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0 黑色月牙
“干的不错,辛苦了……”
单膝跪到一地人偶残骸身前,荒木宗介伸手抚上阿菊人形那似笑非笑的陶瓷小脸……
黑雪之下,一阵白光在漆黑的桥头处绽放开来。
回过神来,那四分五裂的“阿菊人形”已消失无踪。
原本的位置,多出了一名三岁左右,身穿黑色碎花和服、梳着西瓜头、双腮肉嘟嘟的可爱女童。
“你们安心去吧,后面的事,就交给我了!”
荒木宗介那比她脑袋还大的手掌,正宠溺地在其头上婆娑着。
“是阿菊说过的佛陀,来保佑我们了吗?”
“爸爸、妈妈……”
荧光扩散,原本环绕一旁的一具具人偶,全都化作了一名名娇小可爱、双手合十的女孩。
“阿菊……终于有自己的表情了……”
顾不得头顶那疯狂摩擦的“罪恶的大手”,站在“人群”中的阿菊先是用力地揉了揉自己肉嘟嘟的小脸,随即开始试着做出微笑、生气、悲伤、严肃等各种表情……
“永、永吉哥?”
突然,她目光看向荒木宗介身后,大滴大滴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盈满。
“你来……接阿菊了吗……”
露出幸福的笑容,阿菊双手在身前缓缓合十,和身旁的一具具女童一起,散作了漫天花火、落英缤纷。
『我们家阿菊,承蒙大人照顾了。』
『阿菊……明明很懂事……才没有添麻烦……』
『不要淘气,快跟我向大人鞠躬!』
『阿菊跟永吉哥走了,这具人家最喜欢的人形,就作为礼物送你吧!』
恍惚之间,荒木宗介仿佛看见,一名身材瘦弱的中年男子,正按住阿菊的小脑袋,一同朝着自己深深一鞠躬,随即手牵手消失在了海量的荧光之中……
半晌,桥头处的一切烟消云散、再度回归黑暗,只剩下了荒木宗介孑身一人。
“杀!!!!”
樱花树下,没了黑发阻碍、再度破土而出的怨灵武士们,震天的杀声唤醒了发呆的荒木宗介。
“收复函馆!!!!”
“忠魂永……”
下一秒,这数之不清的军队,便被黑色火车一样的黑臂碾过,碎成了一地光点。
“嘿,接下来,该拜访下城里的正主了。”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具穿着黑色和服的“三月人形”,塞入大衣内侧,荒木宗介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漆黑的五棱郭而去。
……
“宗次郎?”
五棱郭东北门外,武士大军环绕下、与藤原拓海激斗不休的土方岁三,突然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向了南面。
“怎、怎么可能!”
那个位置,原本和自己一体同源的冲田总司,气息突兀地消失了。
就好像,他从未归来过一般。
“你们,究竟对宗次郎做了什么?!!!”
顾不得面前双手交叉、疯狂扫射光束的藤原拓海,土方岁三身影一闪,已奔入了城门之中。
“啊哈哈哈哈,舒服,再来!”
五棱郭城内,狂笑着的近藤勇自主殿踏步而出,再度朝着西南门方向奔袭而出!
虽然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原地复活”了,但他似乎极为享受这样的战斗,越发乐此不疲。
“阿胜,你看到宗次郎了吗?!”
空间一阵扭曲,土方岁三出现在了近藤勇身旁,急切地问道。
按理说,只要这五棱郭城墙铸就的“逆五芒星阵”不灭,分享了土方岁三的鬼神之力而成就鬼神之躯的冲田总司和近藤勇,以及樱花树下的那些新选组之魂,便是不死不灭的存在。
眼前近藤勇,就是最好的例子。
“宗次郎吗?”
摇了摇头,近藤勇眼中的炽热的战意散去,随之冷静了下来:“你这么一说,确实感觉不到那小子的气息了……”
“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具人偶的气息。”
在与五棱郭融为一体的土方岁三感应中,原本将众人拦在五棱郭内的那尊鬼神人偶,以及围困在五棱郭周围的黑发和人偶群,与冲田总司的气息在一前一后间消失无踪。
“南门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位“鬼之副长”,用忌惮的目光看向了悄无声息、没有感到一丝能量波动的南门。
“或者说,他们遇到了什么?”
仿佛,那里藏着能悄然吞噬一切的巨兽。
“怎么,近藤桑,终于爬不起来了吗?”
与此同时,全身灰赤焰光交缠、光头铮亮的望月澈,傲然的身影已经来到了城门之外。
“不管再来多少次,我都会将你化为灰烬!”
虽然依旧一副恶鬼降临的狂怒模样,但他身上比之前多出了密密麻麻无数刀痕,说话的气息也有些微喘。
显然,两人交手这短短时间内,近藤勇虽然连续被他斩杀数次,但也给他留下了无法轻易恢复的伤痕。
此消彼长之下,两者间的胜负犹未可知。
“哼……阿岁,等我先解决这个家伙再……”
见自己的对手已堵到城门前叫嚣,近藤勇虎彻出鞘,脚步一抬……
“噗呲。”
下一秒,一轮黑焰组成的漆黑月牙自南门而来,悄无声息、电光火石般自这两名鬼神身旁掠过。
“噗通……噗通……噗通……”
与这漆黑月牙擦身而过的瞬间,一股湮灭一切的“大恐惧”笼罩在土方岁三心间,让身为鬼神的他都动弹不得。
“小心。”
待他回过神来时,那轮黑色月牙已消失无踪……
“这是……木刀?”
月牙消散之处,一柄木刀直直地没入了石制城墙之中。
“阿岁。”
“?”
听见身后过于深情的呼唤,土方岁三下意识回过头……
“阿胜……你……”
“能作为武士与诸君再次并肩一战、眠于沙场,吾已无憾……”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傲立原地、收刀归鞘、双手合在衣袖内的近藤勇。
“关东之子,终于死能得像个关东之子了……”
“不,阿胜,我们还没有结束……不……”
“抱歉。”
近藤勇伸出温暖荧白的大手,轻轻搭在一脸癫狂的土方岁三肩上。
“只是,又要让你一个人走下去了……”
此情此景,好似回到了多年前,甲州胜沼之战前,二人在江户分别时的场景。
881 化身为鬼
“不!!!!!!!!!!!”
五芒星型的黑色堡垒上空,响起了土方岁三宛若杜鹃泣血的哀嚎。
“哈哈哈哈哈哈……所以……到最后……又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新选组了吗?”
苍凉的狂笑声回荡之下,一道道纯黑的障壁,沿着五棱郭的每一侧城墙立起,将这座要塞彻底封闭在内。
“虽然无论如何挣扎,得到的结果,都是一场又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
那些不死不灭的怨灵武士,如同感应到什么号召一样,化身黑色潮水向着城内飞速涌入……
“但只要这个‘诚’字还在心底悸动,管他接下来是怎样的地狱,我都只会一路向前!”
在众人环绕之下,头戴机车头盔、身披红色旗帜的土方岁三,逐渐被浓郁到有若实质的鬼神之力覆盖,淹没了原本的身形……
“即便……不惜化身为鬼……”
“呃啊!!!”
空无一人的五棱郭东北门,望月澈那漆黑的左臂带着赤焰,凶悍地轰击在眼前的黑色屏障上。
“给老子……开!”
但任凭他如何发力,这屏障上刚刚出现的裂痕,下一秒便会恢复如新。
“这是……”
一阵可怖的气息,带着致命的寒意,自屏障后方扩散而出……
“里面,到底在发生什么?”
望月澈口中喷出的热气,瞬间化作了冰晶。
“望月澈,别发呆了,和我联手破开这屏障!”
自相距不远的西北门处腾空而来的藤原拓海,双手交叉,射出一道粗壮的光束,不断冲击在那漆黑的屏障上!
“要是让城里那东西缓过气来,就完蛋了!”
虽然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城内那越加磅礴的阴寒气息,仿佛有一只鬼王正蓄势待发、随时将要破封而出。
“联手?!”
望月澈左臂暴涨到堪比攻城锤的尺寸,带着鬼爪的虚影,狠狠地砸上了身前的屏障!
“我一个人,就能把这玩意儿砸碎!”
大江山之力·十五层·鬼爪招来。
那寂灭的黑色屏障,无声地碎裂出一块巨大的缺口……
一股凛冽的寒风,自那缺口处吹拂而出!
藤原拓海和望月澈体表的金芒和赤焰,随风凝固……
“这是什么气息……居然能冻结我的“大江山之力”?!”
“可恶……陆仁那家伙不是说……这神力想怎么用就怎么用、量大管饱吗?!”
体内的力量涌动变得无比晦涩,两人不但动作也随之缓慢,就连思绪也变得无比僵硬。
“快看……”
“那是什么怪物?!”
他们呆滞的目光,越过眼前缓慢恢复中的屏障看向城内,随之被“冻结”……
五棱郭城内,原本雄狮齐聚的广场,已变得空无一人。
“唔……”
一道身高十米、全身上下如灰色粘液的模糊人影,正孤独地矗立在那里。
它左臂末端,锋利纤细似利刃,右臂则呈现出粗短的圆筒状。
绣着金色“诚”字的猩红旗帜,如同围巾一般在它粗壮的脖子上飞舞!
没有五官的面容上,只剩一对嗜血的双瞳,绽放着令人无法动弹的杀意。
“不,这不是什么怪物……”
“这是,聚合……鬼神?!”
这是,忘却了语言、忘却了记忆、忘却了自我、忘却了身体……
将沙场百战的残余意识和浓郁到液态的鬼神之力凝聚在一起,从冻结一切、净化一切的“杀意”中诞生的……
战场之鬼!
“唔!!!”
这灰白模糊的“战场之鬼”仰天长啸,无数冰封一切的杀意,随着祂的动作升腾而上,透过云端朝着整个北海道蔓延……
“别发呆了,要是让这低温扩散到外面,所有人都没救了!”
“混蛋,给我开……”
恢复如初、光洁如镜的黑色屏障外侧,回过神来的藤原拓海和望月澈,艰难地运转起体内凝固的力量,再次开始了“屏障拆迁作业”。
奈何,在这彻骨杀意之下,他们所能制造出的破坏力,远不如前。
“唔?”
五棱郭城内,那原本望天哀鸣着的“战场之鬼”,忽然低下头,看向了南面的城门。
“啪嗒……啪嗒……”
透过城门外漆黑的屏障,依稀可见一道双手插袋的身影,在脚步声中越走越近。
那怨气凝结、坚不可摧的屏障,被这名男子触碰,如同蒸发般凭空消失……
“打扰了……”
在屏障上留下一道“太”字形的空洞,身穿防寒服的男子,像掀帘进入居酒屋一样自然地走了进来。
“啧,这城里比外面还冷呢,是被改造成什么工业用冻库了吗?”
这名探头探脑、左顾右盼的男子,正是自南门渡化了“幕末天剑”冲田总司后,长驱直入的荒木宗介。
“嗒。”
在荒木宗介的脚尖踏上五棱郭城内土地的瞬间,原本汇聚为光柱,朝着天空澎湃喷薄的怨气,以及那“战场之鬼”身上绽放的冰寒杀意,全都调转方向,飞速朝着他汇聚而来……
仿佛,有人在云烟雾饶的“吸烟室”内,突然开启了工业用大功率排气扇。
“哇哦,虽然没有想象中的‘娇小美型’,但你应该就是那家伙口中的‘土方先生’了吧?”
