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 不要找上我
“不要找上我……不要找上我……不要找上我……”
就在望月绫乃分析着任务情报时,看似淡定地躺在床上、小腿暗中发抖的藤原拓海,心里却在默默祈祷着。
他之所以主动来参与这个任务,自然不是为了什么“走到阳光下贯彻心中的正义”这种无聊的理由。
只是为了完成“每月一次”的低保任务,以确保自己的零花钱和协会会员身份而已。
虽然这二十万日元和他最近中的几笔“刮刮乐”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但是一想到因为不出任务而失去了除灵者协会会员身份后,父亲那震怒的表情,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自从上次在富士急乐园“慈急综合病院”被工作人员吓到晕倒、被救护车送去医院之后,他原本以为终于可以通过任务失败,向外界证明自己的“弱小”……
隔天他查看除灵者协会任务APP的时候,发现那个脑残任务的状态居然变成了“完成”。
显示的任务完成者,正是注册ID为“康约翰”的他本人。
原因是在那期间,接了那个任务、并且定位轨迹去过那附近的人,只有他。
负责任务完成情况核对的事后调查小组,也通过仪器确实地确认到了封闭的三层内有人怨灵消散的痕迹。
而他搭乘救护车离开除灵现场的举动,似乎也被除灵者协会追捧为“贵族的低调”、“贯彻民众保密条例”的潇洒退场方式,甚至有不缺钱的除灵者开始效仿起来。
说到除灵者协会APP里那老旧的APP,其实相当的坑爹。
注册账号的时候,并不会提示说注册ID就是会公布在协会内的除灵者代号,而且还不支持修改。
所以除灵者们在注册的时候,往往会按自己平日里的APP使用习惯,一不小心就会出现诸如“哲学剑士”、“正后方打桩机”之类暴露癖好的奇怪ID。
若是一贯古板、传统的藤原大神官,知道自己儿子的除灵者代号是听起来像外国人一样的“康约翰”,怕也是要皱一皱眉头的。
言归正传,“慈急综合病院”那一百多米的迷宫,让藤原拓海清晰地认识到了,自己完全没有单独执行“低保任务”的能力。
而第二天躺在病床上及时到账的任务奖金和协会积分,则让他对除灵者协会的“智商”有了全新的认知。
自己只是买了500日元的票、匍匐前进了一百米,被那名鬼医生吓晕送到医院以后,就算是完成任务了?
这也太好混了吧。
思前想后,他把原因归类到了自己唯一靠谱的能力上面。
运气。
所以当看到这次协会发布的联合任务信息,在观察到前面几晚过来“睡觉”的除灵者都安然无恙之后,他果断地选择了参加。
在他看来,想要在东京都一千多万人口里,凭这几十人捕捉这种传播于网络电台的怪异,无异于大海捞针。
这种如同中彩票一般的霉运,从来没有轮到过自己。
所以,他就指望着凭运气,混过本月千载难逢的“低保任务”了。
但是真正躺在气氛肃穆的指挥室内的时候,藤原拓海还是相当地紧张。
所以他不断地向那从未回应过自己的神明祈祷着,全身因为害怕而时不时抖落着金色的菊纹灵力。
只希望这一夜,平安无事地熬过去。
……
午夜十二点。
“呼……”
台东区,废弃的别墅内。
“羽生姐,那样我会……哒美……”
昏暗的应急灯光中,荒木宗介带着耳机、四仰八叉地靠在沙发下方,呼噜震天响,时不时口中喃喃着什么。
由于音乐和录像内容太过枯燥,双重作用之下的催眠效果实在太好,荒木宗介完全挡不住困意,连睡袋都来不及铺开就睡着了。
原本和他隔着一张矮桌的羽生舞,可能是头上那对粉色兔耳罩隔音效果不错,睡得意外的香甜,甚至一个翻身滚到了桌下。
矮桌上的便携式DVD播放器里,依旧循环着那不知所谓的黑白录像。
而荒木宗介的耳机里,也能依稀听到持续播放的音乐。
那对被他当做健身球的“赫克瑟姆人头”,已经从他手中无力地滚落在了接近玄关的地方。
“砰砰……”
仿佛有什么存在,轻轻地敲了几下门。
一道看不清形态、模糊的黑色身影,正恭敬地站在玄关那头的大门外侧。
奈何屋内两人一个戴了耳机、一个戴了耳罩,睡眠质量都相当好,并没有空来替它开门。
“砰砰……”
那道黑影又敲了几次门,见没有人回应以后,缓缓转身绕到了庭院另一侧。
后院内,有一扇落地的推拉玻璃门,直通客厅。
那道黑影将自己那模糊的脸和充满血丝的大眼贴在玻璃上,贪婪地看着客厅内席地而睡、毫无睡相的两人。
随后,它的视线集中到了地面的某件物品上,露出了贪婪的目光。
似乎,那件事物对它,有相当强烈的吸引力。
就在那黑影迫不及待地化作流水一般的黑暗,沿着门缝开始朝屋内缓缓“流入”的时候……
“哇……”
一道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响了起来。
庭院角落,一颗小小的枯树下方,一只黝黑的小手猛地破土而出。
一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黑色婴儿,拖着长长的脐带,速度极快地朝着那道黑影爬去。
那道黑影此刻已经半个身子进入了房间内部。
它体内的黑气不受控制地开始一丝丝地朝着睡在玻璃门前不远处的荒木宗介体内涌去,让它的动作越发无力。
而后方那名黑色鬼婴,极为凶悍地高高跃起,小手一把抓住那道黑影,腹部的脐带如同绳索一般将它死死缠住。
随后,他的小嘴猛然裂成六块,化作比整个脑袋还大的狰狞巨口,一口啃在了那道黑影身上。
那道黑影也不甘示弱,随即返身将那鬼婴包裹。
两道诡异的身影,相当激烈地在庭院里缠斗了起来。
“卡哒……卡哒……”
与此同时,屋内,楼梯上方,响起了诡异的爬行声。
“呃呃呃呃呃……”
那名只穿着兜裆布、留着锅盖头、全身灰白肮脏的小男孩,如同动物一般四肢着地、翻转着手腕,以极为扭曲的姿势、气势汹汹地朝着楼梯下方爬来。
喉头还发出一种奇怪的、示威般的撞击音。
230 怨灵大乱斗
走到楼梯口,那名小男孩爬行的动作不再似之前的潇洒流畅,手脚如同失去力气一般,行动逐渐变得艰难。
这并不是因为他发育不良……
自从那两人下午进屋以后,与他本源力量息息相关的公寓内的怨气就在不断流失。
若是再不采取行动,按之前的想法“苟”下去的话……
可能“苟”不到这两人睡醒离开,自己再也等不到“妈妈”醒来了。
所以他决定先支援庭院内的“手下”,再对那个可恶的男人发动“总攻”。
刚刚往下爬了几梯,他的左手不知为何被自己绕在身前的左脚绊住,整个身体顿时失衡,如同皮球一般直溜溜地朝着楼梯下方滚去。
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男孩灰白色的身影翻转着滚下,撞到了离荒木宗介身后不远处的一个破柜子上。
由于拉近了距离,男孩全身的黑气如同不要钱一般加速朝荒木宗介涌去。
男孩艰难地在地面爬动着,似乎想要调头逃离这个可怕的人。
然后,他的手一不小心按在了旁边的一件圆滚滚的事物上,再次摔倒在地。
那赫然是之前散落在地面的两颗“赫克瑟姆人头”。
浓郁得有若实质的黑色能量,从人头内部慢慢朝着男孩体内沁入。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
只是一点一滴,便让他高兴地将嘴张成了巨大的“O“型,喉头发出摩擦似的低声嚎叫。
类似怨气、却纯粹得如有实质的黑色能量,仿佛无穷无尽般从那人头内传来。
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力量层次。
他隐隐感觉到,只要能将这股力量吸收,自己将脱离这栋宅邸的诅咒,超脱目前的形态,成为比“妈妈“更加强大的存在……
既然“入大于出”,男孩放弃了逃跑的想法,贪婪地蹲在荒木宗介身后不远处,捧着那两颗人头,吸收起其中的黑色能量来。
如同悄声蹲在大人身后偷看电视的小孩一般,他好奇的眼神不可避免地停留在了矮桌上的便携式DVD播放器屏幕上。
随着他入神地观看,那部便携式DVD播放机屏幕内的黑白录像,播放到了那口森林中的灰白枯井。
但是,这一次画面播放到枯井之后,并没有如之前一般出现那满屏的雪花,而是停留在了那口枯井的画面上。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放在沙发上的电话振动了起来,屏幕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但是,由于下午沉迷工作,某人习惯性地切换到了静音模式,所以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振动了几下之后,电话自动切换到了免提。
“滋滋滋滋……”
一阵意义不明的电流声之后,又再次挂断。
随着一阵微弱的铁器在地面摩擦的声音,屏幕内的口枯井中,缓缓地伸出了一只白色的纤细手臂……
一名长发垂面、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子,双臂撑在井沿上,慢慢地从井内爬了出来。
从井口爬出后,她前弓着身体、低垂着头颅,双手落在身前,两个肩膀一高一低地左右耸动着,一步一步坚实地朝着镜头处迈步。
“原来……实际摸起来更大呢……”
奈何盯了这部录像半个晚上的荒木宗介,此刻正沉浸在某种愉悦的梦境中,无暇欣赏她的表演。
随着白衣女子耸动肩膀、一点一点地靠近镜头,她的整个上半身已经将整个屏幕占满。
紧接着,她突破了次元壁,从那狭小的屏幕内……缓缓地爬了出来。
由于那台便携式DVD播放器自带的屏幕最多不超过8寸,因此与一般成年女性体型一般无二的她,想要爬出来却是有些艰难。
由于屏幕太小,她无法将整个上半身一次性爬出,只能通过先伸出一条手臂、肩膀、脑袋的方式,挤牙膏一般地朝着屏幕外爬出……
随着她的努力,她的半个身子和脑袋已经从那狭小的屏幕内爬出。
白衣女子不知为何忽略了熟睡的荒木宗介,直直地朝着稍远处的男孩爬去。
但是,随着距离拉近,她全身的黑气不断被一旁的荒木宗介吸收,她的动作也变得越发的无力……
无力到,无法将下半身从屏幕中拉出。
当发现这一异状,想要退回屏幕内时,她发现自己的行动力,也不足以完成这个艰巨的任务了。
于是,这名黑发遮面、进退两难的白衣女子,只能以半个身子卡在屏幕外的姿势吊在桌子上方,胸前傲然的存在被挤压出深深的沟壑,无力地挥动着双手、恨恨地盯着不远处蹲在地上的男孩。
就在此刻,离她不远处,男孩双手捧着的那对石制人头,吸引了她长发下的目光。
全身逐渐乏力之下,她敏锐地感觉到了,那对人头中,蕴含着她极为渴望的、目前最为需要的力量。
于是,在强烈的饥饿感驱使下,白衣女子焕发出了强大的执念和毅力……
她那头乌黑的秀发竟然一点、一点地变长,顺着地板蔓延,死死地缠住了正沉浸在愉悦中的男孩。
借着头发的拉动,她无力地滚落在地板上,整个身体总算是从那小的可怜的屏幕中挣脱了出来。
“呃呃呃呃呃……”
那原本正开心地吸收着黑色能量的小男孩被她头发缠遍全身,如同黑珍珠一般没有眼白的双眼一瞪,嘴巴长大到极限,继续用喉头发出那低声的诡叫,仿佛在警告那白衣女子不要再触碰自己。
这一举动似乎起到了反作用。
白衣女子爆发出了坚强的意志,手腕内翻、双肘朝天地撑起身体,朝着那一脸舒爽、萦绕在黑色长发中的男孩扑了过去。
两只怨灵一接触,随即身体扭曲地扭打成一团。
那男孩伸出双手双脚勒住白衣女子的脖子,将其拉得老长老长。
而那女子也不甘示弱,不但用头发将男孩的头扭动了3600度、整条脏兮兮的内裤剥了下来,整个手臂也直接伸进了男孩长大的口中,堵住了对方难听的哀嚎。
纠缠间,两颗人头上的黑色能量,不断地传递给了两只怨灵。
如同食物链压制一般,两只扭打在一起的怨灵身上刚刚转化的黑色能量,又化作黑气,朝着荒木那边涌去。
或许是在“吸油烟机”面前“斗殴”消耗的能量太多、入不敷出……
两只怨灵扭打的动作,逐渐的无力起来,演化为相当滑稽的慢动作。
“呃呃呃呃呃……”
男孩喉头疯狂碰撞,发出求救一般的叫声。
一名怀抱着婴儿、全身布满血污的女性,在此刻出现在屋内,身影不断地闪动着,朝着两名扭打的怨灵处袭去。
楼梯上方,随着男孩的吼叫,三四十名面容惨白、身体发黑、男女老幼形象不一的怨灵,也朝着楼梯下方蜂拥而来。
随着与荒木宗介的距离越发接近,他们的速度整齐划一地被减慢了下来,无力地滚入了前方的“老年斗殴战团”。
231 吾名贞椰子
以男孩和白衣女子为核心、围绕着“赫克瑟姆人头”的争夺,随着大量怨灵的加入,滚雪球一般越发庞大。
无数苍白的肢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缠绕在一起,互相撕咬抓挠插抠吞舔含无所不用其极……
原本是相当惨烈的战况,却因为酣睡在一旁的“荒木牌油烟机”而变得如同菜鸡互啄般软弱无力。
