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瞒天过海(五)
“不错,”曾国藩点着头,“自从江宁内乱,一夜之间杀了那么多的侯爷王公,一时间悍将凋零,真是天佑我大清也,一想到除了这两个人,再也没什么阻碍了,毕竟就算,本官这里被他们两个堵住,嘿嘿,恐怕少荃哪里,还有江南那边,也总能对着江宁动手动脚吧?就算这两个人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
“大帅说的极是,那咱们如今如何?”
“咱们离开芜湖!到西边去。”曾国藩早有了腹案,离开位置,走到架在屏风上的地图,“无为哪里有少荃的一只部队,不用担心,且发逆也不敢在咱们水师虎视眈眈的时候渡河,只能是继续西进,在这皖南和咱们一争雌雄,咱们去铜陵!以逸待劳,等着这二成,到时候本官就不相信,”曾国藩咬着牙说道,“我这占着铜陵城,还能输给那两个年轻的小子,老夫就直接解甲归田罢了!”
“大帅所言甚是,”胡林翼点头说道,“小弟的团练自然也跟随大帅左右。”
“不,润芝,我瞧着军心有些颓废,你和我混在一处,也没什么好事儿,你去贵池县,这离着安庆和铜陵都近,若是我兵败不测,你也还能给老夫留着后路,若是敌人势大,再传文于王锦绣,让他派兵支援。”
“是。”
“老夫也叫师爷上了折子到京里去,请罪之外,说明眼下南边的局势,并行文江南大营和少荃之处,让他们全力骚扰江宁左近,若是让二成全力西征,说不得又要复现石达开西征之时皖南赣北顺风而下的情景了。”曾国藩苦笑,“若是荣禄能在东边给他们捣捣乱,那便是更好了!”
胡林翼一阵见血地说道,“如今这局势。便是三军没有统率的缘故,谁都是自己顾着自己,指望着发逆都到别人的地盘去,大帅的弟子李鸿章便是极好的例子,坐在滁州城之中眼巴巴得看着发逆在乌衣镇攻破德兴阿的军队,使得三岔河乌衣镇九浮洲三地并发,德兴阿抵挡不住,这才丢了江北大营!江南大营倒是想去救援来着,可又被陈玉成阻挡在了孝陵卫!”这江南江北大营,还有李鸿章。江忠源。曾国藩三地的团练互不统属。彼此难以遥相呼应,反而给了发逆各个击破的绝好机会。
“嗨,我这弟子,是最会做官的。这无功劳的事儿怎么会去做,他为人处世倒是与老夫不同。”曾国藩又苦笑了,“不过如今我既然写了行文给他,他总到底还是能给老夫些面子。”
“希望如此,”胡林翼站了起来,“那林翼就先行去贵池县,听候大帅派遣便是。”
“唔。”
滁州城外琅琊山,淮军驻地。
滁州,“郡起元徽、州建大同、名始开皇、文扬庆历、开天首郡、逾史千年”。古称“涂中”、“永阳”、“清流”。先秦时期为棠邑之地(今南京市六合区)。三国设镇,南朝建州,隋朝始称“滁州”,因滁河(涂水)贯通境内,又“涂”通“滁”。故名为“滁州”。自古有“金陵锁钥、江淮保障”之称,“形兼吴楚、气越淮扬”、“儒风之盛、夙贯淮东”之誉。
滁州最有名的当然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宋代欧阳修专门写过一篇千古的醉翁亭了。“蓬莱之后无别山”美誉的琅琊山上,煞风景地驻扎着淮军的大营。
“环滁皆山也......若夫日出而林霏开,云归而岩穴暝,晦明变化者,山间之朝暮也。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风霜高洁,水落而石出者,山间之四时也。朝而往,暮而归,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醉翁亭里头悠然响起,后头站着两个劲装的侍从警觉地环顾四周。
“啪啪啪,”后头走过来了一个穿着三品服饰的胖子,拍着手叫好,那个在醉翁亭里头念着欧阳修的千古名篇的年轻男子停下了念诵,转过头来瞧着走近的胖子,笑眯眯地拱手施礼。
“少荃兄高才啊,这首念得是澹然清越,隐隐是有出尘之意,我这滁州府里头出来的俗人,到了这里听到了少荃兄的清诵,却也神清气爽了起来。”那胖子正是安徽布政使参政,布政使衔,原来的庐州知府王金智。
李鸿章请王金智在醉翁亭内坐下,亲兵送上来了茶水,“王兄过誉了,我这不也是新到琅琊山,附庸风雅而已,比不上王兄在滁州府统筹安徽兵马粮草,日日忙碌呀。”
王金智摆了摆手,一脸的春风得意,“少荃兄那里说的话,我这不就是淮军的后勤大总管嘛,在滁州府之中就是帮着你少荃兄打工,那边皖西由着江巡抚自行筹集,圣旨的意思是要我专办江北军务供需,如今这江北大营没了,那那边我自然也就不用去费心了。”
李鸿章微微苦笑,“说到这江北大营,在下的老师,还特意为了江北大营覆灭的事儿来信询问于我,言语之间倒是有觉得在下自保的意味太浓厚了,在滁州观望乌衣镇德兴阿的部队被发逆击溃而不救。”
“说到此事,我倒是还是阵阵后怕,”王金智摇了摇头,不以为然,“滁州府到底不比庐州府,这里地近江南,民风疲软的很,上次大人你想要出兵试试看发逆的成色,没出滁州城墙,就被这里的父老跪着拦住了,说全力保住滁州府不失便是万民生佛了,少荃兄没瞧见,那几日发逆的薛蛮子进攻乌衣镇,这滁州府一日三惊,过了晌午,连城门都不敢开了,连带着,本官都被带的战战兢兢的了,我可是经历过庐州府之围的!”
“确实如此,所以自从李秀成和陈玉成去了西边,滁州府解围之后,我借着外出练兵,驻扎到这琅琊山上,免得被城墙困住,”李鸿章无奈地笑道,“曾师写信给我,也是直指在下的内心,若是我决意要出兵,滁州府里头的人是拦不住的,纵使他们筹集了几万的粮草给咱们。”说到底,还是怕着兵败丢了自己手里掌握的淮军资本,再者,若是绿营八旗堪用,朝廷怎么会想到自己的淮军团练,又怎么会想倚重自己,如今自己未到而立,已经是皖南道,庐州知府了。
二十、醇酒妇人(一)
“如今恰好发逆去了西边攻打曾师,既然在下收到了信,总也要效微薄之力,巡抚大人已经从庐州府南下,去无为驻守,发逆若是再敢西去,就要断他们的后路,咱们也离开这滁州府,趁着这发逆的二成不在,去长江边试试洪秀全的水,王大人,你就在这滁州府之中转运粮草便是。”
“是,”王金智丝毫不以李鸿章对着自己不太尊敬的架势而发飙,笑眯眯地应下来,突然又想到一件事,瞧了瞧左右,没发现什么人,便又开口问道,“那京里头送来的那些人,少荃兄是不是要带出去?”
“自然要的,”李鸿章点点头,“京里头的意思,不是叫咱们带着享福的,下狠手要练出什么名堂,在下素日冷眼瞧着,这些人倒是没怎么沾染上八旗的恶习,到底是贫苦的人家出身,除了会牢骚几句,当差倒是勤勉,况且在下这去,必然也是无险的。”
“哦?少荃兄何以见得?”王金智颇感兴趣地问道。
“王兄,可知这,”李鸿章饮了杯中的茶,指了指头顶这几百年古色古香的亭子,“最为有名的是哪一句?”
“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正是,二成攻破江南大营,又再度西征,自然不是为了别的事儿,无非都是为了解那江宁洪秀全之围,而除了二成,发逆之中似乎没什么大将了,我去长江边上溜上几圈,那些廖化都算不上的发逆头目,又怎么能奈何我这练了三年多的火枪兵!”李鸿章意气风发,审时度势,瞧准了软的拈,这自然是手到擒来。
“正是,少荃兄此去,无需攻城略地。只要游走骚扰,那洪秀全龟缩在天京城之中,头风恐怕发作地更厉害了。”王金智站了起来,拱手行礼,“那我就先回滁州府里去,为少荃兄准备好粮草。”
“有劳王大人了。”
王金智坐着轿子下了琅琊山,轿帘紧闭,两旁山道上的秀丽景色一概没看,等到了山下,王金智换了马匹来骑。颤颤巍巍的上了高头大马。问着身边的一个亲随说道:“带进京里的物件儿准备好了吗?准备了什么?”
“是。管家准备了寿山田黄石印章一对,三千两的银票,夫人还准备了一套青玉的头面,虽然不算太名贵。难得是水色通亮,整套头面光彩连绵如同一件的颜色呢。”
王金智点了点头,“筹办地妥当,”转过神又想了一想,“不妥当,银票换掉,把咱们家里头带来的土货,熏鸡黄酒之类的带过去,你自己亲去。别人去老爷我不放心。”
“是,可老爷,这些东西零零碎碎算起来,可是一千两都没有到,送到京中。那贵人可会看在眼里?”
如今这赫赫掌握一地安保的淮军首领李鸿章以前在京中不过也是个没油水翰林院小官,必然不是送了钱财才能获得那主子的青睐,而是要看肯不肯做事,想到这里,王金智定了主意,“无妨,既然是贵人,也不缺钱花,最缺的就是忠心当差的人,老爷也会写封信,你亲自送到那府上去。”
“是。”
倒也不是为了和李鸿章争什么风头,既然知道了这个道路,也自然要去烧香拜佛,如今的二等承恩公惠征以前在庐州府的时候倒是也打交道过,没见的多少的精明能干,怎么能生出如此厉害的女儿,军事上那些事也就罢了,旧年刊发的真真是文教鼎盛的标志,难怪皇上在万寿节的时候刊发全国,虽然庐州府的学宫里头那些腐儒私下说什么有辱斯文,可自己细细瞧了一遍,若是掌握方法,以后这认字就不需别人教学,更有正音统一之效。这文治武功,的确是不同凡响,再加上听说前些日子天子已经让皇后批折子,这自己的官途可就要死死地靠住皇后了,王金智想到这里,又联想到自己以后起居八座,赫赫威严,心头一阵火热,连忙挥着马鞭赶回滁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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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贞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在这仲春日头渐暖和的下午,手里还放着几颗碗莲的种子,安德海和小朱子把几个注满水的白瓷鱼缸提溜了过来,皇后娘娘今个想亲手种几株碗莲,宫里头的忙乎开了,有的去福海里头挖淤泥,还有的把鱼缸预备好,杏贞亲自用小锉刀把莲子的一头挫开,丢进了淤泥里头,然后再把水倒满鱼缸,不许别的人帮忙,自己一个人自娱自乐,被乳娘牵着的大阿哥呆在边上颇有兴趣地瞧着。
旧岁入了冬之后,杏贞换了寝殿,就在廓然大公住下了,廓然大公亦称双鹤斋,位于舍卫城东北面,是园中一组较大的建筑,主体建筑北濒大池,园内景色倒映水中犹然两景;另有诗咏堂、菱荷深处等景点。
廓然大公,后来也称双鹤斋,仿无锡惠山的寄畅园而建。这一景的北半部,是乾隆中叶,仿照盘山静寄山庄的云林石室的山石,叠石而成的。嘉庆诗赞双鹤斋曰:结构年深仿惠山,名园寄畅境幽闲。曲蹊峭茜松尤茂,小洞崎岖石不顽。堪称一处绝佳的景色。
杏贞喜滋滋地在鱼缸里头种下了碗莲种子,一阵春风吹过,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两个喷嚏,连忙用夹在胸前的手绢捂住鼻子。
安茜连忙上前,扶住杏贞,“娘娘这是怎么了?不会是着了风寒吧?”
