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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滴水世界     谍涯无痕txt下载     谍涯无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高冷美女

    “是的,师兄,我的打算就是顺藤摸瓜。可是,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你坐镇,我心里没底啊,所以才来找你。只是没有想到,你要回乡成亲。”

    “呵呵呵,小宅,放心吧,袁佐才肯定会急于转移赃款,用不了几天的,耽误不了我成亲。再说了,就是耽误了也无妨。咱不说此身许国的大话,就算不辜负处座的栽培之恩吧,这件事我也当仁不让!你是不明白,一天天的看着处座发愁,我这心里是一点也不好受。兄弟,你送一件大功给哥哥,哥真是不知道怎么谢你啊。”郝立刚激动地说道。

    “嗨,咱们兄弟还用得着个谢字?师兄,我是这样想的。袁佐才被捕这么大的事,他的上线肯定会有所察觉,袁佐才也会小心求证他是否真的安全了。所以,必须麻痹一下他们。我已经让胖子盯上他了,但他那些人活太糙,这就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了。”

    “算无遗策,真是个好特工的材料。行了,小宅啊,你就放心吧,我的人这段时间都归你指挥,包括我在内。

    你先去睡一觉,养养精神,我就不留你了,我立即把情况上报。”

    郝立刚把全盘想通透了,就下了逐客令。

    他已经看出来林创十分疲惫。

    “好吧,那我就告辞了,”

    林创答应一声告辞出来。

    ……

    郝立刚当自己的后盾,让林创信心大增。

    除了特务处是专业组织之外,他认为在警察局那个污水坑里,他要想破这样的案子,掣肘实在太多了。有师兄相助,这事成功的几率非常大了。

    刚出了门,就听到走廊的另一头传来“哒哒哒”的清脆而有节奏的声音。

    这个声音和节奏对于林创来说太熟悉了。

    那是高跟鞋与地面撞击的声音。

    抬起头,发现一位着军装的美貌女子,正款款向他走来。

    曾几何时,林创一听到这个声音就激动不已,一看到这个身影,就意乱情迷。

    可现在,他一点也不想见她,只想赶快逃离。

    可是,那道冰冷的目光牢牢罩住了他,已经容不得他动弹分毫。

    来人正是林创曾经死缠烂打的田碧瑜。

    林创明白,她此时出现在走廊里,肯定是有意的,也许自己一进特务处她就看到了自己,也许有好事者告诉了她自己来了的消息。

    反正她一定是来堵自己的。

    林创明白,田碧瑜并不爱自己。否则也不会一直对自己不假辞色。

    之所以主动来迎,肯定是师兄说的原因。

    自己变化太大,这种变化带来的巨大反差让田碧瑜一时摸不清头脑。

    估计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怀疑她的魅力已经不够了。

    美女都相当自傲,她们认为,男人对她们无节操的追求天经地义,一旦男人不再对她们感兴趣,或者视若无睹,她们就会产生巨大的疑问。

    也许,她就是奔着这种疑问而来的。

    也是,自己曾经是一只围着她转的苍蝇,一旦苍蝇不可思议地变成清新的蝴蝶飞走了,她不问个究竟是不会甘休的。

    不容林创多想,田碧瑜已经走近,虽然还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但林创能感觉到,她眼睛的余光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脸。

    “小瑜,忙着呢。”林创打了个招呼。

    “嗯。”那张樱桃小口只迸出一个冰冷的字。

    “我到师兄这里喝了口茶。你忙吧,走了。”林创一侧身,冲她摆了摆手,往楼梯走去。

    “站住!”田碧瑜冷冷地说道。

    “有事?”林创回过身,见田碧瑜已经驻足,正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有事?”林创平静地问道。

    “今天星期几?”

    今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对于林创来说是一个特殊日子,每到这一天,他都会来找田碧瑜,不是送花就送好吃的、好玩的小玩艺,或者送电影票。

    鲜花、好吃的、小玩艺,田碧瑜来者不拒,完全是一副吃孙喝孙不谢孙的样子。

    但是,对于林创出去看电影或者单独出去吃饭的邀请,她是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林创自然明白田碧瑜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他可再不会像以前一样惯着她了。

    “小瑜,我昨日一夜没睡,现在感觉站着就能睡着。你忙吧,我抓紧回家睡觉。”林创说完,不等田碧瑜有何表示,快步离去。

    田碧瑜霍地转过身,想要叫住林创问个究竟。可是,她只望见林创的一个背影。

    “嘿,拽什么拽啊?”田碧瑜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差,撇了撇嘴,冷冷地嘀咕一句。

    “不过,现在看来,林创长得也够英武的,好像也并不难看。可是,为什么他变得如此陌生了呢?是本小姐变丑了,还是这家伙另有所爱了?……”

    田碧瑜心思不定,往自己办公室走去。

    是的,她就是专门堵林创的,并没有其他公务。

    她想解决心中疑问,却没想到,过去对她百依百顺的小猫咪,竟然有了虎样。

    莫非,他本来就是虎?

    越想越想不通——不但没有解惑,反而又多了一些疑问。

    ……

    回到与吴良策共同租住的院子,林创见吴良策的房间屋门紧闭,不知道这家伙睡了还是没有回来。

    这所院子共二间正房,东屋一间是厨房,西边一间放杂物,南边除了大门,就是一段一人多高的墙头。

    吴良策住东边一间,林创住西边一间。

    林创确实困了,打开自己的房门,往床上一倒,就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林创被一阵阵袭来的饿意给饿醒了。

    “胖子怎么也不做饭?”林创摇摇头,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看了看天快要黑了,低声嘀咕一句。

    胖子是吴良策的小名。

    吴良策很会做饭,包包捏捏,煎炒烹炸样样精通,尤擅炖煮。

    说起炖煮,吴良策简直达到了变态的程度。

    按他的话说,只要一到厨房,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看看有没有可炖的食材,若是没有,抓把盐放到锅里也要煮上一煮。

    想到这里,林创嘴角上弯,失声笑了出来:“这家伙,真是……。”

第十七章 似有漏洞

    林创回过神来,才想起吴良策肯定亲自在盯袁佐才。

    他感觉不放心,于是洗把脸,出了门开上车往抄纸巷而去。

    快到抄纸巷,远远地就看到了吴良策的车停在巷口附近。

    林创停下车,按了按喇叭,吴良策发现了他,从车上下来,来到他的车上。

    “怎么样?”林创问道。

    “已经安排好了。抄纸巷全是居住的人家,没有任何店铺,也没有高一点的楼房,所以,不好布控。好在这一片的警长对这里很熟悉,通过他给袁佐才的邻居做通了工作,我让高阳和军江住进了他家,就近监视。”吴良策道。

    “师兄派人来了吗?”

    “师兄刚才过来了,带了几个人,你看,路边那个水果摊还有那个卖烟的,都是他的人。咱们的人只有张强、高阳和军江。”

    “张强呢?”

    “在我车上。”

    “你在车上别动,我去巷子里走一走。”

    林创说着下了车,抬手看了看表,脚步不疾不徐地走进抄纸巷。

    林创没有东张西望,只是匆匆走过。

    走到另一个巷子口,林创又看了一下表,然后拐进东面那条巷子,也就是延龄巷。

    袁佐才供出的死信箱就在这条巷子里。

    从延龄巷走过,从另一头出来,林创回到车上。

    “胖子,你刚才说的那个警长叫什么?”林创问道。

    “叫胡成。”

    “袁佐才的口供只有咱俩知道,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师兄在内,明白吗?另外,你也要嘱咐嘱咐胡成一句,若是走漏风声,他的警长可保不住。”

    “大萝卜还用屎浇?”吴良策又赏了林创一个白眼。

    他感觉林创这个嘱咐纯粹是对他的轻视,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事还弄不明白?

    “你看,这个酒楼正对着巷子口,明天你把楼上那个正对着巷子口的房间征下来,在这里设一个监视点,另外在另一头巷口也设一个这样的点。师兄的这几个监视人员全都退到监视点里,街面上不要留人。”林创没有理他,自顾自地说道。

    “你是怕打草惊蛇?”

    “是的。袁佐才被捕这件事瞒不住,他和他的上线一定会先确定他是否安全。我看这个巷子的人流并不是很多,如果多出来几个陌生面孔,他们肯定会产生怀疑。”

    “嗯,有道理。”

    “另外,叫胡成给袁佐才另一侧的邻居也做做工作,安上我们的人。住在这里的,大多是原住民,袁佐才是租房客,他们之间不会有过多交际,只要晓以利害,不用担心他们乱讲。”

    “延龄巷,也就是袁佐才的后邻,用不用也这么做?”

    “千万不要。我估计,袁佐才的上线肯定住在附近,不会离死信箱太远,就算住在延龄巷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延龄巷就不要弄太大的动静了。”

    “好,就这么办。”

    “你去安排吧,我先回去。”

    “好。”

    林创开车回去,在车上忽然感觉自己的安排还是有漏洞。

    “按袁佐才的供述,他属于小林组成员。也就是说,他的上线就极有可能是小林,日本人的特工组织网络都是并联式的,各个成员之间不发生横向联系,只有组长可以与他们所有成员联络,也是与上海的特工总部影佐机关联系的枢纽。如果他的上线真的是小林的话,一个经验丰富的特工不可能不对袁佐才的被捕产生怀疑。

    我的思路固定在袁佐才发出信号这一行动上,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因为怀疑袁佐才捕而被放是警方一计而通过死信箱的方式再次给袁佐才发出另外的命令?”

    林创仔细一想,感觉不可能。原因很简单,若是袁佐才已经暴露了身份,他的上线无论与他用何种方式联系都是在冒险。

    最安全的处置就是立即切断与袁佐才的联系。

    如果真是这样,再找他可就太难了。

    这个人不管会不会按照约定来取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会在抄纸巷出现,而且一定会在未来的四天内,天天出现。

    不能完全寄希望于他来取钱时抓捕,如果他不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一定要在这四天里把他找出来,这样才是最稳固的。

    他还饿着肚子呢,吴良策的炖菜今天是别想吃上了,他没空伺候自己。

    这时,他看到路边有一个酒馆,招牌上面写的是“鲁菜馆”。

    连忙把车停到酒馆前,走进去,看到柜台上有电话,跟掌柜的说了一声,拿起电话打到郝立刚办公室。

    “喂,师兄吗?我是林创。”

    “林创,有什么事吗?”郝立刚的声音传过来。

    林创一听,就知道他旁边有人。

    “师兄,没什么事,这不还没吃饭呢,想叫师兄过来共酌一杯。”

    “正好,我也没吃呢。你在哪?”

    “在中山东路南侧鲁菜馆。”

    “那好,我马上过去。”

    “好,那我点菜了,等着你。”

    “慢,多准备一个人的。”

    “好。”

    林创放下电话,对掌柜的说道:“找个小桌,三个人的。”

    “先生,店里不忙,您随便坐。”掌柜的说道。

    林创看了看,确实店里除了有一桌客人外,并没有其他人在。

    林创选了一个西北角的位置坐下来。

    选这个位置也是职业使然。

    因为这个位置背靠墙,最安全;左侧一个大玻璃窗,无论是对外边的街景还是对进店的客人,这里都是最佳观察角度,而进店的人第一眼也绝不会看到这里。

    “先生,请点菜。”掌柜的拿了一张菜谱过来。

    “除了鲁菜,苏菜你们店里也会做吧?”

