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豪情壮志 视死如归
裴旻来到这个世界那么多年,也做了诸多艰难的抉择。
裴旻不敢说自己的抉择一定就是对的,但至少到今日为止,问心无愧。
可之前的所有决定,皆没有如今日这般,让他为难。
封常清是跟随他的第一位名将,助他良多。
而颜杲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最早遇到的知己好友,情若兄弟。
放弃他们,裴旻如何狠的下这个心思?
但是当前之局,也只有李林甫这剑走偏锋一策可用,而且成功率极高。
见裴旻不说话,李林甫也很知趣的一句话也不说。
任由裴旻做自我的心里挣扎。
许久许久,裴旻长叹一声,说道:“你退下吧!此事我已有了决断……来人!”他让屋外的护卫,准备一个营帐让李林甫休息……
他并没有说明到底选择那一边,李林甫也没有问,恭身告辞了。
来到裴旻为自己安排的营帐,李林甫并没有急着入内,而是微微作揖,说道:“请问孙周,孙先生的营帐在何处?他是我至交好友,此来营中,正好与之会晤畅谈。”
李林甫是裴旻麾下的第三号人物,是仅次于张九龄的存在。
护卫也不敢怠慢,直接告知了孙周的营帐所在。
李林甫本想让护卫带路,眼珠子一转,笑了笑,说道:“还是算了,孙先生公务繁忙,某就不以私事叨唠了。”
他说着走进了军帐,大帐简洁干净。
这位千古奸相直接躺上了睡榻,看着顶上帐幕,眼中深邃还带着几分的疯狂,嘴里轻轻的嘟哝着,发出细弱蚊蝇的声响。
“李琰、李亨、张康,你们也别让某失望……不闹个天翻地覆,可对不起某为你们赌上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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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夜漫漫!
耳边尽是风的低吼,呼噜呼噜的,封常清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绵延数十里的敌军,舔着有些干裂的嘴唇,脑中不知想着什么。
“节度使为何不睡?”
颜杲卿信步来到身侧,将一壶水递给了封常清。
封常清接过水壶,小心翼翼的痛饮了几口,舔了舔口盖残留的水渍,将壶盖拧紧,还给了颜杲卿:早在两月前,阿拉伯已经断绝了拓折城的水源。
原本拓折城的赖以生存的河渠,早已干涩。
也幸亏石国富裕,与唐王朝关系极好,早些年重金聘请了唐朝的大匠于城中关键几处要地打了六口水井。
而今拓折城里的所有水资源供给全赖这六口水井。
拓折城全城用水过于巨大,谁也不知道六口水井能够坚持多久。
人可以三日不吃,却不能一日不喝。
水的重要,不言而喻,尤其是如此酷热的夏日,一但断了水,一天都支持不了。
城中早已开始控制水资源,以避免奢靡浪费。
便是封常清也是以身作则,珍惜着每一滴水。
封常清先不答话,而是挥了挥手,让身旁的护卫都四散周边。确保此间话语,仅入两人之耳的时候,才道:“以后还怕没有睡的机会?不如趁此机会,看一看这最后的山河景象……”
颜杲卿负手笑道:“能与节度使共死,某此生无憾!”
作为拓折城的文武主心骨,聚在一起居然不是商议如何破敌,而是共同赴死,若是让第三人听了去,非引起轩然大波不可。
这带着几分丧志放弃的话语,由他们两人说出来,却别有一股豪情。
石国富庶,国却不大,而且国中人人经商,唯有极少部分耕牧,以至于国内所需粮食,皆从他国购买。
石国国富,这有钱,自然不缺食物。但现如今拓折城四面皆敌,有再多的财富也换取不来食物,而且石国国中不产粮,也意味着粮食储备不足。
支撑到今日,拓折城已经出现了断粮的危机了。
在这紧要关头,断粮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并非封常清、颜杲卿不坚持,而是无力坚持下去。
给围困了几个月,两人做了自己能做的因做的一切。
“粮食还能坚持几日?”封常清看着远处,淡淡的询问着。
“十一日,如果控制粮食供给,应该还能坚持一个月。只是如此一来,我们只怕五日都坚持不下来。”颜杲卿轻声说着。
拓折城最大的问题在于城里的最高统治者是石国国王,城里的居民百姓是石国子民。
仁义道德,家国恩义,完全行不通。
哪怕是苏秦、张仪这样的纵横家,也做不到在别的国家,让他国子民与城池共存亡。
这国度不同,国情自然大不一样。
若是让拓折城上下百姓皆知道断粮危局,无可避免的会出现恐慌,反而不利于防守。
而且他们目前能够镇得住城里的诸国国王,可一但让他们得知粮草即将告急,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国王岂会陪着他们一起死?
“是个祸患!”
封常清若有所指的说着。
颜杲卿说道:“那就让他们与我们一并去吧,这黄泉路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以静远之能,只要我们不给他拖后腿,他一定会取得最终胜利的。”
封常清深深的看了身旁的这位书生一眼,心底生起一股敬意:在这关头,自己身为武人,魄力居然还不及一个文人,颔首道:“就听颜长史的……”
拓折城战略意义并不强,城破不破,无关大局。
真正关乎大局的是城里的数十位西域国王,他们的存在,能够影响西域诸国的局势。
只要他们落入阿拉伯的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即是如此,不如在城破之前,将他们尽数除去。
颜杲卿道:“办法我已经想好了,城破之后,安排他们突围。途中佯装阿拉伯的兵士,将他们尽数杀了。就说他们与我们大唐共存亡,这样传出去也能激起西域诸国对阿拉伯的愤慨。同仇敌忾之下,或许还能成为静远兄的助臂。”
封常清没有说话,只是赞许的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显然这种做法,比直接杀了他们效果好上太多了。
封常清、颜杲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的都是家国天下之事,言语淡然自若,全无为二十万大军包围而身陷死地的风采。
第三十二章 陈年旧约
李林甫美美的睡了一个好觉,还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的计策得逞,飞黄腾达。
直到日上三竿,李林甫为帐外的说话声吵醒方才定神起床。
听着帐外孙周的声音,李林甫先是会意一笑,随即道:“孙兄,快快入帐,你我好好叙叙!”
孙周一脸肃然的入帐。
李林甫亲昵的上前请他入座。
孙周直接一甩衣袖,带着几分盛怒的道:“李林甫,你到底有何目的?如今长安局势混乱,陛下居然将韩侍郎逐出了庙堂,若不是诸相劝阻,韩侍郎都有给下狱的可能。我若再瞒着长安之事,造成动荡,你我皆背负不起此过。”
李林甫笑容满面,“孙兄息怒,我李林甫为人并不值得信任,孙兄有此怀疑,在情理之中。但是孙兄可以不信我李林甫,却不能不信裴帅。”
“裴帅何许人也?”
他自问自答道:“举世无双的大英雄大豪杰,其才智谋略,实为天下一时之选。我若对之有半点坑害之心,他焉有不察觉的道理?又岂会用我之谋?诚如我昔日所言,我李林甫谋划至今,却有私心不假,但绝无危害裴帅之意。裴帅是我等的靠山,他的未来,也就是我等的未来。长安局乱,对于裴帅,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即便对于天下,也是弊大于利。尤其是从长远来看,更是如此。”
孙周默然无言,不得不承认李林甫说的皆是道理,不然之前也不会让他说服,只是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李林甫的心思心计太深,让人完全猜测不透。仅是如此,真没什么,就怕他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试探道:“此次兵事之重,你当清楚。就怕后方闹得太凶,影响到了前方战局,连累裴帅战败。真是如此,你我百死不能赎罪。”
李林甫却自信满满的笑道:“这点孙兄大可放心,破敌之策,昨日某以献上。只要依计划而行,凭借裴帅的军略,破敌不难。”
说着,他将自己的策略细说。
孙周听得也是一脸动容。
裴旻让他调查过吐火罗的乌莫甘,以找出阿拉伯的破绽。
但是乌莫甘一心想着阿拉伯是块顽石,而莫斯雷马萨又不是易于之辈,为人豪迈,并不多疑,很难离间彼此关系。
李林甫这出人意料的一手,平淡中藏着新奇,却有奇效。
“此计成效过于缓慢,裴帅未必就会采纳。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封常清节度使是少有的名将,跟随裴帅最久。颜杲卿是他知己,也身兼非凡魅力治世之能。他们两人都是一等一的好人物,值得冒险。”
“不,一定会的!”
李林甫斩钉截铁的道:“我虽不通兵事,却也看得出来,裴帅用兵重谋。而此次阿拉伯占据先机,可以用谋的机会不多。如果裴帅有把握将封节度使、颜长史救出来,我信他一定会动兵。现在的情况,拓折城明显就是阿拉伯的一个诱饵,诱使裴帅出兵去救。”
“就算裴帅出兵,未必救的下来,反而会损兵折将。一但失败,我军将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现今两军处于僵持状态,一点一滴的细节胜败都会影响战局。裴帅固然重情义,可大局面前,哪里容得他做第二选择?”
李林甫不懂兵事,但他懂人性。
唐军帅帐!
裴旻一夜无眠,在他四周四处飘散着废弃的纸张。
正如李林甫说的那样。
裴旻选择了采用他的策略,但李林甫能够看懂人性,却看不透人心。
裴旻选择了适用的策略,却没有放弃对封常清、颜杲卿的救援。
他打算双管齐下!
只是要从二十万大军的包围中,将人救出来,并不容易。
苦思一夜,裴旻想尽办法也没有理出一个头绪。
“要是有飞机就好了!”
裴旻带着几分不甘的嘟哝了一句,这一刻他只恨自己学的是历史,而不是飞机工程师。
便在他苦恼之际,裴旻突然得到护卫的通报:“裴帅,营外有一个拜占庭商人求见,他说早年与裴帅有过约定,今日应约而来。”
裴旻愣了愣神,想不起自己跟哪个拜占庭商人有过约定,问道:“他叫什么?”
护卫应答道:“萨伏伊!”
裴旻觉得有点耳熟,但真的记不起细节,索性让护卫将他请进来。
本来如裴旻这样的大人物是很难相见的,只是裴旻艺高人胆大,从来不惧刺杀什么的,并不难相见。
萨伏伊是一个瘦小的老人,一脸邋遢的胡子,带着几分破败狼狈的相貌。
这一见面,萨伏伊是感慨万千,泣道:“郡王,能够再次见您,萨伏伊是历经千难万险……”他说着,想着这些年的遭遇,已经大哭出来。
裴旻难受的皱了皱眉,一个六旬老人在他面前哭的跟小孩一样,让他有些懵懂,问道:“老人家,你我可曾相识?实在抱歉,在下记不起了。”
萨伏伊哭声立止,泪珠却更是滚滚而下,道:“郡王,是我,萨伏伊,在长安,您救过我,还让我取希腊火……”
这一提希腊火,裴旻脑海中记忆如潮水涌现:还真有这么回事。那都是二十年前了的陈年往事了,他确实跟萨伏伊有过这么一个约定,但记忆中的萨伏伊可是一个满身肥肠的大胖子,怎么变成一个瘦小的老头了?
“你,怎么这幅摸样了?”
萨伏伊长叹道:“这事,说来话长!”
裴旻可没有功夫听萨伏伊说自己的故事,立刻道:“那就别说了!告诉我结果就行!”
萨伏伊满腔倾诉的话语,硬生生的卡在了喉咙里,纠结了半响,说道:“幸不辱命!在下已经从拜占庭弄来了希腊火,还救回了一个神学家,制成了希腊火的发射器,特来进献郡王……”
“辛苦了!”
裴旻虽不知萨伏伊身上发生了,却也知耗费了不少心力,说道:“辛苦了,我裴旻说话算数,我在长安、凉州,最繁华之所,各送你一家商铺。另外看你从事何等生意,我看情况给你最大的便利。”
萨伏伊精神大振,迫不及待的道:“郡王,还请让我的侍从入营,希腊火就在营外。”
第三十三章 希腊火东传之路
“快,快带我去看看!”
