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2章 沈宗明死,夜访山庄
“又对你父亲和你妹妹做过什么?”
沈婠眼神一暗,旋即嘲讽爬上嘴角:“那你倒是说说,我做过什么了?”
沈春航用一种“你已经无可救药”的眼神牢牢将人锁定,想从这张脸上看到哪怕一丝心虚、慌张、悔恨……
可惜,通通没有!
“你设计夺走总裁的位子,那是你的本事,无可厚非,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夺了他的权,还要他的命!沈春江是你亲爹,你怎么狠得下心?!”
“还有,”沈春航控制住翻涌的情绪,“火化前,我去看过阿嫣,全身能用的器官都被挖走,只剩一副空荡荡的骨架,外面包裹着一层泛青的肉皮。”
“问医生,回答永远是——不清楚,这台手术不归他们医院负责。”
“问器官下落,一句不知道推得一干二净。”
沈春航腮帮僵硬,咬牙切齿:“你敢说,这一切与你无关?”
沈婠上下打量他两眼,突然来了句:“我看着很像圣母吗?”
“什么?”
“还是我脸上写着‘好欺负’三个字?”
沈春航眉心骤紧。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没有谁天生好斗,可现实总不尽如人意,你的沉默被当成懦弱,隐忍被视为退缩。我始终相信,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可他们一个是你父亲,一个是你妹妹。”
沈婠反问:“难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姐姐?”
沈春航动了动唇,竟不知如何反驳。
父女、姐妹,关系都是相互的。
他们伤害沈婠,没有受到谴责;那么沈婠动手反杀,也不该被责怪。
这才公平。
“不能因为他们死了,我还活着,就被当成罪人,在你不清楚前因后果的时候,贸然出手实施报复,你不觉得自己太武断?”
“我不想听你巧舌如簧。”沈春航冷斥。
“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你觉得我过分,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两个死去的人又对我做过什么?”
男人眼神一紧。
沈婠表情不变,音色稍缓,从始至终她都是冷静而理智的,哪怕说到最委屈的地方,也听不见半点哽咽。
“我说这些不是祈求怜悯,也不需要怜悯。你怎么看我,无关痛痒,怎么报复,也无所畏惧,只不过看在你曾经送我一辆车又在起航学院那段时间诸多照顾的份上,提醒你一句。”
沈春航静静看着她。
沈婠:“不要听了几句挑唆就丧失应有的冷静和判断,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能够理性思考。”
男人挑眉。
“如果我猜得不错,杨岚应该找过你了吧?”
不动声色。
沈婠勾唇:“她竟然同意把沈谦的股份转到你名下,这倒让我有些意外了。”
毕竟,从上次见面杨岚的态度不难看出,她让沈谦继承明达的决心。
怎么会转手捧起沈春航?
难道就为了找个人跟她打擂台?
沈婠不信。
这中间一定出了什么变故,而且很大可能是出在沈谦身上!
“小叔,用你聪明的脑子,好好想想吧!”言罢,沈婠作势离开。
突然——
“老爷子没了。”男人语气沉痛。
沈婠脚下狠狠一顿。
“是不是你干的?!”
她转身,惊讶掩盖不住:“你说、谁没了?!”
沈春航研判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良久,才逐渐收敛其中的凌厉与苛刻:“你……真的不知道?”
沈宗明死了,遗体停放在他常居的避暑山庄。
是夜,月色凄迷。
无人的旷野之上,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
低调的黑色奔驰缓缓驶近,最终停在山脚,被月光笼上一片惨白。
“到了。”楚遇江低声开口。
后座小憩的沈婠倏然睁眼,“开上去。”
一幢豪华别墅坐落于半山,背后有山,前面有湖,周围是茂密的树木,门前有一条专供汽车通行的马路,由于独特的地理优势,冬暖夏凉,最适合度假。
沈婠下车站定,借着路灯环顾四周,“果然是个好地方,他还挺会享受。”
楚遇江垂手立于一旁,不说话。
沈婠走到大门前,拿出沈春航给她的钥匙,对准锁孔插进去,再轻轻一旋——
咔哒!
