马向北追赶的会是什么人。
“不能让他们带走夫人,咱们怎么办呢?”王朝这下子慌了起来,负责租马车的那名士兵略微沉吟了一下:“王朝、赵虎,你们俩接着赶马车走,不要让人瞧出破绽来,到前面那个拐角处,我和马汉把夫人接下来先躲一躲。看到远处那片树林了吗?我们会从那里走,两天之后高邮东石台会合。”
“高邮东石台是哪里?”
然而张龙根本就没有听王朝的发问,他又转过头对那个马倌说:“这与你本无关系,但是用的是你的车,公差追了上来,你没法交代。你且自己来选,是跟我们俩走还是跟他们俩走。”
出乎张龙意料的是,到这个时候,那个畏畏缩缩的马倌儿倒也坦然多了:“是祸躲不过,咱们一块下车跑吧。”
到了地方,他和马汉赶紧用那个担架把夫人抬下来,几个人就躲在树丛之中,而王朝赵虎二人疯狂的驾着马车继续前进。
两名士兵一前一后抬着担架,马倌儿在旁边跟着跑,追来的果然是公差,还不是一个人,听他们一路吆喝着不要放走叛贼的家属,生擒赏钱十万,首级赏钱五万。
尽管几个人小心翼翼,但还是在即将进入树林的时候被巡逻的公差远远的看见了,那边吆喝了一声,十几个骑马的公差就一起奔了过来。
“快躲进去!”张龙也被吓了一跳,夫人也知道情形不好,顿时一惊,突然摁住肚子,咬着牙,显示出非常难受的样子。
“夫人要生了,这可怎么办!”马汉惶急不已,但张龙也实在想不到办法,三个人一路狂奔至树林内,这真是好大一片丛林,林木参天不见日光,一路免不了,荆棘缠,青藤伴,一口气跑了小半个时辰,两名士兵才气喘吁吁的停下来,夫人已经脸色惨白,汗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来。
“怎么偏偏是在这儿?这可怎么办!”
几个大男人急得手足无措,夫人尽可能的控制自己,但是从牙缝间跑出来的呻吟还是证明,现在她极度痛苦。
这是树林中,而且不能生火,卫生条件很差,张龙只好咬咬牙:“现在全看夫人的了,咱们注意警戒,小心有公差过来!”
三个人心怀忧虑的面面相觑,司夫人也知道,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她痛苦至极,把衣服的一角塞在嘴里,死死咬住。士兵们倒是在担架下面扯出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布,多多少少会有点作用。
张龙冷汗涔涔而下,生产就是孕妇过鬼门关,他虽然不懂得医学知识,但是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乡下女人生孩子,弄得一尸两命的事时常耳闻,在这大树林子里面生产,恐怕这四个人一个也逃不出去了。
马汉姿势很奇怪的望着远方,他似乎关节僵硬,根本动不了了。
马倌儿倒是淡定,他找到了一处浅坑,靠在里面,似乎是在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响起了踩断树枝的声音,张龙汗毛直竖,刚刚拔出刀来,就见一个人走了进来,此人身材颀长,面容清冷,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直接走到夫人旁边:“事急从权,不要介意。”
第七章 东真的遗产(上)
张龙诧异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神秘男子,但那个人似乎只是礼节性的询问一下,根本没有考虑张龙是否会答应,他已经俯下身子,开始帮夫人检查情况。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几个人都汗流浃背,张龙咽了口口水,望了旁边的马汉一眼,他衣服都被冷汗打湿,大冬天的,头发却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他的眼睛也是闪烁的湿漉漉的,大家都紧张坏了。
一声嘹亮的啼哭回荡在树林间,几个人略微疏远了一下,但随即又皱起眉头,婴儿嘹亮的哭声会引来敌人,敌军应该已经进入树林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张龙赶快到外面探查一下敌情,回头想问那个神秘男子,却赫然发现那人已经不知去向。
也顾不得询问此人是何人了,张龙叫另外两个人也都拿起武器,要是公差来了,就只能拼命。
司夫人面如金纸,一点血色都没有,颤抖的抱住刚出生的孩子,这是个健壮的小男孩,哭声响亮有力,以后一定也是个当将军的材料——前提是他得有以后。
“孩子,求求你,如果真是苍天还想让你活的话,就不要哭了。”
突然间,孩子仿佛是听懂了母亲的言语一样,紧紧的闭上了嘴,似乎是睡着了。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了马蹄声,那群懒汉一样的公差即便是在树林里也不想下马,一边咒骂着密密麻麻的树枝,一面走马观花的到处看。
三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片刻之后,那群公差的声音消失了,又过去整整一个时辰,几乎僵在那里的三个人才敢略微活动手脚,一行人收拾了一下,向密林深处走去。
张龙没有什么感染学常识,但也知道要给孕妇准备干净的东西,几个人轮流管着孩子和夫人,经过长达两天的艰苦跋涉,终于越过树林,抵达高邮东石台一带,这里已经非常接近红军的控制区了。
但是就在这里,他们却看到观人如堵,原来,据说当地官府捉到两个叛军的奸细,已经当众绞死,所缴获的一辆马车也已经充公。
几个人又惊又痛,但也不敢去吊唁拜祭,急忙离开此处,想要偷偷向北潜入红军控制区。
然而,几个向北行进的人却见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红军控制区是由若干村庄组成的,位于一大片水塘附近,这一带水多林密,向来有湖匪纵横,红军来到此处之后收服剿灭了湖匪,并控制了周围的若干村庄,重新委派官吏,以这些村庄为支持与宋军交战。
然而此时,水乡郁郁葱葱的树木已经焚烧殆尽,到处都是枯黄焦黑的样子,前面的村庄冒出一股让人不安的黑烟,几个人有些恐惧的互相望了一眼,压低了身子,仿佛在做见不得人的事一样,向村庄那边走去。
事实让人惊讶,村庄早已经被焚烧殆尽,各家各户都只剩下残垣断壁。
“村子里的人呢?被红军带走了吗?”几个人没头苍蝇一样想找点东西充饥御寒,但是,这村庄被搜刮得如此彻底,他们连一点有用的物资都找不到。
几个人更加不安了,就在这时,马倌儿心怀恐惧的匆匆跑了过来,告诉大家说村子东面全是尸体。
正如所言,村庄里的人的下落全都被找到了,尸体起码有六十多具,全部是用铡刀铡成两截的,全都堆在那里,在旁边的半堵土墙上,还有人用血写下的几行大字。
“聂相公有令,石头要过刀,草要过火,人要换种!”
几个人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不远处是一条溪流,河水显露出不安的颜色,几个人向上游走不过几百米,果然就看到了要找的东西,在树丛中,十几个年轻女性的尸体整整齐齐的码在这里,他们的头都被砍下来了,不知道被扔到了哪里。
不远处的树上挂着七八个婴儿的尸体,其中有一些是用竹竿挑起来的。
突然间有点声音传来,几个人吓得立刻缩进草丛中,四五名宋军士兵押着一个年轻人过来,那人明显也是个读书人,戴着方巾,然而此时他却半点能耐也没有了,被这几名杀红眼的士兵直接压到溪流边跪下。
“我,我只是个过路人,我不是本地人呐,我也没有从贼!”
“还说你没有从贼,这是什么?”一名士兵掏出个小袋子,扔到这男人面前。
“这是盐袋啊,装盐用的。”
“贼缺的就是盐,你还敢说不是匪贼的奸细!”
那人还要张口争辩,但几个人干脆利落的砍掉他的头,搜刮了一下他身上的东西,就心满意足的远去了。为首的那名士兵还在高声宣布命令:“将军有令,相公已经有处分来,一会这一片地区都要烧了,大家分头去布置火物。”
张龙和马汉对视一眼,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可能穿越这片刚刚被“光复”的地区抵达盱眙,几个人只能绕道,但这又将耽误更多的时间,也许大军已经渡淮,他们就要留在淮河以南了,到时更是进退两难。
“一定要保证夫人安全,咱们绕路,不从这一带走,就算是咱们会合晚了,也可以另想办法,沿岸跳河的人那么多,将军也留给咱们不少钱,总能过河的!”
司忠信对夫人翘首以盼,但是却始终等不到人,除去夫人之外,也有几股说好要来的红军没有过来,其中一部分对故土怀有眷恋,还对渡淮投奔高俊怀有戒心,认为这是屈事金贼。而另一部分人已经来不了了,他们遭遇宋军截杀,损失惨重。
但是在盱眙县周边已经集结了各路红军将近三万人,虽然其中的一半都是家属随从,但也能挑出上万敢战之兵,在淮南的各路宋军都不愿意来触碰这个晦气。
淮西那边的红军也都在濠州一带集结,似乎打算在那里北渡,完颜珣已经发出诏谕,欢迎这些人“归正中国”。
快到十月底的时候,梅洛行的军队突破千难万险终于赶了过来,作为最大的一股红军,他直接带来了上万军队,以及数目与之相当的家属。大幅增强了盱眙的力量,也加重了粮食负担。
关键时刻,起到重要作用的是张亮,当初他被高俊派到淮北,去帮助纥石烈志处理民政。在这几年间,纥石烈志被朝廷调来调去南征北战,但张亮始终稳坐徐州城,在当地领导居民垦荒种地,放牧牛马,已经初步恢复了淮北经济,并且储蓄了可观的粮食(最重要的是,为高俊成功的掺了沙子,这片地区名义上还归纥石烈志管辖,实际上是高俊的囊中之物了。)
得知淮南红军的动向之后,张亮并没有等高俊和何志也的指示,就迅速的准备物资接济淮南红军,高何二人都对张亮的当机立断表示赞赏,并在随后来的信中支持张亮的处理。
第八章 东真的遗产(下)
但是,从淮北运量毕竟太过麻烦,张亮也委婉的指出,希望红军早日渡淮。而司忠信感到左右为难,他实在是想等夫人一起过来,也许多等一个半个时辰他们就来了呢?