裴旻对于希腊火,还是很好奇的。
论及古科技文化,东方毫无疑问是华夏文明,而西方则是继承了希腊文化的古罗马文明。
不论是华夏文明,还是古罗马文明,他们的文化、艺术、哲学、科学都是同一时代拔尖的存在。
冷兵器时期,领先于世界的两大科技,一是东方的黑火药,二就是西方的希腊火。
黑火药方刚现世不久,还未真正的发挥其因有的威力。
希腊火却早已名震西方,不可一世的阿拉伯就曾多次折戟于希腊火之下。
后世号称海战无敌的维京人率领战舰两千艘袭击拜占庭,拜占庭只有不到百艘船舰,实力是维京人的二十分之一。结果希腊火再次扬威,于黑海上将横扫欧洲的维京人烧的落花流水。
法国贵族儒安维尔也在他的回忆录中描述希腊火的可怕。
前后八百年,在火药未大规模使用之前,希腊火毫无疑问是令西方谈虎色变的神器。
对此裴旻还是很感兴趣的。
来到了空旷的校场,在等候希腊火运达的时候。
萨伏伊忍不住向裴旻倾诉了自己这些年的遭遇。
为了希腊火,萨伏伊足足吃了五年的牢饭,硬生生的将自己的一身膘给减成了皮包骨。
最开始萨伏伊与裴旻约定的时候,有些心动,但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毕竟希腊火在拜占庭帝国属于最高机密,拜占庭对于希腊火的管制严苛到了病态的地步。
明明是战场上的利器,拜占庭却不用于战场,而是封存起来。
只有到生死存亡的地步才将希腊火寄出来破敌。
当然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希腊火才能保密至今,不为他国学去。
萨伏伊是一个商人,无法进入核心窃取到希腊火这样的机密的。
后来萨伏伊生意遇到了同行的激烈竞争,利润大减。
作为一个贪财的生意人,赚不到钱,比杀了他更加让他难受。
经过一番调查,萨伏伊发现与他抢生意的是阿拉伯的一个贵族,有官方背景势力。在物资人脉上,高他一个档次不止,竞争不过是理所当然的。
萨伏伊为了避免没落下去,返回了拜占庭,开始搭桥牵线。
萨伏伊搭上了教会这条线,开通了新的商业渠道。
西方教会思想极为严重,根据统计,拜占庭国人分成两半,一半是教徒,另一半是信徒。教徒人数的实际数字虽然达不到人口的一半,可他们所占有的土地却几乎占了帝国的半壁江山。而且还拥有免税权和其他特权。
萨伏伊搭上了教会的线路,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只是辉煌的日子没有过几年,拜占庭帝国的铁血皇帝利奥三世趁着宿敌阿拉伯为唐王朝吸引仇恨的时候,开始励精图治。
利奥三世颁布了一道诏令:“禁止供奉圣像”,拉开了“破坏圣像运动”的序幕。
西方的宗教思想比东方严重的多,修道士一听这命令就恼火了,没了圣像,他们怎么收香火钱?
教会的总主教忍不住了,站出来反对利奥三世的命令。修道士们更是站起来威权,开始煽动那些容易激动的居民、妇女,煽动那些容易激动的居民,在希腊及爱琴海上各岛爆发了起义。
利奥三世手腕铁血,强行镇压了宗教力量,他将从宗教手上没收了的田产及土地,分配给军队和贵族,让拜占庭的实力得到了提升。
这一切如唐王朝无关,却影响了萨伏伊的前程。
萨伏伊为了生意成为一个虔诚的信徒,所有财产充公……
瞬息间萨伏伊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
萨伏伊除了在唐王朝的资产以外,拜占庭的一切家业都给一群贵族给吞了,他自己也险些受到波及。
而裴旻这时如火箭一般崛起,成为了西方的卫冕之王。
不只是在东方,便是拜占庭都能听到他的大名。
身陷困境的萨伏伊记起了这个约定,越是这种困境,越能让一个人疯狂。
希腊火除了掌握在拜占庭的皇帝手中,还有一小部分人知道,即是神学者。
拜占庭重视文化,在拜占庭算术、几何、音乐和天文被称之为四艺,是必修科目。而神学则属于高等教育的范畴,其中就包括宗教、科学。
希腊火跟东方的黑火药一样,其实就是一群神棍意外研究出来的产物。
学识非凡的神学者是有机会接触希腊火,并且入手研究的。
萨伏伊之前接触教廷的时候,听说过教廷里有一位天才阿迪恩,在科学神学上很有造诣,还取公爵的女儿为妻……
但这个阿迪恩是虔诚的教徒,此事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萨伏伊打听他的下落,给拜占庭的总督下了大狱。
萨伏伊让拜占庭视为了教徒,关在了专门软禁教徒的监狱。
一关就是五年!
在这五年里,他不住的与监狱里的教徒套话。最终找到了一个年轻的修道士奥尔达斯,他是阿迪恩的副手。
阿迪恩是一个疯狂的神学家,他很重视自己的研究成果,在事发前,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交给了奥尔达斯,将他送了出去。
奥尔达斯侥幸逃过了清洗,却因为修道者的身份一并关进了大狱。
随着此事渐渐的消停,萨伏伊的儿子也买通了关系,这才逃过劫难。
这期间的生死历程,萨伏伊都有心写一本书来发泄自己的郁闷情绪。
裴旻自是安慰了几句。
随着奥尔达斯的到来,他将目光落在了他身后的一辆大型马车上。
萨伏伊叽叽咕咕的跟着奥尔达斯说着话。
奥尔达斯对着裴旻恭恭敬敬的一拜,说道:“见过天朝郡王。”
裴旻一脸讶异,这个青年居然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夏语,
连萨伏伊也是一脸的意外。
“你懂华夏语?”
奥尔达斯说道:“主人对于东方的文化,很是痴迷。多次申请东游,只没有得到认同。主人死前也遗憾没有东行。”
裴旻听得很是自豪的,而今世界不论东、西都仰慕唐王朝的文化,这其中有他一份功劳。
裴旻迫不及待的让奥尔达斯演示希腊火。
奥尔达斯略一躬身,转身对着身旁的几位下人招呼着他们行动。
几个佣人分别从马车里取出了一个油罐,还有手动气泵、导管以及管口引火机。
看着那导管,裴旻脑海中突然闪过一物。
第三十四章 希腊火的妙用
惊喜之色,现于脸庞。
“快,快试试!”
裴旻突然显得格外着急,迫不及待的想印证着急脑海里的想法。
见裴旻如此着急,奥尔达斯也不墨迹,给裴旻介绍起了整个希腊火喷射器,说道:“其实希腊火的配方是死的,真正厉害的是这个器械,它的存在,才能发挥希腊火真正的威力。这个器械是我家主人的最新研究,威力比不上喷火船,可便捷易于携带……整个器械的核心动力就是这个气泵……”
裴旻听他说的没完没了,直接挥手道:“这些道理我明白,你这个发射器用的是虹吸管的原理吧?主要动力就是来源于这个手动气泵,这手动气泵类似于我朝的风箱,我朝冶炼,以风箱为动力,通过手拉活动木箱,令得风箱的皮橐内充满空气,再将其内的空气压出,以为动力。手动气泵原理一样,也是凭借力量的挤压,将希腊火喷射出来。”
他这一番话,说的奥尔达斯是瞠目结舌,都不知道如何接口了。
这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
裴旻固然不是理科生,但这基本的力学原理还是懂的。
只看这发射器,各中原理不说一目了然,却也能看破个中奥妙。
奥尔达斯惊骇的吞着唾沫,说道:“郡王也精通神学?”
裴旻摇了摇头道:“只是略知一二。”
他并没有显得很了不起,这个时代可没有正统的物理化,各种力学原理都处于摸索状态。
那个天才阿迪恩能够制作出这样的发射器,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时代才会不断的进步。
奥尔达斯见裴旻懂得比他还要多些,也不班门弄斧,直接操作起来,将导管与油罐、手动气泵链接起来,再让人高举着管口引火机,猛力的鼓动着手动气泵。
这全新的机器就如老式拖拉机一样,发出了巨大的响声,突突突突的,有些刺耳。
当压力都聚在气泵头的时候,突然开闸!
一条带着橘红色的火龙喷射而出,直冲丈余之外。
裴旻忍不住惊讶出声,在他的记忆里火的颜色直接代表着他的威力。
暗红威力最弱,深红次之,接下来是橘红、纯橘、金橘、金黄、金白、纯白、白蓝、天蓝等几个颜色。
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通常在金橘、金黄之间,希腊火居然喷射出橘红色的火焰,这威力不可小觑。
裴旻了解过这个时代的冶炼技术,有着一个笼统而保守的估计,这希腊火喷射出来的火焰最高温度当在九百度以上。
与后世而言,这九百算不了什么,这个时代却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数字了。
希腊火无愧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技之一,果然有着独到之处。
裴旻迫不及待的来到近处,看着已经微微泛红的铜管,问道:“这个喷射管是用青铜铸成?火焰喷射能够持续喷射多久?”
奥尔达斯怔了怔,想了想道:“郡王高见,大概一刻钟吧。也不需要用那么久,这希腊火的火焰威力巨大。血肉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还不容易扑灭。投放于战场,能够在短时间给予敌人最大的伤害。只是希腊火适用于海战,防御战,并不适合陆战。出其不意的用用,倒是可以。当对手有了防备,只要避开正面就没有用了。”
裴旻军略是何等了得,一眼就看出了希腊火的弊端。
希腊火到底是什么材料混合而成,目前他还未得到确切的数据。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密度还是很大的,不容易搬动。
喷射器也是青铜制作,有着一定重量。
而且这东西也跟黑火药一样,不易保存。
在搬运过程中,磕磕碰碰的,万一自燃自爆,那就是作茧自缚了。
海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而且希腊火最可怕的地方不是它的热量,而是它能够浮在水面上,火顺着河流蔓延,比任何利器都要厉害。
希腊火厉害,但是这种喷火式的进攻方式太死板,战略意义不大。
他摇头道:“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现在不需要这么大的火力,你能不能将火力减少到一半以下。我要的是持续不断的喷火,不能有失误。”
奥尔达斯不知裴旻意欲何为,沉吟片刻道:“大概多少时间?持续不断的喷火,希腊火的燃料可以支持,可热量会随着时间的累计,越来越高。青铜导管至多能够坚持小半个时辰,多了肯定承受不住。我家主人曾经做过类似的实验,他没有将火力调小,而是想试一试青铜导管能够连续承受几次喷射。至多五次,青铜导管就会出现裂开融化等各种情况。希腊火的威力太强,青铜导管必须经过冷却才能持续使用。”
裴旻说道:“那就用钢管,钢比铜更加耐热,你觉得如何?”
奥尔达斯眼睛一亮,说道:“如果是上好的钢,可以坚持的更久有一些。只是钢材不好弄,尤其是要冶炼成导管样式,更加不容易。”
裴旻激动的道:“那是在你们阿拉伯,我大唐的冶炼技术天下无双,足以做出相对的钢管。不只是如此,还能在钢管内外绑缚铜丝。铜丝导热性能最强,能够将持续的时间加长。”
奥尔达斯已经跟不上裴旻的思路了。
但是身为神学天才阿迪恩的副手,奥尔达斯或许不及主人了得,自身也有一定的天赋水平,将裴旻的话记载心底,打算回头就入手研究。
裴旻拍了拍手,让护卫带萨伏伊去大帐休息,特别对他说道:“你此次功劳卓越,帮了我大忙。我在这里想你保证,你只要做正当生意,所有司法程序,一律简易通行。”
“将随军将作监的管事都叫道我大帐,不得有误!”
“你随我来!”
裴旻让奥尔达斯与他一并前往中军帅帐,行事雷厉风行。
进入大帐,裴旻并没有理会奥尔达斯,而是伏案绘画。
作图不是他的强项,但所画的事物却很简单……热气球!