就在此刻,庭院外侧那名敲门的黑影,已经将那鬼婴啃食殆尽之后,穿透玻璃推拉门,迫不及待地加入了战团。
似乎感受到房间内温度的下降,胸口挂着那三角形符纸的羽生舞,紧了紧睡袋,翻了个身,将精致、细腻的臀部曲线对着荒木宗介。
一抹强劲的灵光从符纸上绽放,沿着那高低起伏的完美曲线蔓延而出,在四散的怨气中护住了她。
于是,在美梦中的二人丝毫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几十只怨灵在一旁,因为怨气的不断流失、对力量的渴望驱使,互相蚕食、吞噬着……
后面加入战团的怨灵,明显是和那名男孩同一阵营的,齐心协力地无情撕咬着中间那名屏幕中爬出的女子。
奈何那名白衣女子相当厉害,那些怨灵往往被她瞪一眼,便化作一滩黑水,被长发轻轻一勒、一缠便化为碎片。
但是抵不住这群怨灵数量太多,她的身体也逐渐被啃食出一处处缺口。
被附骨之疽啃食般的痛苦刺激下,白衣女子仰天狂啸,长发四散开来,露出她那巨大无比的黝黑眼球。
然后,客厅里仿若响起了无声的“砰”的一声……
围绕在她周身的几十只怨灵,就像灌满了黑色墨水的气球一般,炸裂了一地。
原本堆积如山的怨灵,瞬间化为墨水一般的“液态怨气”,最终只剩下了满地的残肢、破碎的躯体在木地板上艰难地蠕动着,被白衣女子飘逸的秀发吸入体内。
而那名男孩的躯体,此时已经被白衣女子啃食了一半,剩下的半个脑袋还在白衣女子的口中……
白衣女子似乎因为一瞬间吞噬了太多的怨灵,全身上下长出了如同海葵一般的肢体,无意识地挥动着。
素白的长裙变得破破烂烂,露出了内里具备女性特征的腐烂身躯。
原本掩面的黑色秀发,也化为了暗红色,露出了半只布满血丝的狰狞大眼。
眼看着她即将完全吞噬眼前的男孩、成为这场“怨灵无差别格斗大赛”的胜者,独占那两颗能为怨灵带来无尽能量的“赫克瑟姆人头”时……
那名只剩下四分之一个身体的男孩,口型无声地念叨着“妈妈”,挣扎着将手中死死拽着的一颗人头,用力地扔向了楼梯上方。
随着一阵怨气涌现,一具极具熟女气质、穿着亚麻色连衣裙的身躯,扭曲着出现在楼梯上方。
那赫然也是一名长发披散、体态诡异、满脸血污的女性怨灵。
她仰起头,将空中飞来的石制人头一口吞下。
随即,她双眼翻黑,全身涌动出强大的怨气。
“呃呃呃呃呃……”
她喉头呼应般发出与那男孩同款的低声嚎叫,一边以手腕内翻、臀部高抬、膝盖着地的爬行姿势极快地朝着白衣女子冲去。
白衣女子此刻已经将那名男孩彻底吞噬,转过身,不甘示弱地一口将自己面前的石制人头吞入口中。
然后,她缓缓站起身,左右高低起伏地摆动着身体,主动朝着前方爬行的女子走去。
两名女性怨灵以参加“扭曲姿势大赛”的敬业体态,拉近着相互的距离。
接着,便是第二轮“扭曲格斗大赛”的开启。
那名站着的白衣女子,无论是大眼一瞪、还是发丝缠绕,都会在对方身上爆发出大量的怨气。
而那名扭动着成熟曲线爬行着的少妇,身体恢复能力极为强悍,不管是被发丝割断、还是被目光爆裂掉的残躯,都会飞速地生长回来。
最后,两只强悍的怨灵,以相当狂暴的气势撞击在了一起,爆炸成了一大蓬黑色的液体。
静静跌落在液态怨气中的两颗石制人头,凹陷的眼洞内亮起了暗红色的光芒,仿佛在互相呼应一般。
随后,地面上的黑色液体,以两颗石制人头为核心,缓缓聚集在了一起。
一具崭新的身体凝聚而出,带着强悍的气势从地面站起。
那赫然,是一名身穿亚麻色长裙、四手四脚、头生双面、如同连体婴儿一般的长发女性怨灵。
她的胸口处,正镶嵌着那两颗双眼发光的“赫克瑟姆人头”。
地面上,那兜裆布不知去向、只剩下半个身子和脑袋的男孩,似乎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艰难地撅着臀部爬向那名新生的怨灵,微微张口,似乎在呼唤着什么。
随后,他被“妈妈”那长发缝隙中的双眼一凝视,便化为了一滩墨水似的存在,彻底地回归了母体。
“呃啊啊啊啊……吾……吾乃古神莫瑞安……司掌……战争和死亡……”
那具身影全身上下如同坏掉的电视一般扭动着,缓缓发出两名女性低沉沙哑的合音,竟然开始口吐人言。
“既借汝等怨念重临世间……呃呃呃………当延续汝等姓名和执念……今日起,吾名贞椰子……”
这对“赫克瑟姆人头”,原本是古凯尔特人祭祀古神所用,经历多年时光早已失去神性。
不知为何,今日竟然能融合多名怨灵之躯,让某个沉睡的远古存在重新降临。
这自称“贞椰子”的古神,缓缓转头,视线集中在了靠在沙发上、呼噜震天的荒木宗介身上。
因为,祂感到自己体内充盈而强大的怨气,在不断地流逝、朝着那名男子的方向涌去。
按这个速度,恐怕再待两个小时,自己就会变得比普通的灵体更加弱小无助……
哪怕是数千年前,也没有人胆敢如此冒犯、掠夺古神的力量!
感觉被冒犯,祂长发下方的缝隙,露出两对黑色大眼,朝着那名金发男子用力一瞪。
232 佐酱
随着贞椰子这“风情万千”的一眼,强烈的怨气瞬间在那名男子身前爆开!!
……然后化作凉爽的清风拂面,缓解了客厅的闷热。
预料中目标爆体而亡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让对方睡脸上的表情更加愉悦了。
不对,一定是吾刚刚醒来,对于这具身躯的使用还不太……
双面四手四脚的贞椰子,不甘地伸出长发,朝着男子缠去。
那头漆黑靓丽的秀发一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顿时消散为怨气,被吸入了体内。
更可怕的是,其中一缕长发,竟然从发梢开始渐渐化为白色荧光,朝着贞椰子蔓延而来。
“呃呃呃……这是……不可能……”
那发丝上圣洁的荧光,在贞椰子看来,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可怖。
祂果断地伸手一扯,将满头的秀发如同假发一般摔在地上,露出了有着四只黑眼的两副恐怖面容。
顶着和尚一般的光头,贞椰子毫不犹豫地化为一滩黑水,融入了地板下方。
只剩下那头秀发,在地面化作光点消散。
稍后,两对黑色的双眼,出现二楼栏杆的缝隙中,贪婪而惧怕地盯着客厅内熟睡的男子。
方才若非祂身为古神见识渊博、反应迅速,差点就被对方毁掉这具身躯、直接回归达努神界了。
虽然在这个距离,体内的怨气依旧会缓缓地被对方吸收,但是祂却舍不得离去。
那名男子的躯体,与自己现在降临的这副低级的残躯相比,仿若至高无上的圣躯,若是能得到,定能让自己重获死亡与战争的神权,甚至超越从前也说不定。
……
就在古神化身“贞椰子”降世的时候,第九课指挥室内,一众探员和除灵者依旧躺在床上、听着音乐,已经有半数陷入了轻度的睡眠。
“报告,目黑区警署在一个小时前接到报案,一名男子在网咖内双腿突然消失、大出血死亡……”
信息组的一名探员走到望月绫乃身边,小声地汇报道。
“知道了,立刻派人过去取证、整理案件情报。”
听见这个噩耗,望月绫乃只觉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依托网络传播、完全随机选择目标的这首“杀人歌曲”,不知道要等待多少年才会“选中”指挥室内的“诱饵”。
在这期间,又有多少民众的生命会被夺去、多少家庭的幸福生活从此中止、多少人从此陷入无尽的悲痛中。
“课……课长……你听……山田君……”
就在望月绫乃焦虑的时候,一名正在监听的探员小心翼翼地将频道调到了山田健吾那里。
原本打着呼噜的山田健吾,此刻不知为何安静了下来。
除了携带了符纸,每一张床都设置了监听、收音、急救、堵塞口腔等装置,尽可能地保证“诱饵”的安全。
望月绫乃拿起耳机侧耳倾听了起来。
“佐知子~从小就叫自己佐酱”
“真可笑啊~佐酱。”
这是一首空灵、古朴的歌谣,那哼唱的女声十分甜美,又因为咬字稍显模糊而多了一份诱人的稚嫩感。
但是,这首歌并不存在于山田健吾所收听的网络电台播放列表内。
《佐子》!
“终于……见面了,杀人歌曲……还是应该叫你佐子吗?”
望月绫乃有些古怪地看了一眼山田健吾,朝着一旁的探员做了个手势。
该说幸运还是倒霉呢,时本老师这个关门弟子,似乎对怨灵有着相当强的吸引力……
不论是他之前在大学遭遇的各种怨灵,还是之后的“下水道爆裂者”、以及这次的“杀人歌曲佐子”,明明是随机选择目标杀戮的怨灵,却无一例外地找上了他。
“她很喜欢香蕉,从小却每次只能吃半根”
“真可怜哦~佐酱”
耳机内,歌谣还在继续……
一旁的探员遵照望月绫乃的手势,拿出一个皮带连着的多孔小球,塞入了山田健吾的口中,然后用皮带勒得死死的。
“唔唔……”
口中含着那颗密布镂空小洞的球,山田健吾的口水不断地从两侧滴落,露出了羞耻而舒适的表情。
纵然如此,他却似乎因为那首歌曲而陷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并没有醒过来。
望月绫乃一黑一蓝的双瞳,不断地在山田健吾身上扫视着,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除灵者协会的人都知道,“哲学剑士”山田健吾,可是习惯连内裤和X眼里都塞满符纸的男人。
若是有怨灵缠身,他周身的符纸不可能没有任何反应。
“佐酱早就去了远方,应该会忘了我吧”
“真寂寞啊~佐酱”
“找上了健吾这小子吗?”
歌曲已经接近了尾声,原本睡在床上时本一郎,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来,指缝中夹着几张符纸,站在一旁戒备着。
年纪大了睡眠本就不好,加上最近执行任务昼夜颠倒,这几天晚上他都睡不着。
望月绫乃对他点了点头,全神贯注地听着耳机里的歌谣。
“佐酱呀~被电车夺去了双腿哟,要借你的腿来走路哟”
来了……
“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就是这一句。
“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一道男声,悠然地在指挥室内跟着唱出了这一句。
嘴巴被塞住的山田健吾,自然无法跟着唱出这一句,他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羞耻的状态,睡得依旧香甜。
唱出这一句的,是望月绫乃身后不远处,负责监听山田健吾的那名探员。
“糟糕!!!这首歌……并不只是锁定一名听众,而是有着传播给其他听众的能力!”
望月绫乃快速回头,看向那名表情迷茫,还在喃喃地唱着歌谣的探员。
由于考虑到这种情况,负责监听的探员,身上也同样配备了防身的符纸的。
“前。”
时本一郎已经极有默契地,将手中的符纸抛向了那名探员。
九字真言·宝葫芦印。
一股灵力瞬间覆盖上了他的身体,就连望月绫乃的双瞳也无法锁定那名探员的气息。
“就是今晚啦~佐酱”
频道内外,探员和“佐子”合唱的歌曲已经来到了尾声。
233 她很喜欢香蕉……
一曲唱罢,那名探员依旧如梦似醒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他身后的过道上,不知何时趴着一名长发垂面、全身布满暗红血瘀、皮肤呈粉色的年轻女子。
她穿着有些过时的高中制服,略长的裙摆空荡荡地拖在地面,赫然只有半个身撑起的上半身。
见她这幅模样,望月绫乃立刻与脑海中,2CH论坛内流传的资料印证了起来。
佐子。
“嘻嘻……”
佐子抬起头,对着一旁的那名探员幽然一笑。
“佐酱,要借你的腿走路咯。”
她用软糯稚嫩的声音,有些笨拙地说道。
“她的杀戮规则已经达成,赶快阻止她!”
时本一郎和望月绫乃及有默契,瞳术的火焰和闪着灵光的符纸已经在那地面的半身女鬼身上爆发。
跟着这个怪异哼唱了歌曲的听众,居然连宝葫芦印也无法屏蔽掉它的锁定追杀。
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佐子化作怨气消散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时,山田健吾和常田广志也已经翻身而起,打量着场间的情况。
“似乎……解决了?”
望月绫乃蓝色的左瞳化为金色,扫视了一圈指挥室内,并没有发现异状。
然后,她的视线落到了依旧带着耳机、一动不动,全身散发出磅礴菊纹灵力的藤原拓海身上。
“藤原拓海没有出手,还在继续听着电台……难道……”
望月绫乃眼波流转,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课长,就在刚才,琦玉县又出现了同样的案件,一名正在听电台的出租车司机和后座的乘客,同时失去了双腿,还造成了连环车祸!”