    “当然了。毕竟山东人还是少,南方人又吃不习惯鲁菜,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地方特色,苏菜必须会做。”掌柜的回道。

    “那好,做一道九转大肠,再做一道鸭血粉丝肠,一道软兜长鱼,一道鸡汁煮三丝,外带一瓶洋河大曲。”林创道。

    九转大肠是正宗鲁菜,这是点给自己的,鸭血粉丝肠是师兄最爱,这两道菜是必点的。另外两道菜也是苏菜和淮南菜。

    虽然他不知道跟师兄一起来的是谁,想来必是南方人。

    “先备着,等客人来了再上。”

    “好来,您就擎好吧。”掌柜地答应一声下去了。

第十八章 多余的担心

    林创透过玻璃窗看见郝立刚的车停到酒馆门口,刚要去迎,却发现跟随郝立刚下车的竟然是他最不想见的人——田碧瑜。

    林创一愣:“这位冰山美人真是太奇怪了,过去想请她吃顿饭比登天还难,现在不想理她了,却巴巴地凑上来。”

    “不行,得想个法子让她烦了自己才好。”

    想到这里,林创瞬间有了主意。

    “师兄,小瑜,这边!”见二人进了门,林创赶紧举手打个招呼。

    见到林创,郝立刚面带微笑,田碧瑜则仍是一如既往地冰着脸,昂着高傲的头,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朝他走过来。

    “师兄,小瑜,请坐。”林创热情地招呼着二人就坐。

    郝立刚把椅子往外挪了挪,笑着坐到林创的对面。

    如此一来,田碧瑜只能跟林创坐到一块了。

    林创把里边那张椅子拉开:“小瑜,请坐。”

    田碧瑜蹙了蹙眉,没有动。

    林创知道,她有洁癖,像这种情况,往日林创都是掏出手绢,亲自把椅子、桌子抹一遍,把她用的餐具全部用热水烫过了才行。

    可今天,林创不再惯着她了。

    “师兄,小瑜,我还没点菜,你们先坐着,我去点菜。”

    说完,林创不管田碧瑜是不是坐了,起身往柜台走去。

    “掌柜的,软兜长鱼多放点酱油,鸡汁煮三丝多放点盐。大蒜有吧,上一头。”林创跟掌柜地说道。

    “好。”掌柜的答应了。

    “给我拿包大前门。”林创又道。

    掌柜的把一包烟和一盒火柴递到林创手里。

    林创回到座位上,见田碧瑜已经阴着脸坐下了,心中暗笑。

    “师兄,小瑜,我点了你们最爱吃的鸭血粉丝肠,软兜长鱼,鸡汁煮三丝。”林创挨着田碧瑜坐下,取出一支烟,“咝啦”一声划着火柴,给自己点上,吧嗒一口,然后把一口浓烟吐出来。

    见田碧瑜身子往里一闪,厌恶地挥了挥手,显然对林创这一举动十分不满,郝立刚立即责怪道:“小宅,你小子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抽上了?”

    “最近压力大,抽烟可以提神。”林创答道。

    郝立刚知道,林创在学校时是抽烟的,后来因为田碧瑜的缘故,已经把烟戒了。都戒了好几年了,今日又吸上了,说是因为压力大,鬼才信呢。

    “看来小宅对小瑜是彻底死心了。也是,小瑜老是端着,小宅不死心才怪呢。唉,好端端的一桩美事,就这样毁了。小宅长得也算上等人材,品性也佳,真不知道小瑜想找什么样的。”郝立刚心里叹道。

    “小宅,你找我什么事?”郝立刚见田碧瑜翻了林创好几个白眼,林创只作不见,连忙转移话题。

    “师兄,你们有没有高级一点的相机?”林创问道。

    “有两台禄来。”

    “能不能把两台都借出来?”

    “可以。你想做什么?”

    “师兄,我在想,因为袁的被捕,他的上线不一定会再跟他发生联系,所以,为了保险起见,我想在这几天里把他找出来。”林创道。

    他说话的时候,左手拿烟,不时地吸上一口,使得烟气在田碧瑜面前缭绕不绝。

    田碧瑜尽管不停地挥手赶,但仍有不少烟吸进去,呛得她直咳嗽。

    “姓林的,能不能不抽?!”田碧瑜终于忍不住,冲林创吼道。

    “哦,对不起。”林创好像才发现不妥,把烟换到右手。

    田碧瑜见自己发了火,林创虽然把烟换到了右手,但却没有熄灭,心中的气未消反涨:“我的话不灵了么?这家伙是铁了心不追我了?他对我已经不那么尊重了?”

    她狠狠地瞪着林创,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林创浑似不觉,仍与郝立刚讨论着案情。

    “你是说,他的上线一定会到抄纸巷来?”郝立刚问道。

    “是的,师兄。袁知道有上线存在,却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而他的上线却一定知道他所有的情况。所以,从他上线的角度来看,他一定是安全的。”

    “所以,他一定会来抄纸巷观察,而且还会大摇大摆地来?”

    “是的,我想,这几天他一定会天天来观察。”

    “抄纸巷人流不少,你如何确定这个人呢?”

    “有一个笨法子,但一定有效。”

    “什么法子?”

    “抄纸巷是个小巷子,汽车开不进去,这个人若是到袁的住处观察,只能步行。所以,我们只需要对出入巷口的人拍照,然后逐一排查,就一定可以找出这个人来。”

    “这个工作难度太大了吧?那么多人,你如何排查出疑点人物?”

    “好办。抄纸巷住的大部分是原住民,租房客很少,那一片的警长对这些原住民一定很熟悉,把这些人排除,排查范围就小了很多。”

    “延龄巷呢?”

    “延龄巷与大路相通,住在那里的人不会绕道抄纸巷往大道上来,就算住在最南边的,也不会绕个弯子。人不走绕路嘛。”

    田碧瑜听着二人的谈话,思路慢慢跟上二人的节奏,渐渐忘了烟气的“熏陶”,听林创说到这里,提了一个自认为很尖锐的问题:“那你怎么确定这个人不是抄纸巷的人呢?”

    林创笑笑没说话。

    “小瑜,假如你有四到五个手下,分散居住,你会选择在哪里住?”郝立刚问道。

    “为了方便控制和传递消息,我会选择在这几个手下的中间地带居住……,哦,我明白了。”田碧瑜思索着回道。

    “对,他不会选择跟一个手下住在一条巷子里,既不方便与别的手下联络,自身也不安全。”郝立刚道。

    “是的,如此说来,这个人一定不在抄纸巷住。那……,还有一个问题,按你所说,如果不间断地拍,从天亮到天黑,怎么也有十个小时吧,那得拍多少张照片?胶卷这么贵,还要洗印,成本太大了,处里经费这么紧张,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田碧瑜又提了一个问题。

    “你这个担心是多余的。”林创吸了口烟,淡淡地说道。

第十九章 不欢而散

    林创的语气是淡淡的,虽然没有不屑,但有些疏离是肯定的。

    田碧瑜对于他这个态度有些惊诧。过去就算自己说错了,林创也一定点头不已。

    就在这时,酒菜上来了,当然,还有一头大蒜。

    林创把各自喜欢吃的菜放到郝立刚和田碧瑜面前,斟上酒,与郝立刚一碰,各饮一口。

    “啊,真香。这九转大肠可是鲁菜名品,真正会吃的,都是大蒜吃。”林创连吃菜边咬了一口蒜瓣。

    郝立刚和田碧瑜没有说话,但都撇了撇嘴,对他这种吃法表示了严重的不屑。

    田碧瑜不喝酒,就去吃菜。

    “哇,鱼怎么这么咸?”田碧瑜只吃了一口,就叫了起来。

    “鲁菜馆嘛,可能习惯性地多放了酱油。你再尝尝鸡汁煮三丝?”林创心中暗乐,嘴上却是装作没事人。

    “也咸,简直没法吃!”田碧瑜依言尝了一口,“啪”地一声把筷子摔到桌上。

    “咸吗?我尝尝。”林创赶紧抄了一口三丝,一尝,确实有些咸。不过,这个咸是相对于田碧瑜这个南方来说的,对于他这个山东人来说,这个咸味还是能承受的。

    “咸啥?正好,我吃着还有些淡呢。小瑜,咱可不能太苛刻了啊。”林创吃了一大口菜,做了一个确实不咸的样子,然后淡淡地责备了田碧瑜一句。

    “嚯,真是反了天了,他竟敢责备我?”田碧瑜不再对菜生气,转而对林创怒目而视。

    “刚才说到哪了?噢,是这样。”林创就当作没看到田碧瑜的怒容,又喝了一大口酒,把头一低,说道:“袁的上线若想确定袁是否安全,只须在他出现的时候远远地跟在他后面,观察有无跟踪就行。所以,我们只需把袁上班前后一个小时出没于巷口的人拍下来分辨即可。再算上中午上下班的时间,估计一天几个胶卷就够了。这点成本,可别说特务处负担不起。”

    “小宅说的对。”郝立刚说了一句,见田碧瑜愕然地看着他,这才醒悟过来,原来田碧瑜一直还没从林创责备她的话里出来,所以,误会自己是在附和林创责备她的话。

    “哦,我是说,小宅分析袁上线的心理分析很对。”郝立刚忙解释一句。

    田碧瑜不再说话,也不吃菜,只是闷闷地坐在那里生气。

    美女的尊严受到伤害,不生气才怪呢。

    林创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见她这副模样,感觉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

    接下来,不大好说话的林创,一反常态地大说特说,说的吐沫星子乱飞,偏偏在说话的时候,他还不断地朝向田碧瑜。

    酒气、烟气加上大蒜的臭气,像一股股浊浪阵阵袭来,田碧瑜躲无可躲,终于彻底恼了。

    “师兄,你慢用,我走了。”田碧瑜霍地站起来,跟郝立刚打个招呼,起身就走。

    “哎,小瑜,我送你!”郝立刚赶紧追了出去。

    临走前,瞪了林创一眼。

    成功把田碧瑜气走,刻意制造的不欢而散终于还是发生了。

    ……

    吴良策和郝立刚办事非常迅速,第二天早上六点多种,林创赶到抄纸巷时,二人已经把他的安排都做得非常到位了。

    吴良策已经把酒楼二楼全征了下来,目的自然是方便监视,多几个房间,监视的人可以轮班,也可以休息。

    另外,也最大程度地保证了监视行动的保密性。因为谁也不敢保证,其他房间若是有人用餐,不会发现他们的异常。

    巷口的另一头,吴良策也让胡成出面,在巷口的房子里布置了监视点。

    而郝立刚不但弄来了两架“禄来”照相机,而且还给酒楼监视点都安了电话。

    林创上了酒楼二楼,来到临街这个房间,郝立刚和吴良策都在,另外还有三个人,两个是郝立刚的手下,另一个不认识。

    郝立刚的手下站在窗前密切监视着巷口,郝立刚、吴良策和陌生人坐在餐桌旁。

    “胡警长吧?”林创冲郝立刚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转头问那个陌生男子。

    “是,长官,我是胡成。”陌生男子赶紧站起来,给林创敬了个礼。

    胡成身着便服,看上去三十五六,看上去很精干。而且未语先笑,一看就是个世故的人。

    林创知道,这种人都是老油子,在基层摸爬滚打,早就练出来了。

    “自我介绍一下吧。”林创摆摆手,算是回了礼。

    “长官,我今年三十三岁,是本地人,当了十年警察,都是管抄纸巷、延龄巷这一片,没动过窝,二年前当的警长。长官,你放心,这里的所有人我都熟悉,酒楼掌柜,包括那几家住户,家世清白,都是老实人,不会坏事的。”胡成答道。