热气球的关键在于动力,希腊火与火焰喷射器,完美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第三十五章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
不过半个时辰,随军而来的将作监已经齐聚裴旻帐内。
在冷兵器时期,东方的整体战术机构都要优于西方的。
但凡大军出征之前,唐王朝都会为之准备强大的后援军队,后援军不只是包括辎重队,还有医疗队,工匠营等等一切战时所需。
历史上高仙芝怛罗斯之战的失利,就有很多知识分子、能工巧匠给阿拉伯生擒了过去,导致诸多唐王朝的机密西传。相传造纸术就是这个时代传过去的,从此,欧洲人开始普及教育,为文艺复兴奠定最强的基础。
是真是假,现在追究也无异议了。
但此次唐王朝出动的兵力远胜历史,这后勤之重,自然也是如此。
仅是工匠营就多达千人,都是将作监里的成员,专门负责维护修复弓弩兵甲器械,关键的时候,制造投石车等攻城器械。
士农工商!
匠师很多优秀的技艺都给视为奇淫巧技,工匠的地位并不高,面对裴旻这唐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一个个都显得很是拘谨。
也只有将作大匠宋庆礼有着一定地位,当了这个出头鸟:“裴帅!”
“稍等一下!”裴旻依旧画着图纸,头也不抬,应了一句。
此时此刻裴旻心底是万分庆幸,自己在后世有个好玩的基友,在他的怂恿下,两人一起去公园游玩,乘坐过热气球,亲眼见过热气球的构造,还听一并上天的负责人介绍过热气球得原理动力,这绘制起图纸来,颇为得心应手。
“你们都看看,这是耐火皮布,要做的大,不能有一点点的空气缝隙……这个绳索必须牢固,不但要承受的住重量,还要经受的起摇晃,至于这个吊篮,最好用藤蔓编织,空间要大,目前主要是载人,还需要存放足够的燃料。什么是燃料,等会会说道。最后将这几样合起来,制作成这幅模样……”
他先给了分镜,再将所有的组合起来。
包括奥尔达斯在内,所有匠师都聚到了近处。
看着裴旻最后话的实物,一位中年人忍不住说道:“这是孔明灯?”
裴旻看了他一眼,是一个很朴实的中年人,长着一张大众脸,外表没有什么特殊之处,颔首道:“好眼力,这就是根据孔明灯而衍生的产物。孔明灯能够飞上天空,这个热气球一样可以。”
听裴旻欲将画中之物,如孔明灯一样送上天空,一个个都惊骇的说不出话来。
裴旻这个胆大妄为的想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若不是提出这个想法的是裴旻,帐内一半的工匠都会站出来反驳。
这知识面已经超乎了他们所能理解的范围了。
就算是裴旻,众人嘴上不说,表情都有些不以为然。
说话的那个中年人却意外说道:“道理,我认为可行的,只是这一切都是一种假象。孔明灯能够升空,是因为纸布轻若无物,以烛火之力,可以带动。但只要加一点点的重量,孔明灯便无力升空。”
裴旻这才讶异的看着这个中年人,说道:“你做过类似的实验?也就是尝试……”
中年人点了点头,道:“出于好奇,很早以前尝试过。后来放弃了,正常人大多在一百二十斤上下,要想将人送上空中,需要大量的力量。仅靠烛火是做不到的,至于碳火,本身的重量就比力量更强飞不起来。倒是油可以一试,但油燃烧过快,没有效果。”
“……”
裴旻再一次震惊了,或许中年人失败了,但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他这样敢于实验创新的人物,时代才会进步。
这肃然起敬之余,裴旻也问起了他的名字。
中年人恭敬的回答道:“在下纪南。”
裴旻顿觉有些耳熟,笑道:“好像在哪听过……”他想了一想,突然一拍大腿道:“筒车,改良筒车的匠师,好像也叫纪南,莫非就是阁下?”
他的语气用词都跟着改变了。
中国自古就是以农立国,与农业相关的科学技术取得了卓越的成就。水利作为农业中最不可缺的一环,历朝历代虽致力于兴修水利工程,不论是灌溉渠道或是运河都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财力去营建。
这些渠道大都分布在各大农业区,至于高地或是离灌溉渠道及水源较远之地,依旧是无法顾及。
于是华夏劳动人民用其智慧,发明了一种能引水灌溉的农具水车,用水车将河渠之水,引入田地。
水车早在春秋时期就已出现,但只是简陋的工具,比较粗糙,并不实用。直到汉末时期,马均发明一种由低处向高地引水的龙骨水车,将水车推向各地,造福万民。
但是龙骨水车也有自身的不足之处,动力不足,取水量少,构造复杂,而且需要人力、牛力来旋转。
到了隋唐时期,龙骨水车已经渐渐淘汰,取而代之的是筒车,可是筒车自身也有不足之处。
十年前,江南一叫纪南的工匠,改良了筒车,利用水力运转的原理,让竹筒自主取水,引流水自转导灌入田,正式告别人力,全自动化操作。
这全新的筒车造福天下万民,裴旻主政之后,听过类似的事情,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纪南颔首道:“不才,正是在下。”
裴旻肃然起敬,心底也为纪南叫屈,暗叹:“可悲!”
纪南的筒车造福天下万民,可他自身却是籍籍无名,仅是屈居小小的将作监,再想想李隆基梨园那些名动长安的家财万贯的名伶。
他对着纪南深深一拜,说道:“纪大匠造福天下百姓,受某一拜!”
裴旻不给纪南动容的时间,言归正传道:“孔明灯之所以能够升空,真正的原因热胀冷缩。当空气受热膨胀后,比重会变轻而向上升起。只要有足够的热量,这个热气球绝对可能载人飞天的。之前是因为没有这个条件,现在我们有了西方的希腊火,以希腊火的威力,应该能够实现载人升空的奇迹。我要用热气球,穿过阿拉伯的二十万大军,将困在城里的封常清节度使以及一众国王营救出来。”
“宋大匠,你负责材料的筹备与制作,纪大匠你跟着这位西方来的奥尔达斯修道士了解希腊火的运用改良,能不能让之升空,就看你们的了!”
既然发现了纪南这样的奇才,裴旻自是毫不犹豫的重用起来。
这世界并不缺人才,缺的是发现人才的人。
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说的便是如此。
第三十六章 到手的猎物,飞不掉的
拓折城外!
阿拉伯军营!
克忒拉斯气呼呼的冲进了帅帐,叫喝道:“这该死的东唐人,实在太欺负人。狮王,我真受不了这气,打吧,我要将那个娘们的脑袋给拧下来,做成尿壶。”
莫斯雷马萨并不在乎克忒拉斯的无礼。
克忒拉斯这种没有多余心机,又忠心耿耿,而且敢拼敢杀的大老粗,最得莫斯雷马萨这样的大佬欢喜。
“又给唐军袭击了?”
莫斯雷马萨听到自己最钟爱的大将抱怨,也是一脸的无奈:最近数日,唐军的游奕军四散出击,专门针对他们的牧群发动袭击。
此次动兵数额之大,即便是阿拉伯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很多事情,即便身经百战的莫斯雷马萨都无法顾及那么许多。
现在出现最大的问题不是人,而是牲口。
此次东征,他麾下军马有八万多匹,负责载人运货的驮马十三万匹,还有两万骆驼,数十头战象。
这二十多万头牲口,自然不能天天关着喂**良草料。
他们可没有高昌仓,后勤的压力,现在比唐朝由要重一些。
放牧式管理是唯一的办法。
马匹如牛羊一样,四散放牧,难免就会给唐军机会。
唐军的游奕军,来去如风,连续几天,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克忒拉斯的骆驼骑兵。
骆驼食量很大,而且口味很重,它不喜欢吃娇嫩的草食,而是喜欢吃带刺、毛、强烈气味和盐碱重的植物,如荆棘、白刺、沙蒿这些食物。
石国是古大宛城故地,位于帕米尔西麓,锡尔河中、上游,这里水草丰茂,反而不适应放养骆驼。
故而两万战斗骆驼的放养是远离拓折城以北的荒地,这远离大军,自然就有机可乘。
而且骆驼虽比马高大有力,但在原野上的移动速度是要逊色军马的,尤其是游奕军特有的机动性战马。
连续的强弓马弩的袭击,几日下来,战斗骆驼给杀了一千一百余头。
要知道战斗骆驼是他们阿拉伯辛苦培养出来的单峰驼,为战斗而生,格外金贵,整个阿拉伯也仅有两万多头。
这还未开打,就折损了一千一百余,也难怪克忒拉斯会气得面红耳赤。
莫斯雷马萨废了好大的尽力才安抚下克忒拉斯的躁动心,说道:“我知你憋了很久,我也是一样。胜利的契机即将到来,根据城里传来的消息,拓折城即将断粮,他们要支撑不住了。只要我们拿下了拓折城,将城里的西域诸王擒住,就是局面大变之日。那时必然会有一战,再等到东方大变,就胜券在握了。”
他自信满满的说道:“现在就忍他一忍,这已经到手的猎物,飞不掉的。”
“那我们也不能这样被动的让东唐这般羞辱吧,对我军的士气影响很大。”
克忒拉斯性本好战,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莫斯雷马萨也在为此事烦忧,沉吟片刻,道:“这样吧,石国过于靠近前线,在这里放牧确实危险。将牧群后撤,撤入吐火罗境内。唐军的游奕军真要有胆子迂回到吐火罗境内,那就等于将肉送到我们的嘴边,不吃可对不起这份大礼。”
**********
西风呼啸!
黑夜繁星点点!
大地一片寂静。
阿拉伯偌大的营盘除了训营的兵卒,大多都美美的睡着。
阿卜杜拉眺望着拓折城,心绪有些不宁。
此次出战,他的表现最差。
在绝对的优势下没有吃掉程千里的唐军,反而让其反败为胜,攻取了渴塞城,让唐军有了落脚之地。
为了将功补过,他自请负责困守拓折城的任务,得到了恩准。
阿卜杜拉自从接替任务以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大意。
现在阿拉伯的军中分为两派,一派是西方宿将,他们纵横西方各国,所向披靡,自有无敌的傲气,不将唐军放在眼底。觉得莫斯雷马萨之前所以会失败,是因为唐军狡猾,利用了阿拉伯不会水的天性。
另一方就是阿布·穆斯里姆这类知道唐军厉害的东方将领。
阿卜杜拉原先也觉得唐军远无法跟阿拉伯相比,但真正接触过才发现:唐军比传说中的更加可怕。
仅是骁勇的程千里,后起小将李光弼就让他们大吃苦头,何况那个威名更甚的裴旻?
越是重视,阿卜杜拉越不敢放松警惕。
尤其是这几日,根据城中内应传来的消息,城中的气氛有些反常。
原本以为粮食告急,城中有着一股凝重的气息。
可最近几日,城中那份凝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莫名的宵禁。
一到晚上所有城中所有百姓兵士都给禁足,唯独留下守城兵士以及所有唐军兵卒。
即便是守城兵士也仅限于城楼附近巡视,禁止离开城墙。
而拓折城的正中央却灯火通明,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这面对未知的情况,阿卜杜拉心底有着莫名的不安。
为此阿卜杜拉还特地向阿布·穆斯里姆请教。
现在整个阿拉伯真正了解唐王朝可怕实力的除了莫斯雷马萨就是阿布·穆斯里姆了。
只是阿布·穆斯里姆自己也有任务在身,约好夜里会晤。
“阿卜将军,现在什么情况……”
阿布·穆斯里姆风风火火的来到军帐。
阿卜杜拉也直接说了遇到的情况:“你看,这个拓折城城楼上的灯火并不鲜明,可不知为何,这城里的中心处却有着一个巨大的篝火,将周边照射的亮如白昼。”
阿布·穆斯里姆皱眉道:“持续多久了?”
阿卜杜拉道:“三五天了。很是奇怪,某感觉这是一种讯号,但这讯号给谁看?有城墙挡着,就算在城外的我们都看不见,唐军在数十里之外呢,怎么瞧得见?难不成给天上的鸟看?”
