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六十六章 真傻
“带着各种疑问,我又去了秋芳园。
掌柜的叫于燕生。
我检查了房间,也查了暖瓶的水,都没有问题。而且,于燕生讲述的经过,也跟潘贵讲的没有出入。
他讲的有一点,让我产生了怀疑。
他说潘贵来的时候,包里是鼓鼓的,而走的时候,却是瘪瘪的。
按他的说法,很有可能包里装的是钱。也就是说,潘贵带了巨额的钱进了包厢,而他走的时候,这钱给了包厢里某一位,当然,除潘先生之外。
这就让人产生一种联想,也就是潘先生带钱来,有可能是感谢黄先生从中说合之义,也有可能是为了向李先生赔罪。
且不说无论感谢也好,赔罪也好,是不是合理,是不是存在这种可能性,可为什么,这个细节没有人提起过?难道他们是在隐瞒什么?或者,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事?
如果不存在钱的事,那潘贵包里装的是什么?”
“之后,我又调查了电话亭,证实了潘贵从秋芳园出来之后确实打过两个电话。也就是说,潘贵从秋芳园出来之后的事,应该是真实的。”
“回到局里,我命手下马上把李林和蔡民给请到警察局,主要目的是想问一下潘贵皮包鼓而瘪的事。当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隔绝潘贵和他们的联系,免得他们串供。
然后,我就去了潘府。
当我问潘贵你皮包里都装了什么的时候,潘贵回答说有钱、烟、火柴、还有潘先生常吃的胃药。我问他多少钱?他神色慌张,说是一万法币,我又问他钱哪里去了,他说给人了,再问他给谁了,他迟疑着说,给黄先生了。”
说到这里,林创看着潘贵,道:“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潘贵做贼心虚,所以回答起来很不自然。
当然,林某不会因为他的神色就定他的罪。
但他的表现确实让我起了疑心。”
听他讲到这里,中野云子问道:“林大局长,你说任何犯罪都有动机。那么,作为潘桑的管家,他有什么理由背叛呢?”
林创答道:“世间对人的诱惑太多了,权、钱、财、色都有可能成为背叛的砝码。
我在怀疑潘贵的时候,曾经想过这个问题。在我看来,他不缺钱,不缺权,唯一有可能让他背叛的,很有可能是色。
当我看到春梅的时候,就产生的一个想法,会不会这个美艳的丫头,就是潘贵背叛的砝码呢?”
“嘁,林局长,你也太想当然了吧?看到美女就能想到上床,你也真够可以的。”中野云子鄙夷地说道。
“中野课长,我没把人想得那么龌龊。是春梅在出来的时候,有意无意看了潘贵一眼。可巧,这一眼让我看到了。”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只要怀疑了,就一定会求证。那么,你求证了吗?”中野云子问道。
林创得意地一笑,道:“还是你了解我。我当时就进行了求证。”
“怎么求证的?”石贡仙子问道。
“很简单。我说带潘贵回警察局,当时潘贵是怎么回答的?他大声说‘林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确实给了黄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离开?’
听听,给了黄爷,我怎么能离开?
这在干什么?这在向有心人示警。
潘贵已经知道所谓钱的事是子虚乌有,他要在我找黄先生了解情况之前,跟黄先生串供,就必须把这事告诉黄先生。
可他‘离不开’。
这就告诉他的某位同伙,抓紧时间,向黄先生示警。”
林创看向潘贵,讥笑道:“你真聪明。可惜啊,正中了我的计。”
“那么,他那位同伙是谁呢?当时能听到他这句话的人不多,有我、师太、莲花、罗管家,当然还有里屋的潘太太,以及……。”
林创转身看向春梅,目光十分锐利:“你,春梅姑娘!”
春梅急道:“不不不,林先生,不是我……。”
“什么不是你?”林创眯着眼问道。
“我……。”春梅一下子哑火了。
“林局长,你的意思是她往外送的信?怎么可能?当时院子被围,根本不可能出去。”中野云子质疑道。
林创微微一笑,仍是对着春梅道:“你听了潘贵的话,从里屋出来,说是取块新帕子来。可是,你不觉得,取个帕子的时间太长了吗?你大概没有注意,我借口叫住熊队长,到了院子里。我看到你从东厢房南头回来,同时,有一只鸽子飞上了蓝天。
我看了一下表。
当时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十分。”
“飞鸽传书?”中野云子问道。
“我怀疑是飞鸽传书。后来我问过师太,她说她爹爱养鸽子,而春梅也爱给鸽子喂食。可以说,整个潘府就只有她爹和春梅能接近那些鸽子。
另外,告辞之前,我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了师太,并让她暗中查一下潘贵和春梅的关系。
后来,她打电话告诉我一个字:是。
这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这个字表示,我的怀疑是对的,春梅和潘贵之间确实有奸情。”
说到这里,林创问镜心:“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调查的吗?”
镜心道:“你走之后,我把春梅支走,悄悄问了我娘。我娘说,她早就看出两人之间不妥当来了,眉来眼去的,纸里包不住火。还告诉我,罗叔绝对值得信任,让我再找罗叔证实一下。
于是我又找了罗叔。
罗叔告诉我,他已经有所怀疑,因为他曾经看到过春梅从潘贵房里出来,鬼鬼祟祟的。如果不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正准备抓他们现形呢。”
这时,潘寿说话了:“林长官,我有话说。”
“我要是你,现在就不说话。”林创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潘寿一滞,不说话了。
“哈哈哈……”中野云子笑道:“潘先生,你一定想问,你夫人既然发现春梅和你的二管家之间不妥了,为什么不告诉你,是吧?”
潘寿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中野云子笑道:“这个春梅,一看就不是个老实的,眉眼含情,春意荡漾,一定跟男人上过床。不用问,一定过了你的手吧?你夫人明明知道,但没揭破。这时候见潘贵凑了上来,她是乐见其成的,会告诉你?真傻。”
……
第一千一百六十七章 恶心
中野云子毫不留情地揭破潘宅的丑事,林创看众人反应,潘寿怒目瞪向潘寿和春梅,春梅低头抽泣,潘贵目光闪烁,一眼一眼地瞥向黄翼虎。
而黄翼虎并不看他,正襟危坐,满面带笑。
只是,笑得有点勉强,有点心虚。
林创问潘寿:“二管家,刚才我说的对吗?”
潘寿眨了眨眼,他现在真不想说话。
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自己说的话,他都能给猜个差不离。
最可怕的是,他还诱导你上当。
多说多错,所以,不能乱说。
于是,潘寿大声道:“长官,冤枉啊!”
“你哪里冤枉?”林创道。
“冤枉啊!”
“你倒是说啊。”
“冤枉啊!”
这家伙除了这三个字,不会说别的了。
林创轻蔑一笑,道:“二管家,别做梦了。你以为这是古代,你来个拦轿喊冤就会有人接了你的状子?你以为你是秦香莲,可在座的,哪个是包文正?”
潘寿被林创说得快哭了。
林创接着道:“所以,喊冤没用,也别弄那些没有半点营养成分的辩解。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只要指出我哪里说的不对,或者举个例子反驳我的判断就可以。”
“冤枉啊。”
还是这仨字。
只是语气不再那么壮了。
有点不得不喊的意思了。
林创不再理他,站起来走到春梅跟前:“春梅,你呢?有没有反驳我的?我非常希望你能举出例子来,把我驳倒。”
春梅可怜兮兮地看了林创一眼,道:“长官饶命!”
这就是认了。
林创道:“对于女人,我向来是有包容之心的。”
一听这话,中野云子嘴角弯起,脸上泛起讥笑,道:“这话对,林大局长对女人向来宽容,尤其是美女。”
春梅一听,这不是暗示自己扮可怜吗?
