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五十八章 回到桑海
关中,太乙山,人宗山门大殿内。
逍遥子跪坐在殿中,在他身后是人宗的五位长老。
其中一人,正在向逍遥子陈述天宗那边给与的回复,最后再自己总结了一下:
“掌门,看天宗那边的态度,想来是不愿意把事情继续闹大。”
另一位长老脾性似乎更冲一些,语气不无恼怒的插话说道,“不愿闹大?哼,他们还想闹得多大?”
这次的天人论剑,无论怎么算,他们人宗都属于受害者的身份。
理论上来说,就算要息事宁人,也该是他们这边表态才行,天宗说了不算。
逍遥子闻言却抬手摆了摆,声音一如既往沉稳有力的说道:
“如今这个时局,一切以稳为主。”
“既然天宗无意将此事继续扩大化,我们也就不要额外生事了。”
要说逍遥子对晓梦没有不满,那当然是胡扯,但是眼下时局动荡,他不可能这个时候带着人宗和天宗公然决裂打擂。
算账的事以后再做计较,眼下还是能让则让,能忍则忍。
逍遥子在人宗内的威望很高,哪怕是做出这种稍显"窝囊"的决策,几位长老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只是后一个说话的长老提了一嘴,“可那晓梦咄咄逼人,只怕我们想息事宁人,她却不会消停。”
“她毕竟是北冥子师叔的关门弟子,或许在天人之分上有些自己的想法,但道家终究是道家。”逍遥子对此倒是不太担心,“既然天宗主动表态了,就不会随意违背,无须杞人忧天。”
这名长老也不说话了。
逍遥子沉默了片刻后吩咐道,“叮嘱门下弟子,潜心修行,不要和天宗发生冲突。”
“是。”五位长老齐声应道。
………………
几日后,桑海城郊。
随着夏季退去,秋季到来,桑海城外已经不复之前的郁郁葱葱,开始逐渐染上一抹枯黄之色。
倒是城里始终没什么大的变化,无非是商贩摆摊卖的农作物改变了。
而东边无边无际的大海就更没有变化了。
对于它来说,春夏秋冬都是一样,无非风浪有所不同,可不管风浪多大,海也依旧是海,吹不走也掀不翻。
季节的更替变换,对墨家据点内的所有人来说都没什么影响。
随着东巡车队的日益逼近,班大师他们的所有精力都忙活在青龙计划上。
在道家举行天人论剑的同时,墨家也展开了对那伙疑似昌平君余部的人的调查与考证。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伙人不似好人,必有异心,但情报大概率是可靠的,和罗网勾结的可能性极低。
这个调查结果固然让墨家大大提高了对这群人的戒备程度,但也让他们最终选择了接受对方的情报。
这两天,他们也对对方给出的几条有关东巡车队的最新情报进行了验证与核实,全都确凿无误,足见对方情报本身的可靠性。
情报的问题至此算是解决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农家继续调用人手,并做出初步安排。
因为有了足够的情报支持,墨家不再试图依赖人海战术,对人手的需求也大大降低。
经过一番精密计算,然后再添了个大大的富余量后,墨家向农家提出了两千多人不到三千人的人手需求。
扣除掉农家之前已经派过来的人,他们就只需要再派一千多人过来就够数了。
对于江湖势力来说,四位数的人手绝对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对农家来说还好。
不能说少,但也算不上特别多……尤其是和墨家一开始的要求比起来。
为了保持隐蔽,这些人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进入桑海地区。
墨家也不着急,目前的人手足够基础的布置了,只要后续人手赶在嬴政之前几天能到就来得及。
经过几天的时间,墨家这边也已经获悉了道家那边天人论剑的情况。
“这次罗网难得没闹事,结果也还是出了岔子。”
堂屋内,盗跖松松垮垮的半躺在座椅上,似笑非笑的说道,“感觉诸子百家这段时间都诸事不顺啊!”
因为有了可靠的情报,外加也另外安排了合用的人手盯着车队,盗跖就撤回来了。
以他的能力,接下来说不定有大用,没必要一味和东巡死磕。
高渐离闻言接话道,“天宗掌门晓梦曾应长公子扶苏邀请出山,再加上古寻的出现……这背后会不会有流沙的影响?”
“应该不会吧。”盗跖摸着下巴回应道,“照传言所说,要是他不出手,这次天人论剑的局势发展只怕会不可收拾。”
“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没什么恶意吧?”
雪女这时插话道,“他插手,应该只是为了晓梦,对人宗并无任何打算。”
雪女对古寻的判断,班大师他们一般都是相信的。
但他们也有疑惑。
盗跖继续搓着下巴,疑声道,“那晓梦和古寻到底有什么关系?”
“她作为天宗掌门一闭关就是十年,按理说应该不会接触到外人吧?”
“而且也没听说过帝国国师有经常往太乙山跑的习惯。”
看着盗跖探究的目光,雪女默然着摇了摇头。
古寻和晓梦的关系,她也没什么了解。
“他的事,我们就别琢磨太多了。”班大师摆了摆手,打算终止这个话题,“不管怎么说,天人两宗没有彻底闹翻就是好事。”
“也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希望逍遥先生那里一切还好。”
盗跖闻言耸了耸肩,“我觉得不会太好。”
“那个天宗的晓梦摆明了要挑事,天人论剑没成功,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
班大师捋着胡子摇头叹声道,“看来这次青龙计划,人宗是彻底赶不上了。”
倒不是班大师有多缺逍遥子这份战力,只是单纯在为对方可惜。
作为一个反秦叛逆分子,刺杀皇帝这种大事不能参与其中,多少算是个遗憾。
“何事我人宗赶不上了?”
班大师话音刚落下,一道中老年男人特有的沉稳声音便在屋内响了起来。
紧接着,房门被推开,带着斗笠的逍遥子阔步走了进来,绣有文字的月白道袍轻轻摆动,掌间的雪霁一如既往的吸引人目光。
………………
桑海城中,将军府。
墨家的人在讨论道家的天人论剑,城内的古寻和章邯也在谈论这件事。
“太乙山的事,你都知道了吧?”刚赶回来的古寻也不知道是身累还是心累,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靠躺在座椅上,懒洋洋的跟一旁站着的章邯说道。
“末将……略有耳闻,但未知详情。”章邯措辞很保守的回应道。
太乙山的情报他当然已经得知,但那份情报里还掺杂了大量的和古寻有关的花边新闻。
章邯肯定不能一口说定自己全都知道。
古寻翻眼瞥了他一下,笑了笑,接着说道,“当年她选择天宗没有选错,她是个天才,不折不扣的绝世天才!”
听到古寻如此感慨的强调晓梦的天赋,章邯心知天人论剑时只怕确实还有不少情报并未流出。
当然,不管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直接问在在,只能迂回着来,先回了一句:
“这也是大人眼光好,当年帮着晓梦姑娘选了天宗。”
“哼!”古寻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仅仅十年,晓梦就将天宗至高心法和光同尘修炼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这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当然,更出我意料的是,她竟然大胆到要和逍遥子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
话说到后面,古寻的语气逐渐转冷。
章邯听懂这话,眉头也是不由的皱了起来。
没有亲临现场,到底不能完全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虽然后来传出的消息都说那场比斗很凶险,但出于对天人论剑的刻板印象,无论是章邯还是其他人都对所谓的凶险不以为然。
这也是古寻的八卦传的更凶的重要原因之一。
但是连古寻本尊都这么说了,章邯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看来当时确实到了千钧一发的地步。
其实从他知道古寻出手时就该想到这一点,只不过古寻做事太过情绪化,章邯并不能判断出他是因为不得不出手才出手的,还是单纯就想捣乱。
“她这是……想做什么?”章邯迟疑着问了一句。
古寻没有回答,重新躺好,慢悠悠的说道,“当年让她入天宗,原以为道家的修身养性能化去她心中的阴翳与桎梏,能改变她的执拗与顽劣。”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原本的毛病没洗干净不说,还沾上了道家那些人的毛病,越发的难伺候。”
章邯对情况了解不多,不便过多评价,此时也只能接话道,“多亏了大人你亲自走了一趟太乙山,否则晓梦怕是真的要出事了。”
古寻侧目一瞥他,“也是多亏了你,在我面前一再提及天人论剑,否则我还真不一定会跑这一趟。”
“末将不敢居功。”章邯闻言立刻后退两步,垂首沉声回道。
古寻没有跟他掰扯功劳的问题,而是改口问道,“你觉得,晓梦为什么要拼着自己重伤乃至身死为代价,也要杀掉逍遥子,灭掉人宗?”
“为了……道家不再有天人之分?”章邯哪知道晓梦的目的,只能根据结果推测。
古寻闭合着双眼,语气轻缓的回答道,“按照晓梦所说,这确实是她的目的。”
“但我不信,或者说……我不认为这就是全部。”
“她的目的是抹除天人之隔,并不意味着她的目的只有这一个,也不意味着这就是她的最终目标。”
“大人的意思是,晓梦另有目的?”
“我不知道。”古寻睁开眼,眼神中闪过莫名的神采,“我只是怀疑。”
“末将这就安排人去查。”章邯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抱拳回应道。
他作为谍报机构的统领,古寻跟他说这些当然不是为了拉家常,而是要他去查清楚。
“你知道从哪里查起吗?”古寻抬手一按,示意他别着急。
章邯迟疑着摇了摇头。
要说从何查起,章邯的回答自然是从晓梦查起——她是事件核心,目标明确,不查她查谁?
但古寻这么说,就代表他认为章邯的目标选错了。
到底错没错章邯不知道,但上司说你错了,那你最好还是直接老实认错。
古寻突然抬头看向了东方,也就是蜃楼所在的方向:
“查清楚,晓梦下山后,谁和她有过接触。”
章邯心头一跳,古寻这话说的,好似是有人故意在晓梦面前拱火挑事一般。
“大人的意思是……有人蒙骗了晓梦?”
“未必是骗。”古寻重新躺好,语气重新变回懒洋洋的感觉,“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诱之以利……有很多办法可以让晓梦跟她们合作。”
章邯眉头一皱,又问道,“大人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晓梦实力本就首屈一指的强,再加上和光同尘的效果,整个人行踪神出鬼没。
就算是影密卫也很难查出她过去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如果古寻能提供一定的筛选条件,他查起来就好办多了。
古寻突然抬头看向东边,看向港口之外那艘海上巨物,“不妨……先从蜃楼查起。”
“蜃楼?”章邯有些吃惊。
目前来说,在嬴政抵达桑海之前,蜃楼基本上可以和阴阳家画等号。
古寻这么说,等于指明这里面还有阴阳家的事。
对于章邯探究性的目光,古寻没有任何回应,只是摆了摆手,“照我说的去查就是了。”
至于是否和阴阳家有关,古寻一个字也没提。
章邯眉头微微挑起,无奈的苦笑了几声,感觉自己遭到了刁难,但也只有服从命令。
“桑海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安排完这件事后,古寻不再聊天人论剑的事,转而问起桑海的事。
听到这话,章邯神色一正,屈身抱拳,立刻汇报道:
“看起来一切平静,但末将的人察觉到,桑海似乎多了一些"外来者"。”
“他们形迹隐藏的很好,实力也都不俗,应该不是寻常百姓。”
“找到源头了吗?”古寻保持淡定的追问道。
“已经安排人去查了,恐怕还需要些时间。”章邯垂首回答道,“那些人都藏得很好,不好查。”
“有怀疑的目标吗?”古寻又问。
章邯立刻回答道,“可能,和大泽山那边有关。”
古寻了然的点了点头,“农家的人啊……”
第一千八百五十九章 古寻的提醒
“有头绪的话,就追查一下吧。”古寻轻描淡写的吩咐道,“左右也和青龙计划脱不了干系。”
章邯听到青龙计划几个字后神色变了一下,犹豫片刻后问道,“大人,关于青龙计划,是不是知会东巡车队方面一声?”