他心事重重的说着。
阿布·穆斯里姆也想不明白,看了一眼夜空,漆黑的苍穹,见十数昏暗的星火在空中飘荡着,也没有留心,提议道:“让内应继续关注,城里的粮食已经不多了,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们干什么,只要我们不乱,他们就逃不出我们的控制。”
第三十七章 屠城 功成
阿卜杜拉一整夜都没有睡好觉,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昨夜与阿布·穆斯里姆的会晤并没有很好的解决问题,反而让他不安的心思更重。
以阿布·穆斯里姆的智慧,一样没能看透唐军的用心用意,看似安慰的话,让他的心里更加没谱。
“娘的!”阿卜杜拉吐了一口脏话,道:“惹火了大爷,直接推了这破城……”
他当然只是逞口舌之利,要是能强攻,拓折城早就拿下了。
拓折城根本就没有一丁点的战略意义价值,有价值的是城中的西域诸王。
阿拉伯也防着城中的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孤注一掷,在城落的时候,将西域诸王除去,然后栽赃嫁祸到他们头上。
这战事一起,兵荒马乱的,就算明知是栽赃陷害,也是有理说不清。
索性他们就不打不攻,迫使拓折城自己投降。
到了那一地步,不管封常清、颜杲卿杀不杀西域诸王,都与他们无关,最终得利的都是他们。
封常清、颜杲卿要是狠心杀了,仇恨自然在唐军身上,唐朝想要安逸的掌控西域,无疑是痴人说梦。要是不杀,诸国国王亦将成为他们的俘虏。有西域诸国国王在手,何愁西域诸国不听命?
这必胜之局,没有必要自己葬送。
“将军,将军!”
打着哈哈的阿卜杜拉,突然收到了副将的来报。
“降了,拓折城的城头挂起了白旗,城门已开,他们投降了!”
副将的话让阿卜杜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当即跑出了营帐。不亲眼一见,他实在不信胜利来的是如此突然,幸福来的是如此的快。
眺望着远处拓折城的城头,那原本随风飘扬的两面属于石国与唐王朝的锦旗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白色的旗帜。
“快,快去通知狮王,就说拓折城坚持不住了!”
他欣喜若狂,正想去接收,突然又冷静下来,拓折城坚持不住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这么快就坚持不住,却不在计划之内,肃然道:“小心有诈,我们谨慎而行!”
当莫斯雷马萨赶到拓折城的时候,看到了却是一张铁青的脸。
“怎么会事?”
莫斯雷马萨看着自己的爱将。
阿卜杜拉想气,气不出来;想怒,不知何处发怒,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人?谁不见了?是封常清,还是颜杲卿?或者是西域的哪个头头?”莫斯雷马萨瞬间反应过来。
“都,都不见了!”阿卜杜拉郁闷若死。
莫斯雷马萨瞬间一鞭子抽了下去,怒喝道:“活生生的人,怎么会不见了?你是怎么看守的?”
重重的一鞭,打的阿卜杜拉脸上印出了一条殷红的血丝。
阿卜杜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布·穆斯里姆赶忙站出来道:“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了,阿卜将军向来严谨,不会让对方蒙混过去的。就算阿卜将军遗漏了,可包围拓折城的可不只是他,还有我们。对方怎么可能悄无声息的穿过我二十万的军寨?”
莫斯雷马萨切齿道:“搜,挖地三尺,也要将那群乌龟给我找出来,一个个的审问,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长翅膀飞了?”
所有出城投降的兵卒都给一个个的严刑逼供,三万兵卒冲入拓折城,拆屋揭瓦,任是没有找到封常清、颜杲卿以及西域诸王的影子。
尽管不知对方是怎么撤退的,但是莫斯雷马萨清楚,自己又一次失败了。
那种羞辱的感觉涌上心头,莫斯雷马萨看着拓折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
“杀!”
在他的一声令下,拓折城上上下下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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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军北大营。
裴旻焦虑的在营门外等着,眺望着西北方向,心底有些忐忑不安。
热气球是超越这个时代的产物,裴旻有足够的信心相信阿拉伯绝不会防从天而降的他们。
只是唯一不足的就是热气球终究不是飞机这样自我控制的高科技,热气球的动力来源于风和热源,热源是让热气球升空的主要关键,而风就是热气球移动的唯一动力。
这点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样的,热气球没有方向舵,它的运动方向必须是随风而行。不同高度、不同时间、不同地点,风向都是不一样的,想调整方向就需寻找不同的风层。
但是古代的环境终究无法与后世相比。
后世的燃料是丙烷、液化气,材料是抗热的尼龙布,还有压力仓等安全措施。
古代完全不具备这种条件,热气球的球体是用抗热的蜥蜴皮制成的,燃料是希腊火,根本不存在什么压力仓。
故而他们研发出来的热气球,无法与后世的一样,升空千米以上。
三四百米已经是极限了,在上去就会受的到各种各样的影响。
而且时间太过紧凑,操手对于热气球的性能特点也不够了解。
这一但在空中出现个什么事情,那就呜呼哀哉了。
而且就算是封常清他们飞出了拓折城,也回不到唐军军营。
那个时段刮的是西风,是往远离唐军军营的西方飞去。
故而封常清他们还需要绕过阿拉伯的军营,回到唐军军营才算真正的安全。
总之热气球的营救战术固然是神来之笔,可其中凶险,却也不言而喻的。
裴旻也是提心吊胆的,这不亲眼见到封常清、颜杲卿的归来,他无法安心。
远方急促的马蹄声声响起,浩浩荡荡的骑兵队风驰电掣般向他们这里驰来。
裴旻精神一震,整个人站在马镫上,伸长着脖子向西方眺望。
这些日子他安排游奕军袭扰阿拉伯的牧群,一方面是将阿拉伯的牧群逼退去吐火罗,另一方面是给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制造机会,迎接他们穿过阿拉伯大军的防线。
英姿飒爽的夏珊当先而至,干净利落的翻身下马,作揖道:“见过裴帅?”
裴旻迫不及待的上前道:“怎么样,人,救回来没!”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的。
夏珊也带着几分激动的道:“幸不辱命!”
在游奕军的身后,封常清、颜杲卿还有一众西域诸王……
第三十八章 无上威严(二合一)
“昕兄、常青!”
裴旻激动的叫喝了一声。
“裴帅!”
封常清、颜杲卿也是再世为人,很是激动。
他们已经做好了就义的准备,结果让不明生物从空中飞跃了阿拉伯的军营,逃离了苦海。
这种经历不敢说后无来者,绝对是前无古人。
“能够活着见到你们,实在是太好了!”
裴旻感慨万千,他从来没有放弃封常清、颜杲卿的想法。可他心底却很清楚的明白,救出封常清、颜杲卿的几率无限为零。
对阵阿拉伯,唐军并不存在碾压性的优势。反而在战略上是处于劣势的……
阿拉伯真要攻打拓折城,不出三五日即能拿下。
哪怕不计伤亡的进攻,裴旻也自问做不到在战略劣势的情况下,三五日能够打赢拥有近乎二十万兵马的阿拉伯,在拓折城落之前,将封常清、颜杲卿解救出来。
封常清、颜杲卿存在的价值意义,值得千军万马为之牺牲。可用再多的牺牲未必换的来封常清、颜杲卿的性命。
这越是了解局势,裴旻越是揪心。
他能做的只能是按兵不动,这样才能让阿拉伯不动强攻的念头。
直到今日,亲眼见到知己、爱将的无恙,方才松懈下来。
“见过郡王!”
裴旻没有顾得上西域诸王,但西域诸王却不能不表达自己的感激。
尤其是此次裴旻救他们的方式,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管是裴旻还是城里的封常清、颜杲卿,他们对于西域诸国国王都不敢有百分百的信任。
故而西域诸国国王是最后在决定撤退的时候,才第一次见到热气球,才知道唐军已经安排了退路,打算乘坐一个简陋的玩意上天。
面对热气球,西域诸国国王连乘坐的勇气都没有。
别说是他们,就算是封常清、颜杲卿自己的心底也没有谱。
这个时代,还没有一人有飞的经历。
是在唐军的强力逼迫下,西域诸王才无奈的上了热气球。
这飞在百余丈的高空,与后世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可在古代却是一个奇迹,匪夷所思之事。
一个个见多识广颇有身份的国王,在热气球上吓得不住打摆子,哭爹喊娘,有恐高症的甚至直接尿了裤子,丑态百出。
而今当真脱险,回想起自己脱险的经过,诸国国王只以为裴旻得了神仙的相助。
除了神仙,谁还有本事让他们飞起来?
此刻一个个的西域王跪伏在了地上向裴旻叩首道谢,心中更是坚定了追随唐王朝的心思:一个得神仙庇佑的人,哪有输的道理?
西域诸王思想的转变,让裴旻有着意外惊喜,却也乐意为之。
热气球的原理细节,他是不打算对外暴露的。
闷声发大财的道理,裴旻还是晓得的。
“都起来吧!”裴旻大义凛然的说道:“你们皆是我朝属国,我朝自然会护着你们万全,哪怕上天入地,也会将你们营救出来。这一路担心受怕,也苦了你们了。你们且各自回营休息,顺便理一理国事,随后与我汇报,晚些再聊吧。”
西域诸国国王是千谢万谢之后,才各自告辞离去。
裴旻拉着封常清、颜杲卿说话。
“你们怎么一并给困在了拓折城了,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裴旻一直有着一股疑问,此次征伐,阿拉伯是机关算尽,做足了准备,唐军大意之下,陷入困境,并不奇怪。
怪就怪在,西域几乎所有有分量地位的国王都一并困在了拓折城里。
石国作为西域最富的国家,交友满西域。这国中有个喜庆的事情,得到诸国捧场也在情理之中。但整个西域的国王一并参与其中,这背后真要没有什么原因,裴旻还真不信。
封常清、颜杲卿互望一眼。
最终由颜杲卿说道:“此次诸国齐聚石国,与其是说因为石国,不如说是为我大唐。就在阿拉伯出兵之前,西域不是何人散布着一则消息。说我大唐新皇登基,裴帅调离凉州,入朝为相,朝廷对于西域的态度将会有所改变,不在重视西方的发展,而是转为內治。某与节度使商议了一下,与其让诸国瞎猜瞎想,不如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石国是最亲近我朝的西域国家之一,某与节度使一并前往,一方面粉碎不利言论,另一方面也能体现我们对石国的重视。”
封常清此时也说道:“阿拉伯首次进攻西域,为裴帅遏制于喀布尔河,末将发现阿拉伯的军事重心已经撤出了天竺。此举莫不表明,阿拉伯放弃了由南向北的战略意图。末将估计,阿拉伯如若复来,必走吐火罗而上。避开他们不适应的水战,改由陆战从西向东推进。若真是如此,石国将会是至关重要的决战区,其统辖的拓折城与怛罗斯城将会是阿拉伯东进的踏板,末将也想借此机会与石国打好关系,以应变未来的局面。此次石国行,是我与长史一并决定的。其他诸国国王,估计是见我两人一并参加了,也想来套个近乎吧。”
裴旻听了摆了摆手道:“原来如此,你们也无需揽责,我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反常而已……你们的举动,在情理之中,只是任谁也没有想到阿拉伯的动作会如此迅速。嘿,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其实在多年前,我就估计阿拉伯会走吐火罗,让林甫跟石国国王打好关系呢。”
见封常清、颜杲卿两人神色皆有些疲累,也知给围困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压力很大,裴旻也不与他们细谈,让他们去休息了。
接下来,裴旻直接返回了自己的军帐,想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封常清、颜杲卿以及西域诸国的国王营救成功,意味着唐军搬回了战略上的劣势,与阿拉伯处于对等的局面。
如何反客为主,重新掌握战局的主动,就是裴旻心中所想之事。
裴旻用神秘手段将西域诸国国王救出拓折城的事情,很快传遍了军营。
除了将作监的成员,其他人根本不知热气球的原理,各种古怪的瞎想不断:各种神仙说层出不穷……
位于军营一角的阿史那施听到这个消息,心底是一阵惶恐,脸色有些苍白,几乎不存有任何的迟疑,直接冲向了裴旻的帅帐。
裴旻在自己的帅帐里接见了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见过郡王……”
这位葛逻禄的族长,选择跪伏在了地上,施以最隆重最虔诚的礼节。
“族长,无需多礼!”
