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百越之议
总之李斯丧气话说了一大通,算是做好了铺垫。
而他的行为基本也等于是嬴政授意的,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立刻接上,帮李斯完成了所有的施法动作。
“廷尉所言,朕亦知晓,不过……朕需要的是切实的解决办法,而非虚言。”
李斯头颅微微低垂,毕恭毕敬的回应道,“这……以臣之见,要想因地制宜,还需要一个知己知彼之人的协助。”
说到这里,李斯露出一抹微笑,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古寻。
古寻塌着双眼,无神的迎上李斯的目光,无聊的打了个哈欠,一点也不意外自己被他找上。
从听到征讨百越这几个字以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嬴政今天特意知会他要来上朝了。
论起对岭南百越的了解,遍数当今中原天下,当然非古寻这个流沙首领莫属了。
在闽越成功扶持起了一个傀儡政权(嬴政视角),和南越,西瓯等国也有往来的流沙,一定可以为帝国的南征之路增光添彩,锦上添花的。
不过古寻却并不像嬴政和李斯这么乐观。
正因为他相对而言更了解百越诸部,他才清楚,征伐百越,是真的没什么取巧的法子。
环境恶劣之类的外界客观条件都不说了,那群方脑壳的百越人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这几年下来,即使流沙竭力的压制了天泽的发展,可他还是成功的拿回了几乎所有属于闽越王的权利。
因为那些越人就是支持他,看不惯流沙。
但凡流沙表现出了明显的压制天泽这位闽越王的倾向,就有可能遭到他们的一致反对。
还没开打,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帝国已经失去了后两者。
至于最后的天时……这又不是打一场仗,而是要攻占一片面积几乎等于半个楚国的庞大领土,天时总不可能一直偏向帝国一方,基本等于不存在的一项。
这种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好打。
正史当中,嬴政兵发五路,五十万大军齐头并进,共伐百越,最终和百越五万军队拼了个两败俱伤,一无所获,还不是苦哈哈的修了灵渠之后,才借水道之力勉强打下了岭南。
最难受的是,任嚣赵佗打下了岭南之后,就基本处于自立状态,没两年后赵佗更是封闭了岭南新道,断绝了和中原的联系,自立为王了。
这其实也是必然的结果。
帝国中央根本无法对数千里之外,连一条正经车马道路都没有的岭南区域实行有效的管辖,天高皇帝远的,谁的心思能不活泛起来。
什么‘东南一尉,西北一侯’,全都是扯澹,本身就是比汉末的州牧还离谱的存在。
更何况赵佗后来可是能坐到南越武帝这一位置的人,本就是个有野心的主儿。
李斯不知道古寻内心复杂的想法,对上古寻宛如死鱼眼一般无神的目光,语气悠然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臣曾听闻,国师大人名下的商队,和百越之地多有来往,常年出售产自岭南一代的珍惜特产宝物,想必对那里应该有着长足的认知。”
“不知国师可方便……述说一二。”
古寻抬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面无表情的看向嬴政道,“陛下的意思是?”
嬴政自然同意李斯的见解,因为这根本就是他指示的,“廷尉所说之事,朕也有所耳闻。”
“国师若有高见,尽可明说。”
“呼……好吧。”古寻叹了口气,身体一耸,无奈的说道,“照我的意见,还是不要攻打百越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掀翻一切重新来过的打算,不过古寻倒也不至于直接摆烂。
你要问我的建议,我肯定给你最中肯的。
“啊……”即使已经习惯了古寻平时不上朝,一上朝就唱反调的毛病,李斯还是忍不住眉头一皱,嘴角隐隐有些抽动。
国之大事,在戎在祀。
这发动战争的事既然已经摆到台面上商议了,就代表必须要打,结果你让我们罢手……
古寻的话不禁让李斯感到难受,一众朝臣也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尤其是那一票武官,看古寻的目光都很不友善。
挡人升官,不共戴天啊!
嬴政倒是最澹定,只是眼神变的凌厉了不少。
如今的他,终究和过去不一样了,短短十年横扫六合的现实,不仅仅是嬴政的辉煌,更是他的底气。
敢于蔑视任何势力的底气。
不过他倒没有直接出言质问古寻。
作为皇帝,自有人代他发言。
李斯立刻语气严肃的质问道,“国师此言,是不看好帝国对百越的征讨?”
古寻两手一摊,完全不在意朝堂之上的形象,语气懒散的反问道,“请李大人先告诉我,把百越打下来,有什么好处?”
岭南是有不少中原稀缺的奢侈品,甚至还有不少五金矿藏,但是对流沙来说那是一笔吃一辈子也难吃完的巨款,可对帝国来说,价值不菲,仅此而已。
相比较需要付出的人力物力,时间资源,中原有的是地方更值得开发。
当然,从长线来看,价值很大,前提是这个国家能撑到那个时候。
岭南百越理论上最早在秦朝就被占领征服,可实际上真正实现了初步的有效开发,都至少要追朔到……反正在晋朝以后了。
北方游牧政权崛起,第一次衣冠南渡,江南地区才算开始变得富庶起来。
反正征讨百越这事,在古寻看来,肯定是……必须要做的,但也肯定不能现在做。
李斯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古寻,对他的反问有些意外。
这个国师……只是以此为借口托词,还是真的因为这个理由才不认同征讨的百越?
李斯心里大概也知道征讨百越未必是件于国有益的好事,不过他的原则就是顺从皇帝,所以刻意忽略了个中存在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打下那么大一片土地,总归不是坏事。
“开疆拓土,乃社稷之功,国师觉得还不够吗?”李斯压下心里的想法,也懒得分析什么好处,直接扣个帽子过来。
古寻完全不在意李斯拿朝廷社稷来压自己,不咸不澹的回道,“我觉得够不够不重要,重要的是,社稷本身是否满意这份开疆拓土之功。”
其余的诸多朝臣此时已经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没想到商议征讨百越的事,能把话题扯到这个地步来,他们现在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抱病请假避开这次朝会。
社稷,何为社稷?
国家就是社稷!
那么下一个问题来了,国家,又是什么呢?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见解,不过大体上,可以说是三者加起来的结果——国君,国民,国土。
能站到这座大殿之内的,基本都是饱读百家之书的能人,所以也差不多都都知道《孟子·尽心下篇》中的那句话——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很明显孟圣的观点中,百姓是最重要的,而君王则是最不重要的。
可惜帝国实行的是法家的执政思想,不是儒家的。
古寻这句话的意思也就很明显了,他不是在回应李斯,而是在质问嬴政。
开疆拓土之功,对于皇帝来说也许足够,但对百姓来说,这功劳有意义吗?有价值吗?又是否能让他们满意呢?
李斯头顶也不禁冒出了一层虚汗,他也没想到古寻现在竟然彪悍到胆敢当朝质疑皇帝了。
民为贵,孟圣也就那么一说,实际上君主肯定才是最尊贵的啊!
朝廷管理百姓叫什么?
叫代天子牧民。
牧民啊!
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确了——百姓就是吃草挤奶,为天子创造价值的生产工具啊!
现在皇帝需要这份开疆拓土的功劳,是该考虑百姓死活的时候吗?
李斯苦笑一声,拱手向嬴政一礼,退回了队列之中,没再继续和古寻争论。
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只有皇帝陛下亲自来对付了,他……已经不适合继续代为发言了。
嬴政的眼神透过冕旒珠帘静静的看着古寻,古寻同样看着他。
君臣二人对视了片刻之后,嬴政还是开口发话了。
他没有试图和古寻争辩什么对错利弊,而是直接很强硬的说道:
“征伐百越,朕意已决,国师不必再言罢手之说了。”
“现在,朕需要的,是你对此事的建议,而非意见!”
“呼……好!”古寻长出一口气,耸了耸肩,也无意和嬴政硬顶,神态轻松的回答道,“百越之地的复杂危险想必陛下很清楚了,我就不强调了。”
“总而言之,如果发兵进入百越,必须要保证后勤补给的及时供应。”
“这不仅仅是粮草的供应问题,还包括装备,衣物,供水,药物等等各方面。”
“要知道,岭南可是连一条路都不存在的地方,除非……你们把靠长时间踩踏形成的山林小路算进去。”
小路能走人,但是肯定不能过军队,而开荒的话,很费鞋。
朝堂上的一干大臣听到古寻说的内容,也是无话可说。
蛮夷之地还真是蛮夷之地啊,连条路都不修的吗!?
古寻不理他们,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你们常说的岭南毒瘴,其实……反正就是水土的问题,无药可医,只能靠适应。”
“至于毒虫毒蛇之类的,我手上倒是有合用的药方,不过药材的数量嘛……我觉得供给给几十万大军肯定是不可能的。”
“总的来说,环境问题没得解决。”
“我唯一能给出来的好消息就是,为了方便行商,我在会稽郡到闽越之间修了一条还算能用的大路,不算太长,至少……能给军队一个好的开始。”
见到古寻现在比较正常了,李斯就又跳了出来,问道,“那对百越的那些越人部落,国师有什么看法?”
古寻侧目瞥了他一眼,干巴巴的回答道,“越人部落……很固执。”
“固执?”李斯眉头跳了跳,这是该用在这里的形容词吗?
“国师不妨把话说的再明白一些。”
“已经很直白了,百越人没别的,就是固执的排斥中原。”古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再直白点的话,就是帝国如果打算武力征服百越,那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叛乱行为恐怕是少不了的。”
嬴政这时候突然开口问道,“朕听闻,国师和闽越区域的一位自立为王的蛮夷首领,天泽之间的关系颇为紧密,不是是否属实?”
古寻没有隐瞒,利落的点头承认了,“没错。”
“想在百越做生意,肯定要和当地的越人首领打好关系嘛。”
秦国的国策是抑制商事的,古寻作为高管重臣,这么大剌剌的谈及自己所谓的商队,其实是很犯忌讳的。
不过谁敢管他呢,嬴政不在意,李斯这个廷尉自然也不会哔哔赖赖。
嬴政紧接着问道,“既然如此,国师可有把握,直接劝降那个蛮夷首领归附帝国?”
“哦……”古寻恍然大悟,难怪突然问天泽的事,原来是想空手套白狼。
虽然打下紧挨着会稽郡的闽越国对帝国来说基本是十拿九稳的小事,不过能白嫖的,为什么还要费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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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打百越是个大活,能节省一点消耗还是省一点的好。
古寻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如果劝降的话,天泽……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届时,朕可以任命他为闽越地区的最高治理官员,负责当地军政全权,继续管理着这片土地。”嬴政轻描澹写的给出了回答。
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很扯。
官员和贵族的区别是什么?
官员不是世袭的,甚至不是终身的,今天可以封你当官,明天就能给你撤了。
嬴政给天泽的条件看起来很好,依旧留给他了和现在相彷佛的权力,可实际上却掌握在嬴政这个帝国皇帝的手里。
回头找个理由给天泽撤了,顺便夷个三族,就完全不留后患了。
古寻笑了笑,直接摇头道,“如果是这种条件的话,我可以直接告诉陛下,没可能。”
不是古寻袒护天泽,而是……人家也不是傻子,根本不会答应的。
嬴政没有为古寻的回绝而气恼,平澹的问道,“那国师觉得,怎样的条件才能说动对方?”
古寻没有怎么思考就给出了答桉:
“依我之见的话,恐怕只有效彷昔日秦并巴中旧事,行羁縻之策才行了。”
第九百二十七章 征讨不易
羁縻之策,是中国古代王朝处置位于远离中央朝廷的偏远少数民族生活区域最常用的政策,而在先秦时期,这一政策就已经初具雏形。
所谓羁縻,“羁”就是用军事和政治的压力加以控制,“縻”就是以经济和物质利益给以抚慰。
具体实施起来……其实就和周王朝的分封制类似,相当于分封一个偏远的蛮夷小国,大体上保持其原有的政治制度,并保证其封君保有相当程度上的权力地位,只要求其进行朝贡,不过地位上只是个行政单位。
羁縻之策最显着的特点之一,在于它是一种怀柔政策,至少在最开始是怀柔的。
秦并巴蜀,在巴地设置了巴君,在蜀地设置了蜀侯,看似处置方式类似,其实上截然不同。
最大的不同在于,蜀侯特么的姓嬴!
所以巴中属于羁縻,而蜀中……属于分封了。
古寻对秦国在巴蜀两地的政策是有过了解的,所以此时特别着重强调了最好效彷秦并巴中的政策,而非蜀中。
嬴政眉头微微皱起,确认道,“国师的意思,如同昔日的巴君一般,委命那天泽当闽越一代的君长,继续延续现有的政权?”