对于青龙计划的详情,章邯仍未得知,但他已经从古寻口中知道了墨家是冲着皇帝去的。
事关王驾,他们在桑海追查根源,多加防范固然重要,但更关键的肯定还是让车队那边提高警惕。
虽说千日防贼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但是当事人来防总好过他们这些外人来防。
影密卫的职责是拱卫皇族,皇帝自然是头号保护目标。
按照章邯过去的习惯,这种事早就上报上去了。
不过这一次,古寻明令告诉他只管桑海这一亩三分地的事,没有自己的命令不要节外生枝。
再加上之前疑似出现了古寻和皇帝生出嫌隙龃龉的情况……
章邯不敢不听古寻的话,也不敢阳奉阴违,背地里做小动作。
忠于帝国归忠于帝国,他并不想找死。
对于章邯这个违背自己命令的提议,古寻并未生气,依旧半躺着,眼都不眨的轻声回道:
“你专心处理桑海的事就好了。”
“至于东巡车队……那是皇帝和罗网该操心的事。”
“……是,末将知道了。”
“还有,替我盯住几个人。”古寻跟着又吩咐道。
章邯没有作声,低着脑袋等古寻说出名字。
古寻侧目看向窗外,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了几个章邯颇为熟悉的名字:
“陈和、雪女、端木蓉、蜀山那个叫石兰的小姑娘、农家的新侠魁田言,以及……弄玉。”
“盯住他们六个。”
章邯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几下。
这几个名字他都不陌生,都是和古寻关系很近的人。
最重要的是,就章邯所知,这六个人中大多数似乎都执掌着一把很特别的剑。
对那些剑,章邯了解不多,只知道大概率和古寻有颇深的关连。
这份名单囊括了这么多"剑主",只是个巧合,还是另有深意?
也是章邯了解的信息不够,如果他知道这六人正好全都是古寻选定的七剑剑主,他就不会只是猜测和怀疑了——肯定和剑主的身份脱不了干系。
可惜他知道的不够多,所以心中更多还是疑惑。
当然,他面对的首要问题还不是古寻的目的,而是……
“大人,这六人几乎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同时盯住他们六人,末将只怕……”
其他问题先不说,光是执行这个命令,就是在为难章邯!
这六个人最弱的就是端木蓉和石兰,实力没到顶尖高手的层次。
但端木蓉是医生,还是神医,和墨家关系密切,受到他们的周密保护。
石兰倒是独来独往,可她警惕性很高,行踪不定,且也受到人宗的庇护,同样不是一个好盯住的目标。
至于另外四人就更不必说了。
要么实力很强,要么实力和势力都很强。
尤其是还有弄玉和田言这两个身份很特殊的人。
同时盯住这六个人,这简直就是在要章邯的命。
古寻抬手一摆,“不需要你事无巨细的弄清楚他们都做了什么,只要能大概掌握住他们的实时行踪就够了。”
章邯脸色松缓了下来。
如果只是大致确定他们的位置,难度倒是低了不少……虽然还是很难,至少他能尝试一下。
“末将尽力而为。”章邯没有把话说太满。
在职场中,面对上司的命令时,一般不能说这种有所保留的话。
章邯出身普通,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深谙职场处事原则,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但他也深知,面对上司的无理要求时,也不能一味的屈从应承。
和风骨操守无关,主要是万一事没办成不好交代。
以古寻的性子,很多事哪怕办岔了,他也不会过多苛责,最多训斥两句。
这种事章邯自然可以直接无脑应下。
但有些事办岔了,后果是章邯承担不起的,他就不能一味表忠心强逞能,该承认自己不行就得认。
古寻这次给他安排的任务,章邯完全不明就里,自然也判断不出成或不成会导致什么后果。
判断不了的,一律按照最严重的处置,他自然要收着点说话。
“你看着办就好。”古寻对此也没多在意。
他安排这一手,只是一时兴起的突发奇想。
至于是否能产生什么效果,那就随缘了……反正干活的不是他,给别人安排任务还不是张口就来。
接下了差事,章邯就要告退离开,古寻却又开口道:
“章邯……”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章邯停下脚步,垂首问道。
古寻摇了摇头,“我没有其他事需要你办了,只是……有个提醒。”
“接下来这段时间,照我的命令做好本职工作,皇帝的事不要再过问一句,除非他找你。”
“……末将明白。”章邯心中思绪万千,嘴上却只是如此简单的回应。
不管这其中牵扯了多少皇帝和国师之间的博弈斗争,他都是没资格介入的。
少说话才是唯一的正道。
这句话后,章邯如常离开。
古寻依旧慵懒的半躺在座位上,眼神却看着窗外的天空。
他提醒章邯,并不是因为章邯猜测的所谓的和皇帝之间的博弈。
他和皇帝之间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博弈或者斗争。
尽管双方的关系确实在渐行渐远,可无论是古寻,还是皇帝,对对方的态度都是保持克制。
两人都不愿,也不想和对方撕破脸……无论是出于情感考量,还是利益考量。
他提醒章邯的真正目的,其实是为了章邯以后不难做。
在皇帝与古寻面前,章邯的态度一直有些……骑墙的意思。
倒不是他想左右逢源捞好处,而是实在为难,不好站队。
皇帝是提拔章邯的人,对他有知遇之恩,且是天子,他自当忠于帝国,忠于君上。
而古寻是长公子扶苏的老师,是长公子派系的头面人物,长公子又是帝国唯一合适的储君候选,章邯不能和未来的皇帝过不去。
他只能尽量骑墙,上不负君恩,下不负皇子。
可骑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左右逢源,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本事左右逢源。
而章邯这个人,恰好两样都不占。
他背后没有根深蒂固的家族势力支持,自身也不是位高权重的重臣,只是一个位卑权重的近臣。
这样一个人,对皇权的依赖很重,没了皇帝的支持就啥也不是了。
这种人显然没有资格骑墙。
至于能力上……章邯很有能力,但并不是左右逢源的能力,也就没啥好说的了。
当然,如果只是夹在古寻和皇帝之间,章邯还是能继续坚持下去。
因为无论皇帝还是古寻,都不会在站队这个问题上过分为难章邯这个能臣。
可……皇帝并非永恒的。
古寻和嬴政之间保持着默契的平衡,自然容得下章邯,可一旦平衡被打破,章邯就必须选边了。
按照古寻的计划,按照历史的发展,嬴政撑不了多久了。
他一旦倒下,帝国内部脆弱的平衡就会立刻被打破,天下也将重新进入洗牌的环节。
章邯若是不早做切割,日后必然会深陷平衡失控后的泥淖中,难以自拔。
对于长公子派系的人来说,章邯不是自己人,因为他从来没有彻底向扶苏效忠。
对于非长公子派系的人来说,章邯也不是自己人,因为他和长公子派系走得太近。
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
两头不讨好是骑墙派最常见的下场。
这么多年来,章邯对古寻,对扶苏来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情于理古寻都不能坐视他走到那一步。
而想要改变这个结局,章邯就必须真正做出选择,找准自己的站位。
古寻没有强逼章邯倒向自己的意思,但嬴政没几年好活了,倒向皇帝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况且章邯也选不了这个选项——他要是倒向嬴政,嬴政肯定接受,可下一任的皇帝以及皇帝的近臣们就未必会接纳他了。
章邯唯一的选择就是倒向流沙,倒向长公子派系,和皇帝那边彻底切割。
古寻的提醒也就是让他断掉和皇帝的联系,单纯做一名长公子麾下的臣子——皇帝主动找章邯不算。
不过章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无法像古寻一样看的那么远,也就未必能领会古寻的深意。
古寻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该他提醒的,他已经提醒了。
若是章邯自己领会不到,古寻也爱莫能助。
………………
“逍遥先生!”
逍遥子的突然现身,让墨家众人又惊又喜。
“快快,快请入座。”回过神的班大师赶紧招呼逍遥子入座。
逍遥子不慌不忙的摘下斗笠和斗篷,在门边放好,然后才走到座位上坐下。
双方互相打了招呼,寒暄几句废话后,盗跖最先迫不及待的问道:
“逍遥先生,你怎么这么快就来桑海了?”
逍遥子抚须含笑回道,“我估摸着青龙计划应该快要实施了,可能需要人手,便以最快的速度从太乙山赶了过来。”
班大师颇为感慨的朝逍遥子抱拳一礼,“逍遥先生大义,老头子我代墨家谢过了。”
高渐离这时插话问道,“听说此番天人论剑平生了不少波折,不知……”
逍遥子闻言苦笑一声,不禁摇着头叹声回道,“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瞒诸位,传言没错,这次的天人论剑,确实出了不少意外。”
“好在,局势终究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
盗跖急忙追问道,“逍遥先生,你人没事吧?”
逍遥子摇了摇头,“无妨,只是受了点轻伤。”
看逍遥子的脸色确实没什么不对,班大师他们也就没多问。
盗跖好奇心重一些,又追问了一句,“这次论剑,真是那一位出手才平息的吗?”
逍遥子犹豫了一下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晓梦师妹的想法,确实迥异于常人,我也没想到她会在天人论剑之时下死手。”
“当时的局势可谓千钧一发,差点就要落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若真是走到那一步,只怕天人两宗……”班大师捏着胡子,脸色很凝重的插了句话。
逍遥子对此颇为庆幸,“不管怎么样,两宗的关系还是维持住了。”
“那接下来,天宗会不会?”班大师小心的比了个手势,没有把话说明。
晓梦既然会搞一次事,就有可能搞第二次。
逍遥子对此也心知肚明,不过他觉得暂时不用担心。
“短时间内,天宗应该不会再针对人宗了。”
见逍遥子一副有把握的样子,班大师没有再追问。
毕竟是道家的内部事务,还是天人两宗关系这种极其敏感的问题,他一个外人实在不宜过问太多。
盗跖见状将话题扯到了两宗关系之外,“逍遥先生,那晓梦才十八岁,实力就那么强了吗?竟然能和你分庭抗礼?”
“晓梦师妹……”谈及这个话题,逍遥子面色很是复杂,摇着头颇为唏嘘的回道,“确实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她或许天生就该加入天宗。”
“这么夸张?”盗跖挠着头,完全不能理解这到底是怎样的天才,“难不成比盖先生还天才?”
“这我不好比较。”逍遥子笑了笑,并没有将晓梦和盖聂做比较的意思。
就他个人揣度而言,十八岁的盖聂大概率不是十八岁的晓梦的对手。
但这种对比并无意义——晓梦现在确实是十八岁,盖聂却已经是知天命的中年人了。
十八岁的晓梦肯定不是四十岁的盖聂的对手……四十岁的晓梦大概率也不是四十岁的盖聂的对手。
“晓梦师妹最令人称奇,也最难对付的其实不是武功修为。”逍遥子跟着补充道,“而是她在和光同尘上的造诣。”
“和光同尘?天宗的至高心法?”盗跖摸着下巴,疑惑的问道,“这心法很厉害?”