一名探员的话,打破了指挥室内的寂静。
“果然……逃跑了吗?”
这首歌,竟然能够同时对多名受害者发动攻击,这是望月绫乃完全没有想到的。
难道,那首歌才是怪异本身,而那怨灵,只是因此产生的表像而已。
想到这里,她不禁佩服地看向依旧躺在床上,全身却兴奋地散播着强大菊纹灵力的藤原拓海。
不愧是“四千年一遇的神眷者”,如此闻所未闻的怪异,竟然完全无法干扰他的心境。
他依旧冷静地听着电台,难道是想要让那怨灵直接找上他,正面对决吗?
“立刻对刚才那首歌的录音进行销毁,避免造成进一步传播。”
望月绫乃扭头,对身后那名刚刚从怨灵手下逃生的探员说道。
第九课在监听所有播放频道的同时,自然设置了录音的功能。
但是考虑到这首歌可怕的传播能力和非指定的特性,留下录音有可能导致怪异的规则升级、甚至进一步强化等未知的结果。
那名探员坐在位置上,没有说话,眼神依旧茫然地盯着面前的屏幕。
“喂喂,没事吧,你小子不会吓尿了吧……”
“滴答……滴答……”
身旁的同事轻轻地推了推他,忽然听见水滴落的声音。
一推之下,那名原本一动不动的探员,无力地软倒在了地面。
泊泊的鲜血,不知何时,正以他的位置为中心,如潮水般朝着四周蔓延。
倒在血泊之中的探员,双腿不知何时齐根断裂、不翼而飞,只剩下胸口化为灰烬的符纸,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场间的众人。
《佐子》,不知何时,已经夺走了他的双腿。
“这……”
就在指挥室内一片寂静,众人被这怪异无解的规则震撼时……
“佐知子~从小就叫自己佐酱”
“真可笑啊~佐酱。”
那首歌谣,竟然同时开始在指挥室内的耳机、通讯频道和音响里响了起来。
“赶快关掉!”
望月绫乃朝着几名探员吼道。
“已经在第一时间切断了房间内的电源!”
一名探员答复道。
“她很喜欢香蕉,从小却每次只能吃半根”
“真可怜哦~佐酱”
纵然切断了电源,那首诡异的歌曲,依旧在继续。
“烈盐乱舞!”
常田广志翻身而起,手中洒出大量带着胡椒味的驱魔盐。
指挥室内,如同下起了一场大雪,无论是人还是设备,都被细细的盐晶覆盖。
做完这一切以后,常田广志锐利地扫视着场间。
面对这种无形的怨灵,驱魔盐大范围覆盖,是最好的侦测手段了。
随即,无数被取下丢在一旁的耳机和播放设备上,都因为覆盖了驱魔盐,而产生了大量的黑气。
“这个怪异附身在播放设备上!对那些设备除灵!”
彻底清醒过来的山田健吾反应极快,拿起手边的符文剑直接将身前的几个耳机斩碎。
另外几人也纷纷运起灵力,朝着周围的耳机和播放设备施展着除灵手段。
纷乱的场间,只有不知何时取下了耳机的藤原拓海,依旧气定神闲地盘坐在床上,紧闭着双目,口中喃喃着什么。
随着数个播放设备被除灵,那首歌谣的音量也逐渐弱了下来。
但是,歌曲依然在继续着。
“佐酱早就去了远方,应该会忘了我吧”
“真寂寞啊~佐酱”
因为,在场的每一个人身旁,不知何时,都多出了一具穿着高中校服、趴在地上的半身女性。
她们正微微张口,用甜美的嗓音、童真的语调,轻轻地哼唱着。
佐子,竟然不止一个。
“那首歌才是本体……不能让她唱完!规则一旦完成,就麻烦了!”
时本一郎大声说着,手中符纸连连飞出,打得数名“佐子”魂飞魄散。
探员们也都纷纷拔枪,顾不得流弹的问题,朝着最近的怨灵射击着。
一时间,指挥室内鸡飞狗跳、枪林弹雨。
可是,那催命咒一般的歌谣,依旧回荡在指挥室内。
“佐酱呀~被电车夺去了双腿哟,要借你的腿来走路哟”
“我的腿没有了,你的给我好吗?”
歌曲接近尾声,数名探员已经神色迷茫,开始喃喃地跟着歌唱起来。
“不要找上我……不要找上我……”
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趴在床边“温柔”地盯着自己、轻声歌唱的女性怨灵,早已经取下耳机的藤原拓海赶紧闭上了眼。
他已经被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
234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报名参加今晚这个任务,藤原拓海肠子都悔青了。
之前偷瞄到那名只剩下半个身子的探员的惨状之后,能够坚持坐在床上不晕倒不尿床,已经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他本来打算带上荒木宗介,以家族“助手”的身份参与任务,增加个保险的。
万幸,那家伙因为工作拒绝了自己的邀请。
就算那家伙过来,以他那半妖血脉,拿这无影无形、强大除灵者都束手无策的怪异,也是没办法的。
哪怕胆子再小,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将朋友卷入危险的任务中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干不出来的。
毕竟,手办和游戏堆积如山的他,朋友却只有这一个。
“对了……阴……阴阳术……”
下意识地,藤原拓海手中凝聚金光。
危机之下,他使出了自己曾经最擅长的一式阴阳术。
“阴阳术……”
明治神宫的主殿,是不向一般民众开放的。
鸟居后方,有一座拜殿,才是供普通民众参拜的场所。
民众想要进入拜殿参拜,也必须经过神官的净化仪式才能进入,否则只能在拜殿外参拜。
“……净化祈福!”
当初年幼的藤原拓海,也曾每日被分派到拜殿之前值守,主持各种仪式。
净化仪式,便是藤原氏神官最为熟悉、每天要为前来参拜的民众和高官施展上百次的术式。
同时,每年都有多场涉及民众、皇室、财团甚至人气偶像等各类人群,包括新生儿命名仪式、成人礼、毕业典礼和婚礼在内的各种人生重要仪式在明治神宫举行,需要神官主持祈福仪式。
为了贪图方便,年幼的藤原拓海索性将这两式合二为一,化作了兼具两者效果的复合术式。
这一举动,曾经让藤原大神官引以为傲了许久。
纵然荒废修炼多年,这使用过上千次的一招却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了藤原拓海的骨子里,时不时还用在养护珍藏的手办上面。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生死之际,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他如同呼吸般自然地驱动了这一术式。
阴阳术·净化祈福。
以藤原拓海为中心,气势磅礴、神圣不可侵犯的菊纹灵力扩散而出,覆盖了整个指挥室。
被那华丽菊纹灵力包裹,数名探员的眼神竟然恢复了清明。
同时,几名除灵者身上金菊绽放,只觉周身凝聚了浓厚的气运之力。
剩下的数名“佐子”被他那术式沾上,如同被火焰灼烧了一下,却并没有消散。
“就是今晚啦~滋滋~佐~滋滋~酱~滋……”
那歌谣的最后一句,混合着不明的电流杂音,却依旧坚挺地被她们唱了出来。
听见这最后一句歌词,望月绫乃露出了绝望的眼神。
她能感受到,藤原拓海使出的,是闻所未闻、相当高明的复合阴阳术。
除了能净化诅咒、厄运之外,似乎还能通过祝福让人在短时间内变得极为幸运。
但这样的术式,并不足以彻底净化这强大的怪异。
“这些怨灵,并不是本体……本体应该是那首在网络中、能够召唤‘佐子’的那首歌谣。”
和之前一样,只是清除那些“佐子”,并不能阻止那首歌谣的杀戮。
就在众人静待失去双腿的痛苦时,趴在地上的那几名“佐子”,却突兀地消失无踪。
只剩下在场的人面面相觑。
指挥室内,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明明歌谣已尽,却无事发生。
……
五分钟前。
台东区,废弃宅邸。
“佐知子~从小就……”
打着呼噜的荒木宗介,耳机里的音乐忽然变换了旋律,调到了一首古朴的童谣。
“滋……喜欢……滋滋……香蕉……”
忽然,一股强大的怨气从荒木宗介的耳机钻入他耳内,随后整个耳机绽放出荧白的电芒……
“啊,痛痛痛……”
耳朵突然被电击,唤醒了沉睡的荒木宗介。
他如同受惊一般翻身坐起,扯下头上已经焦黑的耳机。
“这劣质玩意儿,漏电了?”
那原本在天花板缝隙中窥视着的四只眼睛,眼神忽然变得惊恐,瞬间隐匿在了黑暗中。
刚刚祂亲眼窥见,通过某个“通道”前来、应该是与自己一样窥探着那具圣躯的怨灵,对那名男子发动了“自杀式攻击”。
却只是被对方轻轻触碰,就回归了世界本源。
虽然发动攻击的怨灵在祂看来相当弱小、勇气可嘉,但那名男子压倒性的力量层次,也足以让祂心惊胆颤。
自己降临的这具身体本就十分虚弱、又因为之前“忍痛脱发”而元气大伤。
若是祂给时间恢复,上限应远不止此,当与那名男子有一拼之力。
“沉睡者……”
似乎被惨叫吵醒,坐在荒木宗介对面的羽生舞,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
她这一坐,原本盖在胸前的丝绸睡袋随即滑落到了胸口上平放。
窗外的月光和应急灯光交映之下,她半个滑腻的香肩和胸前的马里亚纳海沟显得更加的娇媚诱人、深不可测。
“呃啊……”
突然看到这副美景,荒木宗介不久前才遭受重创的鼻孔又是一痒,连忙昂起头。
随即,羽生舞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到他缓和了蠢蠢欲动的鼻血,羽生舞已经在睡袋内穿上了那身白大褂,从里面钻了出来。
我刚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去给真实之眼补充一下能量块……”
羽生舞站起身来,递过一包东西给荒木宗介。
她这颐指气使地一站,那白大褂根本包不住那对光滑细嫩的大长腿,顿时闪瞎了荒木宗介的眼。
而且,通过那白大褂之下的身形,以及依旧放在睡袋旁的贴身衣物判断,那身白大褂里面,应该什么都没穿……
荒木宗介好不容易扼杀在摇篮里的鼻血,顿时如同喷泉一般涌动而出。
他连忙一边拿纸巾塞住两个鼻孔,一边接过对方递来的那包“能量块”。
“不就是相机电池嘛……”
一边碎碎念着,荒木宗介一边走到客厅的几部“真实之眼”处,给相机换上了电池。
“等等……我也……一起上去……”
待他拿着电筒准备上楼去给另外两台“真实之眼”更换电池的时候,只穿着白大褂、露着大长腿的羽生舞也跟在了他后面。
235 线索的另一头
看到羽生舞晃着蜂腰翘臀和白大褂下方的大长腿接近,荒木宗介赶快目不斜视地继续上楼、避免自己再次被扣掉HP。
这份月薪不低的工作果然不好干,消耗太大,营养完全跟不上啊!
“你……你在这里待机一下。”
上了楼梯,羽生舞有些僵硬地吩咐了一句,径直进了厕所。
虽然已经停水,但是排水系统还在,下午的时候荒木宗介已经按她吩咐,奢侈地提了一大桶矿泉水去厕所,用来补充马桶水箱。
似乎,也不是说起来那么不怕嘛。
为什么这样的科学天才少女,要坚持研究这种稀奇古怪的课题呢。
看着对方有些怯怯的背影,荒木宗介守在厕所门口的走廊,胡思乱想着。
就在羽生舞进入厕所时,一道黑色液体沿着地板缝隙,朝着厕所内流动着。
正是忍耐着怨气流逝,在屋内流连荒木宗介那精壮的肉体、久久不愿离去的贞椰子。
此时见两人分开,祂便想趁机进入厕所,侵占那个女人的身体,借此要挟那个能吸收怨气的诡异男子。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一串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
这……
这是……
荒木宗介的耳朵如同狗一般动了动,脸上顿时浮起一阵异样的红晕,露出了拉长人中的微妙表情。
随着他呼吸加速,塞住鼻孔的两坨纸巾,顿时飞射而出,落在卫生间前面的地板上。
好死不死地,拦在了地板下方流动着的黑色液体之前。
那纸巾上凝固的血液,似乎对贞椰子有着无尽的吸引力。
祂毫不犹豫地将那两团纸巾上的血迹抽走,融入了自己体内。
血滴入体,如同强硫酸一般,将在祂化作的黑色液体不断腐蚀、削减。
“呃呃呃呃呃……“
这正是之前差点沿着发梢沾染上祂身体的、让怨灵成佛的恐怖力量。
这顿时吓得祂大惊失色,如同逃命一般化作一条长长的黑线,飞速地朝着客厅流去。
那条黑线的最后端,开始绽放出圣洁的荧光。
那一点白色荧光,索命一般追随着、侵蚀着……
纵然身为古神,或许是降临的身躯太过虚弱的关系,这几滴有着无尽吸引力的血液,似乎也不是祂能消受的。
那慌不择路的黑色液体,被那白光一路追杀蚕食到只剩下拇指大一团,才直直地钻入了那台便携式DVD播放器的屏幕,跳入了屏幕内的古井中。
随即,屏幕上的雪花点化作横线,直接熄灭了。
“哗啦啦。”
随着奢侈的冲水声响起,羽生舞从厕所走出,跟在不敢回头看的荒木宗介身后下了楼。
既然醒了,这位“疯狂科学家”,自然而然地检查起荒木宗介的试验数据来。
“什么,在试验中途睡着了……你太倦怠了,沉睡者。”
“诶,那两颗‘赫克瑟姆人头’怎么不见了,滚到哪里去了?”