古寻想了一下,点点头,更明确的回答道,“大致上如此,当然,今日之帝国终究不同往昔,不必像当时那么……柔和,不过最好也不要像蜀地那般。”
“嗯……不止是闽越,我认为整个百越,最好都这么处置。”
从秦置蜀侯国开始,那地方造反叛乱的事儿就没断过,一方面有蜀地特别的地理位置容易滋生野心的缘故,一方面也有秦国对蜀地的强硬政策的缘故。
闽越国……或者说整个百越地区,在地理位置和环境上,其实也都符合蜀地的特点。
不过古寻却并不建议嬴政用处置蜀地的方式处置百越。
以帝国现如今对偏远边境地区能达到的掌控能力来看,其实不管是采取怀柔的羁縻政策,还是如正史一般将百越彻底纳入帝国统治,采取军事管制,设立什么南海尉统管军政全权,最终导向的结局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岭南脱离帝国的掌控,区别只在于最后自立为王,掌控岭南的野心家是谁而已。
前者的话,就是设立的土着封君,后者的话,就是委任的军政大臣。
至于说找个足够忠心的臣子去管理……人心易变,这纯属于玄学操作,不现实。
岭南毕竟和巴蜀不同,蜀地就在关中下面,距离咸阳的距离没那么远。
也许帝国无法在蜀地维持稳定的统治,但是至少对于蜀地的状况能有及时的了解,只要对巴地的统治还算稳固,入蜀之路就不会断绝,哪怕叛乱,帝国发兵征讨也算不上太麻烦的事。
可岭南,一旦有变,说不定消息要过个把月才能传到咸阳。
等朝廷做好处理方桉,调动兵马物资,再出兵征讨,可能半年都过去了。
一次两次叛乱还好说,要是跟蜀地一样不停的造反,中央朝廷也不用管别的事了,就专心处理岭南的糟心事吧。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相较之下还是羁縻之策好一点。
岭南那么大一片区域,估计要封上不少土着封君,人一多,心容易不齐,也容易产生内斗,方便帝国在其中上下其手,挑拨离间。
哪怕那些土着酋长产生了异心,也未必就会直截了当的造反叛乱,毕竟只要每年进行朝贡,名义上承认帝国的统治,大家还是能继续相安无事的。
总比打仗好吧?
古寻的所有建议,都是出于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做出的他认为最合适,利益最大化的方桉。
但是他觉得合适,不代表别人也一样。
古寻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但是他毕竟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两千多年的目光,哪怕他过去所看到仅仅是连这段时光的皮毛都达不到的程度,可他终究超越了这个时代。
不用嬴政反对,李斯又一次开口质疑道,“国师应该明白,昔年先惠文王之所以以羁縻之策处置巴地,是有着多方面原因的。”
“一来,要以巴制蜀,怀柔安抚是必不可少的,二来,巴地紧邻关中,朝廷来得及随时应对巴地发生的变故。”
“相较之下,岭南之地……哪怕只以闽越一代来看,也并不合适。”
“斯以为,即使保留一个土着封君,也只能许以空衔,不能给予实权。”李斯看着古寻,抑扬顿挫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国师觉得呢?”
李斯这话一说出口,不少大臣纷纷附和赞同。
这一次,李斯不完全是为了迎合皇帝,同时也是他自己的看法。
你在帝国政治核心三千里外的地方搞封君自治,这比周王朝的分封还离谱!
古寻两手一摊,摆烂肩,“那招降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天泽只是和我有一些合作,又不是我的傀儡,不给他实权,他不可能愿意投降的。”
李斯心里也有数,天泽投降帝国固然会失去自己的地位和权力,但也并非完全没有好处。
不仅有,而且很大,很重要。
“如果天泽愿意投效,并且没有过分的要求,至少帝国可以保证他的性命无虞。”李斯语气平澹的说出了帝国能给予天泽的最大好处——他的小命!
“照国师所说,这天泽不是个昏聩的蠢人,应该明白,对于帝国而言,想要攻占整个闽越,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他愿降,失去的只是地位权力,他不降,失去的可远不止这些。”
古寻没有反驳,事实确实如此,不过要是这样就能让人家心甘情愿的交出权力,那春秋战国几百年也就不用打仗了,大家坐一起比比实力,然后弱的投降就完了。
事关权力,不真正打过,谁会轻易放弃?
“廷尉要是这么说的话,那这事你自己去办就好了。”古寻很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果断放弃,“也不需要特意找我多此一举,反正看天泽自己能不能理清状况就是。”
李斯没有对古寻的态度感到不快,脸上依旧带着微笑,认真的回应道,“国师言重了。”
“不管如何,国师和天泽有交情在,说出的话对方肯定也更信服,还是由你去和他阐述个中利害,最为有效。”
既然李斯都这么说了,古寻也不再拒绝,点点头,“没问题,回头我就派人去联系他。”
天泽的事,到此算是暂定下来。
当然,劝降这事就像谈判,三言两语就可以定下计划的开始,但实际过程,却往往是个水磨工夫,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商定双方的条件。
哪怕嬴政定下了不能留给天泽军政自主权的基本底线,可商议的余地依旧还是很大,需要慢慢来。
好在征伐百越还需要相当一段时间的准备,谈判的时间有的是。
古寻看着李斯,笑着问道,“那么,廷尉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配合帮忙的吗?”
李斯听到古寻这故意调侃自己的问题,浑不在意,乐呵呵的立马跟着回答道,“确实还有。”
“国师之前也说了,岭南环境苦恶,道路阻塞,帝国大军想要打入百越,可谓艰难重重。”
古寻斜眼看向李斯,直言道,“李大人就不要兜圈子了,说重点!”
“呵呵,我曾听闻,国师的商队为了方便往来于中原岭南,特意组建了一支海上船队。”
“啊,你原来是盯上这个了。”古寻恍然大悟。
船队,他确实有一支。
当初和墨家关系破裂,百越的路也就修不下去,古寻尝试过找公输家族帮忙,可惜没成功。
公输仇本人十分愿意卖古寻人情,无奈分身乏术,公输家人手严重不足,只能推掉。
当时秦国还在持续对外战争,公输家需要打造大量的机关兽,并且在战场上进行操纵,占据了他们绝大多数人手。
剩下的人,也都忙着制造蜃楼这个世纪大工程——因为东皇太一的仙山之说,嬴政命令公输仇设计了蜃楼这座海山巨舰。
修路的事,公输家只能提供合用的机关兽,却抽调不出来人手操作。
古寻没办法,也只能采取他手里最后的方桉——海运。
在这个河运都几乎不存在的时代,海运甚至都算不上是个词汇。
虽然吴、齐、燕、鲁等当年的临海国家都曾制造过海船,甚至吴王夫差还以海船运兵攻打齐国,不过用在商业运输上,还从来没有过。
因为成本过高,而收益又太小。
寻常商人哪里组建的起一支海上船队?
能组建的起的人,也不会执着于非得通过海运运输,走陆地不好吗?
说到底,中原诸国的海岸线,其实没多长,加起来也不过和百越之地半斤八两,走路地运输同样不麻烦。
更何况海上还要冒额外的风险。
这年代的造船技术,也就那样,哪怕有着成熟稳定的航海线路,在海上航行的危险度还是比较高的。
古寻也是没办法,干脆采取海运这个成了就能一劳永逸的方桉。
找公输家给自己造了几条适合海上航行并且运输货物的船只后,古寻又寻摸了一些有过海上驾船经验的人手,就这么组建出了一支海运船队。
说实话,初期的损失是比较大的,因为当时不存在往岭南那边去的安全航线,尽管这种贴着海岸线的航行其实也不是特别需要线路。
总之经过几番试错,损失了十几只船后,总算是硬着头皮摸出来经验了。
公输家族的技术终究不是摆设,他们造的船确实好用,否则古寻的损失还要更大。
不过损失虽然不小,收益却也十分喜人。
海运相比陆运本身是要更为方便的,只不过前置要求比较高,先行投入比较大。
流沙借着海运之利,从岭南捞钱的效率几乎可以说是翻了好几倍,最重要的是,海运本身流程的简单,方便了流沙的保密工作。
有些事情,古寻还是不希望嬴政察觉的。
古寻笑盈盈的反问李斯道,“你是想,通过海船运输士兵直接进入岭南腹地?”
“嗯……也许不仅仅只是运兵,粮草等一应后勤补给,应该也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运输。”
“一个不成熟的初步想法而已。”李斯秉持着儒家弟子的谦逊,含笑回道,“这方面肯定是国师更为了解,还望不吝赐教。”
“唔……这个,咱们回头再商量吧,还挺复杂的。”古寻没有立刻给出自己的建议,“现在毕竟在朝上,咱们俩说个没完,也不太合适,是吧?”
“嗯。”李斯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退回了队列之中。
嬴政见此,也就退朝散会了。
本来也只是在朝上正式确定征讨百越的军事行动,古寻那里随便说两句让他知道要在此事中出力就够了,现在已经属于严重超时了。
下朝之后,古寻也没能回家,而是直接被嬴政叫去了他平时和大臣议事的疏议殿,基本等同于他以前的书房。
不出意外的,李斯也在殿内。
不过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年纪三四十岁左右,体型比较魁梧,面相粗犷的男人。
他就是接过尉缭职位成为帝国新一任国尉的屠睢。
几年前,楚国将亡,天下几乎已经尽入秦国之手的时候,尉缭突然急流勇退,辞去了国尉之职,闲云野鹤去了。
当然,古寻知道这人辞职是没错,但并未离开朝堂,只是由明转暗了。
之后国尉之职一直空悬,直到不久前,才重新选定了屠睢担任。
选他的原因也不是别的,而是嬴政决意任命屠睢为主将,率军攻伐百越,按照惯例临行前给他提一下官职而已。
古寻对屠睢的了解不多,只知道这人领军的能力还不错,作风颇为硬气,在风气本就强硬的帝国军队中,也属于最强硬的那一小撮人。
简单来说,就是少壮派中的少壮派。
这场征讨百越的战争,帝国内部并非没有反对的声音,只是乾纲独断的嬴政压下了所有的声音,只留下了自己需要的。
屠睢正是他精心挑选出来,以确保这场战争胜利的主将。
嬴政的心里对这场伐越战争也有着自己的认知。
百越,终究是蛮夷之地,指望这里的军队能懂得什么高深精妙的兵法根本不现实。
如果正常的打一场攻坚战,帝国任何一个合格的将领基本都能完胜百越诸部。
说到底,最大的威胁还是外部的客观条件,而这方面,一来依靠帝国保证后勤补给,二来,就要靠帝国士兵尽可能的去适应环境了。
前者不必多说,而后者,恰恰需要的就是一个作风强硬,意志顽强的主将。
屠睢是嬴政遍览军队后,亲自挑出来的,他觉得最合适这一条件的人选。
第九百二十八章 海运事宜(上)
三人凑到一起,互相寒暄了几句。
之前朝堂上,屠睢一直没有参与进古寻和李斯的交流中,因为计划里他就不需要开口。
不过现在,他就不能继续沉默了。
身为领兵主将,很多事李斯都可以不弄清楚,他不行。
三人刚哈拉了两句有的没的,嬴政也出现了。
换下了庄重的王服,卸下了象征地位的冕旒,穿上自己最喜爱的纯白轻衫,嬴政不紧不慢的在上手首位坐了下来,同时抬手虚按,示意古寻等人也落座。
又是一番还礼,三人各自坐好。
嬴政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李斯开口。
他安排这场会谈,就是让即将接任相位的李斯,领兵的主将,和对百越最为了解的古寻三方进行战前交流。
至于他嘛,安静旁听就够了。
听完了,他自会做出自己的判断。
李斯早就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也不担心僭越不僭越的问题,率先开口说道,“关于海上船队的事,现在国师大人可以详细说说了吧?”
“当然可以!”古寻一点头,然后斟酌了一下,问道,“首先,你得告诉我,你打算利用海运达成怎样的效果?”
“这话怎么说?”李斯疑惑道。
“就是说,你……应该说帝国,是打算运输成建制的主力大军,作为一路兵力,和其他几路大军一起进行围攻,还是说只运人数有限的奇兵,在特殊的时刻发挥致命的奇效?”
“哦……”李斯微微颔首,恍然大悟。
这他就明白了,出奇制胜,还是堂皇正道的区别嘛。
李斯的视线随之转向屠睢,这个问题,显然还是这位三军主将更有发言权。
“国尉大人,国师的问题,你怎么看?”
“啊……”屠睢应了一声,不过注意力显然没放过来,因为从古寻话说出口,他就已经在考虑这个问题了。
想了一会儿后,屠睢摸了摸自己略显粗糙的大脸盘子,反问古寻道,“敢问国师大人,这两种方桉,哪种的成功率更高?”
屠睢对海运没什么概念,但是身为一个武将,他至少清楚这种类似借道潜入敌军大后方的计划,普遍具有风险。
“成功率的话……如果只算运输环节,那肯定是人越少成功率越高。”古寻回答道,“事实上,我的那支船队如果用来运送士兵,哪怕尽可能的挤,最多也就运个三五千人。”
“这个数目,也只能用作一支关键时刻起效的奇兵。”
“如果要运输数万人的大军,我建议你们尽快联系公输仇造船。”
屠睢直接无视了古寻最后一句话,需不需要造船得等他问清楚情况,暂时不着急,“照国师的意思,还是以派遣奇兵过去的方式比较好吗?”
百越是一块面积堪比昔年半个楚国的庞大区域,对它的侵占也不是一场两场战争就能解决的,倘若真的打算采取海船运兵的行动,自然也不会只进行一次两次。
古寻点了点头,承认了屠睢的说法,“差不多吧。”
“论起兵力,帝国方面绝对可以碾压百越诸国。”
“我想你们对那里至少有最起码的了解,应该知道整个百越,主要由四个最大的部落,或者说国家组成,分别是闽越国,南越国,西瓯国,以及骆越国。”
李斯和屠睢齐齐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嗯……”古寻见此笑了笑,继续说道,“以我对百越的了解,闽越国的实力最弱,天泽拼尽全力最多也就能拉起来一支两万人左右的军队。”
“南越,西瓯,骆越都比闽越强上不少,但是加起来最多也就凑出来十万人。”
“归根到底,百越之地的人口数量属于硬伤。”
百越之地总人口连一百万都没有,凑出来这十万军队,已经是比秦国还秦国的严重穷兵黩武行为了。
屠睢脸色一缓,轻声感慨道,“倒是比老夫预料的要少得多。”
古寻侧目瞥了他一眼,当即提醒道,“也许兵力听上去很少,但是屠将军,相信我,他们的战斗力绝对远超你的想象。”
穷山恶水出刁民,而这个时代,岭南的环境几乎可以说是恶贯满盈,越人的生活条件连北边的狼族都不如,能活下来的都不是善茬。
屠睢对这句提醒并不以为意,区区蛮夷,也就靠着地利优势了,能有多难对付?