逍遥子思考了一下后回答道,“晓梦师妹的和光同尘,很厉害!”
“如果我判断没错的话,恐怕北冥子师叔在和光同尘上的造诣,都远不如晓梦师妹。”
第一千八百六十章 海的那边
逍遥子的话让盗跖等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北冥子,道家天宗上一辈的高人,江湖人眼中为数不多的还活着的传奇。
从辈份上来说,北冥子在如今的江湖中,或者说在如今的诸子百家中,算是独一档的。
当然了,除了儒家以外,没有哪个门派会在乎辈份这种东西,真正值得人们看重的只有实力。
而北冥子,恰好就是他那一辈中,实力最出众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可能没有之一。
在北冥子彻底归隐清修之前,他已经是当世最强的高手之一,甚至可能就是第一。
而如今,他已经从世人眼中消失了几十年,没人知道他现在有多强。
尽管以理性考虑的话,已经年迈衰朽的北冥子实力大概率不增反降,但传奇终究是传奇,他的名字天然就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让人无法单纯以理性看待。
逍遥子说晓梦可能已经超越了北冥子……哪怕只是在和光同尘这一门心法上的造诣,说出去也足以引起江湖上的轩然大波。
班大师他们相信逍遥子绝不是在夸大其辞亦或危言耸听,但他们也确实很难接受。
“有……有这么夸张吗?”盗跖小心的抹掉额头隐隐浮现的冷汗,干笑着说了一句。
逍遥子见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改口提醒道,“不管怎么说,诸位若是撞到了我那位师妹,还是能避则避吧,她的和光同尘……很棘手。”
“逍遥先生你也没办法应付?”班大师好奇的追问道。
逍遥子摇了摇头,“没有。”
接着他再次强调道,“你们一定要小心!”
班大师等人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他们都不是爱逞能的人,逍遥子如此郑重以待,足以说明问题,自然不会不识趣。
听人劝,吃饱饭嘛。
“还是说说青龙计划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逍遥子接着把话题转到了青龙计划上。
班大师等人也不隐瞒,互相配合着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有关青龙计划的一切始末向逍遥子通篇讲述了一遍。
逍遥子听完,眉头微皱,直言不讳道,“确定那伙疑似和昌平君有关的人可靠吗?”
青龙计划本身已经没什么问题可说了,无非就是执行时会不会顺利,能不能成功。
而这,是他们无法左右的,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但那群自诩昌平君余部的提供情报的人,就是整个计划唯一可能的破绽或疏漏了。
班大师捋着胡子苦笑回道,“说实话,没有百分百的把握,目前我们判断他们未必可靠,但可堪一用。”
“可堪一用……”逍遥子心中大概有数了。
班大师给出的评价,可以说是很勉强了,说明那伙人跟他们不是一路人,只是暂时的合作……这段合作其中藏着多少猫腻都不好说。
“看来还得多加小心啊。”逍遥子含笑说了一句。
班大师等人附和着点了点头,“当然。”
“这几天,我们顺便还追查了一下他们的情报根源在哪儿。”
“有发现?”
“不出意外的话,是嬴政的一位近侍,非常受宠信的那种。”班大师简单回答了一下。
在知道东巡车队内部有问题的情况下,想找出有问题的地方不算难。
嬴政的具体位置,对东巡车队来说也是高度机密,整个车队能实时掌握这一信息的人,绝对超不过十个人,甚至不超过五个人。
而且这些知情者基本都是皇帝的近侍,外廷的重臣,哪怕是丞相李斯大概率也是不知道的。
这种事查起来就像对着弹孔画靶心,实在没什么难度。
“皇帝的近侍……这种人也能被策反?”逍遥子听了以后颇为诧异。
众所周知,嬴政最信任也最器重的内侍近臣就是中车府令赵高。
但赵高不是唯一受宠的内侍官。
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想独占皇帝的宠信,而是实在做不到。
除非他能学会分身之术,同时存在多个自己,否则的话他肯定会顾不过来……哪怕他能一天十二个时辰完全不休息。
皇帝的身边总是要有人伺候着,赵高无法满足这个需求,自然会有其他人上位。
不过其他受宠的近侍基本都以赵高马首是瞻,并不敢过分逾越——这只是表象,他们心里具体怎么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这些近侍心里对赵高到底是什么态度,照理说他们都应该完全忠于皇帝,毕竟自身的一切权力利益皆来自于皇帝的荫蔽,根本没有背叛的理由或动机。
班大师耸肩笑了笑,插话道,“照理说是不会,不过人心这种东西,谁又说得清呢?”
“况且如果这是昌平君生前就安排好的,说不定人根本就是他安插进嬴政身边的。”
“从一开始就不是嬴政的人,也就谈不上被策反或者是背叛喽。”
逍遥子闻言一笑,“这说的也是。”
昌平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一个和别人策划一场刺杀行动,都能提前十几年准备的人。
这样一个人,如果有心在嬴政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也绝不会选择现成的去策反,肯定会自己花费时间精力培养一个……哪怕这会耗费数以年计的时间。
“农家那边怎么样?”逍遥子转而问起这次青龙计划的另一方合作者。
“农家……这次是有诚意的,而且盖先生对他们那位新侠魁也很信任,我们都觉得没有任何问题。”班大师很干脆的回道。
这一次,他的态度和说起疑似昌平君余部的那伙人时截然不同,逍遥子自然立刻会意。
逍遥子对农家的态度其实并不算很信任,但此时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青龙计划,是墨家的青龙计划。
农家是青龙计划的共同合作方之一,人宗可不是。
逍遥子来帮忙,更多也是以个人身份提供帮助,而非人宗的名义。
所以不管自己有什么想法,逍遥子也只会点到为止。
“如此一来,剩下的便是实施了。”逍遥子捋起自己的胡须,看着众人问道,“主攻的人手足够吗?”
有农家的协助,负责吸引注意力,制造混乱的辅攻人手一定足够,但主攻还另需要人手——真正的高手。
按照班大师他们所说,农家应该不会再提供额外的助力,疑似昌平君余部的人只负责提供情报,所以主攻的人手只能是墨家来。
雪女、高渐离、大铁锤、盗跖、再加上盖聂以及逍遥子自己这两个外援。
刺杀嬴政的行动,墨家能出动的也就这几个人了。
这个阵容不能说不豪华,毕竟有人宗掌门和鬼谷纵剑。
但若只是他们几个去刺杀嬴政,只怕多少有点力有未逮。
和峄山刺杀不同,这一次他们可是要在被重重保护着的东巡车队里,强杀嬴政!
这个阵容肯定有些勉强。
班大师闻言却露出了非常自信的笑容,“人手的问题,逍遥先生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
逍遥子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人手不足这个问题,在逍遥子看来当然有办法解决,最直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继续找外援。
天下这么大,门派势力这么多,想要多凑点愿意刺杀嬴政外援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但是没听说墨家最近有联系其他门派势力啊……
难道是秘密联络的?
班大师看出了逍遥子的疑惑,但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补了一句:
“到时候,逍遥先生就知道了。”
“老头子我现在只能跟你说,人手不是问题。”
逍遥子心头愈发疑惑。
听班大师话里的意思,似乎对墨家准备的人手非常有信心。
可是刺杀嬴政,难不成还有万无一失的阵容?
总不能把帝国国师给忽悠到他们这边吧?
逍遥子很想知道答案,可惜班大师确实无意多做解释,他也只能暂且按捺住好奇心。
反正,迟早会知道的。
………………
桑海港口外,蜃楼船上。
月神拖着长长的裙摆,穿过走廊,走到甲板上,正要朝着另一处走去,纱罩下的绣眉突然皱了一下,旋即转了个方向,踱步走到了甲板的一处偏僻角落。
另一道身影早就待在这里了,靠着栏杆,远眺着东边的海天一线。
“国师登船,可是有所吩咐?”走到古寻身边,月神同样看向东边,不咸不淡的主动开口问了一句。
古寻抬手一摆,笑着回道,“吩咐倒没有,不过是来看看,月神护法答应我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月神冷哼一声,略带讥笑意味的反问道,“国师觉得,那女人很好对付是吗?”
古寻对她的态度并不在意,轻描淡写的回道,“月神护法不必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难处……我当然理解,不过月神护法也得理解理解我的难处。”
“天下无敌的国师大人,也会有难处?”月神语气依旧的回了一句。
古寻也同样云淡风轻的回道,“我若是没有难处,怎么会和你做交易?”
“哼!”月神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哼,沉默片刻后,给出了一些具体的回答,“她最近一直在试图和樱狱里那个女人联系沟通。”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可以弄清楚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不过此事急不来,你再怎么催促我也无能为力。”
古寻扭头深深的看了月神一眼,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淡淡的回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当然知道,只是希望月神护法别浪费时间,耽误了正事。”
“这就不劳国师操心了。”月神一点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古寻对此只是笑笑,并未计较,转而问道,“樱狱里那人最近有开口说话吗?”
“也许,我不能完全确定。”月神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她一直在躲着我,窥探她的行踪很麻烦,去见樱狱那个女人的时候更是隐藏的格外好。”
古寻又笑了几声,“你这些回答,让我越发难以相信你能斗赢你姐姐。”
月神懒得再反驳说焱妃不是她的姐姐,只是故作不屑的撇了下嘴角,然后回道,“那是我的事。”
“若是觉得我无能……难不成国师有高见?”
古寻扭过头,笑盈盈的看着月神,突然问道,“语气这么冲,不太符合你的性格……你是不是试图以此刻意隐瞒什么?”
月神心头一跳,面色却一切如常,同样转过头和古寻隔着纱罩对视,平静的回道,“说别人之前,国师不妨先看看自己。”
“国师今日,同样很反常……是想掩盖或者误导什么吗?”
古寻轻笑一声,重新转回头去看远东海景的海天一线,然后回道:
“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月神习惯性的追问了一句。
古寻没有在意,语气越发平淡的回道,“海的那边……是什么?”
“这算什么问题?”月神眼神晃动了一下,转向朝东,貌似平静的回了一句。
“这怎么不算问题?”古寻抱着胳膊,好整以暇的反问道。
“你们阴阳家那么热衷于忽悠皇帝帮你们造船出海,难道不知道东海之东到底有什么吗?”
月神平静的回道,“按照云中君的理论,海的那边,自然就是仙山。”
“仙山?”这个回答让古寻不由笑出了声,“我很想知道,云中君自己信不信自己的鬼话?”
“国师对此如此鄙夷,莫不是自己知道答案?”月神不接古寻的话茬,反过来倒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我当然不知道。”古寻抬手拍了一下栏杆,笑呵呵的说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看来还要你们亲自出海去查证了。”
“国师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月神试探着问了一句。
“辽阔无垠的大海深处蕴藏的秘密,谁不想知道呢?”古寻一摊手,并未遮掩自己的想法,“就是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找到答案了。”
“国师是希望我们找到,还是希望我们找不到?”月神又问道。
古寻侧目一瞥她,笑呵呵的反问道,“那你呢?想不想找到?”