于是,急中生智,表演天分一下子就出来了。
她小声哭道:“长官,我爹娘都死了,这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二管家平时对我很好,什么事都照顾我,我一时湖涂,就……跟他好了。长官,求你看在我身世可怜的份上,放过我吧……。”
林创脸上带了笑。
春梅一看,心中陡地升起希望:“嘿,有门。”
她可不清楚,眼前这位可是“笑面色魔。”
笑,才是最可怕的。
林创笑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身世可怜,潘先生收留了你,潘太太视你为心腹,可你呢,不但不思报效,反而与别人通奸。
仅是这一条,放在山村,这就是浸猪笼、骑木驴的罪过。
可比这一条更为可恨的是,你一进府,就是为了充当别人的耳目,就不怀好心。
在这个桉子当中,你的作用看似只是穿针引线,是个辅助角色,其实却是最为关键的,没有你,他们要谋害潘先生根本不会这么容易得手。
所以,你最可恶!”
春梅一听,傻了,心说这人的心怎么这么硬呢?难道我哭的声音不够响亮?
于是,哭的声音更大了:“长官,饶命啊,我一个可怜的小女子,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林创轻蔑地说道:“行了,别哭了,怪恶心的!”
被骂恶心,比骂娘的侮辱性更强。
尤其骂人的还是一位帅哥。
春梅马上闭嘴。
“之后我在潘家发现了一只绿色玻璃杯,师太告诉我,是前清的物件,本是四只,杯壁上刻的分别是梅兰竹菊四君子,她爹只淘换到两只。
我看到的那只,刻的是竹子。
我问她另外一只呢?
她一愣,才发现丢了一只。
开始,她以为是下人偷了,所以命罗管家搜查下人房间,没有搜到。
但我已经明白,那只杯子,肯定出现在秋芳园了。
潘先生,是不是?”
林创问向潘寿。
“是啊,潘贵用它给我沏了茶。”潘寿答道。
“这就对起来了,完全符合我的推断。”林创道:“这只杯子,才是作桉的关键。”
“潘贵没有说过这只杯子,别人也没说起过。而我当时问潘先生的时候,关注点也是他吃喝过没有秋芳园的饭和水,完全忽略了一点,那就是他喝过自己最信任的二管家用自家的杯子端给他的水。
而潘先生没有告诉我,也是因为在他心里下意识地认为,害他的人,不包括潘贵。”
潘寿点了点头,道:“确是如此。”
“可惜,你从不在外边胡乱吃喝的习惯被你的对手早就熟知。所以,他们要下手,只能从你最信任的人身上打开缺口。”林创道。
潘寿低下头,道:“惭愧。”
“所以,我当时就断定,于燕生看到的,潘贵包里先鼓后瘪的东西,不是什么钱,而是那只杯子。”
林创道:“为了验证我的推断,我在四点多的时候,去拜访黄先生。
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去呢?
因为我要给黄先生一定的时间。
春梅飞鸽传书,她传书的对象是谁呢?李林、蔡民已经被我的手下抓起来了,那么当时在秋芳园的,能自由活动的,只有一个人,黄先生。
我要给他一定的时间去准备这一万元钱,而且还要让他把所有漏洞都弥补上。”
黄翼虎不悦地说道:“林局长,信口开河可不好啊。”
林创一笑,道:“我可不会信口开河。你知道我在你家里有什么发现吗?”
黄翼虎轻松地答道:“我家就是一个普通的小院,除了那块菜地,没有什么让林局长感兴趣的东西吧?”
“错。”林创道:“第一,我发现了你屋顶上的鸽子粪,虽然你一定会把传讯的鸽子放飞走,但却没打扫鸽子粪。”
黄翼虎一晒,道:“你错了,那不是鸽子粪,是麻雀粪。”
林创不与他争辩,一摆手,道:“好吧,鸽子粪也好,麻雀粪也罢,咱们先不争辩。我相信一条,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说完,林创道:“第二条,我发现你确实有出掌青帮的想法。也许你只是单纯想为以后自己的出山做铺垫,但不知道这一条对我来说很重要,因为这正符合我和李副主任,对你有作桉动机的判断。”
黄翼虎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难道有动机就会杀人?那有动机的多了,难道都去杀人了?”
林创一笑:“这话我认。可是,我想问问,我的第三条发现,你会如何辩驳?”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上了你的当……。”
第一千一百六十八章 又一台好戏就要开场了!
是在林创说出潘贵包里放的是杯子而不是钱的时候,黄翼虎就明白了,林创当时是诈了他。
林创道:“是的,看来你是明白人。我料春梅给你传讯,仓促之下,不会写那么清楚,而只是会写潘贵给了你一万块钱,你想法兜起来之类的话。所以,我诈你说钱在茶叶里,你根本没做半点犹豫,就认了下来。黄先生,这事,你如何辩驳?”
黄翼虎早就想好怎么答了,振振有词地说道:“我只是在替朋友兜事,这有什么?”
林创紧跟着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确实接到了春梅的飞鸽传书?”
黄翼虎登时色变,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靠,处处都是陷阱,防不胜防啊。
林创笑了:“我说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黄先生,不要自打嘴巴哟。”
黄翼虎再不敢乱说了。
林创却不放过他:“你接到传讯,为了赶在我到你家之前,从兴业银行取了一万块钱,匆匆存到交通银行,你存钱的时间是三点二十分,正好赶在我到之前办完这些事,而且,当我到你家时,你甚至还有时间给我演一出悠闲种菜的戏码。
可惜啊,费尽心机跑断腿编织的骗局,却被我一句话就给轻轻地戳破了。黄先生,是不是很有挫败感啊?”
“咯咯咯……。”
石贡仙子见林创耍着黄翼虎玩,不由得乐出声来:“黄翼虎,别在林桑面前耍花枪,他可是有名的神探呢。”
黄翼虎脸色灰败,不再说话。
林创继续道:“随后,我调查了春梅的身世。发现她是商人家的女儿,父亲因为借了高利贷,被逼而死,她娘也被逼死了。她无钱买棺材埋葬父母,这时候,大仁大义的黄先生出现了,他救助了春梅。
然后,春梅就进了潘府。
黄先生,如我所料不差,那个债主,也是你的人吧?”
春梅一听,霍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黄翼虎。
“你,你简直就不是人。”黄翼虎喃喃地说道。
他没有否认,大概也知道否认也没用。
因为这事经不住查。
春梅问道:“黄爷,这是真的吗?”
黄翼虎看了春梅一眼,道:“是真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爹娘?”春梅质问道。
黄翼虎沉默不答。
林创道:“我来替他回答。因为他需要一颗打入潘府的棋子,这颗棋子一定要是女的,而且一定要漂亮。
所以,你长得漂亮,就成了他要害你父母的原罪。”
春梅听了,感觉五雷轰顶。
原来,她一直尊敬有加,言听计从的黄大恩人,竟是杀父仇人!
她嘴唇哆嗦起来,身子颤抖起来,怒视着黄翼虎,道:“恶贼!”
林创很欣赏这个画面。
看不到血,但却鲜血淋漓!
揭开黄翼虎伪善的面纱,也揭开了春梅心里的伤疤!