殷去寒还在卧床不起当中,过去一段时间她饿得太厉害了,到现在还是皮包骨头,得知高俊已经在淮南放粮之后,才勉强每天肯吃两碗粥。听说司夫人现在生死未卜,她也担忧得不得了,但还要强装镇静,劝说司忠信不要太过忧心,要拿出当机立断的本事来。
就在大军按兵不动的这十几天内,建康府马军司的兵马已经靠近,并且派出四千人的先头部队抵达盱眙近郊,连续攻破了两座外围的红军营盘。得知消息之后,司忠信和梅洛行商议了一下,决定率军与之交战,他们精心挑选了五千军兵,在盱眙城南十二里处设下大寨,与敌军交战。
红军当中并不缺乏勇士,司忠信本人也素以骁勇闻名,他手执马槊跃枪直取敌军营寨,全军一声呐喊冲了过去,刀枪齐进,直接打垮了宋军,将之驱逐出十数里之外,杀伤敌军数百人。
这一仗虽然打得很好,但是也提醒司忠信此时宋军主力已经摸过来了,决不能再如此犹豫。更要命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市中心已经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不少红军将领对他的迟缓非常不满,甚至打算另起炉灶直接过河,抛开司忠信他们。
一番考虑之后,他在当夜下达了渡河的命令。
从十月二十九到十一月初二的这几天内,在淮北光军的保护之下,近十万淮南军民渡河北上,其中约有三分之二是司忠信梅洛行带来的人,而另外相当大的一部分则是被宋军收复性屠杀吓怕了,因而北上逃亡之人。
张亮为收留这帮人殚精竭虑,想办法为军民重新分配土地,并修建房舍,只要熬过这个冬天,明年春季淮北的农业将得到重大发展。只不过,原本放牧牛羊战马的地方又没有了,高俊得到消息之后微微一笑,通知张亮说准备停办淮北的畜牧业,新的畜牧场将放在河北和辽东。
在辽东,孙庭已经率军重返咸平府,而张惠则多逗留了几天,这长白山的崇山峻岭送出一半,真让他感到有些不忍,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重点是打败蒙古,打败蒙古人之后,被高丽人割走的这半条长白山,还可以重新再讨论讨论。
“这长白山到处都是宝啊,主要是人参,貂皮,乌拉草,以及满山遍野的山珍药材,水里的面条鱼,天上飞的飞龙,林子里的哈士蟆。”带路的是个约有五十岁的本地农民,姓李,叫宝仓,长着扁铲似的脑袋,一张大脸满面红光,他在本地也小有名气,会看些病,此番张惠巡视长白山,特意让他来做向导。
冬季的长白山已经是积雪皑皑,都披着羊皮依旧觉得冷,张惠这里有山东根据地做出来的棉衣,多少舒服一些,也分给了李宝仓一件,算是带路的酬劳,那人穿上之后,对棉衣的保暖效果赞不绝口。
“等到夏天这山上更好看,冬天,也就只有我这样走惯山路经常采药的人能认出来,将军看,这是丁香,这是木香,这是满山红,这是大辣椒……”
“长白山可真是一座宝山!”张惠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但随即就冷下脸来,他们已经翻过山岭,清楚的看到在东面的山沟当中,几名穿的很厚实的高丽军将正在押解一队苦役劳工。
“这都是住在那边龙泉沟的,现如今,咱们长白山一大半都给了高丽人,造孽呀,这帮高丽一进山就到处驱赶百姓,还逼着大伙儿给他们当苦役,大冬天不给吃不给穿,人死了就往那边山沟一扔,前面那个沟里已经攒下两三百人了,一半女真人一半汉人。”
张惠捏的骨节咯咯响,就在这时,那几个高丽士兵也看到了正面步行前来的人,他们虽然认识光军的盔甲,但是对光军的上下等级并不了解,也并不知道,那个衣服上没有华丽纹饰的人就是光军的主要将领张惠,他们只当这也是一伙士兵,趁着雪天来捉兔子。
“喂!你们当心,以此山顶为界,东面已经是我朝日鲜明之国的土地,你们不准到山这边来打猎!”那群人嚷嚷起来,中间似乎有通女真语的人,李宝仓帮着翻译,这让张惠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更是无比铁青。
那几个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张惠的表情变化,也许是看到了,但也并不以为意,他们走近了来,大声呵斥着被绑缚在一起的苦力们,让他们走得快一些。这些衣不蔽体的人在东北的寒风中瑟瑟发抖,除去青壮年之外,也有老弱妇孺,被拴在最后面的一个小男孩才六七岁的样子,脸被冻得乌青,还有新鲜的皮鞭的伤痕。
突然间,走在中间的那个老人似乎喘完了最后一口气,不声不响直接趴倒在地上,高丽人也并不打骂,直接抽刀斩断了一段绳子,让剩下的人接着走。
那个小男孩哭叫着扑过去,但是高丽人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把他踢得翻了两三个滚。
张惠直接爆发了,吩咐自己身边的几名什将:“看到没有?就照着他们刚才踢人那一下的本事,把他们几个都给我收拾了!”
什将们早就怒火中烧,摩拳擦掌准备动手,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另一声吩咐:“谁也不许动手!”
副师帅袁镜拉紧了衣服,走到张惠旁边:“中桓,咱们此番来是与高丽人联合抗蒙,绝对不能因为一时激愤而与友军发生冲突。你看到这群人惨,被高丽人虐待致死三百多人,但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们没有和高丽达成同盟关系,就凭咱们的力量,这一代带不是蒙古人想来就来想杀就杀,到那时死的又何止两三百?”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种事你看得下去吗!”张惠当年就是因为看不惯金朝上下的不正作风,而从花帽军当中叛逃入南宋,断送了自己在金朝廷的大好前程,这种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的人怎么会被袁镜这种理论打动呢?”
“知道你心急,我也看不下去,可是事情要一件一件办,咱们的智慧眼界都不如高太尉,不应该轻易违背太尉的规划擅自行动,应该老老实实的按照中央的意思,先打蒙古人,等把蒙古人赶回漠北,之后自然可以料理高丽奴,按照分兵前的路线图,这也不过是一两年的事情。”
张惠也渐渐冷静下来,他压制住怒气,掏出一块银锭,远远的扔给那群高丽人:“这些苦力我买下来了!”
看到那块银锭的时候,高丽人才知道对面这群人必然身份不凡,吓得缩手缩足,唯唯诺诺而退。
高丽在夺取了长白山北麓之后,所作所为是异常残酷的,事后高俊得知也非常吃惊,他本以为高丽人会比蒙古人柔和很多,现在看来,只要得到机会,羊都是会变成狼的。
第九章 后辽的陷阱(上)
苦力们被带回光军的营地,终于吃了一顿饱饭,并且流着泪讲述了被高丽占领的地区内汉人和女真人的悲惨生活,崔瑀已经发布了命令,准备向长白山区移民巩固胜利果实。
这样凶恶的迫害让军兵们怒发冲冠,之后,又连续发生了两三起越界伤人事件:光军兵不小心越过事先划定的边界,立刻遭到高丽军人的殴打甚至杀害。这更加激化了矛盾,光军一方面保持克制,但另一方面也要求高丽方面约束行动,严惩凶手。士兵重新擦亮武器,大有就在这里和高丽人一决高下的意思。
高丽方面也觉得做的过分,看到光军要动真格的,立刻服软赔偿,并且处决了四名行凶士兵,还邀请张惠他们前去观看:令旗一下,四颗人头落地,溅起好大一片血。
这稍稍的平息了张惠的怒火,但他还是嘱咐军将,最近一段时间严查,要是有高丽人跃界,那就以牙还牙。
按照张惠的日程安排,大约在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应该出发赶往咸平府,准备与孙庭一同对付耶律留哥,然而,有个女人千里迢迢的带来一支军队要加入他们一起出征,突如其来的调度要求使得军队的出发时间晚了半个时辰,这不经意的差别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根据汇报,巡逻的军兵果然在山间发现了几串脚印,是从高丽那边过境的,他们找到了那群人,发现并非是逃难的汉人女真人,而是货真价实的高丽人,不少还穿着盔甲,似乎是高丽军人。这群巡逻军将不由分说的立刻痛扁了这伙人一顿,然后打算处决这帮家伙,以回敬高丽人之前的侮辱。
但是带队的军判认为这件事还是应该请示一下比较好,因此带着两名士兵回去,报告了营内长史。
如果张惠已经率军出发,那为了不耽搁时间,这几个人可能被草草砍头完事,但是长史觉得还是有必要再确认一下,毕竟到目前为止,连一个通译都没找到,就这么把人杀了未免也过于草菅人命,不符合六条政纲的精神。
翻译很快找到了,但是交流的结果令人困惑,这几个人坚持称他们只是普通的高丽商人,但希望能够见到这里的主将。
疑惑的长史将这件事继续向上传达,这才被张惠得知,趁着调度还没完成,他对此事也有些兴趣,随即见了这几个人。刚一见面,张惠就从直觉上认定这几个人不是商人。
外面的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但十几分钟之后,就有一名卫士匆匆的跑出来,他的神情异常激动。
关于高丽神秘来客的消息大约在半个月后抵达高俊这里,比之前汇报长白山种种惨象的汇报只晚了半天,高俊得知之后也颇为惊讶。
这个自称是商人的高丽人,居然是目前高丽实际掌权者崔瑀的弟弟崔珹!
崔瑀虽然是崔忠献的嫡长子,但臣子不同于君主,没有父死子继的道理,因此觊觎他权威的人也着实不少,上任后不久,崔瑀就对兄弟们开刀,将同胞弟弟崔珦流放到了庆州。
之后,他一方面厉行改革,一遵华制,怀柔文臣,使武人政权正常化,但另一方面也极为多疑,对那些不服从自己的人动辄痛下杀手,这也正是崔珹惴惴不安,最终决定化妆出逃的原因。
只不过,尽管张惠并不擅长观人神色查考人品,但也发觉这个崔珹根本就胸无大志,只是为了避祸就匆匆出逃,对于高丽政治全然没有半点想法,这样的弟弟,难怪他能轻松出逃,可能崔瑀根本就不觉得他能威胁自己。
崔珹本人也并没有到高俊这里寻找赏识的意图,他此行的目标是蒙古,只可惜他再也去不了那里了,这张牌既然落到了光军手里,没有不好好打的道理。张惠立刻盛情接待崔瑀,并尽可能的安排婚宴,这个胸无大志的家伙看到丰盛的筵席之后,居然真的走不动道,答应留在光军这里。
张惠也随即率军向西,抵达咸平府一带,孙庭已经在这里准备很久了。
就在前不久,张柔和耶律留哥率军东出,与纥石烈桓端在广宁府一带展开激战,而之前被孙庭委派留守辽阳府的张大春则十分谨慎的封存府库,将一部分粮食运往金州,留下部分粮食用来招募军队,以辽阳府为中心,准备跟敌军打一仗试试。
孙庭赞同张大春的做法,既然光军通过捡漏的方式已经获得了辽阳府和沈州,绝没有再轻易交出去的道理,张柔和耶律留哥虽然看上去声势浩大,但实际上也并没有多么可怕。此时蒙古主力军队都集中在中原打仗,他们背后没有蒙古人撑腰,表面上凶神恶煞,实际上自己都觉得气弱。
根据光军方面的估算,张柔虽然夸口雄兵二十万,但实际上能够机动作战的军马不超过五万,真正的战兵也就两万不到,耶律留哥所统率的契丹游牧部落最近几年实力大损,大约还拥有八千名质量不错的骑兵,以及将五万名必要时可以出征作战的部落骑射手。。
敌军正在围攻广宁府,过去一个多月里,他们一直在进行这个行动,这使得他们兵马疲惫不堪。
与之相比,张惠和孙庭经过新一轮扩军,总兵力已经将近三万人,还有相当数目的地方兵力,实力足以对手进行一次正面相抗。最重要的是,一直以来都是桓端在前线与蒙古人纠缠,孙庭他们的消耗并不大,现在兵强马壮,士气正盛。
