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单手挑盖聂
然而留给三人反应的时间终究太短了，少羽在慌促之间临时捞起天明的动作有了些许偏差，没能抓牢他的衣服。
天明呢也没想到少羽他们突然上房的操作，下意识的挣扎了几下。
然后，他就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
少羽手一松，天明径直朝他们五感弱于常人，但不是没有五感。
天明摔下去的动静肯定会惊动他们，然后就等于是捅了马蜂窝了。
情急之下，少羽伸手用力一薅，也不管抓住的是什么位置了。
天明运气也不错，还真让少羽给扽住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少羽抓住的是天明的围脖，等同于把他给吊起来了。
在所有自杀手段里，上吊无疑算是速度比较快的，天明起反应也很快，马上就翻白眼了。
眼瞅着人要吊死，少羽也不敢救他，因为现在阴阳傀儡还是没走远，只能先苦一苦天明了。
好在这也不完全是坏事。
阴阳傀儡对气息很敏感，所以现在少羽他们都要屏气凝神以免被发现，天明现在凝不凝神不好说，但气绝对闭得够严实。
至少能确保不被发现。
几个呼吸过去，阴阳傀儡逐渐走远，但他们却听到了身后有些异样的响动——快撑不住的天明开始下意识的奋力挣扎。
阴阳傀儡不会去思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这种问题，察觉到动静，他们第一时间扭头往后看。
空无一物！
得到结果后，两个阴阳傀儡这才继续离开。
在他们身后的拐角另一边，少羽和石兰贴墙躲好，天明则还是被少羽钳制着，以免他发出不必要的响声。
确认阴阳傀儡走远后，天明才算是彻底恢复了自由。
脸色憋得涨红如血的天明赶紧大喘气，同时伴随着剧烈的咳嗽。
好一会儿后，等他差不多缓过来，立刻一脸难受的指着少羽：
“我……我说，这要是再多出……多出几次意外，我估计得先……先死你手里！”
少羽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
“放心，要是被发现了，我肯定赶在敌人之前先一步掐死你！”
石兰这时突然抬手一嘘，提醒道，“小声点，又有动静。”
“嗯？”少羽先是下意识的屏气去听，不过马上反应过来应该先藏好，赶紧拉开旁边的移门，拉着两个小伙伴躲了进去。
躲进去后，三人不约而同的压低呼吸，贴在纤薄的移门上，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入几人耳中：
“有云中君的丹药，星魂大人的伤势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呵呵，你真的以为，凭盖聂那一剑能伤到我？”
两道声音，一男一女。
先一句女音，柔媚夹杂着阴冷，后一句男声，带着明显的少年人的稚嫩感。
天明一听就反应过来了——是那个红衣服的怪女人和那个紫衣服的怪小孩！
少羽和石兰当然也听出了这两道声音是谁，三人赶紧进一步压低呼吸，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这两位可都是不好招惹的狠人。
画面来到星魂这边。
大司命得到了自家护法如此回答后，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盖聂伤不到你，那……那还有谁能伤到你呢？
知道你好面儿爱装逼，但是败给盖聂无论如何也不丢人，哪怕是大残到不能更残的盖聂。
这就是天下第一剑客，堂堂剑圣的含金量！
跟自己人还嘴硬，多少有点大可不必了。
当然，也可能星魂说的是真的，盖聂那一剑并没有真的给他造成那么严重的伤势。
不过……盖聂显然是确定自己已经重创星魂了。
剑圣就算没了内力，也不至于连自己的剑斩没斩到实处都搞不清楚，除非他刻意说谎。
那么问题来了，剑圣和星魂，你愿意信谁？
反正大司命心里还是更愿意相信盖聂的。
当然，星魂的面子她还是要给的。
她强行当自己相信了星魂的话，顺着说下去道：
“那……属下有些不明白。”
你说你没事，没事你倒是把盖聂和墨家的人给办了啊！
星魂解释道，“当时，在场的所有人对我而言都如同蝼蚁，覆手可灭，唯独一人例外——卫庄！”
“他？”大司命有些诧异道，“他要救人？”
“呵！”星魂冷笑一声，回道，“盖聂突然出剑攻我右手之后，已然毫无余力，我只要继续出手，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盖聂只要一死，其余墨家逆党更是不堪一击，可一网打尽。”
“然而就在那时，卫庄身上却杀气骤涨，而且是冲着我来的。”
“可……为什么呢？”大司命还是不解。
全天下都知道，历代鬼谷纵横，从来势不两立。
每一代鬼谷弟子都会打起来，并且他们内斗产生的影响比特么诸侯王打起来都离谱。
这里点名孙膑庞涓，直接把魏武卒给打崩了，给正在走下坡路的魏国狠狠的加了把速。
当然，细究根本原因，肯定还是在于诸侯国之间的兼并征伐本身，而非出于孙膑庞涓这两个当事人的意愿。
不过相较政治，绝大多数人还是对八卦更感兴趣，所以齐魏之战在旁人看来，就是鬼谷纵横之间的恩怨情仇。
也因此，鬼谷得名——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
在这种固有印象的作用下，大司命很难理解，卫庄为什么会选择救盖聂。
这些年你不是一直对盖聂喊打喊杀的吗？
星魂也没能摆脱这种刻板印象，但是他也从自己的理解角度进行了解读：
“岂不闻，唇亡而齿寒？”
“若是让我当着他的面，把盖聂杀死了，那鬼谷的颜面何存？”
“况且，你不要忘了流沙对我们的态度……”
“这样看来，纵横或许会达成合作……”大司命略显感慨的说道，“局面对大人确实十分不利。”
后半句是她硬添得，大司命实际感慨的只有纵横联手——这件事姑且也算是一种奇景了。
星魂闻言却低眉冷笑一声：
“呵！”
“受到外在威胁时，他们或许会被迫抱在一团。”
“但当外部的威胁消失，双方又该是怎样一副场面呢？”
“鬼谷……一纵一横，这就是鬼谷最可笑的地方。”星魂非常猖狂的大放厥词评价道，“招收最具天赋的弟子，却分别培养给他们截然相反的信念……”
“合作终究只能一时，厮杀才是他们鬼谷弟子永恒的主题！”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双手虐纵横
“所以星魂大人选择主动抽身撤退，消减他们所受到的外部压力，从而使他们重新陷入内部的争端？”大司命看着一脸邪魅狂狷外加自鸣得意的星魂，试探着猜测对方的想法。
当星魂的下属也真不容易，还得时时注意着捧臭脚，不能让他装的逼没落到实处。
一到这种时候，大司命就不禁在心里默默感慨还是少司命舒服，啥都不用说，啥都不用想，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走神。
“哼哼，局势诡谲，阴阳互生。”
星魂不无得意的回道，“我退一步，便可占据渔翁之位，反观鹬蚌相争。”
那你倒是别走远，在旁边好好看着，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啊！？
你这一步直接从桑海郊外退到蜃楼上了，还观哪门子的鹬蚌相争啊？
现在鹬蚌是什么样你都不知道，还算哪门子的渔翁啊？
大司命强忍着没把这些腹诽之语说出口，挤出笑容吹捧道：
“星魂大人洞若观火，进退自如，转危为安，令人佩服！”
两眼无神，一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少司命这时都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好姐妹。
姐妹可以啊，能屈能屈啊！
星魂这时却更得意的反问道，“危险？一点也不危险！”
“盖聂虽然伤了我右手，但仍有两成余力可用。”
“故意示弱，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引卫庄出手。”
“只要他轻敌冒进，就必然会被我双手合击的气刃重创！”
来了来了！
单手挑盖聂，双手虐纵横的星魂，至此正式上线。
即使大司命已经很习惯自家这位左护法的说话风格了，此时还是有些绷不住。
别说您那右手是不是真的还有两成功力可用，就算你是完好无损的状态，你双手气刃合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重创实力不下盖聂的卫庄啊！
别说什么人家轻敌冒进，就当你说的是实话，两成功力的气刃合击，又能翻出什么花来？
不过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没有简单。
不管大司命怎么想的，反正明面上必须给自家护法吹捧到位了——已经说了那么多违心话了，不能半途而废啊，不然前面的不白说了？
“星魂大人果然思虑周密，不留丝毫破绽！”
少司命这次就不看大司命了，老老实实的神游天外中。
视线转回到天明等人藏身的小房间。
这小子这会儿可气的够呛。
星魂说什么重创卫庄之类的扯淡内容他不在乎，你爱重创就重创去，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但是‘杀死盖聂易如反掌’这种话天明少侠可就不乐意听了。
我大叔可是堂堂剑圣，你个脸上画的稀奇古怪的毛头小子什么档次，也敢说这种话？
要不是少羽拦着，天明这会儿估计都骂开了。
少羽和天明的想法不同。
他对这些真正的江湖高手认知不足，也对盖聂没有盲目的崇拜。
遭到围剿那晚，和几乎昏迷了大半过程的天明不同，在全程参与并且还遭到了一顿毒打的少羽看来，星魂的实力确实已经很恐怖了，就算不如盖聂卫庄等人，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高手，对付失去内力的盖聂确实应该易如反掌吧？
有心算无心，靠出其不意重创轻敌的卫庄，也不是不可能吧？
所以通篇听下来，他只觉得星魂这个家伙，看起来小小的不起眼，彷佛一个得志便猖狂的少年郎，实际上心思却如此狡诈精明。
少羽这么想也不算错，星魂的脑子是好使的，但前提是他没上头。
他现在闲着没事，分析起来一套一套的，又是盖聂状态不佳，又是卫庄轻敌冒进。
但实际上，当晚恰恰是他本人，两个条件都满足了。
因为轻敌，被盖聂抢攻废掉了一条手臂，战力折损大半，陷入了状态不佳的险境。
想要和纵横这种级别的高手过招，星魂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的双手合击气刃，单手气刃就算飙到八成功力，也和闹着玩没什么区别。
只剩一条手臂完好的星魂，就如同没了内力的盖聂一样，根本无力抗衡卫庄。
卫庄要是铁了心杀他，他能逃走就算运气好——就当他之前说的是真的，还能动用两成功力，也不过是提高一点生还的几率。
只能说，了解的信息不同，得到的结论也就不可避免的有所偏差了。
这时候，走廊上还想说话的星魂突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朝着前方扫视而去。
大司命和少司命也随之停住，前者疑惑的看向星魂，询问道：
“星魂大人……”
星魂抬手制止了大司命的问题，而后手掌一翻，一团浓郁粘稠的幽紫色真气在他掌心间凝聚翻涌，随后陡然炸开，化作漫天的龙游之气，朝着四面八方蜿蜒盘旋而去。
同时，他开口说道：
“那晚最大的，也最意外让我意外的收获，其实是那个叫天明的小鬼。”
“那个小鬼……确实很令人意外。”大司命不禁点头附和道，“他那晚竟然一度压制住了……”
星魂打断了大司命后面的内容，冷笑着点明道，“你真以为月神会被一个毛头小子逼到那种地步？”
“她刻意收着手，摆明了另有心思，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月神要是在场，估计会很无语。
你喜欢吹牛逼就算了，能不能别把别人也带上！
她确实是没出全力，但真的也谈不上有多刻意收着力，实在是那种状态下的天明太过无赖。
你根本没法对他攻击的！
看起来，天明是在用墨家真气对敌，但实际上还有一股异力在保护他。
这导致月神根本无法发动反击，只能被动承受攻击——她的龙游之气靠过去就会被近乎无条件扑灭。
光挨打的情况下，你叫个奥特曼过来，那他也得落在下风！
星魂没有亲自上手去挨这份毒打，他是不了解情况。
同时，因为天明身上有封眠咒印，所以天明的事只要牵扯到月神，他就会下意识的觉得有鬼。
也算情有可原吧。