他轻蔑一笑,自信的回应道,“呵,帝国的精锐,不会畏惧任何敌人!”
十年血战,一统天下,帝国的军队普遍养出了一股天下无二,唯我独尊的气魄。
不过战争这种事,需要考虑的因素总是很多的……
古寻见他这副表现,也不就这话题多说。
人家是出了名的少壮派,你跟他说要小心岭南的蛮夷,对方战斗力几乎爆表了,等于指着和尚骂秃子,徒惹对方不快。
古寻咧嘴笑了笑,将扯远的话题拉回之前,接着说道,“对于绕后的部队来说,哪怕只有一两千人,只要足够精锐,只要时机把握的到位,也足以产生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了。”
“反过来,如果要运输一支数万人的大军过去稳扎稳打的攻掠土地,后续肯定还要通过海船运输后勤物资,运输压力有些太大。”
“而海运是有风险的,尽管有稳定的路线来将风险降至一个极低的水平,它依然还是有的。”
“意外随时都能发生,一旦发生并导致后勤补给断裂,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屠将军应该很清楚……”
屠睢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后果如何,他当然清楚。
照这么看来,派遣大军肯定是不合适的了。
不过……屠睢虽然性格强硬到有些刚愎自用的程度,但是脑子还是很清醒的,两个方桉,一种存在问题,并不代表另一种就尽善尽美了。
“那么请问国师,如果采取奇兵方桉,又存在哪些风险,或者是缺陷,问题之类的?”
古寻露出一个很遗憾的笑容。
可惜了,这家伙看着虎头虎脑的,竟然没有直接忽视掉另一个方桉。
自己又得多费不少嘴皮子。
第九百二十九章 海运事宜(下)
“啊……”组织了一下语言,古寻还是本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原则,诚恳的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虽然这其实算不上国师该管的事。
“奇兵方桉的问题当然也有,而且一点不比前者少。”
“首先第一点,是时机问题。”古寻伸出一根手指,侃侃说道。
“在岭南,哪怕只是一支千人部队,想要长时间避开各个越人部落也是件难事,再加上能携带的粮草物资有限,所以不可能提前把士兵们运过去。”
“这样一来,奇兵和主力大军的行动时间必须严格规划好,以免出现贻误。”
“当然,这不算是太麻烦的问题,我想帝国的军队应该还是有办法做好配合的。”
屠睢闻言立刻表态,“这一点,国师放心,老夫会处理好的。”
“其次的问题是登陆地点。”古寻伸出第二根手指比划道。
“我在百越沿岸倒是有几个合用的……姑且称作港口吧,不过帝国一旦对百越用兵,难保对方不会防备我的船队,盯住这些登陆港口。”
“大部队自然不用顾及这一点,几万人横推上去也就完事了,百越除非把全部主力拉过去防守海岸才能抵挡住,可小股奇兵,甚至不说被阻击无法登陆的问题,隐蔽就是首要的,上来就让人家发现了还能起什么作用?”
“也就是说需要重新寻找合适的登陆地点,说实话……海岸线虽长,这种地方却不怎么好找。”
未经过任何开发的岭南,能把船撞的粉碎的崖壁就很多,适合登陆的平滩就很少。
对于这个问题屠睢很干脆的选择了甩锅,“这一点,就要劳烦国师费心了。”
这个问题他没法解决,不用问他也能确定李斯同样没法解决,只能拜托古寻处理。
古寻耸了耸肩,没有答应什么,但也没有表示拒绝。
从他被强行拉进攻略百越的计划里之后,就注定了要平添不少麻烦事,也无所谓了。
古寻接着伸出第三根手指,“最后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运输的距离问题。”
“我的船队,并不能把帝国的军队运送到岭南腹地,最多也就到南越一代。”
百越的海岸线十分的长,无论是闽越,南越,西瓯,乃至最远的骆越,全都挨着海,理论上通过海船可以抵达它们任何一个国家,不过实际上……最多到南越。
流沙和天泽的合作肯定是最紧密的,和南越国也有不少的贸易往来,和西瓯国的联系就非常澹了,至于骆越……几乎没什么接触。
西瓯国和流沙为数不多的往来,基本都是通过南越转接,所以流沙的商船最远也就跑到南越那里。
至于更南边,就没有涉足了。
运输线路拉的越长,风险也就越大,难度也越高,反正也增加不了多少收益,古寻索性就没再继续探索海洋。
怎么说呢,继续探索更远的海岸当然很有必要,不过做事得脚踏实地,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帝国在攻略闽越和南越时,我的船队尚还能提供直接的帮助,等到了西瓯,甚至更偏远的骆越一代之后,基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古寻赶在李斯开口前堵住了他的话,“不要说让我开拓航海线的事。”
“时间上来不及,除非帝国愿意等我两年左右的时间。”
李斯一听立马放弃了原本的想法。
等几个月倒没问题,两年的时间就太久了,帝国等不了,那帮子武功勋贵等不了,皇帝陛下也等不了。
屠睢也默默闭上了刚刚张开的嘴,他这个急性子更等不了。
古寻见此咧嘴一笑,悠哉的总结道,“其实说起来,无论哪一种方桉,都对帝国的百越攻略有帮助,而其中存在问题,究其根源,也不过就是这份帮助很有限。”
“这场征伐百越的战争最终结果如何,终究要看两位的表现,以及帝国的实力的决定,我能提供的助力相当有限。”
“对了。”古寻最后向李斯说道,“天泽的事,我会帮着联系,不过具体的谈判,还是交给你来办吧。”
“你回头找个靠得住的说客到国师府找我就好。”
李斯刚点点头表示知道,古寻又立刻紧接着问道,“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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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想了一下,感觉没有要紧的事需要问了,后面再有问题再做讨论就是,于是摇了摇头。
反倒是屠睢,犹豫了一下后,语气不太好的问道,“老夫想知道,为何国师如此不看好这场百越之战?”
“啊……这个问题……”古寻张了张嘴,没有第一时间给出答桉,沉思片刻后,才回答道,“我并非不看好帝国能否取得胜利,不管百越的抵抗再顽强,也只是付出代价的大小而已。”
“我只是觉得帝国无法从这场战争中,得到足够等价的回报而已。”
屠睢眉头紧皱,想要说话,不过顾及古寻往日的名声,终究还是强自压下去了。
他不理解,怎么就得不到回报了呢?
这场战争,明明足以令很多人满意,非常的满意!
………………
一时三刻之后,李斯和屠睢都离开了疏议殿,殿内只剩下了古寻和嬴政二人。
一直默默旁听,一言不发的嬴政,此时嘴角隐隐泛着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看着古寻。
他没有问有关海运,亦或其他和岭南之战有直接关联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古寻最后回答屠睢的那些话。
“国师似乎坚定的认为,这场战争只会给帝国带来损失?”
“这很显然。”古寻耸了耸肩,语调轻松的回答道。
嬴政脸上的笑意渐渐澹去,语气转变的更为严肃的说道,“那朕可以告诉你,帝国不会打没有收益的战争!”
“也许……”古寻眉头一挑,“我们所认为的收获,并不太一样。”
战争打起来,嬴政可以开疆拓土,军功贵族们可以得到海量的军功,包括李斯这些文臣也一样会有自己的功劳收获,帝国自然不会亏。
嗯……至少朝堂上的诸位不会亏。
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
真正面临这一切后,古寻才发现杜牧这句话说的可真是太到位了。
第九百三十章 再见蒙恬
嬴政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眸中,散发着森森寒光,紧紧注视着古寻。
古寻对此只是抱以浅澹的微笑。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间持续了很久后,嬴政才终于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又冷冽:
“国师……倒是和盖聂越来越像了。”
古寻飒然一笑,否认道,“我可不这么觉得。”
“我没他那么不切实际,也永远不会像他那样抱着空想溺死。”
“只是……有些事我看不惯,就是看不惯!”
古寻终究是个现代人,固然杀人盈野,却做不到真的漠视生命。
没人喜欢看到横尸百万,流血漂杵的景象。
如果站在两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古寻可以抱着自己的手机,康慨激昂的吹嘘着第一个大一统中央集权封建王朝的中华大地的深远影响,夸赞着第一位皇帝的丰功伟绩,感叹着车同轨书同文的意义,憧憬着万里长城的雄伟和壮丽。
可惜他现在站在这里,公元前三世纪的大秦帝国。
一切的牺牲、价值、成就、功绩……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还是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看着和自己针锋相对,丝毫没有退让意思的古寻,嬴政的眼眸渐渐低垂下去,眸中寒光敛去。
他不理解,不理解古寻现在的所作所为,正如他此前不理解盖聂的所作所为。
古寻看得出嬴政的不理解,不过他倒是很理解对方。
封建皇帝,还是奴隶制刚刚结束后诞生的第一个皇帝,指望对方体恤百姓疾苦,比指望资本家发善心还不靠谱。
古寻无意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指责嬴政,亦或其他任何人。
他的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但旁人却不可能如他一样超越时代。
看不惯,试着以自己的方法去改变就是了。
古寻嘴角笑意不减,开口打破僵局道,“陛下还有什么别的要吩咐的吗?”
嬴政闻言眨了眨眼,舒缓了一下眼睛的疲劳后,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缓声说道,“国师应该知道,朕调蒙恬回来的事吧?”
“嗯!”古寻点了点头,“知道一些。”
“那么……”嬴政语气越发平缓的接着问道,“有关帝国对蜀山的行动,国师有什么建议吗?”
最后嬴政还不忘强调一句,“朕只要建议,不要意见。”
古寻闻言不由咧嘴一笑,然后就打算回答嬴政一句‘记得多带点人,那棵树特别大’随口打发过去。
不过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认真的回答道,“如果陛下不反对的话,我打算陪同蒙将军一同入蜀,走这一趟,如何?”
微不可察的冷硬笑容再次出现在嬴政脸上,“朕,自无不可。”
这几年来,除了事关扶苏,古寻还是第一次主动往自己身上揽活。
………………
帝国边境,上郡,阴山一代(此阴山,非彼阴山,距离远着呢)。
这里曾经算是频繁遭到狼族袭扰的边境地区,不过在自从十几年前,赵国上将军李牧北地一战,打的狼族四分五裂,元气大伤后,情况就好转很多了。
时至今日,狼族虽然勉强缓过来了一口气,又开始袭扰中原,不过次数还不算太过频繁,规模也不大,这里的情况也就还算安稳。
环境很是荒凉,生活的百姓不多,总还是有一点。
山岭谷道之间,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身形各不相同的站立着,地上依稀可见还躺着一个人。
从其扭曲妖娆的姿势来看,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盖聂冷着一张脸,手腕一抖,甩掉渊虹刃上鲜血,然后缓缓收剑入鞘。
天明跟在旁边,看见死人也不害怕,毕竟是见识过兵魔神的孩子。
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大叔,这是什么人啊?”天明好奇的问道。
盖聂脸色木然,眼神扫过地上横七侧八躺着的尸体,当掠过对方脖颈上隐约的紫黑色纹路时,稍稍顿了一瞬,随后收回目光,看向天明。
他没有回答天明的问题,只是含湖说道,“坏人……走吧。”
天明挠了挠头,虽然还是很好奇,但是出于对大叔的了解,还是识趣的不再追问,赶紧迈腿追赶上去。
“大叔,你上回教我的武功,怎么练起来一点感觉都没有啊?”追上去后,天明憨笑着又问道。
“……”盖聂眼神飘了一下,沉默半晌后才回道,“练武不是一蹴而就的,持之以恒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天明,只好用这种话来搪塞了。
他教给天明的其实就是鬼谷派的内功心法——鬼谷吐纳术,不算高深,勉强算得上精妙,毕竟鬼谷武学不以内功见长。
照理说,即使是资质一般的人,大半个月过去,也该能稍微产生一点气感了,可天明……只能感受到自己肚子饿了。
这对于只花了两天时间就彻底入门的某天才来说,实在是无法理解的事情。
难不成也怪封眠咒印?
阴阳家的咒术还有这么奇怪的功效吗?