而且,在剿灭东真之后,高丽与光军之间的关系进一步升温,孙庭已经告知了高丽方面光军在河北所取得的重大胜利,然而从高丽人的反应来看,他们似乎并不完全相信。
这是可以理解的,前几年蒙古人所向披靡的攻势把大家都吓坏了,任谁也想不到会有人能够在河北平原上取得如此惊人炫目的胜利,这超乎了高丽人的想象范围。
现在的形势是,张柔所率领的主力步兵屯驻在广宁城周围,依旧在围攻这座咽喉城市。而耶律留哥派出部分兵马支援张柔,又亲自率领精锐骑兵自海岭一带出发,到处蹂躏城市,劫掠乡村,活动范围北至上京,南到沈州,难以防御。
而光军的主力部队集中在咸平府一带,此外,在辽阳府和沈州也屯驻了相当部队,那里还有大量刚刚招募的新兵和民兵,正在依托城市进行防御。纥石烈桓端的军队守卫广宁府,已经在那里坚持了很长时间,形势不妙。
在详尽考虑之后,孙庭、张惠和张大春三人决心率先消灭耶律留哥,彻底打垮辽东的契丹势力,将之收为己用之后,对付张柔反而是相对容易的事情。
第十章 后辽的陷阱(下)
金朝境内的契丹人一直是女真朝廷头疼的大问题,灭辽之后,潢河流域的契丹部落先后归附于金朝统治,但定居女真人与游牧的契丹部落不能互相理解,金朝也无法有效治理这些人。契丹人身负守卫金朝北部边疆的重任,但又与金朝政府之间有着刻骨的国仇家恨,如此一来,反抗起义自然是一轮接着一轮。
现如今的耶律留哥虽然是蒙古人的手下,但是,他之所以能够统帅契丹人反抗金朝,继承的还是上百年来契丹人的反抗意志。从这点上来说,蒙古人起到的只是催化和配合的作用,目标也与契丹人并不一致,双方的合作基础很薄弱,如果耶律留哥的手下们坚持要求恢复辽朝的话,很快就将走向蒙古人的对立面。
这就是耶律留哥拧巴的问题,他能够成为统帅,是因为契丹人们希望他能领导大家重建辽朝,而这一目标将会遭遇金朝和蒙古的双重打击。为此,他明智的选择投靠蒙古,这固然是一条光明大道,但也严重动摇了他本人的统治根基,不少契丹人失望的离开,这反而又削弱了他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
再加上前年,他的妹妹居然反叛铁木真,为高俊传递了假消息,造成了山东扫荡功败垂成,这让耶律留哥一度惊恐非常,夜不能寐。
但是铁木真依旧看重契丹人所拥有的力量,并且十分宽宏大量的赦免了郡主的死刑,并让耶律留哥继续统率契丹军队为蒙古人在辽东继续作战。现在,他手上的精锐契丹骑兵确实起到了重要作用,让整个光军控制区都饱受荼毒。
由于敖东城以东的地区都已经交给了高丽,现在光军的控制区是个狭窄的长条,从辽东半岛的金州一直到上京会宁府中间这狭长的一道,都在契丹人的骚扰范围之内。他们拥有众多的马匹,光军既不能处处设防,也很难及时捕捉他们的主力歼灭。
但是,耶律留哥赢得了蒙古大汗的信任,却无法赢得手下契丹人的忠心,意识到耶律留哥已经打算安安稳稳的为蒙古人服务,为契丹人争取出路之后,还是有不少认不清形势的人感到愤怒决心出走,继续为恢复大辽而努力。
为首之人就是耶律留哥的弟弟耶律厮不,但是这群人出走之后,很快就又陷入了内讧当中互相残杀,耶律厮不等人先后死于内部政变,现如今的领导人为耶律喊舍,他率领部众隐藏在千山之中,时不时的还会出来攻打光军和高丽治下的城镇,甚至一度劫掠至鸭绿江畔,令双方都感到头疼,这个政权被史家称为后辽。
但是,事情最近出现了巨大转机,后辽大将耶律统山奴忍受不了绝望气氛,率领其部众万余人向光军投降,这不但为辽东光军增加了一千多名合格的骑兵,更重要的是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诱饵。
统山奴在后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当年和耶律留哥耶律厮不兄弟也相当熟悉,曾一度是耶律留哥的肱股重臣。虽然由于后辽内部的几次变化,他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在不了解后辽具体形势的耶律留哥那里,此人依旧十分值得信任。
孙庭和陈秉彝着手炮制了一封信件,以统山奴的名义发出。告知耶律留哥后辽内部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少青年将领主张归附耶律留哥,同意向蒙古人效忠,而耶律喊舍因为参与过弑杀耶律厮不的事件,对留哥心存忌惮,所以不敢如此举动。内部变乱非常,而光军主力又远在长白山北麓围剿蒲鲜万奴,此时正是耶律留哥率军直捣千山,拯救二十万契丹部众的时候。
信写好了,并且伪装得天衣无缝,可是由谁来送这封信倒成了另一个问题,孙庭不大信任耶律统山奴的那群手下,实话说,就连统山奴自己都不大信任,因此这封信必须另寻可靠的人来送,最好是光军中的契丹士兵。
有一名勇士自告奋勇,他就是当初郡主的三位护卫之一,留在冠军当中的耶律质林。
“质林,你曾经是郡主的护卫,恐怕在那里有很多人认识你。”
“我可以伪造自己的经历,就说我被光军俘虏之后,送到辽东来打仗,后来得到机会逃入了千山之中。他们会相信的,正因为他们认识我,所以才不会想到我会送去欺骗他们的信。”
陈秉彝倒是悄悄对孙庭说这样未免不近人情,在辽东作战的几年,大家都看到了契丹人身上倔强的尊严,让一个契丹人去送信蒙骗他的同胞,这未免过于残忍。
耶律质林在山东的几年,思想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当初他们兄弟三个护送郡主,亲眼见证了山东军民的浴血抗战,这是一种启迪。后来郡主舍身起义,为山东人民的自由而不惜生命,更让质林大受触动,这也是他决心加入光军的原因之一。而高俊一向主张的民族平等和民族和解,也让这些人从内心里寻到了安慰。
所以,尽管将军们还有种种疑虑,但耶律质林本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在一个暴雪纷飞的日子启程,迤逦向西北而去。
孙庭也立刻指挥军队紧张动员起来,之前,他们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击垮了万奴,然后又火速回军,还没有引起敌人的过多警觉,这是天赐良机,骑兵们立刻重新梳理战马,擦亮自己的盔甲武器,准备一举歼灭耶律留哥的骑兵。
步兵们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山东光军以他们的肉搏能力著称,擅长灵活的变换队形,然后用长刀阔斧,大戟长枪与敌军进行正面交锋,而陕西光军悍勇能战,尤其擅长使用弓箭,而且几乎人人都配有战马,在崎岖破碎的西北高地上驱驰如风,经常能迅速布置成有利态势,单方面的屠杀敌军。
而辽东光军则胜在对极端环境的适应和长时间长距离作战的能力,在经过一次次补充之后,辽东光军的牛马数量首屈一指,而收服的辽东本地士兵更是对极端环境十分适应,无论汉人还是女真人都不畏严寒,悍勇能战,而且左右手能开强弓,抄起狼牙棒来,正面对抗敌军的骑兵也绝不肯后退一步。
在山东河北的军事经验传来之后,辽东方面也组织了使用改进版钩镰枪的士兵,由于缺乏山东那边的枣木,他们转而使用桦木杆,并且漆成白色,因此辽东居民称之为白杆兵,与山东的红杆兵相对。
他们在等待着一场大战。
第十一章 回鹘的士兵(上)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高俊正在跟手下的将领们一块吃火锅,当初在秋季围猎时发明的这种美食现如今已经广泛风靡,打赢了漳河战役,高俊当然要请手下的将士们涮一涮。
漳河战役结束也快半个月了,河北的土地已经消化得差不多,随着严实投降,广泛的内地解放出来,他们腾出兵力支援前线,河北光军人数暴涨至十万余人。
这个时候,之前设置三级动员体制、建立兵力池的优势就逐渐显现出来。补充到正规军当中的士兵大多数已经在民兵和镇防军当中有过相当长时间的服役经历,参与过不少城池防守战甚至野战,离正规军士兵并没有多大的差距,稍微调教一下就又是一名优良的士兵。
而河北新解放地区那些毫无军事经验的青年们则被补充进民兵和镇防军当中,承担那些必要的地方治安和剿灭流寇溃兵的任务,经过一段时间的锻炼,他们也会逐渐成长起来。目前来看,这个体制的运行很健康,各梯队层次都没有明显断层缺口。
负责处理这一任务的徐规也因此受到高俊的偏爱,小地之战后,徐规步步高升,高俊已经打算让他担任首席参军。而原本在高俊心目中占据这一位置的温逢海正在打点行装,他要途经河南赶赴陕西那边协助潘正。
在王浍建议,徐规操刀之下,高俊重新调整了军队的指挥编制,光军新的正式编制逐渐成型:
近卫师,师帅由高俊兼任,副师帅靖安民挂名,长史王浍,总判胡光祖;阵点检林一舟、唐太平、丛方印、贺万岁、陈辞、蔺中荦、陈光谅、任福。
第一师,师帅潘正,副师帅郝思文,长史许国,总判蒋尽忠。阵点检乌古论长寿、完颜彝、秦世辅、讹留山律、夏潜山、凌振。
第二师,师帅孙庭,副师帅张大春,长史陈秉彝,总判纥石烈德。阵点检齐昭、苏日月、熊开国、刘俊海。
第三师,师帅冯达,副师帅张甫,长史赵永,总判王福;阵点检王重瑾、夏伯阳、季宗若、宋永童。
第四师,师帅李铭,副师帅武仙,长史董俊,总判张开。阵点检荣耕哲、白长年、靳新江、史天宁、桑真。
第五师,师帅楼升,副师帅张林,长史李冶,总判梅洛行。阵点检王钊(红军将领)、宁浪伏速、李泽、向学濛。
第六师,师帅张惠,副师帅袁镜,长史程辟,总判纥石烈元。阵点检刘子元、纳坦章、罗大定、范有田。
第七师,师帅温迪罕僧虔,副师帅裴真,长史沐白,总判孙邦佐;阵点检郭斌、汤贵、谭剑豪、葛其骏、董敬。
第八师,师帅燕宁,副师帅严实,长史陈赓,总判赖隆。阵点检程威孚、黄日纲、田匡、秦宁。
按照高俊的个人规划,除去近卫部队之外,光军总兵力应该达到十二个师,现在还空缺四个师。
高俊私下里对王浍说,这是分别留给纥石烈志、西壁啰乜、耶律留哥和南宋人的。
按照这份编制表,太平军总兵力已经超过了25万人,尽管由于缺损还达不到这个数字,但毫无疑问,光军的力量已经跃居整个中原第一位。
来自淮南的士兵们被分配进了光军队伍,光军黑红一体,红军不会保留单独编制,对于这些淮南士兵,高俊则有特殊的用法。他下令让张亮网开一面,把体检标准略微下调一点,这让部分前线将领不满,士兵质量下降,损害的是军队的切身利益,他们此时必须发声。
不过,这群淮南士兵当中新配备的兵器却让人眼前一亮,据说这是根据地的最新成果。
这是一种长长的铁管,一下子让大家想起喷火枪来,大家纷纷猜测为何新式的喷火枪要用铜铁来制作如此沉重,不少人认为这是因为采用了新的装药,火力会更猛,纸管受不住了。
高俊也对新武器很满意,这批武器是合志也亲自设计并监督施工的,是铁炮之后的又一划时代力作:火铳。
尝到大炮的甜头之后,高俊又开始着力研究步兵能够携带的火枪,收复北部六州之后,高俊的财政状况改善许多,因此也扩大了在兵器研究上的投入,并且在密州设立了第一个兵器实验所。
何志也经常亲自到兵器实验所去指导,并且规划光军的火器图谱,但是两个人很快就泄了气,火枪虽好,原理也并不难,但是制作一把合格的火枪实在是太费铜铁了。
钱粮是不缺的,免费的劳动力倒也不是没有,但是想要制作合格的火枪,必须要有优质的铜铁,尤其是铜,这是制作火门枪的良好原料,但偏偏就是这个东西,根据地乃至整个北方都十分缺乏。
高俊一方面想方设法攒下了一部分铜,另外又利用高丽重新开展互市的机会,大力从一方面收购,总算是展出了一批原料,并制作出了第一批火门枪。