日常diss月神一句后，星魂继续说道：
“那晚唯一让我觉得失望的，不是放走了盖聂和墨家的人，而是没能擒下那个小鬼。”
“他的身上，一定藏着非常多的有价值的秘密。”
“好在……”星魂的脸上突然露出笑意，一直逡巡不定的目光也终于定格，“我又在这附近感知到了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龙游角力
星魂这句话一说出口，天明等人顿时脸色大变。
自己这是暴露了？
星魂不等他们有所反应，手指弹动，周遭盘旋游弋的龙游之气瞬间暴走，攀附在一扇接着一扇的移门之上。
哐！
哐！哐！哐！
……
以星湖三人为中心，廊道两侧的所有房门全都被一扇扇打开，眨眼间就蔓延到天明等人的藏身处。
看着从门缝中钻进来的幽紫色真气，天明等人不由面露惊容，连连向后躲避退让。
同时，石兰的手也放到了身后的冰魄剑上，随时准备拼命。
被星魂这种高手发现了踪迹，他们是百分百跑不掉的，唯有一搏，看看能不能夺得一线生机。
………………
与此同时，蜃楼最高处，蟾宫之内。
往日总有弟子值守的蟾宫大门，此时却空无一人。
屋内，蓝白长裙的少女站在中央，她的面前，是一脸沉凝的月神。
两人旁边的桌案上，摆着幻音宝盒和铜盒
一般情况下，谁都不允许进入蟾宫之内，靠近这个少女。
只有月神除外，因为她担任着一部分教导这个少女的责任，所以得到了东皇太一的允许。
除此之外，哪怕是星魂，都不能擅自靠近。
不过毕竟身处东海之滨，天高皇帝远，东皇太一管不着，月神又管不住，所以星魂别太过分，也不受这个限制。
月神能进入蟾宫归蟾宫，但今天她的所作所为，明显不对劲。
撤走了外面所有的值守弟子不说，此时她的双手还覆盖在少女的头上，做出怀抱的姿态，掌间隐隐可见幽蓝色的光芒。
少女的双眼紧闭，脸色却并不平静，带着些许挣扎之色。
随着时间推移，少女的挣扎越发浅淡微弱，而她的周身则浮现出淡淡的湛金色光芒。
这光芒，和焱妃的龙游之气非常接近。
渐渐的，淡金色的光芒越发盛放，凝结为了一道道龙游之气，绕着她们两个盘旋飞舞。
看着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月神的脸上却露出了些许失望的神情。
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就在她如此想着的时候，这些龙游之气的金光骤然浓郁了数倍，而且陷入了莫明暴走的状态，隐约有脱离她控制的迹象。
月神有些错愕，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
视线转换到另一边，船上一处偏僻幽静的房间中。
千泷此时正一个人待在屋子里——焱妃今天出去没有带着她。
这当娘的也是够心大，不过也可以理解。
她中午之前肯定回来，千泷只要安静待在屋里，就不可能被发现。
就算被发现了……被发现就被发现呗，谁还敢对古寻的女儿呲牙不成？
不过，千泷此时的状况恐怕还是出乎了焱妃离开前料想过的任何情况。
屋内的情况和蟾宫之中一模一样，呼啸盘旋的龙游之气充斥着整个屋子，耀眼夺目的金光足以让人睁不开眼。
千泷跪坐在近乎无穷无尽的龙游之气中，双眼紧闭，双手不停的变幻着法印，龙游之气顺着门窗的缝隙不断向外渗透。
千泷的嘴唇微微翕动，隐约可听见几声低语呢喃：
“天明，少羽……”
………………
蜃楼底层，幽暗冰冷的樱狱之中。
万年玄冰阵上的女人突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终于……还是让我等到了机会！”
“月神，你果然还是动手了！”
笑了几声后，女人的声音渐渐减弱，语气突然转为疑惑了：
“不对……这股龙游之气的力量怎么会如此强烈？”
“那孩子现在应该还……”
疑惑的思绪在女人脑中转了一圈后，立刻就被她暂且抛开了。
她在这冰冷的囚笼之中再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答案的，反正对她而言算是好事，先不管那么多了。
念头及此，女人双手一翻，晦暗幽冷的樱狱之中霎时间绽放出淡淡的金光，微弱的龙游之气向着上方攀升而去。
………………
视线回转到天明这边。
星魂的龙游之气已经在屋内蔓延开来，那扇虚薄的推门也就要被真气拉开。
这时候，外面的走廊上，突然窜进来了一股湛金色的真气流，气势磅礴浩然，差点直接冲散了星魂的龙游之气。
星魂见状瞳孔一缩，右手一攥，立刻操控自己的龙游之气和这股外来力量较起劲。
一时间，廊道之上紫芒与金光交相辉映，纠缠交错，一片乱相。
天明所处的房间，那扇原本就要被打开的房门，也陷入了双方角力的状态之中。
幽紫色的龙游之气和湛金色的外来真气同时抢夺着门户的控制权。
纤薄的移门在角力之中微微颤抖着，被打开了一道缝隙，却无法继续扩大。
天明等人贴着墙壁，一脸懵逼的看着这幅画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外面，星魂眼见局势僵持，两手一挥，加大了真气输出，蓝紫色的龙游之气瞬间又壮大了几分。
然而这股外来真气似乎是受到了刺激，光芒骤然盛放，气势暴涨，隐隐凝做龙形，令人恍惚之间彷佛听见了龙吟之声。
这番变化，也彻底结束了这场僵持角力。
走廊之上纠缠不休的两种真气尽数崩解溃散，被双方争夺的移门也被崩溃的真气给炸出了一个大洞。
星魂身形微微一颤，两眼先是一瞪，旋即缓缓放松下来。
看着重新恢复平静的走廊，大司命也是一脸的懵逼：
“星魂大人，刚才那是……”
“魂兮龙游！”星魂眯着眼睛，缓缓说出这四个字。
“龙游之气？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龙游之气……”
大司命话没说完，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理论上，这艘船上会使魂兮龙游的可就俩人。
除了星魂，就是月神。
她要继续说下去，就得把锅扣到月神头上了。
且不说她一个长老不好说护法的坏话，问题是这也对不上啊！
月神的龙游之气，在大司命印象里分明是蓝色的，跟刚才那金光灿灿的真气根本对不上号。
星魂的眼中露出了思索之色。
不用大司命说，他也很清楚那根本就不是月神的龙游之气。
月神的龙游之气属月相，阴柔浑厚，绵延不绝，星魂本人的龙游之气属星相，诡谲多变，虚实不定。
而刚才那股龙游之气，澄净无邪，大气磅礴，分明是……日相的龙游之气！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三重共振
日相的龙游之气，通俗点说，就是东君的龙游之气。
而阴阳家现在的东君就是……
思绪至此，星魂立刻想起了蟾宫中的那个女孩。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解。
刚才那股龙游之气如此强大，不知隔着多远的距离和自己角力，尚且不落下风，那个女孩什么时候竟然在魂兮龙游上有如此火候了？
就算她很特殊，但……终究也不过是个伪物替品而已。
这时，星魂突然想起了另一种可能，嘴角泛起玩味的笑意，立刻对着身旁的大少司命说道：
“我们走！”
说完，转身就走。
少司命从无二言，跟着就走。
大司命就很懵，就在眼前小老鼠不抓了吗？
不过星魂走的很果断，她也顾不上多问，只能先跟上去。
几人走出一段距离后，大司命才询问道：
“大人，那几个少年……”
星魂知道她要问什么，直接打断道，“那边，不着急。”
“已经落入网中的猎物，随他如何挣扎也无妨。”
“现在有更有趣的事。”
大司命点点头，不再疑问。
另一边，天明等人还保持着紧贴墙壁的姿态，瞪大眼睛看着破了个大洞的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听到星魂等人的脚步声远去后，才算松了一口气。
………………
蟾宫之内，原本站着的小女孩，此时已经躺在了月神的怀里。
刚才龙游之气莫明暴走，威势近乎无限制的不断攀升，虽然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却给这个少女带来了莫大的压力，随着爆发逸散的龙游之气达到顶峰，她也在高压之下昏迷了过去。
当然，月神对她施展的易魂法也是原因之一——无意识对抗易魂法的过程中消耗了女孩大量的心力。
月神透过轻薄的纱罩看着怀中昏睡的少女，眼眸中满是思索。
刚才龙游之气的异动失控，到底因何而起？
是因为女孩无意识间抵抗易魂法所间接造成的吗？
还是说，另有干扰源？
难不成，是她……
月神清亮的眼眸中渐渐覆盖上了阴翳。
视线来到另一边的千泷，她此时的状况不像蟾宫中的少女那么糟糕，不过煞白的脸色表明她也不怎么好受。
重新睁开双眼的千泷看向窗外，口中呢喃道：
“天明……真的你们吗？”
之前，她只是在如常的修炼龙游之气，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今天的状态特别好，龙游之气运转的异常活跃。
然后，她就莫名其妙的看见了天明几人陷入危险之中的画面。
天明少羽有危险，她当然不能坐视不理，第一反应就是想救人，然后……然后龙游之气就莫明开始暴动。
或者说，是在以一种她不理解的方式去救天明少羽了。
不过这个过程中龙游之气开始以一种她同样不理解的方式不断壮大增强，虽然最后应该是帮到了天明和少羽，不过她本人也遭受了不小的反噬。
对她而言，整个过程突出一个没头没尾，她根本什么都不清楚，甚至她看见的天明少羽遇见危险的画面是真是假她都不知道。
倒是这会儿内息震荡带来的不适感很真实，很明确……
不过千泷也没什么怨言，不管怎么说，万一是真的，自己就不算亏。
她现在其实挺想跑出去找找看天明他们是不是真上船了，可惜焱妃走之前叮嘱过她绝对不要私自离开房间，只能先安分的休息着。
………………
蜃楼上方，青冥高天，白凤凰振翅翱翔于天际。
白凤双手抱在胸前，低头看着下边的蜃楼，脸色很是复杂。
来之前，他还想着蜃楼上能有什么大乱子。
除了他们流沙谁还敢公然打上门跟阴阳家的一众高手掐起来不成？
结果他才过来盯着没一会，就发现蜃楼上还真打起来……
嗯……或许也不是打起来，但是动静实在不小。
那剧烈的真气波动，他在天上都能真切的感受到，而且波动范围非常广，他根本判断不出哪里是中心点，想凑过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行。
就很离谱……
按照他的经验，就算是几名顶尖高手使出全力混战一团，也很难达成这种效果。
所以蜃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阴阳家的人自己打起来了吗？
白凤不理解，但他大受震撼。
震撼之余，倒也没忘了赶紧把消息通报给古寻。
蜃楼毕竟特殊，他在天上盯着没问题，有确切目标的话潜进去看一眼也没问题。
但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目标，下去无头苍蝇般搜一圈就不合适了。
没被发现还好，要是让阴阳家的人发现了，又是一桩麻烦，尤其是现在阴阳家的那群人不知道怎么个状态呢。
万一有什么过激反应就不好了。
还是把烂摊子交给自家上司处理比较好，反正看上去蜃楼还是一片平静祥和，并没有出现必须他行动的乱相。
………………
“呼！”天明长出一口气，整个人直接瘫软靠在少羽的身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咱们现在是不是安全了？”
少羽斜觑他一眼，然后一抖肩膀把他弹到一边，“大概吧。”
一旁的石兰疑惑道，“刚才星魂应该已经发现我们了吧……为什么会直接走了呢？”
“或许……是有什么更重要，更要紧的事情要去处理？”少羽猜测道，“刚才那场景你们也看见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意外，好像有别人干扰了他。”
“不清楚。”被弹开的天明重新站稳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管他为什么呢，咱们赶紧走才是正道。”
说着，他就要朝破了个洞的门走过去，刚迈出一步，似乎是怕星魂突然又窜出来，又停住了，扭头看向房间另一边：
“嘿嘿，这边也有门，还是一模一样的。”
“咱们走这边吧！”
说着，天明走过去把门一把拉开。
明亮的阳光立刻投射进屋中，放眼向外看去，只见一片开阔庭院，地上有石板铺成的道路，路旁是石头围成的水道和小池塘。
而庭院的正中央，是一棵棵枝叶繁茂，花瓣盛放的樱树。
粉色的樱花花瓣在阳光的照射下，于空气中翻飞飘落，折射出点点耀眼夺目的光芒。