这时,荒木宗介才发现那两颗简陋的石人头,不知道滚去哪里了。
“那可是重要的实验素材啊,我好不容易从露……暗黑学术界重金买回来的,找不到可要从你工资里扣钱!”
将那台便携DVD和故障的耳机收入行李箱的某位资本家如是说道。
“真可惜呢……虽然你在试验中途睡着了,不过或许诡异的催眠能力才是那部DVD蕴含的隐能量场也说不定……”
一边说着,羽生舞一边在笔记本电脑上记录着试验数据。
也不知道她是觉得实验体中途睡着可惜,还是在为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而可惜。
“这么下来……还没试验过的都市传说项目还有2155项呢……可恶,暗黑学术界那帮家伙太疲软了,最近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实验素材啊!”
一边记录着,羽生舞一边抱怨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似乎是在苦恼在露天拍卖网站上买不到足够的都市传说试验道具?
荒木宗介如是想到。
“哼哼,沉睡者,看你那眼神,一定是在好奇,我实验的都市传说项目从哪里来的吧?“
看到不断用眼角瞟着自己的荒木宗介,羽生舞得意地问道。
“没有没有,我一点都不好奇……”
荒木宗介连忙否认。
我只是在偷瞄你那令人在意的……
“那就让我大发慈悲地满足你的好奇心吧……掌握隐能量场、制造都市传说的黑手,就隐藏在这里面!”
丝毫没有好好听荒木宗介的话,坐在他对面的羽生舞,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过来对着他。
那熟悉的网页界面,赫然是……
“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这么……科学的吗?”
荒木宗介只觉一阵无力。
我就说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和背景故事,怎么有股熟悉营销文的味道。
“对,一切线索的尽头,都指向了这个论坛板块……”
在幽暗的灯光下,羽生舞如同名侦探一般摸着尖尖的下巴。
似乎很少和人谈起这些事情,又或许是莫名地信任荒木宗介,她似乎来了聊天的兴致。
“这一定是宇宙意识指引着我们发现的!最近几年,网站搜集的凶宅诡异案件信息,在这个论坛板块内流行过的都市传说里,都能一一印证吻合,匹配成功率高达67%……”
有人死的房屋,就会变成凶宅。
依赖于超级黑客厚海陆斗的手下那帮“爬虫”的强大数据抓取能力,“小心!凶宅鉴定”网站每日从网络、媒体、警方以及各大论坛内获取着大量的凶宅信息。
这里面也包括了那些因为都市传说、诡异案件而成为凶宅的房屋,以及诡异的案件传言。
嘴巴被剪刀裂掉后大出血死亡、自称体内塞满眼球而窒息死亡、失踪后被分尸成一块块然后寄回自己家里、收到写着“轮到你了”的纸条后一周死亡的……
最近几天甚至出现很多家里蹲双腿不翼而飞、大失血死亡的案件。
而这些诡异案件的特征,通过大数据筛选,总能在2CH论坛内找到对应的都市传说。
“嘛,或许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些奇怪的案件,所以才有人以讹传讹、借此编造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发到网络上博人眼球。”
荒木宗介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触摸板上翻动着,双眼却不受控制地在桌下羽生舞那对大长腿上扫视着,“一不小心”就又双叒叕习惯性地点进了本子板块。
236 都市传说制造者假说
“嘿,我们最开始也认为这是以讹传讹,直到宇宙的意识,再次给了我们指引……原来你喜欢的是这种非人类的类型吗?”
“不……我只是开拓一下眼界,我平时看的都是比较普通的……”
羽生舞夺过电脑,关掉了荒木宗介刚刚“一不小心”点开的本子区页面,飞快地打开了一个文件向他展示。
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张密密麻麻的树状图形表。
一侧记载了众多诡异案件的发生时间,另一侧则记载了2CH论坛都市传说板块的对应帖子。
“事情的真相,已经尽在我的掌握之中!”
“这是啥?”
看着图形表上密密麻麻的信息,和屏幕后方一脸得意的羽生舞,荒木宗介一脸的迷茫。
“这是我一时兴起、安排手下黑客不完全统计的时间线……”
“看不出来吗,或许这就是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区别吧……通过时间线比对可以发现,都市传说帖子的发表时间,总是在对应的案件之前。”
羽生舞一脸“我大慈大悲告诉你好了”的表情继续说道:“所以我大胆假设,一定是黑爪的人,在通过论坛创造隐能量场生物、杀戮民众,妄图通过传播恐怖进一步获取更多隐能量场、动摇整个世界!
“为此,我曾经指示手下某个不知名的超级黑客,尝试入侵2CH论坛,获取版主IBM700的权限……结果却发现,那个账号的防御程度,已经远远超越了世界一流的黑客,这里面绝对有大问题,一定是黑爪在幕后……”
这么说着,羽生舞打开了一张十二边形的图像。
“你看,这是我在‘都市传说制造者IBM700假说’的基础上,通过大数据采集行文风格、发帖时间、行为偏好、怪异癖好、近期风格变化等细节,模拟出的那名幕后黑手的人格特征造型图……”
那张十二边形的图像上,中间变形的阴影极度地偏向外侧的“反社会”、“消极”、“男性”、“宅”、“30岁以内”、“缺爱”等等词汇。
看起来,这形容的一名相当阴郁死宅反社会的年轻男子。
“等等,就这么一头扎入这种毫无根据的假说也太轻率了吧……也有可能是有人根据网友杜撰的都市传说,故意进行模仿犯罪、制造恐慌,所以案件才会发生在发帖时间之后呢?”
被一大串专业名词弄得头晕脑胀,又总感觉哪里不对的荒木宗介,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至于那位勤勤恳恳做了这么多无用功的“不知名的超级黑客”,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模仿犯吗……这一方面的可能性居然被我遗漏了……疯狂科学家的逻辑,应该是无漏的才对……是对于犯罪心理的实际经验不如‘沉睡者’吗……看来回去要让厚海把数据模型全部推翻、重做一个模仿犯的人格特征造型图……”
似乎被荒木宗介问住了,羽生舞瞬间面色苍白、陷入了沉思。
沉睡在秋叶原某处的厚海陆斗,忽然被自己的口水呛醒。
……
六本木。
“阿……阿嚏!!!空调开太冷了吗?”
吹着空调、喝着冰可乐、看着动漫的“都市传说制造者”月影千草鼻子莫名一痒,打了个喷嚏。
在即将打出喷嚏的瞬间,他灵敏地将脸转向了那台老式笔记本电脑,避免了另一个屏幕内“从零开始的鬼世界生活2”里面那位可爱的银发尖耳女主遭到污染。
在擦拭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飞沫时,他的目光被游戏地图内的异常所吸引。
地图上,标注着“贞子”的黑色漩涡,如同瞬移一般闪烁到了另一个位置。
这倒没什么奇怪的。
这个“作品”,和“佐子”是差不多时间创作、同一类型的怪异,都能够凭借歌曲、视频之类的媒体传播自由移动。
关键是,“贞子”的黑色漩涡,移动到了标注着“诅咒本屋”的黑色漩涡之上。
难道,有人那么倒霉,同时惹上了自己这两个作品吗?
自从平将门和无头骑士消逝之后,月影千草近期的“作品”都在顺应着“互联网+”的发展浪潮,朝着网络媒介、诅咒等难以琢磨的传播方式发展。
除了“贞子”和“佐子”之外,他还试着将网友们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诅咒本屋”投影到了现实。
或许由于网友们作为创作素材的那栋房屋本就存在、规则也接近的缘故,“诅咒本屋”竟然顺利地被投影到了那栋废弃的房屋之上,顺便驾驭了那凶宅内原本就存在的诸多怨灵,使其成为了围绕在那个黑色漩涡周围的小黑点。
其中一个略大的黑点上,赫然标注着“伽椰琴”。
那赫然是曾经在这栋凶宅内死去的前任住户之一。
根据他的规则,凡是进入过那栋房屋的人,都会沾染上“咒怨”,遭到以“伽椰琴”为首的怨灵们不死不休的追杀,受害者的灵魂也会回到那栋宅邸、成为新的“咒怨”。
标注着“贞子”的漩涡与“诅咒本屋”重合之后,如同互相争斗一般纠缠在了一起……
看着两个黑色漩涡不断互相吞噬、缩小,月影千草揉了揉眼睛。
这可是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他的作品之间,按道理是不会互相攻击的。
“隙之眼”甚至和“裂口女”成为邻居,互助互望、友好相处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究竟是规则上的冲突、还是别的原因,竟然让这两个作品如同生死宿敌一般开始拼命。
另一个更加可怕的想法,笼罩住了月影千草。
既然作品之间也存在着互相吞噬的可能,那么是不是自己的“作品”也有可能伤害自己呢。
还不待他沉思,更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发生了。
地图上标记着“佐子”的黑色旋涡,从涩谷直接瞬移到了“诅咒本屋”的位置。
由于作为歌曲的“佐子”可以同时攻击数人,所以时常在地图上四处闪烁,甚至分裂为许多小型旋涡“多线操作”。
这可是最近为他赚取了相当多怨气的“得意之作”。
然后,刚刚抵达“诅咒本屋”的位置的“佐子”,消散了。
“我……我可爱的佐酱……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影千草满脸苍白地拿过鼠标,在地图上大海捞针一般寻找着佐子的位置,希望只是自己眼花了。
可是,地图侧面的“作品列表”,残酷地告诉着他,这个作品,没了。
就在他如同被盗贼敲了一记闷棍、寝取了心爱的女人一般心痛不已时……
放置游戏地图上,标注着“贞子”和“诅咒本屋”的黑色漩涡,已经合二为一了。
237 黑袍神父
游戏地图上新出现的漩涡,竟然和之前的平将门、现在的地狱之门一般,是灰白色的。
“鬼……鬼神?!”
月影千草惊喜地叫了出来。
“贞椰子……没听过的名字呢……”
他只觉得人生的大起大落太快,实在是太刺激了。
不一会,那名为“贞椰子”的灰白漩涡,不知发生了什么,忽然缩小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灰点,随即快速地从原本的位置,移动到了地图的角落。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原本的两个新作品,竟然融合成了强大的鬼神,还继承了原本的传播规则……这是否和‘作品’借助了现实物体投影有关呢,还是说那个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能让作品融合?”
一脸狂热的月影千草,双手飞速地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
无论是上次的平将门,还是这次的贞椰子,似乎都是和现实存在的传说相结合,才获得了晋级鬼神的机会。
他决定全面分析“贞子”和“诅咒本屋”的规则,以及那栋凶宅的相关资料,以尝试破解作品融合为鬼神的秘密。
如果能搞清楚这其中的规律,岂不是可以人为地制造鬼神?
至于佐子……是谁?
……
几日后,成田机场。
“已经十年了吧,东京蔚蓝的天空离大地还是这么的近……真是久违了,和平的气息……”
一名提着行李箱、满头卷发、穿着黑色罗马领长袍、胸口挂着十字架的中年黑人,一边用口音浓重却异常工整的日语感叹着,一边沿着扶梯从飞机上走下。
仰望着眼前的天空,他如同品尝美酒一般,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怀念、痛苦与坚毅交织的神色。
原本拥挤的下机扶梯上,他的周围却异常空旷。
虽然脸上带着相当慈爱的微笑,碍于他超过一米九的身高、一身黑袍也遮不住的结实肌肉以及一笑就亮瞎人眼的炫目白牙……
导致他前后方正在下机的乘客们,不是夺路而逃就是踌躇不前。
“锡耶纳叔叔。”
接机口处,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那是一名双瞳异色、梳着金色双马尾、身材娇小的少女。
“噢!!!!绫乃酱,好久不见,还是这么娇小可爱呢……”
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女,名为“锡耶纳”的中年黑人,露出了真切的笑意,一口白牙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明明离上次见面已经整整十年了,被锡耶纳叔叔这么评价,我可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望月绫乃故作生气地抱怨着。
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过目不忘的望月绫乃,可是将人生中每一刻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就像存在档案室里的资料,随时可供翻阅、回放。
这名为“锡耶纳·圣·迭戈”的大叔,是她母亲的挚友。
两人上次见面,还得追溯到她六岁的时候了。
得到对方如此评价,岂不是等于她这十年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根本没有在发育吗。
“别生气别生气,叔叔日语不好嘛……主说,你起初虽微小,你终究必发达。”
黑袍神父讪笑着补救道。
看着上次分别时还在哭鼻子的小女孩,现在已经长成水灵、独立的少女,锡耶纳自然是老怀大慰、热泪盈眶。
他伸出手似乎准备摸摸对方的头,却又在望月绫乃的眼神下悻悻地收了回去。
记忆中某个略微模糊的面孔,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真是,越来越像了啊。
“这一位,是我的搭档,第九课的副课长,岩田武。”
望月绫乃干练地向锡耶纳介绍了自己身旁同样高大的岩田武。
“梵蒂冈教廷,异端审判所,黑袍神父,锡耶纳。”
锡耶纳微微一笑,和只比他矮几公分的岩田武握了下手。
“这……”
两人双手相握,岩田武瞬间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并不是这名黑人神父的手臂太过强健有力,或者说趁和他握手的机会扣了扣他的手心之类的原因。
而是因为对方的拇指和食指夹缝、食指左右两侧和掌心处,都有着一层厚的夸张的老茧。
这些个位置的厚茧,自然不是打……能打出来的,只能是枪茧。
“岩田君,似乎也是玩枪高手呢,在哪里服过役吗?”