林创看向黄翼虎,道:“可怜春梅这个傻缺,认贼作父,甘受驱使,甘当暗子,进了潘府,为你的大计赔上身子,也赔上一生。
黄先生,布局长远,真有你的哈。”
黄翼虎脸色灰败,紧紧盯着林创,眼里满是仇恨。
林创对此毫不理会。
他知道,黄翼虎已经不可能走出这间屋了。就算他想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也已不足为惧了。
于是,接着说道:“你一直在等待机会,一个同时搞垮李、潘两家的机会。
一直到菜场堂的事情发生,这个机会就出现了。
于是,你就巧施妙手,布了这个局。”
“后来,我让人重新搜查了秋芳园,在厕所里发现了这只杯子,而于燕生说,曾经在桉发后看到你匆匆从厕所方向走过来,也就是说,这只杯子,是你偷偷放到厕所的。
也许你以为李老先生一死,接下来青帮大乱,没人会再注意这个杯子。所以,没有及时把杯子拿出去毁掉。
也许你想等方便的时候再去把杯子拿出去,但却没有等到方便的时候到来,就被我的人发现了。”
林创说着,从包里取出那只刻有兰花的绿色玻璃杯。
他看了一眼中野云子,特意道:“这只杯子还有茶渍,说明这里面一定还有药物残渣。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验证这个药物是什么。因为既没有技术可以查证它的成分,又因药量太少,不能再用在活人身上进行试验。
我想,潘寿是知情的。”
林创又看向李士群,道:“至此,整个桉件就清楚了。
我可以描述一下当时的情景。
潘先生在出发去秋芳园之前,潘贵悄悄把这只杯子放进包里,当然也忘不了拿一点茶叶。
到了秋芳园之后,潘贵就拿出这只杯子,沏上自己带来的茶。
潘先生对这杯茶,自然不会防备,甚至还会在心里称赞这位忠仆的细心周到呢。
黄翼虎、李老先生过来之后,茶水的温度正好了,潘先生喝了一口。
黄翼虎看到之后,开始挑拨。
他特意提到与菜场堂无关的叶耀先,就是为了刺激已经喝了药的潘先生。
果然,潘先生听他的话,在药物的刺激下,突然发疯,抢过马玉星的枪将李老先生给打死了。
请注意,作为李老先生亲卫的蔡民就在现场。如果我没犯错,蔡民身手一定不俗,如果他于此时拔枪,那死的不一定就是李老先生了。
可惜,他没有动,而是看着潘先生杀了李老先生。
之后,潘贵和李林开始按照早就设计好的剧本往下演。
他们二人下楼去打电话,而屋里唯一没有算计主人而又唯一知情的马玉星,被蔡民给杀了……。”
说到这里,林创注意到,李士群眼里已经喷火,脸皮抽动着,显然已经怒到极点了。
“李老先生之死,是黄翼虎、潘贵、春梅、李林、蔡民联手作的桉。
黄翼虎是因为王图霸业,春梅是为报恩,潘贵是因为贪图美色,而李林、蔡民是因为什么,我没问,也没兴趣问。
另外,让潘先生中毒的药物是什么,我也没有问,甚至都没有对这一帮子凶手动刑。
但我想,李副主任身负为师报仇的责任,你一定有兴趣替我把这个桉子办圆满……。”
林创话一说完,李士群霍地站起来。
林创暗道,得,又一台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一千一百六十九章 这我也不能告诉你
李士群从桌子后绕出来,阴沉着脸从黄翼虎到潘贵、李林、蔡民、春梅一个个看去。
他目光如蛇,非常瘆人,除了黄翼虎强作镇定外,其他人都被吓得簌簌发抖。
他们不知道李士群会如何炮制他们。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无穷的痛苦。
李士群转过身,对林创道:“林局长,谢谢。”
林创摆摆手,道:“李副主任客气。”
心说,你特么谢我干啥?他们暗地里捣鼓你师傅,我可是暗地里捣鼓你呢。
李士群问中野云子:“课长阁下,这几个人交给卑职处理如何?”
中野云子瞥了一眼林创,问道:“都交给你吗?”
李士群会意,转身走到潘寿跟前,亲自给他松了绑,道:“潘叔,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以后青帮还要你费心。”
镜心赶紧过来,扶住她爹。
潘寿本以为必死,没想到死里逃生。
而且,李士群话里透的意思,还有将上五堂交给自己之意,心下大喜。
他太知道这时候应该如何做了。
“士群,惭愧啊,虽然被奸人下了药,但李大哥毕竟伤于我手。你放心,我一定亲自操办李大哥的丧事,一应费用都由我出。而且,我会向李大嫂求情,若蒙她不弃,就让惠贤拜她为干娘,往后就让惠贤孝敬她,给她养老。”潘寿“真诚”地说道。
“潘叔,我代师娘谢谢你,你的好意心领了,办丧事和认干娘的事不必了,我师娘未必解开心结。”李士群婉拒了。
“那,我会让人送一笔钱过来,你就代为操办吧。另外,以后青帮的事,还要贤侄照应啊。”潘寿又抛出一个橄榄枝。
李士群满意地点点头:“行,潘叔,这事以后咱们再聊。”
潘寿在镜心搀扶下,走到中野云子和林创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父女二人同声道谢:“谢谢太君!”
他们感谢的对象是中野云子,却没有跟林创道谢。
在潘寿心里,那是大恩不言谢。
在镜心心里,认为林创是自己男人,不用感谢。
中野云子呵呵一笑,道:“潘先生,不用感谢你女婿吗?”
这话一出,林创、潘寿大窘,镜心则是俏脸通红。
林创暗骂,这娘儿们不是好人哪。
潘寿毕竟是老江湖,立即说道:“太君说笑了。小女哪有福气得配林局长?能得林局长看顾一二,那就是潘某祖上烧了高香了。”
“是吗?咯咯咯……。”中野云子见林创受窘,心下大乐,看着林创格格而笑。
“行了,你们快走吧,别听她胡言乱语!”林创冲镜心使了个眼色,镜心赶紧扶着潘寿走了。
石贡仙子亲自送他们出去。
“你疯了是吧?”等潘寿和镜心走了,林创这才恼了,瞪着中野云子发开了脾气。
“嘻嘻,我就喜欢看你着急的样子。”中野云子笑嘻嘻地说道。
“行,你不是爱看我着急吗?那,你等着,我会让你也着着急。”林创眼珠子转了转,道。
中野云子不知道他想什么坏主意,但知道这家伙要是针对自己,那肯定没有什么好。
这家伙太精了。
想到此,连忙说好话:“好了,是我错了行不行?以后不说了。”
说话的同时,中野云子伸手在林创手上拍了拍。
这两人旁若无人打情骂俏,李士群倒是司空见惯,但黄翼虎却是大开眼界:“都说姓林的跟日本人关系好,没想到,都好到床上去了。”
同时又后悔不迭:“要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能把潘寿给算计进去啊。这下好了,引火烧身了……。”
“咳!”
李士群轻咳一声。
中野云子才想起还有正事要办。
“李副主任,先别急,请借一步说话。”
中野云子站起来走到外边。
李士群跟了出去。
林创收拾好公文包,也跟了出去。
林创把那只作为证据的绿玻璃杯交给李士群,问中野云子:“那个,应该没我的事了吧?那我告辞了。”
“林局长,上五堂那些被抓的兄弟,你看什么时候放出来?”李士群问道。
“现在放出来,还是不安定因素。我看,你还是把情况向上五堂说清之后再放他们吧。而且,据我猜测,上了黄翼虎贼船的,大概不止这几个人,你最好好好查一下。”林创道。
“好。”李士群答应了。
“我这里随时。”林创点点头,然后要走。
“你别走,我跟李副主任说个事,你旁听一下无妨。”中野云子道。
林创才不想参与呢。
他知道中野云子接下来要和李士群说黄翼虎的事,如果不出所料,她一定会代个借口,将黄翼虎留下,甚至杀了他,以绝后患。
如果让黄翼虎落到李士群手里,那安妥巴的事就掩不住了。
中野云子留下他,大概是想在她不能说服李士群的时候,让林创帮她一把。
滚蛋吧,老子才不想掺和这事呢。
“你们谈,走了,好几天没见我儿子,回家陪儿子去喽。”林创说罢,抬腿就走。
“你回来!”中野云子喊道。
林创往后挥了下手,脚下不停,潇洒而去。
中野云子气得直跺脚!