抬起头来,荒木宗介打量起了眼前这灰色的“巨人”。
这冻结一切的灰白杀意,却连他的羽绒服都没法冻住。
“唔!!!!!”
与此同时,感受到自己的“杀意”失去控制、飞速离体而去,那“战场之鬼”发出了怨毒的怒吼,以与庞大身躯不符的速度,扬起了左臂的“十八米大刀”!
宛若白霜般的刀芒凭空闪现,划出饱满的圆弧,直奔荒木宗介而去……
这是哪怕忘记了一切,却依旧铭刻在潜意识中的剑技。
天然理心流·秘剑·圆月轮舞!
“轰隆……”
刀芒沿途所过的建筑,全都整齐地一分为二,轰然倒塌……
“啪嗒。”
残垣断壁之间,宛若置身黑色龙卷风中心的荒木宗介,不闪不避地向上一伸手……
“喂喂,朝着手无寸铁的普通民众出手,这就是传说中‘末代武士’的风范吗?”
那快到能斩断一切的超巨型“长刀”,就这么稳稳地被他握在了掌心。
882 多摩的樱花开了
“喔?已经变成,无法沟通的怪物了吗?”
随着荒木宗介手臂微微发力,那直径半米、长十余米的粗大利刃,就这么轰然破碎开来!
“既然如此,就让我粉碎你这虚妄的杀意,再好好说话吧。”
一点白色荧光,沿着残缺的手臂,朝场中那灰色巨人侵蚀而去……
“呜?!”
似乎察觉到了那荧光之中蕴含的恐怖力量,那“战场之鬼”低头一口撕扯掉自己的左臂,哀嚎着抬起炮筒状的右臂,射出一枚粗壮无比、急速旋转的灰色炮弹……
“轰!!!”
那巨型如卡车般的炮弹,连射击的轨迹都直接省略,如瞬移般吞噬了荒木宗介的身影。
这是,脱下织羽、弃掉刀剑、拿起枪炮,方能贯彻信念的必胜炮火!
炮弹炸裂之处,大量寒意升腾而起,就连四周的怨气都随之被冻结为黑色冰晶……
五棱郭中央的地面,出现了一道直径十米的超巨型黑色光滑浅坑……
而原本位于那里的荒木宗介,却已不知所踪。
“咔嚓……咔嚓……”
那“战场之鬼”的胯下,突然传出火石摩擦的声音。
“嘛,这天气被你搞得这么冷,就连烟都没法抽了呢。”
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正是口中叼着香烟,手中防风打火机却怎么也无法打燃的荒木宗介。
“咔嚓。”
由于用力过猛,他手中那山寨芝宝火机,瞬间碎成了一地零件。
“就和硬要在这种下雪天抽烟一样……”
此刻,随着距离拉近,不光是五棱郭内的怨气,就连构成“战场之鬼”身体的粘稠灰色液体,也开始朝着他涌动……
“勉强的结果,只能是烟湿火灭,还得再赔进去一个打火机。”
好似喃喃自语,又像在与人聊天,荒木宗介头也不抬地将口中冻成冰棍的香烟夹到了耳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不错……”
在城内怨气和灰色粘液源源不断入体之下,一种身心无碍、如臂使指的通透感充斥全身,让他有了一种“想做就能做到”的错觉……
“唔!!!!!”
感受到力量衰退的致命威胁,“战场之鬼”咆哮着对着身下,再次举起了右手“巨炮”……
可是,下一秒,荒木宗介的身影,在黑焰与空间破碎中,再度消失。
“哦,似乎,并不是错觉呢……”
那“战场之鬼”后脑勺方向上,突然响起荒木宗介的声音。
“看来,在这种‘空气不错’的地方,就连那个什么‘生猪通’,似乎都变得听话了一点?”
不知何时,他整个人已腾在半空之中,丝毫不怵地与对方那一双巨大的血瞳对视着……
“唔!!!!”
因为“回头杀”而受惊,那“战场之鬼”只有双眼的面部,突然裂开一道如鲨鱼般满是细齿的巨口,喷涌着冻结一切的杀意,朝着面前的荒木宗介咬下!
“喀嚓……”
利齿咬空之处,只有残余的火光和破碎的虚空。
“啧啧啧,一见面就咬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荒木宗介的声音,鬼魅般自“战场之鬼”头顶上方传来。
“对了,有个人,托我带句话给你……”
那“战场之鬼”尚未来得及反应,自高空急速下坠的荒木宗介,率先伸了出手臂……
“他说……土方先生……”
与此同时,一道火光汹涌的粗壮黑臂,同步探出,包裹在了他手臂外侧……
“我们的战争,已经结束……”
远远看去,就好像荒木宗介的手臂,突然胀大了十倍!
“多摩的樱花已经开了一百五十多轮,早就可以退休回去开药铺了!!!!”
那火光汹涌的黑臂,无情而粗暴地笔直捏住了那“战场之鬼”的天灵盖!
“喀嚓!!!”
清脆的碎裂声中,那“战场之鬼”光滑圆润的头盖骨,就这么在那天崩地坼、火光炸裂的可怖黑掌中,如方便面饼般碎裂开来……
从四分五裂的头部开始,那“战场之鬼”灰色的巨躯,如同被高温铁锤砸中的蜡像一样,急速朝着地面坍塌而下。
漫天灰色残秽中,隐约可见一道戴着机车头盔的身影,被荒木宗介按着脑袋,直直地砸入地面!
“可恶,里面到底怎么了?!”
“太黑了,根本看不见!”
城门外侧,顶着阴寒杀意、疯狂轰击屏障的藤原拓海和望月澈,听见里面剧烈的动静,顿时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噼里啪啦……”
不待他们反应,环绕整个五棱郭、直通天际的黑色屏障,毫无征兆地如镜面一般碎裂开来!
“呃啊!”
一时不察,用力过猛的二人,就这么自空无一物的城门处撞入,带着惊恐的表情以“脸部着陆”的姿势趴在了地上。
五棱郭正中心处,尘埃飞扬的空地上,多出了一团如同史莱姆般的灰色粘液……
随着那灰色粘液飞速收缩,露出了布满龟裂、直径十米左右的巨坑。
“荒木……”
“宗介?”
坑洞中心处,赤着上身、全身符文火光耀眼的荒木宗介,正单膝跪在地上。
“是吗?战争……早就结束了啊……”
在他身下,无力地躺着身穿蓝白织羽的土方岁三。
“所以,阿胜、宗次郎,还有大家……全都只是为了迎合我的任性才回来的……”
而荒木宗介那壮硕的手掌,依旧强势地按在他头部,那光滑圆润的黑色机车头盔上。
“原来,从头到尾,不愿意结束的……只有我一个人……”
无视了眼前状若恶鬼的荒木宗介,土方岁三清澈的目光透过苍穹,不知飘向了何处……
“因为,只要我结束了……新选组就真的,解散了……”
“不,新选组不会解散……因为你们,早就成了传说!”
『特别是在各种R18腐女向的小说、漫画、动画、游戏、电影里……』
全身白雾升腾的荒木宗介,抽回了手,缓缓起身。
“传说吗?听起来,不错的样子……但能与无法再并肩之人再同行,吾甘愿如今日般化身为鬼,而不是当什么传说!”
品味了一下这个词,土方岁三畅快一笑,深深地看向荒木宗介:“若换做尊上,又何如?”
883 失控
“与已逝的同伴再并肩?”
似乎没料到土方岁三会不按“程序”成佛,反而问出这样古怪的问题,荒木宗介先是愣了愣,随即邪邪一笑道:“那还用选吗。”
“吾道不孤,如此甚好。”
听见他的回答,土方岁三双手缓缓在胸前合十,俊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
恍惚之间,他已背着破旧药箱,戴着一顶小方帽,站在了幽绿的林间小路上……
『土方先生!』
『阿岁,你还愣着干嘛!』
阳光自林间婆娑而下,照亮了小路前方,朝他微笑挥手的两道身影。
『抱歉,发了一下呆,久等了!』
背着药箱的少年,欢快地朝着二人飞奔而去,在草地上洒落一地晶莹。
……
巨坑底部,人随光逝,只剩下一顶残破的机车头盔。
“号称‘不屈的武士精神’的土方岁三……这就……成佛了?”
趴在地上、灰头土脸的藤原拓海,目瞪口呆地看着坑内的一幕。
“能将与阵法同生的鬼神度化成佛,荒木宗介这家伙,究竟有什么独特的姿势……”
置身狼藉一片的堡垒内部,望月澈看向荒木宗介的目光,越发忌惮。
“等等,那、那件东西是……”
突然,他脸色一变,整个人跌跌撞撞地跃到坑底,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黑色机车头盔。
“嘿、嘿嘿嘿……”
此刻,那略微变形的黑色机车头盔,顶部还残留着一道手掌状的空洞,看起来无比凄惨。
“原来如此……难怪肯放我来北海道……”
凝视着手中这机车头盔,望月澈手臂突然青筋暴涨,愤怒地将那头盔狠狠砸入了对面的城墙:“这个老不死的,好深的算计!”
“喂喂,就算城里没人,也不要乱丢垃圾……就算砸不到花花草草,砸到小朋友也不好……”
无视了身旁突然“暴走”的望月澈,荒木宗介拍了拍手,有些怅然地环顾空旷一片的城内:“不过,这下总应该解决了吧?接下来,只要把这城里的阵法‘打扫’一下的话……”
此刻,五棱郭城内浓郁的怨气和粘稠的鬼神之力已被他抽吸得七七八八,就连视线都变得清澈了很多。
“可是,上面那些,要怎么打扫?”
然后,他有些苦恼地仰头望天。
此时,五棱郭顶部,依旧盘踞着巨大螺旋状的“乌云”,正透过天穹,朝北海道各地继续输送着冻结一切的积雪云……
荒木宗介透过左眼的视野看去,自然能辨认出,那些“积雪云”,全都是凝如实质的怨气!
“糟糕,这些怨气聚而不散,说明阵法还在继续运转……可是,明明土方岁三已经……”
同样注意到这一幕的藤原拓海,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难道说,土方岁三,只是借阵法之势诞生的鬼神,就像是某款手机送的水果贴纸一样可有可无……”
“而这个阵法本身,才是幕府当初留下的大杀招!”
要知道,这以城堡为主体的“逆五芒星阵”内部,封印了整个北海道一百五十多年的怨气,相当于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桶!
“嘶……觉不觉得,这温度,比之前又低了不少?”
抱着双臂搓了搓,藤原拓海从怀中摸出温度计一看:“等等,温度计……冻坏了……”
温度计上,刻度停留在了“-39℃”的位置。
“不到一小时,比医院出来的时候,低了足足10度?!”
因为水银的凝固点是-39℃,所以气温一旦低于这个度数,水银温度计便会因为水银变成固态而无法使用。
“再让这阵法继续运转,气温这么无止境地降下去,建筑物内的保暖措施很快会失效……不需要鬼怪作祟,整个北海道的民众都迟早会被冻死……”
明明置身天寒地冻的黑雪中,藤原拓海却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了起来。
“那现在,要怎么办?”