似乎看透了对方的想法,锡耶纳坦然地一笑,主动发问。
“服役倒没有,只是在芬兰受过训……”
“芬兰?白色死神那帮玩狙的家伙吧,那种战斗方式,一点也没有激情呢。”
被锡耶纳一口叫破了自己受训的秘密部队番号,岩田武面色一肃:“阁下……是如何得知的?”
“食指第一指节、中指、无名指和小指第三指节的茧……不是全都写在你手上了吗?”
笑嘻嘻地说着,锡耶纳抢先开门,进入了路旁的黑色商务车。
“中午吃拉面吧?在中东那种鸟不生蛋、洗个澡都要担心肥皂炸弹的地方呆了超过十年,我可是超超超超……怀念日本的美食呢!”
只剩下岩田武在车门外,有些发呆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与一般的枪手不同,狙击手不会经常射击,但是在等待战机时通常都会将食指用力地摁在扳机护圈上,所以除了中指、无名指、小指第三指节的枪茧之外,食指第一指节也会有特别的枪茧。
这名黑人神父,似乎不是看起来那般大大咧咧,竟然在一个握手之间,便洞察了如此多的信息。
究竟,是何方神圣……
“锡耶纳叔叔,可是唯一一个在中东的战火之中,存活了超过十年的教廷代表呢。”
在他身后的望月绫乃,轻轻地说了一句。
“锡耶纳叔叔特地绕路来东京转机回梵蒂冈,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
商务车行驶在路上,望月绫乃装作不经意地问道。
日本,私底下被称为阻碍基督教世界化的最后一片“上帝禁土”。
基督教自1549年随传教士沙必略传入日本,在经过本土化后,逐渐获得日本人的认同。
后来,因为基督教徒发展过快、教义与日本传统文化冲突等原因,丰臣秀吉和之后的德川幕府,多次下发禁令,禁止基督教传教士踏上日本的国土。
这一行为,导致了后续天草四郎时贞发起的岛原之乱等多起基督教徒叛乱。
抵制基督教的传统,至今依旧被日本皇室和政府延续了下来。
基督教的灵力者因为很容易引发“神迹”、影响民众等原因,原则上不能长期在日本逗留。
“嘿嘿,叔叔我可是在中东那种上厕所手纸都没有、全靠一根管子解决的地方勤勤恳恳工作了这么久,当然要趁这次回教廷述职的机会,来日本度度假、拜访拜访故人了。”
听见望月绫乃的问题,锡耶纳兴奋地看着两旁飞速后退的街道,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主说,不要为明天忧虑,明天自有明天的忧虑。”
看着对方没心没肺模样,望月绫乃皱了皱眉,不再说话。
虽然对故人到访日本很是开心……
可若这位故人,恰好是个随时可能招来麻烦的火药桶的话,就怪不得第九课如此重视了。
238 故人已逝
翌日下午。
神奈川县,横滨市郊外,小雏菊福利院。
这是一间由斑驳的三层小楼、加上宽大的操场组成的破旧福利机构。
“原来如此,月影君已经在四年前去世了吗……”
办公室内,高大的锡耶纳,正一脸唏嘘地和一名中年男子交谈着。
“是的,虽然是癌症,但是走的时候很安详,还请节哀。”
他身前那名穿着旧西装的中年男子,微微点头。
“愿他在主的怀抱里安息。”
锡耶纳叹了口气,隔空划了个十字,拿起胸前的十字架项链亲吻了一下。
这位曾经一起共事、二十二年前断了音讯的故人,又在十年前突然写邮件给自己,说这期间一直在福利院工作,就已经够让人惊讶的了。
却没想到,再次踏上日本的土地时,对方已经回归了主的怀抱。
门框后侧,依稀可以看到一颗颗小小的脑袋,正挤来挤去地打量着办公室内的情况。
“哇哦,真的是黑人呢,活的黑人!”
“让开点,我都看不到了……好高大呢!”
“那是,我以前偷偷听荒木哥提过,这些黑人,随便挑一个都相当粗壮持久……”
双手抱胸(?)靠在走廊上的望月绫乃,一脸黑线地看着几名穿着背心、短裤,年龄从五到十二三岁不等的小男孩,自以为隐蔽地扒在门框上,好奇地打量着里面的“黑大壮”锡耶纳。
也难怪,在这小小的福利院里,应该是第一次出现黑人吧。
“好可怕……近距离看更加的恐怖了,柳田叔会不会有危险……听荒木哥说,黑人都有奇怪的爱好。”
一名只有六岁左右的短发小女孩,拿着一个破旧的兔子玩偶,站在一众男孩身后,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为办公室内“柳田叔”的安危担忧着。
“最近的福利院,都在给孩子们灌输些什么奇怪的事情啊……”
听见孩子们的话语,望月绫乃只觉一种莫名熟悉的头疼感涌上额头。
“那不知,墓地是在……我想要祭拜一下……”
没有在意门外的吵闹,办公室内,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
“请跟我来……”
“有劳柳田院长了。“
这么说着,名为柳田的中年男子,引着锡耶纳走出了办公室。
“啊,快跑,进击的黑人过来了!”
“柳田叔也出来了!”
见两人转身,门外的几名男孩一溜烟地跑掉了。
“你们几个,要叫我院长……话说,现在是阅读的时间吧,慢点跑……”
柳田哭笑不得地看着一窝蜂跑掉的几名男孩。
只剩下那名还没反应过来的小女孩,呆立在望月绫乃身旁不远处……
“叶子太瘦了,不好吃……呜……哇……”
见那名高大的黑人向自己看来,带着“恶魔般”的微笑、露出一口锋利的白牙,似乎还想伸手摸自己……
自称“叶子”的小女孩,抱紧了手中的兔子玩偶,放声大哭了起来。
“我……我有这么可怕吗。”
看到望月绫乃不得已上前安抚那名暴风哭泣的小女孩,锡耶纳抓了抓头,露出了苦笑。
……
五分钟后。
“福利院都是孩子,向来都是这么吵闹,还请您见谅……”
“您这么说就见外了,教廷在中东也修建了不少安置战争孤儿的福利机构,这种氛围反而让我觉得很亲切呢。”
跟在柳田院长身后,锡耶纳和望月绫乃沿着狭窄的楼梯上了三楼。
“晴人院长一生节俭,死后除了一些贴身事物留给后人外,遗产全都捐给了福利院,并未购置墓地……”
“月影君,果然和他的名字一样,是能让人感到阳光一般温暖的人呢。”
“他的骨灰和牌位,就供奉在福利院,他生前的房间内。”
这么说着,柳田推开了角落里一间房间的门。
浓郁的檀香味铺面而来。
“绫乃酱,这位院长,和你也算有旧,一起来拜祭一下吧。”
这么说着,锡耶纳缓步走进了房间。
“二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到日本,就是月影君给我当导游的呢……”
说到这里,锡耶纳似乎想起了什么愉快的回忆,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和我有旧?”
原本不打算进去的望月绫乃愣了一下,还是听话地跟在对方身后。
这是一间传统的榻榻米单人宿舍。
除了壁柜、矮桌之外,还有两个放满了诸如《新编百物语》、《镰仓古世纪》、《百鬼夜行图鉴》、《罗生门》、《中东冲突的部落文化解读》等各种老旧书籍的大架子。
可见房间的主人生前,是相当博学爱书之人。
本就不大的房间内,此时正恭敬地坐着三名男子。
就在锡耶纳踏入房间的瞬间,三名男子同时回过头来看向他。
三人阴沉的面容、充满犯罪气息的坐姿和自然而然绽放杀气的眼神,让人如同误入了黑帮手工药品工厂、即将被灭口一般。
眼神犀利、鬓角刻着六芒星花刀的金发男。
一对吊角眼带着阴冷光芒的极道脏辫男。
穿着黑色西装、带着粉色胸章,脸上写着“我是黑警”的短平头男。
简而言之,这是三名不需要刻意摆出表情,就能凭空散播犯罪气息、走在街上让巡警“自动拔枪”的男子。
与三人对视一眼,锡耶纳被中东战火熏陶多年的敏锐神经,差点就让他下意识摸向腰间。
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锡耶纳不禁因为自己的过度敏感自嘲一笑。
想什么呢,这里可是和平的东京。
就算有人突然对着你拉开衣服,露出的也只会是未着片缕、布满腿毛、挺立着只有5CM的下身,而不是炸药组成的腰带。
“你们三个怎么还在这里……这边有位晴人院长的故交,想要祭拜一下,你们赶快让出来。”
面对这三人,柳田院长反倒一点都没有怯意,如同长辈对晚辈一般极其熟络地赶着人。
“啊,抱歉,柳田叔……都是二之前这家伙,非要向晴人叔举报我被‘仙人跳’的事情,也不想想他自己都被跳过多少次了……”
那名金色油头的男子,摸着后脑勺讪笑着,一边好奇地注视着肤色漆黑的锡耶纳,一边和另外两人一同起身让出了房间。
锡耶纳向他们微微点头,错身进入了房内。
“警视厅的非法童工?!”
“荒木宗介和他的损友?!”
见到一直被挡在他身后的望月绫乃,两边同时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喂喂,什么损友,我们也是有名有姓的狠角色。”
“对对,不要以为你警衔高就可以看不起人……”
另外两名“路人”立刻发起了抗议。
239 一寸长一寸强
锡耶纳和望月绫乃,恭敬地跪坐在供桌前方。
靠着墙壁的供桌上,除了摆放着佛龛、燃烧着的香柱、牌位、遗相、铜罄之外,还有着黄瓜和茄子用牙签插成的牛马。
木制的牌位上,赫然刻着“月影晴人”四个字。
在矮桌四周的墙壁上,贴着不少孩子们的作文、绘画以及手工艺品。
锡耶纳定睛看去,其中居然还有一张《日本警视厅警察学校录取通知书》。
原件。
“半个铁饭碗到手,让晴人叔你操心的人又少了一个了。”
录取通知书下方,写着这么一句话,落款人的姓名写着“一龙马”。
看来,那家伙带出的孩子里,也有相当优秀的人才嘛。
“叮。”
锡耶纳入乡随俗、轻轻地敲响了桌上的铜罄。
在日本民俗里,铜罄有着招魂、镇魂的含义。
敲响铜罄之后,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人,就能听到自己的话语了。
“月影君,没想到多年不见,再见却已是阴阳两隔……”
锡耶纳双手击掌、默默祈祷,看着牌位上那名带着黑框眼镜的俊秀男子,眼神一时间变得深邃而沧桑,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默念起了圣经……
“如主所言,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完了,应行的路我已经行尽了,当守的道我守住了……从此以后,自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曾经并肩同行的三人,原来只剩我一个了啊。
跪坐一旁的望月绫乃,也恭敬地跟着合掌祭拜。
她的思绪,却还沉浸在刚才遇见那三人的惊讶中。
“宅到极限的晴人叔,怎么还认识这样的黑人神父?难道是一起合拍过什么电影之类的?”
“喂喂,龙马,我和你赌500日元,里面那个黑人大叔,绝对有20厘米以上!有句龙国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
“你太单纯了宗介,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黑人也不是个个都那么强,这是‘X片选角幸存者偏差’带来的误解!”
门外传来的小声议论,顿时让望月绫乃额头青筋暴露,恨不得冲出门去让那三人立马闭嘴。
“……对了你看,奇诺大姐头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和她当年超像的,是不是很可爱啊!”
供桌前,锡耶纳还在向故人碎碎念着。
听见“奇诺”两个字,望月绫乃眯起俏眼、咬住嘴唇,恍然大悟。
奇诺·圣·凯瑟琳娜,是她母亲的名字。
o,在日文平假名里,写作绫乃。
她的名字,正是来自于母亲。
原来如此,锡耶纳叔叔第一次来日本,当然是和妈妈一起来的啊!
所以,这位月影院长,和妈妈也是故交吗?
“愿您在那个世界,归于宁静。”
这么想着,她收束思绪,郑重地对着牌位合掌祭拜。
“绫乃,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房间里待会。”
往事如烟,纷至沓来,锡耶纳的语气,不再似之前那么精神满满,反而多了一丝苍老的意味。
“锡耶纳叔叔……切勿哀思过度。”
这么说着,望月绫乃起身,和柳田院长一起退出了房间。
……
“……买定离手啊,一会我就跟着他去上厕所……”
“那我接下来装作好心去给他递瓶矿泉水?”
“哼哼,身为庄家,你没提前确认盘口长度的状态,我就默认为疲软状态咯?”
“可恶,大意了……幸平你也买的20以上啊,不如你去帮他服……”
门外,荒木宗介刚从东野幸平和二之前龙马手中接过钞票,凑在一起争论着什么。
“你们……”
望月绫乃刚刚准备斥责这三人的低级行为……
“啪、啪、啪……”
“你们三个臭小子,客人面前给我差不多一点!”