裴旻有些意外,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说道:“族长来的正好,我正巧有任务让你去做。想着明日让人召你来帐,既然今日来了,就一并安排吧。”
阿史那施忙道:“郡王大可吩咐,能够为天朝、为郡王效力,是我葛逻禄族部的荣幸,也是我阿史那施的福气。我葛逻禄上下数万兵马,愿意为天朝、为郡王流干每一滴血。”
裴旻说道:“族长严重了,现今本帅与对方的行动,皆有些收敛。都避开了正面冲突,等待最佳时机。但侧面小股部队的交锋,却是屡见不鲜,尤其是游奕探马的对决,特别的激烈。我朝在这方面有些疲软,尤其是骑射上的功底造诣,与你们马背上的民族相比起来,是要逊色一些的。你从军中挑选一些精于骑射的兵士,协同我游奕军一并游弋四方,迂回敌侧翼捣乱。”
阿史那施高声道:“在下回去立刻安排,选择军中最善于骑射的勇士,保证不让郡王失望。”他说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块羊皮布,恭敬的双手敬上道:“郡王,在下今日特来求见,是为了献宝来的。”
裴旻好奇的接过羊皮布,摊开来细看,只是瞄了一眼就有些动容了,细细看下去,嘴里念出声来:“黄金三千金,珍珠、玛瑙各五十副,钻石一百颗,大马士革刀五百把,香料一千担,好大的手笔。这比财物加起来,我都眼红了。葛逻禄全族也拿不出这些宝贝吧?”
阿史那施尴尬笑道:“我葛逻禄除了牛羊马就是一些野兽皮,哪里拿得出这些宝贝。这些是阿拉伯的一个叫兰达来的将军派人送给我的,说是要我帮助他们对付郡王,这些只是定金,成功之后必有重谢。”
裴旻并不觉得意外,葛逻禄存在的不稳定因素,他一开始就有所了解,并且加以提防。
历史上高仙芝就是败在了葛逻禄的背叛上,裴旻身为穿越者又岂会大意?
故而他根本就没有给葛逻禄反叛的空间,随军而来的两万葛逻禄骑兵,要不听他命令而行,要不就给唐军围歼,没有别的选择。
阿史那施是个聪明人,裴旻相信他不会再没有机会的情况下强行反叛。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阿史那施是不会干的。
只是阿史那施这般坦诚,让裴旻有些始料不及。
“那阿史那族长是如何答复的?”裴旻若有所思的看着阿史那施。
阿史那施恭声道:“这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哪有不收的道理,至于反叛郡王,那是万万不能的。阿史那施对于天朝,对于郡王那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不敢有半点反叛之意。”
他说着又度跪伏的拜在了地上。
这番话阿史那施是发自肺腑的言语。
骑射正如兰达来预测的一样,裴旻逼迫阿史那施杀了自己的族人,阿史那施心底是有怨恨的。
葛逻禄不是原来的葛逻禄了,就算没有如回纥那样,建立一个汗国,却也是西北的一个强豪,不再是一个小小的雇佣军。
阿史那施觉得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得到尊重。
裴旻却没有给他因有的尊重,甚至一点面子也不给。
只是裴旻、唐王朝过于强势,他只能选择屈服。
真要有报仇的机会,只要利益足够,阿史那施会毫不犹豫的倒戈相向。
故而对于兰达来的游说,阿史那施并没有明确的答应,却也没有选择拒绝。
利益是决定他接下来行动的关键……
但是经过裴旻救出西域诸王这一事件后,阿史那施体会到了一种骨子里的恐惧。一个能够不动声色,不费兵卒,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二十万大军里营救出至西域诸国国王,这份才智、能力是何等的可怖……他忽然意识到并非是裴旻不给他面子,而是他自己膨胀了,动了不应该动的心思。
本来阿史那施对于裴旻,这个唐王朝的所向无敌的常胜元帅就充满了忌惮惊惧,经过此事之后,这种恐惧渐渐衍变成了敬畏敬服。
此时此刻,阿史那施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只要唐王朝有裴旻在,葛逻禄永远是唐王朝的刀,指哪砍哪,绝不敢反。
这一刻,阿史那施体会到了回纥可汗一样的感觉。
裴旻笑着将阿史那施搀扶起身,说道:“族长无须行此大礼,这样吧,这笔财富,你我对半分了。就如你说的,这天上掉下来的财富哪有不收的道理?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就如现在一样,不答应,也不反对,就这样钓着。也许,胜负的关键,在族长身上也不一定呢!”
裴旻毫无怀疑的大笑着拍着阿史那施的肩膀,表示自己的态度。
阿史那施尴尬的回笑着,内裳瞬间湿透了。
他给裴旻说的是拒绝,而裴旻这里说的却是钓着。
这说明什么?
阿史那施当然知道自己真正的选择,后怕之余,又生出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微微弯着腰,甚至都不敢直着身子,说道:“这意外之财,拿的烫手,在下实在不敢领受。”
阿史那施本能的觉得想要活下去,除了抱住裴旻的大腿,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这样吧!”裴旻摸了摸下巴,说道:“我七你三,就这么定了。我朝从来不干独吞这没谱的事情,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不该是你的,你没那个命拿!”
“明白!”阿史那施心底涌出点点欢喜,三成也不少了。
至于之前的全部,他现在,想都不敢去想。
这三成,才拿的踏实。
第三十九章 安氏两兄弟
朔方!
“嘣”随着弓弦一响,利箭立时化作一道黑影钻入稀疏的小树林,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思顺催马上前仔细寻找,在一个荆棘丛里找寻到了自己的猎物,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
安思顺麻溜的用刀劈开荆棘,补了狐狸一刀,取了它的小命。
安思顺是突厥人,身上有着突厥人擅猎的习性。
对于猎物的习惯也非常了解,别看猎物受伤,命在旦夕。困兽之斗的力量,足以要人性命。
哪怕是一只狐狸,安思顺也不想让它垂死之余,咬自己一口。
“兄弟,好箭术!”
粗重的马蹄声传来,一尊巨物飞快的逼近。
巨物是一人一马。
人是一位罕见的胖子,与寻常的胖子不一样,他的骨骼巨大,全身的肥肉,让他看起来就跟肉山一样,高胖壮三个字任何一个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能够驮动如此身躯的坐骑,自然也不是凡品。
坐下宝驹是一匹巨大的黑色战马,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条状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明亮鲜艳,在阳光的照射下呈现着亮闪闪的银光。在狂风中随风摆动的黑色鬃毛,犹如万道黑蛇飞舞,张扬霸道。
巨大的身躯,加上巨型的战马,这个胖子非但没有半点胖子因有的滑稽感与丑态,反而充斥着一股霸道的威严。
安思顺看了来人一眼,笑道:“这么多年过来了,我这手传至父亲的箭术,可没有半点拉下。你呢,我的兄弟,你的箭术可如当年一样?我记得小的时候,你的箭术更在我之上……现在?”
安思顺带着几分打趣的看着来人那肥硕的身躯。
这他乡遇故知是人生一大喜事,更何况是遇到阔别十数年的兄弟,安思顺的喜悦由衷而发。
安思顺依稀记得当年,他的伯父安延偃娶了一个突厥巫婆,这个巫婆自带一娃叫扎荦山。
安思顺记得自己跟扎荦山玩的极好,两人一并摔跤,骑马射箭,感情深厚。
后来部落破败,安思顺跟着伯父安延偃与扎荦山一并南逃,投奔同姓亲族安贞节。
这一路上他们相依为命,更是累计下来了深厚的感情。
后来他应募从军,来到唐朝与吐蕃长期对峙的陇右边防前线:他听说扎荦山以与他的哥哥及后父安延偃生活在一起为耻,离开了朔方自己独自闯荡,之后就没有音讯了。
却不想时隔多年,他居然能够再次遇到这位交情深厚的兄弟,而且对方还是赫赫有名的东北少将张康,边帅张守珪的义子。
张康高扬着首级道:“自然,身为草原的雄鹰,看家本领焉能落下?”
他微微一笑,弯硬弓,搭铁箭,移动着肥硕的身躯,左右环顾,见空中飞过一群大雁,嗖的一声,飞箭如电,正穿入领头雁的身中,直接透身而过。
雁群失了头领,一哄而散。
安思顺竖起了大拇指,道:“好箭法,张少帅的名号,半点不虚。”
张康摇着头道:“别叫什么张少帅,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是我义父逼着我改的,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怀念当初我们在突厥草原的日子。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安禄山。我们是兄弟,就如一奶同胞的羔羊,自然是一个姓的。”
安思顺咋听“安禄山”三个字,顿觉耳熟,但却想不起哪里听过了,但见张康这样轻易改了自己的名字,心底涌出一股反感,始察觉物是人非,十数年的沧海桑田,昔年少年时期那纯净的友谊,早就不复存在了。
安禄山自小寄人篱下,天资超凡,不但通晓六国语言,察言观色的天赋更是天下一绝,见安思顺的神色异样,长叹一声道:“即便此刻,兄弟我还记得伯父当前去世的景象!”
安思顺眼前一阵模糊:
凄厉呼啸的寒风,洁净透亮的蓝天,辽阔无边的大地。
那里就是他们的故乡,西域草原。
也是他父亲这一辈子最向往的地方……
年少的时候,他曾问过自己的父亲:“爹爹,西域是我们的家,为什么我们不回去,要在漠南生活呢。”
父亲的话,至今在耳:“安思顺,你记住。天朝皇帝最不希望的,就是我们族中再出现一个如昔年冒顿、颉利可汗这样那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安思顺记得父亲他的声音低沉而忧郁,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宛如刀子刻出来的一般,眼中透露着的是永远野性难驯的男儿。
安思顺收起了心思,笑道:“我也记得,只是我不认为父亲是错的,也不觉得他是对的。心之所向,何处不是家?在百年前,族人在西域安国生活,百年后族人在朔方草原安身。百年前的日子,我不知道过得如何,但现在族人生活的很好。衣食无忧,能习武能学文。何必为了那虚无缥缈的故土,将这大好的一切葬送?兄弟,草原虽大,可未必就适合我们。”
安禄山大笑道:“兄弟说的是,雄鹰飞得再高,也有折翼的一天。时候不早了,我回去了,今日能够与兄弟见面,真的开心。”
他一挥手,远处的亲卫轰然而至,一众骑兵策马远去,走的干净利落。
安思顺紧握着手中的强弓,压着一箭射向那宽厚背心的冲动,一扬缰绳,纵马与自己的护卫军汇合了。
“元轨,你准备一下,我要进京面圣,张康心存反意,必须要告之朝廷!”
安思顺铁青着脸,对着自己的心腹张元轨说了一句石破惊天的话。
张元轨听了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低喝道:“节度,这事可不小?”
安思顺道:“我开始以为张康是为了救张守珪而来,可是他绝口不提软禁在长安的张守珪,反而为了跟我称兄道弟还改了名字。他身为义子,关键时候,凉薄至此,豺狼心性,可见一般。他试探不成,立刻离去,显是怕我强行将他留下,做贼心虚。现今裴相远在西域,辽东一但大乱,我朝堪忧。必须让朝廷知道此事,做好准备。”
他此刻只恨自己带来的护卫远逊张康的亲卫,不然他冒死也要将他扣下。
第四十章 箭在弦上
安禄山一路向西疾驰,一口气跑了十数里,回望身后并无追兵的迹象,方才送了口气,骂骂咧咧的满嘴都是脏话。
继续北上,又行了十里地,安禄山与暾欲谷汇合。
“雄鹰的儿子意外是一条忠狗,实在可恶!”