“别看我,防灾机动队,不懂阵法……”
听懂了事态的严峻,望月澈和荒木宗介对视了一眼,同步摆出一脸理直气壮的迷惘表情,看向了藤原拓海。
“喂喂,就算你们用那种‘本大爷什么都不懂,你直接告诉我干谁就行了’的眼神看着我,我也……”
身为现场唯一一个接受过“传统除灵者教育”的“神官”,藤原拓海痛苦无比地搜寻起了脑袋里所剩无几的半吊子阵法常识。
“总之,得先找到阵枢,然后再设法控制、疏导其中的怨气……若是不加引导,让阵法内的怨气胡乱流窜出去,整个北海道依旧会化作极寒之下的鬼蜮!”
“不过,这五棱郭下暗藏的阵法这么多年都无人察觉,应该深埋在了地基之下,又或者是护城河之中?”
就在藤原拓海摸着下巴,试图分析阵枢所在时……
“哇哦,之前怨气太浓了没注意……”
荒木宗介已经快步走入了不远处一栋二层高的木质房屋。
“这时不时有怨气冒出来的破房子,很可疑呢?”
一片狼藉的城内,唯有这栋位置稍偏、曾经作为“箱馆奉行所”的主殿尚算完整。
可是,就在荒木宗介踏入屋内的瞬间……
“轰隆……”
地面,忽然一阵摇晃。
“咔嚓。”
在藤原拓海呆滞的目光中,荒木宗介所在的二层小木楼,轰然垮塌……
“阵、阵枢……”
一道漆黑的光柱,自地基下方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那夜空之上、怨气凝聚的巨大旋涡,如同电风扇一样旋转、壮大了起来。
“白痴宗介,阵枢被你一脚踩坏了啊!”
“什么……我明明还什么都还没干啊……”
灰头土脸的荒木宗介,自那木屋废墟边缘站起,诧异地看向了眼前的黑色光柱:“哟,好粗!”
“哟个屁啊……现在是感叹粗细的时候吗,怨气全都排队变成光柱开始跑路了啊!!!!”
关键时刻,忘却了恐惧的藤原拓海,展现出了身为“顶级游戏玩家”的反应能力:“冰淇淋融化的时候,可不能只是呆呆看着!”
『至少得在第一时间伸出舌头,沿‘S’型路线摆动着去接……』
只见他抬手划出一道巨大的金色壁障,朝那冲天而起的黑色光柱罩下:“拓海·王者静寂!”
884 大型井喷事故现场
“你们俩楞着干嘛,快帮忙……”
那菊纹涌动的屏障被固体般的怨气狠狠撞上,瞬间带出一大片裂痕,变得支离破碎……
“阵枢崩坏,阵法就成了失压还点燃的油田,里面的怨气会像失控的原油一样喷出地面,焚尽一切!”
“哼,既然是无主怨气的话……”
望月澈黑赤相交、筋肉盘结的身躯,飞快地掠到了那道黑色光柱面前……
“用同样强大的招式抵消掉就行了吧?!”
只见他半个身子化作焦炭,抬起暴涨十倍的鬼手,带着赤红的烈焰,狠狠地轰入了光柱窜出的地面!
大江山之力·十三层·大炎起!
在那赤焰澎湃、地动山摇的一拳之下,整个五棱郭都摇晃了起来。
“搞、搞定了?”
“好、好猛……”
在藤原拓海和荒木宗介呆滞的目光中,那粗壮的黑色光柱,瞬间在赤焰之中消失无踪,只剩下一处巨大的坑洞……
“哈……哈……哈哈哈哈哈!”
蹲在坑边,全身颤抖、喘息粗重的望月澈,仰天大笑了起来:“看到了吧,这就是,真正的大江山之力!”
虽然体内的“真·大江山之力”消耗一空,但他却终于感受到了扬眉吐气快意!
“嘭!!!!!!!”
话音未落,一根比之前粗壮了数倍的黑色光柱,如同井喷的石油一般,齐刷刷冲天而起,将望月澈击飞老远……
“你这个暴力狂,本来就坏掉的‘井筒’,‘缺口’被你搞得更大了啊!!!”
猝不及防之下,就连藤原拓海手中那“王者静寂屏障”,也随之溃散开来……
“完、完蛋了……”
如同大型井喷事故现场孤立无援、救灾未遂反搞砸的工人,跌坐在地的藤原拓海和望月澈,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色光柱,再次直插入云!
“如果按井喷事故来考虑的话,光是把‘缺口’堵住,石油也有可能从其他地方冒出来……”
在望月澈和藤原拓海呆滞的目光中,荒木宗介双手插袋,朝着面前毁天灭地的黑色光柱走去……
『喂喂,你要干嘛?!是怨气吸多了,本来就不好用的脑袋,彻底秀逗了吗……』
『宗介,别上去,把你体内那又粗又黑的大家伙掏出来试试!』
无视了二人的劝阻,他一脚踏入了那由压缩到极致的怨气构成的光柱中:“……想要彻底解决问题,只能试着把石油都喝掉了!”
『喝、喝掉?!』
“噢呵!!!!”
无法看清内部状况的黑色光柱中,传来荒木宗介莫名刺激、带着颤抖的嚎叫。
“啧啧啧……这非一般的感觉……”
那因为愉悦与刺激而变形的音调,就好像突然赤身站到了冷水淋浴头下方一样酸爽。
接着,那废墟中的黑色光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缩小……
置身其中的荒木宗介,再次现身在望月澈和藤原拓海眼中。
“原来……这家伙的纹身……是某种吸收怨气的封印阵法!”
看清赤着上身、背对自己的荒木宗介,望月澈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情。
“可是,到底是什么阵法,居然连这种量级的怨气,也可以封印?”
此刻,在怨气疯狂入体之下,荒木宗介身上的黑色符文,变得如烧红的炭一般刺眼……
而他背上那尊怒目菩萨纹身,那漆黑粗壮的三头六臂,亦栩栩如生地开始微微摆动……
甚至,就连那菩萨身下组成莲台的骷髅,眼窝中都窜出了汹涌的黑焰!
“宗介,快出来……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整个北海道一百五十年分的怨气,全部吸进去会爆体而亡的吧?!”
就在藤原拓海想要上前伸手,将独自堵住“井喷”的荒木宗介拉走时……
“他现在状态很不稳定,别刺激他!”
看着沐浴光柱内、宛若恶魔降世的荒木宗介,望月澈一把拦住了准备走过去的藤原拓海。
“别担心……我……好得很……”
背对着二人的荒木宗介,有些僵硬地回过了头来:“就好像,一口气抽了一百根烟那么好!”
原本位于他体表的纹身,不知何时蠕动着占据了整个脸庞。
左眼,那金芒炫目的“月轮九耀”,正高速旋转到看不清图案……
右眼,一团纯净刺目的白色火焰,脱框而出。
从现在的荒木宗介身上,二人已经彻底感受不到“人”的气息……
“宗介……你……你……”
“不……你的左眼……怎么可能?!”
不小心与那对邪魅诡异的双目对上,一股让人每一颗细胞都在战栗、仿佛整个世界已在寂灭不复存在的“大恐怖”,瞬间涌入二人脑海!
望月澈和藤原拓海直接身子一软,痛苦地捂住了脑袋……
在那股无意识间泄露的“恐怖”面前,神力也好、大江山之力也罢,竟然如同冈本001对上非洲大象一样毫无抵抗力。
“呃啊!!!不……不要……”
藤原拓海倒还好,稍一挪开目光,便从那股恐惧之中挣脱……
“百目之瞳……月轮九耀……是绫乃……绫乃的眼睛,怎么会在你这里?!”
但他身旁的望月澈身体一僵,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不愿挪开目光。
“而且,明明没有天人血脉……你凭什么没被百目之瞳反噬,还可以激活‘月轮九耀’?!”
顶着荒木宗介全身散发的恐怖气机,望月澈全身颤抖、声嘶力竭地向前爬动,似乎想要上前质问对方。
“喂喂,这都什么时候,还扯什么谁谁的眼睛,你是不是搞错了?”
见场面突然变得如此错综复杂,一旁的藤原拓海赶紧将望月澈往后拉……
“搞错?!桀桀桀桀桀……澡堂里的肥皂,有可能互相捡错……”
怒吼之下,望月澈脸上的墨镜直接碎裂开来:“但唯有这百目之瞳,我是死也不会搞错的……”
变形的镜框下方,他细长的左眼内,琥珀般的瞳孔,与荒木宗介左眼遥相呼应般金芒闪烁:“因为,百目之瞳,我也有!”
885 塞牙缝都不够
二十年前,“百目鬼之乱”平息后,望月一族通过官方渠道,获得了大量的“百目之瞳”作为研究素材……
而其中一枚,便被移植到了望月澈左眼之中。
但纵然是拥有“天人血脉”、不会产生“排斥反应”的他,也只能借助这只鬼瞳获得灵视,并不能像望月绫乃一样,发挥出各种各样的“百目瞳术”,更别提什么百目归一、炼成真瞳、化月为瞳。
“你说的没错……虽然那天晚上我被羽生姐‘下药’、记忆基本上断片,完全不记得和望月氏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只左眼,多半是她给我的。”
伸手抚上自己那金芒炸裂的左眼,荒木宗介神色变得有些低沉:“不过,我只是暂时替她保管……等到那丫头‘起床‘,一切自然会有答案……那时候,这只眼睛,我也会亲手还给她!”
“下药……她给你的……她给了你……她给你了?!”
脸色苍白地重复了几遍荒木宗介的话,望月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赐目……是赐目!”
“那傻丫头,一定对你用了那招禁术!你这小子,凭什么让她给你……”
据栃木县宇都宫市发掘的古籍记载,百目鬼曾试图对藤原秀乡用出名为“赐目”的禁术,想要将辛苦炼成的“百目真瞳”献上,却反被对方一箭射爆了离体而出的眼珠。
“原来,你也和她一起去了那扇门后面……没错,这么明显的事情,老头子绝对早就看出来了……”
但眼前的状况,让望月澈心中的迷雾,逐渐消散。
除灵者协会共享的任务档案记载,盂兰盆节当夜,望月绫乃因为摄取了过量的怨气和鬼怪的眼球,导致体内百目鬼破封而出,成就了百目真瞳和月轮九耀……
而在体内最后一道封印帮助下夺回了身体控制权的望月绫乃,为了关闭地狱之门而进入了其中。
但在某“黑色不明物体”现身、地狱之门消失后,她缘何失去了左眼、又如何自那门后归来,全都是无人知晓的事情……
至少目前的情况看来,望月绫乃一定是在门后遭遇了十分棘手的状况,才会不惜将“百目真瞳”赐予荒木宗介,以求聚力破局。
“难怪,老头子会把竹取绘卷给你去收集……因为他知道,你根本无法拒绝这个‘请求’!”
想通了前因后果,单手撑地的望月澈眼中满是怨毒:“嘿嘿嘿……这老不死的……真的以为,所有人都是任你摆布的工具吗?!”
“望月澈,你是怨气吸多了疯了吗?这种时候,还在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宗介,快出来……”
藤原拓海手中菊纹灵力涌动,将明明已经站不起来、却倔强地向前爬行的望月澈一脚踢开,伸手便想要去拉荒木宗介:“这‘逆五芒星阵’内蕴藏的怨气太多,全部‘喝掉’的话……别说是除灵者……恐怕就连鬼神都会爆体而亡的!”
“爆体而亡?你在开什么玩笑……”
荒木宗介低下头,看向脚下的地面。
“这不是,已经一滴都没有了吗?”