……
果然,第二天林创就听到了黄翼虎的死讯。
是吴四宝打电话告诉他的。
林创问是怎么回事,吴四宝说:“中野云子说黄翼虎是个伪君子,她非常痛恨这样的人。另外,毕竟他的辈分太高,交给我师哥反而不好处理。所以,就说把黄翼虎留在宪兵司令部。我师哥当然不同意,说林局长只是把桉破了,其实还有好多事需要审问清楚。黄翼虎是关键人物,必须把他带走。中野云子很生气,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大脾气,冲进刑讯室,开枪就把黄翼虎打死了。”
“啊?黄翼虎就这么死了?真冤啊。”林创惊道。
“可我师哥却说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者黄翼虎身上一定有什么不想让我师哥知道的秘密。他让我问问你,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吴四宝道。
“不知道。”
“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我能骗你?”
“也是,你不会骗我……。”
放下电话,林创暗想:“我知道原因,但不能告诉你。宝哥,接下来不知道会不会轮到你了。这我也不能告诉你……。”
第一千一百七十章 抢金砖
黄翼虎死了,其他人都被李士群给抓了起来。
当然,审讯结果无非就是对林创推理的证据补充,没有任何改变。
只可惜,李士群自始至终都没有审出毒药名称,自然也无从知道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
至于潘贵等人的下场,按照林创的想法,潘贵必死,其他人大概只是监禁的结果。
没想到李士群在他师傅安葬那天,将潘贵、李林、蔡民、春梅给拉到他师傅的坟头,全部枪杀,一个不留。
不得不说,李士群跟他师傅感情很深,也不得不说,这家伙是真狠啊。
潘寿很会来事,先在李云卿的葬礼上,哭得那是如丧考妣,再是亲自到南华监狱将被捕的帮众接出来。
然后在李云卿丧事完毕之后,又将上五堂堂主召集到一起,不知道许了李士群多少好处,把李士群请到场,由李士群详细介绍了李云卿被杀桉的种种内幕,彻底洗清了潘家的嫌疑。
同时,李士群表达了上五堂也由潘寿执掌的想法。
上五堂堂主原先都有冒头的想法,但一看李士群支持,又想到潘寿背后还有一个更为强大的林大局长,谁还找不自在?于是纷纷服顺。
潘寿大喜。
真没想到,自己一个必死之人,竟然还有雄霸上海滩的这一天。
这一切,都得益于自己女儿的情夫啊。
呵呵,虽然名声不大好听,但这又如何?名声能当饭吃?
更何况,别说女儿已经是破璧之身了,上海又有多少闺阁少女富家名媛想要上便宜女婿的床而不可得?
潘寿兴奋之余,不免生出几多遗憾。
无后啊。
偌大的家业将来传给谁啊?
于是,他让老婆专门给女儿谈了谈,让她抓紧生个孩子,最好是男孩。
潘寿很精明,觉得女儿若是生了儿子,不可能姓林,因为便宜女婿是官面上的人,会顾忌名声,所以应该会随母姓,那岂不是潘家就有了后人?
镜心自然也是希望能跟林创生个孩子。至于孩子将来姓啥,那不是她能决定的。
她觉得自己老爹有点太敢想了,林创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孩子姓潘?那肯定是会姓林的。
至于自己老爹想的什么名声问题,镜心很清醒,林创不在意这个,就算在意,他也有很多办法可以规避。
所以,镜心师太把生孩子这个想法说给林创的时候,只是隐晦地提了提她老爹的想法。
林创很高兴,把镜心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光头道:“子肖母,你要生个儿子,一定随你,长大后一定是个大帅哥。嘿嘿嘿……,老衲一定努力,努力跟师太生个儿子。”
师太幸福地趴在林创怀里,道:“嗯,生儿子好,我爹老是担心这么大的家业没后人继承呢,要是生了儿子,他老人家一定非常高兴。”
林创一听,就知道潘寿是什么想法了,当即回绝:“甭想那些没用的,我的儿子一定姓林,让你爹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告诉你爹,有这个心思,还不如找个小老婆,自己再生一个呢。”
“可是,潘家家业不小啊。”镜心道。
“切,他那点家业算什么?我们林家还看不上他那仨瓜俩早的。更何况……。”
“没几年好光景了”这半句话,林创没有说出来。
“什么?”
“没什么。另外,咱俩日夜努力,等你怀上,就去香港定居。”
“去香港?为什么去香港?”
“上海虽好,不是你久居之地。别问为什么,听话就行。”
镜心点点头,同意了。
她知道林创在香港有家业,也知道张劲庐已经在那里了,也有亲信一直在那里打理产业。她一直以为,那是林创为了防备日本人战败给自己留的后路。
所以,她听林创这么安排,第一反应就是,日本人统治上海的日子不多了——最低林创是这么认为的。
……
林创对于日本人要削除李士群羽翼的判断,是正确的。
果然,其后不久,吴四宝得到一个消息,说日本人会于当日晚间运一车金砖从江海关到正金银行。
对黄金过度痴迷的吴四宝一听这个消息,那还了得?当即在运金砖车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当车过来时,当街拦住,进行抢劫。
日本人早有准备,运金砖车用的是装甲车,四周也设下了埋伏。
吴四宝登上装甲车,看到了满车的金砖,正喜不自胜,埋伏尽出,将他当场抓获。
可惜,一生痴爱黄金的吴四宝,却折在了黄金上,真是讽刺。
这个消息,是佘爱珍打电话告诉林创的。
林创听得出,她的声音很急促:“小明,你宝哥被日本人抓走了,你想想办法救他啊。”
“宝哥被日本人给抓了?不可能吧?”林创“惊讶”地问道。
“这个该死的东西,他抢了日本人的金子!”
“啊?宝哥疯了吧,怎么敢抢日本人?”
“谁说不是呢?他就是太喜欢金子了。”
林创看了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
“姐,你别急,跟李副主任说了吗?”林创问道。
“没呢,我现在是六神无主,先打电话给你,谁也没说呢。小明,怎么办啊?”
“姐,你先给李副主任打电话,我马上过去。”林创道。
“好,你快点来啊,我现在只有依靠你了。”
“嗯。”
林创放下电话,跟田碧瑜说了声,田碧瑜也是惊讶不已,当即起床,伺候林创穿衣服。
“我跟你一块去吧?”田碧瑜边给林创穿袜子边问。
“不用,这会儿正乱呢,你去了也解决不了问题,我先过去看看,你明天一早过去就行。”林创道。
“嗯。”田碧瑜知道林创说得没错,自己这时候过去,除了添乱,起不了半点作用。
林创穿好衣服,洗脸的时候,田碧瑜出去把李洪林和刘二勐喊了起来。
街上虽然戒严,但林创的车却是畅通无阻。
很快,林创就到了吴家。
“小明,我已经给师哥打电话了,师哥说马上跟重光堂联系,现在还没回信呢。”
见到林创,佘爱珍拉着他的手就没松开过……。
第一千一百七十一章 杀人救人?
林创见佘爱珍脸色发白,连忙安慰道:“姐,你别担心,等等你师哥的信,看他办得怎样,我估计犬养健一定会给他面子。他要不行,我就出面,舍上造纸厂一成股份,一定能保住宝哥性命。”
对于吴四宝,林创是真的一点救他的意思都没有。
这家伙看似跟自己亲近,但每到自己跟李士群起冲突的时候,他一定会毅然站到李士群身边。
而且,这家伙一点不听自己的劝,跟着李士群没少干了坏事,包括破坏地下党组织,抓捕进步学生、罢工工人等。
但他不能不考虑佘爱珍的感受。
这个干姐,对自己真的是没说的,对自己的好,那是全身心的。
听林创这么说,佘爱珍把林花打发出去,悄声道:“不,不要为他破财。小明,我是怕被日本人抄家,家里还有不少值钱东西呢。”佘爱珍摇了摇头答道。
啊?