月神不正面回答,只是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国师何必明知故问。”
阴阳家费这么大的劲,撺掇嬴政修了这么大一艘船,为的可不是去海上过过瘾。
第一千八百六十一章 车队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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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互相试探之后,两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还是古寻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共识——越是鲜艷漂亮的东西,往往就越危险,比如五彩斑斕的蘑菇。"
月神哂笑一声,问道,"国师这是在说某个人吗?"
"别误会。"古寻抬手一摆,解释道,"我可不是在含沙射影,没有任何隱喻,只是阐述人们普遍具有这个认知。"
"不过实际上,自然界中多的是多彩艷丽却又无害的东西,鲜艷即有害只是一种刻板印象罢了。"
"国师说这些,就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讥讽寻常人的愚昧吗?"月神不明白古寻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什么意思,不耐烦的嘲讽道。
古寻笑了笑,抬手一晃,指正道,"这虽然是错误的刻板印象,但这並不代表人的愚昧,恰恰相反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经验总结罢了。"
"在人与人之间,这话没什么问题,看著起来美好的事物往往隱藏著危险,只是扩散到天下万物之后才不合適。"
"所以国师想说什么?"月神大概品出古寻的意思了,越发的不耐烦。
"所以我不太理解,这一眼看上去就剧毒无比的蘑菇,你们怎么就趋之若鶩的非要去尝呢?"古寻扭头看著月神,语气很费解的问道。
月神看著天边海景,不和古寻对视,淡淡的反问道,"国师怎么就知道它剧毒无比呢?"
古寻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扭回头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觉得东皇太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神迟疑了片刻后,说出了几个简单的词汇,"神秘、强大、令人恐惧……"
古寻抬手一摆打断她,"这些都不是关键的!"
"东皇太一,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样一个疯子拋出来的饵料,你们竟然觉得其中没有问题——你说你们是眼盲了,还是心盲了?"
月神陡然看向古寻,纱罩下的眼眸露出少见的怒意,厉声反问道,"信他的,可不止是我们,还有你们的皇帝!"
"嬴政也已经疯了,当然愿意信他。"古寻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月神不说话了,脸扭回去重新看著海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古寻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东皇太一是个真疯子,皇帝为了长生,将自己逼入了真疯与假疯之间,而你们……你们完全不疯,纯粹是在装疯。"
"哼……真是一齣好戏。"
"国师觉得自己是在看戏?"听到这里,月神冷声质问道。
古寻轻笑一声,"皇帝都是戏中人了,这天下又有谁能当个了无牵掛的戏外人呢?"
"我也没兴趣看这种戏。"
"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月神立刻追问。
古寻含笑回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身处戏中是看不清整场戏的全貌的,所以……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自作主张,老老实实的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
月神盯著古寻,语气越发阴冷不满,"国师觉得自己一定就是对的?"
"我做的事不管是对是错,后果一概由我承担。"古寻淡定的回道。
"我的责任,我也会自行承担。"月神冷淡的同样如此回道。
"要是你承担不起呢?"古寻哼笑一声,反问道。
"这个问题,对国师你也同样成立吧?"月神不答反问,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什么后果都能承担得起。"古寻笑呵呵的回了个不讲道理的答案。
月神没有原样照抄古寻的答案——古寻可以这么说,哪怕事实未必如此,在真正发生前也没人能驳斥他,但月神不行,她没有这么说的实力与底气。
想了一下,月神给这句话加了点限定条件,"我不如国师艺高人胆大,但在这场戏中,自负也能承担的起一切后果!"
古寻直接否定了她的说词,"不,你不能。"
月神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瞪著古寻,意思很明確——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古寻对此很淡定,轻飘飘的问道,"如果你的作为激怒了我,你该怎么承担后果?用命吗?"
月神眼神越发不善,但话还是说不出一句来。
古寻的质问,她无法反驳。
她现在做的几乎所有事都和古寻有关连,也確实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触怒古寻。
而古寻一旦被激怒,哪怕是月神,也很难说自己就一定能安然无恙。
看著说不出话的月神,古寻笑呵呵的接著说道,"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並不是想证明我比你强,或是我比你聪明,我是想说,你们有你们的目的,我也有我的。"
"真疯也好,假疯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我的目的不被干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古寻说这些话,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劝阻月神,劝阻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了,所以这个目的只是捎带手。
更重要的是提醒,或者说警告月神,不要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不是古寻小人之心,擅自怀疑月神,而是非常合理的猜测。
在这件事上,月神的行为本就不正常。
"我自会信守承诺。"月神最后只能冷冷的如此回应道。
不过她只说会守诺,却並未说会守对谁的承诺。
对这一点,古寻並未计较。
警告的意义在於说出来,至於对方是否会真心听进去,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古寻现在多少是有些一心想摆烂了。
………………
时隔多日后,桑海市民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氛围。
隨著皇帝的车驾日益迫近,原本氛围鬆散自在的桑海城,再次开始了戒严。
当然,嬴政毕竟还未真正驾临桑海,车队离此也还有一段时日的路程,所以戒严的程度还很有限,和之前公子扶苏相国李斯等人亲临桑海时没法比。
只是本地官员调动驻兵开始严格检查城池出入口,然后城内安排了一天两班的巡逻。
说是严格,其实基本上就是糊弄事,算是对得起朝廷发的那点餉银了。
简而言之就是似紧实松。
不过在看似仍旧平和轻鬆的百姓日常之下,其实已经暗流涌动。
一番互相试探之后,两人沉默了片刻,然后还是古寻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大多数人都有一个共识——越是鲜艷漂亮的东西,往往就越危险,比如五彩斑斕的蘑菇。"
月神哂笑一声,问道,"国师这是在说某个人吗?"
"别误会。"古寻抬手一摆,解释道,"我可不是在含沙射影,没有任何隱喻,只是阐述人们普遍具有这个认知。"
"不过实际上,自然界中多的是多彩艷丽却又无害的东西,鲜艷即有害只是一种刻板印象罢了。"
"国师说这些,就是为了高高在上的讥讽寻常人的愚昧吗?"月神不明白古寻说这些有的没的废话什么意思,不耐烦的嘲讽道。
古寻笑了笑,抬手一晃,指正道,"这虽然是错误的刻板印象,但这並不代表人的愚昧,恰恰相反这就是再正常不过经验总结罢了。"
"在人与人之间,这话没什么问题,看著起来美好的事物往往隱藏著危险,只是扩散到天下万物之后才不合適。"
"所以国师想说什么?"月神大概品出古寻的意思了,越发的不耐烦。
"所以我不太理解,这一眼看上去就剧毒无比的蘑菇,你们怎么就趋之若鶩的非要去尝呢?"古寻扭头看著月神,语气很费解的问道。
月神看著天边海景,不和古寻对视,淡淡的反问道,"国师怎么就知道它剧毒无比呢?"
古寻沉默了片刻,没有回答她,扭回头突然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觉得东皇太一是个什么样的人?"
月神迟疑了片刻后,说出了几个简单的词汇,"神秘、强大、令人恐惧……"
古寻抬手一摆打断她,"这些都不是关键的!"
"东皇太一,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这样一个疯子拋出来的饵料,你们竟然觉得其中没有问题——你说你们是眼盲了,还是心盲了?"
月神陡然看向古寻,纱罩下的眼眸露出少见的怒意,厉声反问道,"信他的,可不止是我们,还有你们的皇帝!"
"嬴政也已经疯了,当然愿意信他。"古寻轻飘飘的回了一句。
月神不说话了,脸扭回去重新看著海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古寻没有理会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东皇太一是个真疯子,皇帝为了长生,将自己逼入了真疯与假疯之间,而你们……你们完全不疯,纯粹是在装疯。"
"哼……真是一齣好戏。"
"国师觉得自己是在看戏?"听到这里,月神冷声质问道。
古寻轻笑一声,"皇帝都是戏中人了,这天下又有谁能当个了无牵掛的戏外人呢?"
"我也没兴趣看这种戏。"
"那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月神立刻追问。
古寻含笑回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身处戏中是看不清整场戏的全貌的,所以……不要自作聪明,也不要自作主张,老老实实的完成你我之间的约定。"
月神盯著古寻,语气越发阴冷不满,"国师觉得自己一定就是对的?"
"我做的事不管是对是错,后果一概由我承担。"古寻淡定的回道。
"我的责任,我也会自行承担。"月神冷淡的同样如此回道。
"要是你承担不起呢?"古寻哼笑一声,反问道。
"这个问题,对国师你也同样成立吧?"月神不答反问,把皮球踢了回去。
"我什么后果都能承担得起。"古寻笑呵呵的回了个不讲道理的答案。
月神没有原样照抄古寻的答案——古寻可以这么说,哪怕事实未必如此,在真正发生前也没人能驳斥他,但月神不行,她没有这么说的实力与底气。
想了一下,月神给这句话加了点限定条件,"我不如国师艺高人胆大,但在这场戏中,自负也能承担的起一切后果!"
古寻直接否定了她的说词,"不,你不能。"
月神不说话了,只是冷冷的瞪著古寻,意思很明確——你凭什么说我不行?
古寻对此很淡定,轻飘飘的问道,"如果你的作为激怒了我,你该怎么承担后果?用命吗?"
月神眼神越发不善,但话还是说不出一句来。
古寻的质问,她无法反驳。
她现在做的几乎所有事都和古寻有关联,也確实有可能因为某些原因而触怒古寻。
而古寻一旦被激怒,哪怕是月神,也很难说自己就一定能安然无恙。
看著说不出话的月神,古寻笑呵呵的接著说道,"我先前跟你说的那些话,並不是想证明我比你强,或是我比你聪明,我是想说,你们有你们的目的,我也有我的。"
"真疯也好,假疯也好,都与我无关,我只需要我的目的不被干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古寻说这些话,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劝阻月神,劝阻的话他已经说过太多了,所以这个目的只是捎带手。
更重要的是提醒,或者说警告月神,不要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不是古寻小人之心,擅自怀疑月神,而是非常合理的猜测。
在这件事上,月神的行为本就不正常。
"我自会信守承诺。"月神最后只能冷冷的如此回应道。
不过她只说会守诺,却並未说会守对谁的承诺。
对这一点,古寻並未计较。
警告的意义在於说出来,至於对方是否会真心听进去,那就是对方的事了。
古寻现在多少是有些一心想摆烂了。
………………
时隔多日后,桑海市民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氛围。
隨著皇帝的车驾日益迫近,原本氛围鬆散自在的桑海城,再次开始了戒严。
当然,嬴政毕竟还未真正驾临桑海,车队离此也还有一段时日的路程,所以戒严的程度还很有限,和之前公子扶苏相国李斯等人亲临桑海时没法比。
只是本地官员调动驻兵开始严格检查城池出入口,然后城内安排了一天两班的巡逻。
简而言之就是似紧实松。
第一千八百六十二章 天明和少羽的打算
“桑海再次乱起来了啊。”听到盗跖的话,班大师颇为感慨的笑着说道,“不过乱了也好,局势越乱我们才越有机会。”
逍遥子抚须插话提议道,“如今众多反秦同道齐聚桑海,是否要联络几家可靠的,额外招募一些人手?”