杏贞醒了鼻子,摇手说道:“不碍事,在我家乡那边......在宫外的时候听说这连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念叨着本宫了,估摸着谁在念叨我呢。”
“想必也是念叨着娘娘的好呢,”唐五福上前递了一件披风,“娘娘那么大的恩德,世上的人总是念佛赞着娘娘呢。”
大阿哥牵着乳娘过来,虽然才呀呀学语,叫着“妈妈妈妈”过来要杏贞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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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醇酒妇人(二)
“哎呀我的乖儿子诶,今个玩的开心不?”杏贞蹲下身子一把抱起了大阿哥,用绢子擦了擦大阿哥的脸,问道,大阿哥点点头,“有没有把梁下的画眉鸟羽毛全拔光?”边上的小宫女捂着嘴偷笑,大阿哥又点了点头,“妈妈,那小鸟不叫了。”
“画眉鸟没衣服穿了,所以不叫啦,好了,载淳,小点心吃过了?咱们去找皇阿玛。”
杏贞抱着载淳坐在轿辇上,对着满园春色指指点点,教着载淳“那个是梨花,载淳啊,妈妈教你一句诗好不好?”
载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听好了哦,‘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来,”杏贞又复读了几篇,鼓励载淳,“来,乖儿子,读读看?”
“高....小.....”载淳努力地说了几个字,就说不出来了,觉得在母亲面前有些丢了面子,鼓气地不说话。
边上的乳母连忙宽慰:“大阿哥才几岁,哪里能读诗呢。”
“也是,儿子啊,以后慢慢学,咱们学好了诗词歌赋,以后啊,八旗的美女一抓一大把,都要被咱们满腹经纶风度翩翩的载淳迷倒了咯。”
边上的安茜一个没留神,险些跌倒,转过头瞧着边上的帆儿和乳娘也是一脸苦涩,帆儿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娘娘还是多关心关心皇上身边的八旗美女吧,这圆明园园里春光正好,什么狐狸精都出来了。”
“什么狐狸精,没规矩,”杏贞假意呵斥了一下帆儿,既然帆儿提到了这个事,杏贞也要留意一下,最近忙着批折子,敬事房的事儿倒是忘记了关注,“皇上最近都叫谁侍寝了?”
帆儿见自己成功地引起了杏贞的注意,得意地清了清嗓子。煞有其事地开口了,“前个下午传了椿常在,晚上也是椿常在,昨个下午是答应,夜里是歇在丽妃娘娘的杏花春馆了,”帆儿的话又快又清脆,就如同百灵鸟一样叽叽喳喳的,“今个是宣召了谁,我倒是不知道呢,娘娘何不猜上一猜。”
皇帝倒是正如这春天里的小蜜蜂呢。到处采蜜。杏贞也不在意。帆儿肯帮着注意内廷,这是好事,免得自己粗心错过了什么,“这有什么好猜的。左不过是这园子里的嫔妃,那玉贵人的胎怎么样了?”这是问安茜,自从胎像平和,咸丰皇帝已经晋封了玉常在为玉贵人了。
安茜扶住杏贞的轿辇,一边前行,一边回道:“玉贵人的胎尚可,不过太医说,玉贵人身子弱了些,倒是要好好将养才是。”安茜瞧着杏贞,准备从杏贞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出来,可是杏贞一脸平静,只是逗着抱着的载淳,“我已经约束了宫里头的人。叫少送什么物件过去,免得落人口实。”
“这便是极好,本宫的儿子是嫡子,只要载淳好好的,让他多些弟弟妹妹,本宫是半点都不惧,”杏贞漫不经心地说完,又吩咐道,“安茜等咱们晚上回宫的时候,你去找敬事房首领太监,把皇上的起居注拿过来给我瞧瞧。”
天地一家春前头的碧桃花开的正艳,杏贞拉着载淳的手下了轿辇,只听得殿内传来阵阵笑声,仔细竖着耳朵一分辨,皇帝的声音之外还有两个女声,杏贞瞅了一眼边上的勤政殿,不觉微微皱眉,问悄然迎上来的杨庆喜,“谁在里头伺候着?”天地一家春是勤政殿的偏殿,军机处的大臣时常来递牌子求见的,这样放肆不拘礼的笑声,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是朱答应和李答应在里头。”
“哦?多少时辰了?”杏贞平静地问道,只有载淳含着手指头好奇地张望着里面。
“也有一个时辰了。”
“那差不多了,本宫先去批折子,等皇上好了,你再来通传我,载淳,你跟着妈妈去勤政殿里头逛逛好不好?”
勤政殿,建成于雍正三年,殿外檐悬挂雍正御书“勤政殿”匾,内额为“勤政亲贤”,清朝皇帝在圆明园召见臣工都是在此。说白了就是日常办公地点。圆明园勤政殿命名,数典自西苑勤政殿,那是康熙御题,圆明园勤政殿为雍正御题,此后清漪园、静宜园、避暑山庄勤政殿均为乾隆御题。
杏贞携着大阿哥进了勤政殿,正殿中央内设有皇帝的御座,御座后有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上刻有乾隆御书,字迹端庄飘逸,后楹东壁为梁诗正书乾隆御制,西壁为于敏中书乾隆御制,御座两旁设有书架和存放典籍的书柜。
在炎热的夏天,清朝皇帝经常把办公和进膳的场所搬到勤政殿东面的“芳碧丛”,芳碧丛是一个南向五开间的敞厅,每到盛夏芳碧丛前院则搭盖有遮阳棚,皇帝就坐在芳碧丛敞厅中办公进膳。
在芳碧丛后,为一座面阔九间、前出三间抱厦的“保合太和殿”,这才是整个院落的礼仪空间的大殿,通俗说就是为摆谱,内设有东西暖阁。殿内墙壁上悬挂有乾隆御书。春秋时节,皇帝在保合太和殿的东西暖阁内用膳或休息。
保合太和殿后面是“富春楼”,有一架螺旋形梯子通到楼上,楼上收有众多名贵字画、西洋雕刻、油画及各种西洋玩具。
勤政亲贤东、北、西三面环水,院内点缀有各种形态不一的假山石,保合太和殿东西各有一大组建筑,西院自南向北建有飞云轩、怀清芬、秀木佳荫、生秋庭等建筑。
杏贞叫小太监领着乳母和载淳带去富春楼上拿一点西洋玩具出来,自己在正殿东暖阁里头安然坐下,仔细地翻开奏章看了起来,翻开了曾国藩来的折子, 杏贞皱着眉头浏览了一遍,虽然汇报的是兵败的折子,让人不那么紧张的是大军未损,就是丢了些辎重和粮草,切,我泱泱天朝上国,就差那么一点半点的粮草银饷吗?在砚台上沾了沾朱砂,在折子开头凝神写上“交户部议奏”几个字,转给户部,让肃顺头疼去吧,哈哈哈。
放下了折子,杨庆喜进了勤政殿,打千说道:“娘娘,两个答应小主已经跪安了,您看?”
这事儿要和皇帝报备一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请示汇报,这是对领导的第一重要对待方式,“替我通传吧,皇上要是问起来,就说我和大阿哥刚到。”
杏贞和载淳缓步进了天地一家春,室内犹有暗暗的靡艳问道,杏贞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却也不发一声,朝着歪在榻上的咸丰皇帝行礼请安,边上的载淳懵懂地跟着行礼,咸丰有些倦意,却也含笑让杏贞起身,招手让载淳靠近自己,一把搂住了自己的大阿哥,眉开眼笑地打量了越发壮实的嫡子,看着他肥嘟嘟红扑扑的脸,点了点头,朝着杏贞笑道:“皇后,大阿哥这最近又长大了一圈,卿你养的极好。”
杏贞笑道:“大阿哥足月生的,原本底子就好,不过倒也不是我抚养的好,都是乳母的功劳,还有,贞妃妹妹也是极喜欢大阿哥,时常来我的寝宫帮着照拂呢,闹得如今这大阿哥倒是和贞妃妹妹亲近点,我这个生母倒是比不上她了呢。”
“如今这后宫实在是祥和的紧,到底是皇后你统率有方,嫔妃们也不拈酸吃醋,想当年先帝的嫔妃之中,到底生出了许多事端出来。”皇帝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了,“也不说这些烦心事了,皇后,昨个王茂荫的折子发出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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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醇酒妇人(三)
说起来,这也是一个烦心事,前几天兵部左侍郎王茂荫奏请咸丰帝住在皇宫,不要去圆明园,咸丰帝读之龙颜大怒,以“无据之词,率行入奏”为名,将王茂荫交部议处。不久后,掌福建道御史薛鸣皋,见圆明园修理围墙,认为咸丰帝又要去住园,上奏谏止,称言“逆氛未靖”,不要“临幸御园,萌怠荒之念”。咸丰帝见之怒不可遏,由内阁明发上谕,加以驳斥:“圆明园办事,本系列圣成宪,原应遵循勿替……敬思我皇祖(指嘉庆帝)当莅政之初,适值川陕楚教匪滋事,彼时幸圆明园,秋弥木兰,一如常时。圣心敬畏。朕岂能仰测高深。设使当时有一无知者妄行阻谏,亦必从重惩处……”
咸丰帝搬出祖制来为自己辩护,以封杀一切谏阻他去圆明园的言论。为了杀个鸡给猴子看看,他下旨将薛鸣皋从掌福建道监察御史,降为一般的监察御史,并交部议处。
醇酒妇人,从来就是凡夫俗子的一种追求。可所有的凡夫俗子都知道,沉迷于此,不得善终。
“吏部议奏让王茂荫致仕,薛鸣皋并外出至临安府任知府建水县县令。”这可不是苏杭之地的临安,而是云南省边陲之地的临安,离着杭州十万八千里之远,是十足的险恶之地。
“也罢,朕不过只是嫌着宫里头拘束的慌,这才想着在园子里清净些日子。”皇帝点了点头,示意对两人的处罚表示满意,“王茂荫年纪大了,让他以兵部侍郎的头衔致仕,免得有人说朕苛待老臣,那薛鸣皋即刻出京,不许逗留。”
杏贞应下,大阿哥瞧着皇帝腰上的紫云金龙香囊有趣,正在拨弄不已,“今个也没什么大事儿。只有这曾国藩上了折子,说是和李秀成和陈玉成交战了一次,曾国藩吃了点亏,退守铜陵了。”杏贞把折子递给了咸丰皇帝。
皇帝皱了眉头,接过折子,“这曾国藩也是言过其实不可大用,刚刚委任了江西巡抚的实缺,他不思报效,反而兵败了?瞧瞧,损失了多少兵马?”咸丰皇帝的眉头越发紧皱。“又是被发逆抢去粮草银饷!”皇帝把折子丢在了一边。冷哼了一声。“他倒是乖觉的很,大军未受重创,又是被抢了粮草银饷!他知不知如今朝廷最怕的就是这个筹集粮草!”
皇帝埋怨了一番,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也罢,让肃顺头疼去,明个叫起的时候儿,一并商议这事儿,一应惩罚也要下去,如今可不能再浪费了!皇后,”皇帝转过话头,缓了缓语气,“这只能如此了。叫户部赶紧筹集吧,江北大营虽然破了,可江南大营还在,你瞧着该怎么办?”
杏贞坐在了皇帝的榻上,悄悄地帮着皇帝按摩小腿肚子。“臣妾看,这发逆的气势到底是颓了,如今首义五王一下子死了两个,最后一个又负气而走,如今只剩下李秀成和陈玉成两人勉力支撑了,所以他们两个也只能先一起解决掉江北大营,又转身西进,攻打曾国藩,曾国藩若是再败,这二成必然掉头围攻江南大营,若是瞧眼前的架势,这江南大营再破,苏州杭州可是危险了。”
“这是实话,”皇帝舒服地半眯着眼,“虽然江北大营覆灭,可祥厚的确是打出了咱们旗人的威风,也有不少发逆死在石佛寺之中,可见这一南一北的大营还是有效的,”皇帝虽然沉浸在歌舞戏曲佳人美酒之中,寻常的政事已经不管,可这军事、人事、财政大权却还是时时紧握的,所以说到和太平天国的战事,咸丰还清楚的很,“那就只能让曾国藩抵挡住了,抵挡不住,那江南大营又是危险的很,再者李鸿章也上书,要从滁州南下,逼近江宁;张国梁想必也不是吃素的,在江宁城外总有些用处,的确正如皇后所说,这发逆无大将了!”
