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 师徒出游
秦国,都城咸阳外的官道上,一黑一白,一大一小两匹马慢悠悠的漫步其上。
大的那匹黑马上面坐的是古寻,而小的那匹白马坐的自然就是他的学生,秦国长公子扶苏。
几日之前,面对古寻在朝堂之上提出的请求,嬴政最后还是力排众议的允下了。
古寻的请求固然荒唐,但毕竟也是为扶苏好。
嬴政找他当扶苏的老师,不管最初出于怎样的考量,至少在这个老师愿意为弟子奔波的时候,他没理由反对。
至于扶苏的安全……王翦麾下有秦国的十几万精锐大军,再加上古寻这个绝世高手,若是还保不住一个人,那说明扶苏真的命该如此,待在咸阳也落不着好。
之后古寻以不愿意劳师动众,担心影响王翦领军为由,拒绝了禁军护送,师徒两个轻装上阵,一人一匹马就出发了。
不过由于扶苏的身个还稍微有那么些矮,尽管骑术不错,也只能骑一匹小矮马。
速度和耐力嘛,可想而知。
所以两人只能在路上慢慢晃悠。
小白马上的扶苏身子随着马蹄迈动而左摇右晃,一张脸上满是新奇与激动。
到目前为止,他人生中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泾渭两岸这点地方。
外界的一切,对他这个半大孩子而言,都是未知且有趣的。
这一次能随着古寻前往秦赵战场,他的心情自然激动的无以复加。
当然,激动之余,他也有些不得不说的……困惑。
“老师,咱们这个速度,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地方啊?”
他们俩现在赶路跑跑停停的,一天也难走一百里路,而王翦和李牧大军对峙的战场位于赵国东阳一带,过去大概需要……半个月?
或许更久?
扶苏不太清楚,但他至少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一段不短的时间。
古寻侧目瞥了一眼自己的学生,懒洋洋的回道,“差不多半个月吧……其实要多少天都无所谓。”
“你很着急吗?”
“这个……”扶苏脸上浮现一丝汗然之色,“可您不是要带我去见识见识真战场吗?去晚了会不会……”
“区区个把月,晚不了!”古寻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
“即使离间赵王迁和李牧的计策一切顺利,散播流言,贿赂近臣等等事情也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
“更不要说即使李牧因为此计而被裁撤了,赵军彻底溃败也得过个两三个月。”
有一说一,即使排除掉李牧这个最大的威胁,赵国的军队也是山东六国中最强的——楚国军队人数也许更强,但就素质而言,也要逊色赵国三分。
况且这一战还是灭国之战,并不是简单的打赢几场战争就能彻底结束的。
赵国可不像之前的韩国,就剩下个都城新郑了,人家现在可还有差不多四郡之地呢。
“哦……”扶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颇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他,对于战争说不上厌恶或是排斥,但也不怎么热衷,最多就是……对没有真正接触过的事物所天然存在的些许好奇心。
古寻既然说不耽误,那也就没问题了。
不过他又产生了另一个疑惑:
“老师,你不是说你不懂行军打仗吗?”
前几天朝会上的争执,扶苏在事后也了解过始末,是故此时有此疑问。
古寻翻了个白眼,“我是不懂,但我可以问。”
“这是蒙家家主蒙武告诉我的。”
“呃……好吧,是学生思虑不周。”扶苏挠了挠头,讪笑一声。
看着这个因为离开王宫而显露出几分少年人该有的跳脱的学生,古寻失笑着摇了摇头。
“扶苏,你觉得我这次不远千里带你前往秦赵战场前线,目的是什么?”
“唔……”扶苏想了一下,迟疑着回答道,“学生有些猜测,但不太肯定。”
“首先,老师应该是希望我能借此和朝堂上的军功贵族关系拉近一些,尤其是近年来风头最盛的王翦将军吧。”
“其次的话,老师应该也希望我能习惯战争,真正的,实际的,而非只存在于纸面唇口之间的战争,以免以后对于军事方面一窍不通。”
古寻点点头,“这两点确实是我的目的,但不止是这些。”
“你天生亲善儒家的学说理念,难免对于战事不太感兴趣,但战争自有其必要性,身为人君,绝不可排斥将政治诉诸于暴力的行径。”
“但同样,我也希望你能在亲临战场后,见识到战争的残酷,明白战争绝非适用于任何情况的最优选择。”
“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不得不用,但也不得滥用,至于其中的分寸如何把握,就需要你自行体会其中关窍了。”
“……学生知道了。”扶苏重重的点了点头。
古寻继续说道,“至于亲近军功贵族,这也是必须的,没有军队的支持,是坐不稳王位的。”
“不过你倒不必太过去亲近王翦,只要不失礼数,并借此表达出自己对于军功贵族的亲善即可。”
“至于需要具体去拉近关系的人,可以选择蒙家,嗯……还有内史腾也可以。”
古寻之所以不建议扶苏去和王翦拉关系,主要是觉得收益估计不会大。
在历史上,秦灭六国的过程中,即使严格的来算,王家父子也占了其中的四国——赵国,楚国,魏国,燕国半个,齐国半个。
何等的武功啊!
这么大的功劳,秦国又不再分封,可以说是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这不得赐王家一个夷三族?
可是人家一家老小就是没事,尽管王翦王贲父子也就此寂寂无声,只剩下一个王离丢人现眼。
这里面既有嬴政本身并非是那种鸟尽弓藏的皇帝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王翦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毕竟嬴政也曾逼得王翦求田问舍,不是说真的就一点不在意。
这种老奸巨猾的老油子,就没必要费那个劲去拉拢了。
相反,蒙家是个更合适的选择。
曾经身为秦国最显赫的武功世家,近些年却疲态毕露,有些后劲不足,正是渴求重回巅峰的时候,他们的冒险精神肯定比王翦更强。
更何况历史上就是蒙恬和扶苏一起去戍边的。
至于内史腾,出身贫寒,毫无根基的他自然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不管他日后是就此作为一个封疆大吏治理地方,还是重新调回咸阳担任内史,都是很有价值的存在。
第七百七十八章 初到军营
井陉关,《吕氏春秋》所言天下九塞之一,是太行山内一条隘道,也是晋冀两地之间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咽喉要道。
太行山由北至南,迤逦数百里,几无断层,平均海拔高达三百丈,人力不能越。
也正是因为西有太行山,南有赵长城两重保障,HD这座位于赵国边境的都城才能不被敌国——更准确的说就是秦国随意攻下。
而井陉关就是太行山内最为重要的几条狭道之一,是太原郡和常山郡(目前还没这个郡)最主要的交通要道,乃兵家必争之地。
昔年赵武灵王为了夺取井陉,使赵国位于太原和华北的国土相连,与中山国交战数年,将其亡国才彻底拿下。
上一次桓齮靠着扈辄是个废物,成功的攻下了井陉关,深入赵国腹地,也由此直接威胁到了HD城,吓得赵王迁不顾一切急调李牧南下回援。
然后桓齮就把井陉关又丢了,错失了大好良机。
后来王翦试图再次出兵井陉关,可惜铩羽而归。
而这一次,就是他第二次兵发井陉了,仍就没能取得理想的战果,被李牧死死的封堵在关隘之外。
秦赵大军,隔关相望。
秦军大营之外,古寻和扶苏二人在王翦麾下的斥候小队的护送下,缓缓乘马而入。
而在中军大营之外,王翦已经携麾下众将在等候迎接长公子的位临了。
看见矮小的扶苏和古寻走近,王翦当即龙行虎步的迎上前去,身后众多将军尉校也赶忙跟上。
“末将王翦,见过长公子殿下。”等靠近扶苏,一身漆黑重甲的王翦立刻躬身行礼。
“见过长公子殿下!”xN。
如此郑重的见礼,扶苏自然不敢怠慢,赶忙上前虚扶了王翦一把,“王翦将军无须多礼。”
以扶苏的小身个自然扶不起身材魁梧高大的王翦,不过这就是个礼节嘛。
王翦顺势站直身子,朝扶苏微微一笑,“谢公子殿下。”
扶苏也对后面的一大帮人说道,“诸位将军都请起。”
然后又是一阵齐刷刷的声音,“谢公子殿下。”xN。
王翦的目光随即转移到站在稍后一点的古寻身上,颔首一笑,拱手见礼道,“见过国师大人。”
古寻这时才悠然上前,含笑还礼道,“见过王将军。”
王翦和古寻不是第一次见面,同为秦国重臣,两人之间还是打过几次招呼的。
不过也仅限于此。
一身戎装的王翦倒是古寻第一次见。
不得不说,这一身厚重的黑甲,和他那张浓眉大眼的糙脸很是相配。
双方打过招呼,王翦便招呼着扶苏和古寻先进营帐,宴席已经备好了。
打仗的时候将士不许饮酒,不论是身为主将的王翦,还是随便哪个杂兵都不行,所以这场宴席只是吃饭,而且菜色嘛……只能说量大管饱。
正打着仗呢,王翦能提供这条件也不错了,礼数绝对没有问题。
不过王翦的态度,就和古寻此前预料的一样,对扶苏规规矩矩,半点毛病也挑不出来,但任谁也不会觉得他有亲近扶苏的意思。
可以说距离感保持得很好。
因为早被提醒过来,扶苏也没有在意,按照自己提前准备好的稿子挨个吹捧了一番王翦及其麾下众将,并且表明了自己此行不会插手行军决策的态度后,宴席也就结束了,毕竟又没有酒喝。
好在这个年代,教育资源贵乏,兵书更是稀缺资源,所以这一营帐的人基本都是读书人,最多就是言谈之间的风格比较豪放直接,不存在粗鲁下流的**子,扶苏和他们接触起来没有太大的隔阂。
宴席之后,众将士各自散去,他们还有各自的军务要忙,抽出时间来参加这场欢迎扶苏到来的宴席就是极限了。
就这还是因为这段时间两军之间的交锋渐稀,军务没那么繁忙。
要是换到之前双方打的最凶的时候扶苏过来,王翦估计都没空迎接他。
剩下古寻,扶苏,以及王翦三人,齐聚在帅帐之内。
王翦喝着热茶,含笑问道,“公子此番前来,不知是打算趁此机会熟悉一些军务,学习一下兵法,还是说只是来看看战场呢?”