眼下聚集到桑海区域的诸多势力并非全都是站在反秦立场的,也有不少暂时还保持着中立。
不过绝大部分还是和帝国过不去的,只是程度上有所差别。
其中像墨家这样的铁杆死硬反秦派算是少数中的少数,数量多一些的是和帝国之间关系已经很差,但还没撕破脸,摆明车马开干的势力。
而占比最大的则是看起来一切安好,实际上和帝国双方心里都憋着坏的势力。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点一点办。
帝国想扫清江湖上这些不服王化的门派势力需要慢慢来,江湖势力想要反抗帝国也得按部就班不能急。
目前帝国的主要目标还是诸子百家这些最显眼的出头鸟,其他势力因此还能过两天太平日子
他们不会冒然打破和帝国之间的平静,给自己找不自在。
但是如果有合适的机会,他们也绝对不介意给帝国添点乱。
这些人,都是墨家可以招揽合作的对象。
以逍遥子之见,刺杀嬴政的任务仅以墨家的人手来执行肯定会有些捉襟见肘,还是多找点外援才更有把握。
班大师虽然不担心人手是否充足的问题,却也对逍遥子的提议认真考虑了一番。
不管怎么说,行动的时候人手充足一些,还是更加稳妥一些。
眼下的桑海也正适合他们寻找外援,何必浪费白来的机会呢?
想到这里,班大师点了点头,“逍遥先生说的在理,确实应该找些帮手。”
高渐离闻言沉声提醒道,“要仔细筛选,以免影响到青龙计划。”
刺杀行动,最重要的就是出其不意。
可以让敌人知道你要刺杀,但不能让他们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行刺。
如果临时找了个实际身份为帝国暗探的人来当外援,把青龙计划的情报泄露出去,整个计划会直接夭折,功败垂成。
他们当然得避免这种情况。
“这是自然。”班大师附和道,“必须要严加筛选,确定其人可靠才行。”
“时间来得及吗?”盗跖抱着胳膊提出了异议,“这么多势力凑在一起,身份鱼龙混杂,想确定对方足够可靠恐怕不容易。”
如今聚集在桑海的诸多反秦势力,墨家大都不陌生,其中的好手班大师等人也普遍认识。
若是寻常的事,光凭过往的交情,足以让班大师直接相信他们,但是青龙计划事关重大,再加上前段时间刚欣赏过罗网对农家是何等的"无孔不入"。
班大师他们实在是不敢冒险。
班大师捋着胡子回道,“肯定有些麻烦,不过找几个出身清白,本就可靠的,再仔细审查一番应该没问题。”
也参加了这次群体会议的盖聂插话道,“可以对他们隐瞒关键情报。”
既然有暴露的风险,那就干脆直接保密,只要不告诉找来的外援他们要做什么,就没有暴露的可能。
盗跖挠挠头,“瞒着倒也行……就怕那些人不乐意。”
得益于积极的反秦态度,以及诸子大派的实力,墨家在反秦势力中算是最有威望的一个。
但这也只是让他们相对更受尊重,并不代表墨家对其他反秦势力有领导地位。
班大师他们打算邀请的外援都是各个势力中最顶尖的高手,就算是墨家也不可能三两句话就给人忽悠过来给自己卖力。
没有一个足够完善且合理的理由,是不可能说动他们的——墨家担心他们靠不住,他们还担心墨家坑自己呢。
盖聂淡定的回道,“那就给他们一个完全虚假的计划,权当测试了。”
以墨家现在策划完成的青龙计划为模板,修改一下时间地点之类的细节就能形成一份新的完善的刺杀计划。
拿来忽悠人绝对绰绰有余,而且完全不用担心泄露情报的问题。
要真是泄露出去了,反而能证明有人有鬼。
班大师露出了笑容,“盖先生的办法好,就这么办。”
这么安排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些遭到蒙骗的反秦势力的高手可能会不开心。
不管有什么理由,因为信任问题而遭到欺骗都不是什么好体验。
不过班大师懒得考虑这些了。
这么一点点委屈都受不了,干脆不要反抗帝国,回家种地好了。
他们这段时间忙活青龙计划的事,头发都快掉光了,哪儿顾得上照顾别人的情绪问题。
在班大师他们商量诸多事务的同时,屋外,林边的空地上,天明和少羽也在聊天。
“天明,班大师他们这些天都在忙活什么呢?整天进进出出,不见人影的。”少羽一边用布仔细擦拭自己的破阵霸王枪,一边问道。
“青龙计划啊。”天明摆弄着残剑胜邪,随口回道,“你不是知道的吗?”
对这把特别的残剑,用习惯以后天明是既满意,也不满意——用着很顺手,可他还是更想念自己的非攻。
少羽有些无奈的回道,“我知道青龙计划,可我基本上也就只知道这四个字了。”
“你知道点更深入的信息吗?”
天明头也不抬,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呵!你看我像知道的人吗?”
“……”少羽沉默了一下,还是往兄弟心口插了一刀,“我看你像,怎么说也是巨子嘛。”
听到少羽这么说,天明脸色一垮,很绝望的说道,“我也这么想啊!可班老头他们总是习惯拿我当小孩子看……”
“我迟早要彻底证明自己!”
对于好兄弟的宏愿,少羽反应平平,只是问道,“这次的青龙计划,会不会就是个机会?你我兄弟二人大显身手的好机会?”
“我觉得……”天明一扫颓势,咧嘴笑道,“可以是!”
“咱们兄弟俩联手,只怕雪女大姐或者小高都未必能稳赢,绝对可以一鸣惊人。”
“前提是,咱们能参加这次行动。”少羽点明了最关键的一环。
“你觉得我们有机会吗?”
“我觉得有。”天明很有把握的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这次的青龙计划显然是个大活儿,人手肯定很紧张。”
墨家如今的情况,智商已经重新占领高地的天明看的很清楚。
放眼江湖,墨家依然是首屈一指的大势力,高手众多,弟子如云。
但对于帝国这个究极庞然大物来说就完全不够看了,无论是普通弟子的数量,还是上层高手的数量,全都有绝对的差距。
班大师他们这次要做的明显是大事,而且是针对帝国的大事。
这样的大事,单凭墨家的人手肯定不够。
虽然农家那边提供了帮助,但从那个跟自己见了一面后就消失不见的农家侠魁的表现来看,农家提供的帮助恐怕也很有限。
尤其是最重要的高手,农家那边肯定没出人。
少羽斜眼一瞥他,“之前他们人手也很紧张,不也没动用你吗?”
“这次不一样。”天明兴致勃勃的解释道,“最近我看大叔的态度似乎有所松动,我有信心说动他。”
“只要他能开口给咱们作保,班老头他们很可能就会松口。”
少羽挠了一下下巴,嘀咕道,“听起来还挺复杂……这年头想出把力都这么难了吗?”
天明闻言翻了个白眼。
他比少羽更憋屈,至少少羽在项氏一族内部还能有所施展,范师傅和他的梁叔都愿意相信他,也愿意锻炼他。
可是班大师他们对天明的保护,就多少有些矫枉过正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次行动,咱们说什么都得参加!”收拢思绪,天明握紧拳头,铿锵有力的喊了一声,算是给自己打气。
“就算班老头他们不让,咱们自己也得想办法挤进去!”
天明深知,如果不抓住机会真正展现出自己现在的实力,班大师他们永远也不会放心让他独当一面。
而机会,往往是要自己争取的,像是上次据点被围那种主动送上来的机会实属罕见……而且风险还格外的高。
稳妥起见,还是自己主动争取机会,乃至于创造机会更安全。
总而言之一句话,天明一定要展现自己的实力。
倒不是他多想显摆自己,而是觉得自己有这个责任。
以往的他没有能力,强逞能只是在害人害己,但现在他有帮助大家的能力了,就该承担起这份责任。
相较之责任心很重的天明,少羽看的就比较轻了,不是特别在意的回道,“看情况吧,能参加还是尽量参加,也好让咱们兄弟俩真正露一手。”
相比较心态上是为了帮助大家的天明,少羽更多是出于不愿锦衣夜行的个人情绪。
少年人的心性嘛,也没什么好说的。
接着少羽就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天明,最近你见石兰了吗?”
“当然没有。”天明一摊手,“我最近都没怎么离开过据点,怎么和她见面?”
“你呢?”
“我也没有啊。”少羽轻叹一声,幽幽回道,“不过我知道她人最近一直在桑海城里。”
“哦。”天明恍然的点了点头,“她应该是一直盯着蜃楼呢。”
“唉……”说到这里,天明叹了口气,“咱们之前没能救下她哥哥,她估计一直担心着呢。”
少羽颇为惆怅的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主要是我担心她一时冲动自己上船。”
“是有这个可能……”天明摸了摸下巴,觉得少羽的担心不无可能。
他想了一下,然后抬头回道,“这样吧,咱们待会儿进城一趟,找到石兰安抚她一下。”
“等青龙计划这茬事完了,咱们找个机会一起上船,想办法把人救出来……还能把巨子老大的妻儿也救出来。”
“嗯,就照你说的办吧。”少羽点了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艺高人本就容易胆大,再加上他们俩还是少年意气,尽管之前收到过不许登船的警告,两人还是毅然决定背着长辈们,偷偷和石兰登船。
一直拖着也不是事,等嬴政到了桑海,蜃楼随时可能出航开走,届时想救也完全没办法了。
“走吧,现在就走。”天明也是雷厉风行,说要去城里立马就起身,顺便把胜邪在腰间藏好。
少羽见状也不含糊,拾起旁边一块黑布包住自己的破阵霸王枪,朗声回道,“走!”
兄弟俩立刻开动,朝着桑海城而去。
他们俩还不知道桑海已经开始戒严的消息。
不过知道了估计也不会在乎,毕竟两人都已经今非昔比,区区城门的检查岗哨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
与此同时,桑海城内,港口外。
如天明和少羽所料一样,石兰最近都在盯着蜃楼的情况。
也如他们俩所料,石兰有些按捺不住,想要独自登船了。
不是她莽撞,而是因为时不我待。
随着嬴政的车队一天天逼近桑海,班大师他们自然又期待又激动,期盼着青龙计划的正式实施。
可石兰感受到的就只有煎熬了。
现在她最多只是不确定自己哥哥的生死,还能心怀希望,要是蜃楼拔锚启航了,她就真的可以彻底死心了。
石兰当然不愿意坐以待毙,不管希望有多渺茫,她也还是想再搏一搏。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准备就打算冲上船自寻死路,而是有自己的打算。
她最近发现了一个可能可以利用的漏洞。
蜃楼上面生活着几百号人,这些人吃喝拉撒都需要桑海这边提供补给,所以每日中午后都会搭上舷梯以让力夫往船上运输。
没有零号白虎,没有机关朱雀,也没有白凤的宝鸽鸽的石兰并没有太多登船的方法,从水里爬上船对她来说难度也偏高。
她能选择的最安全,最稳妥的方案就是这每日一次的物资运输。
最开始她只是想借着运输物资的机会混上船,但是现在她发现,这个机会或许不止是简单的用来上船。
因为需求量偏大,而舷梯只有一架,承载量有限,所以整个运输过程需要持续相当一段时间。
石兰可以趁这个机会扮作运送物资的力夫混上船,然后在一定的时间内打探船上的情况,最后及时赶回来再混入力夫中下船。
第一千八百六十三章 敲定救人计划
这个方案的优缺点都很明显。
优点是,只要做好准备,石兰就可以借此多次悄悄潜入船上打探情况,直到探明所有需要的情报后再真正行动。
而缺点则是拉长了整个行动的时间,中途暴露的风险的大大增加。
石兰在纠结该怎么做。
如果时间充裕,她其实更倾向于慢慢打探情况,做足准备再动手,这样成功率更高。
可现在时不我待,一味耽搁下去,就怕情报没探明,船要先跑了。
直接登船行动,快刀斩乱麻似乎也不是一个坏选择。
她在这边纠结的时候,城门口,天明和少羽已经进入了城内。
到了城门口,两人发现竟然有士兵值守检查——当然,平时也有守门士兵,不过一般不问事,就站个队。
少羽是明码标价的悬赏重犯,画像还贴在城内的各个告示板上呢。
虽然那画儿不算太像,也还是有一定暴露的风险。
再加上两人身高体型和成人迥异,算是比较好认的。
所以两人是翻城墙翻进来的。
桑海的城墙算是比较高的,但也就四丈多不到五丈,对普通人来说是难以逾越的天堑,对已经脱胎换骨的天明少羽而言最多算是个大坎。
两人找到城墙和山体相接的地方,很轻松就借力越过去了。
小心的混入街道人群后,两人压着声音交流。
“怎么城门突然开始戒严了?”天明疑惑的嘀咕了一句。
“估计是因为嬴政快到了吧。”少羽一边观察着街上的情况,一边随口回道。
“嗯……”天明一想也是,不由吐槽了一句,“所以他到底什么时候到?”