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明显。
门开了,沈婠迈步而入。
那副随意的样子,好像根本不知道里面躺了个死人。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楚遇江,也忍不住头皮发紧。
“血淋淋”和“阴森森”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见沈婠已经进去,他迅速跟上。
爷派他来,可不是当鹌鹑的。
室内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灯一开,明亮恍如白昼。
但下一秒,看清楚周围布置,楚遇江眼皮猛跳。
宽敞的客厅,俨然被布置成灵堂,正前方摆放灵位,灵位之后一个大大的“奠”字仿佛张开的魔爪,左右两边环绕花圈,中间摆放着一口冰棺。
楚遇江上前,准备掀开。
“不用了。”沈婠淡淡开口。
他不解,今天来不就是为了查证沈宗明真死还是假死?
不开棺,怎么确认?
“对方既然大大方方把钥匙交出来,灵堂花圈一应俱全,就说明不怕我们查。”
要么老爷子是真没了,要么诈死,但一定想好了万全之策。
无论如何,他们最终看到的,都是对方想让他们看见的。
那开棺验尸就彻底失去了意义。
“走吧。”
楚遇江一愣。
沈婠已经转身出了大门。
半山夜风呼啸,别墅大门打开又合拢。
上车之前,沈婠站在风口,往前就是护栏,而护栏之外,便是万丈深渊。
天边月如弯钩,漆黑的天幕没有星星,仿佛一张巨大的网,正向她张开。
楚遇江站在后面,只能看见女人纤细却笔直的后背,迎着风,长发飞扬乱舞,黑色仿佛填满她的周围,却无法将她融合覆盖。
“你看——”忽然,她指着前方。
楚遇江上前,顺势望去,入目一片漆黑,“什么?”
“再看。”
他定睛一看,只见月色下潺潺流动的液体,那是……
“河?!”
“不是河,是潭。”
他不明白,像这种依山傍水的郊外,有个水潭不是很平常?
沈婠:“我曾经看过一本有关堪舆的书,里面提到一种地形——后面有靠,两边有抱,前面有照,照中有泡。”
楚遇江:“?”
他不明白,便不说话,只静静地听。
沈婠:“绝佳风水地,埋人好去处。”
楚遇江心尖震颤,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脖颈。
“回吧。”沈婠拉开车门,坐进去。
楚遇江反应过来,连忙坐上驾驶位,在这之前,他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下,平静的潭面波动着粼粼暗光,仿佛巨兽张开血盆大口。
后面有靠,两边有抱,前面有照,照中有泡……
风水地……埋人处……
阴风刮过,只觉后颈泛凉。
沈婠去这一趟,好像并没有什么收获,相反还耽误了睡眠。
所以钥匙还给沈春航的时候,即便面前的咖啡已经喝掉一半,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你想什么时候办追悼会?”
沈婠动作一顿:“问我?”
“周围除了我跟你还有其他人吗?”男人面色微沉。
“小叔怕是问错了对象,作为害了沈家,又害了生父和亲妹的罪魁祸首,我不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拥有发言权。”
陈述的语气,没有半分辩解之意,平淡得像个局外人。
沈春航皱眉,“只是让你给个建议……”
“没必要。我跟沈家,跟明达,再无瓜葛。”
“沈婠,你……”
“没有其他事,我就不奉陪了。还要去一趟公司,把东西收拾了,麻溜地走人。”
沈春航:“……”
沈婠不是乱说,离开咖啡店,她直接驱车前往明达。
中途顺道接苗苗一起。
“接下来,我是不是可以申请放个长假?”苗苗脸上看不到半点即将失业的恐慌,反而跃跃欲试。
“请假做什么?度蜜月?”
苗苗表情一窘,“我想有一点必须说明,我还是条单身狗,so,度蜜月是不可能的,不过旅行倒是没问题。”
沈婠:“打算去哪儿?”
“海省吧,蓝天白云洗洗眼睛。”
“准备待多久?”
“一个星期。”
沈婠点头:“准了。”
苗苗瞬间笑开,“谢谢老板!”
两人一进明达,穿过前台大厅的时候,收获注目礼无数。
当然窃窃私语声也没断过。
那些人说了什么,或褒或贬,沈婠和苗苗都不感兴趣,要走人还怕被议论?