    “问一答十,而且明显知道我的目的,这家伙看着挺机灵的。”林创点点头,心中暗道。

    “当了二年警长,升迁空间很大啊。”林创道。

    胡成闻言大喜。

    林创的身份他早就知道了,是督察处情报组的组长。

    这样的人物,他们分局长都得敬着。若是他能给自己说几句好话,调个油水丰厚的差事,简直太容易了。

    “全靠长官栽培!长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跑个腿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胡成激动地说道。

    林创玩官场上这套把戏玩得很熟,一句不瓷实的话就让胡成激动了。

    郝立刚暗中挑了一下大拇指,心道:“行,小宅长本事了。”

    “良策,那边情况怎么样?”林创坐下来,问道。

    “安排了三个人。就是有一点不好,就是没有很好的拍照位置,总不能从门缝里拍吧?所以,我出了个主意,让他们在墙上弄了个窟窿……。”

    “不行。那头拍照方向是北向南,镜头容易反光。”没等吴良策说完,林创就打断了他。

    “那……。”吴良策一听,确实如此,在墙上挖窟窿,确实不大保险。

    “院子里有没有树?”

    “没有。要不在房顶上弄个掩体之类的?”

    “不行,突然多出个掩体,很容易被人注意。若袁佐才的上线正好住在延龄巷,立即就暴露了。”

    “那怎么办?”

第二十章 抢功劳的来了

    “那就不要拍照了,这个监视点是袁佐才出入的主要路口,有这一个点足够了。”林创毫不犹豫地说道。

    郝立刚点点头。

    做特工一个重要的原则就是:宁可不成功,也决不能暴露。

    “好,我去通知他们。”吴良策说完,下楼去了。

    林创走到窗前看了一眼,发现从巷口出入的人很少,偶尔有出入者,不是早起散步的,就是买早点的。

    时间还早,林创坐下来,跟郝立刚说话。

    “林创,你昨天可有点过啊,故意的吧?她可是气得不轻。”郝立刚悄声道。

    林创笑笑没有说话。

    “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郝立刚见林创沉默,叹了口气。

    “师兄,你就别婆婆妈妈的了。”

    “行,以后我可不管你们的事了,爱啥样啥样吧。”

    两人再也无话。

    过了不大会儿,吴良策回来了,把另外一架照相机也带了回来。

    到了七点多,巷口人流越来越多。

    林创道:“开始干活吧。”

    郝立刚的两名手下开始对着巷口出入的人流拍照。

    七点半,袁佐才从巷口出来。

    林创注意到,这家伙非常机警,边走边注意观察,还故意蹲下系了系鞋带,借此观察后面有无跟踪。

    “看来,把街面上的人撤掉,非常必要。这家伙天天在这里走过,若是看到有陌生面孔,一定会引起他的注意。”郝立刚小声说道。

    林创没有回话,他在观察袁佐才身前身后的情况,尤其看他后面有无可疑之人。

    可惜,在他身前身后陆陆续续走出巷口的,看装扮不是上学的学生,就是上班的公务人员,男男女女都有,都是行色匆匆,看上去并无可疑之处。

    “胡警长,看到陌生面孔了吗?”林创问胡成。

    “长官,这些学生都是住在这个巷子里的,另外上班的那些,大部分都认识,有几个看着面生,也可能隔得远没看清。”胡成小心地答道。

    他怕自己说错了,影响林长官的判断。

    林创又观察了十分钟,看人流稀疏下来,问拍照的两人:“都照下来了吗?”

    “都照下来了。”

    “师兄,你看,是不是现在就去冲洗,好让胡成仔细辨认?”林创问郝立刚。

    “你看着安排就行,我说了,我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听你指挥。”郝立刚摆摆手,表示让林创放手指挥。

    林创明白,自己送功劳给师兄,师兄自是不会抢自己的风头。

    反正都是好兄弟,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师兄,良策,我认为咱们要找的人,一定会关注袁佐才的第一次露面,也就是说,他一定在刚才这些人当中。所以,必须尽快确定目标。”林创道。

    “有道理,如果第一次没有发现可疑情况,他就有可能再次出现,以确定袁佐才是安全的。如果第一次就发现有人跟踪,不管袁佐才发不发出信号,他很有可能立即断了与袁佐才的联系。”吴良策道。

    “好,开我的车,抓紧回处里冲洗。”郝立刚很痛快,吩咐自己的手下道。

    一名手下答应一声,拿着两架相机下楼了。

    特务处的工作效率很高,不到一个半小时,那名特工回来了,同时带回来几十张照片。

    照片还有些湿粘,但每张拍得都很清晰。

    林创赶紧让胡成辨认。

    胡成上前辨认一番,取出三张照片,道:“林长官,这三个人有些可疑。”

    林创一看,第一张照片是一个中年人,着长衫,戴着眼镜,很斯文的样子。

    “长官,这人叫文习之,是金陵中学的国文教员,住在延龄巷。”胡成道。

    林创赶紧去看地图。

    金陵中学在中山西路,出了抄纸巷往西北方向走。

    大方向对,但为什么他不从延龄巷直接去学校,而要绕道抄纸巷呢?确实有疑点。

    第二张照片是一个头戴礼帽,身着西装的中年男人,帽檐压得很低。

    第三张照片是一个一身短衣打扮的青年,看样子,跟店户伙计差不多。

    “林长官,这两个人不是住在抄纸巷和延龄巷的人。”

    “你肯定?”

    “长官,我在这个辖区当警察已经十年了,别说哪家添个娃、娶个亲这样的大事了,就是谁家来个亲戚,都瞒不住我。所以,我敢给您打保票。”

    “文习之家里什么情况?”林创问。

    “三口人,他老婆,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女儿。”胡成答道。

    “房子他的,还是租的?”

    “他的祖宅。”

    “有家有小,不大像特务。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既然他出现在这里,就一定要搞清楚原因。师兄,良策,我怀疑真正的日特,就在这三个人当中,而且,他一定还会来。所以,文习之已经确定身份,良策,你和胡成负责去调查他的情况。另外两个人只要再次出现在抄纸巷,那就基本可以确定身份了。所以,咱们先守株待兔,如果他不再来,咱们再根据照片找人。”

    “好,就这么办。”郝立刚表示同意。

    “老胡,走。”吴良策叫上胡成走了。

    十一点多,楼上来了一个人。

    一见此人,郝立刚和林创连忙站起来迎接。

    “队长,你亲自来了?”郝立刚打着招呼。

    来人叫陈怀君,是特务处情报二组二队队长,郝立刚的顶头上司,与林创也是认识的。

    “嗯,我来看看。”陈怀君摆摆手,大喇喇地坐下。

    林创一见陈怀君出现,暗叫不好:“抢功劳的来了。”

    “这么大的事我不亲自来,实在是不放心啊。郝副队长,说说你们的布置。”陈怀君一副长官口气,对郝立刚道。

    “好。”郝立刚把情况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不行,你们这种布置漏洞很大。首先,你们不对袁佐才跟踪,他要跑了怎么办?其次,你们怎么就敢确定他的上线不跟他在别的地方接头?比如在上班的途中?太大意了,还是没有经验啊。”陈怀君等郝立刚汇报完,当即否决了他们的安排。

    “奶奶的,来抢功劳还抢得这么理直气壮,真不要脸。看来,老子有必要坑你一把……。”林创暗骂一声。

第二十一章 不明势力

    “队长,赃款还没有转移走,袁佐才不会跑。因为他曾经被警察逮捕过,所以,他和他的上线也一定会先确定是否安全,然后才会进行赃款交接。如果我们贸然跟踪监视,被他们任何一方发现,就会前功尽弃。”郝立刚忍着气解释道。

    他可不想让林创的心血白费。

    “你们的一切布置,都是建立在赃款还没有被转移走这一点上。我问你,你怎么知道赃款还没有转移走?如果在他被捕前就已经转移走了,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陈怀君质疑道。

    “陈队长,案发后,警察局立即进行了各交通要道的封锁,袁佐才根本没有时间转移。释放之后,他一直在我们的视线当中,没有发现转移赃款的举动。二十万法币可不是小件,不是那么好转移的。”林创辩道。

    一听林创这话,郝立刚暗道不好,他可知道,陈怀君不是好相与的,很自信,很要面子,容不得别人违逆。

    “我问你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说话?”果然,陈怀君立即喝叱林创道。

    郝立刚“霍”地站起来,顶撞道:“队长,线索是林创发现的,前期工作都是他在做,人家完全可以独立完成,把这么一件大案子报给咱们,已经够可以的了。你怎么这么说话?他怎么就没有资格发意见了?”

    特务处的规矩森严,下级对上级的命令是绝对服从的。郝立刚平时对陈怀君是非常尊重的,脾气也好,没想到为了林创竟敢呛声。

    陈怀君被顶得一愣一愣的,顿时把脸子撂了下来:“郝副队长,你这是在跟我说话么?”

    林创见郝立刚脸色涨红,还要跟陈怀君理论,心中感动,连忙拉了一把。

    “陈队长,您说的是,我和郝副队长毕竟经验不足,一切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嗯……。”陈怀君听了林创两句好话,慢慢气平下来。

    他也知道,自己吃相太难看。

    不过,要蹭功劳,那就不要顾忌脸皮。

    “郝副队长,你不用着急,我也是好心,都是为了党国嘛。林组长也是特务处编外情报员,我说他两句,也是为他好。”陈怀君借着林创递过来的梯子,顺势下房。

    陈怀君的表演,在林创看来,就是小儿科。

    对付这样的人,比对付老谋深算的人容易多了。

    “陈队长,我师兄刚想回处里给您汇报的,这不您就来了。正好,您就下令吧,我和师兄听你的。”林创用手拱了拱郝立刚的背,笑着说道。

    “真的?”陈怀君没想到林创这么大方,不由得欣喜起来,问郝立刚道。

    “自然是真的。”郝立刚得到林创的暗示,知道林创是为了自己好。见陈怀君问他,只得闷闷地说道。

    “那好,难得你们兄弟一片赤诚报国之心。等案子破了,功劳全是你们的,我一点都不沾。”陈怀君故作大方地说道。

    “多谢队长,功劳是大家的,队长亲自指挥,就算队长高风亮节,处里也不会抹杀队长的功劳的。”林创笑道。

    这番话看似高抬,其实是揭破了陈怀君的心思。

    陈怀君大概没听出来,非常受用地说道:“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这样,立即加派人手,对袁佐才和可疑人员进行监视,以确保万无一失。情报科都是精干特工,跟踪监视个人不会有任何闪失的。”陈怀君很自信地说道。

    林创一听,陈怀君全盘否定了自己的安排,心中暗骂:“你特么的知道什么呀?没有把握老子会那么安排吗?赃款藏在何处,袁佐才跟上线如何传递消息,暗号是什么,老子都知道,你知道吗?头没进来,脚没进来,就想横插一脚,要是不让你栽在这个案子上,你还以为我们兄弟好欺负呢。”

    心中暗暗打着主意,嘴上却是答应地非常爽快:“是!”