须臾之间,这处“阵枢”内不断缩水的黑色光柱,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怎、怎么可能……整个北海道一百五十年份的怨气……这才三十秒……你这家伙,肚皮上连通着四次元空间吗?!”
脸色惨白的藤原拓海,跌跌撞撞地趴在地上,不敢置信地打量着毫无能量波动的“阵枢”。
冰消雪融,一道残破的巨大逆五芒星沟壑,自房屋地基之下现出真容。
想必,这便是土御门神道,刻画在五棱郭城内的“阵枢”。
“不可能,就算是‘月轮九耀’,也不可能瞬间消化此等怨气……”
此情此景,就连软饭在地的望月澈,都诧异得停止了狂笑。
要知道,就连借助“逆五芒星阵”中的怨气催化信仰之力、成就鬼神之身,甚至分化出另外两名鬼神的土方岁三,也没能耗掉这阵法中怨气储量的十之一二。
但荒木宗介进入阵枢之后,却只用了不到三十秒,便已经让这阵法“缴械投降”。
若是那些怨气还停留在荒木宗介体内,那这家伙岂不是比鬼神还可怕的“人形自走怨气核弹”?!
“确实,阵法已经停止了运转,这阵枢下面的怨气也没了……可是……”
甩掉脑袋里的一大堆问号,藤原拓海如救援犬一样趴在地面残破的阵枢上,仔细地感应了一圈。
“这云里的怨气,又要怎么办?!”
然后,他目光呆滞地看向了头顶的天空……
黑色光柱虽已散去,但那团螺旋状的巨型黑云,依旧盘旋在函馆市上空。
“糟糕,没了阵法牵引,这些怨气组成的积雪云要失控了!”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云团不再规律地呈螺旋状旋转,而是如同煮沸的黑色药汤一样,剧烈地收缩、膨胀,变幻出各种狰狞无序的形状……
“要是分散到北海道各地去,可就没办法解……”
藤原拓海话未说完,那巨大的云团如爆破般猛地一缩、一胀……
“……决个屁啊,已经开始爆炸了啊!!!!”
碎作无数团黑云,朝着四面八方炸裂而去!
“喔?天上还有这么多吗?”
在藤原拓海的尖叫声中,双目泛光、火光涌动的荒木宗介,面无表情地看向夜空……
“正好……我的身体,可是在诚恳地说着……”
那洞若观火的目光,贪婪地看向了头顶那组成巨大螺旋体的乌云。
“刚刚那点,连塞牙缝都不够!”
随着周围的空间,在火光之中微微扭曲、破碎,荒木宗介就这么消失在了原地……
“糟糕,宗介这白痴,去哪里了?!”
就在藤原拓海茫然四顾的时候,望月澈若有感应般抬起了头:“在上面!!!”
夜幕之上,那正在不断膨胀、四分五裂的巨大云团,中心处突然被一道巨大的空洞贯穿……
远远看去,宛若核弹爆炸之后,留下的“蘑菇云”。
886 是时候,让大家伙出来了
“上面?”
藤原拓海吃力地眯起双目,也只能看到那“蘑菇云”的空洞之中,隐约有着一颗小黑点。
“嗯,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那家伙,绝对是去了那里……”
望月澈目光所及之处,那原本正在膨胀、炸裂的云团,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那处空洞坍塌。
千米之上,云层中央。
“空气不错。”
全身火光涌动荒木宗介,正面无表情地浮空而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是因为以前那些‘隐能量场’浓度太低,所以才没有注意到吗?”
此时,云层中的怨气正以荒木宗介为中心急速涌入,却仍然赶不上他身体那恐怖的抽吸速度,以至于形成了眼前这一大片空无一物的“真空地带”。
“与其说是‘被动共振同频’,其实是我的身体,在主动渴望着‘隐能量场’?!”
整个北海道岛积蓄了足足一百五十年的怨气,或许只有盂兰盆节当夜,自地狱之门涌出、淹没整个台东区的怨气可以比拟。
那一夜,也许是由于羽生舞那瓶伪装成伊藤乌龙茶的“沙林致幻瓦斯对抗剂”的效果,一路吸收了海量怨气的他,并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但今时不同往日,浓郁怨气急速入体之下,荒木宗介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沉浸在一种“掌控一切”的通明与亢奋之中。
他甚至能清晰而缓慢地“感觉”到,四周每一缕细小的怨气,正被自己的毛孔一点一点压缩、吸收,化作纯黑的“墨滴”融入体表的纹身中……
“不过,‘打扫’得,还是太慢了点……”
狰狞一笑,荒木宗介一手握拳、一手摊掌,在胸前“啪”地合拢!
“是时候,把大家伙掏出来了!”
悄无声息间,一道庞大如山的黑影,自他背部升腾而起……
一尊三头六臂、怒目圆瞪、盘坐骷髅莲台的黑佛,直接填满了五棱郭上方,那云层中的空洞!
眼前这尊黑佛,不但体积比不久前“加藤炎上”那晚更加巨大,体表经文上的火光亦熊熊燃烧、几欲脱体而出……
“嘘……把那‘黑大壮’一整个掏出来,居然这么壮观的吗?”
五棱郭下方,藤原拓海仰着发酸的脖子、凝视着这尊突然现身的巨佛,忍不住吹了吹口哨。
盂兰盆节当夜,被明治天皇宠幸、化身“工具人”的他,根本不记得被崇德天皇“黑虎掏心”之后发生过什么,更是无缘得见这尊黑佛。
所以,虽然在网络上看过某个视频博主远距离拍摄的录像,一路过来也听荒木宗介吹嘘卖弄了不少次体内“那又黑又粗又大又能打的家伙”,但亲眼目睹全貌还是第一次。
“平间黑佛……不可名状之世尊……”
在他身旁的望月澈,也保持着同款“举头望明月”的姿势,瞳孔震荡地喃喃自语着。
“不管叫什么名字……原来这东西,是荒木宗介的法身!”
盂兰盆节、加藤炎上两桩让东京都危在旦夕的“大型超自然灾害”事件的平息,背后都有着这尊无名黑佛的身影,望月澈自然是一眼辨出。
对于这尊黑佛的来源,防灾机动队也曾将整个东京都的佛修除灵者列在名单上,逐一排查……
最大的可能性,落在了川崎大师寺主持弘法,以及他手下那帮“佛门诵经天团”身上。
却没人想到过,这尊黑佛,一直就在荒木宗介这个其貌不扬、吃拿卡要抽喝烫撸俱全的“川崎大师寺课后授业班肄业”的新晋除灵者身上!
“这个怪物……居然以怨气凝聚法身……难怪能吸收掉这么多的怨气……”
想通了一切,他突然伸手扶额,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居然,还一直妄想和这样的怪物一较高下……”
心底的战意,在见到这尊黑佛的瞬间,早已被湮灭地一干二净。
“对,我想不到、其他人想不到,那老不死的也一定想不到!”
那对眯起的双眼中,震惊逐渐变成了希翼。
“哈哈哈哈哈……任他机关算尽一辈子,千算万算也绝对算不到,荒木宗介是比‘天人血脉’还要可怕一百倍的怪物!”
一滴眼泪,自他狂笑的眼角悄然滑落……
“真期待呢……那老东西最后踢上钛合金钢板的表情……”
化作,无尽的喜悦。
“不行,这怨气的面积太大了,哪怕是宗介现出法身,也没办法在散掉之前全都‘吃掉’……”
就在望月澈思绪万千之际,他身旁的藤原拓海,却突然焦急了起来。
在这尊黑佛现身的刹那,那尚在四分五裂塌散的超巨型云团,朝着中心的空洞飞速收缩,刹那间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但是,那片磅礴似海、笼罩了数十公里范围的云层中,依旧有不少位于边缘的“云团”,早已在之前爆炸的瞬间,逃跑般朝四周四散而去!
这些逃逸的“云团”,从比例看或许只占了不到十分之一,但其中至少也蕴含了整个北海道十几年份的怨气……
若化作怨雪散落到北海道各地,恐怕也会酿成无数的悲剧。
“对、对了!”
如热锅上的蚂蚁搬团团转了几圈,藤原拓海下意识紧握的掌心,突然碰到裤兜内一件粗长圆润的硬物……
“针对怨雪的话……这东西……多少能帮点忙吧……”
将手深入裤裆中焦急地摸索,一块外貌古朴、形状似“C“的粗大勾玉,被他掏了出来。
来之前,千叶子将自幼随身携带的这枚勾玉交给了他。
“我要用我的光,奔驰到底!”
藤原拓海毫不犹豫地将勾玉捧在胸前,然后丝滑流畅地单手举向夜空。
“啊啊啊啊啊啊啊……”
澎湃的金色菊纹自他体表炸裂而出,凝聚入掌心的勾玉……
“嘶……这是?”
一旁的望月澈转过头,只见藤原拓海手中的勾玉,不知何时已如烧红的铁一般,绽放出无法直视的赤红光芒……
887 你要我怎么发射
“不,这点神力,根本不够喂饱这东西……”
随着神力源源不断涌入,一股如烈日般灼热的气息自那勾玉上散发开来……
“陆仁,都这种时候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全部给我吧!!!”
原本寒意彻骨的五棱郭内城,瞬间化作了热气蒸腾的沙漠。
“噗通。”
短时间内爆发出了过于磅礴的神力,纵然是身为“琉璃神体”的“最强工具神官”藤原拓海,也只能脱力般跪倒在地……
“呃啊……嗯哼……”
即便如此,软倒在地的他,依旧拼命地拖住手中那已化作一轮赤焰火球的勾玉,继续压榨出自己体内最后一丝神力的同时,娇喘着呼唤起了某人的姓名:“望、望月澈……”
“有屁就放!”
在他身旁不远处,被叫得背脊一凉的望月澈,大声问道。
此刻,他红黑相间的精壮身躯在高温与刺目光芒之下,挂满了油光四溢的汗滴,仿佛新鲜出炉的烤乳猪。
“我没力气飞了……你把、把这玩意儿……给宗介发射上去!!!”
“什么?!发射上去……你要我怎么发射……”
听见对方这“过激”的请求,望月澈微微一愣。
“不管了,这是你自己要求的!”
随即,他狞笑着一步上前,伸手接过了藤原拓海手中那越聚越大的“火球”。
“嘶……好烫……”
一股似乎连灵魂都能融化的高温,自掌心的勾玉传出,沿着左臂袭来……
“嘿……这瘦弱的小子……”
那勾玉中无比灼热的赤红光芒,与望月澈体表灰焰水火不容地激荡起来!
“居然一直拿着这么烫手的山芋吗?!”
这是一股,与藤原拓海那神力同宗同源,却连“真·大江山之力”也无法抵挡的,更加高阶的力量……
“呃啊啊啊啊……我、我也不会输给你!”
望月澈强壮的身躯如筛子般抖动,倔强地握住那团“光球”的左臂,猛然暴涨十倍……
那源自左臂的焦黑,如有生命般扩散、延伸,让他整个上半身在火光之中宛若被烧焦的黑炭……
大江山之力·十五层!
“荒木宗介……这颗直线球……”
压抑着将手中那勾玉丢掉的本能,望月澈不服输地抡起那暴涨十倍的左臂,带着如虚似幻的鬼手残影,朝着头顶的天空狠狠一掷……
“你给老子接好了!!!!”
一轮光彩夺目的“小太阳”,自五棱郭城内,如火箭发射一样,似缓实快地腾空而起!