“若是前者,公子这段时间就要在大营之内多多走动,询问各级将官,了解个中道理。”
“包括老夫和麾下的将士商议军情,公子也可以来旁听,若有疑问,我等可以为公子解惑。”
“若是后者的话,公子平日就可随意安排,两军若是交战,老夫再安排人陪同公子观战。”
古寻坐在一旁没有作声,这些问题由扶苏自己回应最好。
扶苏没怎么思考,立刻回答道,“王将军,扶苏此行只是希望见识见识战场的样貌,顺便也想了解一下我大秦军伍的风貌气势。”
“至于兵法军务,扶苏此前所学不多,甚至连略懂都称不上,这种层次的大战我恐怕连看都看不懂,还是不烦扰您和众位将军了。”
王翦闻言手掌轻轻抚过自己颔下的长须,点头道,“嗯,也好。”
“兵法之道,环环相扣,每一个环节都不能忽视。”
“眼下秦赵两军加起来足有二十几万人,规模浩大,环节众多,并不适合公子用来上手熟悉军务兵法,还是以后再等机会吧。”
扶苏一揖手,“多谢王将军指教。”
“哈哈,公子能明白自身不足,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亦是难能可贵。”
王翦轻笑一声,也给面子的吹捧了扶苏一句。
他不打算掺和储君的事,不代表他就得对扶苏冷言冷语,该说的好话还是不能少的。
接着王翦继续说道,“既然只为见识战场,那明日老夫便把自己的亲兵卫队调来保护公子的安全。”
“虽然眼下赵军坚守不出,但公子安危不容有失,还是稳妥为上的好。”
不等扶苏拒绝,古寻先说话回绝道,“这就不必了。”
“王将军身为一军主将,安危同样重要,岂能调用你的亲兵卫队。”
“公子的安全,古某早就安排合适的人选,王将军只需调来一支百人队随行护卫即可。”
最后,古寻强调道,“这一点,我已经得到了秦王陛下的首肯。”
第七百七十九章 太阳底下……
“嗯……既然得到了王上的首肯,那么老夫就不强自安排了,照国师说的办吧。”
王翦沉吟一下后,选择了接受古寻的安排,毕竟这是秦王的意思。
不过他暗地里还是会另作安排,以防万一,长公子扶苏的命可开不得玩笑。
古寻笑了笑,“接下来一段时间,扶苏公子就要多劳将军费心了。”
“人臣本分而已,国师客气了。”王翦一摆手回道。
古寻接着问道,“不知道,对李牧的离间计,进行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算是绝密军情了,不过对于长公子扶苏和古寻这两个人倒没有保密的必要,王翦扬眉一笑,直言回答道:
“此事进行的一切顺利,在朝野皆是的流言之下,赵王迁已经对李牧彻底失去了信任。”
“近日来赵王迁多次下令催促李牧主动出击,尽快解除赵国之危,可惜……李牧对这个命令无能为力。”
说着,他不由的转头隔着营帐望向井陉关的方向,李牧人现在就在那里。
“李牧……恐怕不日就会被裁撤换掉了。”
王翦的语气颇有些唏嘘。
他从军至今十余年,山东六国已经罕有将星,李牧可以说是他最大,也是唯一的对手。
然而一代军神,最终却不能战死沙场,以主君的猜忌做为落幕,无疑是可悲可叹的。
当然,感慨归感慨,王翦下手可一点不会含湖。
古寻闻言挑了挑眉,问道,“王将军觉得,李牧会乖乖的听从赵王迁的命令?”
李牧不是岳飞,他的目的只是保护赵国,而非忠于王权。
赵构十二道金牌能把岳飞叫回去乖乖受死,可赵王迁,就是亲自跑到前线来,能得到的也只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王翦闻言重新转过头,粗糙沧桑的脸上露出澹澹的笑意,摇了摇头,“他受命,赵国会亡,他不受命,赵国同样会亡,而且会更快。”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不受王命,只会彻底刺激到疑心病已经病入膏肓的赵王迁更加容不下他,届时等待他的就不是撤职,而是杀头了。
而彻底失去了李牧的赵国,无疑等同于断掉了最后一点挣扎的希望。
古寻没有回话,默然的摇了摇头,起身说道,“王将军军务繁忙,就不继续打扰了。”
扶苏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王翦自然也只有跟着起来,回道,“长公子殿下和国师大人的休息住所老夫已经安排妥当了,这就带你们过去。”
古寻一抬手婉拒道,“这点小事不劳烦将军了,你派个亲兵送一下即可。”
王翦也没瞎客套,点点头,“如此也好。”
随后古寻和扶苏便在王翦亲兵的带领下来到了他们俩的营帐。
待遇自不必说,和王翦的帅帐差不多,空间宽大,有坐塌,有卧榻,有桌桉,还有书架。
古寻一屁股坐到榻上,舒舒服服的喘了口气,“哎呀,骑了快半个月的马,可真够累的。”
扶苏跟着坐了下来,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一丝惬意的神色。
虽然他们骑得很慢,倒没有把腿磨烂,但是坐在马上晃悠半个月确实怪难受的。
古寻还只是心累,扶苏可就是不折不扣的身心俱疲了。
缓了几口气,古寻扭脸笑着对扶苏说道,“照王翦给的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要发动总攻了。”
“看来你不用等太久。”
“嗯……”扶苏点了点头,不过并没有露出喜色,而是迟疑着问道,“老师,赵国上将军李牧,是完全被冤枉的吧?”
古寻先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旋即勐地反问道,“怎么,你还为他抱不平吗?”
扶苏忙摇了摇头,“不是,学生只是……不明白赵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国之将亡,还要担心守边重将造反,这不是找死吗?
古寻翻了个白眼,“这不是很正常吗?”
“咱们远的不说,白起才死多少年?他又为什么会死?”
“HD之战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最后承担了战败的所有罪责,以所谓的‘怏怏不服,有余言’之由就给杀了?”
“再说赵国,他们的前车之鉴也没过去多久,长平之战的结果如何?”
“此时此刻的李牧,和彼时彼刻的廉颇,区别很大吗?”
“君臣关系,很多时候都是这么莫测,对于帝王而言,防备内臣往往比防备外患更重要。”
“可……赵王此举,不是自取灭亡吗?”扶苏还是不太理解。
古寻闻言笑了笑,说道,“扶苏啊,你记住,同样的局面,在不同人看来是不一样,即使有些认知在你看来荒唐无比,根本不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也总有人会这么想。”
“而且,这种情况不以人的身份差别为转移。”
说到这,古寻轻蔑地撇了撇嘴,充满讥讽意味的说道,“说不定在赵王迁看来,秦军这么久都没能突破李牧的防线,不是李牧太强,而是秦军不过如此呢?”
“李牧能打,那他赵国的其他所谓将才也就能打,说不定换了人能更快的打退秦军呢。”
“啊……这……”
赵王迁要真是这么想的……那似乎倒可以理解了,但是……
扶苏脑子里下意识的蹦出了古寻先前的话——这真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结论吗?
古寻这时又给他提了个实例:
“知道韩王安吗?”
“之前李牧两度打退秦国大军,还让那家伙产生过秦国军力不过如此的错觉,试图倒向赵国来抗衡秦国呢。”
“也不想想,赵国能打退秦军,跟他韩国有什么关系,他还能指望韩国危亡的时候赵军能不顾一切的来救援他吗?”
扶苏听完瞬间觉得,韩国亡的真是不亏。
古寻接着说道,“我跟你说,这人和人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猪的差距都大,这些都属于正常情况。”
“况且这对于你,对于秦国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好事。”
“要是山东六国的君王都是正常人,你父王想灭亡六国,实先天下一统可就麻烦了。”
扶苏一想,意味复杂的说道,“这……老师说的倒是没错。”
古寻站起身,抖了抖衣摆,“行吧,你歇着吧,我回自己营帐了。”
“这几天没事的话,不妨在大营里多转转。”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你不用学,不过熟悉熟悉军队的结构,了解了解你们秦国的各级军官及低层士兵的状况也不错。”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扶苏连忙点头,“学生明白。”
第七百八十章 李牧的选择
井陉关内,赵军大营,帅帐。
李牧和他的孙子李左车爷俩坐在营帐之内。
此时已是深夜,一盏油灯摆在爷孙俩之间,昏黄的火焰飘摇不定。
火光映照之下,李牧和李左车的脸色都显得有些晦明莫测。
简单来说,就是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李左车,眼神阴翳,脸色阴沉的简直要滴出水。
今天白天,赵王迁的一名特使到达了军营,目的是传达王命。
赵王迁严词呵斥李牧作战不利,久久不能退敌,以致朝生动乱,祸患不止,要求李牧暂且移交兵权给他的副将,本人则返回HD请罪。
至于大军主将,赵王迁会另作安排。
另作安排?安排谁呢?
朝中的那些所谓武将,李牧都一清二楚,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靠着兵强马壮打打燕国那个菜鸡还勉强能行。
对抗秦军,还是王翦率领的秦军精锐?
最多半个月就能给他们骨灰扬了。
这种情况下,交出兵权就等于放任王翦大军长驱直入,甚至于等同放任秦军灭赵。
李牧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打发了赵王迁的特使。
当然,对方肯定不会被李牧一句话就打发走,不依不饶的用赵王迁的身份来压李牧,最后被李牧的亲兵给叉起来丢出军营了。
李牧顺便把手底下赵王迁新安插的几个副将偏将也给一并处理了。
不处理不行,以前相安无事,就当养几个废物了,现在撕破脸,谁知道这几个货会不会背后捅他刀子?
反正已经是往死里得罪赵王迁了,也不差这一星半点的。
不过这也代表着,李牧彻底的走入了一条不归的绝路。
李左车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才声音嘶哑的开口说道,“祖父大人……今日之事……”
相比年轻的李左车,李牧的神情还是镇定不少,见到孙子这副模样,悠然一叹,“无须担心,不管如何……这场战争还要继续打下去。”
“可是……”李左车甚至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是,祖父大人,您即使违抗王命,也未必……未必就有用啊!”
李牧在军中的威望极高,高到一声令下甚至能造反,然而无论如何他也变不出军需粮草。
失去了北地三郡的物资支持,李牧剩下的也只有兵权了,可战争不是有士兵就够了的。
理论上前线正在交锋,赵王迁不可能停掉军需供给,但他都敢这这么重要的节骨眼上临阵换将了,接下来做出什么逆天的操作李左车都不怀疑。
即使退一万步,以最理想的状况来考虑,自家的祖父大人成功的再一次击退秦军,等到战争落幕,赵王迁也势必要秋后算账。
整个李家,恐怕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李左车现在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他不觉得祖父大人的做法有错,可是现实……
李牧沉默了。
这位纵横疆场二十余年,未尝败绩的北地军神,看着自己的孙子,眼神飘忽,说不出话。
他为了赵国的社稷百姓,毅然决然的违逆了赵王迁的命令,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背叛了君王,相反,他自认,俯仰无愧!
于天,于地,于君,于民,他都已经做到了他最大的努力。
唯一亏欠的,就是他的至亲家人了。
“左车,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赵国。”李牧终于开口了,不过上来就是让李左车跑路。
李左车不禁愕然,旋即立刻摇起头,“此时,我怎么能离开祖父大人?”
李牧却一脸漠然的反问道,“你留下又能如何?”
“还是走吧,你应该清楚,你离开对我而言,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左车离开,才能为李家留下一丝香火,不至于就此断绝。
“不行,我不能……”李左车内心万分纠结,但还是缓缓的摇头道。
“看来,武安君已经知道自己未来的下场了。”
就在祖孙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道清朗的男声浮现在营帐之内。
李左车曾的一声就站了起来,摆出戒备的姿势叫喊道,“谁!?”
不过这一声明显会惊动外面值守的亲兵卫队的叫嚷,却没有掀起半点浪花,四周还是一片沉寂,好像外面的人都没听到。
唯一的变化就是营帐之内多出了一道人影。
李牧此时倒是仍旧镇定的坐在座位上,还不忘招手对李左车道,“不必惊慌,只是来了一位客人。”
此时来人上前几步,让灯火照亮了他那张俊秀的面庞。
正是一袭黑袍的古寻。
他朝李牧颔首一笑,“李将军,久违了。”
李牧看着这张令人记忆犹新的脸,颇为感慨的回道,“经年不见,古先生风采依旧啊。”
听到自家祖父的称呼,李左车也知道这神秘来客是谁了,犹疑不定的盯着古寻,没有作声。
李牧彷佛见老朋友一样,伸手往前一摆,“请入座吧。”
古寻没有拒绝,走过去安然坐下。
李左车见此,也默默的走到西席陪坐下来。
李牧先向古寻介绍道,“这是老夫的嫡孙。”
李左车适时的拱手一礼,“晚辈李左车,见过古先生。”
古寻侧目打量了他一眼。
李左车……这名字有些印象,想必也是个历史留名的人物。
嗯……一个年十几岁的少年郎,能被李牧带在身边,肯定不凡。
不过古寻只是看了一眼,朝他点点头算是问候,然后就将注意力转回李牧身上了。
“李将军白日驱逐了赵王使者,应该清楚后果会如何吧?”