看见这一幕美景的天明立刻呆住，陷入了恍惚之中。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樱花
天明的恍惚，并非源自于眼前的景色。
说到底也就是些樱花树，实在没那么大的魔力。
他陷入恍惚的原因是，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
他好像……曾经看见过类似的情景——院落、樱花……还有，一个女人？
随着没来由的熟悉感越发涌上心头，一副虚幻飘渺的画面渐渐浮现在天明的脑中。
一个他莫明感觉很熟悉，却又完全看不行相貌长相衣着打扮的女人，站在樱花树下。
漫天的粉色花瓣飘落，女人抬起一只手，恰到好处的接住一片落花，扭头看向他，似乎说了些什么。
虽然天明听不清，也看不清，但他莫明的觉得女人的情绪很伤感，很哀痛。
而他，也莫名的陷入了低落之中。
这时候，他竟然听清了女人说的其中一句话：
“好美的樱花啊！”
“好美的樱花啊！”天明不自觉地也说出了这句话，同时也做出了伸手接住落花的动作，也恰好接住了一片花瓣。
少羽不知道天明刚才的一番莫名其妙的感觉，只当是好兄弟看景儿看呆了，听到他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后，有些诧异的扭头看向天明：
“呦！你小子可以啊，还认识樱花这种稀有的花木呢！”
被打断的天明回过神来，下意识洋洋得意的回道：
“那当然，你大哥我也是吃过见过的，用一个词来形容叫……叫那个见什么广什么来着？”
“见多识广啊！”少羽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吐槽道，“说你胖你就喘上！”
“话说，你是怎么认识樱花的？还能说道点别的出来吗？”
“啊……这个……这个……”天明卡壳了，嗯嗯啊啊就是说不出话来。
对啊，他为啥会认识这樱花呢？
这玩意一看也和陇西那边的沙子堆不匹配啊，自己是在哪儿见过的呢？
“哼哼，说不出来了？”少羽双手一抱，乐呵呵的说道，“说不出来就让大哥我给你讲解讲解！”
两人插科打诨之际，他们身后，那扇被龙游之气对撞炸个粉粉碎的移门，却开始在不知名的力量作用下，自动修补弥合了起来。
满地的木屑碎渣如同时光倒流一般，一块一块自己拼凑完整，重新补上了门上的大洞，转眼间恢复如初，仿佛从来没有坏过一样。
而这一切，天明三人都毫无察觉，他们还在欣赏樱花。
“这樱花啊，在外界也算久负盛名，却极为珍贵稀罕，常人根本没有机会亲眼目睹这种花木。”
“就我所知的唯一一处大规模栽种樱花的地方，就是嬴政的咸阳宫了。”
“那是只有嬴政才能欣赏的美景，其他人都没有资格。”
少羽这话就属于尬黑，嬴政的花园虽然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但也不至于就给他一人看。
有资格赏花的人就算没有一百，几十个也还是有的——这还不算随行伺候的侍者下人。
少羽说完后，石兰抬手捏住一片落花，语气略带伤感的说道：
“在我的记忆里，樱花，只有蜀山西南方的山谷之中才有生长。”
“只有蜀山那边有？”少羽抱着胳膊点头恍然道，“哦……这样看来，咸阳宫的樱花树应该就是从巴蜀地区抢过去的。”
接着恨声骂道，“嬴政这混蛋还真是霸道，什么都要抢到咸阳去！”
天明这时迫不及待的一脚踩进了院子里，“走吧！”
“你们就打算站在外面看着吗？进来转转吧。”
石兰见状赶紧拉住了他，提醒道，“我印象里，这种花木非常娇贵，只生长在温暖湿润的山区谷底，很难在其他地区存活长大。”
“像少羽说的咸阳宫中的樱花花园，估计都需要大量人手持续不断的精心照料才能维持住。”
“蜃楼上的环境对樱花来说恐怕更糟糕，可是却搭建了如此庞大复杂的一片樱花庭院，实在不正常。”
“还是小心一点好。”
少羽摸着下巴琢磨道，“阴阳家一向擅长幻术，这座蜃楼又结合了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这片美景之下，说不定暗藏着什么陷阱，确实得注意一下。”
天明这时候脑子意外的灵光了一下，嘟囔着反驳道：
“可是蜃楼不是他们自己用的船吗？”
“在自己生活的地方藏上一堆机关陷阱是个什么奇怪的操作嘛……”
“呵！”少羽冷笑一声，反问他道，“小子，你想赌一把吗？”
“呃……那还是算了吧，听你们的。”天明果断认怂。
三人于是决定回头看看情况。
一扭头后，三人都愣住了
怎么多了扇门？
不对，是刚才坏掉的门又好了！
天明揉了揉眼睛，快步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后，扭头向其他两人不可置信的问道：
“嘶……是我记错了吗？这扇门刚才是坏了吧？”
少羽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靠了过去，嘴上回道，“你没记错，门之前确实坏了。”
“那这是？”天明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直接伸手去开门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别！”少羽见状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哗啦一声，门被天明拉开，门后的场景，再次让三人都愣住了。
本来，这扇门后面应该是之前的走廊，可是现在却变成了一座和他们身后的樱花庭院构造相似的院子。
又一座樱花庭院？
天明三人同时扭头看向身后，确定了自己等人不是不知不觉转了向，而是确实又出现了一座樱花庭院。
三人对视一眼，陷入了沉默。
………………
桑海城郊，海滨悬崖上。
盖聂和卫庄并肩站立在崖边，眺望着无尽的海面。
盖聂突然有感而发道，“上一次我们并肩作战，已经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了。”
“越王八剑，黑白玄翦！”卫庄磁性的声音响起，“对当时的我们来说，他确实是个值得一战的对手。”
“如今他怎么样了？”
“还不错，至少不再是个疯子了。”
“嗯……倒是一桩好事。”盖聂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罗网这些年在帝国的庇护下，发展壮大了许多。”
“这一点，流沙比谁都清楚。”卫庄不以为意的回应道。
罗网的不断壮大，在一定程度算是古寻放任自流的结果，他们流沙当然清楚。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门开
一件兵刃，不论被打磨的多么锋利，也不会自己跳起来伤人。
相反，罗网越是壮大，也就越难以被个人的意志左右。
这些年来，嬴政，或者说帝国对罗网的实际掌控程度一直在不断的下滑。
这一方面是罗网首领赵高故意为之，另一方面是赵高也无可奈何的必然发展。
一个人的心思千变万化，两个人一起就是千变万化乘上千变万化，复杂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罗网，现在的成员数量恐怕都不止成千上万了，其内部的复杂程度可想而知。
当然，大型组织都有这种毛病，流沙也不例外。
不过流沙的管理层都是些什么神仙人物？
不是先秦七子，就是汉初功臣！
罗网的领导班子又是什么牛鬼蛇神？
实际掌权者只有一个赵高。
他玩阴谋是很厉害，但是阴谋诡计终究是不上台面的东西，靠这个害人还行，管人……那就只能图一乐了。
当然，不管再怎么脱离掌控，赵高实际捏在手里的力量确实还是在不断增长。
这些年过去，明面上的那些天字一等就不说了，暗地里赵高不知道憋了多少后手呢。
就像之前刺杀刚到桑海的扶苏的那几个顶尖高手，要么在江湖上一直没什么名号，要么就是消失多年，早就不知道是死是活的人物。
这显然都是赵高暗中积攒的班底。
古寻很清楚有这么一批人，不过从来没有在意过——对他而言是真的没必要在意。
他留着赵高是立靶子用的，什么时候杀只在他一念之间。
卫庄目前也不清楚古寻不除赵高的原因——就算有嬴政那一层因素在，想除掉赵高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嬴政来说，赵高也只不过是个家奴而已。
卫庄对这种局面也没什么不满的。
对于纵横家的策士而言，混乱，永远比稳定更受他们喜欢。
若是波澜不惊，又如何能纵横捭阖呢？
盖聂闻言瞥了卫庄一眼，突然问道，“流沙，到底想干什么？”
卫庄冷哼一声，回道，“对这个问题感兴趣的话，下次见到古寻你可以直接问他。”
盖聂垂眸看向悬崖下的海水，低声回应道：
“我只是不理解，流沙放纵罗网肆虐的理由。”
就如同流沙比别人更清楚罗网的实力一样，曾经是帝国剑圣的盖聂，也很清楚以流沙的能力，绝不可能摆不平一个赵高。
可这些年来罗网还是在不断壮大，分明就是他们刻意放纵。
卫庄歪头瞥了自己的师哥一眼，讥笑着回答道：
“呵！看来和墨家的那些蠢货混在一起，还是影响了你的脑子。”
“罗网会一直存在至今，自然是因为它有存在的价值！”
“问题就在这里。”盖聂淡淡的回答道，“我看不出来，罗网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罗网没有价值，哪怕是盖聂说出这种话估计也会被人笑死。
罗网要是没有价值，怎么可能被称为‘帝国利刃’呢？
但在盖聂看来，对流沙而言，罗网确实没有任何价值。
除了给流沙添乱，罗网还有什么用？
对流沙来说，至少，赵高这个罗网首领是无论如何也应该除掉的。
所以他一直看不明白流沙的意图，连带着也看不明白罗网的意图了。
一个一门心思给自己效力的帝国挖坑，一个就坐视帝国被坑，不闻不问。
这什么迷惑组合？
“有趣！”得到如此回应的卫庄笑出了声，“你不明白？”
“说起来，你和罗网，还有流沙，可是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同僚呢！”
“看了那么多年，都没看明白吗？”
盖聂扭头看着卫庄，不说话，两眼看上去一片平静，不过卫庄却能从中读出盖聂的意思来：
我看不明白，你就明白了？
要不说他俩是师兄弟呢。
盖聂一眼就看穿了卫庄实际上和自己一个样，根本也不清楚古寻留着流沙的原因。
不过他人厚道，一般不干当面戳人肺管子的事，只是给个眼神让卫庄自己体会。
卫庄体会的很清楚，于是果断转移了话题：
“这些，跟你应该都没有关系了。”
“过去，你为了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愚蠢理想，放弃了鬼谷。”
“而如今，你一心追求的理想国度业已破灭，你再次放弃了帝国。”
“我没有放弃！”盖聂立刻否定了卫庄的说法。
正因为他没有放弃，才会尝试去搞清楚流沙和罗网的意图。
“那又如何？”卫庄讥笑着回道，“你的梦想，只是一片虚妄而已！”
“只有永远的利害冲突，无尽的生死抉择，这——就是纵横！”
“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放弃那幼稚的妄想！”
“纵横之道……你又为什么要一直坚持呢？”盖聂沉默了片刻后，反问道。
卫庄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与你无关。”
盖聂的目光下垂，看向卫庄的手指，那里带着一枚戒指：
“你一直带着这枚鬼谷先生代代相传的戒指……”
“哼！”卫庄冷笑一声，打断了盖聂，抬起手看了一眼那枚戒指，满含讥讽的说道，“真是让我意外，你还认得出这枚戒指。”
卫庄真是一句不怼盖聂都不舒服。
这话说的都离谱，盖聂又没有中年痴呆，何至于认不出自己师傅常年带着的信物戒指。
盖聂也习惯了卫庄无处不在的冷嘲热讽，平静的回道：
“我只想知道师傅怎么样了。”
流沙和罗网之间的破事你不清楚就算了，自己师傅的事你总不至于也不知道吧？
再次被问及这个问题，卫庄没有像在机关城时一样耍盖聂玩，很直接的回答道，“他走了。”
“你说什么！？”盖聂让这回答干懵了。
好在卫庄还有后话：
“我回到鬼谷，他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了这枚戒指，和你的百步飞剑剑谱。”
“我本以为能得到一个答案，哼……却不曾想，又多了一个未知的谜题。”
原本以为能和师哥一决纵横，结果让师哥和师傅同时放了鸽子……卫庄也是不容易。
“戒指和剑谱……师傅想要传达什么？”
卫庄陷入了沉默了。
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卫庄有所猜测，但他并不愿意接受自己所猜测的答案。