宛若白昼的五棱郭城内,热气升腾的废墟之中,只剩下了望月澈与藤原拓海……
体内力量耗尽的二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面,眯着眼仰望着头顶升空的“烈日”。
“那、那恐怖的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全身焦黑逐渐褪去,黑色左臂细到皮包骨头的望月澈,后怕地问道。
只不过将那勾玉握住一瞬、掷上天空,他便已耗尽了所有大江山之力。
现在的他,就像经历了一夜十七次之后终于熬到了日出,却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那东西,我们从小一直叫它‘野猪牙’……但学名应该叫,八坂琼曲玉……”
躺在他身旁的、同样一副“身体被掏空”模样的藤原拓海,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答道。
“什么?!那种‘镇国神器’,不是应该好好保管在伊势神宫吗?!”
听见这个名字,望月澈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八坂琼曲玉,俗称八尺琼勾玉,据说诞生于绳文、弥生时代,其材质似金似玉又似玛瑙,表面类似六芒星的“八光纹”,同时也是伊势神宫的神纹,代表着日月光辉和天照大神的光芒。
据说,八坂琼曲玉原本为天皇妹妹委姬所有,后与草雉剑一同随武尊出征东国,曾绽放出太阳之火助其脱困。
时至今日,八坂琼曲玉和草薙剑、八咫镜一起并称“日本三大神器”,亦是日本天皇登基时必须继承的皇室信物,平日里从不对外示人。
“嘿嘿嘿,放在伊势神宫什么的,那只是对外的官方说辞罢了……”
似乎满意于望月澈的惊呼,藤原拓海痴痴地笑了起来:“好歹是‘神器’,应该不会掉链子吧!”
“你有没有想过,那东西要是掉了、或者摔坏了,后果是什么?!”
“不知道……再说,那也是你丢出去的……”
“什么,混蛋!”
……
“跑得还挺快……”
五棱郭上空,悬停在黑佛身下的荒木宗介,自然也注意到了远处那些逃逸的“黑云”。
“先追哪一边呢?”
就在他准备发动“神足通”,逐个追赶时……
“荒木宗介……这颗直线球……你给老子接好了!!!!”
脚下,望月澈那声嘶力竭的吼叫,传入他无比敏锐的五感之中。
“球?你这个球,它正经吗……”
低下头,一颗旭日般的赤红火球,已经带着扑面窒息的热浪,以闪电般的速度来到了他身下……
“啪。”
荒木宗介面无表情、缓缓抬手,那带着火光与热浪的“烈日”,瞬间在五棱郭上空消弭无踪。
这突然自五棱郭下方升起、又突然消失的“小太阳”,就好似来去匆匆、从未存在过的幻觉一样。
“灭……灭了?!这就是你说的……神器……八尺琼勾玉?!”
“喂喂,宗介那个白痴,不会把‘神器’当成什么威胁给拍碎了吧……”
五棱郭城内,瘫软在地的望月澈和藤原拓海,表情复杂地看着黑暗重临的夜空……
二人此刻的心情,就像押上全部积蓄买了一万发的花火求婚,结果除了第一颗照亮了正在楼上落地窗前趴在别人前的女友、剩下的全都变成哑炮一般凄凉……
“这东西,哪里像球了……”
五棱郭上空,感应不到二人复杂心情的荒木宗介,正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一枚闪耀着赤红光芒的勾玉,正在烟雾和热浪余波之间,高速旋转着。
“喔,好烫……”
下一秒,那勾玉上的赤红光芒,沿着荒木宗介的手臂,源源不绝地朝着他全身扩散开来……
“怎么回事……虽然很烫……但又很舒服……就和洗三温暖一样……”
因为怨气入体而一直觉得身体有些“饱胀”的荒木宗介,顿时在这如赤身躺在太阳下的暖意中,发出了愉悦的轻哼。
他体表本就火光涌动、熊熊燃烧的纹身,全都焕发出让人无法直视的赤芒……
五棱郭上空,先是多出了一尊发亮的人形,随即如同增大亮度的灯泡一样,化作了一轮让人无法直视的“太阳”。
888 孁女贵
“呀~伊莫吉……今天的水温刚刚好……”
蒸汽升腾、热水滚烫的汤池之中,头顶毛巾的荒木宗介,正双目微眯、面带红晕地蹲坐池中,享受着全身上下血脉通畅的暖意。
“趁那些社畜吃饱喝足、外卖单量枯竭的时段,忙里偷闲来即将打烊的‘绳文钱汤’泡个澡,简直是无上的愉悦呢。”
此刻,简陋破旧的钱汤之中空无一人,只听得见他酸爽的自言自语。
这处距离藏前公寓很近的“绳文钱汤”,是荒木宗介时常光顾的地方。
因为纹身而被大部分钱汤和温泉列入“拒绝接待清单”的关系,他只能到这种打烊前才会接待“纹身人士”的钱汤泡澡。
“觉者的愉悦,果然是如此质朴纯粹,吾等自叹不如。”
优雅而略带磁性的女声,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嗯?”
荒木宗介下意识回过头去,却发现自己的鼻尖怼入了一处深不可测、波澜壮阔的深渊……
一股浓而不烈、甜而不腻的灼热馨香,悄然涌入鼻尖。
“你……”
他僵硬而呆滞地抬起头,发现身前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靡颜腻理、面容姣好、胸撑长发的成熟女性。
湿漉漉的黑色刘海之下,一对赤金色的双瞳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荒木宗介。
最关键的是,从水面上未着片缕的上身来看,水面下方应该也是……
“你、你、你、你、是几号……呸,你是谁?!”
下一秒,荒木宗介双手抱胸、如触电般后退,在巨大的水花中蹲到了汤池一角:“我、我应该没有加点任何增值服务……”
『不、不对,绳文钱汤这种只有一个老头子看场的地方,也根本没增值服务可点……』
这名黑发赤瞳的女性,对于荒木宗介夸张的反应没有丝毫在意,只是用那火光涌动的大眼静静地凝视着他:“抱歉,孁女贵只是想要应景一点,没打算唐突觉者……”
然后,在荒木宗介失望的目光之中,她浸泡在水中的白腻娇躯上,多出一块白色浴巾:“这样,应该会比较方便交谈了吧。”
『不,这种薄薄的毛巾,反而让氛围显得更奇怪了啊!』
那浴巾透水之后,丝毫没有尽到遮挡的义务,反而将某些细节勾勒得更加纤毫毕现。
白雾升腾中,这名女子双手在波澜壮阔的胸前合十,对着荒木宗介端庄一礼:“高天原,孁女贵,见过觉者。”
“高天原是哪个会所……孁女贵这种‘艺名’,一听就很贵……”
荒木宗介面带红晕地侧过脸去,朝远处那名成熟女性摆动着手背:“咳咳,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这里可是男汤,你既然走错了,就赶快闪人!”
『幸好遇见的是沉稳善良、身体健康、事业有成的本大爷……要是遇见某些左青龙右白虎的社会人士,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定了……』
“请觉者好好想想,这里,真的是男汤吗?”
可是,白色水汽升腾之中,这名成熟女性双手抱胸、堂皇中带着娇媚地微微一笑,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这里不是绳文钱汤的男浴室,还能是什么地方?难道,走错的人是我,难道我在本能的驱使下,不知不觉间终于走上了这条犯罪的道路……等等……”
听见这个问题,泡在热水中的荒木宗介若有所思,紧锁的眉头细汗越来越多。
“绳文钱汤,在盂兰盆节之后,早就因为被龙卷风把所有浴缸‘螺旋升天’而关门大吉了啊!!!”
如潮水般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脸上的红晕褪去、残留下一片煞白:“是了……我刚才明明在函馆五棱郭‘打扫卫生’……”
“然后,望月澈那个爱乱丢垃圾的家伙,扔了个烫手的玩意儿上来……”
他看向眼前女子的眼神,瞬间冷漠了下来:“你,到底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想干、干什么。”
“觉者的肉身,并没有去任何地方……这里只是你我意识在“八坂琼曲玉”中碰撞产生的偏隅一角,无论我们交谈多久,时间也不会流逝一分一秒……”
自称“孁女贵”的女子微微摇头,抬手掀起了池中水滴……
“而我,刚才已经介绍过了……或许,听到我的全名,现在的觉者,会更加容易理解……”
那一滴滴晶莹的水珠,竟然就这么定格在了升腾的蒸汽之中。
“吾乃天照孁女贵,在神佛合习时期,也有人称我为毗卢遮那在日本的垂迹。”
微微低头,孁女贵再次向荒木宗介“自我介绍”了一遍。
“天、天照……天照大神?!”
天照大神、天照皇大神、皇大御神、天照坐皇大御神、天照日女之命、大日孁贵神、大日女尊、大日灵、大日女、天照孁女贵……
不管有多少种名字和称谓,纵然是身为“无信者”的荒木宗介,也通过各种动漫与本子作品的耳濡目染,对这一位的名头如雷贯耳。
“开什么玩笑……神明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天照,是日本神话里三贵子之一、高天原的统治者与太阳的神格化,被奉为日本天皇的始祖,也是神道教最高神。
根据《日本书纪》与《古事记》记载,天照是从开天辟地之祖伊邪那岐,在逃离“黄泉国”的归途中,在日向国的橘小户阿波岐原,洗左眼时诞生的女神。
因其出生时光辉耀天照地,伊邪那岐将其命名为“天照”,并命其司理诸神生活的高天原。
据说,后来天照派出天孙琼琼杵尊治理日本,故而才有了日本皇族是天照大神万世一系之神裔的传说。
“和怨灵、鬼神、妖族一样,我高天原一系诞生自远古……但无所不能的‘神明’,根本不存在……觉者听闻过的那些传说和故事,只是后人反复赘述修饰而生……”
看着目瞪口呆的荒木宗介,孁女贵谦逊地摇了摇头:“何况,在觉者面前,更无人敢妄自称神。”
889 信仰战争与千年之契
“哈?!既然神明不存在,那你又算什么……”
虽然本就不信“神”,但由一名自称“天照”的人亲口告诉自己“神并不存在”,荒木宗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八百万神明也好、鬼神也罢……不过是一群偶然触碰到那个层次、攫取世人信仰的欺世盗名之辈罢了。”
“信仰?”
“或降血雨腥风,镌丧胆恶名……或以金银嘉穗,获感恩戴德……或人前显圣,赢举世闻名……或赐超凡之力,引俯首叩拜……”
蹙起好看的细眉,孁贵命那优雅的面容上,首次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无论手段各异,归根结底,都是为了让世人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鬼神,畏之如雷霆……但凡有人在心中诵念其名,便有信仰之力以馈之!”
“所以,所谓‘神明’,也只是通过‘信仰’变得更加强大的存在……”
听着孁女贵的话,荒木宗介若有所悟。
『传说中的神明、怨灵、妖魔鬼怪等超自然生命体,以‘隐能量场生命体假说’为基础来看,只不过是通过隐能量场转化的不同生命形态罢了。』
几个月前,羽生舞那“放课后的入职培训”中的某句话,浮现在他脑海中。
“话说,即便神明只是强大一些的个体,但你们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信徒’被残杀却置之不理吧?”