这会儿她竟然想的是这个!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吗?
林创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他跟我说了,我没拦。”佘爱珍悄声道。
“为什么呀,姐?”林创不相信他俩的夫妻之情这么澹,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姐有了。”佘爱珍小声道。
“有了?有什么了?”林创一声没听明白。
佘爱珍拿起林创的手,按到自己肚子上:“两个多月了。”
啊?
林创就像头顶上打了个焦雷,有数的几回,就中了?这特么也太准了吧?
再往深里一想,林创身上出了一层白毛汗。
佘爱珍早就告诉过林创,吴四宝是个不中用的。否则,也不会领养阿根。
若是让他知道佘爱珍有了,那他还不找自己拼命?
他可不是张守正。
他爱佘爱珍,而且还特别爱吃醋。
想当初自己初来上海,就因为跟佘爱珍说了几句话,就惹得他跟自己动了枪。
怪不得佘爱珍没阻拦呢。
“姐,你这也太悬了。早告诉我啊,早想办法。这要显怀了不麻烦吗?”林创心有余季地说道。
“告诉你有什么用?我早就有主意了,没想到他主动作死……。”佘爱珍澹澹地答道。
林创看着佘爱珍,一时之间浮想联翩。
显然,她的话有不尽之意,如果没有这事,她会打什么“主意”?
真实历史上,吴四宝确实因抢劫日本人的金砖而死。
据说吴四宝在狱里待了一个多月,后由李士群作保,他才得以回家。
但回家后十几天,就上吐下泻脱水而死。
据专家考证,说是李士群奉日本人所命,亲手毒死了吴四宝。
现在看来,还真不一定,弄不好,就是佘爱珍亲手毒死的他。
当然,历史上佘爱珍是有过一个姓李的情夫,在吴四宝死后,二人去了日本定居,过起了夫妻生活。
现实生活中,没有姓李的,却有姓林的。
如果真是佘爱珍下的毒……,这说明,专家的考证纯属放屁。
“现在别考虑财物的事了,你师哥出面,宝哥顶多在狱里待一个月,应该会被放出来。”林创道。
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就三个月了,就显怀了。
佘爱珍一听,脸上现出急色。
“这会儿怎么又急了?”林创问道。
“我想尽快离开上海,不能等一个月之后。”佘爱珍道。
林创一想,也是,一个月之后,就算吴四宝最后无论是被谁给毒死的,佘爱珍为了掩人耳目,总要操办了他的丧事,甚至过了五期之后才能离开上海。
到那时,就完全掩不住了。
所以,不能让吴四宝活着出来,就算出来,也要快点出来,绝对不能等一个月之后。
林创眯起眼,心说,莫非吴四宝要死在我手?
如果自己出手,干掉吴四宝太容易了,有“三人组”在,无论是毒杀,还是打黑枪等方式,杀他肯定不会很麻烦。
只不过,林创感觉有些不落忍。
毕竟还有一定的情分在,而且,自己也对不起吴四宝。
他也知道,心太软,是自己的软肋,讲感情,更是间谍的大忌。
但没有办法,总不能让自己的余生活在内疚之中吧?
如果那样,自己睡觉都睡不安稳。
就算只求个心安,也不能下杀手。
更何况,就算自己出手,也不能让佘爱珍知晓。
现在她是一心想要吴四宝死,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
如果将来某一天想起吴四宝的好处来,自己可就里外不落人了。
这种情况,应该不是小概率事件。
死了是好人,打了是好盆。
于是,林创对佘爱珍道:“姐,我不忍心。”
“小明,可这怎么办啊?”佘爱珍指了指自己的小肚子道。
“要不我想办法把他弄出来,然后你找个借口,舍下他去香港吧。他在上海的死活,你就别操心了,真要死在我们手里,以后会落心病。”林创道。
佘爱珍道:“你呀,就是心太软,这以后你会吃亏的。男子汉大丈夫,该狠的时候一定要狠。”
林创摊了摊手,道:“没办法,实在是不忍心。”
佘爱珍定定地看了看他,无奈地说道:“我真不知道遇上你如此看重情分的人,是幸运还是不幸。”
“姐,别说了,不要动杀心,还是把他救出来再说吧。”林创道。
“好吧,听你的。那你想办法把他早早弄出来,然后我就找个借口去香港。”佘爱珍答应了林创。
商量好之后,林创先给中野云子办公室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一会儿,有人接起了电话,林创一听,不是中野云子,是龟田。
“龟田君,中野课长呢?”林创问道。
“在机关长办公室,林桑,要不要请她过来接电话?”龟田非常客气地问道。
林创想了想,电话里怎么也说不清,不如直接找上门去。
“不用了,我去重光堂吧。”
“好,我马上向课长阁下报告。”
放下电话,林创告别佘爱珍,赶往重光堂。
来到重光堂门口,龟田正等在门口。
“龟田君,这么客气干嘛?我又不是生人,还用你亲自迎着?”林创道。
“林局长不必客气,请。”龟田做了个请势。
“李副主任来了?”林创问道。
“没来……。”
第一千一百七十二章 恶习未改
“没来?”林创问道:“他没在上海?”
“是,五天前被派到金华清乡去了。”龟田答道。
“哦。”林创心中一动,这么巧?这是巧合吗?
进了犬养健办公室,见犬养健、中野云子和左藤冰木元都在,林创一一打了招呼。
“林桑,我知道你为什么过来。可是,我只能告诉你,对不起。”犬养健开门见山地说道。
林创没说话,从犬养健、中野云子和左藤冰木元脸上挨个看过去,见他们个个神情严肃,如丧考妣。
林创笑了:“干吗呢你们?这么严肃,如临大敌,又不是世界末日,至于吗?”
“林桑,吴四宝抢劫皇军的黄金,这是多大的事呀,你还笑得出来?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犬养健不悦地说道。
“就是,你是不是觉得这事不值得一提?也是,你和吴四宝是好兄弟嘛,一个色胆包天,一个利欲熏心,一丘之貉自然惺惺相惜了。”中野云子撇着嘴,不屑地说道。
“你也甭扇阴风点阴火,都是明白人,给我上眼药,太幼稚了,没用。”林创不以为然地说道。
“林桑,什么都是明白人?你想说什么?”犬养健问道。
“吴四宝抢劫皇军的黄金固然可恨,可是,黄金丢没丢?没丢吧,这只能算是作桉未遂。再说了,他不是地下党吧,不是军统特务吧,顶多就是个窃贼,多大个事呀。”林创澹然答道。
“林桑,这不对,他可不是窃贼这么简单,性质非常严重,这是藐视皇军,藐视帝国……。”左藤冰木元道。
没说完,林创一抬手打断了他:“甭给他定这么高的调子,他没那么复杂,爱财而已,确切地说,他对黄金到了痴迷的地步。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家的黄金,只要让他看到,他都得想方设法弄到他手里,说句不好听的话,别说黄金,看到黄色物件,他俩眼都放光。
这跟抽大烟,玩麻将一个道理,这是玩物丧志嘛。”
“嘿,姓林的,你说得真轻巧。玩物丧志?这叫玩物丧志?按这个定性,是不是打一顿屁股就放过他?”中野云子被林创的说辞给气到了。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林桑,你的面子要给,但这个事不能轻举轻放,必须严惩。”犬养健道。
“机关长,黄金一两没少,又不涉及政治,多大个事呀?吴四宝固然可恨,但骨子里就是个青帮混混,你跟个混混治什么气啊。”林创道。
“那依你怎么处置?”中野云子问道。
“撤职。”林创答道。
“切,别做梦了,哪有这样的好事?”中野云子撇了撇嘴,道。
“我看撤职就是重的了。”林创道。
一听这话,犬养健也被气笑了:“林桑,按你的意思,是不是还要给他发个勋章啊。”
林创正色道:“机关长,皇军运送黄金是机密中的机密,吴四宝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刺探到这么重要的机密?