好在这时，潮水退去，卫庄得以及时转移了话题：
“退潮了。”
“门，出现了。”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北有高楼
潮水退去，水面之下嶙峋的礁石纷纷显露出来。
悬崖的底部，赫然可见一个人工开凿出的洞口，一扇青铜闸门将洞口封死。
盖聂卫庄对视一眼，不再闲聊废话，纵身一跃而下，在崖壁上凸起的石块上几个借力，轻松的落到了崖地，找了个角落隐藏起来，等待着门户打开。
噬牙狱的位置确实隐秘，这大门的设计也足够巧妙，不过即使不用某些特殊手段锁定噬牙狱的所在，也还是有可能找到这里的。
因为它还有一个必然的缺陷——物资补给。
噬牙狱的犯人和守卒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每日生活所需的物资并不是一个小数目。
有些物资可以一次囤积足量，但有些就免不得每日采买运输了。
这样一来，自然会留下痕迹。
不过实际上想利用这一点，和大海捞针的区别也不大了。
但是对此时的盖聂和卫庄来说，却还有利用的价值。
二人下来没多一会儿，青铜闸门便缓缓打开，一艘小船从山洞中顺水驶出。
随之船只驶出，青铜闸门立刻开始闭合。
盖聂卫庄趁势垫步冲刺，一个闪身化作残影冲进了山洞之中，踩着两侧山体边沿，一路向深处行进。
由于速度过快，且刻意控制了脚步声，驾船的人并没有发现有人趁机闯入。
转眼之间，船出，人进，门关！
………………
桑海城内，小圣贤庄。
小圣贤庄的人一说起来，都说自己是不闻窗外事的读书人，说这座儒家圣地只是清静之地。
这话不假，这里一般都很安静，但实在和‘清’这个字关系不大。
过了正门牌楼，便是三百步开外的平整广场，两侧另有廊道连接跨院，正前方则是一大片的亭台水榭，花园楼阁，以及遍布其中的游廊走道。
这一大片区域，还只是山庄的前庭，一般就是赏个景的地方，过了这片区域再往前去，才算进入山庄中庭。
那里，才是小圣贤庄真正的所在，各种重要场所都在中庭，必如正厅，藏书楼，三省屋舍之类的。
再往后呢，就是后院了，最不重要的地方，主要是马厩库房之类的场所。
总之，从大门入口处向内部一眼望去，确实是好一副气派场景。
怎么说呢……气质上，确实是低调内敛，幽静雅致，但造价上，也确实是奢靡华贵，花销不菲。
不过这种气派对扶苏李斯等人肯定是没什么稀罕的。
再豪华你还能豪过章台宫不成？
更何况嬴政虽然不热衷外物享受，但却有收集癖，咸阳周遭的宫殿造的都快比民房多了，什么特色的没有。
风格和小圣贤庄相似的propsaxultra加强版本的宫殿扶苏也见过不少，实在波澜不惊。
不过还是那句话，扶苏也是个厚道人，视线环视一圈后，他立刻笑着对一旁的掌门伏念夸赞道：
“小圣贤庄不愧是天下儒宗，果然气象万千，令人赞叹！”
“公子谬赞了。”伏念闻言赶紧按照惯例谦虚回应道。
这时，天边突然响起一声鹤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循声看去，只见庭院北边一座明显高于其他所有建筑的多层高楼顶端，盘旋着一只白鹤。
扶苏等人看过去后，它又扑腾了两下翅膀后，直接落在了高楼顶层的檐角之上。
这一幕景象，让扶苏等各有不同的反应。
心思简单一点的，如公孙玲珑，没有想太多，只是笑了一声，觉得挺有意思。
但其他人，现在心里各自琢磨着不知道什么呢。
若是一只小鸟恰好落在屋檐上，自然没什么值得注意的，但是鹤这种生物，可就不是能在天上随随便便看见的了。
而且这玩意一般也不会往高处落。
可偏偏就冒出来这么一只白鹤，还恰巧落在那座特殊的高楼上，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小圣贤庄养的有鹤，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扶苏这时一笑，朗声说道，“诗曰：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乃是招贤之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里一定是贤士会聚的场所。”
伏念在旁躬身一礼道，“公子高见，那里正是小圣贤庄的藏书楼。”
“藏书楼……那扶苏当观瞻一番。”扶苏含笑说道，“还请伏念掌门代为引路。”
“不敢，公子请！”
一旁的荀子这时突然插话道：
“公子殿下，老夫年老体虚，不耐久站，恐怕不便再陪同左右，还请公子容我先行告退。”
“哦，是扶苏疏忽了。”扶苏看向荀子，颔首回应道，“本来就不该劳长者迎接，实在惭愧。”
“先生先请自便吧，稍后扶苏再亲自去拜会，聊表歉意。”
“公子太客气了。”荀子揖手一礼后，便迈步沿着主路离开了。
公孙玲珑看着老头离去的背影，不由撇了撇嘴，暗道这老头好大的架子。
李斯也用隐晦的目光的扫了一眼远去的荀子，心中暗道他还是这么不识趣。
以扶苏的身份而言，荀子这种行为，多少是有些不给面子了。
当然，倒算不上失礼，毕竟荀子的年龄摆在那，就算赢政来了他也不算失礼。
尊老爱幼嘛！
不过说是这么说，但这么做很容易引起对方的不满。
我不能挑你的理，还不能记你的仇吗？
别说什么大人物不会计较这种小问题，这种事只看当事人性格，有大度的自然就有小气的。
而且越是位高权重的人，很多时候越是爱计较面子上的问题。
虽说扶苏并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但是别人又不知道扶苏会怎么想。
别说李斯，就是伏念多少也有些埋怨自己师叔的执拗。
不过他个做晚辈的，也不能指责荀子，更不要说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
两方分开后，扶苏等人在伏念的引路下，转向朝北，径直朝着藏书楼而去。
穿过前庭，沿着院侧廊道几番拐弯抹角之后，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僻静幽寂的独立区域，周遭都是密布的林木，只有中间孤立着一座建筑。
这座建筑，就是刚才他们所看见的高楼，也就是小圣贤庄的藏书楼。
这里也是民间最大的藏书地点，只有朝廷的府库藏书数量能超过这里。
站在高楼之前，扶苏仰头向上看去，一眼并不能望到顶。
“北有高楼，与云齐兮，正合此楼写照。”扶苏不禁感慨了一句。
对于气派的小圣贤庄，他反应平平，但对这座藏书楼，扶苏显然是很感兴趣的。
虽说咸阳的府库藏书远比小圣贤庄的藏书楼更多，但是这里面可收藏着不少珍稀的孤本藏书，即使是咸阳也未必有副本。
“我们进去吧。”话音落下，扶苏迈步就要进去，不过身形一滞，却是瞥见了身后的一票牛鬼蛇神。
李斯赵高什么先不论，光是背着半拉门板的胜七和六剑奴这个杀马特组合，就和藏书楼的气质很不符合了。
想了一下，扶苏吩咐道：
“你们就不用进去了，候在外面，以免杀戮之器冲撞了这清静高雅之所。”
被扶苏嫌弃的七个怪咖无辜的眨了眨眼，也不敢说啥。
还是李斯迟疑着提醒道，“公子，微臣觉得，为保万全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扶苏并不理会李斯的提醒，直接驳斥道，“这里是小圣贤庄，李大人有什么好担心的！”
“走吧。”
伏念在一旁默然不语，不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快步上前去开门。
“公子，还有诸位大人，请！”
扶苏等人随即鱼贯而入。
………………
桑海城郊，山崖之下，噬牙狱。
伴随着两声低沉短促的惨叫，两名巡逻士兵一个被鲨齿当场封喉暴毙，一个被木剑击飞昏迷。
盖聂和卫庄二人随即出现，取代了两名巡逻士兵之前的站位。
说来有趣，理论上算是半个帝国官方出身的卫庄毫不犹豫的干掉了帝国士兵，反倒是已经成了忠实叛逆分子的盖聂手下留情，没有杀生。
卫庄瞥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幸存者，忍不住冷笑着嘲讽道：
“如果是渊虹，他应该也死了。”
“看来木剑更适合现在这个懦弱的你！”
盖聂对这种程度的嘲讽已经无动于衷，平静的回了一句，“我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杀人的。”
“呵，我可不是来救人的！”。
盖聂没再搭理他，转说起正事：
“按照盗跖送出来的明鬼绳结所记载的信息，他的位置，应该在监狱的底层区域。”
没进来之前，他们两个不清楚噬牙狱的大致构造，对盗跖给出的信息也没有直观的认知。
真正进来走了一段之后，大概了解了一下构造，盖聂就基本做出了判断。
当然，他只能判断出盗跖位于下层，肯定不知道盗跖现在在最底层。
“潮汐回落的时间有限，要抓紧时间，走吧。”盖聂说完，就纵身冲了出去。
卫庄撇了撇嘴，无言的跟了上去。
不过两人都没有发现，在他们经过的路上，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
小圣贤庄，藏书楼内。
任谁第一次进入这座高楼，估计都会被内部的景象震撼到。
相比较雕梁画栋，亭台水榭之类造价昂贵，但给人的感受不是那么直观的奢靡，这密密麻麻，一排排，一列列，一片片，一层层的书架，以及书架上一卷摞着一卷的藏书，给人的震撼感显然更直接。
在这个时代，书的价值还是很难直接以金钱衡量的，不过真要是卖的话，千金不敢讲，几十上百那还是有的是人买的。
这偌大一座藏书楼，藏书何止千卷！
当然，对扶苏这类人来说，真正有冲击力的，还是书籍本身的价值和意义。
扶苏穿行于书海之间，目光在诸多书卷之上流连忘返，嘴上不由赞叹道：
“子曰：郁郁乎文哉！”
“果真是诚不我欺啊！”
伏念陪同在扶苏身边，给他不断的介绍各类藏书：
“这一部分，是我儒家的历代先贤典籍。”
“这些，是道家经典。”
“这里，则都是农桑之书。”
“哦？”扶苏来了兴致，停下步伐，伸手随便取了一卷书，打开来看。
他眼神焦点刚落到书上，眉头突然微微皱了一下，心中却是了然为什么会有人故意引他前来藏书楼了。
之前的白鹤鸣啼，显然是人为制造的，目的就是让他第一时间注意到藏书楼。
现在看来，这件事估计还是李斯暗中安排的，为的就是让他来到藏书楼内，亲自翻阅其中的藏书。
书有什么问题呢？
不多，就一个——字儿不对。
扶苏随手放下书卷，快步朝前而去。
伏念见状的=却是心头一跳，心知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不过一时间，他脑子还真没转过来到底是什么问题，只能赶紧跟上。
扶苏紧走几步，来到一旁特意设置的摆放桌案的区域。
这里应该是设置来供小圣贤庄的学生读书以及抄书的地方，有的桌案上还摆着没收走的书卷。
扶苏挑了一张桌案，坐了下去，伸手摊开桌子上的书卷。
果然，字儿还是不对——这还是本新抄的副本。
咸阳那边正琢磨着推行焚书令，结果儒家这边还公然用着六国旧字……难怪引他来此，多半就是要借这一点发难。
不过……扶苏发现他还真就得踏进别人设的这个局里——文字的统一，在扶苏看来确实是很有必要的。
念头及此，扶苏收起书卷，手指轻轻的在上面弹了几下后，重新站起身：
“始皇帝陛下平定六国之后，推行了书同文之策，命令即刻废除六国旧字，统一使用大秦小篆。”
“这件事，伏念先生应该知道吧？”
伏念闻言心头猛地一突，才算是反应过来。
他竟然忘了这一茬！
藏书楼内的书籍，绝大多数都不是用小篆写的，而是之前的七国旧有文字——嗯，秦国以前的字严格来说和现在的小篆也有区别。
这倒不是儒家心里有什么想法，只是他们一贯秉持的就是这种原则——原本是什么字，抄录的副本就也是什么字。
至于书同文之策……也不怪伏念竟然会疏忽到忘了这一茬，实在这个政策的存在感太低了。
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帝国一统后嬴政颁布的诸多政令中，执行的最拉胯的就是书同文。
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一个字——难！
马车也好，度量衡也好，朝廷只要给出标准，并提供相应的原件，地方就不难做出模仿，进而大规模推行。
但是文字不行。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书同文
书同文的麻烦之处，有很多点，细说起来很复杂，简单概括一下的话，大概就是……
第一，文字不好查。
朝廷的政策一颁布下去，肯定不可能说所有人都严格贯彻执行，至少也要衙门严查一段时间才能真正推广开。