    郝立刚不知道林创打的什么主意,狐疑地看了林创一眼,林创却是面无表情。

    “唉,官大一级压死人,不听陈怀君的怕是不行了。只是,委屈小宅了。”郝立刚暗暗叹了口气。

    见陈怀君看自己,郝立刚有些不大情愿地说道:“我听队长的。”

    “好,就这么办。”

    陈怀君见三言两语就把指挥权抢了过来,心中满意,也就不再计较郝立刚的态度了。

    ……

    中午时分,袁佐才又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

    他一路朝巷口走来,慢慢悠悠,一副很悠闲的样子,眼睛不时观察着身边经过的每一个人。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那个戴礼帽的中年人和那个短衣打扮的人相继出现。

    “为什么这两个人同时出现?莫非这两个人不是一伙的?难道袁佐才被两股势力同时给盯上了?若其中一人是他的上线,那另一方是谁呢?”林创心道。

    “队长,后面那两个人早上就出现过,看来,他们是一直都在跟踪袁佐才。”郝立刚心中有情绪,但事关日谍大案,还是暂时把对陈怀君的不满放到一边。

    “我在这里坐镇,郝副队长,你去跟踪中年人,林组长,你去跟踪那个青年。”陈怀君令道。

    “是!”

    郝立刚与林创答应一声,下楼去了。

    看着两人下楼,陈怀君心中冷笑:“郝立刚,你不是牛气吗?我把你当大头兵用,你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乖乖地给我干活去?”

    ……

    林创远远地跟在短衣青年后面,相距一百米开外。

    这个距离既可以保证他不脱离自己的视线,也可以保证不引起被跟踪目标警觉。

    青年跟着袁佐才进了抄纸巷,见袁佐才进了家,脚步不停穿巷而出。

    出了巷口,一路向东,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中山东路一个店铺跟前。

    青年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可疑之人,闪身进店。

    林创等了好一会儿,没见这个青年再次出现,判断这个店铺就是他的窝点。

    远远地看去,这个店铺的招牌上写着“永辉货栈”字样。

    林创想了想,决定进店铺观察一番。

    ……

第二十二章 冒险试探

    对于同时跟踪袁佐才的这个短衣青年和戴礼帽的中年,林创认为,其中定有一方是日本人,而另一方极有可能是地下党。

    明摆着嘛,在当前的中国,除了民国政府之外,也就是日本特务和地下党在暗中活动,再没有其它势力了。

    而两方的目的,都是那笔巨款。

    对于地下党能获知袁佐才那里有骗来的二十万法币这件事,林创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因为他知道,地下党在隐蔽战线的实力非常厉害,活动能力非常强,经验非常丰富。

    这得益于他们在长期而残酷的斗争中,一直处于的弱势地位。正是这种弱势地位,逼使他们不得不不断摸索,不断壮大。

    正如后世一张弹痕累累的飞机图片的配文一样:不经历枪林弹雨,哪来皮糙肉厚?

    那么,这个短衣青年究竟是何种身份呢?

    在林创看来,无外乎三种可能。

    一种是既不是地下党也不是日本人,他出现在袁佐才身后,纯属巧合。

    第二种是日本人;

    第三种可能是地下党。

    对于第一种可能性,林创认为基本可以排除。

    搞情报工作的,不相信巧合。任何看似巧合的,大概率都是必然。

    那么他是不是地下党呢?

    要想证明这一点,其实很容易。林创有两种方法可以证明。

    第一种,最简单,就是找个理由把他抓起来,揍上一顿,折磨他到精神极度疲惫时,使出绝招——精神致幻术,让他自己说出来。

    第二种也简单,可以用日本人的接头暗号试一试。如果他们没有任何反应,那大概率就是地下党,如果稍一愣神,那就表明,他们是日本人。

    两种法子都极为简单,所不同的是,同样面临许多危险。

    比如第一种,如果青年是地下党,那得知其真实身份之后怎么办?放了的话,如何放才能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尤其现在陈怀君横插一脚,要瞒过他很不容易。

    再比如第二种,如果青年是地下党那是最好,自己只须提醒一下他们,不要再露面了,就能把他们的危险消弭于无形之中。而如果他们是日本人呢?岂不是露了马脚?

    当然,林创可以不必急于去求证他们的身份,但如果他们真是自己苦苦寻觅的组织,对于他们可就太危险了。

    因为陈怀君不会放过他们,抓不到日本人,抓几个共党也是不小的功劳。

    想不出别的好办法,林创决定还是先进去看一看,实在不行就冒冒险,也不能眼看着组织遭殃。

    他走到一个角落,把手枪的保险打开,插进腰里,然后施施然进了“永辉货栈”。

    货栈里只有两人,一个身着长袍的中年人,带着眼镜,正在柜台上边打算盘,边记账。而林创跟踪的青年,正在整理货品。

    林创一打眼,就看出这个货栈的毛病来了。

    所谓货栈,其实就是商品集散地,多集中于水陆码头。货栈的经营方式是,把大宗货物从货船上或者货车上买下来,先存起来,然后再卖给城里的零售商。这种经营方式类似于后世的批发商。所以,货栈的货物一般品种比较繁杂,数量很多。

    除此之外,货栈还具有存储和提供食宿功能,店后一定会有仓库和客房。

    而这家货栈,所处的位置就不对。虽然离中山门不远,也算是交通便利之处,但毕竟离码头太远,不大符合货栈的基本要求。

    不过,如果当作二级批发商,这个位置还是可以解释得通的。

    更让人怀疑的是,货栈的物品比较单一,就有煤炉、柴油炉和煤油灯这三种,数量看上去也不是很多,还没有顾客,用门可罗雀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林创进了店,掌柜的和青年各自在忙,都没有看到他,于是只好先打招呼。

    “掌柜的,忙着呢?”

    “哟,先生,欢迎光临本店。”掌柜的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人进了店,连忙从柜台出来迎接。

    “先生,您想买点什么?是要批货还是零买?”

    “想批点煤炉。现在就这些存货吗?”林创随口胡说。

    他的目的是想看一看店后的仓房和客房。

    “唉,不瞒先生说,本店本钱周转困难,存货只有这么多,先生若想大量买,本店暂时没有这个能力。”掌柜的叹口气回道。

    这句话一下子把林创想要去后面看看的想法给打消了。

    “掌柜的,你怎么把货栈建在这个位置?这儿离码头太远了点吧?”林创问。

    “唉,先生有所不知,小店本小,南京城的场面打不开,所以,只能从别人手里拿货,主要卖给下边县里和乡下。”掌柜的答道。

    林创点点头,这个解释倒是合情合理。

    林创注意到,在他和掌柜的对话时,那个伙计打扮的青年,时不时地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林创不由起疑:“难道刚才他看到我了?不可能啊,隔那么远,又没见他回头,不可能发现我的。那是什么原因呢?不管什么原因,这个货栈肯定有问题。给人的感觉不像以正经卖货为主,倒好像专门为存储和接待客人而建的中转站一样。”

    一念至此,林创基本确实,这不是日本人开的。

    因为日本人专门刺探情报,弄个仓库和客房不是多此一举么?

    那么,他们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了。

    想到这里,林创决定冒一下险,再试探试探。

    “那好,我先买两只煤炉,两个煤油灯,多少钱?”

    “一共十块钱。”

    “你们送货吧?我一个人出来,可不好拿。”

    “当然,不过,如果先生住得远,还请赏几个脚力钱。”

    “我住在保太街双龙巷。”

    “哟,那可不近。”掌柜的一听这个地址,目光闪了闪。

    “加一块钱脚力钱,怎么样?”

    “那就谢谢先生赏了。那先生贵姓?”

    “免贵姓陈,叫陈天一,你到了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林创把“陈天一”三个字咬得很清晰,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掌柜,同时手伸向腰间,悄悄握住了枪把……。

第二十三章 难以相信

    掌柜的神色不变,边把地址和“陈天一”的名字写在纸上,边说:“噢,双龙巷陈天一先生,知道了。陈先生,请放心,一会儿就送到。”

    见此光景,林创松了口气:“判断正确!”

    保太街双龙巷是警察局所在地,林创故意说出这个地址,目的也是看看他们的反应。

    从刚才掌柜的反应看,他对自己的身份已经起疑。

    不过,林创不敢确定他们会因此放弃行动。

    况且,自己辛辛苦苦地寻找组织,如此好的机会,他不想放过。

    所以,林创决定跟掌柜的摊牌。

    “掌柜的,我还有件事想向你请教,能否找个可以说话的地方?”林创道。

    “哦?”

    一听林创此话,掌柜的眼神立即警觉起来。

    这个眼神,令林创有些纳罕:“难道他对我的身份起疑了?”

    “当然可以。陈先生,请到后面说话。”掌柜的暗暗给伙计使了个眼色,伸手请林创往后院走。

    来到一间屋子里,林创一看屋里的摆设,是办公与居住一体的那种,想来是掌柜的房间。

    “陈先生,不知有何吩咐?”掌柜的请林创坐下,自己也坐到了林创对面。

    “掌柜的贵姓?”

    “不敢,免贵姓于,于高远。”

    “于掌柜,你是不是地下党?”林创盯视着于高远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道。

    于高远闻言脸色大变,霍地站起:“陈先生,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

    “于掌柜,别急,你看我一人前来,并没有带随从,可见我是没有恶意的。实不相瞒,早上那小伙子出现在抄纸巷就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中午他又出现在那里,想不引起我的重视都不可能。所以,我是跟踪他跟到这里的。”林创尽量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说实话,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寻找组织。没有铺垫,单刀直入,是很难让人相信的。

    “姓林的狗特务,不许动!”随着一声大喝,房门被踹开,那个小伙子手持一把手枪冲进来,枪口指着林创。

    林创把手举起来,对于高远道:“我没有恶意,你们何必来这一套?”

    于高远瞪了那小伙子一眼,似乎在怪他太冒失。

    “陈先生,我们不知你身份,不得不小心行事。”于高远走上前,把林创腰里的枪下了,放到桌上,自已的手边。

    林创微觉奇怪:“小伙子怎么知道我姓林?怎么知道我是特务?于高远瞪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又称呼我姓陈?”

    “陈先生,实不相瞒,你说的对,我们是地下党。不知道陈先生是想告发呢还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呢?”