不等暾欲谷开口问,安禄山已经忍不住骂了起来。
在安禄山幼小的心底,安思顺的父亲安波注是一个英雄,高高在上的雄鹰。
故而在他心底,很希望安思顺能够与他一起奔赴大业,但结果让他失望之极。
暾欲谷心思何等机警,见安禄山的第一面已经猜出结果了,说道:“阿布思也游说失败了,他不敢背弃朝廷,怕受到裴旻事后算账。”
安禄山脸色骤变,抽出佩刀猛的凌空一挥,好似将裴旻一刀砍成两段一样,厉声道:“该死的混蛋,又是他,三番四次的坏我好事,最好别落在我手上,我要让他知道人彘是什么滋味……”
安禄山性格贪婪,永远不会甘于现状,他得到的越多,野心就越大。
他筹谋多年,反心早已显现。
但他很清楚,唐王朝势力犹在,哪怕没有裴旻,依旧有着不可忽视的力量。
安禄山并不急于一时,他可以等,等到朝廷越来越失人心,等到万事俱备的时候。
但是他们在应付监察御史的时候,发现还有一股暗自的力量调查他们,甚至查到了雄武城。
雄武城表面上看来是防御侵略,实际上是储藏兵器、粮食,作为起事时候的大本营。
也就是说,他们的反意,已经要暴露了。
面对这种局面,安禄山也只能选择孤注一掷,亲自找安思顺意图拉拢这位兄弟一起起事。
安思顺手中的朔方军有六万四千七百人,要是拉拢了朔方军,他成功的可能将会大增。
暾欲谷也打算利用自己在突厥的威信,试着说服阿布思加入安禄山的反叛大军。
阿布思聚于漠南,有族部十万众,强行增兵,人人皆兵的他们,也能筹齐五六万的兵马。
安禄山手中本就聚集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再多加十万兵马,他有绝对的信心一举击垮华而不实的唐王朝。
却不想接连碰壁,心底压抑着怒火,无处发泄。
暾欲谷也以习惯安禄山喜怒无常的脾性,无视了他的发狂,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可以让长安方面的人动手了。依照当前的局面我们还是有胜算的……”
安禄山铁青着脸,给了身旁亲卫一个眼色,让他通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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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安思顺回到朔方,吩咐麾下兵卒备战,亲自动笔上疏,立表东北张康的反心,并自请入朝,以表事态严重。
安思顺没有直达天听的权力,书信传到了长安,理所当然的传到了尚书省张九龄的手上。
张九龄不敢大意,立刻通知了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
五相齐聚,引起了轩然大波。
随着张守珪的入朝,长安的文武皆认为东北的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可以放心的等西方的战事结束。
安思顺的书信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一并前往在兴庆宫求见李琰。
李琰在兴庆殿接见了五人,殿中除了他们五人,还多了一位吉温。
见到吉温,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个吉温,五人都极为反感。
吉温是洛州河南人,故宰相顼从子,母亲是百济义慈王的曾孙女,他有一个妹妹,正是当今皇帝李琰的爱妃。
李琰不喜皇后,独宠吉妃,人所共知,甚至动了废皇后的意思,是裴旻压了下来。
但随着对韦皇后越发的不满,李琰对吉妃的宠爱也越来越重,多次破格提拔吉温。
韩休引外戚之祸,说破了嘴皮子,都没用,牛脾气上来了,跟李琰死磕起来。
自古文臣不怕死,敢于跟皇帝硬刚的不在少数,
韩休是裴旻安排给李琰的帝师,自身也是德高望重,李琰本是优柔寡断,给逼得左右为难,上下不得。
但后来李琰不知为何突然硬气起来,直接将韩休关进了大狱。
李琰毕竟是皇帝,原本支持韩休的张九龄、宋璟、源乾曜、李元纮只能选择退一步,将韩休救出来,认可了吉温的存在。
无人干涉的吉温,凭借李琰的信任提拔,已经是御史中丞了。
吉温本性阴诡,果于干事,在御史台居然干得不错,只是手段狠辣,颇有当年来俊臣的感觉。
“陛下,臣等有紧急情况汇报,还请吉中丞规避一二。”
李祎身为辅政大臣,说话还是有着一阵底气的。
李琰一阵犹疑,看了吉温一眼,见自己这位大舅子一脸不愿,又想到李亨的话“身为皇帝,理当有自己的威严,对臣下言听计从,与傀儡有何区别?”
李祎终究不是裴旻,李琰对于裴旻言听计从,对于李祎却缺乏那种亲近感与敬畏。
想了一想,李琰沉声道:“无妨,都是自己人,叔叔有什么事情,直说罢。”
李祎只好将安思顺的上疏递给了李琰。
李琰原本还想装着一副王者风范,一看东北张康意欲造反,瞬间心底一颤,面露惧色,手中奏章都抓不住,掉在了地上,惊呼道:“这张康要反,这可如何是好?”
吉温闻言,眉头微挑,他的出现,满朝文武没有几人欢迎的,唯独张康派人送了重礼,用心结交,他可不信张康会谋反?此刻说道:“会不会有假?据臣所知,张康对朝廷忠心耿耿,为我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焉能造反?”
李琰也强压着惶恐,说道:“这些都是安思顺的一人之言,他没有证据,只靠着片面话语,不能断定张康谋反。也许是同僚相互攻讦也不一定……”
李祎沉声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臣觉得,理当做好应对准备,另外将安思顺召入长安,亲自听他陈述。朝廷也要做好应对措施,避免真有其事。”
王晙、杜暹一并道:“臣附议!”
源乾曜、李元纮也认可了李祎的应对方式。
李琰见庙堂诸相一致同意,本能的选择了顺从。
第四十一章 毒杀 罢官 应对
吉温离开了庙堂,辗转就来到了十王宅李亨的住所。
吉温是李琰的大舅子,但他跟李亨走的更近。
他能有今日地位,也是李亨给他出的主意。
裴旻入主辅宰,以尚书令这样的雄职,威临六部,张九龄、宋璟这样的能臣干吏,负责尚书省的事物。
吏部官员的调配审核,皆经过他二人之手。
宋璟是天下一等一的治吏能臣,对于官员的审核,格外严苛。而张九龄也是政坛上的一股清流,曲江风度名噪一时。
面对他们两人的把关,庸碌贪墨的无德之辈几无担当大任的可能。
吉温有才无德,自无发展空间。
李亨让吉温去求自己的妹妹,发展外戚实力,为吉妃挤下韦皇后打下政治基础。
吉温就如打了鸡血一样,让吉妃逼迫李琰提拔自己。
试问哪个女人不向往母仪天下的皇后宝座?
李琰性子本就软弱,无主见,让吉妃一逼,真的就抬起了吉温。
吉温对于李亨那是感恩戴德,将之视为最好的朋友,庙堂一有大事,他都会跟李亨说。
而李亨也会给他准备一条通往高位的捷径路线……
吉温将安思顺的奏章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亨,同时还附上自己的看法:“某觉得这是安思顺杞人忧天,或者是心怀不轨。张康凭什么造反?就凭他手上那不到十万的兵马?”
李亨心笑“蠢货”,对于辽东之事,他知道的更多。
裴旻在上位之后就对辽东展开的整治,而且是亲自负责此事,不但断了辽东的军备资源,强行结束与渤海国的战事,并且调动朔方、河东军半包围燕云之地,将张守珪请到了长安软禁。
这一连串的重拳出击,只是一个前奏而已。
只要一但有真凭实据,东北换帅,板上钉钉的。
要不是西方突发战事,裴旻率众西征,东北的局面早就让他用和平手段荡平了。
张守珪、张康养寇自重,真要有证据落在裴旻手上,不死也得掉层皮。
张康为了自保,趁着裴旻西征的时候,动了反心根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是经由他嘴,说出来的却不一样:“某也觉得安思顺有些危言耸听了,那张康不过一个契丹莽夫,凭什么造反?我倒是觉得安思顺居心不良,意图逼反张康,这样他好立平叛之功。”
吉温哼了一声,说道:“真是如此,当某这个御史中丞是吃软饭的不成?”
送走了吉温,李亨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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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驿馆。
张守珪在长安的日子过得并不舒服。
能够混迹京畿的大员,大多都有一定的眼力目光。
作为唐王朝威名赫赫的边帅,张守珪落入今日的田地,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裴旻在治他。
身为唐王朝的尚书令、辅政大臣,文武第一把手,裴旻的权势几乎到了人臣之极,与历史上的周公旦、伊尹、霍光相比。
他要对付的人,长安谁敢与之往来?
张守珪此次入京,带了大批东北的土特产,意图送礼巴结,为自己说情。
但时至今时今日,长安大大小小的官员,没有一个敢接受他的礼物。
非但如此,即便他舔着脸求见套近乎,也无人敢接见。
张守珪也大有落魄的凤凰不如鸡的感慨,回想自己昔年,与裴旻并称双壁,那是何等风光,哪里想到这才多久,自己就落地这幅田地。
“张大帅!”
张守珪看着面前的刘骆谷,自嘲道:“大帅?现在哪来的大帅,不过是刀板上的鱼肉而已。”
刘骆谷一通安慰,正待要说,突然得屋外护卫来报,说是陛下召见。
张守珪精神一震,来到长安已经月余了,除了初到长安时,李琰见了他一次,就不曾见过龙颜。
今日招自己相见,莫非是事情有了转机?
张守珪大喜说道:“我这便更衣入朝!”
刘骆谷起身道:“大帅此去不知道多久,先将药喝了吧,免得过了时辰……”他说着去给张守珪取药汤了。
张守珪换好了衣裳,喝了刘骆谷端来的药汤。
药汤比往日喝的略苦一些,张守珪也没去在意。
张守珪急急匆匆的进宫,本以为会有什么好事,却不想等待他的却是一场对峙。
皇帝李琰、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外从朔方奉诏而来的安思顺。
安思顺将自身的怀疑一五一十的向朝廷细说。
张守珪这才知道今日召见他入宫,居然存着审问之意。
张守珪在义子张康的鼓动下,确实因为热衷权势,干了一些非法之事,但真没谋反的心思想法,惶恐之下,赶忙跪伏在地辩解。
张守珪太信他的义子了,也为张康打着包票,说他对朝廷是赤胆忠心。
张守珪越说呼吸越急促,脸色越来越涨红,突然一口血喷在了殿前,一头栽倒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堂上堂下的李琰、诸相都惊呼出来。
“快,快传太医!”
李祎见惯了生死,反应最是迅捷,高吼着传召御医。
但张守珪所服用的毒药是慢性药,一点一点的在不知不觉中变深入脏腑,尤其是激动时候的辩解,加速了身体血液的循环流动,促进的毒性的并发,已经无力回天。
李琰六神无主,李祎、王晙、杜暹、源乾曜、李元纮五相也想不到会是这种局面,一时间也只能将此事搁置。
李祎、王晙、杜暹三人聚在了一起。
“你们以为安节度所言之事,几分真几分假?”
王晙道:“不好说,但裴相的态度,你我皆知,不排除他们孤注一掷的可能!”
杜暹也说道:“某觉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李祎沉默半响道:“我以郭子仪为常山郡守,你们以为如何?”
王晙、杜暹皆是知兵之人,眼中各自一亮,齐声道道:“大妙!”