没想到的是,看似斯文的柳田院长,竟然抢先一步,用极为娴熟地姿势、闪电般的手速,赏了那三名男子一人一个暴栗。
“痛痛痛痛……”
“大意了,竟然又是这招‘疾风暴栗’。”
“可恶的铁手柳田,当了院长更加严格了……”
这三名一脸犯罪相、杀人不眨眼一般的男子,被老好人模样的柳田敲头暴打,却只能捂着头抱怨,丝毫不敢反抗。
“抱歉,这三个不成器的家伙,让你见笑了……他们只是长相凶了一点,其实都是很好的孩子。”
回过头,柳田恨铁不成钢地向望月绫乃解释起来。
与刚才那手法娴熟、千锤百炼过的暴栗一样,他这套接在后面的解释词也是相当的行云流水、张嘴就来,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
是的,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荒木宗介、东野幸平和二之前龙马,正是从小在小雏菊福利院长大的。
恰逢今日,他们三人又回“家”,遇到了望月绫乃二人登门拜访而已。
与此同时,荒木宗介的手机响了起来。
“莫西莫西,小鸟游氏吗,终于到了啊……对,沿着那条路往里面一直开就行了。”
……
福利院的操场上。
二十几名年龄参差不齐的孩童,正围绕着面色凶狠的三人。
其中数名,是有着明显生理缺陷的孩子。
面对一脸犯罪相的三人,他们丝毫没有面对外人的自卑和怯懦,反而是展露出了儿童顽皮的天性、兴奋地朝着他们一拥而上。
“哟西,又长高了啊,佑树!”
“荒木哥,你看到了吗,刚才我们小雏菊调查兵团,可是近距离观测了办公室那名黑色巨人,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拯救了差点被吞食的柳田院长!”
那几名在办公室门口探头探脑的男孩赫然也在其中,此刻正眉飞色舞地向他述说着之前的“探险经历”。
“哎呀……痛痛痛……”
“可恶。”
“千叶酱你居然告状……”
话没说完,三人被荒木宗介一人赏了一个暴栗。
“喂喂,哪怕是面对20厘米的巨人,也不能干出丢下女生逃跑这种低级行为啊!”
荒木宗介身后,抱着兔子玩偶的千叶,探出头向他们扮了个鬼脸。
不一会,一辆挂着“赤城神社指名赞助”条幅的货车驶了进来。
从车上走下的,正是赤城神社的小鸟游父女。
240 无关善恶(加更,感谢灬圣徒灬大佬的10000点打赏)
“荒木老师……这里就是您长大的地方吗?”
与几人打过招呼之后,小鸟游真弓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福利院和操场上的孩子们。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培育出荒木老师这样强大的除灵者。
“那个……难道是荒木哥的女人?我们要不要上去叫大嫂?”
“不,据我分析,应该还处于暧昧阶段、甚至是一厢情愿的阶段……哎呀,东野哥不要打头……”
与此同时,几名好奇地看着小鸟游真弓、窃窃私语的男孩,被带着恐怖假笑的东野幸平一人赏了一个“小雏菊自古相传手工暴栗”。
“怎么样,虽然偏僻了点,但环境还不错吧……话说回来,这次可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早就想给孩子们置办这些东西了!”
看着满满一车的各种家电和物资,荒木宗介真心实意地向小鸟游太郎父女鞠躬道谢。
“荒木君说这话可就见外了,先不说你是我们赤城神社的大恩人,慈善活动原本就是神社应尽的社会责任而已……对了,东西是下到那边吗?”
充当“货车司机”的小鸟游太郎一边说着,走到车尾开始准备下货。
得益于赤城祭的成功举办,赤城神社最近的名气越发兴盛,大有重回“江户三社”的势头,香火钱收入自然也日渐丰厚。
有了一定的积蓄,赤城神社原本因为贫穷而中断的做慈善捐赠的传统,自然也要延续起来。
在听说神社想要做一些慈善活动之后,荒木宗介立刻热情地帮忙联系了“小雏菊福利院”,作为赤城神社的定点赞助的福利院。
“你……你……还有你,帮我们一起下重一点的货。其他人负责清点分类……”
东野幸平和二之前龙马点了几个年龄大些的孩子,便着手开始帮忙从车上下货了。
看着车内丰富的物资,孩子们对三人露出了崇拜的目光。
“二之前大哥,我长大也要成为像您一样的警察,以公谋私、以权谋利,为福利院多拉一点赞助!”
“那个……你当警察就当警察,像我一样还是算了,而且这批赞助和之前我搞来的不一样……”
“‘小雏菊组’四人众参上,不愧是东野老大,竟然能搞到这样好的‘货色’,还有什么要搬的……哎呀,不要打头……”
“混蛋,你们几个才十岁就不思进取、想着混极道了?!”
搬运物资的场面一时间乱中有序。
“对了,荒木老师,除了家电、教学设备和书籍,这边还有几箱小礼物是我给孩子们准备的……”
小鸟游真弓指了指车尾处的几个纸箱,让荒木宗介帮忙先搬了下来。
看到纸箱里满满的零食、书籍、衣服、玩具等各种小礼物,一旁的孩子们眼中都发出了亮晶晶的光芒。
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擅自上前去拿,而是习惯性地期待着分配。
“来来来,每个人选一样哈……”
荒木宗介如同摆地摊的大叔一般,开始先给小一点的孩子们排队发礼物了。
“什么?你说你想要这个芭比娃娃?拜托你可是男生,从小玩这种长大会变成女装内衣癖的怪大叔哦……你说我撒谎?我最近可是真的遇到过这种……”
就在孩子们都去乖巧排队的时候,一名拿着兔子玩偶的小女孩,却跑到了小鸟游真弓的面前,抬头用纯真的大眼好奇地打量着她。
“你好呀,我叫小鸟游真弓,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不去领礼物呢……”
看着眼前这名不超过六岁、样貌乖巧可爱、却有些瘦弱的女孩,小鸟游真弓蹲下身,亲切地向她打招呼。
“切,那些幼稚的玩具,千叶才没兴趣呢……”
千叶将兔子玩偶藏到身后,不屑地转过脸,用眼角撇了撇大方端庄的小鸟游真弓,突然低声问道:“你是荒木哥的女朋友吧……”
“不是……还不是……”
小鸟游真弓被眼前小女孩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哼,不必抵赖了,虽然你看起来也是个不错的女人……但是,我是不会输给你的!等十二年以后,我会和你公平竞争的!”
明明只有六岁的小千叶,老神在在地向年龄是自己三倍的小鸟游巫女发出了挑战宣言。
小鸟游真弓通红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复杂的苦笑。
等你成年的时候,自己还不知道有没有夺回神明的土地、“光荣隐退”呢。
……
“真弓酱也来了么……这三个家伙,居然还会帮忙做慈善啊……”
三楼的走廊上,等候着锡耶纳的望月绫乃,有些好奇地看着操场上温馨的一幕。
几名调皮的男童组成的“小雏菊调查兵团”,此刻刚刚对正在分发礼物的“荒木巨人”用出了日本传统艺能“千年杀”,然后趁机掠夺了对方手中的“战利品”。
赤城神社准备做慈善的事情她之前就有所耳闻,却没想到居然是联系了荒木宗介长大的福利院。
仔细想想,也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望月小姐这句话,在下并不赞同。”
一旁的柳田院长扶了下眼镜,一脸的郑重。
“抱歉,还请柳田院长赐教……”
从微表情上感觉到,似乎自己刚才的话冒犯了对方,望月绫乃谦虚地低头询问。
“这种事情,在他们三个看来,和世人所谓的‘善’与‘恶’无关。只是给家里添置点东西,给弟弟妹妹们带点小礼物罢了……”
说到这里,柳田院长忽然面色严肃地问道:“望月小姐觉得,如今日本的儿童救济福利制度,怎么样呢?”
“倒也,算是完善吧。”
望月绫乃迟疑了一下,回答道。
随着日本的福利制度越来越完善,哪怕是福利院的孩子,在18岁之前,也能够享有基本的生活以及接受教育的权利。
柳田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她的话:“从小雏菊福利院走出去的孤儿们,也有不少工作稳定、成家立业,甚至成为了各行各业的佼佼者,远比楼下那三个家伙成器多了……”
“那都是托月影院长和柳田院长这样为他们全心付出的大人们的福……”
可是,对方的下一句话,却让望月绫乃沉默了下来。
“……可是,离开之后,大部分人再也没有与福利院联系,也没有回来探望过。”
241 荒漠里的绿洲
“不再联系吗……为什么呢……应该还有很多伙伴在这边……”
面对柳田院长突兀的话语,沉默了半晌,望月绫乃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不怪他们……”
柳田无奈地摇了摇头。
“或许,在很多孩子心底,这个抚养他们长大的地方,代表着不幸的经历、不被社会接纳的伤疤和被人戳指的痛点,是他们心灵永远的荒漠。”
物质生活能够得到基本保证的孤儿们,在福利院这种与外部世界隔绝的圈层长大,从小就浸泡在自卑、迷茫、怯懦之中。
由于18岁就必须退出福利院、养活自己,他们接受的也并不是正统的衣物教育,而是以学习社会常识和生存手艺为最优先的填鸭模式。
而一旦进入社会,许多的认知和心灵上的“畸形”就会暴露出来。
因为特殊的身世,而遭受来自朋友、同事、恋人、上司的各种揣测甚至歧视,从而自暴自弃。
“在这种贫瘠的土壤里长大的孩子,最缺乏的,就是社会的认同感以及对未来的希望……这也是让我们这些教育者因为无法给予而绝望的地方。”
叹了口气,柳田微笑着低头看向下方的操场。
“那三个家伙,虽然品行不端,可是自从离开福利院开始,却不论多少、都有坚持定期汇钱回来。”
“……哪怕是为了读大学同时打几份工的荒木那小子,曾经月底就剩了一千日元也好意思说要转账……”
看着下方操场上,平日里乖巧、压抑的孩子们拿到心仪的礼物,难得露出了喜悦和兴奋的申请,他厚重的镜片上,也起了一层水雾。
“原来如此,我为我刚才的失言道歉……”
了解了这其中的缘由,望月绫乃诚恳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或许因为自己这双眼能够洞察许多真相、又或许由于职业环境的关系,自己不知何时养成了急躁地去判断陌生事物的坏习惯。
“不,刚才是我言重了。因为物质上倒也不算缺乏,而且那三个家伙都还没成家的关系,一开始我们都让他们不用经常汇钱、买东西回来。但是后来我们渐渐发现,从这个地方走出去的那三个家伙,竟然成了孩子们心中的英雄……”
伸手指着操场上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柳田院长脸上露出了骄傲的微笑:“家庭的温暖、对未来的希望、来自外界的认同……我们无法给予孩子的东西,由他们三个身上,真实地传递了过来。而且,我相信,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会自我扩张一般,被他们影响的孩子们,也会将这份温暖继续传递下去。”
听着柳田院长的话,望月绫乃怔怔地看着操场上热闹的众人,若有所悟。
与此同时,在楼下帮忙发放礼物的小鸟游真弓,碰巧抬头,与位于三楼、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的望月凌乃隔空对视。
“绫乃酱!”
看清三楼护栏后方那对金色的马尾和蓝黑异色的双瞳,巫女脸上顿时露出了意外的笑容,朝着对方猛挥手。
望月凌乃也朝着她挥了挥手。
“你们聊什么呢,挺开心的嘛。”
身后,拜祭完毕的锡耶纳,正巧从房间内走出。
……
三个小时后,福利院门口。
“非常感谢几位的善良和慷慨,不但赞助了这么多物资、还帮着整理了一个下午……你们几个,也一起来好好感谢啊!!”
柳田院长诚恳地向小鸟游父女、望月凌乃以及锡耶纳鞠躬致谢。
在他身后,荒木宗介三人,以及二十多名孩子们也乖巧地跟着鞠躬。
小鸟游父女带来的物资除了一些福利院急需更换的事物之外,还贴心地根据孩子们的名单和性别,为每个人一一准备了对应的礼物。
而望月凌乃和锡耶纳不但留下来帮忙整理,还联络了与教廷相熟的国际慈善组织,定期对小雏菊福利院进行援助。
“主说,要爱人如己……若说这所福利院是月影君大半辈子的牵挂的话,这点小事已经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相处了一个下午,孩子们也不再惧怕这个“黑巨人”,还和他打闹起来,这让锡耶纳获得了“治愈”,从故人逝去中打起精神,恢复了标志性的笑容。
“嘿,既然柳田叔都这么说了,晚餐就由我们代为安排,以表谢意吧!”
东野幸平热情地提议道。
小雏菊福利院只有一名煮饭的阿姨,光是准备孩子们的晚餐就已经忙不过来了,平日里他们也是尽量不挑吃饭时间过来的,更何况现在这边有足足七名成年人。
“好,那就交给你们三个了,千万不要再干出失礼的事情了……”
柳田院长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叮嘱着。
“吃饭的话,我就免了。货车还得准时给别人还回去、神社那边也不能一直没人……”
小鸟游太郎一脸抱歉地回绝了。
“那,荒木老师,我们就先……”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闻言,随即有些失落地向荒木宗介低头致意。
“……所以荒木君,等一下就麻烦你帮我把真弓送回来咯。”
小鸟游太郎接下来的话,让她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诶,等等……父亲一个人回去没关系吗?”