    林创被制,于高远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像猫捉老鼠一样,戏谑地看着林创问道。

    一听于高远自承身份,林创眼里露出欣喜的目光。

    “真的?太好了,我总算找到组织了。”林创高兴地站起来,伸出手想去跟于高远握手。

    “老实点,别动!”那小伙子喝了一声,命林创把手举起来。

    “于先生,我为鱼肉,你为刀俎,他拿枪指着我,我还敢反抗吗?我把手放下来吧,这样说话不方便。”林创诚恳地说道。

    于高远严肃地点点头,示意他可以把手放下来。

    “于先生,说实话,我一直在寻找党组织,想为党做点事。嗯,我明白,想要获得组织信任并不容易,但我有的是耐心,也有信心接受组织的考验。”林创再次诚恳地说道。

    于高远一直在观察林创的表情,从他听到自己承认是地下党时,他眼里闪过的喜悦,以及他说话时的诚恳态度,感觉并不似作伪。

    “你是党员吗?”于高远问道。

    “不是。”

    “那你说一直在寻找组织?”

    “是这样的。我叫林创,现在是NJ市警察局督察处情报组组长。我家是山东高唐的,世代务农,民国二十年考入浙江警察学校,毕业后来到南京就任此职。”林创先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

    于高远面无表情地听着,林创自叙身份来历,并没有引起他的一丝一毫的惊诧,好似对这些并无多大兴趣。

    “我入职以来,深感政府的腐败和无能,对未来产生了迷惘。尤其现在日本人虎视耽耽,政府各阶层不思为国为民,早做打算,反而忙着中饱私囊,大肆搜刮钱财,老百姓看不到任何希望。而我,也看不到国家民族的未来。但贵党的主张给了我启示,感觉只有贵党,才能给百姓带来好日子,给国家带来希望。所以我想加入贵党。”林创先说了自己对党的认识和思想根源,其实也就是告诉于高远自己思想变化的原因,迫切想加入党组织的原因。

    “林先生,你说的这些,我怎么才能相信呢?”于高远面无表情地问道。

    “嗯……。这位小伙子今天一直在跟踪袁佐才,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我就想,这两个人,一个肯定是日本人,另一个很有可能是地下党。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感觉小伙子的行事和打扮,不像日本人,所以,我就亲自来跟踪。到了店里以后,发现这个货栈不可能是日本人设立的据点,而且,我刚才说出陈天一的名字之后,你们并无反应,那就更加说明你们不是日本人了。”

    “林先生,你这种方式不是太冒险了吗?若我们真是日本特务怎么办?”

    “于先生,我知道这样太冒险。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因为,如果你们真是地下党,我如果不提醒,你们如果再去打袁佐才的主意,很可能就会被捕。我可以告诉你,在袁佐才家的周围,以及他上班的途中,特务处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小伙子如果再次出现,就一定会被捕。或者今天跟踪他的不是我,换作别人,你们就完全暴露了。不知道,我这样说法,你是不是可以接受?”

    于高远听了心中大惊:“原来,自己以为只派人跟着袁佐才,没想到竟然落入了敌人的监视之中。若他说的是事实,真是太危险了。”

    “林先生,你说的这些,根本无法求证,我不能相信你。”于高远沉默片刻,再次说道。

第二十四章 值得冒险

    于高远话刚说完,突见林创暴起。

    他身后的不伙子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枪就被夺走了,接着手指被林创右手攥住往后一拧,小伙子疼得弯下了腰。

    于高远大惊,赶紧把手伸向桌上的手枪。

    “别动!”

    于高远的手还没有摸到枪把,林创的枪就指向了他的脑袋。

    于高远回过身来,只见手枪在林创左手上转了一圈,“啪”地一声,弹夹落地。

    林创在警校别的本事没学好,只这手玩枪的本事,却是学校的佼佼者。

    于高远大惊:“林创的身手太恐怖了,一瞬间就把局面反转了。”

    林创放开小伙子,把枪往桌上一放:“于先生,这一手如何,能不能证明我所说的是事实?”

    于高远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脑瓜子蒙蒙的,林创问才反应过来,连忙点了点头。

    是啊,林创若有恶意,凭他的身手,二人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林创把自己的手枪拿过来插到腰里:“于先生,关于我的问题,我知道你要请示,也要对我进行考验。不要紧,我可以接受组织上的考验。不过,有两个善意的提醒:第一,这位小伙子露了面,还被照了相,不能再在南京呆了;第二,如果你想要那二十万法币,请在最晚明天中午之前联系我。我有法子让你们毫无风险地得到那笔巨款。再见!”

    说完,林创不等于高远回话,扬长而去。

    那小伙子赶紧要跟出去。

    “别去了,他要抓我们,早就抓了。”于高远颓然坐到椅子上,细细琢磨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越想他越害怕。

    事实上,于高远是地下党南京组织的负责人之一,代号“星河”,主要负责物资采购和转运,为皖南我军部队补充给养。

    最近部队急需药品,于高远已经找到了货源,但因为经费紧张,所以一直没有将药品采购到手。

    通过主要负责同志金山提供的消息,他知道了袁佐才从银行诈骗来的二十万法币的事情,也知道袁佐才被捕之后又被放了出来,甚至还知道督察处情报组长林创并没有放弃对这笔钱款的追踪。

    出于对警察的轻视,于高远决定打一打这笔钱的主意。

    所以才派那名小伙子打探打探情况。

    没想到,小伙子只出去半天,就被林创找上门来。

    若林创是敌人,那自己这个货栈就被破坏了,自己也决不会幸免。若敌人再顺着货栈的出货渠道查下去,组织辛辛苦苦建立的这条运输线就全完了,其中牵涉多少人的性命,给组织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想一想,真是令人后怕。

    “不行,我必须马上向金山同志汇报。”

    于高远打定主意,叫过那名小伙子,吩咐道:“你不能在南京呆了,马上撤离。另外,转告沈涛同志,所有运输线上的同志马上进入蜇伏状态,等我进一步的消息。还有,今天林创的事,一个字都不要说,组织纪律你是知道的。”

    “是,这件事我一定烂到肚子里。”小伙子坚定地答道。

    “好了,走吧。”

    ……

    小伙子走后,于高远关上店门,顺着中山东路往东走去。

    走了一段时间,连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没有发现异常,于高远放下心来,叫了一辆黄包车,吩咐道:“去西华巷。”

    ……

    金山本名叫杨屑,金山是他的代号,公开身份是地质调查所副所长,有名的地质学专家,他的家就安在西华巷,是一幢带院子的二层小洋楼。

    于高远来到杨宅前,见大门紧闭,伸出手扣响了门环。

    “谁呀?”

    “我,我找杨所长。”

    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轻人。

    “原来是于掌柜。”

    “肖秘书,杨所长在家吗?”

    “在家,快请进。”

    二人简单对答几句,肖秘书把于高远让进去。

    肖秘书叫肖风,名义上是杨霄的秘书兼司机,实际上是杨霄的卫士。

    “高远,你怎么来了?”一见于高远,杨霄不无责怪地问道。

    像他这样冒冒失失的直接见面,是不符合组织纪律的。

    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是一定怀疑的。你一个货栈老板,有什么理由跟一个地质专家来往呢?

    “金山同志,我有紧急情况汇报,实在是迫不得已。”于高远道。

    “什么情况这么急?”杨霄问道。

    “事情是这样的……。”于高远连忙把中午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汇报一遍。

    “竟有这事?”杨霄听完,惊道。

    “是啊,我也拿不定主意,所以赶快过来汇报。”

    “嗯,林创的情况我会通过内线进一步了解。现在,当务之急你必须撤离,停止运输线的一切活动。”杨霄当即做了决定。

    “金山同志,我有不同意见。从林创的行为来看,他的话我认为是可信的。他若是是敌,哪用得着这么做?还有,他说可以协助我们把那笔巨款弄到手,金山同志,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信他一次?要知道,那笔巨款对于我们是多么重要啊。”于高远道。

    “从道理上说,林创确实没有必要这么做。但是,我们万万不可低估了敌人狡猾,任何疏忽都有可能给组织造成极大破坏。”杨霄道。

    “金山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无非是怕林创使出的是条毒计,借取得党组织的信任,然后找出南京地下党组织网络。这个可能性有,但在我看来,不大,我觉得完全可以冒险一试。你看这样行不行,让我单独与林创接触,成功最好,既解决了组织经费问题,也为部队解决了药品紧缺的问题,而且,我们组织又增添了一个强大的力量。若不成功,损失的也不过是我一人而已。这个买卖,怎么算都划得来。”于高远争取道。

    “高远同志,你是我党优秀战士,更是负责人之一,我不能让你冒险。”杨霄坚决不同意于高远的方案。

    “金山同志,你忘了咱们入党的初衷了吗?我的生死安危是小事,党的事业才是大事。我相信自己的判断,也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请您给我这次机会吧。”于高远真诚地说道。

    杨霄望着于高远真诚的目光,心里犯了难。

    他当然相信于高远的党性,但更担心他的安危。

    思忖良久,道:“我原则上同意你的建议,不过,这么大的事,我不能擅自作主,我要请示一下上级……。”

第二十五章 无耻之尤

    从永辉货栈出来,林创的心情是愉悦的,脚步也显得十分轻快。

    他相信,组织一定会接纳他的。

    他已经有了一个计划,把袁佐才那里的二十万法币,就当作给组织的见面礼吧。

    对于经济状况十分困难的组织来说,二十万法币的诱惑并不小,于高远不会也不可能拒绝,即使冒险也一定会相信自己这一次。

    当然,后续的调查和考验应该还会有,组织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的。

    他并没有立即回监视点,因为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他必须把永辉货栈的信息抹去,不能让任何人注意。所以,他必须另外再找出一个人来,当作那名短衣青年的信息报给陈怀君。

    当然,这样一个人并不好找。

    这个人得满足三个条件:第一,这个人必须于今日来过抄纸巷;第二,这个人不能是抄纸巷和延龄巷的住户;第三,这个人的外形得与那位青年相仿,最低也是短衣打扮。

    最后一点最难,因为监视点那里有照片。

    “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照相呢。”林创想到不由心里叹息一声。

    林创悄悄来到天印巷北口,他不敢再往前走,因为前边就是抄纸巷。

    他想在这里观察一下,有无差不多打扮的人,从抄纸巷过来。

    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就在林创心生焦躁之时,忽见从抄纸巷那边直直走过来一人,个头打扮跟永辉货栈的伙计差不多。

    林创心中一喜,待那人从身边经过后,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一直走到西坊巷,走进一个院子,林创跟过去,看了一眼门牌,脚步不停往前走去。

    前面就是建业路,那里有一个警察分局。

    下午四点多,林创才回到监视点。

    吴良策、胡成、郝立刚都已经回来了。

    “陈队长,我跟的那人调查清楚了,住在西坊巷19号,叫陈阿根,在美华公司做工。他父母双全,有妻有子,是老住户。从西坊巷去美华公司上班,抄纸巷是必经之地。所以,陈阿根应该没有问题。”

    林创向陈怀君报告道。

    陈怀君一听林创报告的情况,明白陈阿根基本可以排除怀疑了。

    有家有业的老住户,不可能是日本特工,而且,还是美华公司的人,最好还是别惹。

    “哦,知道了。林组长,文习之的情况已经了解清楚了,他有个习惯,早餐爱吃豆涝,正好抄纸巷与延龄巷之间有一家豆涝摊,他每天早上都是在那里吃碗豆涝才去上班。”陈怀君道。

    “这么说文习之也排除了?”