因此,一路走来两人无比坦然。
今天沈婠没穿西装,烈焰般的红裙包裹着线条完美的身材,贴身剪裁越发衬得小腰纤细,露在外面的一双小腿笔直纤长,犹如亭亭净植的荷茎,一双金色高跟凉鞋,气场十足。
长发披肩,走路带风,像高傲不可一世的女王。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往那儿一站,便令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
褪去了刻板严肃的西装,还以本来颜色,众人才发现他们的前总裁如此美艳不可方物。
苗苗也是一身便装,虽然不似沈婠气场强大,但她的存在同样不可忽视。
淡蓝色长裙,抹胸设计,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雪白的肌肤。
跟在沈婠旁边,像个忠心的追随者,绽放出自身独有的特色与魅力。
两人站定,电梯门缓缓合拢,同时也隔绝了外界打量的目光。
平稳上行,至顶层。
叮——
空无一人,除了……李复。
他今天也没穿西装,POLO衫,休闲裤,没戴眼镜,看上去年轻不少。
第793章 李复追随,沈谦现身
“沈总是不是忘了我?”他淡笑开口,透出一股斯文败类的气质。
沈婠出了电梯,站定,小山眉轻轻上挑:“怎么说?”
“您都走了,我还留下来做什么?辞呈昨天已经交给人力资源部,刚才批下来了。”
“你就这么肯定我会带你一起?”
“说实话,并没有。”
沈婠静静打量他。
李复苦笑:“事到如今,我还有留下来的必要吗?”
“只要你想,总有一席之地。”
“可我不想。”
“原因?”
“狗尚且认主,更何况人?”这话已然将姿态放得极低。
沈婠淡淡勾唇:“如果我记得没错,沈宗明才是你的主人。”
李复心下骤沉:“我以为在这件事上,我们早有默契。”
“是吗?”意味不明。
起初,李复是沈宗明派来监视她的。
之后沈如回归,李复当了叛徒,站到沈婠对立面。
随着沈如败落,李复又上演了一处谍中谍,暗中向沈婠投诚,这才重新回到她身边做事。
沈婠能够笃定苗苗的不离不弃,却想不通李复的倾力追随。
“如果你是因为忌惮沈宗明,想找靠山,那我可以很负责地告诉你,完全没必要。因为——”
李复眼神一紧。
沈婠轻描淡写:“他死了。虽然目前消息被封锁,但很快就会举行追悼会。人死如灯灭,你的旧主已经构不成的威胁,所以,你自由了,未来的路既宽敞,又平坦。”
李复却径直摇头,“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从背叛那一刻起,我就从未害怕会因此招致报复。因为,在迈出那一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的准备。”
“但这些还不足以说服我。”沈婠冷静得有点不近人情。
可李复对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意外,甚至还轻轻舒了口气,因为这才是她该有的表现。
如果沈婠一口答应,他反倒不安。
如今这样就很好,最起码一切正常,他还有争取的机会。
“如果我献出所有的忠诚呢?”
沈婠目露讥嘲:“你认为,一个背叛者的忠诚值多少钱?”
李复面上没有半点难堪,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正因为背负着枷锁,才会不惜代价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婠双眸微眯,状若沉思。
李复不闪不躲:“如果您不信,请交给时间来证明。”
深深看了他一眼,沈婠:“二十分钟,收拾好你的东西。”
说完,直接进了办公室。
李复愣在原地,在这之前他设想过无数种难堪的境地,甚至已经做好被羞辱拒绝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
“这不是容易,”苗苗仿佛看穿他在想什么,冷冷开口,“也并非草率。”
李复转眼,目露惊讶:“什么意思?”
“沈总不需要揣测你是忠,是奸,跟着她是真心追随,抑或另有图谋,因为,即便你不忠、大奸,也会在露出马脚之前,被她看穿,然后像垃圾一样清理掉。”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防备都是渣渣。
“诚如你所言,时间会证明一切,对她来说,不过是放一个无关痛痒的试验品在身边,如果试验结果不错,那就留下,不满意,那就退回——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沈婠根本不需要纠结,更不用苦恼。
李复的去留对她来说不过是挥手之间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
“不管怎么说,还是欢迎你,以后应酬挡酒的活儿……”苗苗意味深长。
李复相当会做人,笑眯眯接话:“自然是交给我。”
“很好。”
李复这个人,如果不生二心,前途不可限量。
沈婠说二十分钟,就真的只用了二十分钟,从总裁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打包好所有准备带走的东西。
不多,三两个本子,一个杯子,外加一件挡风的外套。
拢到一块儿单手就能带走。
同样干净利索的还有李复,严格来说,他连二十分钟都没用到。
相较而言,苗苗的东西就比较多了,不说其他,单是用来记录沈婠日程的笔记本就摞了二十厘米高。
李复上前替她搭把手。
苗苗也没客气,谁让他现在是自己人?