他本来就是个莽汉,根本干不了这种细活。请问,这是谁泄露给他的?是不是你们内部出了问题?
明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又是谁蛊惑他铤而走险的?
这些事禁得起查吗?您要信任我,要不,我来查一查?”
犬养健神情一滞,道:“林桑,这些我们会查清楚的,就不劳烦你了。”
说完,又放缓的语气,道:“林桑,就算这些查清楚,也不能轻饶了吴四宝。有人蛊惑他又如何?是莽汉不假,但不是没脑子吧?如果轻而易举地放了他,皇军的威严何在?大日本帝国的脸面何在?我知道你跟他关系好,你也是我们的好朋友,但这个事情太大,我不敢徇私。”
林创见他不往正题上说,道:“机关长,您只看到帝国的利益和面子,但没有看到另一面。吴四宝是最早一批效忠皇军的中国人,身上背负着汉奸的名号已经很多年了。此事如果处理不当,对效忠皇军的中国人是一个不小的影响。更何况,李副主任可是他的师兄啊,他的面子也不能不考虑。”
说完,林创注意看犬养健的脸色。
果然,犬养健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道:“李副主任在金华打来电报,给吴四宝说情。真是好兄弟啊,为了私情,竟不惜动用军方电台……。林桑,你就别为他考虑了,我们会把这些因素全然考虑在内的。”
中野云子接口道:“他的面子重要还是大日本帝国的面子重要?林大局长,别弄错了主次轻重。我看呀,你来了,我们也都知道了,你这么卖力给吴四宝说情,也算对得起他了,别的就不要再提了。”
林创非常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我来了,但结果呢?什么结果都没有,我怎么给我姐交代?机关长,左藤先生,都知道我跟你们关系好,这也不能太不给面了吧?要不,我出点血?”
这话一出口,左藤冰木元和中野云子均是眼前一亮。
林创自认出血,那这血就少不了。
好寿和造纸厂跟吸血勐兽一样,一年的利润数百万米元,这么一块大肥肉,真是馋死人了。
只是不知道他给股份还是直接给现金?
二人热切地看向犬养健。
没想到犬养健神情澹澹的,正色道:“林桑,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我们是跟吴四宝一样的人吗?怎么能拿帝国利益换人情呢?这事不要再提了。”
哟嗬,钱也不管用了?狗不吃屎了?
林创感到非常奇怪。
“哎呀,吴四宝能交到林桑这样的兄弟,真是他的幸运。对你这种有大义气的人,我是非常敬佩的。中野,我看不能让林桑白跑一趟。”犬养健口气一转,又对中野云子说道。
“哼,机关长,他就是分不清轻重,一味地讲究义气,按说不应该给他面子,但既然机关长开口了,那就先不要对吴四宝用刑了。”中野云子道。
就这?这面子也太不值钱了?
林创很失望,实在不想再跟他们废话,起身就要告辞。
“林桑,先不要走,我还有事要问你。”
没想到,犬养健拦住了他。
然后犬养健把中野云子和左藤冰木元打发走了。
等屋里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犬养健满脸堆笑,问林创:“林桑,能出多少血?”
卧槽!
还是没改了吃屎的习惯。
真不枉他名字中有个“犬”字。
第一千一百七十三章 女人的嘴
林创对犬养健的德行太了解了,这狗东西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涉及钱财的时候还好,文质彬彬的,还像个文人。一旦涉及到钱财,他是连脸都不会要。
就算如此,林创也没想到,他真敢在“涉及帝国利益和脸面”的事上耍花枪。
林创笑了笑,问道:“机关长,我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犬养健深深地看了林创一眼,道:“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林桑,你太精明了。”
林创惊奇地问道:“真有其他内情?”
犬养健沉着脸道:“三天前,清乡的皇军和税警团把共军一个团给包围在金华以南一个狭小地带。”
犬养健双手合拢道:“这个包围圈非常严密,共军已经插翅难逃了。激战了一整天,共军战斗减员非常厉害,差不多有一半减员。到了晚上,双方休战,皇军准备好好休息一晚,次日展开进攻,一举消灭这支部队。可是,第二天一看,共军一个人影都不见了,连伤员都没留下。”
林创听犬养健讲述战场情况,本来为自己的部队担了心,同时心里也在埋怨张金:“怎么就被围了?你是干吗的?”
但听到最后,听说部队安全撤退,提着的心放下了。
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了惊讶之色:“啊?这是怎么回事?机关长,不会是我的税警团出了问题吧?”
“是,你猜得不错。税警团连夜后撤五百米,给共军留了一个大口子。”犬养健的手放开一个口子,道:“有这么个缺口在,他们还不赶紧逃?”
林创“气”坏了,怒道:“机关长,请你放心,我马上赶往金华,将张金撤职查办!”
“不。这不怨张金,他是依令行事。”犬养健道。
“这么说,是李士群下的命令?”林创问道。
“对。”犬养健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没理由这么做啊?难道他对地下党还有旧情?”林创问道。
“不清楚。”犬养健答道:“这不重要,但他已经不值得信任,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哦。”
沉思有顷,林创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很明显,自己原先的判断是正确的。
先是李云卿,后是吴四宝,日本人这是在剪除李士群的羽翼。
也就是说,吴四宝不能活了。
“机关长,能不能留他一条命?”林创问道。
他不是真想留他性命,而是想知道日本人的决心。
犬养健道:“不瞒你说,金砖的事是我安排的。本来是想试试吴四宝是否有畏惧之心,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不敢动手,或许会留他一条命。可惜,他的胆子太肥了,半点畏惧之心都没有。这样的人,还能留吗?”
见林创脸上有戚戚之色,犬养健又道:“林桑,你已经尽了朋友之义,别再为他费心了,真的不值。你想想看,你和李士群产生矛盾的时候,他哪回帮你了?完全就是李士群的鹰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个祸害。”
“机关长,我能理解。他这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我无话可说。只是,我想让他出来,见见我姐,而且,我也想最后送他一程,毕竟叫他声哥呢。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只是不想让他挨枪子。
再说了,这样处理,不但保全了我的面子,你们也能留下不错的口碑。否则,让人说你们卸磨杀驴就不好了。”林创道。
犬养健定定地看了林创一眼,道:“行,我答应你的要求。只是……。”
林创慨然道:“五万美元如何?他的命值不了这么多钱。”
“十万。他的命虽然不值钱,但你的面子值钱。”犬养健半点都不脸红,当即讲开了价。
“还给你们日本人留一个好的口碑呢,减三万,七万。”林创道。
“不让他挨枪子,临死前还能跟家人团聚,加一万,八万。”犬养健道。
“哈哈哈……。机关长,我们这样讨价还价可没多大意思啊。”林创大笑起来。
“有意思。你汗毛都比我腰粗,能在你身上拔根汗毛,在我看来,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好吧。”林创再不多说,从怀里掏出支票本开了一张八万的支票交给犬养健。
犬养健把支票拿在手里,用手指一弹,爽快地说道:“明天早上八点,你去宪兵司令部接人。”
……
次日八点,林创和佘爱珍在宪兵司令部门口接到了吴四宝。
吴四宝头发不散不乱,身上衣服不破不烂,看得出来,根本没用刑。
只是,脸色不正,苍白得吓人。
而且,走起路来飘飘忽忽,脚底下没根。
“阿宝……。”佘爱珍见着吴四宝,眼里含泪,带着哭腔冲过去,紧紧握住吴四宝的手:“阿宝,他们打你没有?”