    “虽然不能完全排除,但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疑点应该不大。还有一个情况,那个戴礼帽的中年人,郝副队长跟丢了。”

    “什么?”林创一惊一喜。

    惊的是,师兄的本事应该很可以了,竟然跟丢了人,可见那人反跟踪手段多么厉害了。

    喜的是,袁佐才的上线终于露面了,而且还被师兄惊了,自己的计划可以完美的实施了。

    当然,如果于高远在约定时间之前联系自己的话。

    “是,我一直远远地跟着,不知道我是不是露了破绽,这个人进了一个饭馆,我等了一会儿才进去。没想到,等我跟进去的时候,就不见了。饭馆有一个后门,掌柜的说,很多客人都知道那个后门。唉,怪我太大意了。”郝立刚有些沮丧地说道。

    “师兄,没必要自责。我看这是好事。”林创忙道。

    “把人跟丢了,还是好事?”陈怀君问道。

    “陈队长,第一,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身份可疑,弄不好就是我们要找的袁佐才的上线。第二,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我当初对袁佐才的判断是正确的。第三,跟丢了不怕,我们有他的照片在,难道还怕找不到他吗?”

    “你说的对。不过,我怀疑是不是郝副队长被他发现了?如果那样,他还会跟袁佐才联系吗?总之,郝副队长应该对今天的行动负责。”陈怀君道。

    他一口一个“副队长”,让林创、吴良策越来越烦,不过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听到他想推责给师兄,林创不干了:“陈队长,当初是你坚持要跟踪的,现在只不过把人跟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着急推卸责任,不大妥当吧?”

    “就是,陈队长,林创并不赞成对可疑人员跟踪,怕的就是打草惊蛇。你来了非要改变我们既定的策略,现在出了点状况,若说责任,我认为你的责任应该最大。”吴良策紧跟着向陈怀君开火。

    陈怀君被林创、吴良策顶撞两句,火一下子就起来了:“林创、吴良策,你俩狂什么狂?搞情报你俩还是个雏!”

    他对郝立刚的这两个师弟本就看不起,身份地位差着那么远,你们凭什么顶撞我?

    郝立刚见林创和吴良策根本不惧陈怀君,跟他顶了起来,对两个师弟对自己的维护非常感动。

    不过,他非常明白特务处的家规,是绝对不容许以下犯上的,虽然林创、吴良策只是编外情报员,但得罪陈怀君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行了,别说了,陈队长说的对,我跟丢了人,确实应该追责。”郝立刚赶紧息事宁人。

    郝立刚的认怂并没有让陈怀君压下火,他要借机把整个桃子全摘下来,让林创和吴良策一点毛都沾不到:“林创,吴良策,这个案子不用你们了,现在你们把你们的人全部撤走!”

    “陈队长,你这有点不好吧?线索是林创和吴良策发现的,就算顶撞你两句,你也不能一脚把他们踢开吧?”

    郝立刚一听陈怀君如此无耻,登时就急了。

    “郝副队长,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陈怀君手指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话语中含有浓浓的威胁。

    “行,陈队长,你若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干了,我要向丁组长汇报!”郝立刚实在是不能忍了,拍案而起。

    “请便,爱跟谁汇报跟谁汇报!”陈怀君无所谓地说道。

第二十六章 授计取款

    郝立刚气冲冲地带着他的人回特务处告状去了。

    林创和吴良策把张强、高阳和赵军江打发回警察局,二人买了一只活公鸡,回了住处。

    吴良策到厨房先烧上水,等水烧开,拿出菜刀,在鸡脖子上一割,扔到地上。

    公鸡咕咕叫着,扑腾了两下,倒在地上。

    林创用一个大盆把热水端出来,吴良策把公鸡提起来,摁进盆里。

    一边择鸡毛,一边问道:“小宅,你打的什么坏主意?”

    “我哪里打坏主意了?”

    到了这个环节,林创基本就帮不上什么忙了,只能蹲在一边,看吴良策干活。

    “别骗我,你是故意激怒陈怀君的。袁佐才的事,只有咱俩知道,我猜你一定想利用这个事,给陈怀君挖个坑,是不是?”

    “真没有。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不要脸的样子。师兄太仁慈了,对待这样的上司,就不该惯着。师兄是李处长的同乡,而陈怀君是石副处长的嫡系,二人本来就不好,正好,师兄可以利用陈怀君这种不要脸的行为告上一状,省得陈怀君老是欺负人。”

    “就这?没别的目的?”

    “当然就这,哪有别的目的。”

    “好吧,我且信你一回。”

    林创暂时不打算把地下党的事跟吴良策说。

    如果自己加入了组织,就算将来吴良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也决不会出卖自己。

    二人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交情,这一点自信林创还是有的。

    只不过,林创觉得时机还不成熟,而且自己若是加入党组织,不但要提防日本人,还要提防特务处,危险就增加了一倍。

    他不想让吴良策冒险。

    更何况,他想过段时间,想个办法把吴良策支回老家,躲开“南京大屠杀”,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吴良策确实有当厨子的潜质,择鸡毛、开膛清理内脏,三下五除二就弄利索了。

    一个小时不到,香喷喷的一盆鲁味炖鸡就做成了。

    二人边喝酒吃鸡,边说话。

    “胖子,真想家啊,你想不想家?”

    “废话!哪能不想呢?好几年都没回家了,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要不,过两个月你请个假回家看看去吧。”

    “我是想回去,你不想回去?要回去,也是咱俩一块回去。”

    “处座不会让咱俩一块请假回家的。”

    “你别坑我了。我要是自己回家,大爷大娘、小妆,还不把我给吃了啊。”

    “你想多了吧?”

    “什么想多了?我把你拐带跑的,他们都恨我,我还不知道?”

    “咱现在的情况家里已经知道了,来信都挺高兴的,哪会恨你?”

    “算了吧,当了警察家里荣耀是不假。不过,老人都希望儿子陪在自己身边,你就算做再大的官,老人见不到你也不会高兴。你想啊,我回去你不回去,大爷、大娘不更失落吗?”

    “嗯,也是。等等吧,看情况再定。”林创觉得吴良策说的也有道理。

    两个人喝了一瓶酒,吃了一盆鸡,分头回房睡觉。

    ……

    第二天一早,林创和吴良策吃了早饭刚出门,远远看到一个身影,正是于高远。

    回头道:“胖子,你先上班去,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

    吴良策不疑有他,开上自己的车去了。

    林创望了于高远一眼,回身打开锁进了家。

    不一会儿,于高远推门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于掌柜,请坐。”林创把他迎进去,请他坐下。

    “怎么样?我的事组织上考虑了吗?”林创等于高远坐下,急急问道。

    “林组长,你也太急了。组织上对你的情况还要进行调查。由于你的身份非常特殊,所以不得不小心行事,还请你谅解。”于高远道。

    “这一点我清楚,也能理解,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审查。于掌柜,我想为组织做事的心情非常迫切,加入组织的意愿非常强烈。这一点,还请你向上级汇报清楚。”林创道。

    “好,我一定向上级汇报。”于高远道。

    “于掌柜,你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那二十万法币?”

    “是。林组长,那二十万法币对我们很重要。可是,特务处现在盯上了袁佐才,难度很大。昨天你说可以帮我弄到这笔钱,不知有何妙计?”

    “我想到一个法子,你这样……。”

    林创细细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于高远听完眼前一亮:“林组长,这个法子完全可行,那我就依计而行。我还需要做一些必要的准备,那就告辞了。”

    “好,不送。”

    “林组长,这件事之后,相信组织上对你的调查就会加快,在没有结论之前,我不会再来跟你联系。不过,永辉货栈还在,有急事可以到那里去找我。”

    “好,再见。”

    ……

    郝立刚去找组长闻雪凇,陈怀君并不以为意。

    闻雪凇虽然跟自己不大对付,但有“不准违逆上官”的规矩在,他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了,只要把案子破了,就是大功一件。立了功才能往上爬,这是非常实际的好处。

    当你到达一个较高的位置时,别人只会羡慕你的风光,没人管你脸厚不厚,心黑不黑——这就是陈怀君的生存哲学。

    “查!把这个人的照片多冲洗一些,队里弟兄们人手一张,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人找出来。”陈怀君对手下队员胥宝坤道。

    “队长,是明查还是暗查?”胥宝坤问。

    “暗查。尽量不要弄出大动静。就从他消失的那个酒馆查起。”

    “那,袁佐才这里怎么办?”

    “嗯,其他暗子都撤掉,就留这个酒楼的监视点,另外,街上不要留人。”

    “还拍不拍照?”

    “拍。”

    “是!”

    胥宝坤明白了,除了密查那个可疑人之外,其他安排基本是沿用林创的做法。

    看来,他内心并不否认林创的做法是正确的。

    所异之处就在于,林创的侦查重点放在了袁佐才这里,而陈怀君则把重点放在了可疑中年人那里。

    陈怀君有些急功近利。

    当然,他根本没有想到,林创其实已经掌握了袁佐才的秘密。

第二十七章 另谋他途

    小林正泰,二十六岁,是上海影佐机关秘派到南京的一支日本特务小组组长,化名高旭泰,公开身份是逸仙桥小学的算术教员。

    他这个小组的主要任务是策反南京卫戍部队将领,搜集军事情报。

    半个月前,代号叫“茜空”的特工报告,说策反了江阴要塞一名作战参谋易名杰。易名杰告诉“茜空”,只要给他二十万法币,他可以从别人那里搞到一份江阴要塞驻防图,并可以提供南京卫戍部队的所有番号、武器装备等。

    这个消息令小林正泰大喜过望,当即把消息电告上海并请提供二十万法币经费,影佐机关长影佐仁雄当即拍板,命一名特工携带二十万法币来南京。

    因为二十万法币不是小数目,一个携带目标太大。所以,这名特工没有坐火车,而是选择了开车前来。

    结果,在路上遇到了36师设卡盘查。

    日本特工无法逃脱,只好谎称自己是一名商人,携带大量法币是想从南京进一批棉布。

    士兵们在车后备厢发现了二十万法币,赶紧报给了师参谋长向矩贤,向矩贤一听来人身份,立即起了贪墨之心。编造个理由,把钱给扣下了。

    这名特工不干,大吵大闹,吵着要告上军事法庭,结果被当兵的揍了个半死,撵回了上海。

    影佐仁雄得到消息后,一时之间无法再凑齐这笔巨款,二是考虑到沿途安全无法得到保障,遂电令小林正泰就地想办法筹措资金,确保得到那份紧要的军事情报。

    无奈,小林正泰这才启用了袁佐才这颗暗子,也才有了“二十万法币诈骗案”。

    这个案子弄得沸沸扬扬,小林正泰很快就知道了,当然,他第一时间就明白,这肯定是袁佐才的手笔。

    随即警察封锁了车站、码头、各主要交交通路口,严密盘查过往行人。

    小林正泰没敢第一时间去抄纸巷查看动静,想等风声过后再说。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案发后第二天,警察严密的盘查结束了,后来一打听,说是警察把诈骗犯给抓住了。

    小林正泰大惊,当即给学校请了假,到抄纸巷附近观察情况。

    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就算袁佐才最后招架不住,说出全部秘密,警察也不可能找到他的头上。