打灶火门枪是极为费时费力的,枪管的制作就非常为难,得知高太尉何先生居然是要打造出一根中通的铁管,而且要求内径光滑,工匠们都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摸索了一个多月,才终于大致研究出了打造枪管的方法,是用一卷铜皮绕在筷子粗的模具上反复捶打,将接缝慢慢锤和做出来的,一名工匠一个月只能造一根。
而封闭的火药仓式和防尘盖更是让工匠们抓狂,如果不是高俊给的待遇高,大家都想撂挑子不干了。
不过,在这批能工巧匠的努力之下,倒也真的成功制造了三百支相对成熟的火门枪,用铜质枪管和枪膛,并装有木质枪柄,枪柄的制式比现在的步枪要长一些,但是要细,还能看出来是用长枪的枪杆演化而来的,不能抵肩射击。事实上,这种射程也就四百尺不到的玩意儿也用不着抵肩射击。
相比而言,铜铁工匠们只是要费力气费心思,而胡客他们已经开始玩命了。
符合火枪要求的火药制作困难,在火炮火药配方的基础上经过一个多月的改进才终于制作出了相对良好的火枪火药,这期间消耗的火药数量足够打一场中等会战。新定制的火药最大程度上避免了炸膛风险,而且威力也让高俊满意,在五十米的范围上可以洞穿敌军的重甲,铁质的弹丸会在躯体上造成不能处理的巨大创伤,一枪一个重骑兵是没问题的。
最大的缺点在于火门枪几乎无法瞄准,需要两人一组,一人持枪,一人点火很费事,而且也限制了威力,高俊对此束手无策,而何志也在胜利的基础上,开始改良制作火绳枪。
第十二章 回鹘的士兵(下)
高俊对于火枪的发展历史了解的并不多,而何志也虽然也是纸上谈兵,但好歹也是见过几张纸,以目前的技术水平来看,有机会制作出合格的火绳枪,当然要更加费时费钱。
火枪的基本原理,就是用火药池中火药爆燃的压缩气体把枪膛中的弹丸推出去。而火门枪与火绳枪的区别就在于如何点燃药池里的火药。通常而言,火门枪会在药池上留一个火门,一人持枪,一人用火种直接点燃火药,这必须两人操作,而且速率很慢,最要命的是,由于点火的浓烟与火光,瞄准开火变成了不可能的事情。
而火绳枪则在,药池侧面加上了一个金属挂钩,在上面挂上一个特殊制作的火绳,这种火绳燃烧很慢,可以用来点燃药池里的火药,使得火枪变成了一种可以单人操作的武器,最重要的是,也使得瞄准变成了一项有意义的工作。
不过何志也随即就意识到添加一个挂钩有多困难了,根据地里的铜铁匠和首饰匠人都被集中起来,花了好久的功夫,才制作出一百二十支合格的火绳枪,而预算已经花超了许多。
万般无奈之下,何志也暂停了火绳枪计划,将这一百二十支火绳枪装备前线部队,并附信告诉高俊,让他尽可能的报告火绳枪的战斗效果。另一方面,则集中精力制作更原始的火门枪,并且采用了更便宜的铁原料。
这种普通火门枪制作起来就容易许多了,在一根长长的木杆上像是装枪头那样装上一根一尺半的枪管,每次战斗前点火发射,一般来说,训练有素的士兵能在3~5分钟之内打出两发来。
而发射完之后,士兵又可以拿着这玩意儿冲到前线当锤子用,不过在看完介绍之后,高俊还是苦笑一下,这种火器并不算实用,火枪锤子也不算顺手,只能发射一次让它的实用性大大降低。
只不过,相比铁料来说,高俊更缺人力,尤其是弓弩手,所以还是笑纳了三千多把这样的火门枪,并准备集中使用几次。
相比于以上这两种武器,装备最多的则是更原始但是效费比极佳的突火枪。
这武器的原料是漫山遍野随处可见的毛竹,在江南几乎是俯仰皆是,几贯钱就能买上一大捆。
在经过特殊的鞣制处理之后,竹筒可以变得非常坚硬,仿佛是天然制造的优良枪管,将碎石放入其中点火喷射。在条件良好的状况下也能有六十尺以上的杀伤距离,这种火枪的威力当然要比金属枪管制作的火枪小许多,但是在极近范围内对于有甲目标也能造成一定的伤害。
这样的突火枪,光军足足准备了一万多根,与喷火枪的数目不相上下。那些原本体检中不太合格的淮南士兵正是扛着这样的武器加入光军大军当中的,每个步兵营都将一个步兵都替换成了这样的火枪步兵。
不过也正是因为新兵太多,就连这些枪手的随身武器都很难统一配备了,有用单刀的,也有用小斧的,五花八门,什么都有,何志也下亲自坐镇大名府指挥物资转运,准备为光军提供一批新的军器,而工政府方面,则又提出了科配军器的建议。
生活在21世纪的高俊和何志也也在史书上读过,但从没想到科配军器居然是如此常见而理所当然的事情。简而言之,就是把制造武器的任务分摊到各家各户,作为一种特殊赋税。
金朝的科配军器制度发展的极早,负担也很重,海陵王南征的时候,居然让全国上下每家每户都要上交,一把弓,在高俊眼里这简直就是疯了。
即使在之后的金世宗时期,科配军器也是各路州的常例,居民们每年都必须为国家上交一定数量的弓箭刀斧才能算完粮纳税。而各州还有也徒刑犯人为劳动力的作院,制作各类军用器械。
吴广亭的建议就是如此,他希望根据地能够重新恢复科配军器制度,让百姓们上交火枪所需的铁弹石弹,以及弓箭刀枪等各类军器,也包括将缴获的蒙古盔甲剪散之后重新编组成光军制式盔甲的模样。
这实在是再愚蠢不过的建议,以至于高俊开始认真的考虑将吴广亭动一动,去年的煤矿事故,虽然高俊也承认自己是第一责任人,但他对工政府也并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和王浍谈话的时候,高俊豪不讳言自己的怨气,认为吴广亭的才能不过是一个县尉,是自己这么提拔他,以至于让他担任了自己无法完成的责任,他担心郭延嗣的悲剧再一次重演,觉得还是将吴广亭留在日后的山东路机关为好,不再继续提拔。
而工政府的责任,高俊考虑让李冶接受,这是一位有才华的数学家,也算是专业对口。科配军器断然不可,但是出钱收买军器,作为农民副业倒是可以。
负责记录每一次会谈要点的程元凤不动声色的奋笔疾书,但在他的心里正泛起一阵阵的波澜,没有想到看上去温和的高俊私下里对下属的评价还挺刻薄。
这一段时间里,程元凤越来越感觉到高俊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领袖。作为淮西知名的才子,程元凤也不是整日死读书的人,对于老庄申商均有涉猎,他来之前所想象的高俊,至多也不过是个善用法家法术势的一代奸雄,但是接触之后,这个高俊却让他越来越琢磨不透了,这个高俊根本就不像是个人。
这不是什么恶意的贬低,而是最真实的想法,高俊所思所想的似乎总是与常人迥异,而他当领导的方法也从来与儒法两家都不相合,甚至于程元凤甚至无法从自己读过的先贤经典当中找出一个与之相似的类比。
这不是程元凤个人的感受,包括元好问在内的许多读书人在面对高俊的时候都会有如此的感觉。元好问就曾私下对傅起说过,高俊此人宽宏大度,又不摆架子,但是自己与他交往却觉得十分疲惫。
人都是有自己的思维惯性的,高俊也喜欢把自己在21世纪中得到的一切投射到现在来解决问题,这固然让她吃了很多苦头,但也形成了他独特的风格,某种程度上也总是能欺骗他的对手们。但同样也使臣僚对高峻的想法总是不能及时理解合拍。
王浍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表示,但是程元凤能看出来,他同样也觉得与高俊交往很累,但是,毕竟王浍老谋深算,高俊又向来对他尊重,比起元好问等人来说,已经好了许多。
第十三章 于阗的遗民(上)
高俊又在谈如何改革根据地的司法制度,根据他的设想,原本的治律局将会取消其职责,继续由其他部门共同分担制定法律的责任,高俊对于翟呈信无穷无尽的法律游戏已经十分厌烦,迫切希望能够找一个人尽快解决。
自然,王浍也问了高俊对傅起打算如何任命,而这时,高俊却直勾勾的盯着王浍:“先生曾经出六策助我破敌,现如今六策皆用,敌军已破,先生要何以自处?”
这话对别人有用,但是王浍一眼就看穿了高俊的小把戏,这老头安然的坐在椅子上,等着高俊先笑出来。
果不其然,高俊先忍不住扑哧一乐:“不拿先生开玩笑了,不过这次我倒希望先生和傅局长帮我再拉出一支队伍来?”
“太尉是想让我们两个去带兵?”
“带兵!带百万雄兵!”高俊点点头:“我要你们俩帮我去造精神原子弹。”
“精什么?”
“精神长城,当年秦皇汉武修建长城,那是一个实际的长城,是靠土石堆积出来的。现在嘛,我是想请两位先生帮忙在军中人心上立起一道长城来,也是要在全国的人心上建起一道长城。”
王浍有点明白了,但也可以说是更糊涂了。
“具体来说,我希望王先生能够着手建立起根据地第一个政策研究室,专门研究国家发展的方针大计,以及根据地内的思想建设。”高俊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发觉自己还是很难将这个意思完善的表达出来,这年头没有社会学也没有政治学,自己说的这些东西,王浍听了个一头雾水,还以为高俊要让他写几篇檄文。
“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搜肠刮肚半天,高俊却突然想起这句话来:“国家行政,务必事先确定目标,有赖以维持的政纲准则,然后大小行动与之相依,上下与之协调,才能使国家上下一心,君臣同欲。四年前我在登州山崖上刻下六条政纲,并且一举一动皆以此为据,现如今果然境内大治,足见立政先在立命。”
这下子王浍有些明白了,高俊是想让他专门考虑国家长期的根本大计,这实在是太过重要。
“立国首先在于奠定人理,有君臣之分,有立政之本。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强化君臣之伦,这是他横扫漠北的基础。唐文皇也在奠定人理,让群臣共策共力,恩泽四海,所以有大唐盛世。但是李世民在人伦上略不惬意,以至于日后唐家多祸。宋朝以武立国,他的人理就是以国养军,以军镇国。那么,我们也应该提出自己的道理,在六条政纲的基础上,写下我们的施政大策大计。”
高俊絮絮叨叨的讲了一堆,王浍虽然没有在根本上理解什么叫方针,但是已经完全明白了高俊的意思。
但是一想到这个,本以为自己已经宠辱不惊的,王浍却发觉自己的心脏跳得无比激烈,他要办的事情,可以说看遍历史千年,也少有几个人能做的。
毫无疑问,高俊是个喜欢变革的人,在他的治理之下,山东的面貌和金朝其他地方,和南宋西夏与高丽都大不一样,而且王浍可以肯定在历史上任何一个时期都不曾有这样的政治。高俊是想开创一个全新的时代,那时候的民政官制、人伦天理、道德风尚都将与现在完全不同。高俊已经给出了这个未来世界的基本框架,现在正要他与傅起二人本着高俊的宗旨,细化这一施政方针。
尽管不能想象那时候的天下会是何样,但是王浍很清楚的知道,这变化将比什么商鞅变法,申不害变法,王莽新政,二王八司马变法,王安石变法加起来都大的多。
而他将是这种变化的主导人之一,尽管是依照高俊的蓝图仔细谋划,但政策研究室的权力也很大,他将是最早看到这一新世界的人。
这个职务不像六政府主席那样直接接触政务,也不像带兵打仗的将军那样直接奠定高俊统治的基础,但毫无疑问,政策研究室将会影响深远,甚至那些大臣和将军们都已经画作宫殿中陪祀的画像时,政策研究室的成果还将笼罩在每个人身边。
即便日后所有的岁月都不再有行政权力,也不再会被人前呼后拥,王浍也绝对要主导政策研究室。现如今,高俊已经成为了争夺天下的有力量,他想当诸葛武侯,想当王猛,赵普的愿望都已经达成了,而高俊又慷慨的给了他一条更新更高的道路,这让他激动不已。
之后的几天,尽管军务繁忙,但高俊每天都会抽出一个时辰来与王浍探讨他的那个新世界的想法,时不时的还会让何志也寄来些东西参考。
王浍年纪大了,身体不便,正逢冬季,高俊不想让他随军继续出征,而叫他留在冀州,何志也很快会过来,他将会继续与王浍探讨这方面的事情。