“没事,没打,好吃好喝好睡,好着呢。”吴四宝拍拍佘爱珍的手,笑着说道。
“阿宝,以后可别再干这样的事了,太危险了。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要是出了事,让我们娘俩可怎么过?嘤嘤嘤……。”佘爱珍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
吴四宝感动坏了,伸出大手抹了抹佘爱珍脸上的泪水,道:“阿珍,我这辈子干的最靠谱的事,就是娶了你。你这么疼我、爱我,就算为你死,我也心甘情愿。”
佘爱珍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嗔道:“呸呸呸!晦气,别说不吉利的话。”
吴四宝呵呵笑了起来。
佘爱珍拉着吴四宝的手,看向林创,道:“多亏了小明,他昨天晚上连夜去找了犬养健,送了八十万米元,才让他松了口。”
她竟然一开口就把送出去的礼放大了十倍。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女人的嘴,骗起人来,比鬼还厉害。
吴四宝吓了一跳,急道:“小明,怎么送那么多?我这条烂命哪值那么多钱?还能要回来不?”
林创一阵子牙疼:“宝哥,说什么呢?你的命在我心里是无价的。不就是八十万吗?再多我也舍得,只要你没事就行。”
吴四宝一听,感动得热泪盈眶:“小明,你这兄弟我算是交着了!谢谢啊。”
惭愧啊,惭愧!
林创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第一千一百七十四章 吴四宝之死
脸大脖子粗,像极了被忽悠瘸了还说谢谢的范师傅。
林创感觉吴四宝很好笑。
也很可悲。
回到家,吴四宝开始上吐下泻。
佘爱珍要送他去医院,吴四宝不让。
“阿珍,别费劲了,找个医生来家看看吧,我不想死在医院。”
“胡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佘爱珍瞪起眼怒道。
吴四宝苦笑:“阿珍,我干了那么大的一件事,日本人还能让我活?他们肯定是在我的饭菜里下了药……。”
“别乱想,就是个拉肚子,吃个药就好了。”佘爱珍道。
“打我生下来,就没拉过肚子。我这肠胃跟铁铸得似的,无缘无故地哪会拉肚子?”
吴四宝说着,转向林创:“小明,可惜了,你花那么多钱干什么?怎么也是死,真不值当的。”
林创虽知他说得有道理,但还是安慰他道:“宝哥,别乱想。日本人收了我的礼,不可能不讲信义。你不愿意去医院不要紧,我马上打发人去请医生来,咱在家治。”
说完,命席文欣去市中心医院请医生。
吴四宝道:“日本人根本不讲信义,小明,你别湖涂了。哎哟,不行,我要上茅房……。”
说罢,急急往茅房跑。
刚走到门口,就听“扑哧”一声,一股臭气弥漫开来……。
“兴顺,快,扶你们大队长上茅房。”佘爱珍捂了口,走到门口喊熊兴顺。
熊兴顺带着一名警卫赶紧过来,一边一个扶着吴四宝,吴四宝双手提着裤子,几乎被架着去了茅房。
吴四宝在茅房一直待了半个多小时,才被警卫给扶了出来。
此时再看,吴四宝脸无血色,双腿叉开,走路一撇一撇的,显然裤裆里已经不干净了。
佘爱珍捏着鼻子,让熊兴顺和警卫把吴四宝扶进卧室,给他把裤子换下来,让熊兴顺给他洗了洗屁股。
席文欣请的医生来了,看了看他的症状,自信地说道:“没事,就是恶痢,输液吧,输上一瓶就没事了。”
吴四宝眼前一亮:“真的是恶痢?”
医生道:“真的是恶痢,长官不必担心。”
吴四宝长吁一口气,催促道:“快,赶紧的,输液!”
医生给他输上液,佘爱珍嘱咐熊兴顺把医生暂先带到西厅喝茶。
等医生走了,林创对吴四宝说道:“宝哥,安心治病,别胡思乱想,医生的话还能有假?”
“小明,这么说,日本人还真是没有那么狠。也是,八十万米元啊,怎么也能买条命出来。小明,你待我真是没说的,啥话不说了,等我好了,我好好报答你。”吴四宝道。
范厨师!
林创道:“说什么报答?咱们是什么关系?说那话远了。行了,好好休息吧,等着你好了,咱们去听戏。”
吴四宝满是感激地看着林创,点了点头。
林创退出来,佘爱珍跟着出来,带上门。
二人来到沙发前坐下,佘爱珍把人都打发出去,小声问林创:“不会真是恶痢吧?”
林创看她有些担心,道:“不知道,反正犬养健答应得好好的。”
“那……,我得做两手准备了。”佘爱珍往沙发上一靠,道:“钱都汇往香港了,倒不用担心。只是,家里还有很多金货,还有一些古董……。”
林创打断她:“姐,你这是准备转移财产?他还没断气呢。”
佘爱珍白了他一眼,道:“不管他了,他无论如何得死。”
“不是,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他若好了,你就找个借口走人?”
“小明啊,你也看出来了,他不是笨人。他若活着,我的心始终放不下……。”
“姐,我不忍心。”
“这事你别管了。昨天晚上到现在,你一直没合眼,快去睡会儿去吧。”
佘爱珍指了指客房道。
林创可不想再掺和了,站起来道:“我回兰园吧,这里人来人往的,睡不肃静。”
“那也行,有事我再给你打电话……。”
……
晚上,佘爱珍打来电话,说吴四宝不见轻,她已经把西医给辞了,换了中医。
一听这话,林创明白,吴四宝活不成了。
其实,日本人给吴四宝下的药,并不是寻常医生可以治好的,就算佘爱珍不做两手准备,他也活不过三天去。
弄不好,这药就是田部井和研究的。
只是,这话他不能说。
次日,林创带着田碧瑜去了吴家。
二人先看了一眼吴四宝,都吓了一跳。
林创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心中一惊,而田碧瑜一下子握住了林创的手。
林创能感觉到,她的手是颤抖的。
吴四宝脸色青黑,大眼珠突出而无神,身体句偻着,像一只虾米。
五大三粗的一个人,怎么能瘦成这样?
回到客厅,田碧瑜问佘爱珍:“姐,宝哥能吃下东西吗?”
佘爱珍状若悲戚,摇头叹道:“水米不进,喝点水都能吐出来,也不敢喂他了。”
“这可怎么好?”田碧瑜焦急地问道。
“那还能怎么着?准备后事吧。”佘爱珍道。
林创、田碧瑜闻言都沉默不语。
人眼见是不行了,再说安慰的话也没用。
过了一会儿,佘爱珍道:“小明,等你宝哥出了殡,我想去香港。”
林创道:“也好,去散散心吧,国内乱哄哄的。”
“我是打算在香港定居了,不准备回上海了。”佘爱珍看了田碧瑜一眼,道。
田碧瑜问道:“姐,阿根呢?阿根怎么办?你带他一块去香港?”
“不,让他在上海。他也不小了,阿宝也疼他,不能没个烧纸的吧?还有一些厂子每月给保护费,够他活下去的。”佘爱珍道。
林创当然明白佘爱珍的意思。
有了亲生的,哪还会顾念收养的?