这马车和量器，就十分好查——这两样东西一般是离不开市场的。
前者大多是时候作为商品存在，而后者是许多商贩必须的工具。
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东西，只要想查就能一查一个准。
但是文字不同。
虽然它有具体的载体，也就是书，但是卖书的情况很少。
就算有，普遍和文字本身也不沾关系——他们只负责买卖，可不负责写。
而且书籍的流通，真的很少很少。
和文字直接相关的行为主要就两项——一个是朝廷官员书写的官文，一个读书人自己抄录书籍。
前者且先不说，后者……你说怎么查？
上人家里挨个搜查嘛？
问题是书这玩意有心想藏起来那可太容易了，你得查的多细致才能有收获？
而且这年头家里有读书人的，有藏书的，普遍都不是一般人家。
这种人，你要是查出了他们使用旧字的证据还好，要是没查出来，那自己的乐子就大了。
其二呢，是文字本身就不好规范。
正常情况下，除非是特意临摹并且花上好一段时间学习，否则的话很难写出和别人一样的文字。
后世的简化楷体字，写起来尚且千人千样，更遑论复杂得多的篆体字。
那马车和量器，只要造出了标准件，工匠很容易就能原样复刻完全一致的——除非工匠手艺太差。
当然了，朝廷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写得那么标准，肯定允许有偏差，但是……这个分寸怎么把握呢？
而且有偏差，本身就会不自觉的破坏标准。
七国的文字因何而来？
是齐楚燕韩赵魏秦几国都闲了没事，非要把周王朝订好的规范文字改改使用才舒服吗？
都是华夏族裔，谁闲了没事会拿文字较劲呢？
还不是因为字儿不好写，普遍写不标准，再加上地域流通性差，最终演变为了区域性的文字偏差，从而冒出了一些各国独有的字体。
在这个问题上，小篆比大篆强一点，但不多，不足以改变根本问题。
所以，就连帝国朝廷的官员都不愿意费劲去规范文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朝廷本身都在放宽书同文的要求。
随着程邈作隶书之后，这种相较小篆要简化不少的字体立刻在朝廷的下层官吏中普及开来。
原因很简单，虽然官方文书统一为小篆后，已经极大的方便了官吏书写文书官文，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方便。
而帝国官吏的事非常多，每天要书写的文本量很大，哪怕有统一的规范，依然是笔不小的工作量。
选择更简单的隶书，能够大幅度降低他们的工作量，提高工作效率。
对此，嬴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还特赦了在牢里琢磨出隶书的程邈。
就这么在多方面的影响之下，书同文这件事发展到现在，基本上就只局限于朝廷内部了。
但，事实归事实，说起来这件事帝国还是在不折不扣的执行。
既然如此，扶苏因此发难，就不算是刻意刁难小圣贤庄。
小圣贤庄，毕竟是儒家圣地，读书人的标杆，总得树立个榜样吧？
想明白了自己的疏漏所在，伏念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静观其变，于是简单的回答道：
“自然知道。”
“好。”扶苏见他承认了，点点头，旋即质问道，“既然如此，小圣贤庄为何要明知故犯？”
“你们收录的旧有典籍姑且不论，为何这刚抄录的书卷，用的也还是六国旧有文字呢？”
伏念躬身一礼，赶紧沉声解释道，“小圣贤庄建立藏书楼的宗旨，是希望此地能成为我华夏一族文化之渊薮，将列朝列代的经典都完好的传承下来，用于追慕先贤之功，福泽子孙后人。”
“所以，儒家弟子在抄录藏书楼内藏书的时候，都会按照原有文字，原封不动的全部抄录下来。”
“此举，实非刻意悖逆帝国法令。”
“嗯……儒家的用意，我可以理解。”扶苏听完后，脸色舒缓了几分，颔首反问道，“但，伏念先生可知道皇帝陛下推行书同文之策的用意呢？”
“这……皇帝陛下深谋远虑，伏念不敢妄加揣度。”伏念垂首如此回答道。
这话显然是糊弄人的。
嬴政的用意能是什么，稳固帝国的统治呗。
当然了，书同文这件事本身有着很重大的意义，不过对于统治者而言，‘意义’的意义并不大，只有维持稳定最重要。
扶苏也不在意伏念的糊弄事，这种问题注定是不能回答的。
他一撩身后的斗篷，左右来回踱步，同时解释道：
“文乃心声，文不一，说明心不齐。”
“对于帝国而言，这是最大的危险！”
“自楚庄王问鼎以来，战乱绵延数百年，其根源即在于人心之纷乱。”
“始皇帝陛下深见于此，所以定下车同轨，书同文之国策，以期聚合四海一心，彻底铸造乾坤一统。”
“这才是彻底解决天下纷争，福泽苍生的唯一之道。”
“除此之外，皆是小事！”
扶苏这一番话说下来，可谓慷慨激昂，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
不过实际上……纯属扯淡。
人心何其复杂，又是多么的难以捉摸，怎么可能因为一些规定就做到齐心协力呢？
文字的分化，度量的偏移，马车的不同，本质上是表象，也是结果，而非原因。
因为人分裂了，所以这些因人而生的东西才会分裂，而不是反过来。
无论是伏念也好，还是颜路和张良也好，都有无数种说辞能反驳扶苏，甚至扶苏自己都知道自己这套说辞只是冠冕堂皇而已。
但是扶苏必须这么说，他总不能说自己老子是为了大秦帝国能够万世不移，自家的皇位能够千秋万代。
伏念他们呢，也都不能反驳——这个场合和扶苏唱反调，你这不是没事给自己找不自在嘛。
没别的好说的，伏念唯有服从：
“承蒙公子教诲，伏念即刻安排人手，重新用小篆抄录楼内全部藏书！”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三场比试
“如此，便好！”扶苏点点头，算是不再继续深究此事。
当然，只是现在暂时不追究，至于日后会不会翻旧账……扶苏说了也不算。
就算他不翻，也挡不住有心人翻啊。
伏念紧接着却提出了一个请求：
“公子殿下，伏念还有一事相求。”
“先生请讲。”
“恳请公子允许儒家继续保留这些藏书的原籍，以不负此楼初衷。”
“这个自然。”扶苏很轻松的答应了。
书同文之策，本来也不针对旧有的书籍。
至于焚书令……这不是还没正式下达呢吗。
“不过我也希望先生答应我一个要求。”扶苏紧接着反过来提了个要求。
“小圣贤庄一直是读书人的典范，备受天下人景仰。”
“我希望从今往后，小圣贤庄的全体师生，无论是课业还是日常，都使用小篆，成为帝国子民的表率。”
扶苏也确实厚道，说完要求后还顺便解释了一番，表示自己不是强人所难：
“儒家是入世的学问，君可以不行儒道，但儒道的施行却必须依靠于君王。”
“伏念先生，你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
最后，扶苏意味深长的提醒了一句。
这话一说出口，一旁的李斯脸色隐隐有些变化。
他没想到，故意引扶苏来藏书楼想借机阴儒家一把，最后却坑到了自己头上！
扶苏这话里分明有抬儒家一手的打算。
虽说嬴政现在对儒家观感一般，但是扶苏的想法也不容忽视啊，毕竟他是最有力的储君人选。
这要是小圣贤庄成功跻身朝堂，李斯可就坐蜡了。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主要是李斯没想到，扶苏对儒家这么偏袒。
虽说多年之前扶苏在伏念手底下学习过一段时间的儒家学说，但是之后这么多年，扶苏就再没和小圣贤庄有过任何联系了。
这让李斯出现了误判——他本以为扶苏最多就是碍于古寻那边和小圣贤庄的人情关系而对其稍加偏袒。
结果没想到，扶苏是在打心底里欣赏儒家学说，而非是顾及单薄的人情关系。
李斯在心中暗道不妙之际，伏念迟疑了一下，就要答复扶苏。
他能给出的，也只有肯定的答复。
不过这件事的为难程度在伏念看来，还在抄书之上。
小圣贤庄一直坐落在齐鲁之地，本身深受齐鲁两国的影响，虽然现在这两个国家都已经没了大，但秦国统一到现在其实也没有几年，还不足以动摇小圣贤庄几十上百年来积攒下的习惯。
抄书嘛，只是费时费力，麻烦但不困难。
相较之下，想要改变延续了几十年的习惯，那可就难得多了。
要不然，伏念也不至于还会迟疑一下。
赵高这个时候却突然插话，打断了伏念将要脱口的话：
“公子，您邀请的那位贵客到了。”
“嗯？”这话一出，扶苏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过来，伏念的话也只好暂且咽回去。
“是吗？很好！”扶苏点点头，从桌案后走了出来，然后朝伏念走了几步靠近他，笑着说道，“伏念先生，我听说上次李相国到访的时候，与贵庄有一场辩合比试，颇有雅趣。”
“儒家兼修六艺，齐鲁三杰不仅学识卓越非凡，更是闻名天下的剑术大家。”
“既然上次李相国来比过文道了，那么今天，我想来一场以剑论道，伏念先生意下如何？”
这话就等于没问，伏念还能拒绝不成。
三场剑试，就此落定。
至于刚才扶苏提出的要求，就被众人默契的全部无视掉了。
伏念本来就不想答应，能含糊过去自然含糊过去。
赵高李斯等人则不愿意看见扶苏和儒家彻底走到一起，所以才会打断伏念，只要这件事没彻底落定，他们后续就仍有阻止的余地。
而扶苏不提，是因为不着急。
这场访问离结束还早着呢，不必急于一时，不如先把李斯和赵高更关心的项目给办了，省得他们总是不安分。
以剑论道之事落定，一行人便离开藏书楼，朝着小圣贤庄的剑道馆而去。
那里是小圣贤庄的学生修习武功的地方，也是最适合比试的地方。
………………
桑海城郊，山腹之内，噬牙狱。
噬牙狱的底层监牢，盗跖还是如同粽子一样被捆着，靠着牢笼发呆。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些隐约的响动，惊动了持续走神中的守卫。
“外边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盗跖大概是也听到那动静，探头跟守卫搭话道。
守卫照例没有搭理他，小心翼翼的凑到了大门边。
这时他才算是听清外面到底是什么动静——是惨叫声！
听清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短促惨叫声后，守卫心头猛地一跳，有些拿不定注意，是该出去看看情况还是坚守这座监牢。
好在很快他就不用纠结了。
没等他多想，大门突然哐当一声从外面被打开了，不过外面的走廊上空无一人，惨叫声业已消失，似乎刚才都只是他的错觉。
盗跖这时笑嘻嘻的说道，“看来我的朋友到了。”
这话让守卫更加心惊，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等他再回过头来，一个满头白发，眼神凶厉，穿着漆黑大麾的男人突然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两人之间的距离估计还不到两个拳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本就与惊弓之鸟无异的守卫吓得惊叫一声，慌张的向后踉跄一退，跌坐在地。
囚笼中的盗跖此时笑呵呵的站了起来，身上绑的结结实实的锁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解开，只剩下反绑双手的枷锁。
这个也没难住盗跖，反背身后的双手扭动了几下手腕，愣是把它给脱下来了。
要不说人家是盗王之王呢，影密卫给他的加料特供镣铐，依然没什么用。
活动了两下胳膊，盗跖乐呵呵的说道，“没想到子房竟然说动了你们两位出马，看来他心里还是很在意我这个朋友的！”
“顺便一说，能看见纵横联手，也算我三生有幸了。”
话音落下，囚笼的锁也被他打开了。
卫庄没搭理他，就要一剑捅死哆嗦着从地上刚爬起来的守卫。
盗跖见状赶紧一个翻身下来，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挡在了守卫身前。
“小庄！”
在盖聂的劝阻声中，卫庄的鲨齿剑尖及时停在盗跖咽喉处。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迷阵
盗跖感受着咽喉处皮肤上传来的刺痛感，尴尬的笑了一声。
这时候，被他护在身后的守卫似乎想说什么，盗跖也不管，反手就是一个肘击，直接把人给打昏过去。
然后嬉笑着轻轻把卫庄的鲨齿剑拨开，顺便解释道：
“这家伙整天死盯着我，想喘口气都费劲，我早就想打他了！”
这句解释就多余，真想报复守卫，看着他死在卫庄剑下也就够了，摆明了就是想救人。