但是在其他时间,高俊依旧忙得很,现在各步兵营都在重新补充兵力,消化前一段时间改编的部队,重新恢复原有的训练水平。尤其是接纳了火枪部队之后,战术将法将迎来巨大革新。
太平军的兵力已经达到了一百六十多个营,高俊可以叫出所有的营长官的名字,并且对他们多多少少都有一些了解。无论步兵骑兵还是工兵,各部队都在不断的推陈出新,改革战术战法,步兵营最近正在推广全新的长枪斜刺战术,在近距离肉搏上能够有更强大的威力,尤其是阻止敌军侧翼近距离包抄,以及打击敌军铁风筝的时候更是百试百灵。
在训练场上,高俊看到了熟悉的第88营的旗帜,当初定下的这个吸纳各国流亡者的步兵教导营现如今规模已经扩大了许多,整体上而言以日本人为主,高丽人为辅,兼有其他各民族的士兵。
高俊在其中看到了一面很有趣的认旗,画的是佛教的万字符号,上面绣着一批青灰色的狼。
“那是回鹘人的军马吗?”高俊问徐规,后者肯定的点点头,第88营现在有一百多名回鹘士兵,大部分都是被捉来的蒙军俘虏,但也有一些是原本就在金朝境内生活的回鹘人,他们的军使沙黑纳就是如此,上次在开封跟李骁奇打了一架,让沙黑纳从此走了好运。
高俊对这个沙黑纳也有点印象,知道他是李骁奇在开封所收纳的人,现在来看,这个有些**气的回鹘人治军还是有些法门的,手下的兵马并非散漫无纪律,他们的行军队列非常整齐,武器也保养得很好,走路的姿势也比站在他们旁边的吐蕃士兵强多了。
第十四章 于阗的遗民(下)
高俊对回鹘人很感兴趣,因此特意把沙黑纳叫来问话,从他这里了解手下的基本情况,当问及兵马的来源、族属、信仰时,沙黑纳也确实向高俊诉苦,第八十八营的分营方式基本上是以民族语言来确定,所以将信奉佛教的高昌回鹘人和信奉天方教的喀喇汗回鹘人编到了一起,而双方的关系着实微妙。
此时,在他的部队中还有来自其他地区的人,大多数都原本是蒙古人的仆从军,被俘之后转而加入光军。这些人语言差别很大,在军队中出现了种种不便,如果看作是一支雇佣兵团的话,那么简直无可挑剔,但是作为光军的正规军使用,他们缺少为理想而战的勇气与纪律。
想要让这些回鹘人变成合格的光军士兵,就不能用于其它汉地士兵一样的政治教育模式,第八十八营成立之初,本身就希望通过光军先进的体制和优越的条件吸引各国的有为之士,让他们认同光军的政治理念和社会模式,进而推广到各自的民族当中,这必然会引起守旧阶层的全力反抗,而这正是扩张的机会,高俊高高挥舞着民族和解民族团结的大旗,将一个又一个的新式政权收纳入自己的囊中。
当年从潘正分兵陕西开始,光军就正式确立了以政治理念立军的基本纲领:潘正对高俊的忠诚无可怀疑,但人难免有山高水远,想要让相隔千里之遥的山东光军与陕西光军保持团结,不能依靠将领们之间的私人关系,而要依赖于山东根据地与陕西根据地在政治理念上的高度一致。高俊在山东搞的那些离经叛道的改革必然不容于整个社会,只有让陕西与山东实行了同样的制度,并培养出新时代新政治的受益阶层,才能使两者在共同的政治理念下保持着永久团结,同样,对于周边各民族地区,也应该推行积极的政治理念,绝不能以传统的权术诈取。
关于这一点,高俊宇与何志也探讨了很多,也跟王浍说明了这一点。
所以,对回鹘士兵不能单纯的强调保家卫国,更要从回鹘人本身的心理开始谈起。对待喀喇汗的天方教徒和高昌的佛教徒也要区别对待。
高俊倒是与这些回鹘人聊得非常开心,借助翻译,高俊挨个询问士兵的情况,是如何加入光军的,问他们在山东生活如何。确实有不少士兵表达了对汉地的羡慕之情,这是一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营中居然还有三名康里士兵,他们还要借助回鹘人进行二道翻译。这些康里人大多数也会说一点葛逻禄式的突厥语,曾经受雇成为西辽的边境骑兵,在西辽灭亡之后假扮成葛逻禄人参加蒙古军队,直到进入光军之后才重新恢复了康里人的身份。
康里人是生活在中亚地区的游牧民族,来源不明,身份不明,族属不明,去向不明。高俊也不是民族学家,仅凭简单的交谈还不知道这群康里人究竟源于历史上的何种部落,但这些人都能说一点突厥语,三个人当中倒是有一个人信奉天方教,另外两个人则依旧保持着传统的突厥信仰。
由于语言和宗教的不同,这些中亚民族每个民族似乎都能分成不同归属的几个部分。高俊在交谈的时候却注意到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士兵,他有着一双非常锐利的眼睛,以及高鼻深目不类中原人的奇特相貌,倒是跟年轻版的肖恩·康纳利有点像,只不过带有更明显的塞人特征。
“我的小兄弟,你是哪里人?”高俊面带微笑的询问证这名士兵,而他回答的话语尽管高俊听不懂,也发觉似乎不是其他士兵所使用的回鹘语或者突厥语。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名士兵有些结巴的换了一种语言,翻译告诉高俊,这名士兵来自于阗。
“原来是于阗人,难怪如此!”高俊倒有些惊讶了:“被喀喇汗征服之后,还有于阗人生活在那里吗?”
高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在11世纪前后,信奉佛教的于阗王国趁着喀喇汗王国刚刚改宗天方教,国内情形不稳的时候发动战争。然而,这场战争却惊人的旷日持久,来自中亚和阿拉伯半岛的志愿军源源不断的涌入喀喇汗王国,帮助其对抗于阗的佛教徒。
战争很快就变成了事关于阗生死存亡的根本大战,于阗人表现得很英勇,几次大败喀喇汗军队,但是终究无法承受无穷无尽的损耗,终于被后者灭亡,大量于阗居民被杀,这个位于南疆强盛一时的国家终告殒落,其文化典籍被天方教徒们焚毁一空。
但是,粗暴的屠杀终究不能杀光所有的于阗人,不少人隐姓埋名,藏匿在狭小的绿洲上艰难求生,也有些人则向同样为佛教的高昌回鹘请求援助,入居避难,而后者同样是一个强盛的国家,让喀喇汗也要忌惮三分。毕竟,这样残酷的战争打一次就够受的了,天方教可是个热爱和平的宗教啊。
看到军队里面居然有于阗人,高俊真感觉自己的部队包罗万象了。他倒是问了这名士兵很多问题,得知现在在于阗地区还有众多的佛教徒于阗遗民,这让他感到十分敬佩。
喀喇汗王国在完成征服之后,迅速陷入了内部争端之中,而高昌回鹘人和葛逻禄人、康里人同样都各有各的不幸。正当中亚一团乱麻的时候,耶律大石率领着两万残余的辽国士兵开始了一段前途未卜的征程,创造了中亚史无前例的强盛帝国,也正因为如此,在于阗地区针对佛教徒的迫害也告一段落,当地居民重新休养生息,略微恢复了原有的人口规模和文化经典。
士兵们说不清故乡现在的全貌,但是情报部门综合士兵们的口述,向高俊提出,蒙古人征服中亚之后,佛教徒的处境不佳,天方教正在重新占据上风。
高俊对于天方教的印象并不是十分刻薄,相比而言,何志也就印象不佳了:毕竟,对于前者而言,他对天方教徒最初的印象是街边金红色招牌的美味羊肉饭馆,而何志也则是在晚饭时看新闻联播里面的砰砰砰事件。
不过这两个人所看到的侧面完整的勾勒出一种传统文明在衰落期是如何变得自己都嫌弃自己的,没有人是天生的恶棍,高俊的军队包括各民族和各宗教信仰的人,但是却秉持着共同的政治理念。这种对国家的热爱和普世济民的思想优先于一切宗教争端与族群偏见,谁要是不认同这个,谁就要被永远的驱逐出军队。
高俊已经托谢传风在广州购买了阿拉伯语版本的天方经,正在张罗召集资深宗教人士和本地有名望的学者对其进行汉化翻译和解释,准备定义出最有中国特色的古兰经译本。
第十五章 西夏的内乱(上)
和高俊这边热热闹闹的情况相比,蒙古纲最近一段时间觉得情况灰暗透顶,就在前不久,高汝砺终于正式退休,但取代其人的则是更为不堪的张九嘉,原本被认为是户部尚书有力人选的李秉钧则因为得罪了高琪,并没能担任此职,反而被外放为河东路转运使,被派往怀州。
两个曾经在山东见过面的人如今在河东相遇,不由得几分感慨,并且重申了两个人早就达成了共识:高俊此人必反。
当初达成这个结论的时候,高俊反迹不彰,只是山东的一个小小军阀而已。可是现如今,这个高郎君已经今非昔比,力量足以与朝廷等量齐观,而威望甚至有可能还要再胜出一筹来。
可是面对如此危险的情况,朝廷上下却十分麻木,他们还在想方设法的在河南刮钱,最近在开封被议论的最火热的事情居然不是河北前线的战事,而是和买制度问题:官家的那位好儿子完颜守纯纵容家奴以和买为名剥削市场商贩,遭到陈规弹劾,闹得满城风雨。
这件事在蒙古纲看来简直是细枝末节不堪一提,但是朝堂诸公却借此大做文章,主要目的还是想揽权。朝堂上的宫斗戏码一轮接着一轮,高琪高兴坏了,好时光又回来了,他又能利用这个机会大举排斥异己。
潜在的对手已经不断进步,力量突飞猛进,蒙古纲近日来非常关注来自于河北的消息,知道高俊在河北取得了令人惊叹的恐怖胜利,这一结果是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
根据最新情报,高俊在河北的总兵力恐怕已经超过了十万人,陕西的那个潘正,与高俊依旧穿着一条裤子,他手上怕是也有五六万雄兵,再加上已经渡海的孙庭,现如今高俊的总兵力预计可能将近二十万人,蒙古纲在内心仔细核算了一下,金朝就算倾举国之力也未必能剿灭高俊了。
但朝廷依旧对此不以为意,居然派承裔这么一个二世祖去镇守卫州。承裔本不想来河北,一路之上抱怨不断,但是得知高俊在比他更靠北的地方与蒙古人作战之后才算缓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找了个人挡在前面,可以安保无虞了,所以对高俊居然是连番夸赞。让这样的酒囊饭袋来镇守朝廷的咽喉要地,有识之士都觉得情形十分悲观。
蒙古纲重新聚拢的兵力三万余人,镇守于王屋山以南的怀州一带,正在加紧训练,既是为了防御蒙古人,也是为了小心高俊。
他判断高俊下一步的动作应该就是进攻河东,此时金朝的力量已经不足以与高俊争锋,蒙古纲的计划是,在蒙古人与高俊两者相持的时候,军队立刻出山拿下潞州盆地,甚至迅速收复平阳府一带,这样的话经常还能拿到足够的筹码,或许在日后的处境会更好一些。如果苍天可怜见的话,让蒙古纲顺着潞州直奔太原,那真是上苍保佑金祚不绝,蒙古纲成护国之功了。
但是,就目前来看,还很难说高俊对河东的图谋是否能够成功,因为蒙古人对河东的经营也逐渐提上了日程。
木华黎奔赴河北指挥作战的这段时间里,镇守河东的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撒尔亲王,虽然为了避免铁木真的猜忌,王爷不愿意直接领导太多军队,但是依旧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尤其是修补了太原和平阳两座城市的城防,让河东地区重新堡垒化,这将对高俊是严重的迟滞。
除此之外,蒙古人再次攻取了河中府,击败了郭仲元,完整的夺取了这座河津咽喉。但是,由于河北战败,蒙古人决心收缩兵力,将城墙全部拆毁之后又放弃了河中府,返回了平阳一带。
河东地区本就是蒙古与金朝反复拉锯的地带,在原来位面的历史上,双方在这里发生过几轮交锋,最多的解州曾经先后易手17次,太原也先后易手五次,平阳七次,可以说是饱经战火,在高俊所在的时空中情况要稍好一些,但河中府也已经是三次易手,人烟稀少,百业萧条。
不过就是在这样山穷水尽,各路金军都不敢过河来收复被蒙古人抛弃的河中府的情况下,却有一位苦哈哈的船工挺身而出,率领弟兄们占领了河中府,重新修缮城防,驱逐窥伺的蒙古军队,招纳流民进行安抚,一下子又成了金国的河津柱石。
这个十分有为的将领甚至连个大名都没有,在上报给朝廷的文书中所用的名号是侯小叔,这位在金末战争中响当当的人杰终于出马,不仅仅是蒙古纲,就连高俊也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这让他大喜过望,立刻着手准备招抚此人。