回过神来,想起在最近的多起超自然灾害和邪教手中失去生命的民众,他对这些所谓的神明,也没了好脸色。
“鬼神出世、邪祟横行、生灵涂炭,人心信仰一代代失落,神明日渐衰弱……这也不是我们想要的,但是……”
面对荒木宗介的指责,孁女贵并没有辩驳,只是微微一叹:“这就要从‘信仰之战’和‘千年之契说起了……”
“信仰之战?”
“最初的时候,神明有八百万,但这片土地的人口,鼎盛时期亦不过千万余……”
毫不在意“走光”的风险,孁女贵往后一倒,如同仰泳一样浮在了汤池中。
“因为攫取信仰的理念和手段不同,高高在上的神明和鬼神们,暗中在人世培养自己的‘代理人’,为了‘有限’的信仰,开启了‘无限’的战争。”
“嘿,这么说来,你岂不就是这场战争最大的赢家吗?”
不经意从蒸汽和水波间瞥见那白腻修长的大腿,荒木宗介连忙收回即将抵达那深不可测的“绝对领域”的目光,侧过脸去揉了揉发痒的鼻头。
“最初的时候,我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向往光明是生物的本能,很少有人会反感滋养万物的太阳……”
“而我在人间的代理人,确实战胜了大部分的对手,很好地巩固着我这一系的信仰根源。”
半空中那一颗颗小水珠,在孁女贵的指尖颤动下,如争斗般互相碰撞、吞噬、汇聚,化作更大颗的水柱……
“直到,两百多年前……”
在水面上舒展修长的四肢,孁女贵看着澡堂铺满瓷砖的天花板,自嘲一笑。
“这颗星球每一寸土地上,愈演愈烈的战争和越发激烈的能量波动,吸引了某些潜伏在宇宙深渊、次元之海、星辰之外古老而强大的存在的注意……”
“我们称他们为,外魔。”
“外魔?那些家伙,很强吗?”
听着对方的描述,荒木宗介脑海中,莫名浮现出了一颗腥红眼球模样的行星……
“很强……强大到,他们因为‘兴趣’而‘降临’这个行动本身,就足以毁掉一整颗星球。”
“而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神明、杀人不咋眼的鬼神们,在外魔面前只能如平民一般瑟瑟发抖、俯首称臣,甚至彻底失去‘自我’……”
空中那些大颗的水珠,被孁女贵纤手突然掀起的巨浪直接拍落,消失无踪。
“面对外魔日益趋近的威胁,有一位‘勇者’站了出来……”
“在他的调停下,平日里水火不容的神明和鬼神们同意缔结契约,停止战争、陷入沉睡,将人间还给人类……”
“只有停止信仰战争,这颗星球才能重归安宁,从外魔的视线中消失……因为契约的期限是一千年,故名曰‘千年之契’。”
“千年之契吗……虽然不太了解具体内容,不过只看最近的状况,某些存在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有‘契约精神’呢?”
想起自己最近几个月见过的鬼神加起来,都可以组一台“鬼神练习生”、搞个海选出道活动了,荒木宗介就对这个所谓的“千年之契”不屑一顾。
“觉者不必多虑,‘千年之契’乃是诸多神明与鬼神共同缔结,极难突破……”
“能像我或明治这样,通过本命神器或者神体绕过‘契约’规则暂时苏醒的,只是极少数。”
『喂喂,你绕过契约就算了,不要突然绕到我面前来啊!』
趁荒木宗介转过视线的时间,保持着仰泳姿态的孁女贵,已经自说自话地游到了他的面前。
“外魔逼近、怨气紊乱,不但频繁催生出新的存在为祸人间,而且还让许多在缔结‘千年之契’前便已沉寂的存在重新复苏……”
“这些,都是‘千年之契’所无法束缚的,只能人间事人间断……”
“噗……”
那近在咫尺的白色山峦,以及上方挺立着的、让人无法不在意的小丘陵,让荒木宗介瞬间破功,仰天喷出一道猩红血滴。
“那、那个,什么‘千年之契’、‘外魔’之类的,都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的问题,和我这等升斗小民无关吧……”
他狼狈地转过身去,趴在浴池边缘,用毛巾捂住了血流不止的鼻孔:“说了半天,突然闯入男汤、害人家大出血,到底是为了什么?”
“哎,事到如今,这些事情,自然已经与觉者无关了……”
呆呆地看着荒木宗介宽阔的背部上,那尊盘坐莲台、怒目圆瞪的黑色菩萨,孁女贵那璀璨金瞳,逐渐被盈满的泪花所模糊:“只是今日恰好有幸,通过“八坂琼曲玉”与觉者相逢,触景生情,多言了几句罢了。”
890 拨云见日
““八坂琼曲玉”中的能量不多了,我们就直接拨云见日吧……”
『所以,到刚才为止的话,全都只是浪费能量的闲聊而已吗?等等,拨、拨什么云,见什么日……』
趁荒木宗介回过头来之前,孁女贵悄然抹去了眼角的泪滴:“我会将“八坂琼曲玉”的使用法门告知觉者,以驱除整个虾夷岛内聚而不散的怨气。”
“刚刚才说什么‘人间事人间断’,这不还是愿意帮忙吗?”
听见对方话中的转机,荒木宗介微微一喜,随即狐疑地侧过脸来:“不对劲,天下没有白洗的泡泡浴,你这么大方,该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条件吧……”
“条件,当然是有的。”
孁女贵点了点头,露出了和煦的微笑。
“虽然我是见义勇为的好市民,但是如果要为了这种事情献出肉……”
吓得荒木宗介连忙回过头,双手交叉护住饱满的胸肌。
“条件是,请觉者收下……”
在他视线中急速放大的,是孁女贵那闭上双眼、嘟起粉唇、宛若熟透的水蜜桃般的俏颜……
“我高天原一系,当年未来得及表达的,诚挚谢意。”
……
北海道,函馆市,市立综合病院。
“咣……”
清脆的弦音,在医院屋顶上响起。
“呜呜呜呜……”
医院下方的巷子口,几道苍白的身影,随之在无形的箭矢下破碎开来。
“十二点方向,怨灵拔除。”
天台边缘处,身形娇柔的小鸟游真弓,手中巨大骨弓的弓弦还在晃动。
“收到!”
“各方位继续保持警戒,有异常立刻上报!”
在她身旁不远处,十余名防灾机动队队员环绕天台而立,面朝不同方向架着枪械,仔细地注视着医院四周的情况。
“也不知道,荒木老师那边,怎么样了?”
收弓俏立,小鸟游真弓担忧地看向五棱郭方向。
自荒木宗介三人离去之后,她便一直守在天台上,依靠着“呦哭”强大的射程和“赤城千本”的守御,掩护着源源不断的民众逃入医院。
但是,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黑雪之下,持续降低的温度和不断拔高的怨气浓度,让医院内的民众开始出现大范围的发烧、失温和精神失控等不良症状……
安全、保暖和医疗措施尚算不错的医院都这样的话,恐怕北海道其他地方的状况早已不容乐观。
这么持续下去,恐怕再过几个小时,整个北海道会有大量民众会因为恶劣的环境而生命危在旦夕。
“小鸟游巫女,快看……”
突然,一名队员抬头望天,有些不可思议地惊呼道。
与此同时,原本笼罩整个函馆市的黑色旋涡云,突然开始沸腾、膨胀,朝着四周炸裂开来……
紧接着,那混沌的云层中央,悄然出现了一道空洞,将原本的“旋涡云”化作了“核弹云”。
然后,一道如山的黑影,隐隐约约出现在五棱郭上空的云层空洞中。
“附近的雪,好像停了!”
“太好了,应该是荒木老师他们那边,有了新的突破!”
小鸟游真弓眼中幽兰灵力来回涌动,专注地眺望着五棱郭方向的情况。
“可是,远处的雪,还没停……”
刚才那一系列变化,只不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看得少女眼花缭乱。
“荒木老师……”
虽然此时天空一片漆黑,又有四散的黑云遮蔽视线,但见到云层中那轮廓无比熟悉的庞大黑影,小鸟游真弓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随着那庞大如山的黑色巨影现身,正在朝四面八方炸裂的“核弹云”,瞬间以其为中心飞速收缩……
函馆市的夜空,再度恢复了往日的晴空万里、繁星点点。
“不好,外围的怨气,还在分散!”
以小鸟游真弓的目力,自然能注意到,在那朵旋涡云“爆炸”时,便已经有不少黑云朝着函馆市范围之外逃逸而去。
“怎么办,荒木老师已经尽力了……剩下的怨气,难道只能靠时间来消化了吗……”
她胸中紧憋的那口气尚未叹出,一团辉煌若金、灼热似火的火球,突然自五棱郭下方急速升空而起!
“那火光,难道是……”
看着这道略微熟悉的赤红光芒,小鸟游真弓若有所思。
“快看,那是什么……陨石?彗星?”
“犯迷糊了嘛,陨石和彗星从地上来的?”
“那还能是啥,火箭?导弹?花火?”
从天台上的防灾机动队队员,到下方医院中的民众,甚至整个函馆市内各处在黑暗、严寒与恐怖中苟延残喘的民众,全都注意到了空中的异常。
瞬息之间,这轮冲天而起的“小太阳”,吸引着无数函馆民众的视线,高速划破漆黑的夜空……
然后,这道黑暗中唯一的“光”,一头撞入那黑色云层之中,熄灭了。
就好像,一闪而逝,绚烂而又绝望的彗星。
就在众人心中的希望随着那道光芒一同消逝时,一道赤金似火的人影,如不屈的余烬,在太阳陨落之处缓缓亮起……
那道人影身上灼热炫目的赤芒越燃越烈,瞬间将其身影淹没其间,化作了一轮自云间初升的旭日!
紧接着,那旭日的光芒朝着四周的“黑暗”继续扩散,沿着黑云之中一道庞大如山、若隐若现的黑影蔓延开来。
那云层中漂浮的庞大身影,就这么在那扩散开来的赤焰燃烧中,勾勒出了那隐匿于黑暗中的全貌……
坚若磐石的伟岸身躯、符文流火的黝黑肌肤、盘膝之下的骷髅莲台,被自下而上燃烧的赤芒掠过,随之镀上了一层圣洁的赤金……
霎时,一尊三头六臂、遍体金纹、背生日轮的金色巨佛,就这么如日初生、光芒万丈地降临在了北海道上空!
“那、那是……佛?”
“佛……佛陀显圣了……”
“阿弥陀佛……”
“这难道,是大日如来……这么说,也就是天照大神……”
整个北海道,无数道虔诚的目光,汇聚在这道普照大地的巨佛之上。
一缕缕暖意盎然、焦金流石的光芒,自那金佛周身透出,洒向了整个北海道岛……
深陷极寒、黑暗与诡异中的人们,毫无防备地置身于温暖的阳光之下。
891 太阳II
“电、电力恢复了?”
“手机、手机也有信号了!”
“赶快,赶快联络本岛……”
从高空往下看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北海道岛,仿佛被这金佛绽放的光芒“点燃”,以函馆市中心由近及远、密密麻麻地亮起了点点灯火,恢复了往日夜幕下的流光溢彩……
“雪停了……这光……好、好温暖……”
无可抗拒却又润物无声的火光,刺破了笼罩夜空的黑云、消融了覆盖大地的黑雪、蒸腾了冻结空气的严寒……
“堵在门外那些鬼东西,不见了……我、我们这是,得救了?!”
无数黑暗中彷徨的身影,亦随着黑暗的褪去,归于萤白的晨曦。
“我、我怎么在这种地方……还穿着品如的衣服……”
“嘶……头好疼……昨天晚上,是喝大了吗?”