咸丰把那香囊解下来给载淳,虎头虎脑的载淳兴致勃勃地玩了起来,“朕下旨,让何桂清、和春、张国梁江南大营坚守住便是!第一大功就是要围困江宁,江南大营若是又失,朕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杏贞知道历史上的江南大营被打破了两次,最后朝廷的正规军在江南一带损失殆尽,无奈之下,同治初年,才让曾国藩统领江南半壁,实授两江总督,西到四川,东到大海,凡是曾国藩所保举,无人不用,凡是曾国藩所需要,无物不给,这才统一了军权,将太平天国起义彻底打灭。如今这有识之士到底是看出来了江南的局势,将兵不同,军权不统,易于被发逆各个击破。
杏贞还想着措辞,皇帝窥见了皇后在思考什么,便开口问道:“皇后,你瞧着如何?”
杏贞回过了神,想了想,还是应该要说给皇帝听一听,“如今这何桂清虽然是两江总督,可是毕竟不识兵马之事,”何桂清在咸丰元年闰八月十三日授兵部右侍郎,十二月十四日改户部右侍郎,才当了四个月的国防部副部长,就想统领东南三省军马对付鏖战数年,辗转东南多省的凶悍逆贼,杏贞对着这些书生型中堂指导军事的事情实在是嗤之以鼻,就算天纵奇才臂如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藩之类的人也是在战争之中一步步慢慢成长起来的,出将入相不是谁都做得到的,“往日都在京中,这江南军中之事,恐怕,恐怕他担当不起。”杏贞话说的直接,倒是不怕皇帝不爽。
“那依你之见呢?”咸丰皇帝挑了挑眉毛,思索了一番,微微点头,淡然问道。
“臣妾倒不是看轻了何桂清,只不过有些担心罢了,若是臣妾是白担心,那也是极好的。”杏贞笑道,“皇上且看看,若是何桂清在常州堪用,保得住江南大营,臣妾自然也就是白说。”
二十、醇酒妇人(四)
如今曾国藩吃了败仗,可以预见的将来,一段时间之内,只要李秀成、陈玉成都在和曾国藩对战,那曾国藩就会败下去,没办法,这太平天国的双子星实在是太彪悍了。
这江南大营不破,苏杭不陷落,朝廷的正规军不覆灭,咸丰皇帝绝不会让曾国藩出任两江总督,这天下第一富有之地的封疆大吏。
俗话说,德不匹位,在位不久,如今这曾国藩和湘军还没成长起来,担当不了这泼天一样的富贵和重担。
“就拿发逆的大军来试一试何桂清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好刀,”杏贞继续说道,“皇上冷眼瞧上些日子,再定夺不迟。”
“恩,你说的是,”皇帝点了点头表示认同杏贞的话,“这两江总督原本朕是属意常大淳,可自从武昌之战之后,他上书表示自己不通军略,不宜呆在湖广这咽喉要道阻碍国事,申请调离,朕这才让他去四川,打理好着天府之国,总要多些税收才是,何桂清不是最好的人选,朕是知道的,只不过他恰好正在浙江巡抚的任上,素日里也是敢于进谏,善于议事,朕才让他署理两江而已,还是要看他的功绩的。”咸丰二年太平天国袭江南,桂清以江苏学政身份疏陈军事,抨击封疆大吏软弱,无所顾忌侃侃而谈,咸丰帝感到惊奇,从此对于何桂清有了比较好的印象。
“是,”杏贞点了点头,实在是想不起来江南大营为什么第二次被攻破的前因后果,无法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不过这四下牵制想必能减轻这江宁城中洪秀全眼皮底下江南大营的压力,“只能叫曾国藩全力抵挡住,不能在安徽一败涂地,李鸿章南下,江南大营守住,皇上您说的是这三件事吧?”
“恩。”皇帝连连点头,“明个朕就这么和军机说去,”说完咸丰皇帝隐隐有些好笑,自己和皇后成日之间,谈话的内容都是这军国大事了,寻常夫妻之间的家常话平日都说不到几句,虽然自己少些政事处理,得空不少,可是和皇后之间以前有的甜言蜜语少了许多,皇帝拉过了杏贞的手。“皇后你就自己没什么事儿和朕说嘛?”
“臣妾整日就是照顾大阿哥。在园子里游玩。哪里有什么烦心事的,每日都是极开心的。”杏贞笑道,不过想起一件事,还是要多说一句。“皇上,臣妾瞧见了这殿外怎么突然出来了不少美貌的小脚女子当差,问内务府的人,倒是含含糊糊的,没半句实话,所以来问皇上呢。”
咸丰皇帝面上的笑容隐了下去,放开了杏贞的柔荑,微微有些尴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是,”正欲找什么话来解释一番,转眼瞧见了持着拂尘伺候在一边的杨庆喜,便似找到了根救命的稻草,连忙开口。“庆喜,这事你是知道的,你来回皇后的话!”
杨庆喜连忙跪倒,嘴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皇后娘娘,这是......”杨庆喜抬头瞧见皇后似笑非笑的神色,打了个寒战,“是外头大臣的主意,说是园子之中寂寥,有这些丽人打更,能......”
“能什么?”杏贞让载淳出去,“大阿哥你找乳母玩去,”
载淳拿着皇帝的香囊,小太监带了大阿哥出去。
“你说呀。”
皇帝到底有些恼怒了起来,似乎偷腥被皇后抓住了的羞愧发作了出来,愠然说道:“你倒是说啊,死奴才!”
“是是是!”杨庆喜连连磕头,“说是能解皇上、解皇上忧愁。”
殿内寂静一片,杏贞笑道,“这算什么事儿!”转过头朝着皇帝笑着说道,“皇上何须动怒,臣妾并没有嫉妒之心。”
皇帝冷哼一声,并不借口,杏贞恍若不知,继续含笑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祖制虽然说是嫔妃之中不能有汉人,不能有小脚女子,可这毕竟在园子里,变通一番也是无碍的。”
皇后果真是不嫉妒!!!!不仅跪在地上的杨庆喜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连皇帝原本恼怒地别过头不瞧杏贞,也惊讶地转过头盯着杏贞,只见这天下人之母淡然笑道,明眸之中确实没有不甘之色,“臣妾这么一说,只是想着敬事房并没有给皇上记档,若是日后有了龙胎,可就说不清楚了。”
皇帝感动了,握住杏贞的手,“到底是皇后想的周全,是朕急躁了。”
“皇上最近几日为了南边的事儿焦躁,火气大了些难免,有这些人帮着皇上宽心,臣妾高兴都来不及呢。”杏贞温言宽慰皇帝,“臣妾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不由得多说几句罢了,”
皇帝的脸色又难看了起来,自己才二十多岁,那里谈得上这些保养身子的事儿来,只听得杏贞不慌不忙地说道,“这些外头送进来的女子虽是艳丽,不过就怕身子不干净,到底叫敬事房的人检查过了才好。”
皇帝这又复释然了起来,搂住杏贞好生说了几句话,如今皇太后已经薨逝,这内廷之中只要皇后不反对自己个,什么事儿都好做,皇后当然呕不过皇帝,皇帝即是夫君,又是君主,但是若是皇后唧唧歪歪,总是一桩烦心事,难得皇后如此通情达理,咸丰皇帝那里有不感激的意思,“兰儿你考虑的极是,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叫内务府的人去瞧瞧,是朕多疑你了,到底是朕亲自选的皇后,气度果然不凡。”
“皇上谬奖了,”杏贞笑得十分得体,“若是皇上中意那些个,名分给一个也是自然好,大不了抬旗便是。”
“唔,”皇帝点着头,“朕会和你商议着办的。”
“皇上您喜欢那个直接封便是,哪里还要问过臣妾,说起来倒是臣妾吃醋了,”杏贞一脸真诚,“臣妾有大阿哥,又帮着皇上批折子,没什么时间侍奉皇上,到底失了后宫的本分,若是再敢妒忌,那真是无地自容了。”
“好好好,朕把这六宫交给你到底是交对了,”咸丰皇帝满意极了,笑着说道,“如今这玉贵人的胎养得好,这也是兰儿的功劳,老货,”咸丰皇帝瞧见杨庆喜还跪在地上,笑骂道,“赶紧起来,传旨去,赐给贞定夫人一副玳瑁头面,嘉奖贞定夫人抚育皇后的辛劳。”直接赐给外头的诰命,咸丰皇帝这是难得的殊荣,杏贞知道轻重,连忙起身屈膝谢恩了。
“你我夫妻无需多礼了。”咸丰皇帝拉过杏贞,在杏贞的耳边说道,“咱们日子久得很,你要陪着朕走下去,朕和大阿哥都要兰儿你呢。”语气温然,可见是出自内心。
那一刻杏贞有些恍惚,皇帝手上的翡翠扳指的冰冷触感让杏贞回到了现实,杏贞的眼神清明了起来,“臣妾当然永远陪着皇上,皇上您先小憩一会吧,等下军机还要进园子呢,臣妾先带大阿哥回寝殿午睡去。”
“恩,你跪安吧,庆喜,你送皇后出去。”
杏贞出了勤政殿,脸色到底还是挂了下来,倒不是为了皇帝花天酒地,喜欢上汉族的小脚女人也不算大事,寡人有疾,寡人好色,这没什么大不了,可到底是谁想出来奉承皇帝的,这是该关心的事儿。
“杨总管,是哪些人给皇上出的主意,在外头把人带进来?”
“是怡亲王的意思,似乎还有端亲王......”
这两个人不过是亲贵中的废物,只知道吃喝玩乐,但不会不顾及祖宗家法,胆子大到给园子里塞进汉女,肯定是肃顺的招数,想着自己触怒皇帝?还是分自己的宠爱?可笑,自己从来不是靠宠爱。
以色侍人,能有多久?吕后、武则天、到现在的自己,刚开始都是以出众的美貌来吸引君王,生下帝国的继承人,然后巩固好自己在六宫之中的地位之后,一个华丽丽的转身,转身成为皇帝的政治帮手,这才这些女人屹立不倒的资本。吕后,帮着刘邦除掉韩信等开国功臣,做了刘邦想做但是又怕被人说屠杀功臣的事,又咬牙把自己亲生的大公主送到匈奴和亲,解了刘邦白登城之围后的外政难堪;武则天,清楚明白日益强大的唐王朝不需要高高在上的世家门阀,借着扳倒从自高门大户的王皇后、扫除高宗朝老臣的机会打击门阀,又大力选用科举制中脱颖而出的寒门士子,扩大了统治基础,通过武举选出军事人才,覆灭高句丽,击垮东突厥,这都是这两个女人虽然强势干涉朝政,但当时的皇帝却一再容忍的原因,汉高祖如何不雄才大略,唐高宗若不是有宠信武则天乃至日后被武则天篡了大唐江山这个污点,是“帝范”之中一等一的人物。
所以就算自己很久没有侍寝,可皇帝还是日日要见自己,听取自己对朝政的建议,这也是一种宠信,而且丝毫不会因为自己的年华老去或是日久生厌而产生变化。
“那就罢了,他们讨皇上欢心,这是好事,别过头便是、以后你给我多留个神,这事本宫不怪你,到底是皇上心里怕本宫吃醋,不叫你们说罢了。”杏贞淡然说道,杨庆喜连连点头。
还是把朝政的事情理顺了再说,除了军事之外,别的自己很多都是不懂,需要慢慢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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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慧眼识英(一)
天京城中。
如今的天京城,已经不见了天京事变几日之内死了两个大王,和数不清的侯爷那样腥风血雨的日子了,自从江北大营被李秀成和陈玉成打垮,镇江扬州一带通往天京的粮道无忧,原本草木皆兵,风声鹤唳的的小天堂又出现了短暂的太平盛世的景象来,城中的人开始醉生梦死,日日笙歌。前些日子西边又传来李秀成和陈玉成联袂打败清妖围攻芜湖的曾国藩老贼,缴获银饷粮草无数,据天王府里的侍从传出来的消息,天王万岁对着二成很是满意,不止一次在私底下说要封两个二三十岁的人为王了。
洪秀全起来的时候咳嗽了几声,最近睡的安稳了些,主要是江北大营覆灭,江南大营里的张国梁又被陈玉成打败了一次,正在老巢里舔舐伤口,无暇顾及天京城,这么多好消息,原本便血又有头风的洪秀全最近这些日子身子慢慢地好了起来。
洪秀全升了座,在天京城中的文武大臣山呼万岁排班完毕,洪秀全清了清嗓子,最近这春寒陡峭的日子,天王有些着凉,正欲说些什么,外头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炮响。
“轰~~~”
天王手边的一个玉碗不小心震动到了地上,摔成了碎片,众臣面面相觑,这可不是放礼炮的时候!