“应该没几天了吧。”少羽依旧漫不经心的回答着,“我看范师傅他们都挺紧张的。”
“我感觉很多天前他就快到桑海了,所有人都在说这件事。”天明接着吐槽道。
看街上情况一切正常,少羽基本确定桑海现在还算平静,心中稍定,笑呵呵的回应天明道:
“嬴政可是皇帝,他的一举一动当然牵动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班大师他们为了青龙计划如此大动干戈,就是冲着他去的,当然要时刻关注。”
天明摇了摇头,对此不作更多评价。
他的观点和盖聂类似,并不太认可班大师他们死盯着嬴政的操作。
不过他同样没有劝阻班大师他们的想法。
“城里的局势恐怕会越来越紧张,以后来大概会更加麻烦。”天明环顾着周围热闹的人群,有些感慨的说道。
“再麻烦,也总有办法。”少羽并不纠结这个问题。
以前的他们都有办法进来,现在的他们更不会被阻拦住。
天明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并不真正担心,笑嘻嘻的回道,“走吧,去港口那边,运气好石兰说不定正在那边。”
提及石兰这个话题,少羽立刻兴奋起来,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走走!”
天明也不墨迹,两人并行,穿过人群,朝着桑海港口而去。
………………
港口外,正在观察力夫运输物资的石兰眉头突然一皱,手掌掠过腰间,手里瞬间多出一把短刀,回身反手一扫。
天明利落的后撤一步,恰好躲开石兰的攻击,不过人还是吓了一跳:
“我去!”
“石兰,咱们才几天没见,你下手这么狠呢!”
看清来人是天明少羽,石兰略有些尴尬,赶紧收起自己的武器,脸颊上不由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
“天明,你没事吧?”
“我没事。”天明随意的摆了摆手,“就是你这反应太大了。”
“你们出现的太突然了。”石兰脸颊晕红退去,轻声为自己辩解道。
在有关石兰的事情上,少羽一向是不帮亲也不帮理,只帮石兰。
他立刻把责任全推到了天明头上,“还不是你小子非要神出鬼没刻意吓吓石兰,活该挨这一刀。”
“哼!”天明瞥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冷哼一声对他的说法不置一词。
对于少羽有异性没人性的操作,天明已经习惯了,他都懒得抨击对方。
“石兰,你最近都在盯着蜃楼吗?”天明直接转移话题,向石兰问道。
石兰点了点头,“没错。”
少羽跟着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石兰抬手比划了一下,示意天明两人看向港口:
“你们来的正好,现在正是力夫向船上运送生活物资的时候。”
天明和少羽一左一右跟在石兰身旁,看着码头上人来人往的景象。
少羽立刻有了想法,“这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跟着他们应该很轻松能混上去。”
石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现在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天明不解的问道。
石兰向二人陈述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利用这段时间打探蜃楼上的情况,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少羽听完,明显比较中意徐徐图之的选项。
主要是上次墨家的行动失败,已经说明了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冒然行动,只会导致失败。
嬴政即将驾临桑海,无论是从时间上考虑,还是从帝国的反应考虑,他们都只有一次行动的机会,肯定还是做足准备为好。
至于说收集情报的过程中暴露的风险……只能说行动的时候尽量小心。
世间安得双全法,永远不能指望一个计划可以做到十全十美。
天明没说话,但是少羽说话的时候他点了点头,显然也更支持徐徐图之。
石兰见状说道,“我担心时间来不及,嬴政要来了,蜃楼也快出航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花些时间收集情报,推迟真正营救行动的时间倒只是小问题,可是还有嬴政这个不稳定因素。
很难说他的到来会给蜃楼带来什么变化。
如果时间耽搁了,情报还没收集到,蜃楼上的情况又因为嬴政的到来而发生剧变,他们的麻烦就大了。
这才是石兰真正顾虑的问题。
天明点了点头,理解了石兰的顾虑,不过他觉得大可不必如此杞人忧天:
“我觉得没必要担心这么多,也不必着急行动。”
“就一步一步来,先打探情报,不管收获如何,等嬴政来了以后找个机会咱们一起上船救人。”
“可如果等到嬴政……”石兰显然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疑虑。
少羽却直接打断了她,“放心好了,石兰。”
“嬴政到桑海后的第一时间恐怕顾不上蜃楼,正是我们行动的好时机。”
石兰闻言眉头一皱,很是不解,“为什么?”
天明得意一笑,接过话茬解释道,“嘿嘿,我们墨家接下来有大行动,不管成不成,帝国那边的注意力都会被吸引住,正是合适的机会。”
天明一点不在乎墨家给石兰做嫁衣——青龙计划横竖都是要执行的,这个机会总会存在,不用白不用。
听到这个消息,石兰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她当然明白这个情报的分量。
如此一来,她之前的顾虑基本可以忽略不计了。
性格保守谨慎的石兰没有追问墨家的大行动是怎么一回事,
“天明,少羽,谢谢你们!”她语气难得有些激动的向二人道谢。
少羽哈哈笑着挠头回道,“石兰你太客气了,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
天明也大咧咧的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咱们之间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接着他又感慨道,“可惜人手不够,我和少羽得先顾着班老头他们的计划,否则的话同一时间行动,蜃楼上的人说不定都会被吸引走,咱们能如入无人之境呢。”
“抽不开身,只能错开时间行动,估计就没那么好的效果了。”
石兰闻言眼神微微闪动,犹豫着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由我一个人上船,双方同时行动。”
“不行!”少羽想也不想的否决了这个提议。
天明所说的也只是猜想。
实际上,蜃楼上的阴阳家高手未必会因为嬴政车队出事就出动。
哪怕出动,也不可能全员离开,船上依然很危险。
石兰一个人登船救人,太危险了。
天明紧跟着附和道,“确实不行,太冒险了,还是我们三个一起行动为好。”
“可……”石兰还是想自己一个人行动。
这一方面是因为天明刚才的分析,另一方面也是她确实不想拖累天明少羽,不然她也不会一直独自行动,完全不联系天明二人。
少羽万事都愿意顺着石兰,但事关石兰的安全,他却是寸步不肯退的,直接打断对方:
“没什么好可是的,咱们三个不管什么时候,都该同进退!”
虽然少羽这么说,不过如果有得选,他其实更想和天明两个人去——他不想石兰涉险。
石兰独自去危险,跟着他们俩一起也有危险,最安全的方案还是不去。
天明也跟着说道,“你一个人肯定不行,万一你哥哥失去行动能力了,你一个人带着他怎么脱身?”
“况且我和少羽也有自己的目的,我们也有人要救。”
“不和你一起行动,我们也得找机会登船救人。”
天明的劝说显然更有说服力,石兰当即被说服,点了点头不再坚持,“我明白了……”
天明闻言咧嘴笑了笑,目光重新放到港口内来来往往的民夫力工上:
“至于打探消息的事……咱们轮流来吧,同一个人每天出现容易引起注意。”
这些运送物资的力工人选并不是固定的,每天都是从服役的民夫中随意抽调一批,理论上同一个人不会总是被选中。
少羽摸着下巴,提议道,“是不是也一起行动?或许更保险一点。”
“我觉得没必要,单纯打探情报,人多了目标太大,暴露的风险会上升。”天明想了一下,还是否定了少羽的提议。
如果一起行动,不论上船后三人是继续待在一起,还是分头行动,都会使暴露的风险暴增几倍。
当然,风险并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们俩未必有时间。
“别忘了,咱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石兰也许天天都能行动,咱们俩之后可能就没那么多空闲时间了。”
无论接下来班大师他们是否允许天明和少羽参与到青龙计划中,他们俩都不会太清闲——班大师允许,他们会忙起来,班大师不允许,他们会更忙,忙着想办法硬挤进行动里去。
“这倒也是。”少羽咂摸了下嘴,不得不承认天明说的没错。
但他还是有顾虑,“可一个人行动,如果暴露恐怕不好脱身。”
“所以,打探消息的行动要保持绝对的谨慎。”天明一摊手,很无奈的回道,“严格注意时间,不能错过撤离的合适时间,也不能深入不便脱身的危险地带,尽量在安全区域内活动。”
“这还怎么收集情报?”少羽听完苦笑着问了一句。
天明无能为力的耸了耸肩,“不暴露和保证自身安全最重要,情报……还是量力而为吧。”
“只要不暴露,无论如何我们都还有机会。”
少羽想了想,天明说的确实在理,他没有继续反驳,而是看向石兰:
“石兰,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都行。”石兰没有提出任何意见或建议。
对她来说,只有把天明少羽牵扯进来和不牵扯进来的区别。
既然天明和少羽注定要介入,那她确实是怎样都无所谓了。
“那就这样!”天明直接一锤定音,彻底把方案定下来。
少羽石兰都没有异议。
天明接着安排道,“事不宜迟,下午咱们好好筹划一下,准备好合适的身份,还有伪装的方法也得搞定,明天就正式开始。”
“顶替用的假身份,我回去问问范师傅有没有靠谱的门路。”少羽主动接下了其中一项任务。
搬运物资的力工都是服役的民夫,如何调配都是桑海官府说了算。
他们仨想要悄无声息的混进去,还是需要找一些官方的门路。
齐鲁地区的朝廷官员基本没几个忠心于皇帝的,普遍和反秦势力有勾结。
桑海地区虽然因为蜃楼的缘故,被中央朝廷额外关注着,官员也还是不怎么老实。
项氏一族和他们就有些联系,能说的上话。
“嗯,那伪装的事……”天明点了点头,说起第二个关键任务,“我去找盗跖问问?他说自己是天下第一神偷,应该很擅长这种事吧?”