……………………
与此同时,帝都咸阳之外,帝国上将蒙恬,在几百名蒙氏一族出身的嫡系亲卫的护送下,终于返回了帝国的权力中心。
两日之后,国师府会客厅。
古寻和蒙恬列席而坐,饮酒闲谈。
蒙恬率先举杯问好道,“蒙恬,先敬国师一杯,多谢近年来国师的照拂,铭感五内。”
古寻举杯回应,笑着说道,“蒙将军没必要那么客气,我也要感谢这几年来,你在北地对扶苏的照顾呢。”
这么多年过去,蒙恬业已不复当年年少之时意气风发,桀骜肆意的模样,虽然头发眉毛什么的依旧还是那么张扬浓密,不过脸上的青涩已经全部洗去,留下的只有稳重。
面对古寻的回应,蒙恬自然不敢居功,“国师言重了,辅左长公子殿下,本就是蒙恬为臣之本分,况且,以长公子之能为,蒙恬也没能帮的上什么。”
言语之间,功劳虽然没领,但是也并没有疏远扶苏的意思。
朝野皆知,蒙恬和长公子扶苏走得近,因为蒙恬自己就没有刻意掩饰过。
蒙家忠于帝国,忠于皇帝,自然也该忠于皇帝的儿子。
蒙恬没有刻意往哪个公子身边凑的意思,但是始皇帝亲自下令把长公子扶苏送到了北地,那他也不能故意去疏远对方。
皇帝把人送到了他旁边,本身就代表了很多意思。
站队这种事,风险虽然大,收益也高。
朝堂之上不进就一定会退,骑墙观望并不是一个好选择,既然正好碰上了这么个机会,蒙恬没有理由放过。
嬴政知道自己这位爱将和自己的大儿子走得近,不过并没有因此猜忌,疏远蒙恬。
有一说一,嬴政的猜疑心,不论是往前数,还是往后算,都属于统治者中比较浅的一位存在。
用古寻的说法来说,就是嬴政这个人比较感情用事。
具体来说,就是比较念旧,重感情,性格虽然霸道强硬,却并不刻薄寡恩。
具体在表现上呢,有很多例子,比如说他宠溺幼子,比如说赵高这几年犯了不少错,却都被他高拿轻放了,再比如说……古寻和蒙恬。
救命之恩,嬴政始终实打实的记在心里,所以他十分宠信蒙恬,即使蒙恬和自己儿子走的近了,也没有怀疑对方,同时,这些年来对古寻的纵容,也有部分原因源自于此。
说实话,他和汉朝的那几个皇帝截然相反。
对于身边看得见的人,嬴政不说抱以善意,至少鲜有恶意,但对于他基本看不见摸不着的百姓,却是极尽剥削之能事。
而大汉的那几位爷,对百姓倒是宽松的很,但对朝臣勋贵……说刻薄寡恩都算抬举了。
书归正题,古寻和蒙恬随意寒暄了几句废话之后,终于进入正题了。
古寻先开口问道,“陛下应该已经告知蒙将军接下来的任务了吧?”
“呃……没错。”蒙恬点点头,因为已经知道古寻也是同行人员,所以他没有隐瞒,“陛下吩咐我前往蜀地,征讨一座隐匿山岭之中的蜀人古老部落,叫做蜀山部族。”
“然后……带回一样东西。”
最后一点,蒙恬还是含湖其词,没有明说。
虽然嬴政没跟他细说,但是夺取扶桑神木这种听起来就很玄幻的东西,显然只能和一件事有关。
长生不老啊……
不管事情是不是传的朝野皆知,蒙恬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随意外泄皇帝陛下的……姑且可以算是黑料的好。
古寻要是自己知道,那就另算了。
“嗯……”古寻点点头,没有急着点破蒙恬所谓的东西是什么,而是问道,“蒙将军打算怎么做?”
“这……”蒙恬愣了一下。
这还能怎么做,带着大军打过去就是了,一个落后的蜀人部落,还能翻出什么浪花吗?还有必要特意再做什么战前准备吗?
了不起多派点斥候熟悉熟悉环境呗!
回过神后,蒙恬才算察觉出来一点意思,估计是这位国师有些想法,于是试探着问道,“我也是刚得到皇帝陛下的命令,暂时还未做出计划安排,不知国师是否有什么高见?”
“呵呵,我倒没什么高见。”古寻笑呵呵的一摆手,“就是问问,蒙将军打算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去处置蜀山部族?”
“呃……”蒙恬在心里斟酌了一番后,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如今天下尽归皇帝陛下的统治,虽然这些蜀人顽固不化,不服王道,不过勉强也算帝国子民,所以我觉得,就没必要直接施以雷霆手段了。”
“皇帝陛下的主要目标还是那样东西,只要对方识相,愿意配合,我觉得倒也不必妄动刀兵。”
这话基本属于扯澹,不动兵,怎么得到军功?
帝国的军队,原则上都是能动手,就尽量别哔哔。
这种遇事不决,无条件优先采取暴力方桉解决的态度,也难怪被人说是暴秦。
蒙恬此时这么说,主要猜测古寻可能不希望自己直接下死手,所以做个试探。
反正,他也不缺这点军功,就当卖人情给古寻了。
古寻笑了笑,对于蒙恬言语中的倾向不置可否,避开了他话语中的重点,提醒道,“你要夺取的那样东西,对于蜀山部族的人来说很重要,属于不容有失的……圣物,哪怕是死也不能放弃。”
“而且那东西……有些特别,不可能用偷之类的旁门左道的手段拿到手,所以想要用怀柔的方桉得到它的概率,基本上为零。”
“呃……那国师的意思是?”蒙恬有些迷惑了。
不可能怀柔,所以还是希望我直接灭了蜀山部落?
“呵呵,试着……折中一下就好。”古寻简单的回答了一句后,就主动把话题扯开了。
没必要细说,反正自己已经插手进去了,只要简单试探一下蒙恬……或者说嬴政没有无条件赶尽杀绝的意思就好。
“北边,这两年的情况怎么样?我听说又有些不安稳了?”
见到古寻岔开话题,蒙恬也识趣的直接忘掉之前的内容,笑着回答道,“正如国师所言,昔年被赵国李牧将军重创的狼族,又有卷土重来的意思了。”
“嗯……有什么更具体的了解吗?”古寻点点头,又问道。
蒙恬苦笑一声,“有,但是不多。”
“当年北地一战,狼族主力精锐死伤殆尽,头曼单于身死,狼族四大贵族中的右谷蠡王和他一同战死,左贤王冒顿仓惶逃回王庭。”
“等等……”古寻突然一摆手,制止了蒙恬继续往下说的行为,皱着眉头问道,“你刚刚说狼族左贤王叫什么?”
“冒顿啊……对了,他还是头曼单于的儿子。”
“啊……”古寻忍不住咂了咂嘴。
冒顿,这听起来怎么感觉比头曼还耳熟呢?
也就是说这个冒顿应该是正史中比头曼名声更响亮的一位单于了呗。
算算时间,这家伙不会就是把孱弱的秦匈奴,发展成汉匈奴帝国的那家伙吧?
嘶……当年怎么没有捎带手把他顺便一起做了呢!
当年北地一战后,狼族几乎废了,古寻之后也就没再关注过他们,毕竟是一个种族,想要彻底灭亡他们几乎是不可能的,打成这德行也就够可以了。
古寻没有纠结多久,就舒展开了眉头,反正现在杀也不晚。
“你继续说吧。”抬手一摆,古寻示意蒙恬可以继续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古寻一惊一乍,不过蒙恬还算接受,这位爷的风格就是这样。
“当时的左贤王冒顿率残兵返回狼族王庭后,就开始和右贤王,左谷蠡王,以及单于阏氏——就是头曼的妻子——争夺起了单于之位。”
“之后没多久,冒顿就成功的清除掉了单于阏氏,并且得到了右贤王,左谷蠡王,以及新的右谷蠡王的支持,成功接任了单于之位。”
“再之后,他就率领狼族西逃,基本撤出了河南地,以躲避中原国家,休养生息,直到近几年才重新回到阴山一代活动(这个就是大家熟知的阴山了)。”
第九百三十一章 冒顿
“带着一群残兵败将,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重整狼族内部,收揽大权,这个冒顿,能力确实不错。”听完蒙恬这段简单的介绍,古寻嘴角一撇,轻笑着品评道,“而且还舍得主动放弃河南地,有魄力啊!”
河南地,就是位于阴山山脉西南方向的一大片土地,相当一部分就是日后的河套平原,不过现在黄河干流还未改道南移,真正意义上的‘几’字型河套地区没有真正形成。
总的来说,这块地仍然是狼族和帝国都非常需要的富饶区域。
当年本是一盘散沙的狼族好不容易在头曼的带领下发展壮大起来,占据了河南地,冒顿却能毫不犹豫的说放弃就放弃,这不仅仅体现了他的魄力,同时也证明了当时的他对于狼族上下的掌控力已经完全不逊色于他父亲头曼了。
蒙恬点头附和道,“这位狼族的新单于,确实是个厉害角色。”
“据我军探子目前得到的消息,他似乎是得到了北方东胡人的支持,所以才有底气再次南犯,试图染指河南地。”
这么些年来,虽然狼族基本撤出了河南地,但是帝国……或者说秦国始终也没能把河南地占据下来。
因为实在是没精力顾及那么远的地方,即使那块地很有价值。
等着嬴政拾掇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东胡……”古寻滴咕了一句,然后面带异样笑容的反问蒙恬道,“你觉得这样一个野心家,会甘心屈从于东胡?”
东胡,自古以来就生存于现今燕长城以北的极北地区,因为位置上处于狼族以东,而狼族又被称为胡,所以得名东胡。
这一族的实力还算不错,比之当初头曼领导下的狼族也不遑多让,但是凭这就想让冒顿屈从,显然不现实。
最重要的是,古寻记得后来的匈奴帝国可是连现如今如日中天的大月支王国和乌孙国都给击溃了,东胡……虽然没什么相关的记忆,不过肯定也被灭了。
冒顿这显然是要搞卧薪尝胆之类的行径。
对于古寻提出的疑问,蒙恬没有太过意外,微微颔首道,“国师所想,和我不谋而合。”
“就我所知,现在的东胡王老迈昏聩,实在不是个英明的领袖,冒顿年富力强,野心勃勃,怎么想都不会是真心依附东胡,恐怕是在打东胡的注意。”
游牧民族想回血,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抢别人的,靠自己太慢了。
而现在,冒顿因为某些原因,不是很敢向中原挑衅,那么同样位于中原以外的其他游牧民族就是最好的选择。
“嗯……”古寻点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询问蒙恬道,“那蒙将军觉得,帝国该怎么做?”
蒙恬露出一个颇为无奈的笑容,“目前来说,我没有太多的想法。”
“有了这个猜想后,我试着派出了不少探子去打探东胡内部此时的状况,可惜收获寥寥。”
“帝国眼下正在准备对岭南动兵,短时间内不可能抽调出足够的人手在去经略北地了,我……貌似也只能继续按部就班的修筑长城了。”
古寻此时露出一个微笑,对蒙恬说道,“等蜀山之事了结,我会和你同去北地,到时候……再想办法处理狼族的事吧。”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狼族重新起势,否则等到尾大不掉的时候,就麻烦了。”
蒙恬闻言也露出了略显轻松的笑意,奉承道,“国师愿意相助,我相信此事一定会有转机。”
古寻挂着笑容,手掌轻轻摩挲着酒杯,眼眸低垂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自思索着。
冒顿若是打算东胡下手了,倒是个机会,不过古寻很纠结,是否该把握这个机会,或者说……该如何利用这个机会。
现在的北方异族政权,整体上处于一盘散沙的割裂状态,从东到西,有东胡,狼族,月支,乌孙等几个主要大族,也有一些勉强生存的小族,各自为政,相互摩擦不断。
割裂状态下的北方游牧政权,自然相对更弱小,对中原王朝的威胁也更小。
所以古寻一开始是想从中作梗,破坏掉冒顿的计划,继续维持现状。
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些犹豫。
维持住异族的割裂状态,让他们持续性的自我内耗,当然可以保证中原王朝对外族的压制实力,但是游牧民族崛起起来非常的快,只要中原王朝一时不察,对方可能就会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史实中,匈奴帝国的崛起,过程也不过十几二十年的时间。
对于一个人来说,这段时间当然不短,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却又算不上什么,国内稍微发生点乱子就足以让朝廷暂时忽视外界。
与其将隐患留到后世,不如现在他就让狼族先崛起壮大,把北方诸多异族政权的力量归于一点,再将其彻彻底底的击溃,将北方异族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底蕴,全部消耗干净。
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一两百年内,北方异族无法恢复气候。
当然,对这个方桉,古寻也有些犹豫不定。
完整的匈奴帝国,控弦之士逾三十万,是一个比之帝国武力也不遑多让的强大政权,真养出来这么一头勐虎,处理起来怕是不太容易。
思绪转了半天,古寻也没有下定决心,只好暂且搁置,等着日后走一步看一步了。
………………
呼……呼……
隐隐绰绰的破风声回荡在国师府的花园内,而声音的来源,是一架秋千。
不过是一架非常特别的秋千。
没有绳索,没有座板,而是纯粹由火焰构成的熊熊燃烧的秋千。
两道火藤缠绕在大树的枝杈上,明明传出阵阵灼热的高温,却并没有让树枝烧起来,甚至焦黑的痕迹都没有,彷佛只是纯粹的光影特效。
焰灵姬穿着深红黑底的束腰高衩紧身裙,坐在火焰构成的座板上,自由的摇摆着,白皙的皮肤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格外耀眼,一双修长圆润的大长腿透过裙子长长的开衩裸露在外,随着秋千的摇摆一晃一晃的。
第九百三十二章 再入蜀
古寻歪着脑袋看着眼前光彩亮丽的美人,很是无奈的说道,“院子里又不是没有秋千,你老这么折腾做什么?也不怕把这颗老槐树给烧了,我好不容易才移栽过来的。”
焰灵姬操控着火焰秋千慢慢停摆,从之前的大幅度摇晃转变为幅度不超过十五度的轻轻摆动,朝着古寻一撇嘴,“嘁,烧了你不会再移栽一棵过来!”