“没问题的,东西都下空了,只是把车开回去而已……况且,你也难得到横滨一趟,当然不能错过年轻人的聚会了。”
小鸟游太郎从袖口里对荒木宗介偷偷比了个大拇指,灿烂一笑。
“唔斯,小鸟游大叔不能参加真是扫兴呢,这边就交给我好了!”
虽然看不懂对方那不明觉厉的手势,荒木宗介也似懂非懂地回应以同款灿烂笑容。
“那个,真的会有父亲安心把女儿交给这样一脸犯罪相的三人吗……不行,我一定要留下来保护好真弓酱!”
这么说着,望月凌乃一把吊住了小鸟游真弓的手臂。
“喂喂,说什么呢,这边还有一名正义的第九课性犯罪调查系探员,怎么可能容忍任何罪恶在眼皮子底下发生!”
后方的二之前龙马闻言,不满地抗议道。
“听说性犯罪调查系新来了一个家伙,常常借着工作的名义,正大光明地出入那些低级场所、还厚着脸皮要了发票回来报销任务经费……”
望月凌乃可不吃他那套,阴沉着脸无情地揭露了某些事实。
“你怎么知……不对,望月警事,你这话可会让日日夜夜潜伏在红灯区,透支身体、辛苦查案的兄弟们心寒的。”
“那个……”
完全插不上话的锡耶纳,尴尬地看向一旁安静“狞笑”的东野幸平:“这里面,只有我在关心晚餐吃什么吗?”
242 【番外】椀子荞麦面战争(上)
東家荞麦面,横滨分店。
这是一间有着日式粗布帷幔、圆形灯笼和琉璃瓦屋檐的精致小店。
店内的榻榻米、日式矮桌以及身着和服的服务员,洋溢着浓厚的历史气息和传统的日式风情。
门头的店招上,写着“岩手总店创业于明治四十年”的字样。
算是正宗的百年老店……的分店。
店内,除了忙着回去还车、照料神社而缺席的小鸟游太郎之外,其余六人正整整齐齐地围坐在长方形榻榻米餐桌旁。
桌上,已经摆满了品种丰富、卖相精致的小食。
金枪鱼、三文鱼刺生、日式味噌泡萝卜、鲑鱼籽、香菇萝卜泥、肉燥、味增汤、水果布丁……
“宗介,准备好了吗?战争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东野兴平眉眼低垂,露出了狼一般的挑衅神色。
“哼,套餐钱都已经付了,当然是火力全开。”
坐在他对面的荒木宗介,眼神犀利、毫不避让地与他对视着。
“咳咳,按照惯例,依旧由本人担当这次对决的仲裁……”
二之前龙马握拳轻咳嗽,也是一脸的沉重。
“本次?依旧?难道这样经常举行的对决,是荒木老师日常的重要修行环节?一会一定要好好地把细节记录下来……”
坐在荒木宗介身旁的小鸟游真弓,不知从哪里摸出了笔记本,仔细地写划起来。
“真怀念呢,居然是这家店……真是久违了呢……”
哪怕是坐在榻榻米上,身高也接近一旁娇小的女服务员的锡耶纳,环顾着店内的装饰,感叹着。
“锡耶纳叔叔来过这里吗?”
坐在他身侧,显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娇小可爱的望月凌乃,好奇地问道。
“二十多年前,恰好跟月影君一起来吃过一次呢。”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愉快的事情,锡耶纳也来了兴致,蒲扇般的一双黑色大手轻轻按在桌面上:“喂喂,两位小哥,不如让我也参合一把……”
“噢?我们这可是赌上性命的比试,你确定要参加?”
“输的人,可是要付今晚整桌的账单哦?我们可不愿意欺负外国友人……”
原本正在“激情对视”的东野幸平和荒木宗介,闻言猛地转过头看向他,眼中焕发出狼一般的光芒。
“嘿嘿,我虽然没什么别的本事,但是要说这类‘战争’的话,我可没有输给过任何人……当初被‘圣战军’困在沙洞下面半个月,我可是把下面的蝎子、蛇和老鼠都吃了个一干二净。”
狞笑着露出白牙的锡耶纳,毫不相让地散发出了非洲大草原猎豹般的野蛮气息。
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如同暴风雨前的沉重和宁静。
原本就散播着犯罪气息的三人组,外加上这名身材健壮、体格高大的黑人神父,以及旁边两名“被胁迫的无辜少女”……
顿时让这一桌的形象从“本土小混混三人组”升级为“以宗教为伪装的国际人口贩卖集团”。
自从一行人进店起,店内客人们的进餐和结账速度便开始直线飙升。
偶尔有掀门而入的客人,也被这诡异的氛围直接劝退。
“宗介、幸平,可以开始了吗,婆婆我手都举酸了?”
不知何时恭候在一旁、端着托盘的老婆婆服务员,似乎和三人很熟,面色不耐地问道。
“嘿,真正的主角,终于登场了吗?”
桌上那一堆精美的“妖艳贱货”,并不是今天这餐饭的“主角”。
这家发源于岩手的“東家荞麦面”,最具盛名的食物,并不是一般的荞麦面,而是“椀子荞麦面”。
正是老婆婆手中的托盘内,放着的那一大叠密密麻麻的红色小碗。
椀子,是木碗的方言。
盛冈地区有使用荞麦面款待客人的习俗。
小碗荞麦面的起源是为了一次性为很多人提供刚煮好的面,于是就在小碗中盛放少量的荞麦面,一点一点盛给客人,直到让客人吃饱。
客人们吃面的时候,会互相竞争吃掉的碗数,服务员也会在一边吆喝“哈依,哆咗”的同时,将小碗中装着的面倒入客人碗中,直到客人用盖子将自己的碗盖上、以示吃饱为止。
当然,食用的中途,客人也会享用一些配面的小菜和味增汤。
久而久之,这一习俗从当地发扬光大到了日本各地。
甚至,很多地方每逢节气和新年,都会举行椀子荞麦面大赛,看谁在规定时间内能吃更多碗。
椀子荞麦面比试,本就是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美食对决的“保留项目”之一。
而今天,两人之间的战争,迎来了有力的乱入者:从贫瘠的中东地区归来、号称十年间没吃过一顿饱饭的,黑袍白牙神父锡耶纳。
“累爹撕安的乡亲们,你们好吗?我是正义的主持人二之前龙马……废话不多说,下面我宣布,第21次椀子荞麦面战争……开启!”
伴随着二之前龙马如同夜店DJ一般的夸张饶舌宣言,坐在桌边的东野幸平以持刀切腹般的气势拿起筷子,用闪电般的手速将碗中恰好一口的荞麦面沿着碗壁赶入口中,狂暴地咀嚼了一下之后快速咽下。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用时不超过一秒钟。
“哇噢噢噢,我们的‘饿犬东野’选手似乎气势十足,今天一上来就凭借着超越加藤老师的手速一马当先、抢得头筹啊……”
坐在他对面的荒木宗介,也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拿起筷子将自己碗中的荞麦面吸入,毫不咀嚼便咽入口中。
“YOOOOOO……‘饿鬼之棒’荒木宗介今天也是志在必得啊,竟然在一开始就用出了‘暴风吸入’+‘拒绝吞咽’的秘技组合!究竟是有美女在旁,还是有强力挑战者乱入的缘故呢?”
荒木宗介那变态的吃法,立刻引起了二之前龙马的弹舌音赞叹。
“哈依,哆咗。”
静候在一旁的老婆婆,以与年龄毫不相符的手速,在两人咽下面条、将碗拿离嘴边的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碗中的面条倒入了两人的碗内。
给人一种那碗中的面条从未被吃掉过的既视感。
“出现了,羽豆婆婆的绝技,让人来不及翻盖、也无法说不的,‘光速欺诈添面’!!”
“哼,年轻人真是有冲劲啊……不过有时候冲太快,可能会狠狠地摔在地上哦……”
一旁的锡耶纳并没有像两人一般争分夺秒,而是不紧不慢地将面条咽下,认真地闭目品味着咸鲜Q弹的荞麦面在口中根根断裂的快感。
“喔,我们的新挑战者‘秒速20厘米’终于有所动作了!他并没有使用任何特别的技巧,反而是一脸胜券在握地、普通地吃起了荞麦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返璞归真吗?”
“呐呐,真弓酱……和这帮子糙汉一起吃饭,真是太无聊了……哇,好新鲜……”
看着眼前“激情四射”的比赛,望月凌乃不屑地将一块鲑鱼刺生塞入口中,顿时口嫌体直地露出了享受的表情。
“秘技‘暴风吸入’+‘拒绝吞咽’吗?这其中说不定暗含着成佛的秘诀?”
一旁的小鸟游真弓正满头细汗地做着笔记、认真地观摩着激烈的比赛现场,没空享用桌上的美食。
“哈依,哆咗。”
随着“以一对三”的羽豆婆婆充满节奏的口号和带着残影的添面动作,三人面前堆积的红色小木碗开始快速地增多。
最先开动的东野幸平,凭借充满野性的咀嚼和高速的动作,始终保持着领先的地位。
而荒木宗介也凭借着独特的吸入方式,死死咬在他后方。
“唔喏……‘饿犬东野’选手率先突破了50碗大关,看来,今天就准备这样一口气突破到底吗?”
“主持人”二之前龙马一边享用食物,一边不忘激情的解说。
“‘饿鬼之棒’荒木宗介携两大秘技紧随其后,也突破了50碗大关……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新晋挑战者锡耶纳只是以最朴素的食面方式,不紧不慢地追赶了上来!!”
锡耶纳保持着那看似普通的吃法,似缓实快地消灭着碗中不断“刷新”的荞麦面,竟然也在两人之后突破了50碗大关。
“一开始居然就这么激烈……按以往比赛的惯例,100碗之后的比赛才刚刚开始,请各位尽情期待。”
看着面前高速吸食荞麦面的两名少年,锡耶纳的思绪开始飘散。
“嘿,不吃个几百碗,还自称什么除灵者。”
眼前的一幕,和某个沉睡了二十多年的记忆开始重合。
……
二十年前。
“哈依,哆咗。”
“奇诺大姐头……我们只是来做民俗调查的……挑战两百碗荞麦面真的有必要吗……啊,谢谢。”
一名带着黑框眼镜、长发乱糟糟、细看却相当俊美的青年,苦着一张脸、口中包着荞麦面问道。
面对身旁服务员飞速倒入碗中的面和那催命一般的口号,他还涵养极好地不断点头道谢、机械地被逼吃下碗中“持续刷新”的荞麦面。
“哼哼哼,晴人小弟弟,不吃个几百碗,还自称什么除灵者,用赠送的豆腐撞死得了,对吧锡耶纳?”
坐在青年对面的,是一名无论走到哪里全身都会散发光芒一般的金发碧眼元气少女。
她正飞快地往口中塞着荞麦面,鼓着小脸享受着这一日本传统美食。
娇小的胸膛并没有因为快速的动作有一丝抖动。
“嘿,那是自然,不吃饱,哪里有力气做什么调查?”
穿着神父袍、胸口挂着十字架的黑人少年,以豪迈的姿态、不落下风地将荞麦面塞入口中。
“喂喂,你们才是除灵者好吗,我只是一名受托协助你们的普通民俗学者罢了……”
“哈依,哆咗。”
“……啊,谢谢……为什么我要在这里一直让人下面给我吃啊!!!”
被两人无视的少年,只能老实、恭敬而辛苦地不断吸食着女服务员倒入自己碗中的面,根本没有机会拿起旁边的盖子盖在碗上。
“哈依,哆咗。”
……
“哈依,哆咗。”
“‘饿犬东野’气势如虹……看看这高频颤动的手速,谁能挡得住啊……等等,似乎……”
“咳咳咳……”
保持高速地吃到第151碗,原本顺畅的东野幸平,喉头微动,似乎被面条呛到了一下。
“噢,大事不妙,‘饿犬东野’似乎出现了意外,被面呛到了?这对于他原本的气势如虹可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东野幸平犹豫了一下,端起了一旁的味增汤小小地喝了一口,然后继续开始吃面。
“万幸,他极有经验地选择了通过饮用味增汤来解决问题,随即找回了自己的节奏……但是,过量味增汤会让面条在胃部吸水、胀大,从而影响选手当日的食用上限……比赛初期就喝下了味增汤的‘饿犬东野’,今天能走多远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哈依,哆咗。”
就在东野幸平喝汤的功夫,荒木宗介面前堆着的小红碗,已经和他的一样高了。
“诶诶诶,凭借着两大秘技、一直在暗中提速的‘饿鬼之棒’,竟然趁这个机会弯道超车了,看来今天这场比赛鹿死谁手仍未可知啊……”
“哈依,哆咗。”
随着羽豆婆婆不疾不徐的口号,以及能够同时服务三名壮汉还游刃有余的添面速度,三人面前的红色木碗不断地叠高着。
“咳咳咳……”
东野幸平嘴里包着荞麦面、再次咳嗽了起来。
如同二之前龙马所说的,自从第一次呛到开始,他的速度便开始逐渐放慢,中途也通过连续喝下味增汤缓解。
他自然而然地,再次伸手端起了一旁的味增汤碗放到嘴边。
“糟糕……”
随即,他额头冒汗、露出了惨白的脸色……
“怎么会?!我明明有仔细地计算味增汤的剩余量,精准而充分地使用了每一口的润滑……”
他手中那碗原本应该还剩一大半的味噌汤,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哇噢噢噢噢,刚刚突破了200碗大关的‘饿犬东野’,似乎遇到了最坏的状况……味增汤喝光了!!!!”