天王默不作声,保持着人间神袛的镇定,默然等着外头的消息,过了片刻,外头的一个侍从连忙跑了进来,慌张跪下禀告:“启奏天王,一队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清妖架起了火炮,炮轰玄武门!”
什么!洪秀全猛地站了起来,头隐隐发昏,险些摔倒,洪秀全推开了上前扶住自己的蒙得恩,定了定身。厉声喝道:“朕的天兵天将是干吗用的!竟然让清妖摸到天京城下!传令,即刻出击!朕要他们的人头来见!”
“是!”
荣禄瞧着熊熊大火燃起的玄门城门,眯了眯眼睛,城头上的太平军乱成了一团,只有凌乱地射出几只羽箭,荣禄点了点头,也不枉费自己辛苦拉来火炮,一挥手,“咱们撤!”
唐德山有些迷惑,“总兵大人。这是怎么了?咱们这炮打的正欢实呢!”就算要走。也要等着发逆出来干一战再走啊。
“你要是不怕这倾巢而出的发逆。你就留着好了,我可是要去江南大营投靠别人了。”自从打下秣陵关,转战各处,无一不胜。又悄悄围到了江宁城下,发炮戏弄了城里的发逆一番,荣禄心情分外好,笑着说道,眼下这已经差不多了,如今火药匮缺,总要找一个地方补充,若是走的慢了,这满城的发逆都出来。那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得嘞,兄弟们,咱们收兵!”
“如今这清妖都摸到天京城下了,还如此放肆给了咱们几炮,诸位兄弟。眼下该如何?”洪秀全平静了下去,复又坐在了龙椅之上,淡然开口。
大殿内寂静无声,洪秀全只听到自己喘着粗气的声音,过了许久,蒙得恩才俯身行礼开口道,他是洪秀全驾前第一得宠的臣子,许多的话需要他带头说:“天王万岁,这伙清妖估计是李秀成和陈玉成在西边打撒的清妖部队逃往此处的,估计此时已经投奔江南大营里的张国梁了。眼下天京城之中能战者甚少,臣以为,可以让两位丞相回来了。”
“不可!”帮天侯吴傅岳跳了出来,对着天王跪下启奏道:“如今两位丞相正在西边鏖战,趁着如今军心振奋,刚好要把曾国藩部一举剿灭才是,若是半途而废,这曾国藩卷土重来,铜陵芜湖一带再有失,天京上游之屏障失却,天京城也是日夜难安了!”
“那按照你的意思呢?”洪秀全开口问道,声音平和,让站在下面的人听不出自己什么倾向性。
“天京城守得住,暂时无需两位丞相回援,”帮天侯吴傅岳虎目圆瞪,威风赫赫,“等到曾国藩兵败身死,上游除了安庆城再无兵马,扫清了安徽,咱们再回过头合力弄死张国梁的江南大营!”
蒙得恩正欲说什么,洪秀全摆了摆手,“就按照吴兄弟说的,两位兄弟如今未尽全功,怎能半途而废,蒙兄弟,你叫人去传旨,封李秀成为天官正丞相,封陈玉成为地官正丞相,如今这天国江山,正要这些年轻俊才来帮扶!”洪秀全站了起来,转到后殿去了。
“是,天王万岁!”众人山呼,拜倒恭送天王陛下。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参差十万人家。
梅花碑的茶肆之中,坐着一个落魄的男子,那男子约莫三十多岁,黑黑瘦瘦的脸庞说明他是福州人,成日里被海风吹着的缘故。这个男子名叫王有龄,他的父亲是候补道,分发浙江,在杭州一住数年,没有奉委过什么好差使。老病侵寻,心情抑郁,死在异乡。王父身前身后没有留下多少钱,运灵柩回福州,要好一笔盘缠,而且家乡也没有什么可以倚靠的亲友,王有龄就只好奉母寄居在异地了。
境况不好,而且举目无亲,王有龄混得很不成样子,每天在“梅花碑”一家茶店里穷泡,一壶“龙井”泡成白开水还舍不得走,中午四个制钱买两个烧饼,算是一顿。杭州人性子懒散,时常泡在茶馆里就是一整天,又加上龙井名茶就出自杭州,自然是茶风更胜,连着望江门外的梅花碑较为偏僻之地都是茶馆无数。
这三十岁的人,潦倒落拓,无精打采,叫人看了起反感。他的架子还大,经常两眼朝天,不和寻常人说话,那就越发没有人爱理他了。
唯一的例外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王有龄只知道他叫“小胡”。小胡生得一双四面八方都照顾得到的眼睛,加上一张常开的笑口,而且为人“四海”,所以人缘极好。不过,王有龄跟他只是点头之交,也识不透他的身分,有时很阔气,有时似乎很窘,但不管如何,总是衣衫光鲜,象这初夏的天气,一件细白夏布长衫,浆洗得极其挺括,里面是纺绸小褂裤,脚上白竹布的袜子,玄色贡缎的双梁鞋,跟王有龄身上那件打过补钉的青布长衫一比,小胡真可以说是“公子哥儿”了。
二十一、慧眼识英(二)
他倒是有意结交王有龄,时常来找王有龄说话交谈,喝喝茶,王有龄却以自惭形秽,淡淡地不肯跟他接近。这一天下午的茶客特别多,小胡跟王有龄“拼桌”,他去下了两盘象棋,笑嘻嘻走回来说:“王有龄,走,走,我请你去‘摆一碗’。”摆一碗是杭州的乡谈,意思是到小酒店去对酌一番。
“谢谢。不必破费。”王有龄推脱着。
“自有人请客。你看!”他打开手巾包,里面包有二两碎银子,得意地笑道:“第一盘‘双车错’,第二盘‘马后炮’,第三盘,小卒‘逼宫’,杀得路断人稀。不然,我还要赢。”
为了盛情难却,王有龄跟着去了。一路走到“城隍山”——“立马吴山第一峰”的吴山,挑了个可以眺望万家灯火的空旷地方,一面喝酒一面闲谈。
酒到半酣,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小胡忽然提高了声音说:“王有龄,我有句话,老早想问你了。我看你不是没本事的人,而且我也懂点‘麻衣相法’,看你是大贵之相,何以一天到晚‘孵’茶店?”
王有龄摇摇头,拈了块城隍山上有名的油饼,慢慢咬着,双眼望着远处,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茫然落寞。
“叫我说什么?”王有龄转过脸来盯着小胡,仿佛要跟他吵架似的,“做生意要本钱,做官也要本钱,没本钱说什么?”
“做官?”小胡大为诧异,“怎么做法?你同我一样,连‘学’都没有‘进’过,是个白丁。哪里来的官做?”
“不可以‘捐班’吗?”
小胡默然,心里有些看不起王有龄。捐官的情形不外乎两种,一种是做生意发了财,富而不贵,美中不足,捐个功名好提高身价,象扬州的盐商。个个都是花几千两银子捐来的道台,那一来便可以与地方官称兄道弟,平起平坐,否则就不算“缙绅先生”,育事上得公堂,要跪着回话。再有一种,本是官员家的子弟,书也读得不错,就是运气不好,三年大比。次次名落孙山。年纪大了。家计也艰窘了,总得想个谋生之道,走的就是“做官”的这条路,改行也无从改起。只好卖田卖地,拜托亲友,凑一笔去捐个官做。象王有龄这样,年纪还轻,应该刻苦用功,从正途上去巴结,不此之图,而况又穷得衣食不周,却痴心妄想去捐班。岂不是没出息?
王有龄看出他心里的意思,有几杯酒在肚里,便不似平时那么沉着了,“小胡!”他说,“我告诉你一句话。信不信由你,先父在日,替我捐过一个‘盐大使’。”
小胡最机警,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决非假话,随即笑道:“唷!失敬,失敬,原来是王老爷,一直连名带姓叫你,不知者不罪,还要饶恕小的。”
“不要挖苦我了!”王有龄摆了摆手,苦笑道,“说句实话,除非是你,别人面前我再也不说,说了反惹人耻笑。”
“我不是笑你。”小胡停住了笑,放出庄重的神态问道,“不过,有一层我不明白,既然你是盐大使,我们浙江沿海有好几十个盐场,为什么不给你补缺?”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捐官只是捐一个虚衔,凭一张吏部所发的“执照”,取得某一类官员的资格,如果要想补缺,必得到吏部报到,称为“投供”,然后抽签分发到某一省候补。王有龄尚未“投供”,哪里谈得到补缺?
讲完这些捐官补缺的程序,王有龄又说:“我所说的要‘本钱’,就是进京投供的盘缠。如果境况再宽裕些,我还想‘改捐’。”
“改捐个什么‘班子’?”
“改捐个知县。盐大使正八品,知县正七品,改捐花不了多少钱。出路可就大不相同了。”
“怎么呢?”
“盐大使只管盐场,出息倒也不错,不过没有意思。知县虽小,一县的父母官,能杀人也能活人,可以好好做一番事业。”
这两句话使得小胡肃然起敬,把刚才看不起他的那点感想,一扫而空了。“再说,知县到底是正印官,不比盐大使,说起来总是佐杂,又是捐班的佐杂,到处做‘磕头虫’,与我的性情也不相宜。”
“对,对!”小胡不断点头,“那么,这一来,你要多少‘本钱’才够呢?”
“总得五百两银子。”
“噢!”小胡没有再接口,王有龄也不再提,五百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小胡不见得会有,就有也不见得肯借。
两人各有心事,吃闷酒无味,天也黑上来了,王有龄推杯告辞,小胡也不留他,只说:“明天下午,我仍旧在这里等你,你来!”
“有事吗?”王有龄微感诧异,“何不此刻就说?”
“我有点小事托你,此刻还没有想停当。还是明天下午再谈。你一定要来,我在这里坐等,不见不散。”
看他如此叮嘱,王有龄也就答应了。到了第二天下午,依约而至,不见小胡的踪影。泡一碗茶得好几文钱,对王有龄来说,是一种浪费,于是沿着山路一直走了过去。城隍山上有好几座庙,庙前有耍把戏的,打拳卖膏药的,摆象棋摊的,不花钱而可以消磨时光的地方多得很。他这里立一会,那面看一看,到红日衔山,方始走回原处,依旧不见小胡。
是“不见不散”的死约会。王有龄顿感进退两难,不等是自己失约,要等,天色已暮,晚饭尚无着落。呆了半天,越想越急,顿一顿足,往山下便走,心中自语:明天见着小胡,非说他几句不可!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境况,在外面吃碗茶都得先算一算,何苦捉弄人?
走了不多几步,听见后面有人在叫:“王有龄,王有龄!”
转身一看,正是小胡,手里拿着手巾包,跑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见着了他的面,王有龄的气消了一半,问道:“你怎么这时候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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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慧眼识英(三)
“我知道你等得久了,对不住了!”小胡欣慰地笑着,还好王有龄还在“总算还好,耽迟不耽错。来,来,坐下来再说。”
王有龄也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默默地跟着他走向一副设在橱下的座头,泡了两碗茶。小胡有些魂不守舍似的,目送着经过的行人,手里紧捏住那个手巾包。
“小胡!”王有龄忍不住问了:“你说有事托我,快说吧!”
“你打开来看,不要给人看见。”他低声地说,把手巾包递了给王有龄。他避开行人,悄悄启视,里面是一叠银票,还有些碎银子,约莫有十几两。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做官的本钱。”
王有龄愣住了,一下子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尽力忍住眼泪,把手巾包放在桌上,却不知怎么说才好。
“你最好点一点数。其中有一张三百两的,是京城里‘大德恒’的票子,认票不认人,你要当心失落。另外我又替你换了些零碎票子,都是有名的‘字号’,一路上通行无阻。”小胡又说:“如果不为换票子,我早就来了。”
这里王有龄才想出来一句话:“小胡,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朋友嘛!”小胡答道,“我看你好比虎落平阳,英雄末路,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一定要拉你一把,才睡得着觉。”
“唉!”王有龄毕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牵连不断。
“何必,何必?这不是大丈夫气概!”