高俊在河北的修整卓有成效,军队恢复了士气和战斗力,火枪部队也正式编入军中,整体而言各支部队还保持了原有的战术战法,只是增加了几种以火枪为核心的阵型训练,绝大部分火枪兵依旧以用冷兵器搏斗为主,只是在必要的情况下才按照主将的命令进行火器射击。
高俊也看到过士兵们打放火枪,已经安排得很成熟了,绝大部分蒙古士兵的战马都没有听过这澎湃的化学能激发的声音,放到战场上一定能严重的打击敌军士气。
来自南方和北方的情报都一切向好,得知殷去寒也已经渡淮北来,高俊终于松了一口气,据他所知,濠州一带的红军也渡过河来进入河南地界,完颜珣已经遣人去招呼,但是这群红军士兵不依不饶,准备渡过黄河来投奔高俊。
“这倒是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我要是接收这些军队,岂不是公开照完颜珣的反?”,高俊得知消息后,哈哈一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反了,用不着再多找一个两个行为当借口,此时金朝上下之所以还没将高俊定性为叛贼,与其说是没有意识到,倒不如说是根本就不愿意相信事实如此,完颜珣就像是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一样,根本不敢想高俊其实是个狼子野心的叛臣。
然而这次红军事件如果处理不好,朝廷与高俊之间的矛盾就将公开化,高俊略微琢磨了一下日程,认为还是应该在矛盾激化之前赶紧进行完河东战役,现如今,有关河东战役的各项安排都已经提上日程,几支军队的先锋先后控制了太行山上的几处要道,招服了当地的义军,前前后后控制了整个太行山。敌军原本居高临下的优势已经丧失了大半。
又过去了两天,在南边与北边的消息都传来之后,高俊终于听到了他最想知道的来自于西边的消息。
第十六章 西夏的内乱(下)
早在年中的时候,陕西这边已经注意到西夏的进攻节奏越来越慢,而且不断有边境地区的蕃汉居民举家南逃,据说西夏那边的赋税已经沉重至不堪忍受,又新定军布制,每家每月须交绢一匹来支持国家继续战争。龙州、西安州等地的居民还每户需为军队养马一匹,这些沉重的负担使得边境居民大批流亡,甚至西夏军队里也出现了海量的逃兵。
年年收效甚低的战争使得西夏的农兵制度近乎于崩溃,原本由国家计口授田的农户纷纷破产,居民大量逃离,农业生产几近停顿。而西夏军队的兵源也日渐枯竭,除去贺兰山的山讹部落继续提供步兵,以及由国家财政全力供养的铁鹞子之外,夏军已经毫无力量,而以上两者的质量也已经大大下降,西夏的战争潜力已经彻底挖掘殆尽,不可能再打仗了。
陕西方面对于这种变化当然感到高兴,不少将领主张立刻对西夏展开进攻,他们还记得高俊的路线图,陕西光军最终还是要东出消灭盘踞河东的敌军的,既然如此,就需要尽快解决后防问题,西夏与陕西接壤地带地形复杂,一不小心就会造成崩盘之势,最好提前先对西夏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但是潘正却否决了所有的主动性军事建议,反而要求更广泛的积蓄粮草,发展军队并在占领区实施原本太平军式的改革,均田地,设乡官,行法律。
就连高俊在山东搞的银质货币,潘正也一点不漏的照抄不误,也许是因为陕西太过偏远,当山东的铸币计划偃旗息鼓的时候,陕西地区已经到处是这种亮晶晶的小银币了。
前不久,他还派遣许国前往庆州,在当地招募兵卒训练,并且在庆州设立了陕西光军最重要的兵工基地,铁匠铺城北绵延十余里,日夜锻造不停,所修造的盔甲军器全部用来供应陕西光军。
相应的,潘正也在陕西振兴了工商业,并且模仿高俊的三级制度笼络了一批陕西商人作为自己的盟友,为陕西光军提供后勤保障,并协助他重新整顿陕西地区的经济。
但是和高俊早期的状况一样,到目前为止,潘正占据的主要是陕西西部北部的山区和贫瘠地带,对于富饶的关中原野,他却一点都染指不进去,那还是完颜合达占领的地区。
尽管西夏这边已经显露出疲态,但是潘正似乎却丝毫没有进攻西夏的意思,恰恰相反,他现在依旧把主要精力放在内政上,就在前不久,宣布成立陕西军民元帅府之后,潘正也重新调整了陕西地区的官制。
由潘正本人担任知军政院,赵汝凡担任知民政院,而六政府主席也各有人选:户政府主席张天纲,礼政府主席萧邦杰,吏政府主席武天祯,兵政府主席许国(兼任),刑政府主席师夔,工政府主席张德直。
事实上,这些人的来源倒是相当单一,都是实行辟举法之后逐渐崭露头角的金朝县令,当初潘正率军西去临洮,路过京兆府,与咸宁县令张天纲相谈甚欢,保奏朝廷将其纳入自己麾下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先后收纳了好几位陕西各地的好县太爷们,构成了如今陕西军民元帅府的文官主力。
一直在积蓄实力,却始终对敌人不动声色,大家都不明白潘正的心思,直到十月初的例行大会上,潘正才逐步透露消息:在之前一段时间,三人团之间通信频繁,并达成了一致判断,西夏作为一个立国近二百年的地区强国,根基十分深厚,不是外力可以轻易撼动的,就算是金、宋这样的大国想要征服之,也要准备三年五载,花费钜万,举十万之师,以才智之人统率谋划,经一两年苦战,才能完成军事上的征服,而之后的善后事宜更是花费巨大。
而陕西军民元帅府所统率的只不过是陕西最贫瘠的那些地区,虽然足以从西夏的进攻中自保,但是并不足以征服西夏,那些党项人也许不会为李遵顼的野心疯狂卖命,主动进攻金朝在陕西的军队,但是当他们要保卫自己的国家时,所爆发的潜力是不能被忽视的。
但也不必灰心丧气,高俊给潘正的意见就是,要等要拖,要让李遵顼更狂,让他自己露出虚弱面来,以现在西夏矛盾重重的样子,只要外部持续给压力,但又不过分刺激之,很快西夏的内部矛盾就会暴露,李遵顼是个妄人,说不准就要自掘根基。
说实话,潘正义开始对这个判断也只相信了70%,但就在十月中旬的时候,他对这个判断已经是100%的相信,并对高俊的眼光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西夏果然爆发了大规模内乱,原因很简单,李遵顼想来想去,居然开始对党项皇族们下手了。
西夏国家的来源还是党项的游牧部落,李元昊能够当上皇帝,既源于拓跋家族一直的统治地位,也在于其部落始终兵强马壮,在党项人当中威名不堕。尽管在当了皇帝之后,李元昊就十分自矜的将自己的姓氏定为嵬名(源于李元昊自己的党项名字,一再表明是自己创造了西夏皇族)让皇室从普通的拓跋部族当中脱离出来,但是,拓跋家族一直也是皇族最亲近的人。
为了加强集权,削弱各部族的离心力量,李元昊也一直坚持不懈的增加拓跋部族的力量,而在拓跋部族当中又努力增强皇族的力量。党项有七十二座山,有七十二座盐湖,七十二处牧马的平原,七十二处种粮的河谷,嵬名家都要占去一半。
努力增强皇室物质力量,并且再加上孔孟的教化,物质与精神双重出击,才使得西夏从松散的游牧部落联盟变成一个中央集权王国。
但也正因为如此,历代西夏皇室人员都位高权重,家产丰饶,一方面确实巩固了皇室力量,但在西夏后期也造成了严重的内讧,那些野心勃勃的皇室贵族们当然不愿意因为自己晚出生了几年就失去成为国家统治者的机会,李遵顼自己当年何尝不是这么想?
所以,当国家财政面临枯竭的时候,他自然而然的把主意打到了那些依旧僮仆数万的亲戚身上,想让这些堂兄堂弟堂叔堂侄们都剜一块肉,继续支持李遵顼雄心勃勃的梦想,他现在再次改变了主意,还是要联合金朝去攻打蒙古,最近他又开始积极的联络漠北部落,准备再次袭击斡难河老营。
第十七章 吐蕃的帮助(上)
皇帝疯了,但群臣百官不会跟着疯,得知李遵顼新的计划,嵬名令公惊讶得合不拢嘴,急忙劝说皇帝千万不要四面树敌了,现如今金夏之间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再去招惹强大的蒙古,那真的是自寻死路。就算是李遵顼之后不再头脑发昏,一心一意的打蒙古,西夏国力也已经无法支持战略战线的反复变换了。
大臣们也都跟着叫起来,但绝大部分不是像嵬名令公那样担心战争,他们主要还是心疼自己口袋里的钱,自己的山和草场。
西壁啰乜当时正在黑水军司巡视,得知消息之后急匆匆的赶回中兴府,他指出了问题的另一面:百姓们也都厌倦战争了,士兵逃亡现象越来越严重,比百年前的横山之战有过之而无不及。
西夏的社会秩序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此时要是再强行扭转敌人调头去打蒙古,这个脆弱的国家可能刚一转身就直接把自己给晃散架了。
李遵顼听完群臣的意见,却一直默不作声,其实他知道臣子们说的都对,自己过去几年太急功近利,什么都错了。
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已经做错了,难道你们还想杀了我,砍了我,逼着我下罪己诏吗?现如今西夏的形势已经如此混乱,群臣当更加紧密的团结一心,而李遵顼也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么犯错了,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西壁啰乜一再言辞恳切的请求李遵顼收回成命。并且这个直肠子是第一个敢于直接说出李遵顼过去一段时间决策错误的人,他的勇气立刻就得到了奖赏:李遵顼勃然大怒,下令让卫士拖去西壁啰乜的官服,直接将他投入大狱之中。嵬名令公苦劝皇帝平息雷霆之怒,但这并没有让这个蹩脚皇帝稍微减轻怒火。
李遵顼不能认错,他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改变策略,打蒙古,一直打蒙古。
但是这个决定也终于葬送了他自己,王公们愤怒了:当李遵顼发动政变夺取皇位的时候,他们没有意见;当李遵顼屡战屡败,臣服于蒙古的时候,他们没有意见;当李遵顼居然异想天开的挑衅蒙古的时候,他们还是没有意见,可是现如今,当李遵顼决定动大家的钱袋子时,这些人忍不住了。
他们以及依附于他们的商贩武装的家奴才是眼下最强大的力量,现如今这群人完全不打算继续拥护李遵顼了。
被压抑的民众的力量因此也蓬勃的爆发出来,中兴府爆发了大规模的骚乱,而得知深受爱戴的猛将西壁啰乜被投入监狱后,军队拒绝参与平叛。李遵顼这时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把自己最为信任的令公叫来,而后者也束手无策: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
关键时刻,拯救李遵顼的是阿沙敢不——数年前,正是此人的建议下,李遵顼拒绝了蒙古人的要求,没有派兵随同蒙军西征,使得蒙古与西夏的关系降至冰点。之后数年,阿沙敢不一直是李遵顼最为倚重的大臣之一,而现在随着李遵顼外交政策的全面破产,阿沙敢不也逐渐变为众矢之的,御史中丞张公甫公开主张将此人下狱论罪。
关键时刻,阿沙敢不表现出了惊人的求生欲和不错的手腕技巧,迅速和那些心怀不满的皇族联合起来,似乎是要共同声讨李遵顼,但是暗地里,他偷偷进宫面见李遵顼,表示现在就应该果断下手,派可靠的精干人员将那些心怀鬼胎的皇室巨头一举剿灭,这样足以在短时间内平息暴乱。