李牧没有回答,沉声反问道,“古先生寅夜来探访老夫,不是为了问这些废话的吧?”
古寻耸了耸肩,既然李牧不想废话,那就直说正题吧。
“我来第一件事是提醒你,赵王迁会要你的命。”
“这一点,老夫白日的时候就知道了。”李牧目光下垂,掠过闪烁的火苗,轻声回道。
“不,我的意思是,一旦你抗命的消息传回去,他会立刻不顾后果,不惜代价的,杀了你!”古寻再次提醒道,“在这个军营里,杀了你。”
李左车忍不住惊声道,“赵王疯了吗?”
“临阵换将还不够,竟然要直接取祖父大人你的性命!?”
临阵换将就已经会引起军心不稳,给秦军创造可趁之机,临阵杀将……王翦抓住机会,赵军势必溃败,防线失守。
第七百八十一章 工具人加一
古寻略显感慨的回道,“一个犯了疑心病,觉得自己王权不稳的昏庸君王,本就是疯狂的,会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李左车默然。
他也只是乍一听有些吃惊,冷静下来后就明白了……确实,做什么都不稀奇。
“杀老夫吗……”李牧摇头失笑一声,“想杀就来试试吧。”
李牧心中对所谓的杀身之祸不怎么在意,想杀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可是兵家高手里,为数不多的兵法强,武功也强的另类,一身实力位列绝顶,一两个罗网的天字一等杀手都别想轻松把他拿下。
就赵王迁手底下那些臭鱼烂虾想在大营之中杀他……就算没有他的亲兵卫队,成功率也微乎其微。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相反,这很可能就是他的末路了。
不管怎么说,赵王迁是君,是占据着礼法大义的君王,而他只是臣。
赵王迁对他下死手,军中必定大乱,届时王翦不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若是兵败,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军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容不得半点差错,一场大败就等同于山崩,其势不可挡,李牧纵为天人也难挽天倾地陷。
不过李牧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安或是慌恐,依旧一脸的平静。
这件事谁也帮不了他,安静的等待着一切的到来,然后面对它就好了。
其他的,都没必要。
古寻见到李牧这幅表现,也没怎么意外,两手一摊,随意的说道,“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我还是以秦国国师的身份问李牧将军一句,可愿归降?”
“嗯……好处条件什么的我就不说了,反正该有的肯定都有。”
“呵呵呵……”李牧见到古寻如此没有诚意的‘劝降’,不由笑了起来,“古先生还是那般风趣啊。”
“可惜,老夫既为赵将,断无叛国降秦之理。”
看着明知末路将近,却依旧神色坦然的李牧,古寻不由暗叹一声,或许这就是‘九死其犹未悔’吧。
虽然不理解这种所谓的忠诚,但古寻尊重李牧的选择。
“既然如此……”古寻把视线转向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左车,“李牧将军,令孙你打算如何安置?”
李左车听到提及自己,从失神中回过魂来,立刻回应道,“我要陪在祖父大人身边!”
古寻抿了抿嘴,很直白的问道,“然后和他一起‘死’吗?”
不等李左车回答,古寻紧接着继续说道,“且不论你留下有什么正面作用,光是看你的武功,就知道接下来是个十足的累赘。”
“当然,你小小年纪就能被世称军神的李牧将军带在身边,可见你的能力绝不像你的年龄那样那样浅薄,但是我想李牧将军就是失去了司马尚这个左膀右臂,也还不至于找不到几个合用的副手,非得留下你来。”
“……”李左车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反驳的话。
因为他的作用确实不大,只是自己不愿意做一个逃跑的‘懦夫’。
古寻见他这样子,耸了耸肩,“所以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你祖父的安排,离开为好。”
“这才是最有价值的选择。”
这时候一直默默看着古寻说教自己孙子的李牧也终于有反应了,搭眼瞥了一下因为古寻的话而将头低下,却仍旧不愿松口的李左车,并未趁势跟着继续教训他。
李牧知道自己这个聪慧的嫡孙心里已经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只是……说不出口而已。
少年人的倔强,他可以理解,因为他也不愿意做个‘逃兵’。
“古先生这么问,莫不是对左车这孩子有些想法?”
古寻不客气的一点头,承认道,“没错。”
“我现在手底下挺缺人才的,我觉得他挺不错的。”
李左车却抬起头叫了一句,“我绝不会投效秦军!”
然后又把头垂了下去装鸵鸟。
李牧闻言抚了抚须,有些意动。
李左车还年轻,一身的兵法韬略不可能就此荒废不用,因此选择一个势力加入是必须的,古寻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安全问题非常有保障。
他对所谓的秦赵之争并无介怀,他选择忠于赵国抵抗秦国只是他的选择,不代表李左车必须走跟他一样的路。
但是这孩子如此抗拒,倒也不好过分强求。
古寻这时候却解释道,“我并没有让你加入秦军的意思。”
“嗯?”李左车抬起了头,疑惑的看向古寻。
古寻两手一摊,“至少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无意涉足秦国的军队之事。”
“那你招揽我做什么?”李左车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古寻回答道,“我的人现在都在攻略百越,你若是愿意跟随我,也就是加入流沙的话,也会去百越带兵作战。”
“不过带的就不是中原军队,而是越人军队了。”
“百越?”李左车犹疑的重复了一遍。
不介入秦国军队,却用个人的势力私自攻略百越……这位秦国国师想干什么?
伺机造反吗?
有点不现实吧?
李牧在一旁也有些好奇。
见识过古寻那一剑的威势过后,他当然不会认为对方会造反称王。
但……他在百越培植势力又是为了什么呢?
古寻没有给这祖孙俩解惑的意思,进一步说道,“当然,我说了这只是暂时的,以后秦国还是绕不开的,不过届时的秦国,和此时的秦国,想必已经不一样了。”
“最重要的是,我不限制你的自由,若是到时候不愿意,可自行决定去留。”
这条件可以说很优握了。
李左车不再吭声,又把头低下去了,不过态度算是表达了。
李牧心知自己的孙子已经有决断了,笑了笑,说道,“左车,时候不早,你回去休息吧。”
听到祖父撵人,李左车没有作声,默默的站起身分别向古寻和李牧行了一礼,旋即离开了帅帐。
剩下古寻和李牧二人。
老将军看着古寻,郑重的说道,“以后,左车这孩子便拜托古先生照拂了。”
古寻点点头,“李牧将军放心。”
李牧闻言欣慰的抚了抚胡须,一张硬朗的糙脸上露出了不自禁的喜意。
不管他的下场如何,至少,他这个孙儿的性命无忧了。
“古先生方才说提醒老夫只是第一件事,那么别的事呢?”李左车的事议定,李牧立刻又问道。
古寻缓缓说出了另一个李牧放心不下的人名。
“还有就是,司马尚将军的事。”
第七百八十二章 新工具人准备
“司马尚……”李牧语气唏嘘的呢喃了一声,旋即说道,“看来左车那孩子只是古先生一时兴起,真正的目的还是司马尚啊。”
古寻一点头,“不错,司马将军可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如果可以,我觉得还是不要白白浪费人才的好。”
“唔……”李牧沉吟一下,回道,“他和老夫不同,对赵国并没有多少归属感,对赵王亦是深恶痛绝。”
“当年他加入军伍,为的只是抗击北境狼族而已。”
“此番南下御秦,也只是因为和老夫十几年的交情,若是老夫……他应该会直接挂印而去。”
古寻耸耸肩,“这不是正好,脱离赵国,加入流沙。”
“呵呵,从老夫的角度而言,投效古先生对他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李牧话锋接着一转,“但是,他对古先生秦国国师这个身份的抵触程度,只怕还要在左车那孩子之上。”
两人相识十余年,年长司马尚十多岁的李牧,对于他而言,既是上官主将,也是父兄一般的亲人。
而一旦李牧身亡,在司马尚眼里,秦赵两国都属于罪魁祸首。
“所以我次才特意先来找李牧将军你一趟。”对此,古寻不以为然的回道,“这世上,在这件事上能劝动司马将军的人,恐怕也只有李牧将军你了。”
“对于司马将军,我的条件也是一样的。”
“他要是愿意涉足秦国军政的话,自然没问题,要是不愿意呢,也可以自行决定去留,或者他要是想要继续镇守北疆,我也可以安排他去。”
“总而言之人是自由的,我不强迫任何事。”
滴嗒……滴嗒……滴嗒……
李牧的粗糙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片刻之后,终于给出了回应。
“老夫,可以修书一封给司马尚。”
李牧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继续影响司马尚的人生,但是他毕竟和自己不同,人还年轻,不该早早的归隐卸甲,所以还是决定最后劝他一次。
当然,李牧也只是建议他,不会强求他。
若是真的不愿再涉足天下纷扰,那安静的当个普通人也好。
古寻露出笑意,一拱手谢道,“有劳李牧将军了。”
之后,古寻就带着李牧的手书和孙子离开了赵军大营。
手书嘛,古寻自然是自己留下了,而李左车则通过流沙的渠道被连夜运往了岭南百越。
古寻之所以盯上司马尚,还捎带手拉了个赠品李左车,一方面是人才难得,不想浪费,另一方面也是急需。
闽越那边的战况最近很焦灼。
在韩非稳固后方,卫庄指挥军队,墨鸦调度情报的三方合力之下,对闽越王国的侵占正在稳步进行,无诸的地盘也在一点点的被蚕食殆尽。
不过尽管韩非做了许多的冒险行径来加速推进这一过程,花费的时间不尽如人意。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闽越军队确实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然而最大的问题却是出在领军主将卫庄的身上——他马上就得赶回鬼谷和自己的师兄,鬼谷纵剑盖聂进行生死之斗,决出新一任的鬼谷子。
古寻记得这师兄弟俩的这场决死之争,最终因为鬼谷子不见了,以及盖聂无心和卫庄分个生死高下而不了了之。
之后卫庄怎么找他的师哥求决斗就是后面的事了,反正当下,这件事最多也就能占用卫庄半个来月的时间。
若是平常,卫庄离开一段时间倒也无妨,可这战争不是能说停就停的。
两军交战,若是得闲,可能一两个月都没什么动静,可若是要打,那是分分钟就打起来的。
很不幸,闽越军队现在和天泽一方正打的热火朝天,根本没有休战的意思。
况且韩非也不愿意暂停进攻。
不管怎么说,天泽底子太薄,纵然韩非再有能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彻底压服占领区域内的所有越人部族。
若是一鼓作气打下整个闽越,再慢慢的收拾河山,这些问题还不算什么,要是再而衰,三而竭,让无诸缓过来口气,极容易形成了拉锯之势。
到时,就不好收拾了,只怕花费的时间精力还要再翻上几倍。