常山郡地处南北咽喉,东北军真要叛乱,常山首当其冲,战略位置十分重要。
便在他们拟定应对之策的时候,意外得到了一个消息。
安思顺给罢官问罪:御史中丞吉温弹劾了安思顺,说安思顺陷害忠良,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诬陷辽东将帅心存反意,逼迫张守珪以死明志。
李琰听信谗言,直接罢了安思顺的官职,将他交给了御史台处置。
第四十二章 造反
东北,雄武城。
午时刚过,校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
十万东北军整装待发,士早已静静地站在校场的中央。风吹拂着旗帜和战袍,战士们手持兵刃,纹丝不动,显示出良好的训练和纪律。
尤其是最中央的一支军队,他们数量在两万之间,人人身披黑色衣甲,手中握着漆黑的大刀,身上闪发着暴戾的野性。
这是安禄山最依仗的部队,所有兵士都是他从奚族、契丹招募来的好手,取名为狼牙。
远处肥硕如山,魁梧如塔一样的张康,披着一身麻衣,骑着自己的爱驹,在严庄、张通儒、平冽、李史鱼、独孤问俗等人的簇拥下来到战士们的面前。
张康浓眉紧有着着一对鹰隼般的锐眼,这双眼睛里有种东西,仿佛在凝视,却又仿佛在沉思,呈现出远远超越其模样的坚毅和沉稳。
看着浩浩兵马,张康马不停蹄,直接来到战士们面前,缓缓从他们面前经过,一个个地仔细看过去。
感受到自己统帅对自己的重视,一个个的无名兵卒都激动的挺起了胸膛。
不管在外人怎么看,至少在东北军中,张康的威望是无人可及的。
张康骁勇无匹,又慷慨大方,他纵横大东北,几乎没有输过,而且每次都会将自己掠夺来的财富不取分文的让给兵士。
在张康麾下当兵一年,只要不是逃兵,大多都能娶上媳妇,过上舒适的日子。
故而东北军莫不以能够入张康麾下效力为荣。
这让赫赫有名的东北少帅看了一眼,兵卒身体都暖洋洋的,有着一股自豪感觉。
张康在部将的簇拥下大步登台,先向下面的人群伸手致意,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兄弟们,你们一定好奇,我为什么要穿这一身……是啊,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张康早就没有生身父母了,想戴孝都没有对象。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在我的心里,你们的大帅就是我的父亲,他待我就如亲生儿子一样,我有今日的一切都是他给的。”
他说道动情之处,嚎啕大哭,继续说道:“你们的大帅,我的父亲,为大唐尽心尽力的戍守边防,他来东北之前,东北是何景象?奚族、契丹为祸不断,渤海国跟是连年挑衅入侵。是父帅,父帅他足智多谋、胆略过人、英勇善战、治军有方,组织留存的军民修筑州城,修复官舍,收集流亡的人,使地方百姓恢复旧业。”
“契丹牙官可突干有勇有谋,经常侵唐边境,在父帅之前的赵含章、薛楚玉皆对之毫无办法。父帅到任之后出击契丹,频频取得胜利。最后更是斩杀可突干,取得他的首级,献给先帝……”
“父亲护住了我朝北疆,功劳与守卫西疆的裴帅相当……”
张康说这话的时候,嘴里就跟吃了屎一样恶心。
没有人比他更加讨厌裴旻,但是此刻他却不得不将裴旻提出来。
裴旻身为燕云人氏,他的那显赫的事迹,即便是东北也有着莫大的人望。
“先帝不止一次对满朝文武说,‘朕有静远,元宝,天下无忧!’有此足见,你们大帅的盖世功绩,父亲对我大唐的贡献……可是……”
他咆哮道:“自先帝去世,新皇登基,一切都变了。新皇怀疑父亲的忠诚,断了我们的军备。更加可气的是朝廷要跟我们的仇敌渤海国议和?”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这岂有此理,十数年来,渤海国杀了我多少兄弟同胞,伤了我多少百姓?这血海深仇,你们能忍嘛?”
绝大多数台下的士兵都红了眼睛,漫长的岁月,聚少成多之下,唐军的损耗也不是一笔小数。多多少少都有兄弟朋友死于兵祸。
“不能,不能!”
兵卒撕心裂肺的吼叫着。
“父亲也不愿,他要为你们报仇。可是新皇却质疑他的忠心,将他软禁入长安。就在昨日,我得到消息,他们逼死了我的父亲,逼死了你们的统帅!”
说到这里,张康目眦尽裂:“我恨苍天不公,我畏朝廷不平!”
张康突然在台上单膝跪倒,身后诸将也都跟着拜倒。台下士兵一同下拜,骑兵也都下马跪地
“苍天在上,非我张康无好生之德,更非我意欲启动兵事。我就是去长安问一问陛下,我父亲到底犯了什么罪,为何要逼死他?只为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哪怕最终丢了性命,也无怨无愧!”
张康表现的大义凛然。
张守珪却是是一员大将,只是私心颇重,又受到张康的蛊惑。
但是他自身的军事水平还是有的,在东北军深得信任。
面对张守珪的不公待遇,兵卒心底也窝着火。
这时那些早已经有异心的兵将更是声势浩大的起身高呼
战鼓被擂响,威武雄壮,充满了杀伐之气。至此全场气氛达到了顶点,“讨个说法”、“要个公道”,在场数万人群的怒吼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张康满意的看着这些,伸手点了自己的大儿子张庆宗道:“庆宗某给你一万五千兵卒,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常山郡,切记,我们此次动兵,以讨公道为上,不可妄造杀戮。”
张康的儿子张庆宗是一个英武的少年,一点也没有安禄山的肥胖,反而有着突厥人特有的威武粗犷。
张庆宗高声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谨记教诲,不让父亲大人失望。”
他十四岁就跟着张康上战场杀敌,对于自己的武勇军略有着足够的自信。
张康也对自己的儿子有着足够的自信,而且他谋划已久,对于常山郡的情况了如指掌。
常山郡虽地处要冲,可是常山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经历战事了,布防早已松散,军中兵士一个个都跟做梦一样。
而他麾下的兵士都是经过这些年的战场磨炼,一个个身经百战。
以精锐之师,对战毫无防备的弱旅,哪有不胜的道理。
而且这个开门红,必须拿到。
此番他是被逼造反,实力压根不足以撼动唐王朝,必须要有一个漂亮的开始,才能坚持的下去。
第四十三章 开门红,真的见红
利用了张守珪的死,张康煽动了东北军将士的气势之后,开始了第一轮的军事会议。
暾欲谷、严庄、张通儒、平冽、李史鱼、独孤问俗,李归仁、阿史那崒干、蔡希德、牛庭玠、向润客、崔乾祐、尹子奇几乎所有的骨干文武大臣皆在此列之中。
会议的气氛有些凝重,并没有多少之前的慷慨激烈。
那些煽动人心的话,骗骗兵卒倒是可以,真正的核心成员是骗不了的。
张康是天生的反骨仔,自私自利,一切以自己为核心,这叛逆的心一早有了。
从认张守珪为义父的那一天起,张康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取而代之。
多年谋划,张康成功架空了张守珪,正打算更进一步,缓缓图之的时候,所谋之事,东窗事发。
临时临急之间,张康只能选择造反。
这个时候的张康远不是历史上那个身兼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北疆大帅。
他的实力还是刚刚成形……
而唐王朝也没有经过李隆基后期的瞎搞,即便裴旻率二十万西征,余下的整体实力依旧凌驾张康。
开会的所有人心底都很清楚,现在他们没有与唐王朝叫板的实力。
故而气氛有些凝重。
张康见文武众人都有些紧张,大大咧咧的说道:“你们这是怕了?嘿嘿,我可一点都不怕。后路我都想好了,打不过,跑!别的不说,河东、河北的财富就在眼前,我们搜刮个干净,赚他娘个盆满钵满的,然后往极北荒地一钻,照样是耀武扬威的一条好汉。”
话糟理不糟,张康这随口说出的话,安抚住了众多文武的心,气氛变得缓和起来。
身为谋主的暾欲谷,此时咳了咳,带着几分虚弱的笑道:“其实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表面上看我们是实力悬殊,但其实我们还是有一定胜算的。首先我们与奚族、契丹的关系很好,只要我们取得前期的优势,他们将会成为我们的援兵助力。其次,我们有一个强大的外援,阿拉伯!他们已经帮我们牵制住了最难缠的敌人,只要他们取胜,将会由西域自取河西陇右之地,威逼关中。到时候,朝廷必然自顾不暇,我们也能趁机谋取天下。”
“最后,也是我要说的。朝廷的实力很强,但他的强在于外而不在于内。朝廷四方边军,久经战事,战斗力尤为强悍。可他们的地方军却是百年未经战事,早已疏于军备,便如土鸡瓦狗一样疲软。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取得初步优势。”
暾欲谷终究是年纪大了,为了复仇,呕心沥血的,身体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了。
接着暾欲谷的话,严庄续道:“某的意见与老先生相同,实话说,我们还不具备覆灭朝廷的实力。但我们可以利用朝廷地方军军事疲软这一致命弱点,将河北一地,尽收囊中,最好的局面是将河东也给拿下来。河东节度使盖嘉运空有夜叉凶名,却早为酒色所误,给了我们夺取的机会。”
他环顾文武一眼,顿了顿,说道:“以河北为基,坐拥黄河天堑,待天下之变。这是我们的初步计划,若是能够更进一步,拿下河东,以整个北方为基,那就完美了。”
这是他们两人应对当前局面想出的战略打法。
以现在他们的力量无法真正的撼动唐王朝的根基,但只要他们将动静闹的够大,影响了大西方的局势,令得裴旻无暇分身导致战败。
阿拉伯席卷河西、陇右之日,就是他们撼动唐王朝根基之时。
造反,造的如此憋屈,暾欲谷、严庄也是大有无力之感。
张康麾下以骁勇善战之士居多,精于战略谋划的极少。
暾欲谷、严庄视为个中翘楚,他们定下的战略,无人有更好的意见。
经过张康的瞎闹,暾欲谷、严庄的细致分析,诸多文臣武将发现唐王朝看似难以撼动,却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从秦汉开始,北地向来都是必争之地,大有得北方者得天下一说。
他们真要占据北方,未尝没有机会得天下。
何况就算失败了,就跟张康说的一样,大不了席卷河北财富,远去北地,占地为王,也是一个选择。
心念此处,原本变得缓和的气氛,开始活跃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商量着接下来的调度。
阿史那崒干舔着嘴唇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来一个明攻河北,奇袭井陉的战术。河东取不取另说,可井陉关,必须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如此,方能进可攻,退可守,立于不败之地。盖嘉运沉迷酒色,反应必然慢上半拍,我们一但得逞,将占据战局的主动。”
张康满意的点了点头,井陉关背负太行,遥对华北平原,扼晋冀交通咽喉,天下九寨之一,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为军事上所必争之地。
阿史那崒干这一提议,正中要害。
张康发现自己麾下诸将,不是没有文武双全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但真正能称上将的却只有这个阿史那崒干一人。
想起这阿史那崒干,张康也觉得他是一个成大事的人物。
阿史那崒干此人其貌不扬,自小秃头,鼻子歪斜,出身贫贱,乡里乡亲都看他不起,就跟一坨牛屎一样。但是一位姓辛的大家闺秀偏偏喜欢上了这坨牛屎,坐拥家财万贯非他不嫁,最后还给他生了几个儿子。
阿史那崒干娶了辛家大小姐之后,运气突然来了,飞黄腾达……
“那井陉关就交给你了!”张康直接下吓了命令道:“你回头就领万余兵士,自取井陉关,不得有误,”
“阿史那,得令!”阿史那崒干高声领命,他接令之后,又道:“少帅,你们都有唐人名字,我也给自己取了一个,叫史思明,少帅觉得如何?”。
张康笑赞了句道:“好名字,那就叫你史将军了。”
他们言谈间根本就没有将常山郡放在眼里,说的都是夺取常山郡之后的事情。
便在他们会议开自尾声的时候,一则消息传到了会议大厅。
先锋大将张庆宗中伏遇袭身亡,一万五千大军,折损过万……
一瞬间,会议大厅冷场了。
开门红,真的见红了!