    因为,他知道袁佐才的全部,袁佐才却不知道他的一丝一毫。

    第二天袁佐才被放出来,小林正泰并不清楚是什么原因。

    是宗玉文出面保了,还是警察欲擒故纵?还是袁佐才已经叛变了?那二十万法币还在吗?这一切他都不敢确定。

    从道理上说,警察就算给袁佐才上刑,小林正泰也敢说,就凭袁佐才受过的训练,没有三十六个小时,警察根本不可能摧毁他的意志。

    所以,他更愿意相信是宗玉文出面了。

    不过,搞情报工作最忌冒险,任何危险的苗头都有可能最后酿成大祸。所以,他必须搞清原因,才能决定如何实施下一步计划。

    为了保险起见,选择了跟踪袁佐才。他相信,若是袁佐才还在警察监控之中,他一定可以发现端倪。

    小林正泰临出门的时候化了妆,把脸上和眼角处弄出些皱纹,长袍里穿了几层衣服,显得肥了一圈,走路时再稍微驼一下背,就从一个青年变成了一个中年大叔。

    袁佐才被放出第二天一大早,小林正泰跟着他从家里一直到了工商部,没有发现有人跟踪,而且,他欣喜地发现,袁佐才自己也做了几个反跟踪动作。

    这说明,他没有叛变,他也在确定自己是否已经安全了。

    整个上午,他都在工商部附近观察,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甚至他还看到了袁佐才一脸笑意地跟同事打着招呼,可以看出他的心情不错。

    中午时,小林正泰跟踪袁佐才到家之后,丝毫不停,顺着抄纸巷往南走,拐到延龄巷的时候,他在死信箱所在的那个破败的院子前稍作停留,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他对袁佐才的安全又增加了一份信心。

    他的住所在吉祥街,出了延龄巷往东不远处就是。

    刚出延龄巷,拐弯的时候,小林正泰眼睛余光发现身后百米处有个人跟了上来。

    一瞥之间,他就把那个人的衣着和走路姿态记在了心里。

    走了一段路,他发现那人老是不紧不慢地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始终保持着百米的距离。

    他明白,这是被人盯上了。

    不过,他有办法甩掉这个尾巴,而且还不会留下隐患。

    一年以前,他刚来南京时,就发现了一个甩脱跟踪的好地方,就是太平街一个叫作“一江鲜”的鱼馆。这个鱼馆有一个后门,客人上茅房时,就会发现这个后门,而且,这个后门是不上锁的。

    发现这一点之后,小林正泰再也没有去这家鱼馆吃饭,为的就是将来作为脱身之用。

    小林正泰带着那条“尾巴”拐进太平街,正是吃饭的当口,“一江鲜”里客人正多,小林正泰进去,穿堂而过,迅速从后门出了“一江鲜。”

    回到家里,小林正泰撤去伪装,定了定心神暗暗分析道:“看来,袁佐才还是暴露了,警察不是没有监控,而是监控更加隐秘了。我就跟在袁佐才身后两次出现在抄纸巷,就被人盯上了。没有在工商部布控,说明警察只在抄纸巷秘密监视,也说明,他们没有在袁佐才的住处搜出那笔钱,更进一步说明他们关注重点是钱而不是袁佐才这个人。由此可以判断:一,袁佐才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二,袁佐才没有承认自己是诈骗犯;三,警察之所以跟踪我,很可能怀疑我是他的诈骗同伙;四,警察没有关键证据,只要那笔钱不作为赃物被取出,那袁佐才就是安全的。”

    “所以,近期我是绝对不能再去抄纸巷了,也不能采取别的方式与袁佐才联系了。至于那笔经费,还是电告影佐机关长,想一想其它途径吧。”

    ……

第二十八章 忘祖之人

    陈怀君的侦查工作陷入了僵局。

    胥宝坤带着小林正泰的照片去了“一江鲜鱼馆”,把老板和伙计都叫来一一辨认,却没有一个认识。

    胥宝坤到后院看了看,有个茅房,是方便客人用的,还有一个小门直通外面,老板介绍说,这个小门只有晚上上锁,平时是不锁的,主要是方便送鱼送菜的客商通行。

    出了小门,就是一条巷道,这条巷道四通八达,嫌疑人从此出来,就如同鱼入大海了。

    回去把情况一说,陈怀君道:“如此只能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这个人早就知道‘一江鲜’有这么一个后门,而他自发现这个后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一江鲜’露面,为的就是将来用上的时候,不会被‘一江鲜’的老板、伙计给认出来。这是个老手啊,不好对付。看来,林创的判断是对的,袁佐才确实来者不善。”

    “队长,如此说来,这个人很早之前就去过‘一江鲜’,因为时间太长,加上鱼馆本来人多眼杂,老板和伙计一定不会记得这他。”胥宝坤道。

    “是,肯定是这样。”

    “那有一个问题,他怎么知道这个后门现在是通的,没有上锁的?他早先来的时候没有关闭,不等于现在不关闭。如果恰好今天关闭了,他进了鱼馆岂不是无路可逃了吗?摆脱跟踪没有这样摆脱的。”

    “你的意思是说?”

    “我的意思是说,这个人今天一定知道小门是没关的。老板和伙计说不认识这个人,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人今天或者经常从鱼馆后那条巷道经过。也就是说,他一定住在鱼馆附近。”

    “对,有道理!这样,宝坤,鱼馆附近也就是吉祥街、文昌巷、太平街这块区域,住的人不多,立即拿照片在这个区域秘查,必要的时候,可以让警察局帮忙。”陈怀君听完胥宝坤的分析,眼前一亮,连忙按照他的思路布置起来。

    “队长,可不可以把警察调来,封锁这块区域?”

    “不行,在这块居住的人很多,最重要的是监察院和陆军司令部就在这里,弄得动静过大不好。再者,找不到他也没有关系,我相信,只要守住袁佐才,那个人一定还会再次出现,你要知道,赃款还没有被转移呢。”陈怀君拒绝了胥宝坤出的这个馊主意。

    “好,我马上带人去查。”

    胥宝坤说完,带人去了太平街。陈怀君仍然留在酒楼的监视点。

    ……

    袁佐才并不是日本人。

    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日本姑娘吉田加代。

    袁佐才家中有钱,美女自然见得就多,所以吉田加代的美貌并不是完全吸引他的地方,最吸引且让他陷入情网的是她热情奔放的性格。

    这种性格,在中国大多数女性当中并不多见,给人一种极具冲击力的新鲜感,让袁佐才欲罢不能,迅速陷入了热恋之中。

    袁佐才发誓要娶吉田加代为妻。没想到写信回家,却得到他父亲的强烈反对。

    他父亲给他回信说,江南从明朝洪武年间就不断遭受倭寇侵扰,他们袁家的远祖就是被倭寇所杀,而且,现在日本人侵略了东北,占了我大片国土,国仇家恨都决不允许他娶倭女为妻,否则就断绝他的经济供应。

    袁佐才是个倔强的情种,父亲的强烈反对并没有让他打消念头,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抗心理。

    在日本生活了一段时间,袁佐才已经对这个国家有了好感,所以他认为父亲的理由太过牵强,什么国仇家恨?时也势也,不能用老眼光看待新社会。所以,他不顾家里反对毅然在日本与吉田加代结为伉俪。

    得不到家庭认可的婚姻,注定是不会幸福的。

    他父亲在得知这个拧种的忤逆行为之后,不但断了他的经济供应,还写信来断绝了父子关系。

    这样一来,让他和加代的婚姻生活立即陷入绝境。

    他一方面要读书,一方面还要养家,哪哪都用钱,更何况加代在婚后不久就怀孕了,花销立即大了很多。

    袁佐才是公子哥出身,打小舞文弄墨,喜好个文事,过的是“衣来张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对于经济是一窍不通,自己并没有理财能力。

    所以,把家里给的钱花干净之后,经济方面的拮据,让他陷入了窘境。

    大手大脚惯了,没有钱怎么过日子?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就在袁佐才为生计发愁的时候,吉田加代又失踪了。爱妻加上未出生的后代根,这是袁佐才的心头肉啊,袁佐才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们啊。所以,把袁佐才给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说,他是日本特高课的人,知道加代的消息。只要他答应为日本人做事,不但加代可以安然回家,而且还会给他一大笔钱,解决他的生计问题。

    袁佐才一听来人这话,就明白了三点。

    第一,加代让特高课给绑架了,不是失踪;

    第二,日本特高课找上自己,肯定是想让他回国从事间谍工作;

    第三,他若不答应,那自己和加代怕是都得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

    生活的拮据、对加代的深爱、对未出生孩子的期待以及对于死亡的畏惧,让袁佐才根本无法拒绝来人提出的条件。

    所以,他没有考虑多久,就答应了来人。

    特高课的人让他签了一份保证书,之后加代就回家了,而且信守承诺给了一大笔钱。

    再之后,袁佐才秘密接受了特工基本技能训练,大学毕业后,离开加代和刚出生不久的儿子,回到中国。

    回到中国后,袁佐才谎称已经与加代离婚,希望得到父亲和家族的原谅。

    父母总是对自己的孩子狠不下心来。他父亲只当袁佐才这个迷路的孩子找到了回家的路,很快就原谅了他。

    不但如此,他父亲还托了好多关系,找了很多门路,投到宗玉文门下,由宗玉文安排他进了工商部。

    想办法弄到二十万法币,这是袁佐才接受的第一个任务。

    所幸到目前为止,虽然出了点状况,还算有惊无险。

    安然从警察局出来,他认定是宗玉文的功劳。而且,出来二天了,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现在,只需发出信号,把巨款转移出去,他的第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第二十九章 混水摸鱼

    袁佐才的上线不敢接头,特务处侦查重点转移到袁佐才上线,自己与师兄又不参与其中,而袁佐才并不自知——这正是林创给于高远定的“混水摸鱼”之计。

    虽然他不便于出头,但,并不意味着于高远不会。

    ……

    六日下午下班后,袁佐才走到巷子口的时候,佯装系鞋带,用一支早就藏好的炭笔,在墙上划了一个十字,黑色的字迹划在墙角,如果不注意,是很难发现的。

    袁佐才满意地起身,放心地回家了。

    他的这一举动,自然逃不过陈怀君的眼睛。

    袁佐才离开后,他立即下楼,来到墙角查看。

    当看到那个黑色十字之后,陈怀君确信,这一定是袁佐才发出的联络信号——他等的那条大鱼就要上勾了。

    “从现在开始,密切注意从巷口经过的人,尤其注意有没有特意往墙角看的人。另外,把胡成找来,袁佐才邻居家里还要进去我们的人,近距离监视,凡是与他接触的人,必须进行盘查。二十万法币不是一张两张,要想悄无声息地弄出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们都要给我瞪大眼睛看仔细喽。”回到酒楼,陈怀君立即做了相应部署。

    ……

    傍晚时分,原本安静的抄纸巷人流突然多了起来,大多数都是女学生,有的步行,有的坐着黄包车,还有的坐着汽车,来到巷口时下车,步行进入巷子。

    这个变化,让监视拍照的特务一下子应接不暇。

    “怎么回事?快去看看。”陈怀君见情况有变,急忙让胥宝坤下去打听。

    不一会儿,胥宝坤回来报告:“队长,是金陵女中的学生放假回家,所以人多、车多。”

    “金陵女中?不是寄宿学校吗?今天不是周末,也不是什么假期,为什么会放假?”陈怀君问道。

    “打听了,听说学生要罢课,明天还要上街游行。”

    “为什么要罢课游行?”