“这我不清楚。”少羽一摊手回道,“不过以前没听说过盗王之王擅长易容换装。”
第一千八百六十四章 大计划与小计划
“我来吧。”石兰开口揽了下这个活儿,“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搬运物资的力工不会遭到单独的检查,我们也不需要太过精细的伪装。”
“不过……”石兰看向天明,“就是天明的个子有些麻烦。”
少羽身体发育的比较壮实,个头比之成年人有差距,但不大,伪装一下矮个子没问题。
石兰是女孩子,发育的本就早,她还属于发育的格外好的一类,身高比少羽一点不差,同样没问题。
惟独天明,他最近长得很快,可再快也不可能噌的一声就窜高,属于怎么伪装看着都不像成人……除非垫高。
天明倒是不怎么在意被人说矮,因为他只是年龄还没到,等过几年个子肯定不矮。
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确实很难办。
“这……怎么办?”他苦着脸看向两个小伙伴,无奈的问道。
少羽闻言咧嘴一乐,故意调侃他,“要不你踩节高跷?”
天明的身高至少要补上三寸左右才合适,这可不是靠单纯的垫能垫起来的。
“踩高跷?”天明脸一黑,没好气的呛回去,“那我还怎么行动!”
虽然摸上船后就可以暂时卸去高跷,但他们是要伪装成力工上船,是得搬东西的。
天明自衬以他现在的身手,踩着高跷强行搬运物资倒也能做到,但想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不对劲就几乎不可能了。
少羽也知道这个方案肯定不靠谱,可是……该怎么办呢?
“不踩高跷,那就制作一个厚达三寸的鞋底子?”他提出了一种理论上最容易被人想到的方案。
天明忍不住龇了龇牙,挠着头嘀咕道,“硬垫高的话……勉强也行,我到时候小心一点应该能让人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鞋子太过显眼也不行啊!”
此时刚刚入秋不久,天气开始转凉,但还算不上多凉快。
那些力工干的又是力气活,因此穿的大都是短打的衣衫,四肢基本都是裸露着的。
天明他们需要伪装,倒不必也穿的那么清凉,可若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自己裹的密不透风显然也不行。
鞋底子太厚,容易让人一眼看出来。
少羽一想也是,怎么都不好遮掩,索性一摆手道,“那这事干脆就我和石兰来,你就别掺和了。”
“正好,你多盯着点班大师他们,免得咱们被甩开了。”
“嘁……”天明很不爽的磨了磨牙,却也确实没什么办法,只能看向石兰,“石兰,你有什么办法吗?”
“这……”石兰想了一下,以他们在易容伪装这件事上的能耐,确实没什么解决办法。
无论怎么给天明增高,都会在外观上产生显眼的破绽,进而让人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这世上有那么多易容高手,传说中的墨玉麒麟更是可以千变万化,说明此道高手肯定有独门秘法变换身高。
他们要是能学会个中诀窍,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所以问题来了,他们有认识哪个易容高手吗?
石兰想了一下,友军阵营里貌似……一个都没有!
这怎么擅长易容的都是敌军呢!?
石兰算了一圈,发现自己的办法也行不通,只能对天明说道:
“或许……你可以向墨家的前辈求助。”
墨家虽然不擅长易容术,但墨家擅长机关术啊。
这二者虽说相似点不多,但都算是奇技淫巧,墨家说不定有什么好办法。
天明一听翻了下白眼。
他倒是不觉得班大师他们一定没办法,毕竟墨家和公输家的机关术很多时候都能超越"机关"这两个字能覆盖的范畴。
他的非攻都有个大轮子形态,说不定班大师能给他提供什么增高的办法。
问题是这事不能和班大师他们说啊!
“班老头他们至今还是严禁我上蜃楼,这事得瞒着他们做。”他朝石兰解释了一句。
“那……”石兰闻言又想劝天明他们不要跟着自己冒险。
她一张嘴,少羽就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插话打断了她:
“你小子鬼点子那么多,想个办法别让班大师他们猜到你想干什么就是了。”
他们被禁止登上蜃楼的事,项梁那边也知道,少羽揽活儿的时候却一点也不忌讳。
因为他不需要把自己想干什么全盘托出,只需要跟范师傅说自己想了解一下项氏一族在桑海城内的关系网,就能得到想要的信息。
他自己私下再去跟人家联络,就能略过项梁他们。
少羽已经在逐渐接手项氏一族方方面面的权力,范增等人并不会觉得奇怪。
相较之下,天明想瞒着班大师达成目的就要麻烦的多,但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毕竟天明要的是无痕增高,而这件事并不能和潜入蜃楼直接扯上关系。
“嗯……”天明抿着嘴考虑了一下,觉得确实不能直接放弃这个方案,便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我回去想想办法。”
“你们俩先来,我尽快搞定。”
见到天明少羽一人一句商量好了,石兰也只能把原本要说的话咽回去,改口道,“天明你尽力而为就好,实在不行就算了。”
“放心,对付班老头我最有办法了。”天明心不在焉的摆手回道。
“走吧,该去做准备了,时间还挺紧张的。”少羽招招手,示意两人离开这里。
然后三人便分作三路,石兰去准备伪装用的东西,少羽回项氏一族的据点打探情报,天明则返回墨家据点想办法忽悠班大师。
也幸亏班大师现在已经过了最忙碌的阶段,否则的话,任天明怎么忽悠估计都顾不上理会。
………………
三人离开桑海港口的时候,港口旁的一处酒楼高层,古寻坐在窗边,目光正看向三人躲藏的隐蔽角落。
等三人彻底离开,古寻的注意力转回到桌上的美食。
他每天最开心的时间,就是吃饭和睡觉的时候。
因为这两个时间段是最放松也最轻松的时候。
等再过几年,他把纷纷扰扰的俗事尽数处理干净,就可一天到晚都轻松了。
可惜现在还轻松不得,只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章邯坐在古寻一侧,对桌上的美食兴趣不大,他更关心那三个鬼鬼祟祟的毛头小子。
“大人,他们三个……”
“派人看着点,但不要干预他们的任何行为。”古寻美滋滋的饮了口酒,然后轻飘飘的吩咐了一句。
“只是看着吗?”章邯闻言忍不住再三确认。
之前古寻还跟他说这段时间蜃楼绝不能再出问题,但这时候又说要放纵天明几人……
这是在表达天明几人完全闹不出乱子的意思吗?
章邯猜不透,也不太想光凭猜测,索性直接追问了一句。
古寻并不在意章邯的"多话",边吃边回道,“没错,只是看着,什么都不要做,除非他们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那种情况,而不是单纯的遭遇危险。”
章邯犹豫了一下后,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下差事。
天明三人的身份都很特殊,尤其是天明本人,更是皇帝陛下亲自明令要活捉的目标,且同时受到了流沙和阴阳家的重点关注。
再加上三人此前就登上过蜃楼,并深入潜伏了很多天。
这样一批危险分子,哪怕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坏事的样子,章邯也决不可能放任他们再接近蜃楼。
可是古寻既然发话了,他也只能服从,最多安排人加紧挖掘三人身上可能隐藏的秘密——不过这一项任务很难出成果。
天明三人的相关情报他早就查了个底儿掉,后续的调查也一直在进行。
章邯早就看出这孩子有问题,但要让他说出有什么问题,却始终是无话可说。
他并不认为现在就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过在眼下这个关口,章邯虽然不敢对古寻的命令有任何异议,但还是可以旁敲侧击的询问一下。
“大人,我们不做处理的话,阴阳家那边如果闹出了动静,该如何应对?”
“阴阳家不会闹出任何动静。”古寻毫不犹豫的给了一个让章邯错愕不已的回答。
按照这个说法,代表阴阳家对天明三人的行动会有两种反应——没有反应,以及不做反应。
其一,是完全发现不了三人的小动作。
没发现,那就等于不存在,不存在的事自然不会有任何反应。
其二,是阴阳家会发现异常,但不会做任何处理,或者说不会做任何明面上的处理。
不做处理,说明他们在默许,默许的事自然不需要做反应。
如果是第一种可能……好吧,在章邯看来第一种可能基本不存在。
他承认在蜃楼了摸爬滚打了一遭的天明三人都有了质的变化,但毕竟时间太短,来不及彻底成长蜕变,做事还很稚嫩。
虽然不知道他们打算做什么,怎么做,但他们不出问题的可能几乎为零。
而且就算他们的计划一切顺利,完全瞒过阴阳家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如果他们真能做到让阴阳家一无所知,章邯只能想到一种可能——古寻亲自出手替他们遮掩。
如果真是这种情况,就代表古寻不仅在放纵天明等人的行动,而且还有意暗中推动一切。
这背后又蕴藏着多少秘密,章邯……看不透,也不太敢看。
而要是第二种可能——这也是章邯觉得概率更大的一种可能,就代表天明等人的行为是符合阴阳家的利益的。
至少符合此时蜃楼之上的阴阳家高层利益。
并且这一点,古寻和阴阳家之间达成了无言的默契。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背后隐藏的秘密,也很值得玩味啊。
古寻看章邯这副胡思乱想的模样,还是开口提点了他几句:
“以你的身份,以及所承担的责任,凡事确实都需要多想一些。”
“但你也清楚,你这个职业是不该有太多好奇心的。”
“至于好奇心与思虑周全之间的界限该如何把握,你当了这么多年影密卫的统领,应该也有自己的心得。”
听到这些话,章邯脸色一紧,急忙站起身,躬身行礼请罪:
“是末将逾越了,请大人降罪!”
古寻抬手一按,皱着眉头沉声命令道,“吃饭的时候就该有个吃饭的样子,坐下!”
章邯不敢违逆,赶紧又乖乖坐下。
古寻接着又说道,“我最后再跟你强调一遍——蜃楼出航之前,什么都不要多想,也什么都不要多做,按照我的命令本本分分完成你的职责,就够了!”
“那艘船上的事,不该你操心,也不需要你操心。”
“我不会害你,皇帝也不会害你,只要你自己不害了你自己,你就不会有事。”
“听懂了吗?”
章邯连连点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古寻这次把话说的再透彻不过了,章邯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一直走错了路。
因为过分在意古寻和皇帝之间可能存在的权力倾轧,他这段时间对各方的信息都太过好奇了。
他总在担心被某些事牵连,被卷进帝国高层的权力倾轧之中,因此什么都想弄个清楚。
可是对他这种人来说,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什么都打听更是犯了大忌讳。
弄清楚什么是自己该知道的,什么是自己不该知道的,是他最关键的生存准则之一。
现在,他已经严重违背了这一准则。
按照他以前的行为准则,蜃楼的事他根本不会多过问一句,巴不得自己躲得远远的。
古寻要做什么,皇帝要做什么,阴阳家要做什么,都不是他该过问的。
他只需要追查反秦势力在策划什么阴谋这一件事。
除此之外,他唯一能多问两句的,也就只有关于青龙计划是否要呈报给皇帝这件事了。
这是他职责所在,只要皇帝和古寻不想针对他,怎么做都不会有错。
操心其他事,就属于自己给自己往秤上加码,不仅会给他的敌人对付他的把柄,如果加码加的太多了,皇帝和古寻也会不得不对处置他。
好在古寻的提醒终于还是让他及时醒悟,没有真正让自己陷进无法脱身的泥淖之中。
古寻见他脑子终于正常了,也安下心来。
他和章邯认识这么多年了,当然不愿意看到章邯因为脑子突然瓦特而把自己坑死。
虽说真坑死的几率不大,但要是一直不开窍,多少也得吃个大亏。
多一事终究不如少一事,能太平一点总归是好事。
第一千八百六十五章 父女夜谈
是日夜。
古寻一个人坐在位于将军府内的居所院落内,天上飘着稀薄的云彩,月光被遮住大半,星星显得格外亮堂。
当然,无论是星星还是月亮,都不足以为人提供足够的照明。
院中摆放着几盏台座石灯,此时都已经点亮,几簇火光将院子染成了昏黄色。
古寻手里拿着一卷竹简,正在阅读。
对于常人而言,这种程度的灯光并不足以供给阅读需要,长时间在如此昏暗的环境读书只怕要把眼睛看瞎。
好在古寻并不存在这种顾虑,哪怕漆黑一片也不影响他的视线。
这时候,院子角落处的阴影突然出现了一缕波动。
古寻手捧着竹简,头也不抬的说道,“过来坐吧。”
一道人影从阴影中浮现,穿着一身素色布衣,披着厚厚的斗篷罩衣,看着彷佛一个病弱美人。
看衣饰,她是农家侠魁田言,但脸已经恢复成了阿言的本来面目。
此时应该用她的真名称呼——古言。
或者也可以用另一个称呼——老父亲不那么贴心的大棉袄。
大棉……不是,是阿言,缓步走到古寻身边,先欠身一礼问了句好:
“父亲。”
古寻没说话,只是抬手随意的比划了一下,示意她坐下说话。
阿言规矩的落座,姿态优雅得体,不负国师府大小姐的大家闺秀身份。
不过她最近做的任何事就和大家闺秀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坐下后,阿言瞥了一眼自己老爹手里的竹简。
据她所知,她老爹从来不喜欢看竹简,都是看纸质书籍。
现在却拿着一卷竹简看,不知是否有特殊之处。
借助昏黄的火光,阿言看见了竹简背侧刻着的两个字——苍龙!