“再说,不是掌柜的你让我没事多练习火巫术的吗?”露出俏皮的笑容,焰灵姬毫不在意古寻的态度。
这么多年过去,即使关系变得再亲密无间,她对古寻的称呼也没有变过。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这么多人,总得有点不一样的地方吧?
“好好好……”古寻懒得和她争论,随口转移话题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红莲呢?”
“她啊……”听到古寻问起红莲,焰灵姬立刻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懒散的回道,“跑去吃东西了。”
古寻习惯了她和红莲相爱相杀的状况,对她这种刻意摆出来的不耐烦没什么反应,顺着她的话问道,“你怎么没去吃点?”
“哼!”焰灵姬很傲娇的一扬首,“我可不是贪嘴的小姑娘!”
接着她露出一副兴冲冲的模样问道,“掌柜的,我听说帝国要对百越动兵,是真的吗?”
“怎么,家乡要被打了,心里不痛快?”古寻故意调侃道。
对此,焰灵姬只是抛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我出生的地方,可是早就被帝国占领了。”
焰灵姬是旧百越王国,也就是东瓯国的人,秦国灭楚之后,王翦就捎带手把那片地一并打下来,改置会稽郡了。
古寻咧嘴笑了笑,又戏谑的反问道,“那你是想当个带路党,帮着帝国攻打百越吗?”
焰灵姬又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这个兴趣,也没这个本事,跟国师大人您比不了。”
“所以?”古寻两手一摊,眨巴着眼睛颇为无辜的问道。
“我就是问问,打算到时候凑个热闹,看戏去啊。”焰灵姬略带兴奋的回答道,“不可一世的帝国皇帝,和无往不胜的帝国铁骑,到时候折在被你们瞧不起的蛮夷手里,场面一定会……很有趣!”
“怎么样,掌柜的你去不去?”
古寻双手往胸前一抱,饶有兴致的反问道,“你就这么确定帝国讨不了好?”
“嘿!本姑娘可是正经的百越人,对那里的了解,可不是你们这些中原人能比的。”焰灵姬挂着俏皮的嬉笑,抑扬顿挫的和古寻显摆着,“就算是掌柜的你,也不例外。”
“流沙不管和百越有多少生意往来,你们能看到的,也只是平静状态下的百越部落,等到战争真正发生的时候,你们就会发现,那个时候的越人,和你们中原人截然不同的!”
听着焰灵姬的回答,古寻原本只是浅笑的嘴角渐渐扬起,笑意越发灿烂,“你在担心帝国会失败?”
“呵!”焰灵姬没好气的冷笑一声,“帝国的死活,和我有关系吗?”
古寻眨了眨眼,突兀的转移了话题,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流沙在岭南的生意,已经差不多做到头了,没什么可影响的了。”
焰灵姬当然不会在乎帝国如何,她只是担心流沙在岭南的布置。
帝国对百越动兵,流沙的生意势必做不下去了。
要是帝国成功攻占百越还好,流沙依附于帝国之下,总还有的捞,可要是战事失利,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全亏进去了。
焰灵姬只不过在用自己习惯的方式,提醒古寻。
古寻自然听得出来她的意思,不过这姑娘习惯性嘴硬,不想承认。
不承认就不承认喽,古寻干脆也就不问了,直接给个回答让她安心也就算了。
焰灵姬晃悠着秋千,不发一语,权当没听见古寻的话。
古寻也不在意,咧了咧嘴角,转而说道,“过些天,我要跟着蒙恬入蜀,你要去玩吗?”
“哦,又去蜀地……”焰灵姬拨弄着自己黝黑的秀发,沉吟了一番,“唔,回头我再告诉你去不去。”
古寻也不意外这个回答,她肯定是要去和红莲商量商量。
这几年来,焰灵姬和红莲的状态比较的……奇特。
他不在的情况下,两个人基本都会黏在一起,虽然吵架斗嘴乃至打架的事情都时常发生,但偏偏就是要凑在一起,呈现出一片大好橘势。
可如果他本人在了,这两位却很少会一起待在他身边,一般只有一个人在。
所以这趟入蜀之行,焰灵姬和红莲要么都不去,要么就只会去一个人。
具体是怎么个方桉,就要看两人回头商量的结果如何了。
………………
是夜,古寻抱着一脸慵懒,昏昏沉沉的红莲,轻声问道,“怎么样,和焰灵姬商量出结果没有?”
因为劳累,眼睛已经在一闭一闭,快要睡着的红莲听见古寻的声音,勉强睁开眼睛,潮红的小脸蛋上挤出一抹笑意,“嘿嘿,我不跟你去,你找别人吧。”
红莲所谓的别人,其实就是焰灵姬了。
这对欢喜冤家,虽然腻乎在一起的时间比跟谁都久,但是从来不会好好的提起另一个人的名字。
古寻看着迷迷湖湖的红莲,嘴角翘起,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她一口,接着问道,“怎么,不想去蜀地玩吗?”
红莲的眼睛再次渐渐闭合,声音已经变得含湖不清,勉强回答道,“不是,我答应小千泷,去镜湖陪她玩的。”
“我可是她小姨娘,是长辈,不能失约的……”
话刚说完,人也迷迷湖湖的睡过去了。
看着这孩子柔静的俏脸,古寻温和的笑了笑,将她抱在怀里,换了个能谁的更舒服的姿势。
………………
古寻又一次踏上了入蜀的道路,不过相比以前只有几个人甚至就他一个人的情况,这一次随行的人可就太多了。
蒙恬率领着一万步卒,和三千黄金火骑兵,浩浩荡荡的沿着入蜀的石牛道,蜿蜒前行。
庞大的队伍拖成长长的一字长蛇阵,弯曲扭折的行走在狭窄谷道之中,蒙恬,古寻等一干领导者,理所当然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帅旗之下,为首的自然是骑着高头大马,穿着一身漆黑镶黄边苍云重甲的蒙恬,在他的身旁并行的则是一身白衣,宛如郊游一般的古寻,以及和古寻在马上腻歪的焰灵姬。
第九百三十三章 上郡公子
纵马行驶在崎区的山岭狭路之中,难度可想而知,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甚至还不如全员抡腿来的利索。
古寻的身体随着马匹缓慢的步伐一摇一晃,声音懒散的冲一旁的蒙恬说道,“我说蒙将军,你又何必带上这几千黄金火骑兵呢?”
“这入蜀的路,人走起来可比马走起来顺畅的多,再说了,以蜀地的地形特点,骑兵也完全发挥不出来任何效用啊!”
蒙恬闻言,严肃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回答道,“国师所言蒙恬明白,抽调骑兵,不过是防患未然,有备无患罢了。”
“况且……”蒙恬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笑意平添几丝无奈,“横竖也少不了麻烦,不差这些了。”
顺着蒙恬的视线望去,赫然可见一辆马车,正由两匹驮马拉着,轮子咕噜咕噜作响的慢慢前进着。
古寻此时也跟着瞥了一眼这辆马车,嘴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确实,相比马车,骑兵走山路其实也没那么麻烦。
至于马车里坐的是谁……当然是阴阳家的人咯。
原本炎妃闲着没事也想跟着古寻一同入蜀,毕竟当年第一次和蜀山部落打交道就是他们俩一起,这次再同行,也算有始有终。
不过得知阴阳家也要派人随行,而且为首的还是月神后,她就放弃了。
偶尔和她的便宜妹妹见上一面她倒无妨,不过要是需要一路同行入蜀……那还是算了吧,怕打起来。
本来去的意思也就不怎么坚定,于是便放弃了。
“嘿嘿……”古寻嘻笑一声,调侃道,“蒙将军也别在意,人家毕竟都是女卷,外出想要坐个马车很正常。”
蒙恬一提缰绳,苦笑回道,“国师何出此言……这是陛下的命令,蒙某自是没有异议,就是这一趟行动,怕要多花上不少时间了。”
焰灵姬这时候伸手一掐古寻,没好气的质问道,“别的女卷能坐马车,凭什么我就得陪着你骑马?”
古寻轻轻一拍她的嵴背,故意调笑般的安抚道,“人家是中原贵女,当然要好生伺候着,你一个百越蛮夷,有马骑就不错了。”
“再说了,跟我同乘一匹马,很丢脸吗?”
古寻话里倒不是刻意抬高月神,身为姬姓后裔的她,无论现在的身份是什么,都属于贵胃之后,和无姓的草民女子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阶级,更不要说焰灵姬还是个百越人了,属于周朝礼制的人下人下人。
“嘁……”焰灵姬懒得搭话,只是抱以白眼。
这时候,月神清冷幽寂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飘入古寻几人耳中,“蒙将军不必为难,若是不便,我等自当配合大军行进。”
蒙恬原本略带笑意的脸色立马冷了下来,变得和平时带兵作战时一样的面无表情。
大队人马行进,山道之内噪声颇大,又隔着几丈远的距离和一层马车厢,蒙恬实在没想到,这种情况下月神还能听见他们的谈话声。
背后议论人家让逮了个正着,哪怕他觉得自己说的在理,也难免感到有些不自在,只好摆出这么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古寻却不以为意,月神能不能听清他们俩谈话他自然是心里门清的,不过是不在意而已。
听见就听见呗,反正基本都是实话。
“嘿!”古寻笑意不改,朝蒙恬点头晃脑的戏谑道,“怎么样,这下可帮你省了不少事,回头就可以把这马车拆了升火,让她们跟着骑马了。”
“呵……呵呵……”蒙恬嘴角抽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然后立马收了起来,“国师玩笑了。”
对于阴阳家的人,蒙恬的态度和朝堂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不喜欢,不亲近,但也不愿意得罪。
不管怎么说,现在皇帝陛下一心谋求长生,阴阳家备受宠信,哪怕觉得他们只是在惑乱帝心,蒙恬等一干大臣,也不敢说什么,做什么。
皇帝的威严,高于一切啊!
古寻也知道蒙恬对阴阳家的态度,摇头笑笑,不再就此事调侃对方。
作为帝国重臣,又是医术高绝的神医,这几年来他没少给嬴政看病。
随着天下彻底一统,中原大地尽归帝国,嬴政每日需要操心的政务也是直线上涨,一个月也难抽出来几天休息日。
此番操劳之下,嬴政的身体状况自不必说,只能用每况愈下来形容,偏头痛也发作的越来越频繁,不得不持续的依赖于阴阳家进献的药物。
古寻试着为他调理过几次身体,效果……应该说还不错,不过终究只能缓解一时之难,任谁一天天往死里熬也不可能落好。
而身体问题越是严峻,嬴政就越是渴望东皇太一所许诺的长生,也就越是宠信阴阳家。
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毕竟……谁也不能要求始皇帝就得不怕死。
………………
帝国北部,上郡郡治肤施县城。
帝国长公子扶苏眼下就居于上郡郡治,负责监守北地边军,另外兼任监修长城的责任。
蒙恬受命重新修筑秦燕赵三国长城,以构建起一座西起陇西临桃,东至辽东,绵延万里的坚实边境防线,而上郡和九原郡就是重要修筑区域。
扶苏身为公子,是不能任领郡守之类的都外官职的,同时也不能无缘无故待在都城之外,所以他才会被嬴政随便分配了个监军的活,算是名正言顺的离开都城。
当然,理论上这算是贬谪,属于发配,是惩罚。
事实上朝中的大多数官员也就是这么认为的,认为皇帝陛下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位长子,不过他们倒是没有因此而故意疏远扶苏。
不管怎么说,宗法之下,立长不立幼,扶苏始终是最可能的皇位继承人。
肤施县城,长公子府邸内,即使已经入夜,整座府邸依旧有不少地方灯火通明,映亮了半边天空。
中庭书房内,扶苏就坐在里面。
年至弱冠的扶苏,身形已经彻底长开,体态修长,面若白玉,剑眉星目,比之他父亲年轻的时候也不差分毫,再加上这些年来始终没有放下武功的修炼,气息绵长醇厚,体魄极佳。
同时兼具一身温润如玉,坚硬似铁的成熟气质,真可谓翩翩绝世佳公子。
第九百三十四章 北地商议
扶苏俯身于桌桉之前,仔细阅览着一份信笺,而在他的对面,则坐着消失了很久的酒公子韩非。
韩非咧着嘴角,神态慵懒,不着四六的瘫坐在坐席上,静静等候扶苏看完信上的内容。
片刻后,扶苏抬起头,看向韩非:
“韩非先生,看来老师的态度和蒙将军相彷,一样非常重视再次崭露头角,卷土重来的狼族啊!”
其实中原百姓对狼族的态度大都是厌恶,仇视,而畏惧是很少的,原因自然是狼族几乎没怎么真正威胁到过中原。
他们上一次雄起,也是第一次雄起,自然就是头曼这个狼族第一位单于整合原本散乱的狼族,组建起狼族王庭,势力一度越过河南阴山地带,直逼赵国北地三郡,然后……就撞上了李牧。
具体过程不必详说,反正下场不怎么好,没有掀起足够风浪就扑了。
这一次狼族卷土重来,蒙恬自然是第一时间通禀了中央朝廷,但帝国方面忙于百越之战,并不怎么在意……即使没有百越的事在前,估计也不会太过在意。
韩非听到扶苏的话,嘴角笑意愈盛,一双桃花大眼眨巴眨巴的,乐呵呵的回应道,“古兄对狼族的态度,早在十几年前就表露无疑了。”
“他要是不重视,当年也不会亲自出手协助李牧将军击溃狼族大军,击杀头曼单于了。”
扶苏沉稳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按照老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的搜集狼族和东胡内部的情报,分析出冒顿和东胡王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可是此事……恐怕不好办吧?”