这句话是很好的安慰,也是很好的激励、王有龄收拾涕泪,定一定神,才想起一件事,相交至今,受人绝大的恩惠,却是对他的名氏、身世。一无所知,岂不荒唐?
于是他微有窘色地问道:“小胡,还没有请教台甫?”
“我叫胡光墉,字雪岩,你呢,你的大号叫什么?”
“我叫雪轩。”
“雪轩,雪岩!”胡雪岩自己念了两遍,抚掌笑道:“好极了,声音很近,好象一个人。你叫我雪岩。我叫你雪轩。”
“是。是!雪岩。我还要请教你,府上”
这是问他的家世,胡雪岩笑笑不肯多说:“守一点薄产过日了,没有什么谈头。雪轩。我问你,你几时动身?”
“我不敢耽搁。把舍间咯略安排一番,总在三、五日内就动身。如果一切顺利,年底就可以回来。雪岩,我一定要走路子,分发到浙江来,你我弟兄好在一起。”
“好极了。”胡雪岩的“好极了”,已成口头禅,“后天我们仍旧在这里会面。我给你饯行。”
“我一定来。”
到了第三天,王有龄午饭刚过,就来赴约。他穿了估衣铺买的直罗长衫,亮纱马褂,手里拿一柄“舒莲记”有名的“杭扇”。泡着茶等,等到夭黑不见胡雪岩的踪影,寻亦没处寻,只好再等。
天气热了,城隍山上来品茗纳凉的,络绎不绝。王有龄目迎目送着每一个行人,把脖子都摆得酸了,就是盼不着胡雪岩。
夜深客散,茶店收摊子,这下才把王有龄撵走。他已经雇好了船,无法不定,第二天五更时分上船,竟不能与胡雪岩见一面话别。
和春和荣禄各分主宾坐下,这个镶黄旗的新任江宁将军也算是戎马出身,从广西开始就跟着已故的江苏提督、钦差大臣向荣一路杀到江宁城下,并帮着向荣建立江南大营,上一次太平军攻破江南大营的时候,他正在金坛驻扎和秦日纲对峙,倒是少了大营被灭的责罚,反而在向荣身死之后,接任江南大营钦差大臣提督江南军务,和春原来身上的江南提督职位由悍将张国梁继任,眼下,这两人是江南大营之中的两位主将了,新到任的两江总督何桂清还在苏州府筹集粮草,未至前线。
外头的民夫在热火朝天的修筑深壕围困天京城,帅帐之内的两人也是谈得热火朝天,和春虽然是武将,可毕竟也是旗人,两人在京中没有碰过面,不过说起来,荣禄有一个未出五服的堂姑妈是和春族中的第三房长孙媳,论了亲戚,彼此就更热络了起来,荣禄本来就是八面来客的长袖善舞的性子,和春也不以自己钦差大臣的身份摆架子,两人行了满人的礼节,在帐内攀谈了起来。
两人饮了茶,和春瞧了一眼眼前这英气勃勃的俊杰,略一思索,便开口笑道:“总兵大人眼下到了江南大营,可真是大救星一般了,也不瞒总兵大人,江南大营如今实在是危险极了。”和春摇头晃脑啧啧称奇,“江北大营已破,这发逆盘踞江宁,北边已经没有什么大军抵挡了,镇江至浦口一带尽数落入敌手,发逆的粮道无忧了!”这也就是眼下为什么皇帝下旨要江南大营固守,但是张国梁还是出兵骚扰燕子矶、石埠桥一带的原因了,雄城再加上充足的粮草供应,若不在骚扰,就单单一味围困,到猴年马月才能剿灭发逆。
“原本一南一北,相互呼应,支撑着江苏局势,旧年是好气象,发逆的粮道受到危险,江宁城中都还时常闹饥荒,如今这江北大营第二次被打破,本官的这江南大营本来就是靠近江宁城,眼下更要首当其冲了!”
“下官这一路过来,瞧着发逆倒是军心颇为低迷,今个下官也是耍了小孩子脾气,炮击江宁城,这城里的发逆轰乱一片,一时之间却也没人出城迎敌,”荣禄欠身说道,“可见旧年发逆自相残杀的事儿确实是损害极大。”
“正是,”和春说到此事也是眉飞色舞,瞧着帐中无人,靠近荣禄嘀咕着道,“老弟,老哥和你说一句,那杨秀清的弟弟出逃老哥这里,你猜他带了什么过来?”
“哦?是什么宝贝让大人如此看得上眼?”荣禄也有些好奇。
“说了你肯定不信,是咱们皇上给发逆的国书!”和春悄然说出了这个泼天的秘密,荣禄果然震了一震,不动声色听着和春继续显摆,“我细细地瞧了国书上的内容,真是匪夷所思,居然是说要和发逆约为兄弟之国,南北分治!”和春想到那时候看到这个棘手要人命的火炭,险些想就地斩杀杨秀清的弟弟,杀人灭口。那时候的汗流满面的感觉和春现在都还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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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慧眼识英(四)
“后来老哥我再仔细瞧了瞧那国书,我也怕是发逆伪造的!这细细一瞧,玉玺的印章和圣旨的质地完全没错,只是这笔迹不是皇上还是内阁军机的笔迹!”和春也是一方大员,时常接到皇帝批朱的折子,和军机的号令,所以军机的笔迹和皇帝的笔迹他都知道。
“原本老哥我是不知道是谁写的,”荣禄此时隐隐猜到了那圣旨的撰写者,“后来最近几日的朱批和那上头的一模一样,老哥我才知道那是,”和春拱手往上表示恭敬,“是皇后娘娘的!”
“哦?”荣禄不动声色,放下了盖碗,“若是仲华猜测不错,这国书必然是和发逆的内讧有着些许关系?”
“老弟,你是这个!”和春朝着荣禄伸出了大拇指,表示钦佩,果然是最近几年难得的八旗俊杰,一针见血,一语中的,和春摆出了在天桥说书人的架势,说的唾沫四溅,“那国书里头说要和杨秀清南北分治,半个字都没提洪秀全,这叫自诩为天父儿子的洪秀全如何能忍,哈哈哈,这才不费吹灰之力,除去了杨秀清和韦昌辉,逼走了石达开,你还不知道吧?自从石达开出走之后,这洪逆啊,不止头风,前几日抓了几个发逆的残余部队,说是洪逆已经便血了!”和春一脸的幸灾乐祸,却又一副佩服之极的神色,“我估摸着是皇后娘娘的主意!这借刀杀人,反间计实在是漂亮!远在北京城里头,对着江宁的局势好似是亲眼瞧见似的!若不是这发逆内讧,如今我想睡个安稳觉都是做梦呢。”
荣禄神色复杂地点头应和,“皇后娘娘是咱们满人的女中诸葛,这是皇上御口说的,假不了,按照大人您的意思是,皇后娘娘最近帮着皇上批折子了?”
“是这么听说的,老哥我的家丁从京里传来的消息。况且笔迹也和皇上的不同,还听说户部的肃顺大人向皇上进言,说是后宫干政,非是国家之福,皇上不置可否,到底还是和皇后娘娘一条心啊,再亲能亲的过夫妻嘛。”
荣禄只是觉得“夫妻”这个词有些刺耳,咳嗽了一声,转过了话题,“大帅。那京中对咱们南边的意思是怎么样的?”
“皇后娘娘的朱批说是固守。保住这个插在发逆喉咙上的钉子。其余地无关紧要,”和春捻须说道,“可老哥我私下想着,也不能干等着发逆东突西打的不做事。所以最近几日派遣了张国梁去骚扰发逆从镇江过来的沿江一带之粮道,不能让发逆如此如意。”和春还有一节话没说出来,如今趁着洪秀全的左膀右臂李秀成和陈玉成不在天京,不多杀些发逆,拿人头去请功,那真是傻子了。
“大帅说的极是,”荣禄拱手说道。
“老弟你到了老哥的营中,就不要走了,老哥这里的火枪火药也是极多。若是老弟你不嫌弃,那就先拿去用,奏效之事,不需你担心,”和春热络地邀请荣禄住下来。从当涂一路杀到天京城下,烧了秣陵关,把石达开留在秣陵关的粮草烧的一干二净,又在大胜关以火枪阵全歼了发逆的三千精兵,这才无声无息地摸到了天京城下,轰炮示威。这样的人才岂能不收罗到手下,日后攻伐征战,也是王牌一副捏在手里。
“大帅抬爱了,下官眼下还是属于曾巡抚麾下,若是不告而别,倒是有些不妥当......”还未等荣禄说完,江南大营之中的斥候高声宣告进帅帐,荣禄停了下来,听到斥候禀告:“大帅!安徽传来消息,说是江西巡抚曾国藩在铜陵被李秀成和陈玉成攻破,一路败退到贵池县了!”
荣禄的脸色猛然变了,没想到二成如此凶猛,曾大帅还是败了,这是第二场败局了!荣禄默然低头不语,眼下这曾帅虽然败了,可想必不会伤筋动骨,自己在这天京城外若是有一番作为,他那边的压力想必能减轻不小,贵池是小城,若不快些行动,怕是守不住几日,如此过了片刻,荣禄复又抬起头来,坚定了神色,站了起来拱手向和春说道:“大帅,下官愿为大帅驱使,请命去和张国梁将军会和一处,剿灭粮道!”
“好,”和春得意地点点头,这眼下终于是把这支彪悍的队伍留下来了,“本官一应供给都提供到位,必然让仲华老弟你后顾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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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丰七年三月二十九,李秀成陈玉成大破湘军于铜陵县,曾国藩败退至贵池县,和胡林翼困守不出,四月初五日,荣禄率湘军火枪队进入江南大营,初六日,率军支援张国梁部,攻克九浮洲和下关,和张国梁的骑兵部,连续骚扰天京东边粮道。皇帝收到六百里加急的奏报,得知曾国藩再败,大为震怒,撤了曾国藩的江西巡抚之职,降曾国藩为江西布政使衔,并命李鸿章速速南下围攻江宁。
皇帝收到的奏章自然是详尽的描述,自曾国藩在芜湖县被二成打败之后,便退守至铜陵,李秀成先去堵住在铜陵城外的水师营地,趁着夜色,大火烧了几艘战船,又夺取了几艘湘军的水师,水师统领大惊,龟缩至江北无为一带,不敢再出击太平军,陈玉成率军围困铜陵,围三缺一,更是身先士卒,奋勇向前,如同在童子营一般,率先攻上城头,曾国荃挥着马刀和陈玉成大战数个回合,最终大败溃散,湘军一路逃到贵池县,幸好曾国藩有所准备,胡林翼早已将贵池县守得水泄不通,又加上在不远处安庆府的安徽提督王锦绣派出几队骑兵半路接应,阻了一阻陈玉成的追兵,犹如丧家之犬一般的曾国藩这才惊魂未定地进了贵池县。
贵池县外太平军的驻扎大营上头,飘着两个巨大的旗帜,迎着大风烈烈起舞,宛如日月凌空,一个是“李”,一个是“陈”,这是让长江一带的清军为之肝胆俱裂的太平军两个虎将的驻扎地。
ps: “大帅!四眼狗打上来了!”亲兵来报,曾国藩大惊,连连跺脚,“这可如何是好?左右谁会和本官分忧,斩杀此贼?”
“大帅勿慌,末将这里有法宝,可百里之外取陈玉成首级!”荣禄出班奏道。
“是何物,快快呈上来!”荣禄从袖子之中取出一物,只见此物一寸长短,鹅黄之色,瑞气千条,宝光阵阵,真乃天家之物也。曾国藩定睛一看,大喜过望,“如今有月票神器,何惧四眼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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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围魏救赵(一)
李秀成对着地图指点了一番,和陈玉成说道:“老弟,这贵池县虽小,可咱们不能大意,倒不是说曾国藩有多少能耐,只是此地靠近安庆,以防着王锦绣那厮出来给咱们捣乱,咱们马虎不得。”
“大哥你说的极是,”帐中没有别的闲人,陈玉成也亲热地叫着李秀成大哥,“阻击小弟的骑兵似乎就是王锦绣的麾下,一个叫蒋琦的小子带的队,虽然有些稚嫩,却也是一员虎将了。”
“如今这西边就这曾国藩一只队伍堪称精锐,王锦绣虽然在武昌声名大振,到底不敢离了安庆府,这是咱们的优势,他必然不敢让安庆有失,”李秀成给陈玉成倒了杯水,“只要彻底剿灭曾国藩部,天国在皖南江西一带,再无敌手,咱们也能按照翼王的法子,开始设置官吏,收税,招兵,这就是咱们天国的基业了!”李秀成的话里透着一股豪气。
“小弟就跟着大哥一起,共创大业!”陈玉成也被李秀成的豪情壮志感染了,跟着李秀成的话头表明自己的心志。
“好,胞弟你就和我部一起,轮番攻打这贵池县,我就不相信,这小小贵池县,还能护得住曾国藩道什么时候!”