“亲爱的,你终于醒了……你之前突然变得好长、好大,表情也好可怕……人家只能使出龟甲缚,用绳子、手铐和口塞求把你捆起来……费了好多次功夫,才把你折腾得没力气动了。”
那些游荡街头、彷徨四顾的“妖怪”,亦在阳光之下褪去了狰狞的面貌,眼中重新焕发出名为“人性”的光芒。
就连那因为连日大雪而无处不在的阴寒霉味,都化作了被子晒过之后暖香扑鼻的“太阳芬芳”。
“谢佛陀显灵……庇佑苍生……”
“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南无阿弥陀佛!”
“对着我佛念暴走族标语,真的不会有报应吗?”
“你、你管我,总之,从今天开始,我下半辈子,都信这尊佛了!”
无论心中是否“相信”,身在黑暗、心向光明,是人类本能中无法抹灭的渴望。
“等等,那尊佛,不见了?!”
就在众人从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奔跑到温暖的阳光下,朝着函馆市上空的方向,颤抖着顶礼膜拜时……
那尊佛光普渡的金色巨佛,早已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于光芒之中……
万里无云的晴空之上,原本金佛所在之处,只剩下一轮不知何时自海平线下方升起的旭日。
天亮了。
……
五棱郭,城内。
“竟然能引佛陀法相降世……荒木宗介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力地软倒在地,望月澈眯着酸到泪流的双眼,愣愣地看着头顶那轮初生的旭日。
“我怎么知道……硬要说的话,那家伙,应该是太阳吧……照亮一切的,太阳……”
在他身旁同样无法动弹的藤原拓海,故作悠闲地双手枕着后脑勺,闭目享受着这让他感觉无比亲切的阳光。
“照亮一切的太阳……”
喃喃着这个词,望月澈若有所思。
“那么,他也能将笼罩在望月氏头上的黑暗驱散吗……呃啊!”
话音未落,一道圆形物体自空中急坠而下,狠狠砸在望月澈额头上。
“嗯?这是……”
无视了双眼翻白、额头鼓起大包的望月澈,藤原拓海忍着全身的刺痛,激动地伸手将那件从天而降的“凶器”拾起……
“八坂琼曲玉……太好了……弄丢了的话,悠仁那个爱哭鼻子的小子,今后可就没法登基了……”
这赫然,是一枚热气升腾的“C”字形古朴勾玉。
“哟,康约翰老师、望月大队长……”
就在藤原拓海珍而重之地将那失而复得的神器揣入裤裆时,一道身影自火光炸裂的虚空中走出,出现在了二人身后。
“你们俩搓出的这直线球,我可是稳稳接住了。”
……
“现在,几点了?”
函馆市立综合病院天台上,小鸟游真弓将目光从空中的朝阳上收回,看向了身旁跪倒一地的防灾机动队队员们。
“报告,现在是东京时间上午四点……怨气浓度,已经恢复正常!”
一名队员看了下手腕上的探测仪,回答道。
“这么说来,日出居然提前了足足一个小时?对了……”
微微一愣,少女将怅然的目光投向下方的城市中……
“轰轰轰轰轰!”
陆续有行人走出、逐渐恢复生气的街道尽头,一道快若闪电的黑色机车,带着“炸醒一切”的可怖音浪,由远及近地自五棱郭方向驶来。
那机车背上,如同“阿三式超载”一般,紧紧叠坐着三名男子……
车头处那名男子,似乎因为太过拥挤的驾驶环境,脸色略微有些嫌弃。
叠挂在他身后一瘦、一壮的两名男子,则是一副体力耗尽、无法动弹的虚弱模样……
虽然他们惨白的脸上写着大大的“不情愿”三个字,却也只能如同任人宰割的牲畜一般,被皮带紧紧赤身贴面捆绑在一起,固定在车后座上。
“荒木老师……辛苦了,欢迎回来。”
少女双眼眯作弯弯的月牙,朝着那辆越来越近的机车,微微鞠躬。
“喔,真弓,我回来了。”
随着她马尾上绿色绳结微微闪烁,男子那让人无比安心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晨曦之下,灯火通明的函馆市,已恢复了雪灾降临前那生机盎然的模样。
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城市,在无声地述说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
数小时后。
“各位同学,请抓紧收拾好随身物品,我们将要结束修学旅行,搭乘午后第一班新干线回到东京……”
“在向家人报平安的时候,别忘记告诉他们,回到东京之后,你们将接受为期五天的全封闭式‘灾后心理辅导’。”
函馆市立综合病院门前,恢复活力的两名女教师,正在组织着三年三班的高中生们将行李搬上另外一台大巴车。
“太好啦,虽然没能去札幌和小樽很可惜,但还是小命要紧……”
“所以,我们这一路上见到的那些事,不能告诉任何人对吗?”
“当然了,没听说吗,回去不但要签保密协议,还要接受培训和心理辅导。”
高中生们一边搬运着行李,忍不住回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一眼停车场角落里,那辆残破不堪、车门上还残留着一张人脸凹痕的白色大巴车。
或许,在这辆大巴车上经历过的一切,将是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奇妙回忆。
892 错失本垒
“莫西莫西,羽生姐……”
函馆市立综合病院三楼,荒木宗介靠在吸烟区的窗边、看着下方忙碌的师生们,拨通了某个手机号码。
“你哪位?这声音有点耳熟,让我想想……”
电话那头的羽生舞,用充满磁性的御姐音,故作迷茫地问道:“难道,是某个因为贪恋未成年少女而一声不吭弃我而去、直到现在才舍得打个电话过来的负心汉?”
“喂喂,‘贪恋未成年少女’、‘一声不吭弃你而去’、‘负心汉’这一系列罪名也太重了吧!先不说我是光着屁股、身无分文越狱出来的,全北海道的基站也刚刚才恢复运行呢……”
“喔?那我就勉强接受你的解释,直奔主题吧……你和小鸟游氏,已经趁机在冰天雪地以体温取暖的名义直冲本垒了吗?”
“噗……什、什么本……咳咳咳咳……糟糕,烧起来了……”
被“羽生社长”这毫无征兆的“送命题”偷袭,荒木宗介口中香烟直接落到了胸前外套口袋里,引燃出一大蓬火焰……
“嘻嘻,听这反应,看来是没有了?”
听见电话那头的反应,羽生舞的心情似乎稍微变得好了点,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
“真可惜呢,利用‘英雄救美’这种固定场景刺激荷尔蒙分泌,再加上吊桥效应导致的生理唤醒和错误归因,是你这辈子距离本垒的最近的一次呢!如果只是用来告白之类的,那简直太小儿科了……”
“什么,居然还有这样的‘科学套路’吗,我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手忙脚乱地灭掉胸口的“火灾”,荒木宗介握拳轻咳,语气一肃:“咳咳咳,羽生姐,先不说这些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说……但是……”
“正好,我们这边,也有一些关于‘案情’的重大突破……可是……”
电话那头的羽生舞,也正经了起来。
“电话里……”
“……不安全。”
两人语调一顿,异口同声地说道。
“什么……难道……”
“所以,迟钝如你,居然也注意到了?”
电话里,一时间默契地陷入了沉默。
“啧,我还以为,我和黑客陆斗是第一个察觉到的呢。”
过了半晌,羽生舞先打破了安静。
“嗯,我是因为在北海道这边,得知了一些重要的情报,所以才知道的。”
荒木宗介欲言又止,手指急促地在窗台上敲击着:“总之,今天晚上,我和拓海就能赶回东京……在我回来碰头之前,你们全都呆在安全的地方,哪里也别去!”
“看来,局势比我们预料的,还要严峻呢。”
听出了荒木宗介语气里的焦急,羽生舞反而安慰起了他来:“放心好了,沉睡者,在你回来之前,我们会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当然,囊括69项人体素材采集和235项比对实验的设备会也一并准备好……』
『喂喂,我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哦呵呵呵,说漏嘴了吗……放心好了,我会亲自操作全过程的采集,绝对不会让你有一丝不适,有的项目甚至会很愉悦哦……』
『怎、怎么个愉……』
“荒木老师……”
与此同时,走廊拐角处,穿着女高中生校服的小鸟游真弓,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大家都已经收拾好了。”
“啊,好,我马上下来……咳咳咳,羽生姐,这边还有点重要的事要忙,就先这样,先挂咯!”
脸色微红、莫名心虚地挂掉电话,荒木宗介随她一起走到了一楼的大厅。
大厅门前,满身绷带、却依旧枪械不离身的防灾机动队队员,正面不改色肃立在那里。
“荒木君和小鸟游巫女来了……”
见到荒木宗介二人从楼梯上走下时,他们全都面色严肃地站到了大厅两侧。
“喂喂,你们这些家伙是?”
面对这排一脸肃然的大头兵,荒木宗介下意识重心下沉、核心收缩、站到了小鸟游真弓身前。
“全体都有,敬礼!!!!”
然后,这些队员们全都双脚并拢、昂首挺胸,向他抬手一礼:“荒木君、小鸟游巫女……我们仅代表防灾机动队活下来的四十五人,向之前的过激手段致歉……”
“同时,对您的不计前嫌、仗义援手表达诚挚的谢意!”
“这、这个……你们画风这一变,我还有点不太习惯……”
发现对方只是表达谢意之后,荒木宗介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那个,身为一名专业的除灵者,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没错,我们只不过是各司其职罢了……”
在他身后,小鸟游真弓也认真地微微鞠躬回礼:“昨夜在医院里收容了这么多民众,还保护他们安然无恙,诸位也功不可没。”
俗话说“屁股决定脑袋”,在面对“超自然灾害”时,人与人之间终究会搁置纷争与恩怨,坐回同一根板凳上。
“嘿嘿……”
一旁急诊室门后,杵着拐杖的藤原拓海,在千叶子的搀扶下,一脸幸灾乐祸地走了出来:“我刚刚出来的时候,也被这些家伙吼了一嗓子,差点魂都没了。”
从羊蹄山脚下到函馆医院,短短一夜之间,这支百余人的防灾机动队,只剩下了遍体鳞伤的几十人。
眼下在医院大厅里坚持值守的,只是身负轻伤、却不影响行动能力的队员。
其他的人,不是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就是永远地在那个漆黑的雪夜闭上了眼。
但是,若不是荒木宗介等人的援手,这支百人的队伍,唯一的后果便是团灭。
“你小子……该不会是故意装成这样,想要趁机吃豆腐……”
见到一副“重伤患者”模样、却因为有未婚妻贴身搀扶而偷着乐的藤原拓海,荒木宗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对方肩膀上。
“痛痛痛痛……瞎说什么大实话呢,昨晚我可是‘神力全开’,现在一滴都挤不出来了啊……”
被他这么一拍,藤原拓海全身如同触电般蔓延过酸爽的刺痛。
893 临时皇宫护卫官
“你以为,谁都是和你一样的怪物吗。”
看着眼前没事人一样的荒木宗介,藤原拓海不禁瘪了瘪嘴。
昨天,藤原拓海先是在羊蹄山脚下肉搏望月澈、死斗辨开三五郎、封堵火山喷发,然后马不停蹄回到五棱郭城下和鬼神土方岁三来了场高强度的“持久战”,最后还将神力全数耗尽,“一发入魂”地激活了八坂琼曲玉……
虽然神力是陆仁“无偿赞助”的,但他柔弱的娇躯作为“通道”,承受了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超过极限数倍的粗壮神力……
仿佛随时随地有一千根针同时扎在他过度操劳的身体上,刺痛无比。
眼下别说施展神术,就连不经意抖落一朵“十六瓣八重表菊纹”,都能让他龇牙咧嘴半天。
不过,但要论身体承受能力,清空了整个北海道岛一百五十年份怨气,最后还化身“太阳”和“毗卢遮那”阳光普照大地的某人,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多人运动一样轻松自如。
“荒木君……”
自防灾机动队成员队列中走出的,是坐在轮椅上、看起来伤势不轻的森罗司。
昨夜,他和一众队员被斩下的手指,因为返回医院及时,现在已经成功接了回去……
但不经过一年以上的康复训练,恐怕暂时没法自如地扣动扳机了。
而且,在五棱郭城门处激战留下的冻伤和怨气侵蚀,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恢复的。
“那个……你……”
面对这用暗含着感激、内疚、不甘、怨恨的复杂眼神盯着自己的男子,荒木宗介眉头微微一挑:“……是哪位?”