卫庄也懒得计较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的死活，收剑回鞘，捎带着看了一眼盖聂，讥讽道：
“弱者总是喜欢用善良来掩饰内心的怯懦！”
盖聂懒得搭理这个一会儿不阴阳怪气都不行的师弟，将话题扯回正道：
“时间紧迫，赶紧去找庖丁吧。”
听到这个，盗跖抬手撩了一下额前两绺毛，面露疑色道：
“庖丁的位置，我已经弄清楚了。”
“不过……我感觉有问题。”
“什么问题？”盖聂凝眉问道。
“这座监牢啊！”盗跖一指监牢上方，“这座监狱应该有着大量的机关设施，但我被关进来的一路上都没有见到任何齿轮，所以齿轮组估计都是隐藏的。”
“唯独这里例外，大量的传动齿轮组就直接暴露在上空，但这里又只有传动齿轮，没有供能系统，说明这里不是机关中枢，却很特殊。”
卫庄冷淡的接话道，“机关的问题，不在我们的考虑范畴内。”
“但是我很好奇章邯为什么要特意把我关在这里！”盗跖两手一摊回复道，“这地方看着就不像监牢，相比其他区域也没见防护程度有多严密。”
“唯一特殊的，大概就是位置比较深，不好找。”
“你们觉得章邯会指望着绕路来迷惑你们吗？”
“他早就知道咱们的计划，庖丁的位置也是他故意暴露给我的，这座监牢也是特意给我挑的。”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玩什么，但……肯定有问题。”
“走吧！”对此，卫庄如是回应。
章邯好不好对付，他和盖聂都比盗跖清楚的多——他们俩一个是人家前任同事，一个算人家半个现任同事。
章邯肯定有算计！
但这又如何呢？
墨家投石问路是阳谋，章邯守株待兔他也是阳谋。
这种情况没别的处理手段，大家各凭本事，见招拆招吧。
………………
蜃楼之上，樱花庭院。
看着前后两座大差不差的樱花庭院，天明咂摸了几下嘴后，讪笑着说道，“看样子，咱们不进去也不行了啊。”
少羽和石兰对视一眼，也只得接受这个现实。
三人旋即走进了樱花庭院。
不过这院子周围也有廊道环绕，所以他们仨就没急着正式踏进院子里边，先沿着廊道绕路走。
绕着廊道走了半圈，来到院子的另一侧，果不其然，他们又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移门。
三人对视一眼后也不废话，上前就推门，又果不其然，他们又看见了大差不差的樱花庭院。
“果然……”石兰看着彷佛绕回去一样的场景，微微颔首呢喃道。
少羽听见后好奇问道，“石兰你发现什么了吗？”
石兰摇摇头，“只是有个猜想……先继续走吧。”
少羽和天明，但也没急着追问，跟着石兰继续向前。
三人就这么又绕了几个高度相似的樱花庭院后，再次开门，突然发现天黑了。
只见新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庭院中的石灯已然是亮起的状态，天色昏黑一片，只有院中萦绕着淡黄色的灯光，一时间景色更加赏心悦目了。
可惜现在没人有赏花的闲心。
天明摸着头一脸的不知所措，纳闷道，“这怎么天还突然就黑了呢？”
“咱们这是中了幻术？”少羽皱着眉头猜测道。
“幻术？”天明一听更迷了，“咱们都没见着人，怎么会中幻术呢？”
石兰这时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幻术。”
“蜀山有一种迷阵，叫做蜀道，不懂的人一旦贸然踏入其中，就会迷失方向，难以脱身。”
“人人都说蜀道难，没成想不止是路难走，还有还代指一种迷阵呢。”少羽笑着应和道。
天明听了这话，先是迷糊了一下，旋即眼睛突然一亮，笑嘻嘻得说道，“你们说的什么蜀道啊，迷阵啊，我都不懂。”
“不过听你们的意思，大概就是鬼打墙呗！”
石兰听到天明这么理解，不由抿嘴一笑，摇头解释道，“还是不一样的。”
“蜀道虽难，但对于了解个中规律的人来说，是可以走出来的。”
“嗯……”少羽晃着脑袋给石兰捧哏道，“就像是我们的兵家的战阵，对于己方士兵来说，懂得规律自然就能进退自如，而对不明所以的敌方士兵来说，就只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石兰点点头，然后扭头看向昏黄的庭院，“我怀疑这片庭院，就是一座迷阵。”
“呃……那石兰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天明听不懂石兰和少羽说的话，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这座迷阵应该是基于阴阳术设置的，对于外人来说恐怕很难看破其中的规律。”石兰摇头回道。
“呃……那就是说还是鬼打墙喽！”天明叹了口气，简明扼要的总结道。
少羽摸着下巴分析道，“之前，咱们是进了那个房间，之后才陷入的迷阵，所以……房间很可能就是解谜的关键。”
“但是只有这一个线索，很难勘破规律。”石兰沉声回应道。
天明闻言不由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但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中似乎发现了移动的物体。
回过神的天明急忙抬头去看，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拍打旁边的少羽：
“快看快看！”
“有人！”
少羽和石兰闻声也赶紧顺着天明的视线看去，只见庭院对角处，一扇被打开的移门里，一队童男童女提着灯笼正从里面的廊道中走过。
在童年童女中间，还簇拥着一个穿着特殊的少女身影。
石兰一眼认出了，这时那晚他们目睹童男童女上船时，和月神一起被送上的蜃楼的那个少女。
三人一愣神的功夫，那队人就从移门边走了过去，眼瞅着要走远。
少羽不敢耽搁，直接冲了出去，“先追上去！”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金乌
石兰和天明紧随其后，急忙朝着那扇门冲过去。
庭院不大，几步的距离很快就被三人穿过，冲进了从他们视线里消失了很久的廊道里。
然而三人进去之后就发现了，情况还是不对。
这通道就只有短短一截，两头又是一模一样的移门。
天明现在看见这门就牙根痒痒，也懒得考虑太多，直接过去把门打开：
“刚才他们是朝这边走的，咱们继续追！”
后边的少羽和石兰对视了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恐怕是追不着人了。
果不其然，推开门后，是一个房间，以及新的一扇门。
天明步履不停，快步过去又把门拉开，映入他们眼帘的不出意外的是又一座樱花庭院。
至于刚才的那队人，早已不知所踪。
“啊……”天明见此，丧气的长叹了一声，不过他其实也早有预料，估计不会有什么收获。
“接下来怎么办？”天明扭头看向赶过来的小伙伴。
少羽耸耸肩，“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喽。”
“挑个方向继续走，看看能不能碰见什么线索吧。”
天明闻言又是一叹，却也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
三人继续沿着廊道前行，此时的庭院不仅处于夜晚，还下起了细密的小雨。
少羽实在好奇，伸手去接了几滴雨水，发现完全是真实的后，惊讶道：
“竟然是真的在下雨……我以为会是幻觉呢！”
“可这……”
“幻觉，可以欺骗我们的所有感官，靠自己是很难分辨出来。”石兰在一旁解释道，“看起来再真实，也未必是真的。”
“不过每一次环境变化，都发生在我们从密闭的房间离开之后，二者应该脱不了干系。”
“变化的庭院，和密闭的房间……它们之间的具体联系又会是什么呢？”少羽抱着胳膊疑惑道。
石兰稍一沉吟，提出了一种猜测，“或许变化的不是庭院，而是密闭的房间呢？”
两人正讨论着，天明的惊叫声又响了起来，“快看快看，又出来了！”
两人探头看去，只见走廊末端，刚才那个被众多童男童女簇拥着的少女赫然就站在那里，一身蓝白飘裙，脸戴薄纱，提着一盏灯笼静静的看着他们。
少羽三人面面相觑，还是天明先开口问道：
“看起来她是在等咱们，怎么办？要过去吗？”
少羽琢磨了一下后，回道，“要不……过去看看她想干什么？”
石兰没怎么犹豫就点头认可了这个提案。
虽说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贸然和一个看起来不像是友军的人接触很危险，但是他们现在也别无选择了。
人被困死在迷阵里，没有额外的助力，只怕他们短时间内是出不去的。
如果他们不想三天后饿的开始啃樱花树，最好还是冒点险。
敲定了注意，三人立刻朝着少女的位置走去。
而他们一动，少女也开始走动，朝着旁边拐去。
神奇的是，原本死活只有一条路的走廊，竟然还真的又出现岔路了。
三人见状，一咬牙，直接跑步朝少女追去。
拐过弯，三人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满是岔路的大走廊。
而那个少女走在前方，明明步履缓慢，可是和他们的距离却在飞快拉开。
少羽等人见状，只能加快速度追赶，穿行于走廊之中。
不一会，随着三人再次打开移门，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庭院区域，不过院中的雨已然停止。
少女仍在前行，三人唯有奋力追赶，最终来到了一处布满迷雾的庭院后，少女消失。
“呼……呼……”一路飞奔的天明累的直喘粗气，撑着膝盖直不起腰，断断续续的说道，“人……人没影了！”
“怎么办，继续……呼……继续往前吗？”
“那少女似乎是故意引我们来这儿的……”少羽的呼吸也有些重，喘着粗气分析道，“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石兰反而是三人中最轻松的一个，蹙眉说道，“她好像在引导我们返回原路……看起来没有恶意，应该是在帮助我们。”
“呃……可这儿也不像一开始的地方啊？”天明耷拉着眉毛，一指雾气弥漫的周遭说道。
“再往前走走看吧。”石兰看向走廊尽头的移门，如此回道。
………………
蜃楼，蟾宫之中。
一身蓝白衣裙的少女漂浮于床榻上方，幽蓝色的真气弥漫于她周身，将她凭空托住。
在她身边，月神坐在一扇椭圆黄铜大镜子之前，手掐法印，只见镜中投影却并非是月神，而是正躺着的少女。
镜中的少女似乎也在照着镜子，只是她的镜中投影就是她本人。
虚妄与真实，交织于镜面两端，不知谁是真实，谁又是虚妄。
这就是阴阳术的最高境界——易魂法。
这几乎代表着幻术的最高造诣，甚至已经突破了幻术的范畴，以至于真实与虚幻在易魂法中都会变得扭曲而不可捉摸。
就在月神用易魂法控制着少女的心智，继续尝试着窥探她所需要的秘密时，变故出现了。
月神的脸上出现了一抹一闪即逝的错愕，而镜中少女的脸色也是一变，布满了惊诧与不解——她似乎突然发现了镜中的自己，不是自己。
下一秒，镜中画面悄然间变成了月神自己，恢复了正常。
月神先是扭头看了少女一眼，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旋即散去了自己的真气，让她缓缓落在床榻上，好似睡过去了一样。
同时一甩手，用真气把镜子推到了一边。
刚才的变故，是因为少女暂时挣脱了她易魂法的控制。
但问题是，正常来说这个孩子不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摆脱她的控制——阴阳术的最高境界，若是这么简单就能对抗，未免太掉价了点。
所以月神判断，刚才有别人出手干扰了她。
所以……是谁呢？
这个问题很重要，但月神暂时顾不上考虑，她现在有一个更紧急的麻烦。
同一时间，蟾宫大门之外，星魂双手负在身后，嘴角含笑，气势汹汹的朝着月神这里而来。
就在月神收手之后没过几息，蟾宫大门轰然打开，星魂踱步缓缓走了进来。
“星魂大人如此匆忙，所为何事？”月神转过身，看着星魂沉声问道。
星魂没急着回答，先是瞥了一眼床榻上的少女，嘴角笑意顿时更甚。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试探
星魂的目光从少女身上移开，看向一旁的月神，意有所指的说道：
“刚才，我被人用魂兮龙游攻击了。”
“我很好奇，这艘船上除了月神大人你和我以外，还有谁能发出如此强大精纯的龙游之气。”
月神淡淡的回应道，“星魂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这孩子还控制不好自己的力量，这才意外惊扰了星魂大人，真是抱歉了。”