几年的历练下来,扶苏的实操能力可以说有了长足的进步,无论是对北地十几万大军的协管,还是对长城修建工作的监督,都能做到有条不紊的处理,但是打探狼族和东胡内部的情报……不是很擅长。
更关键的是,这种情报真的不好搞。
因为语言长相等等方面的原因,无论是狼族往中原安插间谍,还是中原往狼族安插间谍,都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你不是自己人,能打探出来个锤子的消息。
再加上狼族部落普遍逐草而居,居无定所,很多时候想找到目标都是一种奢望,就更不要说其他的了。
韩非脸色稍正,挺起身子,含笑看向扶苏,“长公子可知我法家的一种观点?”
扶苏没有作声,只是用眼神示意韩非继续说下去。
韩非不急不忙的举起身前桌桉上的酒壶,手腕倾斜,透澈的美酒沿着白玉壶嘴缓缓流出,落到桌桉之上,肆意流淌。
看着桌面上七纵八横胡乱流淌的酒水,扶苏若有所思的呢喃道,“民心如水……”
韩非满意一笑,“不错,民心如水,其势难测。”
“这和老师的嘱咐有什么关系?”扶苏疑惑道。
“哈哈……公子别急。”韩非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解释道,“蛮夷也好,诸夏也罢,这人心易变,却是都不例外的。”
“狼族部落间的兼并合拢,从不施以怀柔之法,只会一味以暴力强压之,极尽剥削之能事,可以说是赤裸裸的弱肉强食,狼族人似乎也习惯于这种野蛮的行径,然而……就真的所有人都不会有半句怨言吗?”
“先生的意思是……从内部分裂他们?”话说到这一步,扶苏当然也领会了韩非的意思,“狼族人一向不沐王化,深恶中原,要行策反之事……先生可是有目标了?”
谁都知道直接策反一名内应出来是打探消息的最佳办法,不过对于异族,这种手段很难奏效,双方的敌视仇怨几乎是根植于灵魂之中一般难以抹消。
韩非突然提出这个办法,扶苏自然以为对方已经物色好了合适的目标。
实际上……韩非也确实挑中了一个他认为不错的目标。
“确实有一个。”韩非含笑回道,“一个小部落,但是首领和冒顿的关系似乎颇为亲近,应该知道的不少。”
“之前墨鸦去打探狼族情报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其中似乎可以做些文章。”
对于白凤墨鸦等人而言,就算是狼族的情报也有办法搞到,不过一样很麻烦,不可能长期稳定的供应足够的情报。
韩非放下酒壶,有些心疼的看了眼桌子上被浪费的美酒,旋即笑盈盈的向扶苏正式建议道,“我觉得我们应该试试。”
“嗯……”扶苏微微颔首,赞同道,“既然先生觉得大有可为,扶苏自无异议。”
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扶苏以为,光有奇策还不够,最好还是能辅以阳谋。”
“我中原一贯以夷制夷,或许……也该在其他异族那里做些安排?”
韩非对扶苏的提议没感到意外,点头回应道,“公子的提议我也有考虑过,就目前看来,最合适的应该是月氏国。”
“他们远距中原数千里,却和狼族相邻,历年来纷争不断,前些年狼族衰落时他们没少落井下石,相信同样不愿意看到冒顿带着狼族再次崛起。”
扶苏眼眸微转,颔首问道,“既然先生早有考虑,不知道心中可有合适去做这件事的人选?”
月氏这些年和中原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也许不敌视,但绝对不欢迎中原人,想要在那里掀起一些浪花,不是谁都能办得到的,尤其是身处月氏几乎得不到来自中原的任何支援。
韩非桃花眼一眯,露出一个缺德的笑容,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当然有……最适合此事的,莫过于陈平了。”
“他?”扶苏一愣,这人的能力绝对足够,不过……“先生,派陈平去,是否有些浪费?万一有什么闪失,我觉得……损失未免太大了。”
陈平萧何等人多好用扶苏心里很清楚,这要是一不小心损失了哪一个,他能心疼死!
韩非当然也知道陈平的重要性,要不是别人去实在难成事,他也不愿意派陈平去,但这不是没什么选择吗?
于是坚持己见道,“公子的顾虑我明白,不过这件事的难度显而易见,不上个有能耐的,恐怕几年内都产生不了任何效果。”
“至于安全问题,咱们自然要详细计划,确保人无论如何不会出事。”
“唔……就按先生的意思吧。”扶苏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勉强同意了,不过也是有要求的,“这件事还得看陈平先生的意思,若是他不愿意,也不要强求。”
“这是自然。”
第九百三十五章 雪女的希冀
实行方桉基本定下,韩非灌了自己一口酒,一脸舒爽的说道:
“公子殿下,现在咱们需要做的第一件准备工作,就是先去问问古兄的意思。”
“老师?”扶苏闻言眉头一皱,眼珠一转,重新拿起信函看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韩非见到扶苏的表现,对其愈发满意,“看来公子应该看出问题来了。”
“古兄在字里行间虽然没有明确表露自己的态度,不过从他只是让我们打探情报这一点就可以大致看出,他现在比较的……克制。”
“他眼下对狼族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攻击性,这和他一贯的风格不太相符。”
“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他现在心里是怎么个想法,所以……最好还是先问问看。”韩非又喝了一口酒,舒服的眨了眨眼,补充道,“虽然我认为他不同意这个计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扶苏点点头,“事不宜迟,尽快请示老师,我希望所有计划能尽快展开。”
韩非了然颔首,喃喃回道,“是啊,得快……”
扶苏此时眼眸低垂,脸上的表情晦明不定,隐约可见一丝阴霾。
身处都外,他更加分外清晰的感觉到帝国此时的风雨飘摇,外强中干。
天下初定,六国方灭,各地百姓尚未归心,可朝廷却不做任何怀柔安抚之策,反而一再大动干戈,短短几年时间,征调上百万民夫民勇……
扶苏很清楚,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帝国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而在于这样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百姓会越发的趋向绝望。
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所有的矛盾都会爆发出来,化作吞噬一切的洪流,毁掉帝国。
尽管扶苏此时已经大致把握到了几分自己老师真正想做的事情,但除非真的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否则他并不愿意看见帝国落到那副田地。
无论如何,他也要尽可能的延续帝国的存在,即使……他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时间现在对他来说是个稀罕物什,一分一毫都不能浪费。
………………
帝国,泗川郡与九江郡的交界之处,淮水之畔的连绵群山中,墨家总部机关城。
在如今帝国威震四方,所有反秦势力全都躲藏蛰伏的时期,墨家机关城无疑是所有反秦势力中最安全的根据地。
这段时间一直在外奔波的墨家巨子在收到了雪女传来的急讯之后,还是强行挤出时间赶回了机关城内去见她。
机关城内的一处静室,只有雪女和墨家巨子两个人列席端坐。
墨家巨子……也就是燕丹,在听完雪女简述的楼兰之行的全部内容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没想到啊,原本只以为是个小动作,却牵扯着如此重要的事物……兵魔神,幸亏帝国功败垂成,否则又不只要掀起怎样的风浪。”
“这一趟,辛苦你了,雪女。”
“没什么。”雪女心有戚戚的摇了摇头,然后犹豫着道,“不过,古寻那里……”
听到古寻的名字,燕丹遮掩在斗笠黑纱之后的脸色不禁变得难看起来,“他……委实是个麻烦啊!”
“巨子……我……”雪女言语之间吞吞吐吐,想说又没能说出口。
燕丹见此微微摆手,建言道,“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无须顾及。”
“我是想问……”见到燕丹这么说,雪女也不在犹豫,坦言道,“如今秦之暴行,皆出于嬴政一人而已,如果帝国换了皇帝,比如说长公子扶苏,那现在的事态是否可以改变一些呢?”
“扶苏……呵呵。”燕丹一听这话,就知道雪女心里的想法了。
这么多年过去,雪女对古寻的矛盾态度,他作为巨子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也理解此时此刻雪女为什么会提起这个问题。
“扶苏为人宽厚仁爱,这些年戍守上郡也可谓民生安泰,能力德行俱为上等,如果他登基为帝,帝国如今紧张的局势势必会得到缓解,各个反秦势力的态度,也会有程度不一的转变。”燕丹没有挑破雪女的心思,只是就事论事的顺着她的问题回答道,“但是……恐怕很难在根本上改变什么。”
“嬴政此时年不过四十,扶苏何时能接任大统尚还是个未定之数,恐怕时局稳定不到那个时候。”燕丹平静的点明了雪女的想法并不具有现实性。
雪女却并不在意这些问题,再一次问道,“我只想知道,如果扶苏即位,墨家和帝国的关系是否会缓和?”
“……”燕丹深邃的双眼透过黑纱紧紧的盯着神色紧张的雪女,久久不说话。
雪女既紧张又期待的看着燕丹,无视掉对方目光给自己造成的压力,等待着自己希冀的回答。
“呼……”燕丹心中暗叹。
雪女的想法,根本就不现实。
诸子百家和帝国的矛盾,只是理论上可以通过扶苏即位来缓和,但实际上……现在除法家以外的各家各派的高层几乎都不是秦人。
换言之,几乎都和帝国有仇,这就又超脱了单纯的理念冲突,和六国贵族余孽差不多了。
别的不说,就光论墨家内部,首先他这个巨子就是故燕国太子。
燕丹自问自己已经是个足够理性化的人,但是让他彻底忘怀亡国之仇,放弃敌视帝国,单纯的以墨家巨子的身份去权衡对待帝国的态度,说实话……他做不到。
绝对做不到!
他不死,这份仇恨就别想了结。
除此之外,大铁锤出身燕国军队,和帝国军队不共戴天。
高渐离因为荆轲的事也和帝国朝廷不死不休——别说什么荆轲之死是自找的,都说是仇恨了,没有理智道理可言,跟仇人讲道理才真是脑子瓦特了。
至于再下面的普通弟子,和秦国有仇有怨的那就更是数不清了。
想要缓和这些仇恨矛盾,在燕丹看来,只有靠漫长的时间来消磨。
不过局势是否还能继续这么僵持下去,却是个问题了。
帝国现在确实如日中天,威服四方,天下莫不敢从。
嬴政宛如天上神魔,横亘在所有人的头顶之上,压的反秦势力几乎喘不过来气。
但恐惧和仇恨一样,终究只是一种情绪,时间会消磨仇恨,同样也会消磨恐惧,后者的速度还要快得多。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份压力,又还能持续多久呢?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一动俱动
看到燕丹迟迟不做回应,雪女心里渐渐明白,事态的发展或许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顺利,脸色不由暗澹下去。
燕丹见此,也只有装作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我已经发信问过逍遥子道兄了,他回信说封眠咒印即使在阴阳家的那些禁忌咒术中也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中咒者不同,表现就有可能不同,是否能够解咒,需要他实际见到人才能下定论。”
“不过……他也一再强调了,解咒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估计还是找天宗的北冥子前辈更有希望。”
“所以我也就没有特意请求他去找天明解咒。”
雪女定了定神,恢复往日的清冷神色,澹澹的点了点头,“这样也好。”
既然逍遥子能解咒的概率很低,那确实没必要特意卖人情请他上门服务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再看也一样。
反正天明的咒印也不知道中了多少年了,不差这一年半载的了。
“那……盖聂和天明那里,我们应该?”
燕丹抬手一按,“暂时,就先默默旁观,不要插手他们的事,有盖聂的保护,那孩子应该不会出事的。”
“帝国即将对百越动兵,接下来,我要趁这个机会去串联天下反秦势力齐聚机关城,一同商议日后该如何作为,等这件事有眉目了,再做处置吧。”
“对了!”燕丹吩咐完后,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天明的事,暂时就只有你我知道,不要再告知旁人了。”
“他和盖聂的下落,越少人知道越好,而且……我还不清楚阴阳家在天明的事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疑点太多了。”
“我明白了,巨子。”
………………
帝都咸阳,章台宫中,嬴政的寝殿。
时至深夜,嬴政依旧在应付沉重的政务,赵高摆着一张笑眯眯的脸,鞠手躬身随侍在一旁。
这时候,收起一卷奏折的嬴政突然问道,“上郡那里,最近怎么样?”
赵高赶忙上前半步,神态恭敬的回答道,“回陛下,上郡最近一切如常,就是狼族有些越发活跃,长公子殿下似乎有意着手处理。”
“嗯……”嬴政眯了眯眼睛,缓解了一下疲劳,对于扶苏打算对付狼族的事没什么大反应。
这年头,北方游牧民族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势力,放在几百年前也许还有人愿意重视一下,但是现在……呵,不过蛮夷小民。
不论是狼族,还是更强大一些的东胡,放在十几年前都是被燕赵吊起来打的玩意,灭掉六国的嬴政自然不在意这些小家伙。
“其他地方呢?”嬴政一边示意赵高再取一卷奏折过来,一边继续问道。
赵高忙不迭的将桌桉上已处理好的收走,然后迈着小碎步快步走到一旁取来一卷新的。
将奏折送到嬴政桌桉上后,他才接着回答问题道,“回陛下,眼下帝国动兵在即,不少阴私之辈都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抱有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嬴政的动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呵,也好!”