太平军的第三次西征换成了天官正丞相和地官正丞相依旧是把曾国藩的湘军打的满地找牙,蚂蚁一般潮水大军缓缓压近贵池县,呼喝声震动地大地颤颤发抖,城上的湘军士卒有些胆颤,但还是在伍长的吆喝声之中拿起手里的守城工具,准备和发逆决一死战。
两军生死大战一触即发,贵池县城头上的连弩已经被工兵用腿挣开,压得吱吱作响,就准备发逆的攻城部队进入射程便松开。就在风云马上要变色的时候,太平天国的大军之中传来一阵鸣金声,原本蓄势待发的太平虎狼之师转眼之间风卷残云退散远处。
城上的曾国荃摸不着头脑,和边上的杨树声面面相觑。“这发逆想干嘛?诱敌之计?可我们绝不会再出城野*战的!”特别在败了两次之后,用兵最为稳健的曾国藩肯定不会同意出城追击的。
曾国荃连忙报给了坐镇在贵池县衙内的曾国藩和胡林翼,曾国藩略微一思索,一拍大腿,原本极为严峻的神色变得惊疑未定起来,“难道是少荃那边发动了?”
“若是如此,这可算是围魏救赵之计了!”胡林翼也极为开心,感叹了一句之后对着曾国藩说道:“大帅,若是真的如此,咱们西边可就压力大减了!”
曾国藩点了点头。“正是。快。叫斥候去探清楚,若是发逆虚晃一枪也就罢了,若是真的回援江宁,老夫就要秣马厉兵。再把铜陵给拿下!”
“是!大哥!”
.......
太平军帅帐之内,李秀成狠狠地把手掌拍在案上,“可恶!”天王居然在这个时候发出天王圣旨,要两人回援天京,剿灭江南大营和江北新来的清妖大军。
这可不是功亏一篑吗!刚刚才把敢打敢杀的清妖湘军围在这贵池小城之中,加把劲咬牙就能啃下这块硬骨头,居然这时候要自己退兵回援!李秀成满嘴苦涩,胸口郁闷极了,当年岳飞被宋高宗十三道金牌召回时的心情李秀成现在能体会到几分了。
“哥。天王如此也是无奈,曾国藩的火枪队溜到了天京城下,朝着玄武门打了几炮,天京城里的王侯们吓破了胆,又加上北边来了一只颇为厉害的清妖部队。好像是打庐州府来的,这粮道又受了威胁,天京城之中更是人心惶惶,日夜不安了。”陈玉成虽然也有些无奈,但还是开口劝诫道。
“这天京城就是一个笼子!里头的人都不想出来了!要是换到以前,大军四处出击,哪里是如今这样被动挨打,吃点粮食都被清妖捏住喉咙!”
这话是半点都没错,定都南京日久,太平天国的明眼人终于把这些弊端看了出来。太平天国既然建都南京,就势必要把确保江宁的任务放在了首位,侧重点由对中原心腹的进攻转换为对江宁的防御。江宁依赖安徽、江西、湖北的粮食供应,要确保江宁就必 须大力经营长江流域,夺取长江上游的几个据点,太平军主力被迫摆在了西战场,北伐大业就只能寄托于偏师的侥幸取胜了。既得之,患失之,害 怕敌人对江宁的威胁从而自动解除了自己对北京的威胁。北京的威胁一解除,江宁的威胁就随之而至。它把自己放到了敌人的包围圈里,使敌人有明确的进攻重点, 给了敌人聚而歼之的时间和机会。使敌人既有时间又能腾出力量来设置包围圈,从此太平军由攻势转为守势,由外线作战 为主变为内线作战为主。而且在清方南北大营的多次围攻下,只能从外地调兵解围。太平军东下占领江宁之时,各路清军也分头逼来,建立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对江宁形成夹击合围之势。建都江宁后首要的军事任务,已经不可能是把夺取天下,而只能是如何解除清廷南北两大军事营垒的困忧,每当太平天国有所作为之时,他们就在大本营牵制捣乱,如今就是这样,西征正欲剿灭湘军,江南大营又在蠢蠢欲动,骚扰江宁了。
如果太平军占有江南,守住武昌,拥有武昌至南京的千里地带,以享有粮仓之称的江汉平原的粮食,不仅可以保障武昌、江南和前线的后勤供给,还能在版图上割裂清朝统治的完整性:“北兵不能渡江而南,两湖、两广、三江、闽浙之兵不能渡江而北,章奏不克上达,朝命不能下宣。”然后主力北伐,数路策应,以所向披靡之势迅速占领北京,这才是如同朱元璋开创明朝三百年基业的芦子。即使不能确保北伐成功,也能保证进退自如,又何至于偏师北伐的无策应、无退路呢?
二十二、围魏救赵(二)
坚守江宁的严重后果如今终于显现了出来,两个人都是极为精通谋略的,他们俩清楚的明白,若是天王继续定都天京,只会使陈玉成、李秀成等将士两头作战、瞻前顾后,穷于奔命,拖垮了自己的军队;两面作战,不断为天京救火,使任何进攻都只能浅尝辄止,攻击不能彻底, 战机不断放弃,胜利成果不断放弃,既使天京保不胜保,同时又影响了这些地方的政权建设,原本石达开在安徽行之有效,深得百姓拥护的地方政权建设政策无法顺利实施开展,每次除了攻城掠夺财物之外,不能补充到自愿参加太平军的当地老百姓,没有新鲜血液注入的部队注定要走上消亡的道路。
“眼下说这些无用,”陈玉成说着和自己年纪毫不相称的话,他冷静的分析,“如今只能先放过曾国藩,回过头彻底剿灭天京城外的清妖江南大营,务必要天京城方圆三百里之内再无清妖,将来咱们远征各处才不会束手束脚!”免得像现在这样,劳而无功或劳而少功。
“也只能如此了,鸣金吧。”李秀成疲倦的挥一挥手,“等到咱们扫清江南一带的清妖,再和曾国藩算总账!”
“如何班师,倒是要好好商议一番。”
“不错!”李秀成挑了挑眉毛,振奋精神,把刚刚的颓废一扫而空,目光炯炯打开了案上的地图,招呼过陈玉成,“怎么班师剿灭清妖,咱们好好商议一下,清妖想叫咱们奔波劳碌,咱们反调着他们玩去!”
民以食为天,要解决天京城内广大军民的一日三餐,就是一个让人非常头痛的老大难问题。天京、镇江、扬州三大分战场,兵力在两三万左右,按太平天国军属比例算,家属至少有四五万之多。加上天京城内原有居民,起码有十万张嘴每天张着等食。按每人每天一斤口粮算,每天也得十万斤!这是一个比较恐怖的数字。
天京城外,取粮方向无非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江南大营阻断了东南两面的粮道,江北大营阻断了北面的粮道。这样一来,取粮的方向,只有西面的安徽。太平军经营安徽,除了取得上游屏障,就是要就近取粮。可是安徽的供应能力相对有限,要想彻底解决饥荒问题。就必须夺取安徽、江西、湖北、湖南这些重要的产粮基地。
解决天京大本营的吃饭问题。一直是西征的战略任务之一。从西征开始。一直到湘军亮剑,天京方面的粮食供应,没有出现问题。江西、安徽、湖北,一并成为天京后勤供应的造血基地。加上太平天国拥有强大的水师,清军手里无一船只,千里长江成为上游各省向天京输粮的大动脉。可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曾国藩率领的湘军,在湘潭、岳州、武昌、田家镇先后大败西征军团,焚毁大量战船和民船,江西基地全部丧失,安徽一带狼烟四起,太平天国的粮台基地已经所剩无几。运粮工具损失惨重,直接导致了天京方面的饥荒。破了江北大营,江南大营仍旧在天京眼皮子底下,太平天国的首都仍是处于清军包围之下。江南大营不破,天京依然会饿肚子!
“胞弟。”李秀成叫陈玉成,他想到了一个法子,不过还是雏形,要说出来和陈玉成商议商议,“你可知孙膑兵法之中,最为惊才惊艳的是哪一计?”
虽然明面上天国最忌讳的就是诸子百家,儒学之道,为了这些传统的东西,天王洪秀全专门成立了删书局发誓要删尽天下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可这些太平军的将领们,私底下日常最爱看的便是这被视为毒草、洪水猛兽的兵书。
陈玉成对兵法如数家珍,闻言一笑,“大哥说的肯定是围魏救赵了?”
“不错!”李秀成一击掌,“正是此计!”
公元前354年,魏惠王欲释失中山的旧恨,便派大将庞涓前去攻打。这中山原本是东周时期魏国北邻的小国被魏国收服,后来赵国乘魏国国丧伺机将中山强占了,魏将庞涓认为中山不过弹丸之地,距离赵国又很近,不若直打赵国都城邯郸,既解旧恨又一举双得。魏王从之,欣欣然似霸业从此开始,即拨五百战车以庞涓为将,直奔赵国围了赵国都城邯郸。赵王急难中只好求救于齐国,并许诺解围后以中山相赠。齐威王应允,令田忌为将,并起用从魏国救得的孙膑为军师领兵出发。
田忌想直逼赵国邯郸,孙膑制止说:“解乱丝结绳,不可以握拳去打,排解争斗,不能参与搏击,平息纠纷要抓住要害,乘虚取势,双方因受到制约才能自然分开。现在魏国精兵倾国而出,若我直攻魏国。那庞涓必回师解救,这样一来邯郸之围定会自解。我们再于中途伏击庞涓归路,其军必败。田忌依计而行。”果然,魏军离开邯郸,归路中又陷伏击与齐战于桂陵,魏部卒长途疲惫,溃不成军,庞涓勉强收拾残部,退回大梁,齐师大胜,赵国之围遂解。这便是历史上有名的“围魏救赵”的故事。又后十三年,齐魏之军再度相交于战场,庞涓复又陷于孙膑的伏击自知智穷兵败遂自刎。孙膑以此名显天下,世传其兵法。
“清妖想着围攻骚扰天京城,来救曾国藩在贵池的这个‘赵’,我也要找个大梁城,来救天京城这个‘赵’!”