李遵顼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在阿沙敢不的情报之下,他很快就描绘出了相对准确的反对集团的名单,尽管军队士气溃散,百姓们都在反对自己的统治,但慑于皇威,还没有人敢立刻动手。
李遵顼立刻先下手为强,召集了一百五十人的卫队,准备一举袭杀他的对手。
和大部分阴谋一样,消息被走漏出去了,不少人立刻星夜出逃,离开了中兴府,但也有不少皇族人员惨遭清洗,其中就包括仁宗的第四子吴王李纯修,其实这个年轻人根本没有参与这场暴乱,但他毕竟也是仁宗的儿子,李朱罗这些海外叛逆现在的主张就是让他即位,所以,李遵顼顺手就将此人也划入了清除名单当中。
逃出中兴府的皇族们看到李遵顼已经撕破了脸皮,那就不必再担心皇室威严了,他们也立刻动手,宣布李遵顼为君无道,并一致拥戴李安成为新皇帝,集结各自的家族人马,向中兴府发动进攻。
李遵顼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成功逃脱,但是此时,他手下只有几十名可以调动的心腹了,得知国内发生叛乱,诸位大王集结军队要进攻中兴府,城内顿时一片恐慌,市民们抛弃了他们的皇帝,拒绝应招入伍守城,就连宫中的仆役宫女们也偷偷逃亡。
关键时刻,李遵顼彻底怂了,居然只带了十几个侍从向西逃亡到了西凉府那里,守将塔海大惊失色,但还是开城接纳了皇帝。
从头到尾,嵬名令公都被蒙在鼓里,直到听见夜间城内的喧哗,才知道皇帝居然派人直接血洗各家王公贵族,大惊失色的他立刻准备进殿劝谏,但路上却遭遇了乱兵,被堵回了家门。
直到第二天一早,让全家的青年子弟都披甲上街,才勉强进宫面见李遵顼,而后者却拒绝了令公的建议,只是让他赶紧收拢城中军马,重新维持秩序。
自然而然李遵顼的逃亡也没有告诉嵬名令公,在这几天里,他的工作倒是干得不错,得知上面发生了巨大的内乱之后,原本抗议的民众也稍微缓和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支持谁反对谁。而这个时候,令公趁机调来了,中院军司一千多兵马进城,重新恢复了秩序,开仓放粮,赈济民众,聚拢民心。
然而备战工作有声有势的时候,皇帝本人居然偷偷跑到西凉府去了,令公又被出卖,不过此时,另一个好消息是各位王公贵族的叛军也停滞不前了,他们联合起来刚刚几天就出现了内讧,李安成被杀,几位王公大臣拧成一团,先后又被杀两三人,剩下的资历威望都远远不够格,他们也清楚,此时也无需再这么争皇位了。眼下,实力最强的反而是嵬名令公。
这些西夏王公们讨论了一下,德高望重的御史中丞张公甫入城,劝嵬名令公接纳诸位王公进城,重新恢复秩序,以太后的名义宣布废黜李遵顼,改为拥立仁宗的第五子李纯俶。
第十八章 吐蕃的帮助(下)
这其实是最好的一个建议,但是嵬名令公却犹豫了,虽然身为皇族成员,但却一直是远亲的令公一直对这种内部斗争感到厌烦,此时此刻,他不想过多的卷入政治,也不想当伊尹霍光这样的权臣。他对于此事表示迟疑,甚至也没有接纳诸位王公进城,只是守卫都城,并派人保护太后以及城内的诸位王子。
当老天把幸运的绣球抛到威名令公手上的时候,这人却因为对西夏皇室的忠诚而一脚踢开,这简直是上天都在帮助潘正,事变之后仅仅6天,城内的人就将此事通报到了办证这里,所用的人当然是李猪猡他们的手下,尽管,离开西夏已经10多年了,但是,他们依旧,在国内不有眼线。
得知此事的时候,潘正正在带领骑兵进行训练,陕西骑兵,几乎都是白色,这是羊皮长袄的颜色。带着骑兵操练出一身热汗的潘正,得知此事之后,不由得大笑三声,解决西夏的时机终于来到,他立刻策马返回城内,见到了又惊又喜的李卓,后者同样被国内的形势变化所振奋。
据说中兴府内已经开始流传歌谣:“皇叔杀皇兄,江山打不通,拿起包裹回家转,依旧做长工。”这是人心厌战的表现,,李安全,李遵顼,两代皇帝,依附蒙古的战争政策,已经引起了人民极度失望,可是直到现在,无论是在西凉府苟延残喘的李遵顼,还是在中兴芙努力稳定局势的威名令公义,或是在城外叫嚣的叛军们,都没有意识到应该及时宣布反对李遵顼以往的政策来收买民心,这帮蠢猪似的,政治斗争方法,简直是上天给潘正的机会。
当然,潘政也立刻得到消息,他那位老朋友西碧罗涅现如今还在招谕里面,威名令公派人探视其饮食起居,但是却不敢违拗李遵顼之前的诏令直接将此人放出来,威名令公真是迂腐的可笑,潘正倒是从中嗅到了巨大的机会。
“是时候护送真正的西夏王朝继承人,返回中兴府了,我计划派出1500名骑兵。”,潘正合计了一下:“,我们的计划很简单,拥立仁宗之后为帝,李猪猡,你参与见证,流亡者们安排到各地担任要职,而你们要提出的口号就是停止战争,停止对金朝的战争,也不再主动攻击蒙古,。分发处诉赈济灾民,杀掉富力的权贵,平分其土地已笼络士心。我们不要求一个陈腐的西夏,只要李猪罗你对我们友好就好。”
李猪猡高兴得无以复加,10多年的流亡生活即将结束,复国大业即将告成,而此时,真正帮助了他的,不就是面前这位可敬可爱的潘官人吗?如果不是他的骑兵,就算是有这样的机会,仅凭他们这几百号流亡者又如何能够返回中兴府呢?饮水思源里,猪猡觉得潘正从来没有这样英武,这样可爱,这样让人倾慕,兴奋不已的他做出了令人作舌的举动,颠着脚跳起来,紧紧的搂住潘正。那是脸贴着脸啊,是脸贴着脸!
在这方面已经颇有经验的潘正,还是惊得脸红心跳,赶紧把西夏公主放下来,而后者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太过大胆,有些难为情的理了一下头发:“,事不宜迟,要是这帮人反应过来就遭了,,咱们应该早些出发,争取在10日之内启程!”
“,一天之内就可以启程,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潘正。心情相当不错,立刻要求集结骑兵,并且传信给孙乾和许国,让他们在所在地域内做好准备。
,当天中午用过午饭之后,一只1500人的骑兵队伍就出发了,潘正这次亲自身赴险境,毕竟要妥善的处理下事宜,他本人是必须要出动的,作为谨慎的备份,他主张自己一旦有任何不测,就由生前全权接替指挥。
这次陪同他一起奇袭中兴府的,则是乌古论长寿,这个效忠于金朝的吐蕃大将已经成了潘正的小迷弟之一,和他的族人一样,吐蕃人口口相传,齐声赞颂潘正的英明睿智。
就在这1500名骑兵当中,就有500名吐蕃士兵,这些坚韧的骑手,骑着极为高大健壮的?和西站吗?与汉家骑士们一起在河湟草原上奔驰前进,军队前进的速度很快,当天晚饭前就已经抵达边境,在对面的封侯擂台上,西夏士兵惊讶的看到,钱来的巨大骑兵队伍,立刻传信报警。
“是潘政来了!”。看到西夏那边狼烟四起,潘正颇为自得的大声叫喊:“,本总裁在此,?尔等想要干什么就尽情去做。”
积石州周边驻扎着数万丈的吐蕃部落,这些都是被纳入西夏统治的吐蕃人,早在清一克时代,他们就对西夏不满,油改是金巢之一,这些年来潘政在吐蕃人当中的威名,更是有口皆碑,他们立刻箪食壶浆的,喜迎潘政王师进驻,而驻扎在城内的西夏军队刚出城就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一路之上受尽折磨与骚扰,正面对抗的时候被潘正手下一个冲锋解决掉,士兵们纷纷束手就擒。
“你们放心,本总裁不是率兵来攻打西夏的,而是要匡扶正义,让西夏地位重归正统,避免你们乾坤倒悬,,这位贵人就是,仁宗皇帝之女李朱罗公主。公主有复国之心,劝说本总裁率兵,帮助西夏匡扶政治,迎立仁宗皇帝之子继位,我们在此宣布,仁宗之子继位后,立刻结束对大金和蒙古的战争,并免除军部之志!”
,得知这一消息,西夏士兵们目瞪口呆,但随后就齐声欢呼万岁,一起涌上来朝拜里猪猡,口称公主殿下,全军立刻重新整顿,自河湟地区出发北上。
然而,河湟地区仅仅是个开始,这一路上最大的难关,还是葛诸城,这座城市位于河湟与西夏本土的连接点上,,正位于黄河之北,镇守要冲,而上千名骑兵想要进入西夏内地,必须要从此通过,这也是潘正一路上要面临的最大难题,当然,此次肯亲自出动的潘正,自然不是一点预案都没有。
守将李智思接待了潘政派来的使者,都是河湟地区的西夏军军官,得知潘正这次居然找了个长相女人,称是人中的什么李猪罗公主,这让她错愕不已,印象中黄氏好像是有这么个公主,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卑鄙肮脏的汉人通过葛州城的。
潘正并不着急,他也预料到这个结果,骑兵在城外呆了一天,会盟吐蕃各部落,河湟地区的吐蕃人,早就倾心于潘总裁,此时都欢天喜地的归附,而当地的党项人瑟瑟发抖,不被愤怒的吐蕃人报复已经是谢天谢地,哪里还有敢于为牛潘总裁的想法??
第十九章 西夏的新生(上)
吐蕃大贵族们对高俊所领导的光军表现出了有限度的欢迎,毕竟潘正过往几年在陕西素以公正闻名,对汉人与蕃人一视同仁,这让饱受金朝边境敲诈的吐蕃部族们为之欢颜。但是,他们也始终捍卫着自己的权利,免得被潘政一口吞掉,成为其附属。
所以,尽管潘正来了他们欢迎,但是得知潘正想要越境进入西夏之后,他们却再次摇摆起来。现如今潘正已经占据了陕北,如果真让他一举攻灭西夏,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吞并吐蕃诸部呢?在河湟游牧的吐蕃人尽管也被西夏人欺压的很惨,但除了个别复仇入脑的人之外,却还有不少人要为部落长久的自由考虑,认为不应该过分支持潘正,最好维持两强尚在的情况,努力发展本部落的兵马力量,使得双方都要拉拢吐蕃人。
潘正也没指望借助吐蕃人的力量攻克盖朱城,只不过是为了确立威信,并且补充之后翻越沙漠所需要的补给而已。对于盖朱城,他另有打算,此时,已经有两名亲信可靠的人越过重重险阻,另抄小路直奔中兴府去了。
“浑子,咱们现在走的是去中兴府的路吗?我听说中兴府乃是西夏第一大府,怎么咱们路经的地方都如此荒无人烟,一点不像是往有人的地方去。”
面对盖着天的提问,那个被称为浑子的党项人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两边的风景:“这个地方我太熟悉了,在我当兵之前,就牵着几匹骆驼走这边的商路。咱们走的路没有错,越过这片荒野,前面就到了顺州,从顺州到中兴府不过是一日多的路程而已,加把劲吧。”
盖着天的武器带子松了,他低着头赶紧重新拴好绳子,因此浑子的话至多也只听了三成:“你还有几匹骆驼,没想到你当年也是个有钱人。”
“有钱个奶奶,那几匹骆驼都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走商,其中有三匹是各位老爷家的,剩下一匹骆驼是周边几个村的。可怜呀,没了丈夫,寡妇自己种不了地,只能把地卖了换几匹骆驼,委托我们这些人跑商,多多少少能分润一点。”
远处出现了一个村子,仿佛是要印证浑子的话一样,这村子显示出极其萧条破败的气氛来,不少田地已经抛荒。西夏的王公贵族们借着战争的机会大发横财,到处囊括土地,然而在缺少维护的状况下,这些土地的经营状况都算不上好,但是这些贵族们也并不担心,囊括土地更重要的不是增加自己已经花不完的财富,而是要让穷人没有财富,不能跟自己叫板竞价而已。
要是高俊听到两个人的对话,多多少少也会很有兴趣,说不准还要写一篇股份制起源于丝绸之路的历史论文。但是,盖着天对此毫无兴趣,他顺口应承一句:“那你跟我差不多,当兵前我耕了半个山东的田,但没一片是我的。”
“我讹络浑在给郎君当兵之前,过的是牛马一样的苦日子,是郎君不嫌弃我们这些战俘,还送了我这个名字。没说的,以后我就是给潘大将军抛头颅洒热血也绝不眨眼。”
两个人纵马奔驰的兴起,讹络浑扯开嗓子唱起了歌:
向前向前向前!