忽然,东野幸平恍然大悟,怨恨地看向对面的荒木宗介:“你这卑鄙家伙……是什么时候干的……”
243 【番外】椀子荞麦面战争(下)
“……虽然味增汤喝完可以再添加,可是需要请别的服务员过来帮忙、从而浪费大量的时间导致直接被判负……”
“就让我们回到一分钟前,看看那碗味增汤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持人将并不存在的录像回放到了一分钟前。
只见原本正在暴风吞噬面条的荒木宗介,以极为自然的姿势,偷偷从下方伸手端过了东野幸平手边的味增汤,以令人来不及察觉的动作、仰头一饮而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愧是保持连胜的‘饿鬼之棒’,居然在不知不觉之间,用出了秘技【喝别人的汤让别人无汤可喝】……”
“哼,战争,是残酷而无情的,没有卑不卑鄙一说……”
荒木宗介以狞笑着回应来自对手的阴狠眼神。
“既然如此,我也要喝掉你的……”
东野幸平举目四顾,似乎准备拿走属于荒木宗介的那碗味增汤。
随即,他的表情变得绝望而空虚,颤抖地指着荒木宗介:“你果然,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而且,对自己也残忍到了这个地步吗……”
“只配趴在地上的卑劣之犬,竟然想冲上王者翱翔的天际,别自以为是了,杂修!我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点味增汤……”
荒木宗介如同帝王一般高傲地别过头去,继续吃着碗里的面,再也不看东野幸平一眼。
“噗……”
坐在他对面的东野幸平,随着这句话,再也抵挡不住荞麦面的攻击,将口中的面条整个喷射回了碗里……
败者,没有被王凝视的资格。
“……被‘饿鬼之棒’喝光味增汤的东野选手,因为将面条吐回碗里,犯规告负!真是太可惜了……看这样子,这一次比赛的胜者会是……等等……我看到了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主持人二之前龙马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错过了什么,‘秒速20厘米’选手,是什么时候赶超上来的……仅仅依靠两人喝汤的间隙,就能追赶到这种程度吗?”
坐在角落里,不紧不慢地吃着荞麦面的锡耶纳,堆在面前的红色碗,悄无声息地,已经和荒木宗介一样多了。
只有小鸟游真弓和望月绫乃知道,就在之前东野幸平突破200碗的瞬间,一股金色的灵力包裹在了锡耶纳身上。
“这就是,教廷的圣光术吗?”
小鸟游真弓好奇地看着锡耶纳身上微弱的金光。
圣光术,是教廷术法的总称。
由灵力驱动、因使用者的修炼方向、信仰以及自身天赋,圣光术能演变出各种各样的用途。
当然,最常见的类型,还是赐福、洗礼和治愈。
“锡耶纳叔叔的圣光术,用途有点特别……姑且算是肉身强化类的……看来他也开始认真了呢。”
望月绫乃凑到她耳旁,窃窃私语起来。
这名圣光包裹下的黑袍神父,就这么不紧不慢、仿若无底洞一般地吃着自己碗里的荞麦面,趁着荒木宗介和东野幸平喝汤、耍阴招制造的时间差,暗中追平了碗数。
似乎他的圣光术,能够极大地强化包括消化器官在内的整个身体。
“哟,这次的挑战者相当强劲,‘饿鬼之棒’遇见对手了啊!正常成年男子的极限,大概就在250碗左右,即将突破临界点的两人,又将面临怎样焦灼的战况呢?”
“哈依,哆咗。”
随着羽豆婆婆的口号和两人互不相让的暴风吞食,红碗叠成的“小山”越发壮观。
“突破了,两人同时突破了250碗,在这之后,就是比拼毅力的世界了!”
“哼,你还真是强到变态啊,‘秒速20厘米’……”
吸入荞麦面,荒木宗介一脸游刃有余地说道。
“请不要随便给别人起这种意义不明的外号。”
一旁的望月绫乃吐槽道。
明明以肉身硬肛圣光术的你更加的变态。
“我承认,之前是小看了你,才会先下手解决幸平那个家伙……梦存高远,志在称霸,这股热情确实值得赞许。但将士们啊,你们明白吗?所谓梦,终有一天是要醒来的。”
说着意义不明的台词,荒木宗介全身的气势一变。
只见他突然用力地将筷子拍在桌上、拿过一旁小鸟游真弓的碗,放在了自己面前。
一旁的羽豆婆婆,极为默契地开始同时往他面前的两个碗里倒入荞麦面。
“荒木老师……”
自己用过的碗突然被抢走,小鸟游真弓的脸顿时红了个通透。
“‘饿鬼之棒’似乎准备一击击溃对手,居然同时用两个碗吃面?看来他之前果然保留了实力……”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荒木宗介舌头飞快地一伸、一舔,竟然同时吃起了两个碗里的荞麦面。
“嗦嗦嗦嗦嗦……”
最可怕的是,他没有用筷子。
“不,不止是同时用两个碗这么简单!太可怕了,‘饿鬼之棒’弃筷之后,竟然只凭嘴唇强劲的吸力和舌尖灵活的高速挑动,就能将碗中那团面条吸入……就连面条内部的汤汁都逃不过他那媲美戴森的吸力……这样可怕的口技,谁能顶得住?”
与此同时,“败犬”东野幸平,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惊呆。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这难道是传说中筷法的最高境界,手中无筷、心中有筷?”
在众人惊讶于荒木宗介的惊人举动时,对面的锡耶纳并没有被对手的突然提速而影响,依旧是不紧不慢、一脸享受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面。
“‘饿鬼之棒‘凭借着奥义【真·空抽吸】和【双龙探穴】,已经一马当先突破了300碗,来到了未知的领域!看来,他今晚上的对手,似乎只有他自己了……”
来到300碗之后,荒木宗介的速度微微一滞,胃部一股胀意来袭。
他随即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笑意。
“是吗,这就是贸然出手解决掉败犬的代价吗?”
为了解决东野幸平而强行喝下的大量味增汤,此刻已经在胃部发酵,将食下的面团变得更加膨胀、不断侵占着他所剩不多的胃部空间。
“就在‘饿鬼之棒’不知为何减速之际,‘秒速20厘米’选手也突破了300碗大关,保持着与一开始分毫不差的吞食节奏,全力地拉近着差距,这如同巧克力球一般重剑无锋、大巧不工的实力,太可怕了!“
“混蛋,宗介,你可是击败了我才走到这里的男人,不能输给别人!!!”
一旁的东野幸平,也发出了不甘的呐喊。
“嘿,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怎么能轻易停下脚步呢……我的胃啊,再挤出一点空间……”
荒木宗介颤抖着端起碗,用意志力强撑着,再次开始吸食荞麦面。
随着他的气势凝聚、脸色恢复平静,整个人进入到了一种玄妙的境界之中。
明明看起来动作还没之前快,却极有韵律、有条不紊地快速消灭着两个碗中的荞麦面。
“哦呵呵呵,老身已经很久没见识过‘面心通明’的境界了……就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看到他身上那神秘的气场,原本在旁边气定神闲的羽豆婆婆也脸色微变,加快了同时下面给两人吃的动作。
“嘿,这小子,有两下子啊,我还以为就到此为止了……身为除灵者,要是在这里输给你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天堂见奇诺大姐头?”
感受到荒木宗介强大的战意,一直以来不紧不慢的锡耶纳,第一次加快了手头的动作。
更加浓郁的圣光,在他体内朝着胃部涌动,专注地提升着他的蠕动能力。
“噢,似乎响应着‘饿鬼之棒’的战意,‘秒速20厘米’选手首次提速了……”
“这家伙,竟然逼得锡耶纳叔叔到这个地步……但是为什么,我觉得最可怕的,反而是羽豆婆婆……”
看着面对疯狂加速的两人、始终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保持着精准而高速的添面节奏的羽豆婆婆,望月绫乃额头留下了一滴汗水。
这,就是传说中的日本匠人精神吗?
“两人双双突破四百五十碗!!!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吗?确定不要呼叫救护车来催吐?”
随着空木碗不断叠起,荒木宗介以微妙的差距领先锡耶纳、一前一后突破了450碗大关。
荒木宗介的动作明显变慢、额头的细密汗珠也越来越多。
他不敢再似之前那样未经咀嚼便将面条咽下,胃部空间减少的情况下,咀嚼过的面条将能为他压缩出更多的机会。
而紧随其后的锡耶纳,按理说无论从消化效率和胃部空间都更加的游刃有余。
但是看他的表情,也没了一开始的悠闲,似乎也快到了极限。
是体内的灵力消耗过大的原因吗?
“喔……突破500碗!两位选手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食至第500碗,两人的动作都明显地停滞了下来。
“混蛋,荒木……给我振作起来啊,在这种传统项目上输给外国人算什么回事?”
“咳……不可能……给……给我咽下去啊!!!”
荒木宗介额头青筋爆炸,尝试着强行吞下口中的面条。
“荒木老师……不要勉强,要是吃坏胃就麻烦了……”
小鸟游真弓担忧地看着身旁的荒木宗介,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口。
此刻的两人,完全靠着意志力在撑,都用相当龟速的方式吞食着碗中的荞麦面。
被她这么一拉,“面心通明”的状态打破,胜利的天平开始倾斜。
“咳咳咳……噗……我……不……不行了。”
随着面条从荒木宗介鼻孔中喷出,他飞速地将盖子盖在自己的碗上,阻止了羽豆婆婆的添面,率先倒地投降。
“嘿……其实,我也吃不下了……”
看到荒木宗介“喷面”认输,只比他多吃了一碗的锡耶纳,也赶紧盖上了手中的碗。
“多么精彩的一场比赛!!那么我宣布,以一碗的优势胜出的,是吞噬了整整521碗的‘秒速20厘米’锡耶纳先生!”
不知何时在一旁围观的客人们,也跟着鼓起了掌。
“那么,问题来了……”
看着这无聊的比赛终于落下帷幕,望月凌乃叹了口气:“这桌上剩下的一堆小菜,到底谁来负责吃掉?”
桌上剩下的一大堆精致食物,她和小鸟游真弓加上二之前龙马,是绝对无法消灭的。
“抱歉,饶了我吧,再吃真的会进医院的……”
“老板,麻烦打包……”
不一会,羽豆婆婆和一名男店员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
除了一堆打包盒之外,两人还带来了几样纪念品。
“这是……结缘绳?我们没吃面的也有吗?”
小鸟游真弓看着手中小巧可爱、又有几份古朴的绳结,好奇地问道。
“这是岩手的特产结缘绳,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据说很灵验的哦……反正这三个家伙加起来吃了普通人的好几倍了,就送你们一人一个吧。”
羽豆婆婆毫不在意地说道。
在日语中,“结”与产灵是同音字,而产灵之神则是日本造化三神之一。
因此,结被视为神的作品,象征着灵与体的维系,人与人的联结,时间的流动。
“喔?最近还新增了这种纪念品吗……”
“荒……荒木老师!”
就在荒木宗介捂着肚子、好奇地打量着手中的绳结的时候,小鸟游真弓面色通红地小声叫住了他,恭敬地双手递出自己手中的绳结。
“……我……我比较中意您手里那款的颜色……麻……麻烦请和我交换!”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小鸟游真弓的所有的力气,说完的时候,她整个头都已经埋到了胸口。
“唔嘶,原来你喜欢绿色啊,正好我对这个颜色不太……那就和你换好了……”
这么说着,荒木宗介将手中的绿色绳结换成了对方的红色绳结。
“谢……谢谢,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将荒木宗介递过来的绳结绑在发尾,小鸟游真弓偷偷一笑。
“来……这是你们三个的证书,恭喜你们中出现了横滨店有史以来碗数排名第二和第三的选手……一、二、三,茄子!”
几人围着分别手持“520”、“521”和“151”的三名一脸虚弱的“选手”,在服务员的帮忙下,拍下了一张合照。
作为历史第二和第三,这张照片自然会被挂在店里显眼的地方。
“521碗也只是第二名吗,那第一名究竟是……”
看到店员踩着梯子将合照贴到照片墙左上角的位置,望月凌乃好奇地朝着那边看去。
“第一名,我记得是个活力满满的外国女生呢……一转眼都二十年过去了,对吧?”
站在一旁的羽豆婆婆,有些唏嘘地看向锡耶纳。
望月凌乃的眼神,随着店员的动作,停留在了最左上的一张照片上。
“这……这是……”
看清照片上的人,她有些惊讶地捂住了嘴。
大颗晶莹的眼泪,却从她异色的双瞳滑下脸颊。
“嘛,确实,二十年了呢……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变强,但从各种意义上讲,还是没能追上大姐头的脚步呢。”
看着左上角的照片,锡耶纳怀念地一笑,随即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荒木宗介。
那张有些发黄的照片中间,是一名青春活力的金发碧眼少女。
她咧着嘴灿烂地微笑着,双手一左一右豪迈地勒住两名面色苍白、一脸痛苦的少年。
左右两边的,分别是只看得清眼白和牙齿的黑人少年,以及头发乱糟糟、带着黑框眼镜的日本籍少年。
三人手上的《证明书》,从左到右分别写着“310”、“570”和“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