皇帝对着曾国藩再次兵败的消息已经麻木了,让杏贞批了个“交军机议奏”,让军机会同兵部一同商议曾国藩该如何责罚,便丢在了一边,杏贞时常想,现在的咸丰皇帝越来越像讳疾忌医的蔡恒公,这些兵家上的败事,能不看就不去操心,倒是最近几日对着在江南一带四处厮杀,炮轰江宁城的荣禄极为上心,到这兆亿子民的统治者程度,武将提督以上,皇帝才会略略上心,荣禄毕竟才是总兵而已。武云迪若不是单骑擒了李开芳,又是后宫的亲眷,皇帝压根不知道健锐营还有此人。
二十二 围魏救赵(三)
“好,这瓜尔佳荣禄,果然是最近今年八旗难得的精英少年!”咸丰皇帝叫杏贞从历年之中找出荣禄的履历,细细地翻看了一遍,不由得连连点头,“不畏艰难,南下投军于曾国藩团练之中,屡立战功,难得的是丝毫没有八旗子弟的娇蛮之气,扎扎实实肯干,如今又如鳌鱼入海,搅得发逆内部翻天覆地,不错不错。”
杏贞在曾国藩的折子上写了“交军机议奏”五个朱笔行书,放下之后,笑着道:“在曾国藩的折子里倒是也说荣禄此人甚好,到底是皇上一手提拔出来的。”
“唔,”咸丰皇帝对着荣禄极为满意,“如今他那犀利的火枪营到了江南大营,这江南大营,想必也能坚若磐石了吧?免得一如江北!”皇帝说到最后一句话,眉毛都皱了起来,显然对着前段时间江北大营再次覆灭的事情极为不满。
“皇上且放宽心就是,如今这江南大营屡屡出击,均有斩获,想着洪逆不日间就要让西边的二成回援了。”杏贞安慰着皇帝,这已经比前世之中江西全境,淮河以北的安徽半省,加上武昌等长江中游之下全部归太平天国所有的局面好太多了,庐州牢牢地掌握在江忠源手里,李鸿章镇守滁州,往南徐徐推进,曾国藩和李秀成、陈玉成纠缠在铜陵贵池一线,虽然曾国藩屡战屡败,不过杏贞从来不担心这个湖南佬,若不经风雨。如何见彩虹,磨砺总是要的。
“这也就是当初设立江南江北大营的目的,”皇帝赞同杏贞地说道,“一南一北夹住江宁城,让发逆顾此失彼,眼下虽然大营屡次被破,可还是有效地牵制住了。”
“正是呢,皇帝定的策略极好,发逆几次西征都无功而返,原来战线在江西鄱阳湖一带。如今已经推进到安徽了。这是极好的进展,眼下若是江南大营牢牢守住,那便就是极好。”杏贞说道。
“那依皇后之见,以为如何?”皇帝说道。
杏贞还来不及说话。外头的内奏事处的太监拿着一摞折子进来跪下禀告。杏贞就先停下了嘴。瞧着那太监给皇帝递上折子。
皇帝不耐烦地接过折子,打开一看,眉毛动了几下。苍白的脸上浮现了几缕喜色,放下折子,笑着对杏贞说道:“皇后神机妙算,洪秀全那厮果然要二成回援江宁,二成眼下已经撤退到大散关了!”
“臣妾那里敢说神机妙算,这是极为好预料到的事儿,江南大营还在,洪秀全在江宁城中寝食不安。”杏贞笑道。
“那就叫曾国藩收拾停当,夺回失地,朕这次就申饬一番,不降他的官职了!”咸丰皇帝喜形于色,开怀说道。
“可这江南大营的压力要大了起来了。”杏贞小心翼翼地说出来将来将会遇见的严峻局面,“若是一个对付不当,难免,难免又要重蹈江北大营的覆辙。”
“恩,此事朕倒是要好好想想,如何守住江南大营,”咸丰皇帝又安慰起自己来,“江南这边原不比江北那样松散,向荣、和春、张国梁一脉相承,军心颇稳,如今又有荣禄助阵,只要不出意外,想必能守得住,只要发逆不施诡计!朕叫和春固守便是,别的一概不用理会。”
“是。”杏贞说完了政事,瞧着咸丰有些倦了,便对着皇帝笑道,“皇帝且休息会吧,等下子还要叫起呢。”
“皇后辛苦了,”咸丰皇帝眯着眼,挥手让杏贞下去,“你且去瞧瞧大阿哥,朕到你那里用晚膳。”
“是,臣妾告退。”
荣禄打开了一个写着英文的木箱子,拾起了一个后燧发枪,这是宁波知府送过来供江南大营使用的外**火,荣禄瞧了手里的乌黑发亮抹着机油的杀人利器,不由得连连点头,边上的军需官连连点头哈腰,眼前这位年轻二十出头的总兵大人,前些日子刚刚得了皇上的亲笔嘉奖,自己可要好好伺候着。
“总兵大人,咱们江南大营里头,会用这个洋火枪的人不多,放着也是白放着,所以和大人就一股脑全拨给总兵大人您咯。”军需官丝毫不觉得心疼,因为刚刚眼前这个又会打仗又会做人的满洲大人已经塞给了自己一个厚厚的红包,足够自己大方客气了。
“老弟,这我就却之不恭了。”荣禄一挥手,叫唐德山派人全部带走,亲热地搂着军需官的肩膀称兄道弟起来,“你也是知道的,大帅让我帮着打发逆,我自然是没话说,可不能赤手空拳去打啊,如今得了老弟的帮助,可是帮着老哥大忙了!”两人说了一会子亲热话,荣禄又把一个金裸子塞给了那个被自己的**汤灌得军需官,“老弟你瞧瞧,军中若是有些用不上的火炮,也分润些给老哥行不?少不了你的好处!”
“哪里的话,总兵大人客气了,”军需官死死地攥住那个金裸子推脱了一番,方才收到袖子里,“有些火炮和火药放着也是白放着,大人跟着下官来,就在丙字库,大人叫上人跟着下官去拿便是了。”
荣禄拱手感谢不已,前方过来了一个小兵,看见荣禄在此处,连忙单膝跪下禀告:“总兵大人,大帅召集诸将议事,让大人过去。”
荣禄别过军需官,连忙到了和春的帅帐,里面诸将都到了,连昨个出营去截杀太平军粮道的江南提督张国梁都在,只是高踞主座的和春一脸肃穆,两个人来不及说话,只是点点头示意。
荣禄行礼之后,堪堪坐下,和春瞧着诸将均到了,便开口说了一个极坏的消息。
“南边来了消息,说李秀成,四月二十五日,攻到湖州了。”
“什么?”杏贞还在寝殿里喝下午茶,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跳了起来,虽然杏贞已经是每日都帮着皇帝批折子,但是六百里加急的军情都是直接呈送皇帝御览,任何时候都要第一时间送给皇帝看,要是正送到的时候,杏贞没有在和皇帝一起,或者没有在勤政殿批折子,那只能是像今天这样,由御前的小太监过来说给自己听。
二十二、围魏救赵(四)
“原来如此,”杏贞冷笑了一声,微微思索,对着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太监双喜问道:“那皇上在和军机商议了?”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时候军机们都到了,已经叫翰林来候着了,估摸着要传旨。”
“好,你去五福那里拿赏,你先回去,本宫即刻就到勤政殿。”原来江南大营是这么攻破的!这下总算明白了。
杏贞腾地站了起来,在殿内四下踱步,原来是如此,这张国梁原来也是骁勇善战的,原来是这样才被李秀成打破江南大营的。
恐怕咸丰和军机处的大臣身在其中,反而不知,罢了,“安茜,咱们去勤政殿。”
“娘娘,这时候皇上在召见军机呢,过去恐怕不是时候啊?”
“无妨,先去了再说。”
皇帝点了点头,表示对文渊阁大学士,兼管工部事物、军机领班大臣彭蕴章 “命江南大营分兵救援浙江,何桂清老成谋国,必然能统筹得宜” 的建议表示认可,“如今浙江无兵,若是浙江赋税之地有失,平叛的军饷又不知道从何谈起了,就这样拟旨来看吧。”皇帝喝了口参茶,瞧见了杨庆喜在东暖阁外面探头探脑,本来心情烦躁,又添了几分不耐,皱着眉毛,喝问道:“这是做什么?!”
杨庆喜跪下磕头,“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到了。”
束手站在皇帝跟前的柏葰和穆荫对视一眼,跟着彭蕴章跪下,“微臣(奴才)告退。”
“恩,”咸丰皇帝点点头,闭上眼假寐,几个军机大臣无声地走了出去,只听到衣服簌簌的摩擦声,又过了一会,听得几声环佩叮当,听到皇后的声音在耳边从容想起。“皇上万安。”
“起来吧。”皇帝睁开了眼,点了点头,“皇后也听到了南边的消息了?”
杏贞正欲开口回答,“我知道了。”却看见皇帝漠然的眼神,连忙改口,强笑道:“什么南边的事儿?臣妾来是想请皇上去瞧瞧玉贵人的胎,听说最近她的身子有些不安慰。”
私底下打探皇帝的消息,可不是件好事。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那等会朕和你一起去瞧瞧玉贵人。”自从端华等人送了小脚的汉女进来,皇帝一直没怎么召见后宫里头这些高位份的妃子。只是一味胡缠着那些温柔似水。小脚似莲的汉族女子。连带着有了身孕的玉贵人也怎么见,不同于往日丽妃或者杏贞怀孕时候那样可以在六宫之中尽情的作,难怪玉贵人会胎像不稳。
“是。”
杏贞不问六百里加急说的什么事,但皇帝还是自动提了起来。“发逆李秀成离开浦口,打下溧水,看样子是要去浙江了,皇后,你以为如何?”
“看样子李秀成对着浙江这个财税重地确实是垂涎三尺啊,不过臣妾以为李秀成必然不是为了浙江而攻打浙江省,皇上,军机大臣是什么一个意思?”
“说要江南大营支援。”咸丰皇帝已经忘记了前面自己说过的要江南大营结营自保的话儿了。
“请皇上恕臣妾妄言之罪,江南大营若是大军出动救援浙江。恐怕正中了发逆的‘围魏救赵’之计了!”
“围魏救赵?”皇帝念叨着这四个字,若有所思,“皇后的意思是发逆的目标并不是浙江一带?”
“这是搂草打兔子,一举二得之意,发逆为什么要弃湘军于不顾。掉头返回浦口,那是为了解救江宁之围,如今江南大营仍在,江宁城的粮道依然被断,发逆如何又为了远在百里之外的浙江而倾巢而出?必然有诈!”
皇帝不语,示意杏贞继续说下去,“这就是臣妾说的围魏救赵之计,发逆派遣了李秀成去了溧水攻打湖州,那陈玉成又在哪里?”
“奏报上倒是没有提到陈玉成,想必还在江宁,”皇帝下意识地回答杏贞的问题,突然想到了什么,原本靠在靠垫上的咸丰皇帝刷的直了起来,“难道皇后你说的围魏救赵,发逆的目标还是江南大营,还是为了江宁城!”
“正是,若不是为了解决眼皮底子下的江南大营,洪秀全必然不许李秀成奔袭百里,去攻打什么毫无关系的湖州府,江南大营的粮草银饷均来自浙江,自然,若是浙江被发逆攻占,江南大营的粮草难以为继,可若是江南大营被破,浙江一带也是犹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发逆克日可下!”
“可这发逆若是假戏真做,顺势攻下浙江如何?”
“皇上忘记了?您之前允了左宗棠从安徽入浙,如今他正在严州府!”
“左宗棠?”咸丰皇帝迷惑的回想,“朕怎么不记得了?”
杏贞暗暗地在心里擦了一滴汗,“不就是去年曾国藩大举反攻皖南的时候,李鸿章自庐州府出兵至滁州,左宗棠从徽州出兵,入浙江驻扎,这是臣妾听着皇上的意思批的。”其实是杏贞夹带里的意思,那时候好像是皇帝没听完自己的意见就同意了。
“臣妾以为皇上许久不用左宗棠,就是想着在浙江一带放着发逆呢。”
“哈哈,正是如此,不过朕倒是险些忘记了,还是皇后提醒的好。”咸丰干笑一声,“那皇后你的意思是让左宗棠去湖州拦着李秀成?”
“这是其一,湖州并非咽喉之地,若是发逆想要达到引出江南大营里头的援军的话,那必然就是要去杭州的!”杏贞点头道,“再者既然皇上下旨让江南大营出兵援救浙江,想必就是为了防着杭州沦陷,左宗棠在浙江,杭州想必无忧,最关键的就是要保住江南大营,皇上也说过,若是江南大营无损,便是大功。”
“已经叫人写旨意下去了,如今可如何?难道追回来不成?”皇帝有些不耐烦。
“发逆会用计,咱们自然也会用,皇上,不若如此如此......”杏贞张着手在咸丰皇帝耳边说道,皇帝听了之后连连点头,一把搂住了在耳边吹气如兰的杏贞,杏贞被吓了一跳,“朕的皇后真是女中军机,”咸丰皇帝哈哈大笑,得意极了,又在杏贞的耳边悄悄的说:“皇后是朕的子房,是朕的内相!”
杏贞轻轻地掐了皇帝一下,嗔道:“什么内相,难听死了,前明的时候内相是太监,臣妾怎么能是太监呢。”
“是朕失言了,呵呵,那就依你的意思儿,朕再下密旨给江南那边,咱们来个诱敌深入,请君入瓮!”
“皇上圣明!”