第四十四章 搞事的李亨
暾欲谷听到这则消息,脸色阵青阵白,一口血直接呛了出来。
张康也傻眼了,有些不知所措。
这第一步很关键,也很简单,张康根本就没有想过会失败,心底就指望着能有一个开门红,好的开始。
哪里想过败得这般彻底,连他的长子都战死了。
张康自私自利,可虎毒不食子,张庆宗骁勇精明,深得他欢喜,居然就这么战死阵亡了。
“可恶!”张康铁青着脸,手按着面前的案几,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他劲力太大,案几居然支撑不住,垮塌了。
殿中诸将各自吓了一跳,看着张康的眼神皆有一些敬畏。
张康名声极好,与人交往不问出身、不分贵贱,均以礼相待,朝中官员,甚至江湖草莽、市井混混中都结交了不少朋友。且其为人豪爽,肯仗义疏财,人设也是极好的。可只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张康手段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风格。
八年前,张康率两千曲部东进游奕,结果途中迷了路,什么也没有得到。返回军营的时候,途经一村,不发一言的将村中上下百户人尽数杀绝。将老少首级弃之荒野,余下首级皆充当自己的战功……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只是张康所干之事中,微不足道的一件。只是他手段高明,无人察觉。
张康双目闪着寒光,切齿道:“我要常山郡鸡犬不留!李归仁、史思明,你们先行一步,逼近常山郡,其他诸将准备兵马,一个时辰后,全军连夜拔营出发。”
所有文武将士莫不是肃然领命,纷纷退去了。
直到大殿仅余张康、暾欲谷、严庄还有那个败退下来的兵士的时候,张康才问起了详细的情况:“到底发生了什么?常山郡的守备是一个靠裙带关系起来的废物,郡中兵士从未经过战阵考验,怎么可能是我儿的对手。”
兵士叩首道:“将军打探到了,常山郡守不是原来的那个,就在今天换人了,是一个叫郭子仪的新人,他领着兵士伏击了少将军……”
“郭子仪!”
张康念着这个名字,目眦尽裂。
“我们忽视了一个人!”暾欲谷此时脸上透着一抹苦笑。
严庄也道:“不错,我们都为裴旻的光辉给吸引,只以为没了他,我们就有胜算。忽略了另外一个辅政大臣李祎……李祎的功绩远比不上裴旻辉煌可怕,却也是一位难缠的对手。应该是他,事先对我们做出了防范。”
暾欲谷喘着粗气道:“而且这个郭子仪也不可小觑,我不信,他来的第一天就能设伏打赢少将军,他一定是早就来了。故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来意,让我们大意。直到我们起事的时候,才突然领兵而战。此人的才智胆略,不能小觑。常山郡不拿,我们寸步难行。必须在唐军援兵抵达之前,克复常山。”
张康用兵也极为老练,自然明白常山郡的重要,“先生放心,我亲自出马,不将常山郡啃下来,老子不姓张。”
他说着气冲冲的离去了。
暾欲谷、严庄看着张康离开大厅,相互望着,皆看着彼此眼中的无奈。
本来此次被迫起事胜算就不是很大,而今给卡在了常山,胜利的机会越来越小了。
十年谋划,就是为了今日?
暾欲谷、严庄心底居是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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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门下省!
“漂亮!”
李祎手上拿着的是郭子仪传来的战报。
张康意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常山,但郭子仪技高一筹。
郭子仪抵达常山之后,没有立刻接替郡守职位,反而大胆的孤身入幽州潜入了范阳,勘察幽州的局势。
幽州兵马调动异常,郭子仪联和裴旻对辽东的制裁,安思顺的情报,断定张康确实存了反心,也料定常山郡将会是第一攻略点。
返回常山之后,他依旧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只跟原来的郡守私下里接触。
大胆的采取了主动出击的战术,将伏兵藏在了幽州境内。
张庆宗想着兵贵神速,却在大意之下一头钻进了郭子仪的包围圈,丢了性命。
看完战报,李祎又取过一封私信,信也是郭子仪寄来的。
取出了信,见信内容,李祎眉头微皱。
郭子仪写的是求援信。
信中阐述了很实在的一个问题,常山郡的兵卒自身的军事素质太弱……
这是唐王朝的通病,唐朝一直以军事称雄,即便是军事疲软的武则天时期,河北腹地也没有经过战事:外敌打不进来。
随着府兵制的没落,中原大地又一百二十年不闻战事,地方守兵的实力素质极低。
相反边军的战斗力又尤为强悍,对比鲜明。
郭子仪的原定计划是全歼所有敌人,最后发现双方的战斗素质不在一个档次。
强行全歼,对于自身损耗太大。不利于接下来的防守……
郭子仪的军事谋略何等了得?
这一仗没结束,已经考虑接下来的防御战了。
不得已郭子仪改变了打发,采用的斩首战术,强行斩杀张庆宗,摧垮敌人的斗志。
以常山郡现在拥有的力量,郭子仪很清楚,只能守住一时,后续的援兵必须尽快抵达。
李祎长身而起,戳了戳手,写了一封回信。
他正准备入朝,却听得李亨求见的消息。
李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他请了进来。
尽管李祎不是很喜欢这个忠王,但他终究是李隆基的儿子,是李琰信任的长兄。
“见过忠王!”
李亨笑道:“叔叔不必多礼,某此来是替陛下问问东北战事的,陛下对此很是挂心。”
李祎略一犹豫,以李亨的身份地位是无权过问军事上的事情的,但是他替李琰这个皇帝来问,也不能不说,道:“一切还在掌控之中,郭子仪有大将之才,短期内护住常山郡并无问题。某打算亲自领兵支援,忠王放心,某这就入朝告之陛下。有某在,张康不过是跳梁小丑,蹦跶不起来。”
李亨深知自己这位叔叔身怀的军略,忙道:“不妥,叔叔切勿忘记父皇的重托。张康是跳梁小丑,不值得叔叔亲往,让杜相、王相一并出征即好,那时京畿军务皆在叔叔一人之手。这军事要务,在自家人手中,才能安心。”
第四十五章 问三语
李祎听到李亨的话,双目带着些许温怒的看着面前这个青年。
李亨自是感受到那双眼睛透着的不满,可到了这一步,自己亦别无选择。
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错过了意味着自己这一辈子都将碌碌无为的渡过余生。
与其这样,还不如赌上一赌。
面对自己这个叔叔,李亨毫无畏惧的说道:“叔父,汉朝大奸臣王莽,在反心未露之前,他为天下百姓称为圣人,可最后?排除异己的是他,代汉而立的也是他。在下并非怀疑武威郡王的忠心,但是此役过后,武威郡王若得胜,功劳之巨,将封无可封,赏无可赏。父皇为人所害,去世的早。陛下根基尚浅,无法服众。届时满朝文武以武威郡王一人马首是瞻,谁能保证他不起反心?谁能保证陛下在日后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他舍得交还手中的权力?”
他一副呕心沥血,语重心长的说道:“父皇英明神武,眼界超凡,便是看破这点,才以叔叔同为辅政大臣用来牵制武威郡王。从目前来看,成效并不显著。武威郡王威望之重,并非叔叔能够相比的。现今却是天赐良机,武威郡王远征西疆,远离庙堂。而今庙堂上政务以宋璟、张九龄、李相为先,军务以叔叔,王晙、杜暹为主。叔叔暂且插手不了政务,由军务方入手,最是适合。王晙、杜暹是武威郡王的人,他们显然不会坐视叔叔夺权,索性将他们调离出去,如此方便行事。只要叔叔紧握京畿军务兵权,届时就算武威郡王得胜回来,也不敢轻举妄动。有叔叔钳制着,才能避免危局的发生。”
李祎深深的看着李亨,道:“也许忠王的顾虑是对的,但我李祎干不出此等之事。武威郡王对我大唐赤胆忠心,所行之事,堂堂正正。他明知我的存在是陛下为了掣肘于他,他却毫不在意,反而让王晙、杜暹全力配合,此等心胸气魄让人敬服。”
“若真如忠王所言,武威郡王日后有异,我李祎当仁不让与之势不两立。”
“可现今武威郡王为我大唐江山在万里之外,与强敌拼死拼活。忠王却要我在后方对他施阴谋算计,行鬼谋之事,拖他后腿,我李祎堂堂七尺男儿,不屑做来。”
“某今日问忠王三语:武威郡王执掌朝政多时,可有一点僭越之举?武威郡王真有异心,他会这般轻易的离开长安,留下这么大的空子?强敌来袭,武威郡王此次西去御敌,可有向朝廷征调一兵一卒,来增加自己的实力?”
“武威郡王在前线为国效死,我等无力支援也就罢了,还在背后倒弄是非,就不怕寒天下人之心嘛?”
“武威郡王是外姓臣子,面对家国有难,尚且能抛下一切利益得失,前去御敌。我李祎身为李家后人,皇室宗亲,岂能例外!”
“忠王无需多言,某意已决,此番不平叛乱,誓不回朝!”
一字一句,李祎用那刚毅无畏的表情,清晰有力的吐露而出。
声音不大,却如警钟长鸣,钟声震耳,回响不绝。
李亨气势被夺,居然莫名心虚,小退了一步,不敢正视李祎的目光。
李祎说出了自己憋在心底的话,大觉痛快,作揖道:“某要入宫面见陛下,告辞了!”
他大步离去,一步一步,刚劲有力。
李亨原地待着,傻傻的带着,过了很久很久,他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那已经没有一个人的殿外,眼眸里皆是怨愤恶毒。
李祎亲自向李琰表决讨贼的雄心。
李琰这个皇帝对李祎固然比不上裴旻那般敬重听话,却也没有什么恶感。
尤其是这种局面之下,李琰完全不知如何调度才能扫平内乱。
李祎站出来扛下这个重担,李琰也是求之不得。
况且李祎自身的军功,固然比不上裴旻那般卓越,却也是几大边帅中出类拔萃的一个。
李祎得到了李琰的任命。
负责尚书省的张九龄也指挥兵部、工部、户部给李祎准备军械、粮草、马匹等战略物资。
与裴旻的远征不同,裴旻远去西域,后勤组织实在困难。
但是李祎在自己的疆域战斗,唐王朝这个机构也体现了因有的水平。
要兵器有兵器,要粮草有粮草,要马匹有马匹。
张九龄还特地找个李祎,对他说道:“郡王此次征伐,若还有物资上的需求尽管直言,某定竭尽所能满足要求……”
李祎感慨道:“有如此后勤支援,我要是还打不赢张贼,哪有颜面回京?”
李祎兵分三路,前部骑兵,以加急行军的速度支援常山,他自率步卒以急行军的方式赶往常山,后勤辎重则以正常速度行驶。
事实证明李祎的用兵确实老道。
加急行军是指兵卒不带任何粮草赶赴前线,他们所到一地,地方官员早已事先劳师动众的为兵士准备好吃食以及睡觉之处。
这样能够最大限制的提升兵卒的行军速度,但显然各种耗费是巨大的。
只有在火烧眉毛的时候,才会用这种方式加急行军。
前部军赶到常山郡的时候,郭子仪已经用光了储备的箭矢:这一百多年未经战事,常山郡城里的箭矢储备空缺,弓弩等器械也是年久失修。
也幸亏守城的是郭子仪,他攻守兼备,才智超凡,没有弓箭用锅灰,没有火油用沸水,没有滚石檑木就近的拆毁民屋民舍,用尽一切办法抵御张康的进攻。
张康也是机关算尽,都为郭子仪一一破解。
最后张康甚至不顾杀子之仇,给郭子仪各种威逼利诱,高官厚禄。
在威逼利诱无效之后,张康死磕常山郡。
便在郭子仪隐隐觉得坚持不住的当头,李祎的先锋军及时赶到。
李祎带来的先锋军是从中央禁军里抽调而来的。
其实中央禁军也是歪瓜裂枣,但经过裴旻的全力支持,李祎这年余间的努力,有着一定成效,比起常山郡的守兵要好上许多,帮着稳定住了局面。
李祎也在其后抵达了常山郡与郭子仪汇合。
站在常山郡的城头,看着破败的城防,李祎也忍不住道:“苦了你了。”
郭子仪眼中闪着莫名的火焰,说道:“苦的不是我,是幽州的百姓!郡王,不将张贼千刀万剐,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