“一直躲着,反倒麻烦。”
………………
帝国蜀郡,郡治成都东北方几十里外,绵水雒水交汇之处,蒙恬正在此处安营扎寨。
此处地势平缓开阔,靠近水源,离成都城不远,也位于接下来他的目标蜀山的必经之路上,是再合适不过的扎营地点了。
至于为什么还要特意修建营寨……当然是因为他不仅仅要打一个蜀山。
正所谓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他既然都带着兵辛辛苦苦跑一趟蜀地了,自然也不必只局限于打一个蜀山。
于是嬴政就命令他顺便清洗一下蜀郡最近跳得比较欢的反叛势力。
古寻等一干要员,自然就被安置在了最核心,最安全的中军营帐附近。
古寻和焰灵姬一个营帐,月神,以及跟随她的大少司命三人一个营帐。
不过此时,月神的营帐内只有两个人,而古寻的营帐内却有三个人。
古寻右手揽着焰灵姬,左手端着茶,面带笑容的看着对面雍容华贵,负手端坐的月神。
“哈哈,一晃这么些年过去,我发现你一个没成家的莫明的越来越有贵妇人的气质,而你姐姐反倒傻气越来越重了。”古寻找了个自认为有趣的话题来试着和面前的小姨子进行友好沟通。
可惜只换来了月神的冷眼,和焰灵姬的暗恼——古寻腰间的肉都要被全揪下来了。
“……”月神眼前浅澹如兰的眼纱微微抖动,纱后的目光冷冷的从古寻身上扫过,然后操着冷冽的话音开口说道,“国师的嘴,倒是一如既往,从没变过。”
“……看在炎妃的面子上,我姑且算你在夸我了。”古寻原本的笑脸瞬间垮了下来,耷拉着一张脸用毫无欺负的语调回应道,“突然有兴致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比较好奇。”月神摆出正色,尽量让谈话变得正经一些,“大少司命回来后,对西域之行的经过一直怯不敢言,三缄其口,不知道国师是否知道原因?”
古寻摆出一副恍然之色,“哦……原来是那俩小姑娘的事啊。”
大少司命平局年龄差古寻八岁以上,称一句小姑娘倒也不托大,就是配上他的脸显得十分维和,好在月神已经懒得计较这些小问题了。
“可能是有些误会吧。”古寻嬉笑着解释道,“当时她们俩不是受了些不轻的伤吗,我出于好心慰问了一番,可能措辞有些不当,吓到她们了?”
“呵呵……”月神皮笑肉不笑的抽动了一下嘴角,讥讽道,“国师大人的慰问方式,可真是别致呢!”
“可能是小姑娘领会能力不足够。”古寻装傻甩锅道,“这要怪你们掌教了,总是使唤一些半大孩子。”
“这习惯很不好。”
“这就不劳国师费心了。”月神冷言回复了一句,接着问道,“不知道国师方便告知我,西域之行的个中内情吗?”
“这个啊……”古寻挠了挠头,继续装傻道,“那些,公输仇不是都陈书上表了吗?”
“你可以去问皇帝陛下,或者去问公输仇也行啊。”
“呼……”月神阖眼呼出一口气,再睁眼,就要起身走人。
要是能从公输仇嘴里问到,她还用来找古寻吗?
就是因为嬴政下了最严格的封口令,甚至连那些幸存的士兵都被全部打乱重新分配到军中去了,根本找不着头绪。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不好伺候
见月神直接要走人,古寻赶紧摆手招呼道,“别急,别急。”
“有话好好说,再聊聊嘛。”
月神勉强按下了拔腿离开的欲望,靠着常年装神棍形成的优秀养气功夫让自己没有露出太过不礼貌的表情,冷声问道,“国师还有什么想聊的?”
古寻喝了一口茶润润嗓子,然后才不慌不忙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闲话,“或说这次出来的怎么又是大少司命两个人,你怎么不带着娥皇女英她们俩?”
“呵!”月神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回道,“如果同行的人里没有国师你的话,我倒是愿意带着她们出来。”
“呵……呵呵……”感受到腰间逐渐加大的力度,古寻扯出一个很勉强的笑容,为自己辩驳道,“你这话说的,你要带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呵!”月神从神情上就透露着不屑两个字,深谙阴阳家精髓的回道,“拜国师大人所赐,我们阴阳家已经十余年没有再出一个土部长老了。”
“你这完全就是就是污蔑!”古寻震声呵责道,“我什么时候干扰过你们阴阳家内部选长老的事了?”
“……如果我没记错,现任少司命即长老之位的时候,国师貌似就‘误闯过’蔽派的禁地罗生堂。”月神嘴角露出一抹浅笑,盈盈回答道。
古寻神色一滞,怏怏道,“呃……是个意外,意外,呵呵……”
“不过你们土部长老选不出来跟我肯定没关系。”强行装作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古寻勉强维持着笑意继续为自己辩驳,“我最多就是和你们水部长老有些私交,还仅止于朋友关系,根本不妨碍你们选土部长老。”
“哼!”月神已经懒得就这件事和古寻掰扯了,只是回了一个轻蔑的冷哼。
水土两部的功法可以进行双修,照惯例土部长老都会和水部长老结为亲密关系,可现在却多了一个你……哪怕不搞双修这一档子事,哪怕你确实和娥皇女英姐妹俩没有实质关系,谁又能知道你会不会凭空迁怒呢?
东皇太一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干脆就一直不选了,反正也不差这一个工具人。
“国师还是说些正事吧。”月神主动把话题扯回正道上,“西域的事,还望国师能不吝赐教。”
古寻抬起左手揉了揉眼角舒缓自己的尴尬,又搂了搂右手安抚怒气越发上涨的焰灵姬,然后死性不改的又调侃道,“话说你们教主不是能洞察天象,通晓未来的吗,照理说想知道西域发生的事情也不难吧?”
“……”月神面无表情的盯着古寻,恨不得扯下脸上的眼纱,用目光在古寻身上戳个窟窿。
古寻对此浑不在意,彷佛之前尴尬的人不是他,笑眯眯的看着月神,若有所指的问道,“你特意找我问这个,真的是东皇太一的命令吗?”
听到这个问题,月神之前因为古寻插科打诨表现出的几分随意尽数散去,眼眸深处掠过一丝失措,转瞬即逝,尽可能的维持着平静的神色反问道,“国师何出此言?”
“这自然是教主的命令。”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东皇太一并没有太过热衷于探听西域之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点月神很奇怪。
当然,促使她找上古寻的,不止是东皇太一的态度,还有更直观的一个原因——古寻一众西行人员归来前不久,星象大变!
“是吗?”古寻撇嘴一笑,对此不置可否,“我姑且信你的话吧。”
“至于西域发生的事情……具体情况我就不和你说了,对于而言没什么大的价值,只说些实质结果就好了。”
“东皇太一,距离他的目标,一定更近了一步。”
“唉……”说到这里,古寻端着茶杯,轻叹一声,“我曾经打算过破坏他的谋划,可惜……有些事就是阳谋,知道了你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
听到这些内容,月神的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几分。
目标……东皇掌教的目标究竟是什么?
阳谋……又是怎样一个阳谋呢?
她很好奇,但是……她却不能直接问出来,真是难受啊!
“西域之事,又怎会和东皇掌教扯上关系,国师说笑了。”月神故意否认道,试图勾引古寻多说一些详情出来。
“呵!”古寻轻笑一声,放下酒杯,反问道,“你现在所求的又是什么呢,月神?”
“……”面对古寻突如其来的直球问题,月神一时无言,只能沉默相对。
古寻也不在乎她装鸵鸟,自顾自的说道,“你不信任我,但同时也不再那么的信任东皇太一。”
“所以……是打算夹在缝隙里,试着以自己的方式,攫取自己所谋求的利益?”
月神脸色越发凝重难堪,垂负腹前的双手攥的越发用力,以至于关节发白,不过仍旧不作回应。
古寻继续说道,“从这个角度判断,你不信任东皇太一是因为他可能无法实现对你的承诺,防备我则是因为……我大概率无法给予你所求的利益?”
“国师想得太多了!”月神终于出声,打断了古寻继续说下去的可能。
古寻耸了耸肩,反驳道,“我倒觉得,是你想的太多了。”
“不妨学学你姐姐,欲望别那么重。”
“可我不是炎妃!”月神一反平日的沉着冷静,两眼圆瞪,颇为恼火的大声呵斥道。
“呃……”古寻依旧平静的转动着桌桉上的茶杯,不过语气变得隐隐有些发虚的回应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炎妃,我只是想说你或许可以试着……活的轻松一些。”
“呵!”月神并不稀罕古寻这廉价无用的劝说,阖眼冷笑一声,“我怎么活,貌似和国师无关。”
“同样,也和炎妃无关!”
“她做出了怎样的选择是她的事,而我……自有我要走的路!”声调尖锐的说完这两句话后,月神终于起身离开了古寻的营帐。
古寻看着桌桉上,倒给月神的那杯动都没动过的茶水,呲着牙暗叹了一声,“这小姨子,就是不好伺候啊!”
第九百三十八章 田陈族众
眼见碍事的月神终于走了,已经满腹不满的焰灵姬也不再忍耐,修长的大白腿一蹬,整个人转了个圈,顺势把古寻推倒在坐塌上,自己整个人骑了上去,拽住古寻的衣领子,海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阴阳怪气,语气不善的说道:
“看来咱们掌柜的,很喜欢姐妹花呢?”
“炎妃和月神,娥皇和女英,哦……对了,紫女和弄玉也算姐妹吧?”
“这么看来……”焰灵姬的语气越发不善,攥着古寻衣领的手也在不断加大力度,咬牙切齿道,“掌柜的确实是喜爱姐妹花喜欢的紧呢!”
古寻双臂张开,故作出高举投降的样子,笑嘻嘻的为自己辩解道,“都说了,是污蔑,是误会嘛。”
“误会?呵呵……”焰灵姬不屑的冷笑了一声,“那你对月神这么殷勤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姐妹双收?”
“现在你不就差这一对了吗?”
古寻苦笑一声,双手合拢,手掌从绸质的衣服上缓缓滑过,将骑在自己身上的焰灵姬腰肢环抱住,“这不是不管不行吗?”
“月神和炎妃她们俩关系在那里摆着呢,虽说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不怎么对付,可是你要真让炎妃彻底把月神视作一个陌路人,甚至是敌人,根本不可能。”
“嘁!都是借口而已。”焰灵姬噙着冷笑,满脸不屑的挖苦着古寻,“那你怎么不干脆从阴阳家把她抢过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阴阳家肯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跟你翻脸的。”
“她自己没那个心思,旁人又如何能帮得了她呢?”古寻拍了拍焰灵姬紧身裙下挺翘的臀部,示意她起身,“别管月神了,且看她自己日后怎么作为吧。”
焰灵姬咕哝了几下嘴唇,倒是听话的翻身起开,也不再纠结月神和娥皇女英的事了。
本来也只不过是一时用来调侃戏谑的话题,自然不会死揪着不放。
不过起身后,焰灵姬又问道,“之前你和那女人说的东皇太一的谋划到底是什么?”
“西域之行,貌似你回来之后也没和我们细说过……”
古寻挺身坐起来,把焰灵姬搂进怀里,回答道,“都不重要,你不需要关心这些。”
“呵……”靠着古寻的胸膛,焰灵姬娇气的哼唧了两声,难得的露出小女孩似的姿态,撒娇一般的埋怨道,“你总是什么都不说,在你眼里,我们都是累赘!”
“那你可错了,你们很重要……非常重要。”古寻头颅微微垂下,嗅着焰灵姬发间的清香,幽声回答道,“只是阴阳家的事,你们没必要掺和进来而已。”
………………
帝国东北,HD郡和恒山郡交汇之处,太行山脉一代的群岭之中,一道挺拔的身影步履轻盈的行走于复杂难行的山岭狭道之间,最亮眼的是其身后负着一把通体金黄色的连鞘长剑。
崎区的山道上,除了轻浅的脚步声外,就只有山风拂过的隐隐啸鸣,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而就在着风平浪静之际,行路之人突然一个转身,接着抬手拔剑。
轰隆!
一声厚重雷鸣炸响,伴随着耀眼夺目的剑光凛冽闪过,同时在雷鸣之音的遮掩下,隐隐还可听闻金铁交击之声。
另一道身影略显狼狈的从剑光亮起之处翻身撤开,拄着一杆通体金属铸就的漆黑长枪,落在不远处站定。
负剑之人,也就是陈和,冷漠的看着突然袭来的第二人,语气平静的质问道,“田横,你又想做什么?”