代价就有些重了。
古寻只好想办法物色一些能够替代卫庄的人。
即使抛开眼下的燃眉之急,这件事本身也是有必要的。
流沙的人才储备确实太过空虚,唯一不缺的就是谍报杀手类的,古寻之前就寻摸着再过两年,可以让墨鸦他们按着名单去‘招揽’一些贤才了。
不过此时此刻,流沙所需要的军事方面的人才,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即将遭难的李牧司马尚二人。
李牧不用考虑,赵国灭亡后人家就一心在北地种桃树了。
剩下的自然就只有司马尚了。
这也是古寻前来秦赵战场的另一主要目的。
………………
七日之后,就在王翦才堪堪做好和赵军决战的准备,赵王迁的新使者就即将抵达井陉关了。
这一次,赵王迁直接把选定好的接替李牧主将之职的人选——赵国宗室子弟,赵葱。
他是赵国宗室里最早一批倒向赵王迁的人,而且很懂得阿谀奉承,因此深受赵王迁信任。
一方面信任赵葱的忠诚,一方面也信任赵葱的能力……
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证明了赵王迁确实是赵国王室的血脉,和他爷爷赵孝成王如出一辙。
前有廉颇,今有李牧。
前有赵括,今有赵葱。
人类从历史中能吸取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黑格尔诚不我欺!(注:黑格尔这句话的原意其实不是这么理解的。)
赵葱并没有直接和赵王使者前往井陉关接收兵权。
经过上一次李牧给出的反应,赵王迁知道,或者说已经不相信李牧愿意交出兵权了。
既然如此,也只好先除掉这个逆臣,再收拢兵权。
所以,赵葱等人先停留在赵军大营之外等候时机。
而赵王迁派遣的刺杀队伍则要先一步去围杀李牧。
等李牧伏诛,或是快要伏诛,局势混乱之际,赵葱等人再携王命虎符入军营,接手大军。
计划整体上还算完善。
可惜赵王迁只有干这种于国无益的事儿,脑子才能稍微灵光那么一点。
第七百八十三章 军神已逝
是夜,寅时过半(凌晨四点左右)。
尽管正值昼夜交织,赵军大营以及前方的井陉关之内依旧不乏火光人影。
几日之前,攻势暂缓的秦军再一次的动了起来,自然引起了赵军的警惕,无论是关城还是后方大营都提高了戒备,昼夜之间,巡逻的士兵片刻不停。
不过寻产的士兵巡视,终究只能防备普通人,对于某些深谙潜入刺杀之道的江湖高手,就没那么好使了。
燕赵之地的江湖人是天下间最多的地方,赵王迁虽然名声不好,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还是成功的招揽来了一批好手,前来刺杀李牧。
一行十余人,皆是身手可以比肩罗网杀字一等中佼佼者的江湖好手,也算不可多得了。
至于真正的顶尖高手,倒是没有。
之所以会这样,不是燕赵两地不存在这样的高手,而是这种高手多半有头有脸,不会为了已经日薄西山的赵国而来刺杀李牧。
江湖人最在意名声,他们也许有人不在乎恶名,但绝对都不喜欢骂名。
尤其是最纯粹的,牵扯到民族大义的骂名。
杀李牧,就会让他们背上这样的名头,永远摘不掉。
农家会和别人吹嘘当年六大堂主联手杀了‘人屠’白起,但如果对象换成李牧,他们连半个字都不敢说。
北地百姓一人骂一句,就足以让农家十万弟子全都抬不起头。
也只有这些武功不上不下的亡命徒,才会为了钱,干这种事。
三月仲春的气候正值清爽,习习夜风吹拂之下,已经没了初春的寒意。
不过今夜的天气却并不如人意,天空一片漆黑,星光暗澹,月亮也时隐时现,羸弱无光。
李牧所在的中军营帐——也就是帅帐之外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安排多少士兵值守护卫。
不过也在情理之中,以他的实力,若是有人能摸到营帐之内把他刺杀了,外面守多少普通士兵都不管用,何必费那个人力。
十余名杀手穿着漆黑的夜行紧衣,趁着月黑风高,顺利的摸到了中军营帐。
针对李牧的杀局,也就要开始。
………………
大营之外不远处,赵葱及赵王使者正焦躁的观察着大营的动静。
这批杀手能杀死李牧吗?
这个答桉没人知道,赵葱不知道,赵王迁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们自然是希望杀手暗杀成功,直接做掉李牧,那么赵葱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接管大军。
但如果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干掉李牧,那么在十几万赵军保护之下的李牧,是绝对不会被这十几个人就给强行杀掉的。
除非所有士兵全都干看着李牧被围杀而不管,但这显然没可能。
所以一旦赵军大营出现不寻常的动静,赵葱他们必须第一时间进入大营,趁着混乱阻碍士卒援救李牧。
这要求他们必须抓紧时机,一定要快,一旦晚了,让李牧靠着亲兵卫队暂得喘息之机,重新恢复对大军的掌控,很可能会让数日之前的事情再一次重现。
即赵葱等人也会被扔出大营。
或许……因为刺杀的事,情况会更严重?
赵葱不是很清楚。
但是,即使草包如他,也知道这件事是有风险的。
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李牧不可能真的造反。
哪怕失败,最多也就是灰熘熘的被撵回HD。
可要是成了,他以后就将取代李牧执掌十几万大军,甚至以后不是没机会成为赵国新的上将军。
也不知道这个智障怎么就不考虑考虑他拿什么去抵挡王翦及其麾下十几万的精锐秦兵。
就在赵葱等人焦急等待的时候,不远处的赵军大营终于发生了些许不寻常的动静,游动飘浮的火光似乎多了一些。
赵葱立马来了精神,赶紧带人冲进了大营。
李牧虽然铁了心不肯接受换将的命令,但是对于寻常赵军士兵来说,赵王迁还是他们必须服从的大王,因此没有李牧的命令,也不敢阻拦身负王命的赵葱一行人。
而等他们赶到中军营帐附近时,入眼所见的,除了一圈又一圈的李牧亲兵,就只有冲天的火光。
帅帐,及周围的军备营帐,已然全部燃起了熊熊烈火。
从结果上看,李牧显然已经和那些杀手一起葬身火海之中。
见到这一幕,赵葱开心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面了,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忧心李牧安危的样子,指挥周遭的李牧亲兵救火。
李牧的亲兵当然不搭理这家伙,但救火是必须的。
大营靠近滹沱河,并不缺水,然而已经烧起来的营帐,又哪是靠人力用水就能熄灭的?
不过到底只是几个营帐,火势没有蔓延开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自己熄灭了。
此时天际已然放光,天上地下一片蒙蒙亮,而李牧帅帐的周围,也已经烧成了一片焦地。
李牧的亲兵从火场中找到了十几具尸体,其中有一具,虽然因为高温灼烧已经彻底无法分辨容貌体态,但是看残余的部分甲胃,大概可以判断就是李牧。
赵葱对此喜不自胜,都没顾上去细究现场到底有几具尸体,数目是否对的上,甚至对于李牧的佩剑,名剑镇岳不翼而飞也直接视若无睹,一心放在收拢失去了主将后,陷入混乱的大军之上。
而就在同一时间,赵军营地之外几十里的滹沱河边,一道穿着布衣,身负长剑的人影,正乘着朦胧的天光,走在水汽弥漫的江边。
古寻静静的站在这道身影背后不远处,目送着一代军神的远去。
他没有显露出踪迹,再和李牧说上最后几句送别话。
没有必要,只需安静的见证这一幕就好。
自此以后,世上再无赵国上将军、北地军神、猎狼人李牧,剩下的,只有一个已经在此时死去的北地守灵人。
而在另一边的赵军大营,李牧身死,全军上下军心涣散,士气大跌,在李牧亲兵卫队的带头作用下,上万赵军士兵直接逃离了军营,四散奔离,遁入乡野。
赵葱有心拿这些‘逃兵’作为自己新官上任立威的靶子,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布置,发现了赵军变故的秦军,赫然已经全军压上,叩关而来。
第七百八十四章 扶苏的第一次
默默的送别李牧这位北地军神后,古寻就趁着蒙昧的天色赶回了秦军大营。
此时的秦军已经在王翦的指挥下开始冲击关隘了。
赵军大营此时一片混乱,一时之间甚至没有中高层的将官来指挥士兵,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前前后后加起来抵挡了王翦一两年的关城在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里就被攻破。
秦军再一次成功的打通了太原与中山两地。
终于等到了大战,扶苏自然不会错过,也跑到了前线附近观战。
而在扶苏周围,围了几百王翦的亲兵作为护卫,这是第一道防线。
再之内,就是由几十名影密卫精锐好手组成的第二道防线。
最里面的则是被重重包围的长公子扶苏,以及……一脸面瘫,身背双剑的玄翦——他是第三重防护。
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这三重防护,于秦国大军的附近把扶苏杀掉的人,排除掉古寻,这世上……可能存在?
更大概率是不存在的。
所以古寻才会放心的跑走。
扶苏的观战过程并没有持续很久,王翦就成功攻破关隘,继续指挥大军直奔赵军主力而去。
而扶苏就要跟上的时候,却因为目睹了一地死状各异的尸体而身体不适,被扶回了自己的营帐。
方才叩关的时候,他离得远,看的不是很真切还没什么反应,等他跟在大军后面准备越过关隘的时候,就不得不直面战争之后的满目疮痍了。
扶苏虽然年幼,却是能见血的,也并不害怕死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接受遍地残肢,血肉横飞的人间地狱之景。
战场之酷烈,没人能第一次就适应。
古寻回来的时候,王翦正在追亡败军,而扶苏则待在自己的营帐休息。
掀开帐帘,古寻入眼看见的就是一脸苍白,神情郁塞的扶苏。
“看来,你还需要多适应几次。”古寻见到自己这个往日里总是仪表堂堂的学生这副蔫了吧唧的神色,不由摇头一笑。
扶苏听到自己老师的声音,也脱离了失神的状态,从榻上起来行礼道,“老师,您回来了。”
古寻一摆手,一边坐下一边说道,“不舒服就躺好吧你。”
扶苏略显尴尬的讪笑了一声,倒没有继续躺着,只是坐了下来。
古寻看着他,问道,“怎么,接受不了那么多死人?”
扶苏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师,学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尸体,他们曾经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回来的路上,王翦将军的亲兵告诉我,这场叩关之战异常顺利,敌我双方死伤加起来也不过两千余人,但是……真的好多啊!”
“学生过往听朝廷里的那些将军传呈军报,斩首数千,乃至数万都没有太多的感觉,最多感慨一句对方的功绩之大。”
“不曾想真的见识到了战场,方才知道,原来一两千人的尸体堆在地上,竟然就是如此一副……一副噩梦般的景象……”
随着自己的话语,扶苏大概是又回忆起了之前看到的一幕幕景象,脸色愈发的难看苍白。
古寻随手打了一道雨花真气,扶苏顿时感觉身体舒服多了。
“多谢老师。”
古寻摆了摆手,夸赞了扶苏一句,“物伤其类,人之常情,寻常人哪怕是见到一个死人,都有可能噩梦数日,甚至更长时间,更遑论成千上百具尸体?”