星魂迈步朝前，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没想到区区一个残次赝品，也能如此不同凡响，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
“呵……也难怪，毕竟东皇大人一直对她都是寄予厚望的。”
“话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星魂走到少女近前，扭头看向月神，貌似好奇的问道。
“……”月神和星魂沉默对视片刻后，沉声回答道，“高月——这是她的封号。”
“封号……呵，倒是差点忘了，她还是个尊贵的公主呢。”星魂冷哼一声，似讥似笑的嘀咕了一句，紧接着追问道，“名字呢？”
“她早已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名字。”月神看向少女，意味复杂的如是回答道。
“失去？”星魂先是疑惑的琢磨了一下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意味，随即恍然大悟，颔首冷笑着感慨道，“恐怕不是失去，而是被人抢走了吧！”
理论上，按照阴阳家最初的计划，此时居于蟾宫之中的，应该是名为姬如千泷的少女，也就是身为东君的焱妃和身为燕国太子的燕丹的女儿。
但是焱妃在古寻的帮助下，最终叛出了阴阳家，计划就此被打断。
而‘姬如千泷’这个名字，最后也被焱妃直接拿去用了——姓氏当然是不需要了，但名和字还是可以用的。
所以，焱妃和古寻的女儿，实际名字其实是古如，字千泷，一般都以千泷称之。
好好的名字被古寻的女儿占了，阴阳家也就不敢用了。
虽然他们一直把这个少女隐藏的很好，但是……她终有正式露面的一天。
万一古寻知道他们盗用自己闺女的名字这件事后很不满，一巴掌把人拍死了，他们上哪说理去？
古寻这个人，在不牵扯到自己亲友的事情上很难琢磨，你往往拿不准他对这件事的态度。
但他这个在牵扯到自己亲友的事情上，更难把握，你很难想到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当年焱妃叛逃之事发生后，东皇太一都顾不上维持自己的逼格，屡次亲自去找嬴政沟通，试图让嬴政帮他给古寻施压。
事关自己的长生大计，嬴政也不是没帮东皇太一，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吗？
古寻硬是把这件事扛下来了，态度很强硬，要么无事发生，要么一拍两散——他一拍，阴阳家两散！
要不然这些年来东皇太一能对他如此退避三舍吗？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对阴阳家来说终究是不怎么光彩的事，所以东皇太一是尽量冷处理的这件事，也就没几个人知道内情。
确切的说，足够了解内情的，除了东皇太一以外，就只有月神了。
星魂也只是一知半解——当然，这是因为他以前不怎么关心这些芝麻小事，否则的话也早就弄清楚了。
毕竟……也就是个名字。
现在星魂想通了这一茬，也只觉得是个笑话而已。
月神对此不咸不淡的回应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怎么，星魂大人敢去正面开罪那一位吗？”
这话让星魂脸色一僵。
有关这个少女的事，基本都是月神在负责，所以他才会幸灾乐祸的嘲讽。
但说到底，被古寻压迫的其实是整个阴阳家，而星魂正是目前阴阳家里看古寻最不顺眼的人……或许是第二，东皇太一估计也很不爽。
他笑话月神，自己面上其实也无光。
“哼！”心头不爽的星魂冷哼一声，一甩衣袖，背过身去，目光从旁边的铜镜上一扫而过，冷声说道，“虽说只是个伪物，但……易魂之法噬人心神，月神大人还是注意一点的好。”
“小心，东皇掌教怪罪下来！”
“我这么做，正是奉了东皇教主之命，探查隐藏于她身上的重要线索。”
“线索？”星魂扭头一瞥月神，意有所指的说道，“她身上能有什么线索？和她那个同样是次品的母亲有关的线索？”
“星魂大人应该知道，那个女人的事，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月神垂眸回应道。
“呵，这么说的话……”星魂又转过身，在月神面前来回踱步，缓缓说道，“幻音宝盒，黄道星图……月神大人就是在尝试窥探苍龙七宿的秘密了？”
“幻音宝盒是揭开苍龙七宿的关键，而黄岛星图则是解读幻音宝盒的钥匙……”
“幻律十二，五调非乐，极乐天韵，魔音万千……只有精通占星律的特定人选，才能从万千魔音之中，选出特定的旋律。”
星魂停下步子，嘴角含笑，侧目瞥向床榻上的少女：
“她既然已经可以使出魂兮龙游，想必阴阳术境界已然达到了占星律的层次吧？”
“这一点，就不劳星魂大人费心了。”月神没有回答，搪塞了过去。
星魂嘴角一扬，颔首回道，“这个自然，不过……看来月神大人是有所收获了。”
“呵呵，不打扰了！”话落，星魂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月神目送着星魂离去，心中却又惦记起了樱狱中的囚犯。
少女的阴阳术境界，确实已经堪堪达到占星律的层次，不过她毕竟特殊，和正经修练出来的不一样，状态很不稳定。
要不然，月神也不会冒险使用易魂法来操控她。
不过一通折腾给月神累够呛，收获却只能说寥寥。
月神怀疑，很可能是樱狱里的那个女人多年之前就已经提前做了某种布置，导致她始终无法勘破迷雾，抓住真相的脉络。
看来她还是得去见见某个人。
………………
樱花庭院区域。
少女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天明等人继续朝前行进，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来到了一处新庭院。
坏消息是又重复了。
好消息是有了变化。
天气恢复了正常，时间也重新回到了艳阳晴日。
这个新的庭院，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金乌指路
“虽说回到了太阳底下的感觉很不错，但是人不见了，咱们又迷路了。”天明走在最前面，垂头丧气的哼唧着。
“她引导咱们一路过来，肯定是有其用意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少羽走在后面，沉声分析道。
石兰打量着院中的环境，出言应和道，“刚才咱们所走的路线，或许就隐藏着解开谜题的关键信息。”
“路线？”拐过了一个弯的天明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石兰，耷拉着眉头说道，“刚才跑的那么急……你们有谁记着路……”
“不对，那是什么！”
天明猛地一扭头，看向院中一棵分外壮硕的樱树。
少羽和石兰此时业已赶上，顺势一同望过去。
只见一片粉色花瓣之中，一道金黑色的小身影正立于枝头之上。
眼眶通红，瞳孔鎏金，朱红尖喙，头顶金翎，羽翼漆黑，胸前生有太阳金纹，尾羽背羽皆匝金线，腹下生有三足。
这道纤小身影不是别的，正是三足金乌！
再次看见了栖息于扶桑神木之上的神鸟金乌，让石兰当场就呆住了，眼神中不自觉的流露出怀念与伤感。
少羽和天明此时却都没注意到石兰的反应，他们在忙着揉眼睛。
“这什么鸟？怎么这么奇怪？”天明两只手在眼眶上揉了又揉，确定自己没看错后，指着金乌打着磕绊惊叫道，“这鸟……这鸟有三条腿啊！”
“少羽，我没看错吧！？”
少羽也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呢喃道：
“这是……三足金乌，还真的存在啊！”
作为楚国人，少羽对和太阳神有关的神话传说非常了解，自然知道三足金乌这种传说中的神鸟，更不要说不久前石兰才说过扶桑神木的话题。
不过真的见到了三足金乌，还是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天明也是大受震撼。
这和看见兵魔神又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后者套着一层机关造物的皮，外加那个体型过分吸引眼球，让人容易忘记它存在的不合理性而更关注它的强大与恐怖。
前者就不一样了，底子是活生生的生物，还是随处可见的乌鸦，却长就一副超凡的外表，直接突破了少羽天明多年来形成的常识概念，别有一种冲击力。
最初的震惊过后，两人下意识的扭头看向石兰，就看见对方眼含泪水，痴痴的看着枝头上的金乌。
天明吓了一跳，“石兰你……你怎么了？”
少羽此时倒是反应过来了，回答天明道，“你又忘了，之前我们说过，扶桑神木之上栖息有神鸟三足金乌。”
“金乌……你刚才好像就叫它金乌……”天明挠挠头，也醒悟过来，瞪着眼睛惊声道，“所以这也是你们蜀山的！？被帝国抢来了？”
“这也能抢！？怎么什么都抢呢？”天明义愤填膺的吐槽道。
少羽这次没有掺和着骂帝国，而是对石兰柔声说道，“石兰，你有什么心事的话，可以跟我们两个说。”
石兰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花，摇了摇头，并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说。
蜀山的遭遇，她实在不愿多提，毫无意义不说还会徒增伤感。
“在蜀山的传说中，三足金乌是太阳的使者，能够照亮前路，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收拾了一下心情，石兰说起了三足金乌所代表的意义。
天明这会儿脑子很灵光，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指引方向……那它是给我们指路的喽！”
随着天明话音落下，原本安静的站在树枝上的金乌突然鸣啼一声，振翅向他飞来，在空中拖出一道金灿灿的残影。
天明还没反应过来，金乌就一头撞在了他的心口，而后崩碎化作一圈一圈的金芒，转瞬即逝。
天明让撞得向后猛地一趔趄，没站稳一屁股摔地下了。
少羽和石兰赶忙过来扶他。
“你没事吧！？”少羽很紧张的问道。
天明猛地一起身，坐在地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回答道，“没事没事……”
“就是……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只金乌撞在你的身上，然后……就消散了。”
天明揉着心口站起身，倒不是有什么不舒服，就是下意识的想揉揉，如同幻痛一样：
“石兰，那不是你们蜀山的神鸟吗，为什么会攻击我啊？”
石兰摇了摇头，“不，那恐怕不是真正的三足金乌。”
刚开始看见自家的神鸟时，石兰心情激动之下没有多想，但等情绪平复下来后她就感觉到了不对。
三足金乌是绝不会落在扶桑神木以外的其他树木之上的。
天明闻言一愣，诧异道，“不是真的……那它是什么玩意？”
“我也不知道。”石兰又摇了摇头，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我想它不是在攻击你，而是……”
话没说完，天明感觉自己的右手掌心突然传来一阵灼痛感，当时就疼的叫出声了：
“啊啊！！！烫烫烫烫！！！！”
“……是选中了你。”石兰的后半句话也随之说出。
天明用左手捏紧右手手腕，试图以此来缓解痛苦。
当然，这么做卵用没有，好在那股剧烈的灼痛也只短短一瞬，很快他就缓过来了。
只见天明的手掌心中，此时赫然烙上了一个金红色的奇特印痕。
石兰见状一惊，“这是我们蜀山的图腾！”
“代表着五行轮转，顺生逆克的意思。”
“五行轮转……”少羽闻言猜测道，“这难道是提示？”
“但凡迷阵，多半离不开五行流转之理。”石兰分析道，“这一点，阴阳家的迷阵应该和蜀山的蜀道相差无几。”
“这样来看的话，这些庭院和走廊应当分属五行之列。”
“阴雨为水，晴日为火，土石为下，花木在上，水克火则日夜轮转，火冲水则凝结成雾……”
说到这里，天明已经彻底听晕，放弃了思考。
少羽则跟上了石兰的思路，立刻捕捉到了重点，“唯一缺少的……是金！”
“金乌给我们的信息是顺生逆克，当时我们由金入火，是为逆克（火克金），所以现在……我们应该顺着与火相生的方向离开！”
少羽跟着说下去，“火生土……土属正中，不是出路，继续相生的话就是土生金，金属西方。”
“也就是说，咱们要先往中央之土而去，再转西方。”
“三足金乌是太阳使者，它的位置一定代表着极东，反方向就是西边。”石兰紧接着确认了方位。