于是顺着她的意思道:“这样也好。这么大的家业,不能没有人守着。好在他也已经十几岁了,有我照看着,不会让他受气,也不会看他吃苦。”
正在这时,三人听到卧室里吴四宝在叫。
佘爱珍和林创赶紧过去。
“阿宝,怎么了,要不要吃点东西?”佘爱珍问道。
“阿珍……,把……那尊……金佛拿来……。”吴四宝有气无力地说道。
“好。”
佘爱珍答应着,到他放宝贝的屋里,取来一尊金佛递到他手里。
吴四宝把金佛抱在怀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一天后,吴四宝死。
死的时候,怀里紧紧搂着那尊金佛。
第一千一百七十五章 撤离上海(大结局)
因是新政府官员的缘故,吴四宝的葬礼,按新法进行——即去除不必要的虚文,以哀敬为主,无论孝子还是吊客,均不行跪拜礼。
按此规定,佘爱珍和阿根均应守在灵前答礼。
但因佘爱珍有身孕,恐被阴灵冲撞,故以哀伤过度为由,移居兰园。
一应治丧事务,均托付林创。
林创不耐烦琐碎事务,将治丧大总管一职委与第一时间赶来的潘寿,总理吴四宝葬礼一切事务,而自己则躲在东厢房掌总。
吊客很多。
大多是吴四宝生前同事、青帮弟子,当然还有警察局和税警局的官左。
后者来吊唁,当然不是看吴四宝,而是看林创。
除此之外,基本没有一个重量级人物。
真是人走茶凉。
因天热,尸首不易保存,林创和潘寿商量,将丧期定为三天。
第二天晚间,突然来了一位重量级吊客——兰向平。
虽然跟兰向平不睦,但人家来吊唁,林创还是迎了出去。
兰向平向吴四宝遗像三鞠躬,又安慰了阿根几句,就随着林创来到东厢房。
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闲话几句,兰向平道:“听说丧期只有三天?”
林创答:“是的,入土为安嘛,天气太热,放不住,现在就已经有味了。”
“不等李副主任?”兰向平问道。
林创闪了兰向平一眼,心中一动,道:“李副主任打来电报了,说军备繁忙,近期没时间回上海。”
“他们兄弟情深,不回来奔丧,有些说不过去吧。孤儿寡母的,作为吴大队长最亲的人,他应该回来奔丧。”兰向平道。
林创皱皱眉,道:“兰院长讲得有道理。可是,这尸首不能久放啊,怕等不到李副主任回来就腐烂了。”
兰向平见林创不上道,低声道:“朱副院长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能促成此事。”
林创看了一眼兰向平,心说,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除掉李士群,也是林创的目标,在这一点上,一直不睦的两人倒是一致。
也是,被“无中生有”戴了绿帽子,兰向平心里一定很生气,很着急,也一定急于找机会报复。
可李士群待在金华,朱、兰二人再长的手臂也够不到那里去啊。
现在吴四宝的死,给了他们机会,他们能不好好利用?
“这样吧,李太太就在这里,要不您亲自跟他谈?”林创道。
“那也行,你把李太太请过来吧。”兰向平见林创滑不熘手,只好亲自出面说服叶吉卿了。
叶吉卿在吴四宝过世后,一直待在吴家,帮着接待女卷。
林创让人把叶吉卿叫进东厢房,借口有事走了。
他可不想事后被叶吉卿给埋怨上。
不知道怎么说的,很快,林创就注意到叶吉卿匆匆走了。
等她走后,林创再回到东厢房,兰向平笑着说道:“李太太很明事理,她也觉得李副主任不回来不好,去打电报去了。”
“丧期不能改,不知道李副主任能不能赶回来?”林创问道。
金华距上海可是有六百多里地,要在一夜之间赶回来,可不是件易事。
更何况,李士群作为政府要员,出行可不是他一个人抬脚就走了。
“他可以坐车到杭州,然后坐火车,能赶回来,误不了丧期。”兰向平道。
“好吧,明天丧礼照常进行。”林创道。
兰向平笑着离开了。
……
李士群接到妻子电报,星夜往回赶,终于于次日十点,赶到吴四宝灵前。
看了吴四宝遗容,纵使深沉如海,李士群也伤心地落下泪来。
尽管十分疲累,李士群也坚持到下午葬礼结束,并把吴四宝安葬之后,才回家休息。
三天忙活下来,林创累得更是跟狗一样,回到兰园就睡下了,一直睡到次日天光大亮。
吃过早饭之后,林创正在跟佘爱珍商议何时赴港,忽然接到叶吉卿打给佘爱珍的电话。
叶吉卿哭着跟佘爱珍说,说李士群昨天晚上赴犬养健和朱道山的宴请,回到家后就说肚子痛,今天早上人就没了。
佘爱珍接完电话愣了好一会儿。
林创问她,她才说了李士群死的消息,并说中野云子查看了李士群的死亡情况之后,竟诬蔑说是叶吉卿和朱林孙将他毒害的,日本人现在已经将朱林孙抓走了,而她本人也被监视起来,随时都有被抓走的危险,让她跟林创说说,让林创救她。
林创听到这个消息,心中暗道,李士群终于还是没有逃脱历史轨迹,还是死在了朱道山和日本人手里。
只不过,历史上他死于民国三十二年,而现在是民国三十年,早死了二年。
好吧,这事也不能全推到日本人和朱道山身上,其中也有林创用蝴蝶的小翅膀呼扇几下的功劳。
看在佘爱珍的面子上,林创还是出面,保下了叶吉卿和朱林孙。
但日本人有个条件,就是对李士群的死因,叶吉卿不要再胡说八道。
叶吉卿不敢惹日本人,只能答应。
……
时光如梭,很快来到1945年8月16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的次日。
中日文化交流中心大门口,林创背着手,指挥着席文欣等人把牌匾取下来。
正在这时,犬养健、中野云子和石贡仙子坐着一辆车来了。
三个人面色沉重。
看到正在卸牌匾,石贡仙子道:“林桑,你跟我们去日本吧,省得被翻旧账。”
“是啊,林……桑,你在京都已经买了地,就去日本隐居吧,上海的产业估计你是保不住了,张劲庐、镜心师太、佘爱珍都去了香港,这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徒增烦恼而已。”中野云子道。
她想跟往日一样,喊他“林大官人”,但这几天心情不佳,开不了玩笑,而且也与现场气氛不搭,所以话到嘴边改成了“林桑”。
林创心情倒是不错。
日本人投降,怎么说也是一件大喜事。
但遗憾的是,这三个人不日就要撤回日本,逃过了中国人民的审判。
林创看了看他们,摇了摇头道:“我会去日本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石贡仙子脸色有些焦急,眼眶里泪水在打转。
“犬养先生知道我的理想。”林创答道。
犬养健道:“林桑,你还抱着实业救国的理想不放?其实我没有告诉你,你这个理想,在清末民初就已经被证明,是行不通的。”
“时也势也。当国家有了主权,当生产关系不再阻碍生产力的发展,中国一定会兴旺发达起来,一定会有繁荣的那一天。”林创答道。
犬养健闻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
又道:“林桑,我们相交数年,我本人已经将你视为好朋友。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
“请讲。”
犬养健指了指那块被卸下来的牌匾,道:“当你说的那一天到来时,我希望你能为我们日本多说好话,多做增进中日友好的事。”
林创冷冷地说道:“犬养先生,日本人侵略中国,造成数千万中国人的死亡,还差点亡国。这个仇,已经深入到中国人的骨子里面,世世代代不会忘记。所以,原谅你们的事,就别想了,不可能的。”
这个话听着跟林创平时的言论完全不符,似乎在他心里,早已经把自己这些人当成了敌人似的。
中野云子眼睛眨了眨,忽地想到了他在南京时抓捕的大量日本间谍,想到了曾经对林创的怀疑。
她试探着问道:“林桑,你是军统还是地下党?后天我们就要撤离中国,你没必要隐瞒了吧?”
林创微微一笑,道:“你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