“你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残酷,能有这副表现已经不错了。”
扶苏苦笑一声,对这份夸赞并未有多开心,“学生现在有些明白老师为什么说,‘兵者凶器,不可擅动’了。”
古寻担心扶苏因此厌战,于是又提点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你能体会到这一点很好,但也不要忘了,我同时还说了战争同样是不可或缺的。”
“学生知道。”扶苏点点头,神色有些迟疑。
古寻见状赶紧继续说道,“就好比你父王对山东六国的征伐,固然会造成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百姓死伤,但这是必要的牺牲。”
“天下不定,战乱不休,也许诸国之间的摩擦并不会造成灭国之战那般动辄十几万的伤亡,但持续不断的苦痛只会更酷烈的折磨百姓。”
“自周王室衰微,春秋霸主崛起,到如今七大战国并举,数百载的时间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争何止上千?”
“这几乎可以看作是一场持续几百年,不曾停歇的战役。”
“你觉得,是让这种状况继续下去好,还是牺牲一代人,彻底终结掉好?”
听到古寻这一通解释,扶苏一时默然,片刻后才轻轻的点了点头。
纵然他不喜欢战争,却也不得不承认,还是灭掉山东六国好。
古寻见此笑了笑,又说道,“我听过一句话叫做,‘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这句话一般视作对王权至高无上的解释,不过我更喜欢另一种解读。”
“雷霆和雨露,都是君主所应当具有的手段。”
扶苏露出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颔首,“学生……谨记教诲。”
古寻笑了笑,没再继续教育扶苏,而是说起自己的事,“接下来我有些事要处理,需要离开一段时间,短则三五七天,长则十天半月,你就先独自跟着王翦吧。”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翦就要正式开始对赵国的攻势了,像今天这样的战事少不了,你也可以借此彻底适应战场。”
“作为上位者,你不需要拥有领军的才能,但至少要有随军作战的能力。”
“看几具尸体就承受不住可不行。”古寻略带调侃的说道。
“是,老师。”扶苏见古寻调侃自己,不由的苦笑一声,不过对古寻的要求并无疑议,点头应下,也没问古寻有什么事。
古寻最后嘱咐道,“有玄翦等人保护你,你的安危基本上没有问题,但也要注意,不要随意妄为,到处乱跑。”
“战场终究比不得别处,没有我在身边,意外是说不准的。”
“嗯,学生明白。”扶苏重重一点头,记下了古寻的话。
他可不是好奇心爆棚不听话的熊孩子。
第七百八十五章 司马尚离去
三日之后,赵国南部边境,洹水北岸,赵军营寨。
此处是司马尚麾下大军驻扎的地方。
经过三天的时间,井陉关之战的结果也已经传播开来了。
赵国上将军李牧不从王命,被赵王迁新任命的主将赵葱奉命诛杀,赵葱正式接管大军。
随后秦军主将王翦趁势叩关,顺理成章的破了井陉关,赵葱只能领着败军失措奔逃。
目前,两军于东阳一带对垒。
中军大帐之内,传令兵满头冷汗的半跪在地,身躯颤抖,隐隐有支撑不住的样子。
司马尚坐在主位上,手里拿着军报,指头微微颤抖。
身为顶尖高手,又是沙场宿将,此时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波动,一身气势尽数泄于周遭,压的那名只是普通人的传令兵难以呼吸。
不过传令兵也不敢有任何动作,毕竟自家主将估计这会儿正怒火中烧呢,还是安静点的好。
反正,也就是有点难受,要不了命。
片刻之后,传令兵已经气力耗尽,就快瘫倒在地上,司马尚终于收敛住了难以抑制的情绪波动,声音嘶哑的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是,将军。”传令兵闻言如遭大赦,头也不抬的忙不迭跑了出去。
而此时,上首端坐的司马尚,头颅高高仰起,双眼闭合,两颊之上赫然流过两行清泪。
“将军啊……”
司马尚早知李牧不会落得一个多好的下场。
秦国兵强马壮,君明臣贤,赵国固然能挡一时,败亡却只是早晚之事,李牧身为将军,有无心投敌,最多也就是落个马革裹尸。
若是如此司马尚倒也接受,甚至他早已做好和李牧一同战死疆场的准备。
却不曾想一代军神,竟落得如此下场……
再度睁开双眼,司马尚两眼泛红,血丝纹路清晰可见,怒声骂道:
“娼妇之子,不足与谋!”
一声喝骂,司马尚直接用上了全身气劲,中军大帐周围的亲兵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几乎所有听到这声怒骂的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脑袋,装做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尽管……其实他们也没有需要避讳的人。
但谁让自家主将骂的是自家大王呢,还是最难听的骂娘。
营帐内的司马尚骂完一句,心中怒火尤不能散,一掌拍在了身前的实木桌桉上,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桌桉被震得四分五裂。
司马尚看着身前的一地残渣,胸膛快速起伏,喘着粗气。
他现在就想赵王迁死。
立刻死,死的越惨越好。
但可惜,即使是身为顶尖高手的他,也并没有把握刺杀王宫之内的赵王迁。
喘了半天粗气之后,司马尚终于勉强抑制住了内心的悲痛和杀意。
其实他也没必要报仇,毕竟李牧将军一死,赵国已是日暮途穷,至于赵王迁……赵国一旦灭亡,他这个赵王落到秦国手里,只怕会比死更难受。
念头及此,司马尚顿生去意。
他从来都对中原诸国的纷争不感兴趣,抗击异族才是他的追求。
眼下李牧将军已逝,他对赵国也没什么留恋的了。
不,应该说他巴不得赵国早点死,更不可能继续帮着抵挡秦军。
说实话,司马尚这会儿都有带兵直接投降秦国,反过来打赵国的想法。
不过……李牧将军不会希望他这么做。
况且他也不是李牧,没本事鼓动这几万赵国大军跟着自己叛国,也就不费那个闲功夫了。
就此离去便好了。
赵国……最多也就几个月的寿数了。
正好,赵王迁任命的新主将,那个叫什么……颜聚的玩意儿也快到了。
等对方到达,平稳的交接掉兵权,也算是他为手底下这些士卒能做的最后的事了。
………………
两日之后,司马尚顺利的将兵权移交给了前来接受的颜聚。
本来按照赵王迁的命令,司马尚也有作战不利的罪责,需要押送回HD受罚。
然而司马尚交出自己手里的半块调兵虎符之后就直接跑路了。
司马尚身为一个顶尖高手,颜聚猝不及防之下哪能拦得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尚就此离去。
要不是司马尚看中他是个草包,希望他能为赵国早日带来败亡的结局,估计就把他顺手宰了。
颜聚没能留下司马尚,也不怎么在意。
赵王迁在乎的只有李牧的生死,司马尚一个人翻不出浪来,跑了就跑了。
现在对于赵国来说最重要的事,是抵挡秦军。
随着北线战事失利,南线的秦将杨端和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过颜聚倒不愧是和赵葱一并被赵王迁选中的人,有着和赵葱一样的蜜汁自信。
赵葱现在在东阳一带被王翦打的节节败退,颜聚又会是怎么个下场呢……
呵呵……
离开了赵军营寨的司马尚,漫无目的的走在洹水之畔。
他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正值前路迷茫之际。
父母早亡,无家无后的司马尚,离开了军营确实没什么去处。
回老家,就此度过余生?
倒是个选择,不过他举目无亲,所谓的家乡,和随便那个乡野城镇也没什么区别。
就在司马尚思绪纷乱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句话。
“看来司马将军有些迷茫。”
司马尚目光一凝,瞬间敛去了杂绪,看向声音传来的方位,也就是他的正前方。
看见来人之后,司马尚眉头一蹙,诧异道,“古……先生?”
古寻笑着冲他点点头,上前几步道,“有些日子不见了,司马将军。”
司马尚是也是了解古寻真正实力,不敢放肆,神态略显恭敬的回道,“确实久违了,古先生。”
“不知道今日先生来找我是?”
古寻反问道,“将军眼下卸去赵军主将之职,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这一问,司马尚也就知道古寻的目的了——招揽自己。
虽然不愿意得罪古寻,他还是开口婉拒道,“司马尚现在只是一个乡野闲人,当不得先生将军之称。”
“李牧将军已逝,我业已厌倦了战事,打算卸甲归田,了此余生。”
“这样么……”古寻点点头,伸手掏出一封信函,随手一扔,甩给了司马尚,“司马将军不妨先看看,再做决定。”
“若是还坚持归隐,那古某也不强求。”
司马尚疑惑着打开信函一看,顿时脸色稍变。
这是……将军的笔迹,是他的亲笔信!
第七百八十六章 赵国将亡
洋洋洒洒数百字的信函,司马尚只花了几十个呼吸的功夫就全部看完。
信中,李牧并未提及其他任何事情,不论是他的生死,还是赵国的未来,都只字未提。
这些事他心中都已有定数,无须多言。
他只是劝导司马尚,若是有意,可以投效到古寻麾下,若是无意,那就按他自己的想法来,不必强求。
只在末尾,司李牧留了‘保重’二字,笔锋……异常的深重。
看着这些字,司马尚隐约感觉自己又一次听到了年近古稀的将军宽厚慈和的声音,以及那道老而弥坚,不减硬朗的身影,只觉眼眶一热,压抑着悲痛之情再度难以自已。
不过这一次他终究没再流出泪,双眼微微阖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向古寻说道:
“蒙古先生抬爱,又有……将军叮嘱吩咐,司马尚不该不识抬举,不过我确实已经不愿再掺和中原纷争,还请先生见谅。”
“司马将军误会了。”听到司马尚拒绝的理由,古寻抿嘴一笑,“我并不是希望你介入秦国军队。”
古寻旋即向司马尚简单说了一下百越的战事,并且把之前曾向李牧允诺的条件说了一遍。
司马尚听完后,眉头缓缓舒展,显然意动了。
他一生执着于抗击狼族,不过狼族上次被一波重创,没个十几二十年缓不过来气儿,总不能带兵打进草原里面吧?
况且现在北地三郡是秦国的,也轮不到他做主。
但要他就此闲云野鹤,平凡一生的话,他又觉得有点早。
如此一来,打百越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尤其这还是用百越人打百越人,完全不牵扯中原。
至于古寻承诺的种种条件是否能做到……司马尚还是不怀疑的。
一来有李牧的手书,二来他也自己也不觉得以古寻的实力,有必要特意来哄骗自己。
“攻略百越……此事司马尚愿效犬马之劳。”司马尚考虑一番后,拱手一礼回道。
“好!”古寻一拊掌,笑道,“有将军相助,百越攻略必能事半功倍。”
“事不宜迟,我随后就会安排流沙的人手,带司马将军前往闽越国。”
紧接着古寻又说了个让司马尚喜不自胜的消息,“哦,对了,李牧将军的孙子,李左车少将军也去往了闽越国,到时候司马将军也可代替李将军,教导于他。”
“左车那孩子也去了百越?”司马尚又惊又喜的说道,“他人没事?”