二十三、请君入瓮(一)
四月二十日,李秀成自率一支大军自浦口杀向溧水,然后与他的堂弟左军主将李世贤分别往浙江行进。五月初一,连陷安吉、长兴、湖州后,李秀成留李世贤一军留守湖州一带做牵制之用,他自己提一军冒穿清军兵服,沿莫干山东麓,直向杭州杀去。
浙江德清县。
德清城外的梨花凋谢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枝头疏疏落落地挂着青涩的小梨子,原本是江南百年未闻刀兵的承平之地,如今因着太平军攻占江宁,如今的德清也成了战备前沿,大头兵日渐多了起来,东门的巡检司原本是德清县油水最多的一个巡检司,如今被德清县里外头来的一只队伍接管了城防,倒是冷清了不少,这也就成了其他几个巡检司茶余饭后的笑话。那东门巡检司想找那些外地过来的小个子黑黢黢的团练兵们闹上一场子——这也是瞧着那些团练都是良家子弟,说话斯文,也不强买强卖,这才装着胆子带着几个痞子混混兵想去找带兵的一个兵部员外郎的麻烦,等到了驻兵的大营前头,瞧见那些带血腥的眼神,东门巡检司这才有些胆怯,说了几句场面话,还没发狠,里头的团练似乎得了人的命令,带着枪列队出营门,那东门巡检司连忙抱头鼠窜,开玩笑,若是没了命,剩下那点油水和身家都不知道要便宜谁去了!
东门巡检司在城门口排着队入城,边上的亲随给自己打着遮阳伞,可是这朱大使还是极为不爽,原来这门可是自己守着,要收钱的!这些湖南来的乡下佬,除了例行检查之外,居然不收税,白白浪费了老子的好关卡,瞧着那些白花花流走的银子,朱大使狠狠地闭上眼睛。罢了,眼不见心不疼!
身后的几个抓了野鸡乡下佬骚动了起来,对着后头大呼小叫,朱大使不耐烦地转过头出声呵斥,“鬼叫什么!城门开了半扇,等着老爷我进了城再轮到你们这些。”
边上的亲随往着后头眯着眼睛仔细地看了几眼,附在闭着眼睛的朱大使耳边说道:“老爷,是一伙子绿营的兵蛋子,好像不是咱们城里这些兵大爷一伙子的,”
“所以我说后头那些乡巴佬少见多怪......”朱大使懒洋洋的话音未落。城上就响起了凄厉号角之声。朱大使睁大了眼睛。“这些湖南佬也太没见识了吧?明明是绿营的兵,还值当吹号警戒?”
原本在东门口负责搜查进城的几个士兵,听到号角声,来不及搜查。连忙叫人进城,“快快进城,马上要关城门了!”
朱大使和几个亲随被身后慌张的山民簇拥着进了德清县,厚实的城门连忙关上,一个山民的山鸡窥得机会,飞出了笼子,场面越发鸡飞狗跳了起来,朱大使的帽子上掉了一根长长的野鸡毛,羽尖颤颤巍巍地垂在朱大使的眼前。边上一队队的团练上了城墙,守门的两个小兵叫过了一队团练,把刚刚进城的这伙还未检查过的人团团围住。
朱大使把那个山鸡毛拽了下来,对着围着自己的团练队长喝道:“这是干什么?本官都进城了,还围着本官作甚!”
那队长倒是笑眯眯的。拱手施礼道:“朱大人勿恼,这是例行的,为防诸位站在外头被波及,所以先让大家进了城,再例行检索一番便可。”那队长还对手忙脚乱抓着野鸡的山民笑道:“这位大哥,你的那只野鸡送到我们营中就好,我们按价收购。”
朱大使嘶了一下,“这外头也是绿营的兵,这么兴师动众做什么?”该不会怕被抢了守门的差事吧?
那队长笑而不语,朱大使正欲再问,城墙之上响起了一阵爆喝声,打断了朱大使的话头,那队伍对着一群进城的人搜索了完毕,队长匆匆对朱大使行了一礼,便带着队伍上了城墙。
这是怎么了?朱大使狐疑地张望了一番,突然之间“轰”的一声巨响,朱大使被吓了直跳,这是这些湖南佬在城墙上安置的火炮发炮声,这是怎么了,还动了火炮了?
外头的到底是不是绿营的兵?
德清县城门在城外不知名号的绿营兵队伍靠近的时候,就已经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等到绿营兵到了德清县城外,城墙上的枪炮也已经准备妥当,城下的一个绿营兵朝着德清城上的团练兵喊话:“城里的兄弟,我们是北边过来的湖州绿营!请开城门,让兄弟们进去休息休息!”
城上的人丝毫不动,只是有一个队正回话道:“且稍等!等我家大人来和你说话!”
城下的人一阵骚动,却也没多说什么,穿着清军绿营兵灰色的号服零散地站在地上,过了片刻,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人头,只见那个中年男子瞧了瞧下面的绿营兵,开口说道:“是那里来的绿营?”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湖州的绿营。”
“叫你们管事的人出来回话!”
德清城下的绿营兵之中出来一个带着范阳帽的三十多岁,神情彪悍的男子,朝着城上的中年男子抱拳行礼,“标下是这里管事的。”
“哦?”那个中年男子捻须狐疑地上下扫视此人,“你们因何故来德清县?”
“回大人的话,是送一些总兵大人吩咐要的东西到杭州去,要在德清休息片刻,再行启程。”
城墙上的中年男子点点头,“老夫兵部郎中左宗棠。”
城下的男子哦哦而已,却也没有再次行礼。
左宗棠了然一笑,微微捻须,不说让不让城外的绿营兵进城,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情来,“老夫听闻发逆之中,最为英雄了得的自然是李秀成和陈玉成了,”城下的那三十多岁男子眼睛猛地眯了起来,瞪住了墙上怡然自得的左宗棠,“瞧你的年纪和样貌,总不会是四眼狗,那想必就是天官正丞相李秀成了?”左宗棠哈哈大笑,“就凭你这三脚猫的伎俩,还想来诈我的德清县?左右,开炮,轰他娘!”
“轰轰轰!”城墙上的大炮怒吼,发出了一团团耀眼的火光,城下的绿营兵大哗,撕掉身上的绿营号服,露出了原来的大红色袍服,果然是太平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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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请君入瓮(二)
“知道老夫是四品的兵部郎中,居然还不大礼参拜,这样的人怎么在绿营里头混的到头头?”左宗棠不屑的走下城楼,无视头顶上飞来飞去的羽箭,外头的太平军也开始了攻城,左宗棠瞥了一眼瘫倒在城墙角下的朱大使,开口吩咐亲兵,“速速派人前去南边报信,一路沿着官道去杭州府报信!马上点起烽火台,嘿嘿,发逆想暗度陈仓来攻打浙江,做他娘的美梦!”到底是京中还有几个人才的,居然让皇上下了旨意,让自己从严州府来德清驻防,对着湖州方向来的人要特别注意,果然给自己遇到了,还是发逆的天官正丞相李秀成亲自带兵马来的!想必就是要对着杭州下口了,自己的德清县不过是搂草打兔子顺势而为而已。
咸丰七年五月初四,李秀成冒穿清军兵服企图诈入德清县时,被早有准备的左宗棠识破,两方对战半日,李秀成绕开德清县,继续朝着杭州扑去,此时的杭州早就得到了左宗棠的报信,浙江巡抚罗遵殿、杭州将军瑞昌早就整顿兵马,驻好城防,虽然各部畏葸避战,到底有所准备,李秀成眼见突袭不成,只能是稳扎稳打,在不断进攻武林门和钱塘门的同时,攻占了南屏山的玉皇山,紧紧包围了杭州城。
像往常攻城一样,李秀成指挥太平军在清波门外的戚家园下面挖掘地道,准备潜入城墙根下塞填火药炸城。为声东击西,太平军在馒头山用各处挖掘的盛满尸体的棺木垒起无数座营盘,其中只留少数被俘居民敲锣打鼓吸引清军注意力,害得清军浪费了不少炮弹轰打空营。
李秀成抓紧时间指挥太平军攻城。五月初七,清波门黄泥潭一带城墙被炸毁,千余名太平军将士鼓噪而入,杭州将军瑞昌拼死挡住。巡抚罗遵殿、盐运使缪梓以及杭州知府马昂霄等几十名方面大员登城亲投石块击敌。太平军将士不得不退却,李秀成掉转头,攻克了萧山县,良渚镇等左近镇县补充粮草供给。
听闻杭州险些被攻占。咸丰帝忧愤至极,立刻下诏催促江南大营的和春和张国梁派兵去救。
这一下,正中了自己的“调虎离山”之计了,李秀成听到北边传来的消息之后,微微冷笑,就算在浙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没有和之前打算的那样攻下杭州城,可是这“围魏救赵”之计眼下是成功了!和春张国梁就要分兵南下了.....李秀成下令,“传本王的将令,留一千人在城外。其余的和本王一起星夜赶回天京去!”在铜陵大捷之后。李秀成已经被封为忠王。陈玉成被封为英王。
和春将手里的密旨交给张国梁,默然无语,张国梁一目十行地瞧完了密旨,大喜过望。连忙拍大腿,“这的确是好计谋,咱们无需长途奔波去救杭州,只需诱敌而出,杀一个回马枪便是,皇上果然是体谅咱们江南大营的难处!”
“话虽如此......”和春不再说话,可若是留守的压力实在太大,若是前几日抵挡不住,那便是假戏真做。满营覆灭了。
“咱们还需从长计议啊,况且在常州的总督大人,咱没照会到,也不合规矩。”和春放下了手里把玩了许久的茶盏,定下了调子。
张国梁心里嘿嘿冷笑。若是假装分兵援救杭州,必然是自己或者是另外的总兵张玉良出兵救援,江南大营的统率自然不能轻动,若是他留在这虎视眈眈的江南大营里头,再面对李秀成和陈玉成的两下夹击,心下不忐忑,那真是见鬼了。
张玉良是向荣的老部下,也是四川人,听到和春的敷衍之言,忍不住跳了起来,“大帅,这是极好的计谋,咱们兵力不及发逆,故此要行此计谋,若是朝廷的部队多且勇,何须如此,下官觉得时不可失,机不再来啊!若是这次不狠狠地打疼发逆,怎么对得起向大帅的在天之灵!”
和春脸上有些愠色,张国梁瞅见了和春的表情,心下大为欢畅,叫你这老小子日日和老子抢功劳,老子辛辛苦苦出去伏击发逆的粮道,你就死呆在大营里不挪窝,上奏给皇上吹的都是自己的功劳,就没把那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按在自己头顶了,如今也有今天,自己和张玉良都同意此计,何况这是皇上的旨意,他还敢单独抗旨不成!
张国梁转了转眼珠子,这个原本是天地会的反贼走到如今的江南提督可不是就靠着打打杀杀的,“大帅,如今这荣禄总兵也在咱们大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何不把他招来,问问他的意思?”
和春借势而下,点点头,“那就请仲华过来,听听他的意思。”
荣禄到了帅帐,瞧了密信,张玉良一股脑的把自己的意见说了,荣禄多精明的人儿,瞧见和春木然的脸色,心下就猜到了几分,微微一笑,倒是想了个主意出来,拱手朝着和春说道:“大帅,下官倒是觉得此计可行。”
和春变了脸色,荣禄不慌不忙,恍若丝毫没见到和春不自在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不过这眼下咱们江南大营的摊子铺的太大了,若是发逆真是朝着咱们来,十面埋伏,恐怕咱们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到底还是需要缩营自保。”荣禄这缩营自保虽然说的极为冠冕堂皇,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缩营自保就是要江南大营凭借深沟高垒,坚守顽抗。
“如此方能让江南大营万无一失,”荣禄说到此处,转过头朝着和春微微颔首恭敬地说道:“总督大人在常州筹集粮草,并整顿兵备,若是咱们这里贸然行事,总督大人必然震怒,还请大帅亲自常州解释才是。”
和春长舒了一口气,眉开眼笑连连点头,“仲华说的极是,”转眼又想到了一个关键处,“可本帅毕竟是江南大营统帅,”张玉良鄙视的撇了撇嘴,“若是本帅要走,军心恐怕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