这两个字使得阿言心头掠过万千思绪,但面上毫无起伏变化。
古寻看着书,闲聊家常一般问道:
“去见你母亲了吗?”
“见过了。”阿言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娘她已经离开桑海了。”
“嗯?”古寻愣了一下。
惊鲵的行踪,章邯并不能随时监控到,古寻也没有一天到晚盯着自己媳妇的癖好。
阿言要是不跟他说,这事一时半会他估计还真不知道。
“她去哪儿了?”古寻随口问道,不指望一定会得到回答。
他最近"众叛亲离",惊鲵未必愿意把行踪泄露给自己。
阿言却痛快的给出了答案,“回咸阳去了。”
古寻眉头一皱,目光从竹简上移到阿言脸上:
“你娘……是回去找紫女她们吧?”
阿言摇了摇头,“娘的目的我不清楚,恐怕要父亲您亲自去问她了。”
古寻翻了下眼,视线回到竹简上,嘴上说道,“你这是在嘲讽你老爹我啊!”
阿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嘴上却为自己辩解,“女儿不敢。”
“你还有不敢的事吗?”古寻淡淡的回道,“你,你娘,你焱姨,还有你妹妹,你们这段时间一直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人。”
听着老父亲抱怨的话,阿言嘴角的笑意在不经意间逐渐扩大。
“父亲,请您相信娘她们绝不会对您不利的。”
古寻轻叹一声,“我当然知道她们不会对我不利,可谁知道她们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对她们自己,对你,对你妹妹不利呢?”
“我倒宁愿她们纯粹冲着我来,至少我什么都扛得住。”
阿言只能再为自己的母亲开脱,“娘一定有她们的理由,不得不这么做。”
“看来你知道点什么了。”听到阿言这么说,古寻立刻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阿言只能笑而不语,不否认,也不肯定。
“她们也许有这么做的理由,但我也有阻止她们的理由。”古寻没有追问,看着竹简平静的回应了阿言上一句话。
阿言微微垂下头,依旧没有接古寻的话。
确实,谁都有自己的理由,所以她这个当女儿的夹在中间也只能两头不得罪。
她不会向古寻透露任何自己母亲的消息,也不会向自己母亲出卖自己老爹。
古寻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女儿夹在中间为难,没有真的和她计较的意思,摆了摆手:
“不说我们的事了,反正和你们这些晚辈无关。”
“说说你自己的事吧,农家到手了,打算怎么用?”
阿言乖巧的反问道,“父亲希望我怎么用?”
“我希望你不用!”古寻没好气的回道,“按照我的意思,你应该待在国师府当你的大小姐。”
阿言轻笑着,对老爹的气愤并不担心,自顾自的解释道,“农家很重要,决不能让它落入罗网的掌控之中。”
“没有你捣乱,农家也落不到罗网的手里。”古寻一心二用,看着书,也没忘了回应女儿。
“对诸子百家来说,农家只要不落入罗网手里就足够了,但对流沙来说,农家必须掌握在自己手中。”阿言继续为自己辩驳。
古寻闻言不由笑出了声,玩味的回道:
“你爹我现在也算正值壮年,这流沙首领的位置你就是再惦记,也得等上几年,现在还不是你操这么多闲心的时候。”
被老爹如此调侃,以阿言清冷的性子也不由有些羞赧,脸颊上飘起了红晕。
她倒没有解释说自己不是想篡位——老爹明显在开她玩笑,太认真就没意思了——只是继续为自己对农家的所作所为辩驳:
“父亲,农家有十万弟子,是除帝国外最大的势力。”
“如此庞大的群体,只要流沙能将其纳入掌控之中,就有了……”
古寻打断了阿言的话,“我明白你的想法,也清楚你的担心。”
阿言之所以一心掌控农家,为的就是他们的十万弟子——当然,任何盯上农家的人都是冲着这个去的。
除了人,农家很难说还有什么其他价值。
在阿言看来,皇帝不会一直容忍流沙的存在——最近自己老爹和皇帝的关系也确实变得越发紧张起来。
罗网可以存在,因为罗网是帝国的利刃……至少皇帝,乃至天下人都认为它是帝国的利刃,尽管罗网自己未必这么想。
但流沙是古寻的私兵,不归帝国调遣,也不受皇帝掌控。
这样一股强大却脱离控制的势力,任谁也不觉得皇帝能一直容忍。
而看似强大的流沙,面对帝国绝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这是阿言的看法。
很多时候,人多并没有什么意义,想成事就得依靠少数人的能力与努力。
但有些时候,人少就是不行。
流沙显然不缺乏希少的精英,但缺乏足够多的普通人。
有了农家的十万弟子,流沙就能补足最严重的短板,真正成为一个帝国也很难随意动摇的庞然大物。
当然,这必然会引起皇帝更深的猜忌与防备,也必然会招致皇帝更为决绝狠辣的打击。
但这个过程也必然会被拉长。
阿言不指望靠着农家就能对抗帝国,她只是想借此拖延时间。
时间,足以解决横亘在流沙之上最大的问题——嬴政!
有一点,阿言是和自己老爹的想法高度一致的——皇帝的长生梦注定只是个梦,也只能是个梦。
虽然她并不清楚嬴政的身体状况,但她还是靠着流沙收集到的各方情报,以及自己老爹的只言片语,以及嬴政近年来的种种行为做出了判断。
这位帝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不仅不能长生不老,而且很可能大限将至了。
嬴政活着,十万农家弟子可以作为流沙的保命符拖延时间,等嬴政死了,这十万弟子可就不止能保命了。
在她把目标放到农家身上后,古寻就基本明白自己这个大闺女在想什么,要做什么了。
古寻没有指责她做错了的想法,也没有阻止她对农家下手。
阿言做出上述的判断,并由此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因为她不够了解流沙,也完全不知道古寻的计划。
这个责任是古寻的,是古寻没有告诉自己的女儿一切。
但他不责备阿言,却也没理由一味纵容她:
“现在的流沙首领是我,我自然会对整个流沙组织,对其中的所有人负责,如何保全流沙,也是我的责任。”
“阿言,有些事还不需要你们这些晚辈来承担。”
古寻在委婉的劝说阿言收手。
若是之前,古寻可能不会说这些话。
阿言想闹腾就闹去,古寻一般不会阻止亲人的合理行为——虽然阿言的所作所为未必足够合理。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希望捣乱的人尽量少一些。
尽管阿言的所作所为未必是在捣乱,也未必会导致对他不利的后果,可他还是希望一切能按照既定计划来。
一辈子都不讲究的古寻,难得的希望一切都能循规蹈矩的发展。
面对古寻的劝说,阿言沉默片刻后回道,“可我担心您感情用事,会害了自己。”
“我怎么就感情用事了?”古寻笑着反问了一句。
阿言也笑着回道,“您一直这样,不然……当年您也不会救下我和娘。”
哪怕是做善事,古寻当年在雨中救下惊鲵并帮她产下阿言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之后的一切,就是额外的一时恻隐,感情用事了。
“啊……”听到这话,古寻盯着竹简的目光恍惚了一下,旋即恢复焦点,淡笑着回道,“那你就更不该瞎操心,我感情用事可是在救人。”
“父亲!”阿言的语气突然加重,诚恳的对古寻说道,“我不想一直待在国师府,我想帮您。”
晓之以理看起来行不通了,阿言立刻该换动之以情。
后者对付古寻显然更有效,不过她更喜欢用前者来说服人。
这一招果然更有效,古寻听了当即神色一滞,陷入了犹豫。
从他的本心出发,他不想干预阿言的所作所为。
对于自己一大一小两个女儿,古寻更心疼的一直是大女儿,因为大女儿从小体弱,即使他用尽办法让她过的像个正常人,也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现在孩子大了,也终于治愈了先天体虚的毛病,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他实在不想,也不好阻止。
犹豫一番过后,古寻暂且按下书简,沉声说道,“在我原本的设想里,农家只是个一次性的工具。”
“十万弟子,看起来很诱人,用起来却很麻烦,当作一个引子来达成目的就够了,至于彻底收编……太麻烦,也没有必要。”
阿言闻言并不意外,直言问道,“父亲您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
古寻没回答,反问一句,“你又想用农家做什么?”
阿言没回答,但也得到了自己问题的答案。
有着十万弟子的农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最大的用处只有一个——造反!
聚众十万,还天天高喊"将相王侯,宁有种乎"的口号,农家简直就是为造反而生的。
哪怕人家没那个意思,也不妨碍别人往这个方向上想,并且把农家往这个方向上推。
即使是作为帝国利刃的罗网针对农家种种布局,同样也没憋什么好屁,更不要说别人了。
阿言是要用他们来反抗帝国,说直白点就是造反。
而她老爹的目的,也是让农家造反。
只不过阿言要的是率领农家造反,而她爹要的只是农家造反,揭开新格局的大幕。
这有些出乎阿言的意料,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老爹太过感情用事,对皇帝也太过退让隐忍。
没想到他早就策划着造反的事了。
沉默了很久,阿言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苦笑着说道,“看来,是我误会父亲您了。”
“这一次,您没有过分感情用事。”
古寻拾起书简,抬手一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阿言愣了一下,“您……没意见?”
“你要做的事,和我想做的也不冲突,我能有什么意见?”古寻抿嘴一笑,轻描淡写的回道。
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赶,也不差多一个阿言了。
古寻知道,阿言做这些一是为了帮他,二也是因为她自己。
阿言自幼聪慧,完全可以成为一名为流沙出谋划策的重要智囊角色。
但她并不满足于单纯作为一个智囊,反而有心自己闯出一番事业,成为一名领导者。
这是她的人生追求,也是她作为古寻的女儿,想要成为古寻继承人的必备条件——当然,这只是她自己的想法。
古寻……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阿言还想说些什么,古寻却抬手打断了她:
“去吧,不必多想,按你自己的想法继续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