“没有。”古寻摇摇头,“李牧将军出事之前,就将少将军托付给了我,让他也加入了流沙。”
“我便让他去了百越,毕竟是军神之后,自当投于军伍之事。”
司马尚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忍不住喃喃道,“太好了,太好了,将军还有后人留存……”
赵王迁既对李牧动手,居于HD都城的李氏一族势必不能幸免于难,就算司马尚一知道这事的时候就起兵造反,倒攻HD也来不及救人。
他唯一能寄希望的,就是跟在李牧身边的李左车能侥幸逃脱,毕竟那孩子一贯聪慧,而且对赵王防备极重。
不过没等他来得及安排人手寻找据说失踪的李左车,就又得到了赵葱上禀赵王迁李左车也已伏诛的消息。
现在看来,恐怕是赵葱冒领的功劳,毕竟李左车又不可能主动跳出来说自己没死,还不是随赵葱说了算。
得知李牧并未就此断绝血脉,司马尚的心情不由昂扬了许多,一扫先前的颓废衰败。
古寻见此也满意的笑了笑。
他特意把李左车拉入伙,一来看重他日后的能力,二来就是指望这家伙来激励司马尚。
现在一看,果然效果拔群。
之后二人各自散去,古寻返回秦军所在,司马尚南下百越,就不做细表了。
………………
在秦军大肆攻掠赵国土地的时候,和赵国毗邻的北方之国——燕国,其国内也不安稳。
赵国如今危如累卵,灭亡只在旦夕之间,而赵国一亡,秦燕可就正式交界了。
齐楚燕魏四国,哪怕以燕王喜的脑子都能判断出秦国下一步肯定是对三晋之中仅剩的魏国出手。
这是一个好消息,代表着他这个燕王还能躺平装死耗两年。
也是一个坏消息,魏国若是也覆灭了,下一个很可能就是燕国。
毕竟届时剩下的三国之中,数燕国最好拿捏。
燕王喜心里也是隐隐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天天打燕国跟打孙子似的赵国都快让秦国灭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向楚国求援?
中间隔着一个齐国呢,总不能指望楚国会愿意为了燕国故意进攻秦国来吸引火力。
向齐国求援?
呵呵,五国伐齐的发起人了解一下。
或者现在就试着和魏国联手,甚至试着合两国之力救一救赵国,到时候来个三国同盟?
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燕王喜不敢。
尽管他已经在担忧家国覆灭的未来,可他还是不敢主动和秦国为敌。
他心中的惧,大过了他的忧。
要不怎么说是废物呢,到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能苟一天苟一天,就是不敢奋力一搏。
只能说是纯属活该。
不过燕王喜想装鸵鸟等死,燕丹却不愿意就这么等着成为亡国太子。
但俗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
燕王喜只知道装死享乐,燕丹也没憋出来什么好办法。
刺杀秦王嬴政。
这就是燕丹最后想出来的解决方桉。
其实他不是不知道这办法纯属暴虎冯河,兵行险招,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可是没办法啊。
就秦国现在这效率,破家灭国之祸还有多远?
两年?三年?亦或者四五年?
又有什么用?
就算他现在就把自己亲爹干掉,登上王位,三五年的时间又能改变多少?
以燕国一国之力,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秦国。
唯有刺君!
秦国现今储君未立,诸多公子尚还年幼,甚至连个王后都没有,一旦嬴政身死,朝局势必动荡。
最关键的是,此时秦国朝堂之上,并不存在诸如昔年文信侯吕不韦一般的,可以力压百官的绝对权臣。
突如其来的新旧王权交替,势必引得诸多大臣争斗不休,掀起一场秦国内部的纷争。
旧楚势力,法家势力,军功贵族,赢姓宗室……等等派系林立,不打起来才怪。
第七百八十七章 刺秦伊始
燕丹不指望刺君成功就能令秦国一蹶不振,但至少能换来十几年的喘息之机,甚至于如果下一任秦王昏庸不肖的话,这个时间还能更长。
唯一的麻烦就是,燕国必须为这场刺杀付出代价,遭到秦国的疯狂报复。
然而不破不立。
燕丹愿意搏一把。
他相信现在自扫门前雪,个人顾个人的齐楚等国,到那个时候就不会继续沉寂了,肯定会试着从受创的秦国身上撕咬些肉下来。
只要燕国能抵挡一时,希望一定是有的。
当然,在这之前,首要解决的问题是成功的完成这场刺杀。
这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了,必须寻求其他人的帮助。
………………
燕都蓟城,太子府密室。
六指黑侠和燕丹师徒俩正在密谈。
燕丹提出了自己想要刺杀秦王嬴政的打算,引起了六指黑侠的强烈反对。
“此事绝对不可!”六指黑侠难得一次的语气严厉的呵斥燕丹道,“刺王杀驾乃是大不韪之举,且不说会引来秦国何等严酷的报复行为,光是成功率就趋近于不可能。”
燕丹赶紧说道,“老师,我计划是在朝会大殿之上进行刺杀,秦王身边不会有众多禁军护卫的。”
“那也不可能。”六指黑侠态度严肃的一口回绝,“纵然殿上没有多少禁军,暗处也必然安排有大众多高手保护,尤其是秦王的贴身护卫,鬼谷纵剑盖聂。”
“有他在,纵然是我来进行这一场刺杀,也难以一招致秦王于死地。”
“可不管你有多精妙的安排,刺杀者最多也只有一击之力,一击不成,便绝无成功的可能了。”
燕丹点了点头,“老师,我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必须找一个确保能一击击杀秦王的人。”
“你找不到这样的人。”六指黑侠点明道。
这样的人,就六指黑侠所知,世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古寻。
秦国国师会反过来刺杀秦王吗?
也许会,六指黑侠可摸不准古寻的行为,但是他能肯定自己的徒弟说不动古寻。
那就等于不存在这样的人。
对此,燕丹也不否认,“老师,你说的没错,但是……并非没有办法,有一样东西能帮助我们。。”
“陨落星辰的碎片!”
燕丹语气铿锵,一字一顿的说出了一个词汇。
六指黑侠心下却不由的一惊。
陨落星辰……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燕丹能知道墨家手里有一块星辰碎片——也就是陨铁的别称——不稀奇,毕竟是自己这个墨家巨子的徒弟,还是六大统领之一。
但是他为什么能知道那一块碎片并不是寻常陨铁,还知道它的奇特之处呢?
燕丹虽然无法看见兜帽之下的老师的面容,但能肯定此时对方的脸色肯定不好看,听他那阴沉的语气就能知道。
面对明显生气了的老师,燕丹依旧神色平静,沉着的回答道,“老师,我可是燕国的太子,有些事我会知道并不稀奇。”
“毕竟这些曾经都是属于七国王室的秘密。”
“……”六指黑侠沉默片刻,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渐渐澹去,证明着他对燕丹的恼怒正在消散。
“也许你的计划确有成功的可能,但是我不能同意。”
“秦王一旦死于刺杀,势必会疯狂报复燕国这个罪魁祸首,届时刀兵一起,亡魂无数,两国百姓都会成为战争的牺牲品。”
“墨家兼天下,爱众生,绝不可做此伤天害理之事。”
这回轮到燕丹急了,他赶紧劝道,“老师,眼下赵国几乎半数国土沦陷,灭国在即,秦王若是不死,魏燕齐楚同样不能幸免,必然会步韩赵两国的后尘。”
“那样的话,才会导致更多的战争,导致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破家亡国啊!”
“老师,不可因噎废食,因小失大啊!”
六指黑侠不为所动,一挥衣袖,“无需多言,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这个计划。”
“太子殿下,你是我的学生,是我最看重的墨家接班人,我希望你明白,墨家的宗旨是兼爱非攻,是反对战争,而非以战止战。”
“墨家可以帮助任何一个被入侵的国家反抗侵略,但不可为了平息某些战争,而故意掀起其他的战争。”
“此间之差异,绝不可以单纯的数量计算。”
“……丹明白了。”燕丹低沉的回了一句。
六指黑侠知道自己这个弟子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不过也未太过在意。
只要他不松口,这一计划就无法进行。
至于燕丹……身为燕国太子,放不下也实属正常,六指黑侠只好放任他自己慢慢醒悟了。
之后,六指黑侠便离开了密室。
离开太子府的路上,还碰到了燕丹的妻子,燕太子妃。
一个气质端庄的年轻妇人,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脾性温柔婉约,深得太子府上下喜爱。
作为燕丹要共度余生的发妻,她也是世上为数不多的知道燕丹和六指黑侠关系的人。
此时见到自己丈夫的老师,赶紧欠身行礼问好。
身份有别,六指黑侠向她回礼问了个好,没有多言,就此离开。
燕太子妃倒是笑意盈盈的目送着六指黑侠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眼神中的意味……很是复杂有趣。
对于这位太子妃,六指黑侠也十分满意,尽管见她时偶尔会有些奇怪的感觉,但是因为燕丹的缘故,从未多想过什么。
目送燕丹离开,燕太子妃迈着端庄的步伐,来到了她丈夫燕太子丹的书房,这也是太子府密室所在。
燕丹此时也离开了密室,正待在书房里。
燕太子妃看燕丹一脸肃容,不由笑道,“看来夫君有些烦心事。”
“是和巨子产生了分歧吗?”
燕丹瞥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收敛了脸上的表情,露出笑意,“没什么事,不用担心。”
燕太子妃也没有深究,转而说道,“你说没事就没事吧。”
“不过妾身有个好消息告诉夫君。”
“什么好消息?”燕丹一愣,旋即问道。
燕太子妃嘴角泛起温柔的笑意,伸手抚向自己的腹部,“妾身有孕了。”
“什么!?”乍一听自己要当爹了,燕丹也不由勐地一惊,甚至于心中不自觉地涌出了大量的思绪。
各种各样的思绪。
不过很快这些纷乱的杂绪就被他全部压了下去,露出了真挚的笑容,也伸手摸向了燕太子妃的腹部。
“没想到一转眼我竟然也有孩子了……辛苦你了。”
“夫君说的哪里话,这是妾身的福分,何谈辛苦。”
燕丹又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不管如何,对于他而言,至少这个孩子,是真正珍贵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算计的‘宝物’。
第七百八十八章 第二滴血
秦王政十九年三月,季春。(即公元前228年,如果有记时间的读者应该会发现时间发生了错乱,不过我早就强调过多次,不要在意就好。)
赵国上将军李牧为赵王迁下令诛杀。
次月,秦将王翦大破赵军,杀赵军主将赵葱,占据东阳,兵锋直指HD,赵国另一路大军主将颜聚惊惧之下直接逃跑。
同年十月,秦军彻底占领赵国除代郡以外的所有国土,攻破HD,俘虏赵王迁。
公子嘉携带数百赵国宗室子弟逃往代地,自立为代王。
嗯……基本上等同于名存实亡。
秦国由此兵临易水之畔。
正所谓,秦将王翦破赵,虏赵王,尽收其地,进兵北略地,至燕南界。
………………
返回咸阳的道路上,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骨碌碌的跑着。
车内坐着的,正是跟着秦国大军奔波了大半年的长公子扶苏,以及他的老师秦国国师古寻。
经历了这样一场浩大的灭国之战,扶苏虽然体力上还撑得住,甚至应该说身体更棒了,但是着实是心累。
所以返程的路师徒二人就没有再骑马了,老老实实的坐起了马车。
此时的扶苏不复往日的白净素颜,一张脸虽然干净,却粗糙了许多,泛起了一层浅浅的黑色。
虽然他不用每日都在外日晒雨淋,奔波操练,但也免不了随军观战,整个人晒黑几个度实属正常。
事实上夏天刚结束那会儿扶苏才是最黑的,现在已经又捂白不少了,想必等到明年就会彻底恢复过来了。
不过想必外观上的变化,扶苏更深的变化还是气质上的。
此时的他已经不似过去那般,宛如一个初涉世事的谦谦君子,身上的稚气与青涩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勃发的英气。
虽然还算不上硬朗刚强,却也和过去截然不同了。
对于这份变化,或者说成长,古寻还是很满意的。
车厢内,师徒俩坐在一起,衬得古寻那张毫无变化的脸白净异常。
扶苏看着自己的老师,摸了摸自己略显粗糙的脸庞,带着几分郁闷的问道:
“老师,为什么你一点变化都没有,学生却……”
古寻半靠在马车厢的墙壁上,懒散的回道,“等你实力跟我这么强一样了,也会不怕太阳晒,风雨吹的。”
“……好吧。”扶苏表示自己没事了。
古寻见此哈哈一笑,重新说道,“不用担心,不需要那么强。”
“等你的飞虹心法到了差不多七八层以上之后,就可以做到长时间的用真气屏蔽外界对身体的影响了。”
“七八层啊……”扶苏不由感慨了一句。
他自得到长虹剑法以后也没少习练,过去了一年多,飞虹心法才勉强到了第三层。
想要练到七八层的修为境界……估计还得十几年?