    “听说是为了呼吁联共抗日。”

    “联共抗日?‘双十二事变’之后,不是已经确定了联共抗日吗?学生们还闹什么?”

    “不知道。”胥宝坤答道。

    陈怀君想了一下,现在国共双方正在为军队编制问题进行谈判,难道学生们罢课游行是为了这个?

    若真是为了这个原因,那倒是可以理解。

    不过,这事是不是太巧了?会不会是日本人搞的事情,目的是为了搅混抄纸巷的水?

    想到这里,陈怀君自失一笑:“自己真是过度紧张了,这种事日本人不会搞,也搞不起来,要搞也是地下党那边的人。不过,抄纸巷的事,跟地下党可没有半点关系。”

    “不要把精力放到学生身上,对其他人密切监视。”陈怀君吩咐道。

    “是。”

    ……

    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学生,怀里抱着几本书,跟几名同学走过来,当走到抄纸巷巷口时,看到了那个不起眼的黑十字,眼光一闪,接着迅速移开视线,与同学们说笑着进入抄纸巷。

    ……

    “啪啪啪!”

    七日早晨,袁佐才家的大门被人敲响。

    在其邻居家监视的胥宝坤立即机警地支起耳朵,细听动静。

    “来了,谁呀?”就听袁佐才房门一响,袁佐才的声音传来。

    “我!先生,掏茅坑吗?”

    “茅坑?掏,正想找人掏呢。”

    接着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先生,掏茅坑给一块钱,您知道这事吧?”

    “知道知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掏走大粪去卖,反倒我们给钱。”

    “先生,你们城里人都是体面人,谁会干这种又脏有臭的活?茅坑满了,蝇蛆就多,臭味大,不卫生,蝇子多了也烦人。我们掏走晒干卖钱,你也得了清净,这不正是两下里便宜吗?”

    “别说了,让你说得都想干呕!记得茅坑里撒上石灰啊。”

    “好嘞。”

    胥宝坤听了二人对话,没有听出毛病。又觉得这个掏粪的在这个时候出现十分可疑,连忙回到屋里问主人:“掏粪的来得勤吗?”

    “来得勤,大概每周都有人上门问。”主人回道。

    “每家都问?”

    “不一定。常掏粪的都知道谁家该掏了,谁家还不到时候。只有该掏的,他们才去问。不过,他们一般掏完之后,会在巷口啊什么地方的停一停,等一会儿,看看会不会有人主动请他们去掏。”

    听了主人的介绍,胥宝坤心里有了数。虽然感觉这个掏粪的似乎没有问题,但还是不放心。

    他叫过另一名同伴,令他去酒楼汇报,自己则继续监视。

    过了一会儿,一股子浓臭味传过来,胥宝坤赶紧捂住口鼻,生怕干呕出来。

    “先生,掏完了,茅坑里也撒上了石灰。”

    “好吧,给你钱。”

    听到这里,胥宝坤赶紧跑到大门处,通过大门的门缝,能看到粪车的前部。

    约略能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农从袁佐才家出来,正把一个粪桶里的大粪倒进粪车上口,另将一只盛石灰的桶和长长的粪勺放到车上,然后拉起车往酒楼方向的巷口而去。

    “这人会不会就是接头的人?他不会把钱放到粪车里吧?两箱子钱呢,也只有用车可以运出去。不过,用粪车不大可能吧?往哪里放呢?车底下吗?”胥宝坤想。

    他是这样想,陈怀君也是这样想。

    得到特务的报告,他看到那个掏粪的把车停在巷口一个避人的地方,装作无事过去看了看,甚至还走到车前装作蹲下系鞋看了看车底下,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他放下心来,排除了这个粪车的嫌疑。

    “先生,掏茅坑吗?”掏粪的老农蹲在一旁抽烟锅,见陈怀君凑上前来,连忙问道。

    “掏什么茅坑?这么臭,快滚!”陈怀君捂住鼻子,不耐烦地说道。

    “好好好,我走,我走。唉,都嫌我们臭,我们不臭,你们家里就臭。”老农在鞋底磕了磕烟锅,站起来拉着车就走,边走边小声嘟囔着。

    “呸!浑身臭哄哄的讨人嫌。不过,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啊。看来,每个行业都有存在的理由啊。”陈怀君望着粪车远去,心里想道。

第三十章 撞破网眼从容去

    接下来一整天,袁佐才照常上下班,特务处的人再也没有发现有人与袁佐才近距离接触,更没有大件物品从他家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监视点的电话响了,陈怀君赶紧接起来。

    电话是二组组长闻雪凇打来的。

    “陈队长,发现什么线索了吗?”电话里闻雪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

    “报告组长,到现在还没有什么发现。”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人就是不会用。陈队长,把你的脑子拿出来用一用吧,等你发现线索,敌人早就不知去向了!”

    “组长……,怎么了,有什么消息吗?”

    陈怀君闻言大惊,他听出组长话语中充满了恼怒。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袁佐才从银行拿钱的箱子就在我办公室上,而且还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气!”闻雪凇吼道。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很尖很大,使得他不得不把听筒挪离自己的耳边,以免闻雪凇的声音震破自己的耳膜。

    “组长,我……。”陈怀君还要解释,却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陈怀君慌了,赶紧下楼,开上车,回到处里,来到闻雪凇的办公室门前。

    “报告!”

    “进来。”

    得到允许之后,陈怀君推门而入。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两只箱子。

    “解释解释吧,我的陈大队长。”闻雪凇端坐不动,冷着脸对陈怀君道。

    陈怀君走过去看了看,正是交通银行盛钱的专用箱,箱底还有“交通银行”四个小字,凑近闻了闻,果然还有些许臭气。

    “组长,这是哪里来的?”

    “哪里来的?中午有人在东岳庙外的草地上拣到这两只箱子,见箱子精美,这个人就算据为己有,打开箱子一看,还有一封信,这人读了信之后,立即息了贪念,把箱子上交警察所。这不,警察局杨局长刚刚派人送过来。”

    “信?什么信?”

    “请陈队长过目。”

    闻雪凇把手边一封牛皮信封往前推了推。

    陈怀君赶紧拿起来,抽出信纸,只见上面写了一首诗:“廿万巨款诱可餐,张网捕蝉好森然。撞破网眼从容去,山高水远不相见。”

    读罢这首充满调侃和蔑视意味的诗,陈怀君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他是又气又怒。

    “组长,这是对特务处的蔑视和挑衅!请允许卑职戴罪立功,卑职发誓,一定要将此人抓捕归案!”

    “怀君啊,仅仅是案子没破,这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胜败乃兵家常事嘛。可是,你竟然抢功抢到郝立刚头上去了,他是什么人难道你不清楚?本来你是他的顶头上司,插手案子也没什么,你怎么能把人家三个师兄弟全部一脚踢开?若不是我从中周旋,你以为郝立刚会就此罢休?”闻雪凇打了陈怀君一巴掌,这会儿该给个枣了。

    又揉又捏,这是御下之道。

    “是是是,全靠组长周全。”陈怀君果然感激涕零。

    “案子若是破了,分给郝立刚一些功劳,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让敌人‘撞破网眼从容去’!这下怎么办吧?”

    “组长,请你再给卑职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抓住这个间谍,把面子争回来。”

    “你打算怎么做?”

    “故意留信羞辱,这是违背常规之事。敌人虽然逞一时之快,但也留下了线索。信封、信纸,包括字迹,还有那辆粪车,都是可查的。实在不行,就把袁佐才抓起来,我就不信了,审讯室的刑具可不是摆设。”

    “你用用脑子好不好?还抓人?人家敢留信羞辱,就已经算到了这些。没有证据你敢抓袁佐才?宗部长那里处座如何交待?还有,若是这么简单,林创会把这个案子转到特务处?”

    “请组长提点迷津。”

    “现在看来,袁佐才的身份确然无疑了。且让他嚣张几天,我想,只要盯紧了他,早晚还会露出马脚的。不过,敌人近期不会再启用他了,只要派个人监视他就可以,重点还是寻找粪车,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当然,信封、字迹,还有前些天拍的那些照片,都可以查。”

    “是。”

    “怀君啊,现在你是骑虎难下了,这个案子我还是交给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破不了,我想就算我保你,怕是你也没有脸再在特务外呆下去了。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是,卑职明白。”

    “啥也别说了,破案才是关键,赶紧去吧。”闻雪凇挥了挥手。

    陈怀君看他脸色,那挥手的动作像赶苍蝇一样,心知自己这回想露脸,却没想到把屁股给露了出来。

    出了组长办公室,陈怀君怕碰到郝立刚,没在处里呆,直接去了抄纸巷。

    此时,他的心里像着了一团火,想到郝立刚、林创、吴良策,他感觉这三人一定在暗地里看他笑话,还不定怎么乐呢。

    再想到那首打油诗,让他分明看到了掏粪老农嘲弄的眼神。

    “等着吧,我一定抓住你,让你把那车大粪都吃进去!”陈怀君恨恨地想。

    ……

    几家欢乐几家愁。

    有人愁,就有人乐。

    最为高兴的,当然就是于高远。

    那天,林创把袁佐才如何发出交接信号、与上线的接头暗语以及可用掏粪车运钱的建议,尽数告诉了他。

    于高远没有细问林创如何得知这一消息,当即回去作了周密安排。

    金陵女中放假,自然是地下组织的安排,目的就是搅乱抄纸巷特务处监视点的注意力,而学生党员顾若兰则因此看到了那个黑十字。

    于高远又根据林创的建议,找到一辆掏粪车并进行了改造,把它的后半部用木板与前半部隔开,在后部又做了一个可以开启和关闭的小门,使用时可以按压一块木板,小门就可以开启。不用时,从外面看,与普通粪车一般无二。

    扮演掏粪工的,是江宁县农村的一名老地下。

    那天,这位老地下,叫开袁佐才的门之后,立即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并把纸举在自己身前。

    纸上写的是:“请问你是陈天一先生吗?”

    底下还有一行字:“隔墙有耳。”

    袁佐才会意,边说着话,边接过笔在纸上写道:“对不起,我不是陈天一,我表弟叫陈天一。”

    暗号对上之后,老地下把粪车车尾对准大门,一按边上的一块木板,露出一只小门。

    袁佐才当即明白,赶紧把两只箱子取出来,塞进粪车,关上小门。

    这两只箱子是一定要带出去的,否则日后也是麻烦。

    老地下当着袁佐才的面,把纸扯碎扔进粪车,然后驾起粪车从容离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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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涯无痕介绍:
林创作为烽火年代的一名警察,加入地下党,代号“紫薇”。他利用严密的逻辑思维,抓捕日谍、铲除汉奸、窃取机密、输送物资,在情报战线立功无数,却令敌人难寻踪迹。谍涯无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谍涯无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谍涯无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