“你说什么……我可是……”
被对方这么一问,森罗司不禁一口老血堵在喉头。
“咳咳咳……罢了……”
揉了揉胸口,平复了情绪,森罗司微微叹了口气。
“我是谁,并不重要。”
他细细回味才发现,自荒木宗介在东京越狱开始,似乎一直都是自己在一厢情愿地“追捕”着对方。
唯二的两次短短照面,一次是自己在副驾驶上,吃了对方一拳,隔夜饭都被打了出来……
另一次,则是在洞爷湖畔雪原上,自己被那从天而降的“大鲷鱼烧喷气加速式大鲷鱼烧”砸中了“小森罗”,到现在正常“站立”都还会隐隐作痛。
原来,某些一直视为“劲敌”的存在,却从未正眼看过自己。
毕竟,对方可是有资格抗衡鬼神的强大除灵者!
“阁下到底有何贵干,难道还打算将我这个‘逃犯’抓回东京都吗?”
听见荒木宗介毫不避讳地问出这句话,大厅内的防灾机动队队员们,全都下意识挪开了眼神。
此刻,北海道的危机解除,昨夜并肩作战的双方,难免又要回归原本的立场。
“咳咳,荒木君,这都是上面的指示,我们也没办法。”
“事到如今,我们自然也相信,杀死时本会长的凶手绝对不是你……正是因为这样,你更必须堂堂正正地去接受调查……”
森罗司下意识压了压帽檐,语重心长地劝说起来:“你看,这边的事情也解决了,大巴车上的师生也安全找到了……你现在跟我们一起带着功劳回去协助调查,或许是最合适的时机……”
他伸手指了指荒木宗介身后的急诊病房:“且不说阁下身上背着尚未洗脱的‘嫌疑’,只是那两名‘守辰丁’人事不省的事情,也需要给阴阳寮一个合理的解释。”
最里面一排的两张床上,躺着呼吸微弱、人事不省的两名黑袍神官。
在羊蹄山脚下,那无名藤蔓被荒木宗介弄碎、发生异状之后,无论是藤原拓海的“光线”、又或者是医生的急救,都没法让这两位“植物人”醒过来。
“即便你身为除灵者,也不能一辈子当逃犯吧?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女朋友打算吧?而且,你这一越狱,说不定刚好正中了真凶的下怀。”
“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我暂时有不能回原宿刑务所的理由……虽然那里的娱乐设施很多、餐饮伙食也不错、还有免费的手工肥皂,狱友们也很和善……”
听着森罗司的谆谆善诱的劝导,荒木宗介眼神不禁飘向了身旁的小鸟游真弓。
“荒木老师,你不用考虑我……”
恰好此时也正偷偷撇过来的小鸟游真弓,在视线相碰之下,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螃蟹。
“总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即便如此,她依旧低着头,小心翼翼且坚定地用指尖扯住了对方的袖口。
“哼,这两位‘守辰丁’的事情,我自会向藤原树说明,诸位不必担心。”
一旁的藤原拓海,突然冷冷一哼。
“藤原神官愿意出面倒是没问题,但通缉的事……”
经他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正是藤原树阴阳头家的大少爷。
“那个,通缉的事,也不必担心……”
搀扶着藤原拓海的千叶子走到众人身前,脸色微红地开口了:“从现在开始,我宣布,以《皇室典范》紧急条例的名义,征召荒木宗介为临时皇宫护卫官……”
“在相关皇室成员安全得到保障之前,他都拥有最高级别的临时赦免权!”
“什么?!《皇室典范》?!紧急条例?!临时皇宫护卫官?!”
她这话一出,大厅内顿时一片哗然,就连门外的师生们都看了过来。
《皇室典范》,在制定之初乃皇室家法性质的存在,其内容主要是皇室继位、摄政、皇籍、丧葬和皇室会议等一系列适用于皇室成员的相关法规。
在明治时期,基于“皇室自律主义”思想,《皇室典范》一度成为了与宪法同级的存在。
哪怕是在1945年,日本将《皇室典范》修订到了宪法之下,其内容的约束力也不低于一般的法律。
虽然目前的日本皇室在行政上权力有限,皇室成员们除了生活优渥、政治影响力较大之外也没有太过特殊的权利,更像是一种“国家级吉祥物”的存在。
在生命安危遭受威胁的情况下,为了保障作为国家形象代表的皇室成员的安全,《皇室典范》确实在特殊情况下赋予了皇室成员一定的特权。
894 叶子公主
“等等,皇宫护卫官,是啥?”
听着千叶子这番比藤原拓海还要中二的话,一旁突然“获得新职业”的荒木宗介本人也被搞蒙了:“听起来,像是某种和‘凶宅试睡员’类似的危险职业……”
但现在,整个医院大厅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千叶子身上,自是无人为他解答。
“若是要适用《皇室典范》紧急条例征召临时皇室护卫官的话,阁下的身份难道是……”
看着眼前这名神情羞涩的女高中生,森罗司似乎明白了什么,忐忑地变换了称呼。
皇宫护卫官,隶属于皇宫警察本部,主要负责日本天皇皇后两陛下、皇太子同妃两殿下以及其他直系皇族成员的护卫工作。
在遭受生命危险时,皇室成员确实有临时征招皇宫护卫官的权利。
但《皇室典范》紧急征召条例的基本前提,是被保护对象必须是日本皇室直系血脉成员,而非普通的远房皇室成员。
新宿都立高中三年三班旅游大巴搜救任务资料中,确实有提过,大巴内有一名“优先救援”级的皇室成员,却并没有提供更详细的资料。
综合以上情报,眼前这位少女的身份,难道是……
“我的本名,是秋筱宫叶子。”
不待众人细想,千叶子已经坦然地躬身一礼:“虽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一直以来瞒着大家,实在是非常抱歉。”
她行礼的方向,正是不知何时堵在门外、表情凝固的三年三班全体师生。
“千叶子……秋筱宫叶子……”
“这么说,千叶子……是那位‘叶子公主’?!”
此刻,他们都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盯着这位班上平日里因为斯文有礼、容易害羞而被大家当做妹妹的女孩。
叶子公主,全称为秋筱宫敬宫叶子内亲王,是秋筱宫文仁亲王和秋筱宫文仁亲王妃纪子的次女……
也就是,当今天皇的孙女。
由于日本皇室人丁稀少、阴盛阳衰,曾经还有小道消息称,若是第三代男丁迟迟不出,皇室有可能修订《皇室典范》中“皇位传男不传女”的规定,允许女子继任。
于是,这位叶子公主出生时,曾一度作为潜在的“女性继承人”聚焦了全日本民众的目光。
直到皇孙悠仁出生之后,这一话题的热度才戛然而止。
从那之后,得以从舆论焦点中抽身的叶子公主便深居简出,甚少在媒体前曝光。
“阁下如果不相信,可以随时向宫内厅求证我的身份。”
挺直身板,千叶子认真地看向森罗司一行:“至于这位荒木先生,还有‘随行护送’的任务在身,恐怕没办法跟各位一同返回东京了。”
“这……您稍等,让我确认一下……”
面对这意料之外的状况,原本打算对荒木宗介好言相劝,一起回东京都“做做样子”的森罗司,也只能脸色复杂地摸出了手机……
“喂喂,如果说她是公主的话……那你小子岂不是……”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似乎回味过来什么,用幽怨的目光瞥向了藤原拓海。
“不是,关于这个事情,你听我……”
“混蛋,你这个有人包吃包住的神二代大少爷,居然还是未来的驸马!”
藤原拓海话未说完,已经被荒木宗介抓住肩膀,如同“摇钱树”一般疯狂晃动起来。
『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的存在,这个社会才会变成现在这种‘阶层固化’、‘有钱人越来越有钱’的丑陋模样,这让我们这些在底层苦苦挣扎、吃便利店过期食物维生的人情何以堪?!』
『别、别摇……这个社会会怎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啊,那里不可以……痛痛痛痛……』
“不必向宫内厅确认了。”
电梯门开启,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缓缓驶出。
“望月队长,您检查完毕了?身体没事吧?”
看着这和自己“情侣轮椅造型”的人,森罗司不禁热泪盈眶、嘘寒问暖起来。
“呸,你看我这模样,像是没事吗?”
来人正是身穿病号服、全身缠满绷带,看起来如同脱水木乃伊一般的望月澈。
“啊哈哈哈哈,望月澈这家伙,这模样居然比我还要惨……”
看清望月澈的“惨状”,靠在拐杖上被荒木宗介疯狂摇动的藤原拓海,顿时觉得自己身上这点刺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叶子公主的身份,我已经亲眼确认过了……身份可以造假,‘镇国神器’总没法造假……”
手肘撑在轮椅上,单手托腮的望月澈,目光不经意地在千叶子脖间红绳上扫过。
“根据《皇室典范》紧急条例,荒木宗介被征用为皇宫护卫官期间,我们无权对其进行任何形式上的约束。”
“可是,队长,上面的命令……”
森罗司还待说什么,望月澈有些不耐烦地向他摆了摆手,沉声说道:“防灾机动队,全体都有!”
“是!”
“鉴于本次北海道任务,我队伤亡惨重,同时北海道地区的‘灾后形势’尚不明朗,我以身为队长的前线决断权下令……”
明明遍体鳞伤、包得像个粽子一样,望月澈却慵懒地靠在轮椅上,宛若王座上的木乃伊法老王,狞笑着向手下们下达了新的命令:“……全队在北海道原地驻守、休整一个月,期间拒绝接受任何新的指令!”
“收、收到!”
虽然对望月队长这一系列命令完全摸不着头脑,但队员们依旧选择了毫无疑问地执行。
北海道眼下的状况,身为队长的望月澈,有着充足的理由行使“前线决断权”。
“荒木宗介……咳咳……”
挥手让一众队员原地解散,望月澈目光诚恳地看向了一脸茫然的荒木宗介。
“我这副样子,暂时是没法回东京了,能不能请你回去以后,帮我一个忙。”
“干、干嘛?”
被这个素来狂傲自大的家伙用这种“故作虚弱而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荒木宗介总觉得背脊发麻。
“你回去以后,抽空替我去研究所,探望下绫乃。”
“喔?我还以为会是什么这样那样奇怪的要求……这点小事,当然没、没问题……”
听见对方“过于正常”的请求内容,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