反正一时半会是别想这事了。
扶苏果断的把话题转移走,“此次赵国灭亡,父王想必会很开心。”
古寻漫不经心的敷衍回道,“是啊,是啊。”
“赵国这一帮人可有不少是他的仇人,这下能报仇了。”
众所周知,秦王嬴政昔年跟着老子娘在HD为质,受尽了欺辱,吃尽了苦头,所以对赵国贵族抱有很大的敌意。
一报还一报,也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了?
扶苏很乖巧的略过他爹往日的黑历史不谈,只说战争之事。
“赵国既灭,我听说王翦将军眼下已经陈兵燕南地界,易水南岸,是不是下一步就要开始对燕的攻势了?”
古寻先是回答道,“先灭三晋方是正途,显然魏国才是下一个目标。”
“陈兵燕国南部边界一带,也只是为了震慑一下有些不安分的燕国,以及苟延残喘的所谓代国。”
“不过……”古寻话锋一转,说了半句不说了。
扶苏不由好奇道,“怎么了,老师,不过什么?”
古寻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有个朋友似乎接下来会有些麻烦。”
“啊?”扶苏不知道古寻的念头怎么会突然歪到别处,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老师您要去帮他吗?”
古寻满不在乎的一摆手,“不用。”
“命数如何,是他自己的事,轮不到我管。”
古寻所说的朋友,自然是六指黑侠。
按照历史,王翦进兵北略地了,就代表荆轲刺秦不远了。
而按照动漫剧情,在荆轲刺秦之前,六指黑侠就会被身为燕太子妃的炎妃以六魂恐咒暗算,逝世于墨家机关城禁地之内。
现在因为古寻的干预,炎妃并未成为燕太子妃,但是燕丹还是娶了个太子妃。
要说那女人没问题,古寻是不信的。
那么也就代表六指黑侠还是有可能走上和动漫剧情一样的道路,死于燕太子妃之手。
不过究竟如何,古寻无意插手。
六指黑侠对古寻来说,也只是个熟识之人罢了,勉强算个朋友,但和韩非等人不可相提并论。
他的死活,古寻不会特别在意。
墨家会在之后,被燕丹带上怎样的道路,遭受怎样的重创,他也不在乎。
诸子百家对于现在的古寻来说,都可以视作敌人,尤其是它们属于江湖的那一部分。
他巴不得所有门派都被削弱。
现在不削,迟早他也要亲自来削。
“呃……”扶苏虽然不知道古寻怎么突然这么‘薄情寡义’,不过也没多问。
老师的做法,自有其道理,肯定没错。
古寻伸了个懒腰,意兴阑珊的说道,“等回到咸阳,咱们师徒俩就该可以歇着了。”
“燕国也好,代国也好,跟你我都没关系。”
古寻说完后愣了一下,貌似有件事还是沾点关系的——荆轲刺秦。
这件事是发生在咸阳的。
不过……好像也不需要管。
每次上朝,嬴政身边都站着赵高,守着盖聂,殿下还有个实力不下于六指黑侠的尉缭。
荆轲刺秦王……这不等于是兔子一头攮狼窝里去了?
哦,还有个秦舞阳……多了一头兔子,也没什么质的区别
更何况荆轲和秦舞阳都属于罗网重点关注对象。
让他们出任燕国使臣,燕国打什么注意不等于是秃子头上的虱子,一目了然吗?
不方便调禁军直接围堵你们,还不能调几个顶尖高手埋伏你们吗?
这除了当场寄还能有别的结果?
第七百八十九章 黑侠之死(上)
想到这里,古寻忍不住抬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这样看来,刺秦根本就是一场不可能成功的送死行动啊。
如此浅显的结论,墨家上下必然也能得出,那燕丹为什么非要极力促成刺秦行动呢?
看自己爹不顺眼,想给他找找麻烦?
还是嫌命长想作个死?
显然都不可能。
燕丹的为人古寻虽然看不惯,但是脑子还是中用的,既然特意策划了这场刺秦行动,就代表他能……至少有一定概率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么一盘算,看来这里面应该还有隐情。
嗯……这样才有些意思嘛。
古寻不由的露出一丝笑意。
扶苏见状好奇道,“老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古寻闻声收拢思绪,瞥了自己学生一眼,“操那么多闲心做什么?”
“你很闲吗?”
“……”确实很闲的扶苏决定闭嘴,默默的摸了卷书研读。
………………
嬴政并非是一个大度的人,或者说至少他对自己的仇敌不会有任何怜悯之心。
昔日和他有仇的赵国贵族,基本全都在押送至咸阳后,进行了彻彻底底的清算,要么全家死绝,要么生不如死。
连带着赵国的其余贵族也受牵连,遭受了较之韩国贵族更严苛的处置。
其中赵王迁更是备受‘优待’。
韩国灭亡后韩王安被迁出韩国旧地,软禁在陈县。
这破地方没山没水,无风无景,还靠近韩国旧地,时不时就能让韩王安回忆往昔,可以说很难受了。
赵王迁就不一样,被迁到距离赵国旧地上千里之外的房陵县,这地方,环山伴水,风景极佳,而且可以防止赵王迁追忆故国,可以说很棒了。
甚至于嬴政还特意把赵王迁安置在了深山之中,让他得以更真切的领略自然之美,澹忘亡国之痛。
就是没什么人。
要是赵国的残余势力想要找到他这个亡国之君,估计都得费不少功夫搜寻。
不过山中猴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一点不缺,倒也不至于让人寂寞。
与此同时,时间再一次来到寒冬,人困马乏,生机灭绝,秦国这台战争机器暂且收敛了自己的爪牙。
不过明眼人都知道,秦国的下一个目标势必是魏国。
并且所有人都不认为魏国能抵挡秦国多久。
一来,魏国积弱多年,早已不复昔年魏武卒横扫天下之势,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魏王增病重,正忙着修养调理,无力操持朝政。
巧的是,魏国一个靠得住的大臣都没有,甚至于连个有能力,有手段,有野心的权臣都不存在,朝局一片混乱。
对于即将面临的亡国之战,举国上下都很慌,但也就只是……很慌,谁也没有应对策略。
与此同时,燕国太子燕丹正在国内开始试图促成一场献地请臣的戏码,即向秦国献上燕国最为富饶的督亢之地,请为内臣,以免日后可能遭受的刀兵之祸。
当然,这件事也只是刚刚起步,甚至于没有任何风声流露在外。
因为燕太子丹目前最首要的,是劝说动自己的老师,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同意的他计划。
可惜耗时一月,此事也毫无进展,即使墨家内部有很多人认可了燕丹的计划,六指黑侠仍旧不为所动。
这让燕丹很是头痛,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有人却愿意为他效劳,解决这个麻烦。
………………
秦王政十九年冬,十二月初。
本已返回机关城主持年末诸事的墨家巨子六指黑侠,因为收到了来自蓟都的,来自他徒弟的妻子,燕太子妃的一封急信。
时值寒冬,两地来往不方便,机关城之内又琐事繁多,六指黑侠索性也就没有细究燕太子妃信函中所说的急事是什么,只跟班大师等人说了一句自己有事需要出去一趟,便独自离开了机关城,返回蓟都。
这也不怪六指黑侠行事粗心大意,以他的武功天下间本就没有多少地方称得上危险,蓟都还是墨家的主要势力范围,找他的又是自己亲传弟子的发妻,还说是急事。
种种缘由叠加之下,他难免莽撞随意一点的做出了决定。
蓟都城郊外,墨家据点。
顶着一路风雪匆匆赶来的燕丹下了机关朱雀,靠近这里时,发现本应驻守有弟子的据点之内竟然没什么人。
他靠近一点仔细感知了一番,发现也就屋内有一道气息,而且急促粗重,大概率是个普通人。
艺高人胆大,六指黑侠也不担心有埋伏,皱着眉头踏入了据点内的房间。
然后见看见了一袭宫裙,脸色焦急的徒媳妇。
看见六指黑侠,燕太子妃立刻踩着碎布迎了上来,“巨子大人,你终于来了。”
“太子妃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六指黑侠疑声问道。
虽然情况奇怪,六指黑侠倒也没觉得燕太子妃有问题,只以为蓟都之内确实发生了某些异变,以至于墨家弟子全都离开了据点,燕太子妃却不得不守在这里等自己。
燕太子妃立刻语气焦急不安的回答道,“我夫君,太子殿下出事了。”
“燕王执意要割地降秦,夫君不同意这个决定,燕王一怒之下将其软禁于王宫之中了。”
“嗯?”六指黑侠轻咦一声,有些奇怪。
燕王喜会想出割地降秦的绥靖之法很正常,燕丹不同意,乃至于被燕王喜软禁也可以理解。
但为什么驻守此地的墨家弟子没有传急信回机关城,反而是燕太子妃找上了他,还没有在信中就明说,等他人来到了才说明情况呢?
不好!
六指黑侠这个时候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右手立刻摸向墨眉剑柄。
曾!
只见屋内剑光一闪而逝,墨色剑气当即逼退了六指黑侠身前的燕太子妃,甚至于还伤到了对方。
燕太子妃摸着肩胛上的伤口,脸上凝重之色一闪即逝,旋即露出笑意。
“不愧是墨家巨子,仓促一剑就伤到了我。”
六指黑侠此时的脸色却异常难看,尽管旁人看不到。
燕太子妃有问题,对他来说好办,解决掉她即可。
以对方的实力,六指黑侠自问能打至少七个她。
前提是,他自己的状态完好。
第七百九十章 黑侠之死(中)
左手一翻,将手臂从斗篷之下露出,看着经脉之上渐渐浮现蔓延的黑气,六指黑侠轻叹一声。
“唉……”
“阴脉八咒中的六魂恐咒,你竟然是阴阳家的人!”
天下间除了古寻,没人能单打独斗杀死六指黑侠。
就算想趁人不备,用偷袭的方式重伤六指黑侠,也只有和他实力相彷的人才能做到。
而实力和六指黑侠相彷的人,他都熟悉的很,根本不可能不做防备。
唯有一个例外,那就被阴阳家列为禁忌咒术的阴脉八咒之一的六魂恐咒。
墨家武学天生克制阴阳家的诸多阴阳术,纵然是魂兮龙游面对墨门真气也会弱势三分,唯有六魂恐咒,是墨家武学唯一的克星。
作为必杀咒术,顾名思义,中咒者必死无疑。
威力如此强悍的咒术,自然不易施展,不仅修习困难,而且施咒时极容易被发现。
不过面对墨家高手时,隐蔽性却会大大提高,而且目标实力越强,隐蔽性的增幅也会越强。
六指黑侠就是因为没能提早察觉,从而中招了。
此术已经近百年未曾出现在江湖上,六指黑侠自然不会特意去防备。
在此以前他也只看过有关六魂恐咒的文字记载,真正的见识到,这还是第一次。
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并且要付出他的生命作为代价。
“哈哈……”燕太子妃得意一笑,“巨子大人,你料想不到的事,可多着呢。”
即使陷入了必死之局,六指黑侠也没有气急败坏,神色依旧自若,轻声问道,“你的实力比之五大长老都要差上一线,却懂得六魂恐咒,看来是东皇太一暗中培养的。”
“潜伏到燕太子身边,就是为了杀我?”