少羽也立刻算出了距离，“按九宫之数，土属中央，其数为五……所以我们应该由此向前，拐入第五条向西的走廊。”
完全迷糊的天明也懒得思考二人说的都是什么天书了，小心翼翼的问道：
“所以，你们已经确定该怎么走了对吧？”
石兰少羽点点头。
“那就赶紧出发吧，这鬼地方我是呆够了！”天明一拍手，兴奋的跳了起来。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天宗晓梦
“所以……”
按照少羽和石兰琢磨出的规律，天明三人穿过了中央之土，一路向西来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里，照旧还是一扇门。
天明上前伸手握住门上的把手，扭头看向少羽石兰，“……这里应该就是出口了吧？”
少羽耸耸肩回道，“开门不就知道了。”
天明撇了撇嘴，扭回头去，然后一把拉开门。
刺目耀眼的阳光骤然投射进走廊之中，天明下意识的眯起了双眼，用双手遮挡住眼睑。
少羽和石兰没有近距离直接被刺激到，只是微微眯起眼睛，迈步走到了天明身边。
随后，三人一同离开了廊道。
外面，是蜃楼的上层甲板边缘，站在边缘处可以俯瞰小半个一层甲板的风景。
终于离开了无限循环的庭院迷阵，三人心情大好，正想欣赏一下风景舒缓舒缓心情，却在此时听到旁边传来一道冷冽内媚的声音：
“呵呵……没想到你们还真能走出来，倒是不枉我在这里等候多时。”
三人立刻转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一袭黑红紧身长裙的大司命正用自己鲜红的手掌拨弄着额前的长发，盯着他们。
三人心里猛地一紧。
糟了！
………………
小圣贤庄，剑道馆外。
值守的弟子躬身行礼，迎接扶苏等人的到来：
“剑道馆洒扫以备，恭迎公子殿下及诸位贵客。”
为首的伏念朝他点了点头，旋即领着扶苏等人鱼贯而入。
剑道馆，顾名思义，是儒家弟子学习切磋剑术的地方，也可以说就是学习武艺的地方。
因为儒家弟子的武，基本就是剑术这么一项，其他兵器包括拳脚，都不在他们的学习范围之内。
剑道馆备受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的儒家弟子喜爱，唯有一人例外——就是天明，为什么例外就不用说了。
青碧如玉的地板搭配上四周靛青色的帷幕，再加上密集的大开窗采光，将整个道馆映照的一片翠绿。
满眼的青翠光影让人心旷神怡，情绪舒缓，却又恰到好处，不致人两眼生晕。
馆中此时已经铺好坐榻，最上首的位置还摆了一张桌案——那是为扶苏提供的。
众人分次落座，扶苏于上首坐定，儒家齐鲁三杰依次陪坐在扶苏左手侧，帝国一方的人则坐于扶苏右手侧。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的儒家弟子过来观战。
既然是比斗，自然得有观众做个见证。
众人坐定之后，扶苏第一时间看向赵高：
“赵府令，你刚才说大师人已经到了，那她现在何处啊？”
赵高揖手一礼，操着阴柔的嗓音回答道，“禀公子，就在此处！”
“嗯？”扶苏眉头一皱，随即目光突然隐晦的瞥向了道馆中央的空地。
紧接着，周围的儒家弟子突然发生了些许骚动，他们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环境出现了些许的不和谐。
就在众人茫然之际，道馆中央，地板之上突然浮现出一幅青紫交织的太极阴阳鱼。
青紫流转，阴阳往复，太极图转眼消散如烟，烟雾散而不乱，朝着上空汇聚而去。
同一时间，一道空灵飘渺的幽冷女声响起：
“世间无我，处处是我！”
伴随着女声，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在青紫色的烟雾之中隐约浮现出来。
见到这一幕后，扶苏心下当即了然，自己请的人确实早就到了。
他不由用余光悄悄瞥了赵高一眼。
看来这位罗网首领的实力，比他预想还要强上不少，竟然是他最先发现人已经到了。
而在扶苏的左手侧，伏念微微一怔，却是认出了这是什么手段。
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
这是道家的至高心法——和光同尘，看来扶苏请的人，真的是她……
伏念不由在心中暗叹一声。
虽然早听说天宗那位新掌门终于在近日出关，但他万没想到扶苏竟然能把她请来。
超然世外的天宗，难不成……也要入局了吗？
举着面具扇子的公孙玲珑倒也胆大，看见这离奇的一幕，一方面感到新奇，一方面还顾得上阴阳怪气：
“哎呦呦，好大的场面，想吓死人家呢！”
在她旁边的李斯嘴角却是微微一翘，露出了笑意，大概也是认出了来人的身份。
满脸头发眉毛胡子的楚南公就没什么表情了，或者说有也看不清。
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之中，朦胧的青紫薄雾中，来人终于正式现身：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一样的飘渺声音，一头雪白长发，一副雪白眉毛，一双灰白的眼眸，以及一把剑首处为拂尘状的奇特剑器。
下半身套着紧身的高衩竹纹青底长裙，微风吹动之下隐约可见裙摆间光滑的双腿，脚上踩着一双绑带高跟鞋，上半身两根薄纱丝带系于颈间，吊住贴身的抹胸裙装，露出小半截雪白的颈背，脸上一副古井无波的表情，静静的看着扶苏。
其人，正是和古寻阔别十年的道家天宗新掌门——晓梦！
当然，新掌门只是外界的看法，实际上她继任已经很多年了。
只不过因为一直在闭关，外加外界对天宗了解不足，对她的看法才是‘新’。
晓梦的凭空现身，倒是吓了不少不了解天宗状况的儒家弟子，引得一阵骚动。
“这……这是人是鬼啊，怎么突然冒出来了！？”
有年长一些比较有见识的弟子赶紧低声呵斥道：
“不要胡说，这是道家天宗的新掌门！”
年轻弟子更诧异了，“天宗掌门……怎么是个年轻女子！？”
这时，扶苏站起身朝着晓梦揖手一礼，朗声问候道：
“晓梦大师！”
扶苏一出声，儒家弟子门顿时噤声，不敢再议论。
而伏念李斯等人也一看扶苏站起来了，不管愿不愿意，也只得跟着起身。
扶苏看着风姿绰约，超尘脱俗的晓梦，目光在两侧一扫后，笑着开口赞叹道：
“当年孔子拜访老子，赞叹其犹龙邪。”
“世人都以为这只是谦逊之辞，今日得以一睹晓梦大师风采，方知是肺腑之言啊！”
这话一出，儒家一方和帝国一方的人表情都有些微妙的变化。
扶苏如此解读当年孔子见老子之事，多少有些拿儒家当垫子抬道家的意思啊。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到齐
对于扶苏的有意吹捧，或者说是抬高，晓梦的反应是：
“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那是孔子的境界未到而已，否则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如果说扶苏只是隐晦的抬了一手道家，晓梦这就是当着人家的面指着鼻子开团了。
在儒家的圣地，公然贬低蔑视人家儒家的先贤祖师，这让定力稍差的儒家弟子纷纷对她怒目而视。
要不是估计扶苏的态度，估计他们肯定要开喷。
不过对于晓梦而言，这些……都是虚妄。
对道家天宗的人而言，无所谓贬低或是抬高，只是阐述他们心中认为的事实而已。
在晓梦看来，孔子会赞叹老子不凡，就是他境界不够，大惊小怪而已。
而儒家一方，身为领头人物的齐鲁三杰倒是一脸的平静，不过心里却是都明白过来，扶苏为何要请天宗的掌门过来了。
看来就是想借助昔年孔子见老子的旧事，先声夺人，压他们一头。
最尴尬的是，因为孔子认老子半师，所以儒家的辈分之后就一直低道家一辈。
晓梦是北冥子的关门弟子，本身在天宗就是人小辈大，和早已过世的赤松子一辈，而赤松子逍遥子和荀子是一辈的。
所以，晓梦的辈分要比年龄远大于她的伏念等人都高一辈。
人老奸滑的楚南公一眼就看穿了儒家此时的尴尬，不由偷着乐了起来。
当然，他无所谓儒家吃亏还是帝国吃瘪，他就是来看乐子的，有乐子就满足。
公孙玲珑这时倒是用面具扇子半遮着脸朝楚南公这边凑了凑：
“南公，这晓梦是什么人啊？一个小丫头，说话竟然这么狂？”
公孙玲珑，一向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所以她从不掩饰自己对长相漂亮的女人的敌意。
同时，口出狂言这种高调露脸的操作一向也都是他们名家的手段，所以她见不得别人大出风头。
综上，可想而知她对晓梦的态度。
不过，名家的人嘛，就是想针对谁，也只能搞嘴皮子上的功夫，而想要用言语对付一个人，首先得了解对方。
可惜公孙玲珑对天宗知之甚少，对晓梦更是一无所知，必须得先找个见多识广的打探打探。
楚南公也愿意和别人聊天，笑呵呵的回答道：
“三百年前，道家因为对道的理解不同，分裂为了天人两宗，一直争斗不休，这你应该知道。”
“这位晓梦大师，就是本代的天宗掌门。”
“所以你不要看她年纪轻轻就小瞧了她，实际上辈分极高，深不可测。”
楚南公这会儿也算心善，明摆着提醒公孙玲珑这是个硬茬子，不要招惹。
“天宗掌门……原来不是赤松子了吗？”公孙玲珑听完后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这话给楚南公听笑了，“知道你们名家对天宗不关心，但这情报更新未免也太滞后了吧。”
“上一任的天宗掌门赤松子早就过世了啊。”
公孙玲珑闻言撇了撇嘴，也不反驳楚南公的说辞。
他们名家确实对道家，尤其是天宗不关心——他们是耍嘴皮子的人，最需要跟人接触，而天宗是最不愿意接触人的门派，两家几乎就是平行的。
不过她还是领会到了楚南公之前的提醒，这会儿打消了针对晓梦的想法。
但同时也对晓梦更感兴趣了，或者说对八卦更感兴趣。
“这样说来，她和人宗的那个逍遥子是死对头喽！”
“五年前的天人论剑，谁输谁赢啊？”
“不对！我真是傻了，天人论剑是争夺雪霁的，现在执掌雪霁的是逍遥子，那小丫头肯定是输了！”
公孙玲珑的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她就是这样一个真实不做作的……大妈。
楚南公刚要解释一番，伏念这时说话了，对着晓梦揖手一礼问好道：
“晓梦前辈，儒家伏念有礼了。”
“荀况为何不在？”晓梦搭眼一瞥他，反问道。
语气很是不客气，但别人还真挑不出理——人家是同辈！
“师叔早已不问世事，外加年事已高，体力不支，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也不好勉强。”
晓梦闻言，目光从伏念身上离开，对此不置一词。
楚南公趁机跟公孙玲珑说道：
“五年前的天人论剑是天宗输了没错，不过当时的掌门还是赤松子，他败给逍遥子后一年才病逝的。”
“哦，所以是在那之后她接任的掌门之位，可这些年怎么从来没听过她的名字呢？”公孙玲珑先是恍然，然后立又多了新的疑惑。
楚南公嘿嘿一笑，解释道，“她在闭关。”
“她一直在闭关修炼，长达十年！”
“十年！”公孙玲珑让这个夸张的时间跨度吓了一跳，差点没压住自己的声音。
“是啊，十年。”楚南公点头回道，“直到不久前，她才刚刚出关，正式接任掌门之位。”
“恰好，又到了新一轮的天人论剑，这或许就是天意。”
公孙玲珑对天意不感兴趣，她现在只关注一点：
“这女子……晓梦今年到底多少岁？”
十年闭关，这不得三十好几了？
“嘿嘿，不多不少，刚好一十八。”
“啊！？”公孙玲珑又是大吃一惊。
十八岁……这岂不是说这女人从八岁就开始闭关了？
天宗的人果然都没人性啊……
扶苏这时对晓梦招手相邀道，“晓梦大师，请上座吧。”
扶苏留给晓梦的，是他右手位——也就是帝国一方的最上首，还在李斯之上，可见其对晓梦的重视。
在旁人看来，扶苏是因为要倚仗晓梦制衡儒家才会如此礼下于人，至于实际上扶苏是因为什么理由……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面对扶苏的邀请，晓梦却没有动身，冷淡的回应道：
“人还未齐，何必着急。”
“没齐？”
这话给扶苏说愣住了。
这不是到齐了吗？
怎么，我还请了别人吗？
就在扶苏要开口询问时，一道夹杂着笑意的温润声音响起了：
“看来，我来的还不算太晚。”
“介意给我加个位子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寻常儒家弟子……还有公孙玲珑）眼神都不由闪烁了一下，和晓梦现身时差不多，各有心思。
接着，古寻的身影也凭空出现在剑道馆之内，和晓梦并肩，相隔大约三尺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