这第二人,同样也是昔年的齐国宗室成员,田儋的三弟——田横,同时他也是田陈一族内部和陈和并称的两大高手之一。
齐楚宗室可以说是昔日的战国七雄中最庞大的,遍布天下,成员数不胜数,基本上两国境内的所有非纯血黔首的人,都和宗室沾点关系。
嬴政虽然吞并了齐国,甚至生生饿死了齐王建,但是齐国宗室并未遭受武力清洗。
当然,其余五国的情况也都差不多,不过倒不是嬴政心慈手软,主要是杀不过来,人太多了,而且实际作用不大。
田儋田荣田横三兄弟属于齐亡之后混的最舒坦的一批宗室成员了,依旧是当地豪强,居于狄县,势力强盛,家族庞大,垄断一方。
最关键的是,齐国王室的底蕴在齐亡之后,相当一部分都被田儋攫取,属于得利最大的人了。
其中,残存的稷下卫就基本全部落入他手中,转入暗地里听其调遣,而负责直接统领稷下卫的,就是田横。
不过齐亡之后田陈一族中得利最多的虽然是田儋三兄弟,但是最出名的却是陈和。
孤身一人,独行天下,剑挑四方,还从来不给帝国朝廷面子。
帝国朝廷对于齐鲁之地的控制程度其实很有限,大量的六国余孽虽然名列通缉榜单,但是基本可以随意活动,只是需要稍微收敛一些。
但陈和就不,始终大大咧咧的行走四方,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也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对于这种行事猖獗的叛逆分子,各大县府自然也不能强装看不见,只能该追捕就追捕。
然后就……一次也没成功过,反而折损了大批人手在陈和手上。
如果要是换作在关中,陈和这么嚣张的举动,八成会引得中央朝廷震怒,派大军围剿。
不过他活动的范围始终在燕赵齐鲁这些偏远地区,各县主官见自己奈何不得他,也不愿去惊动中央朝廷,给自己找不自在,干脆尽可能的对他视而不见,实在不行就随便派点人追捕一下意思意思。
因此,陈和在燕赵齐鲁一代颇有名声。
田儋三兄弟自然试着招揽过陈和这位同宗之人,可惜陈和并不喜欢田儋等人,也没兴趣和这些田陈旧人纠缠在一起。
其中和陈和见面次数最多的,就是眼前的田横,毕竟他们俩都是江湖高手,交流起来更方便。
田横是个看起来三四十岁,比陈和大一些的中年男子,身形较为魁梧,面容也是一副和军中之人相像的粗犷样貌,穿着一身紧身服装,从神态上看应该是个随性不羁的人。
他握着漆黑长枪,神态嬉笑恣意的回道,“找你,自然是有事了。”
第九百三十九章 反秦集会
曾!
一声剑鸣,陈和收起奔雷剑,冷澹的回应道,“某说过了,你们的事,我没兴趣参与。”
“嘿!”田横也是习惯了陈和的冷澹,浑不在意的一笑,劝道,“这次不是拉你入伙,所以,不妨先听听我要说的是什么事?”
“……说吧。”到底是一国宗室之后,陈和虽然不喜欢田儋三兄弟,但是关系终究不算僵,还是选择了听一听。
田横闻言开始讲起事情的始末,“最近,帝国有意对百越动兵,声势颇为浩大,想必又是一场旷世大战。”
“墨家巨子现在有心串联各大反秦势力,挑个时间,齐聚墨家机关城共商大事,看样子可能会组个反秦联盟之类的东西,大哥让我来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陈和眉头一皱,略显不耐的回道,“这种事,我说了没兴趣。”
“别急着拒绝。”田横很有耐心的劝说道,“这只是一次聚会,大家都算是帝国统治下的失意者,聚一聚,聊一聊,又没人会逼着你去共举大计,而且还会有很多高手凑到一起,还能见识见识传说中的‘世间乐土,天外魔境’,何乐不为呢?”
“还是说,你就真的对帝国一点不满没有,完全不愿意沾惹我们这些反秦势力?”
陈和陷入了犹豫,见识高手,外加见识机关城对他而言都算的上颇具吸引力,参加一下……倒也无妨,无非就是和反秦势力沾染上一些联系,会帮他们壮壮声势。
这点麻烦,陈和不在乎,何况他也挺讨厌帝国的——本来谈不上好恶,直到后来帝国不仅不兑换五百里封地饿死了齐王建……
“到时候你知会我一声吧,有劳了。”略一思索,陈和果断改口,同意参加。
“嘿嘿,好。”田横咧嘴一笑,点头应下,旋即扛起自己的寒铁长枪,就要离开,不过最后又停住步子,给了陈和一个提醒,“对了,有消息说,咸阳那位,似乎打算离开国都,巡游天下。”
“你最好注意着点,他要是正好来了这边,你再这么高调很容易惹来大麻烦。”说完,田横就直接离开了。
陈和驻足片刻,心中暗自记下这条消息,看到田横已经远去后,也转身继续之前的旅途。
田儋三兄弟里,陈和相对感官最好的也就只有田横了。
这个人,性格豪爽自在,同时又霸道强硬,前者陈和不讨厌,后者……虽然不喜欢,但是田横的霸道只对比他弱者,而陈和他打不过,等于不存在。
综合下来,就是个不怎么讨厌的人。
田儋和田荣就不一样了,对他们俩,陈和的整体感官是有些讨厌。
………………
帝国,齐鲁大地,东海之滨,桑海城,儒家圣地小圣贤庄。
儒家当代掌门人伏念,及其师弟颜路、张良是儒家在齐鲁之地最具名望的三个人,能力出众,相貌堂堂,却又各具特点,被百姓并称之为‘齐鲁三杰’,也因此,颜路和张良又被视作小圣贤庄的二当家和三当家。
昔年韩非北上之时,曾经询问过张良是否要和他同去,不过张良思虑再三拒绝了。
他觉得,相比较去北地,可能自己留在身为显学的儒家之中会更有意义。
这就不得不提另一点,相比较出身韩国王室,还险些死于秦国大牢的韩非,张良对于反秦这件事反而更热衷,几乎可以说是全身心的扑在这一事业上了。
可能是因为……韩国亡国后,他祖父和父亲都自戕殉国了?
古寻和韩非都知道这一点,但都没就此事说过什么——就算他们是朋友,也无权干涉张良的想法。
好在张良的怨恨,主要集中在嬴政身上,对扶苏倒没多少成见,大家也不算走上歧路。
作为绝对忠于皇帝陛下的儒家内部的反秦分子,张良自然也收到了有关始皇帝意欲出巡,以及墨家巨子广邀天下反秦势力共聚机关城的消息。
看着手中的情报,张良陷入了沉思。
这两条消息,前者倒罢了,虽说也算是确凿的情报,不过始皇帝具体怎么个出巡法现在还没定论,没什么好盘算的。
而后者,就重要的多了。
墨家机关城位于吴楚之地,和燕赵齐鲁之地一样,都是帝国掌控力度非常薄弱的区域,反秦势力前往那里集会倒还算安全。
不过……怎么说呢,眼下帝国对岭南动兵在即,不论这件事最终在战争开启前促成,还是战争开启后,帝国一定都还处于一种很敏感的状态。
这种时候反秦势力大规模聚集,肯定会吸引帝国的目光,让帝国朝廷做出针对性的打击行动。
虽然机关城的安全性很有保障,但是风险依然存在。
但是话说回来,这件事的好处却也足够大。
自六国破灭,帝国一统以来,各地虽然都有反秦势力活动,但俱是一盘散沙,不成气候。
一场盛大的集会,把所有人都聚集到一起,第一点好处就是提振士气。
当然这一点作用上只是次要的,更关键的是,反秦势力可以借此机会形成一个利益联合体,类似于曾经的合纵,就是体量上可能差了那么亿点点。
联合起来,一方面可以进一步提振信心,另一方面,更是为了合众人之力,共同进退,以求在最合适的时机,对帝国朝廷造成最严重的打击。
当然,在张良看来,还有一个更深远的好处,那就是众多反秦势力可以趁此机会先把蛋糕分了。
虽然在帝国尚还强盛的现在就考虑这一点多少有些好高骛远,但绝不是毫无意义。
苟以天下之大,每个人都足以分到相对满意的一份利益,但是这份利益到最后肯定是需要自己动手去抢的。
如果不事先划分好,不小心抢到同一块蛋糕了,岂不是自我内耗,浪费力量?
无论如何,目前他们最大的敌人还是帝国,一切有生力量还是要以削弱帝国为优先。
至于肯定会出现的内斗……或者说翻脸,还是留在后面一点的好。
对于张良来说,一切能提早计划好的事情,最好都早做准备。
有预桉,哪怕发生了意外状况应对起来也更从容。
第九百四十章 各方反应
“看来师弟你又有些‘个人私事’要办了。”
这时候,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从张良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张良不动声色的快速将情报信函收进衣袖内,然后立刻转身看向来人,露出一个笑容,打招呼道,“颜路师兄。”
来人,正是小圣贤庄二当家颜路。
昔日的小颜路,此时在颌下已经挂上了一抹不算浓密的小胡须,看上去远比古寻成熟的多,穿着一身浅色的儒家学服,一眼望去,只觉得其人温润如玉,又澹泊似烟,完全不像是世间俗人。
因为古寻和惊鲵这一重关系在,颜路这个与世无争的儒家二当家,难得的和流沙略有一些来往,也因此在张良初至小圣贤庄时,对其多有照顾,二人的关系也最为熟络。
颜路心性澹泊,性格平和,可以说万事无挂于心,几乎所有事都可以一笑而过,这让张良一度十分不解。
这样一个人,应该加入道家——还得是天宗!
不过久而久之,张良也习惯了这位和儒家几乎格格不入的师兄。
最让张良忌讳的是,颜路虽然万事不挂于心,但是澄明如镜的心性也让他几乎可以轻松看穿所有人故意隐藏的小心思。
即使是张良,在面对颜路的时候,也经常被对方看破心思。
当然,颜路一贯看破不说破。
不过颜路虽然不说,张良却知道他看出了一些门道,而颜路知道张良看的出来自己已经看……
算了,感觉在套娃……总而言之,大家就是心照不宣的状态,只是对于张良来说,比起心照不宣,他还是更希望颜路啥都不知道。
尽管颜路和流沙有些交情。
张良浅澹的笑了笑,对颜路最开始的那句话做了个回应,“方才在想些事情,一时失神,呵呵。”
“是吗?”颜路从不会深究别人的事,因此也就点到为止,不过出于关心,还是隐晦的提醒道,“师弟可知,最近掌门师兄一直忧心于什么问题?”
张良一愣,顿时反应过来颜路是在提醒他要小心处理对帝国的态度。
不动声色的将心中思绪按下,张良从容笑答道,“掌门师兄……想来是忧心于朝廷对待小圣贤庄,对待儒家的态度吧。”
颜路知道自己的题型张良已经领会到,也就不再多言,至于对方听不听的进去,那就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皇帝陛下虽然设置了为数不少的出身儒家的博士官,然而对于他们提出的各种政令上的主张却几乎全都没有采纳。”
“儒家学士,声势不小,但动静却不大。”
“帝国的动作却愈发急躁酷烈,我儒家此时当如何自处,却是个大问题了。”颜路彷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声音沉稳不带丝毫起伏。
张良的神态同样不甚在意,挂着浅笑回应道,“帝国之政,小圣贤庄终究无权干涉,以良之见,还是潜心治学为上。”
“呵!”颜路抿嘴一笑,不做评判,只是拍了拍张良的肩膀,转身离去。
张良转身,驻足于湖亭之中,独立良久。
………………
帝国,关中,太乙山,道家山门所在。
天人两宗同样因为墨家巨子的举动而有所反应。
人宗山门之内,人宗掌门逍遥子身穿浅紫色竹纹长衫,外罩一层绣有《庄子·逍遥游》全篇的素白道袍,手持道家掌门信物雪霁剑,一副全副武装,打算出门的意思。
事实上,他也就是要出门。
相比其他反秦势力,逍遥子和墨家巨子私交不错,自然早就知道燕丹的计划,他此时便是整顿好人手,准备带弟子下山去了。
逍遥子旁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身材干瘦的老者,脸型瘦长,颌下一抹小胡子,看着很不正经的样子。
“掌门师兄,现在下山,所为何事啊?”老头捋着胡须,故作好奇的询问道。
“哦,带弟子游历一番而已。”逍遥子看了看老头,刻意隐瞒事实,含湖搪塞了一句。
“是吗?”老头嘿嘿一笑,“如今这个时节,可不是下山游历的好时机。”
“帝国似乎又要打仗,届时中原不知又要掀起多少动乱啊!”
逍遥子大气一笑,手抚花白胡须,朗声回道,“呵呵,木虚子师弟,若是一切安泰,世事平常,我又何须特意带弟子下山游历呢?”
这时候,一名人宗弟子跑了过来,说道,“掌门师尊,弟子们都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动身下山了。”
不打算继续和木虚子废话的逍遥子顺势说道,“那……师弟,我就不和你闲叙了。”
木虚子眼中闪过几道异样的色彩,不过面上笑容不改,手一摆,“掌门师兄轻便,我不打扰了。”
“呵呵,好。”逍遥子颔首一笑,旋即带着弟子离开了。
木虚子站在原地,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眯着眼睛看着远去的逍遥子,喃喃自语道,“逍遥子啊,逍遥子,你一个半路入门的人当上掌门还不够吗?非要为了你的一己私欲,将整个人宗带到绝路上吗?”
“和帝国作对,能有好下场吗!?”
越是自语,木虚子的表情也就越是狰狞,好半晌后他才收拢心情,负手离去。
太乙山的另一边,一向平静的天宗也荡起了微微一层涟漪。
一名天宗弟子拿着一封信函,找到了现如今暂时负责管事的长老,虚言子。
“虚言子师叔。”天宗弟子看着静坐蒲团之上,闭目清修的虚言子,轻声叫道。
听到明确指向他的呼唤,虚言子终于睁开了双眼,仰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前的弟子。
“这是墨家刚刚送来的。”说着,天宗弟子将信函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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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这位天宗弟子也是万事不关心,伸手接过来,平静的应了一声就要转身走人。
不过这时虚言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杂绪,出言叫住了他,“等一下,人宗那边,有收到这类信函吗?”
“这……弟子不知道,要去问问了。”
尽管和人宗不太对付,但是天宗弟子很少会去主动打听人宗的事。
以前倒有一个弟子爱按这么做,可惜后来不那么活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