“呵呵……”对这个问题,燕太子妃只是轻笑一声,没有回答。
她可不是智障反派,感觉自己稳了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六指黑侠还是在无知中死去最好。
见她无意回答,六指黑侠也不再多问,将墨眉收入剑鞘,就要逃离这里。
燕太子妃自然不会如他的意,当即出手拦截,一招阴阳合气手印拍出。
不过这道阴阳合气手印的威力,对六指黑侠来说就太过不值一提了。
反手一掌拍散燕太子妃的攻击,六指黑侠直接借力后撤,整个人宛如清风一般飘摇而去。
燕太子妃尤不肯收手,欺身追了上去。。
若是六指黑侠状态正常,以她的实力怕是走不过十几招就饮恨当场,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六魂恐咒会灼烧中咒者的真气,六指黑侠越是调动真气,真气灼烧产生的痛苦就越剧烈,死的也就越快。
两人一追一逃,纠缠了一炷香之后,六指黑侠还是成功的逃离了这里。
不过代价是,作为墨家巨子的信物——墨眉剑,被燕太子妃夺走了。
此时六指黑侠也无暇顾及墨眉了。
只要他人逃走,墨眉以后还能夺回来,若是他直接死在这里,墨眉剑一样是别人的,墨家很可能还会在茫然无知中被阴阳家进一步算计。
得失衡量,他心中有数。
燕太子妃也不是很在意六指黑侠的逃离,怡然的拿着墨眉剑,返回了方才的墨家据点,然后就把剑直接扔在这里不管了。
其人,则返回了蓟都城内。
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需要做回高贵的燕太子妃即可,后面的事与她无关了。
成功脱身的六指黑侠心中计较一番后,没有向蓟城内去,而是决定直接驾驶机关朱雀返回机关城。
谁知道回城的路上燕太子妃有没有再做安排,他现在多动用一丝一毫的真气,都等于在燃烧生命,还是选择最稳妥的方桉为好。
不过等他返回停驻机关朱雀的地方,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
机关朱雀已经被人摧毁。
附带着的,还有一个大麻烦,阴阳家右护法——月神。
六指黑侠看着风雪之中的宫装丽人,长叹一声,“看来,阴阳家是不会放过我的这条命了。”
近乎透明的天蓝色眼纱之后,月神双眼轻轻眨动,声音空灵的回道,“生与死,不过阴阳轮转,天地之理。”
“六指黑侠,死于今时,就是你早已注定的命运。”
“是吗……”六指黑侠呢喃一声,强忍着体内烈火灼烧一般的痛感,引动真气。
即使是死,他也不会死在这里。
………………
秦王政十九年末,十二月底,新年将近。
一则令天下诸子各派震惊的消息传出。
墨家巨子六指黑侠,遭受莫名袭击,现今下落不明。
墨家几乎尽出弟子,满天下搜寻六指黑侠的踪迹,尽管偶有所得,却终究没能找到人。
最大的收获,就是蓟城之外损毁的一架机关朱雀,以及遗失在墨家据点内的掌门信物,墨眉剑。
燕都蓟城,太子府。
因为六指黑侠的突然失踪,燕丹也顾不得继续隐瞒身份,向其他几大统领坦露了一切。
除了依旧在山野之中颓废的荆轲,其他五大统领商议了半天,却也没得出什么有意义的结果。
无非就是找人,想尽一切办法找人。
班大师等人散去后,燕丹脸色阴沉的回到了后宅,找到了自己的妻子。
“是不是你干的!?”燕丹上来直接厉声质问道。
燕太子妃却一脸悠然,满不在意的回道,“什么是我干的?”
“你不要装傻充愣,老师的失踪,是不是你们阴阳家干的?”燕丹一脸暴怒的喝问道。
“呵呵……”燕太子妃只是讥讽地笑了笑,仍不做回答。
燕丹盛怒之下就要动手,燕太子妃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冷笑着反问道:
“怎么,想杀了我灭口?”
“别忘了我肚子里,可还有你的孩子。”
“……”燕丹抬起手在半空中几番颤抖,最终却也没有落下,缓缓的收了回去。
不管如何,现在他不能杀她。
“哼!”怒哼一声,燕丹拂袖而去,撂下一句话,“从今日起,你不许再离开太子府后宅半步,若是被我发现任何异动……”
“不能杀你,那我就废了你!”
燕太子妃对此仍旧只是轻蔑地笑了笑。
燕丹?
不过是一个想要左右逢源,两方借力的自大蠢货罢了,她可从来不在乎自己这个所谓的丈夫。
不过……
燕太子妃又一次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眼神中露出了些许迷茫。
我的……孩子。
一直以来都对东皇太一忠心不二的她,此时却有些摇摆了。
第七百九十一章 黑侠之死(下)
同一时间,墨家机关城,禁地之内。
一道句偻踉跄的身影走在禁地的通道之内,只见其一身墨底白边的斗篷,赫然是墨家消失旬月的巨子,六指黑侠。
不愧是被视作百家第一高手的六指黑侠,即使身中六魂恐咒,他还是顶着月神的追杀,逃回了机关城。
不过此时的他,也已是油尽灯枯。
而机关城内却因为他的失踪,高手尽出,只剩下些普通弟子维持运转。
仍旧处于月神威胁之下的六指黑侠,无奈之下只能从秘密通道进入禁地之中。
他很想揭露一切真相,可惜已经无能为力了。
扑通一声,六指黑侠靠着墙壁,跌坐在地,兜帽之下传来一阵阵的喘气声。
现在的他,六魂恐咒已经蔓延全身经脉,走到了生命的末路,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终末的到来。
不过就在这时,他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念头一经产生,就再也放不下,他强提最后一口气,来到了保存幻音宝盒的龙喉机关所在。
触动机关后,只见本应置放幻音宝盒的石台之上,空无一物。
六指黑侠没有太过意外,只是声音虚弱无力的呢喃一声,“看来……是那个时候……也好,也好啊!”
随后不管机关,放任它自行恢复,找了个地方再次坐下后,头颅低垂,溘然长逝。
至此,墨家巨子,六指黑侠过世。
………………
秦王政二十年,一月末。
苦寻近两月未果的墨家只能暂且放弃搜寻,毕竟墨家还要维持自身的运转。
同时,为了避免墨家群龙无首,六大统领决意执行天志,推选新的巨子。
最终,不出所料地,巨子之位落到了身为六指黑侠弟子的燕丹身上。
这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也是因为他是最有能力治理墨家的人选。
而在燕丹继任巨子之位后,立刻开始执行刺秦计划,委托徐夫人出手将星辰碎片锻造为一把屠龙之剑,用于刺杀嬴政。
“巨子,你真的要执行这个刺秦计划吗?”班大师摸着自己的胡须,一脸担忧的问道,“老头子我觉得,太冒险了。”
燕丹皱着眉头,沉声回道,“班大师,我也清楚个中凶险后果,然而强秦势大,我们只有兵行险招,方能挣得一线生机。”
见燕丹执意如此,班大师轻叹一声,不好再劝,转而问道:
“那巨子觉得该找谁来执行这场刺杀行动呢?”
燕丹闻言,抬头望向徐夫人铸剑所在,“这要等屠龙之剑铸成。”
“谁能使用这把剑,谁就是最佳的刺客人选。”
“嗯?”
班大师不解其意,燕丹却没有进一步解释。
………………
秦王政二十年,三月。
燕国大王上书,请求割让督亢之地,以求内附为臣,永结两国之好。
秦国自无不可,反正现在答应你,也不妨碍事后撕毁协定,再灭了你。
燕国愿意重蹈韩国的覆辙,自断臂膀,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这场所谓的割地请臣的戏码背后,蕴藏着哪些阴谋算计,秦国也一清二楚。
毕竟燕国,或者说燕丹一方并没有做太多掩饰,甚至于通报给秦国的使臣名字,就大剌剌的直接写着‘荆轲’二字。
荆轲是谁,罗网能不知道吗?
墨家的统领怎么会突然成为燕国的使臣呢?
但是秦国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安静的等待着使臣到来,准备接受燕督亢之地图。
这也是燕丹不做掩饰的原因。
想要瞒过秦国,实在太难,索性就不瞒了。
他对于嬴政这位昔日旧友,还是比较了解的。
自负,骄傲,藐视一切。
自己安排的所谓刺杀,在他眼里恐怕也只是一场闹剧,一场不被放在心上的闹剧。
也正因为此,他不会提前破坏掉这场刺杀,反而会放纵荆轲在朝会大殿之上,公然进行这场刺杀。
这样,恰恰可以让秦国有最充分的理由,直接对燕国下死手。
虽然秦国不是很在乎师出是否有名的问题,但是白得的机会,不要可惜了。
………………
一个月后,燕国使臣抵达咸阳,于驿馆暂住。
是夜,驿馆之内,燕国使臣团队落脚的院落。
一袭白衣的盖聂,乘着月色,轻飘飘的落在院中。
就在他现身之后,荆轲也从房中闪了出来。
此时的他一改之前的颓废,竟然变得精神了许多,脸上也重新挂上了往日不羁的笑容。
不过盖聂可以从他的眼神最深处,看到他那,无法熄灭,熊熊燃烧的怒火。
显然他的心绪并非面上这么平静。
荆轲看着盖聂,爽朗一笑,“盖兄弟,多年未见了。”
盖聂面无表情的静静注视着荆轲,没有理会他的寒暄,直接说道,“你不该来咸阳的,回去吧。”
荆轲对于盖聂的冷脸并不生气,似乎习惯了,扭脸看了眼月亮,感慨的说道,“我不能回去,我还有事要办呢。”
“不要做无畏的牺牲,你不可能成功的!”盖聂忍不住加重语气道,“燕国的谋划,只是一场虚妄罢了,你不用介入的。”
荆轲侧脸对着盖聂,声音轻飘飘的回道,“我不是为了任何人,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他抢走了阿丽,还有我的儿子。”
“我,只为报仇,救人。”
“……”盖聂沉默不语。
公孙丽……确实荆轲是绕不开的心结。
于情,于义,于理,他都可以劝说荆轲放弃,唯独这一点不行。
荆轲这时转过脸来,冲着盖聂飒然一笑,“盖兄弟,不必在意你我的关系,明日相见,咱们就是敌人,不用留手。”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沉寂半晌后,盖聂开口问道。
荆轲沉默一下,回答道,“……如果可以,帮我,照顾一下她们。”
他没有明说,但是‘她们’指的自然是公孙丽母子。
盖聂没有回答,只是悄然离去,消失在了院落之中。
荆轲心里知道,盖聂已经答应了,咧嘴一笑,随后忍不住再一次抬头看向天上的残月,心中的无限愁思顿时涌上心头。
“阿丽,我来了。”
“我逃避了那么长时间,你一定在恨我吧?”
“放心,这一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逃了,一定会永远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