咱是潘总裁的战士
咱是杀贼寇的好汉
端起鸦项枪
带上星文剑
贼寇哪处逃
就往哪处干
拯救百姓在水火中
永昌军美名天下传。
向前向前向前!
咱是潘总裁的战士
咱是杀贼寇的好汉
攻城当先登,
野战是勇敢
横摧铁鹞队
活捉山讹蛮
拯救百姓在水火中
永昌军美名天下传。
两名风尘朴朴的骑手赶到中兴府城外的时候,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战场,然而并不是针对中兴府的,城外的各位大王们又开始闹起分裂来,互相之间厮杀无数,城外尸积如山。
中兴府四门关闭十天,粮食且尽,百姓们怨声载道。甚至于厮杀的战场已经到达中兴府西面的西夏王陵那里,不知道李继迁、李德明、李元昊是在天上如何目瞪口呆的看着党项人的子孙如此愚蠢的自相残杀。
但是这难不倒两位勇猛敏捷的骑手,半夜时分,两个铁爪偷偷搭到了城头,讹络浑轻轻松松的爬了上去,然后使出吃奶的劲儿,好不容易把身长一丈地盖着天拽了上来,累得两只胳膊都快脱臼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却有巡逻队向这边走来,两个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等那几个人转过弯,就能看到自己,此时城头逃无可逃,两个人只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了!
然而正当两个人已经决心死战一场的时候,城外却爆发出惊人的呐喊声,叛军在内讧数日之后居然又开始攻打中兴府。巡逻队也吃了一惊,火把迅速向远处飘去,士兵们开始防守城池,两个人松了一口气,抓紧时间消失在城墙的黑暗当中。
西夏的内战还在继续,叛军们意识到嵬名令公并不会拥戴周王为帝,甚至有可能会把西凉府的李遵顼请回来,那样自己绝对逃不了身死。既然如此,也就只能拼死一战,干掉嵬名令公了。
在城头上,一名年轻的小将领正在指挥手下的兵马继续搬运箭矢,叛军的进攻越发猛烈,这让城上的人各自不安,但他却始终活跃在战场上最危险的地方,为了尽快镇压叛乱,也是在为自己和家族争夺荣誉,好营救出还被关在诏狱里的父亲。西壁啰乜还不能被释放,这让小公子心忧如焚,嵬名令公始终不肯松口,坚持一切要听凭圣裁。
这一天,对东门的进攻终于达到了最高潮,其他人已经纷纷退却,只有他还带领手下人马坚守此处。敌军如蝗的箭雨不断的拍向城墙,他已经挂彩十几处,但依旧站在战场最高的地方大声喝令,让士兵们加快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捂住胸口,身体像是舞蹈演员一样画了个半圈,慢慢的靠近后面的城墙,坐在地上。
士兵们注意到他中箭了,但此时却无暇救助,敌军已经冲上了城头,然后就是惨烈的白刃战。
嵬名令公亲自督战,最终还是把敌军压下了城头,叛军虽然声势浩大,但毕竟人心不齐,手下的家奴们为主子打仗,也谈不上多么强悍的战斗意志。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有两个身手敏捷的家伙已经探听到了城头上发生的一切,当天晚上,在熟悉的人帮助下,盖着天和讹络浑两个人,居然混进了诏狱。
令公虽然不肯释放西壁啰乜,但一再强调要照顾其饮食起居,所以,两个人以探监为名还是很轻易的进来了。
年老的父亲在这段时间又衰老了许多,他慢慢抬起眼皮,浑浊的双眼里看不出一丝光彩:“,死了?”
讹络浑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盖着天的眼睛有点红红的,他说是因为这监狱里土气太重:“小和尚死得很英勇,真是个铁打的好汉,,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将军,我也是个党项人,是贺兰神山的子孙,我请求您看一看党项人所遭受的苦难吧,此时必须结束内战!嵬名令公太过迂腐,李遵顼已经丧失了全部权威,叛军们是一帮乌合之众,这也就是我们过来求你帮忙的原因。”
第二十章 西夏的新生(下)
又过了三天,快要把马儿跑死的讹络浑和盖着天回到了潘正这里,并且带来了西壁啰乜的信。
西壁啰乜这封信是写给盖朱城守将迷仆的,内容很简单,只是以老战友老相知的身份劝说迷仆打开城门,他说自己已经联系中兴府的诸位将领获得了城市的控制权,准备拥立周王为帝。
迷仆看到信之后很快就做出了抉择,与潘正达成联合,连年战争他也对李遵顼彻底失望了,此时此刻,西夏的连番内战将会彻底摧毁这个国家,拥立周王倒也是个快速化解矛盾的办法。
西壁啰乜保证潘正只带一千五百人入境,迷仆倒是有这个自信,潘正想要在国内搞点事情,西夏大军还是能轻易的压倒外来者的,说不准这也能有助于他在西夏进一步提高自己的地位。
盖朱城兵不血刃的打开了,但之后还有大沙漠,迷仆不会率领自己的军队与潘正随行,他还要牢牢的扼守国门,防止吐蕃部落的趁机侵扰。同时也是关闭西夏大门,一旦潘正有所异动,他这辈子也别想回到汉人的国土上去了。
之后短短几天的路程让潘正印象深刻,也知道为何北宋几次伐夏都功败垂成,浩浩瀚海果然胜过百万雄兵,一千五百名精锐骑兵在这里被折磨得苦不堪言。若非事前准备了足够的补给,一个小崽子也别想活着走到中兴府城下。
即便是准备充分,在走出沙漠的最后一天,他们也不得不杀掉五十匹马,不过随即他们就抵达了元洲,并迅速攻占了这座城市,当地守军万万没有想到金军会从天而降,直到被占领的一刻,他们还糊里糊涂的以为这是哪路大王的叛军。
当潘正赶到中兴府城外时,叛乱王公的攻城已经接近尾声,不少还清醒的大王都带着自己的家奴回到了被封赏的山头上,决心等局势稳定下来之后再出山参与事务。潘正轻轻松松的扫荡了城外剩余的叛军,城上的嵬名令公登时意识到情形不对,尽管这段时间没有跟陕西敌人交战,并不了解永昌军的番号已经换成了光军,但是这熟悉的作战方式还是一眼就能认出来,该死,这帮人怎么这么快就得到了消息?
正当他决心拼死抵御的时候,却看到了更令人惊骇的一幕,城门居然无声无息的开了,骑兵们大叫着往城内涌,原本坚固的中兴府城房没有起到半点作用,防御立刻就趋于土崩瓦解,一千五百名英勇的光军骑兵所向披靡,这座城市的陷落已经是迟早的事情了。
“是谁在守卫?怎么会开门?”
当得知那是心腹爱将曲也怯律所负责的城门时,嵬名令公终于明白了一切,他长叹一口气,重新整理铠甲,返身下城参与作战。
“记住,不准说汉语!”潘正勒令手下的骑兵们只管冲锋,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果不其然,城内的居民和守军只当是哪路叛军入城,意思两下之后纷纷束手就擒,如果让他们知道这事和他们打了一百五十多年的陕西军队,恐怕全中兴府上到八十岁的老太太,下到五六岁的孩子都会立刻冲出来和他们拼命。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也就是在一个时辰之后,原本已经平息的街道又一次沸腾起来,居民们全都知道,原来是汉军入城了。
英勇的党项居民们立刻抄起家里的锅碗瓢盆,不过他们没有或者是装作没有发现光军骑兵的痕迹,转头来决定先把自己的汉人邻居揍一顿以表达自己的爱国热情。
当然,刚刚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汉人家庭们也立刻一扫以往谦卑的态度,用装着铁钉的木棍和扁担回应党项人的问候,街道内迅速混乱起来。
潘正根本没有管这些,此时他站在街道的一角,亲自确认了被俘的那个老将军就是嵬名令公。
“迅速占领宫殿和城内的武库粮仓,不必急着接管城防,先跟我去寻找周王!”
一片混乱当中,董敬骑着马第一个冲进西夏王宫,他心里有些得意:“我是西夏建国以来第一个踏进这座宫殿的王师!”
然而,得意的话喊一句就够了,他们还得迅速保护这里,李朱罗披着大红色的披风急匆匆的策马进来,看着这座象征着大白高国皇帝至高无上权威的建筑,一阵阵的心潮澎湃。
潘正一直以为李朱罗面对宫殿会毕恭毕敬,门口下马,步行进入。不过这一刻他也真实理解了这帮狗娘养的贵族没那么多讲究的,李朱罗骑着马直接冲进了后宫,披风扫倒了一片珍贵的瓶瓶罐罐——这里是她家。
“准备重新布置宫殿,我们要在这里拥戴仁宗之后为帝,这事情应该在后天举办,周王殿下来了没有?”
一个青年被士兵们搀扶进来,脸上带着茫然恐惧和不知所措。这也是仁宗最后的独苗了,此时他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眼前的那个小姐姐似乎有些面善。
“小叔,你可还认识我吗?”
李纯俶似乎被李朱罗的话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不认识。”
“我是仁宗皇帝的长孙女,每年郊祭,银辇在你之后。”
李纯俶摇了摇头,他记得自己身后分明不是这个女人,也许是小时候的事吧,可是他记不得那些了。”
“大学院教授夏国字时,我们也曾经一同授书。”
李纯俶还是莫名其妙:“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吧?”
李朱罗没有办法了,站起身来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暗自咬了咬牙:“你七岁我五岁的时候,咱俩偷偷溜进王宫里面,拿笔在诏书后面画小乌龟打仗,后来被慈圣太后责罚去洗制书所用的绢布,你嫌累让我替你洗,还编故事说……。”
“莽瞎衫,原来是你!”
“殿下,是我,我回到白高大夏了!”李朱罗高兴的对李纯俶行礼。
此时,被五花大绑的嵬名令公也被押了进来,看到的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御史中丞张公辅,两个人此时在这种情况下相遇,错愕之情显而易见。
“潘正,你是怎么杀过来的!”
“我无意征服西夏,也不是杀过来的,只是知道尔国国内有变,所以过来匡扶国政而已。这次我带了五千铁骑铁甲,是为了拥立仁宗之后周王李纯俶为帝,此事苍天可鉴,身旁有仁宗皇帝的长孙女李朱罗为证,这位公主,我想你们多少还有点印象。”
李纯俶没有想到请自己来是要让自己当皇帝,惊得魂不附体。但李朱罗不由分说,就把自己的小叔叔扶到了御座之上,西壁啰乜和曲也怯律已经赶了过来,他们收拢兵士,发榜安民,并且通知了新皇即将登基的消息。
“西壁啰乜,我以为你是个好汉,没想到你!”嵬名令公大怒不已。
“元帅,嵬名遵顼昏庸无道,大夏国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我不能不为国家计!”西壁啰乜长叹一声:“大夏要新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