沈婠:“都收拾好了?”
李复:“好了。”
苗苗点头。
“那就走吧。”
沈婠当真没有半分留恋,这让一直默默关注她的李复暗自心惊,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应当。
潜龙又岂会困于一方小小鱼池之中?
三人乘电梯下到一楼大厅,金属门打开瞬间,关欣桐带着项目部所有成员站成一排,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
这些人,在沈婠还是项目部经理的时候,曾一起共事。
从最初的偏见,到最后的臣服,纵观明达,没有谁比他们更了解沈婠。
不温不火的项目部在她手里焕发生机,得过且过的他们被她训练成沙场虎将,如今随便拎一个出去,都能独当一面。
知晓沈婠不再担任明达总裁的那一刻,她们还算平静。
因为同样的事,之前不是没有,可最后都叫她力挽狂澜,平安度过。
这次应该也一样吧?
可今天一早不知从哪儿传出的消息,说沈婠已经把手里所有股份抛掉,将彻底脱离明达,项目部这群人才真的慌了。
“大家都来了?”沈婠含笑扫过众人,离愁别绪不显,语气平常一如往昔。
可越是这样,越叫人心酸。
“沈总……”关欣桐上前,眼圈已然泛红。
“我不已经不是明达总裁,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不,”她摇头,眼中透出一股虔诚,仿佛看见信仰,“您这样的人,无论去到哪里都不会被埋没,只要身在商场,就必定当得起这个‘总’字。即便不是明达的总裁,也会是其他公司的大佬。”
沈婠笑了,“你倒是对我很有信心。”
“我只相信实力为王。”
“很好,没有白教你一场。”
关欣桐顿时鼻酸眼涩,如果不是沈婠,她现在还傻乎乎给人当枪手,奋斗在最底层,买不起房,开不起车,更无法供养父母。
她永远记得被叫进办公室那次沈婠对她说过的话。
这辈子都将心怀感激。
“谢谢……谢谢您……”她猛地上前,给了沈婠一个拥抱,然后果断退开,“我们现在还没有追随您而去的勇气,等羽毛养得足够丰满那天,您有需要,随传随到。”
沈婠看向后面一排人,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坚定。
那一刻,她波澜不惊的内心仿佛被风吹开了涟漪。
不是不动容,不是不感慨。
她曾以为自己的离开留下的只会是一地鸡毛,但现实却告诉她,除此之外,还收获了无数真心。
“够了,就送到这里吧。”
说完,大步越过众人,背影潇洒。
李复和苗苗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婠婠……”
出了大门,一声轻唤成功拖住沈婠迈开的脚步。
她回头,男人站在不远处,目光温润地看着她。
苗苗挑眉,李复也停下。
沈婠却朝两人挥了挥手:“散吧,先给你们放个假,保持电话开机,方便随时联系。”
两人各自离开。
听话得有点过分。
“什么时候李复也成了你的小跟班?”男人状若闲聊地发问。
沈婠拉开车门,先把东西放进后备箱,这才朝他走过去。
“刚刚。”
“手段不错,老爷子的人也能撬走。”
沈婠摇头,表示不赞同:“有些人不用撬,自己就会来。”
“说明沈总魅力不小?”他轻笑。
“我以为你不会再出现,至少,不会主动站到我面前。”
沈谦敛了笑,抬步逼近,“为什么不会?”
其实他更想说:我怎么舍得?
男人的眼睛又黑又沉,涌动着复杂与幽邃,仿佛藏了千言万语,又好像一片空洞。
经不起探究,也让人排斥去深入。
沈婠发现,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慢慢不一样了,尤其他看自己的的眼神……
“你把股份卖给了沈春航?”
沈谦点头,大方承认:“不过没你狠,以当天收盘价卖的,没有溢出。”
“为什么?”她声音冷下来,“你不是以继承人自居?就这样放弃了?”
男人目光一暗:“继承人?”
嘴角那抹嘲讽的弧度不知是对谁,“你会让我顺利继承公司吗?”
沈婠仔细思考了这个问题的可能性,然后,缓缓摇头——
“不会。”
第794章 渣哥反常,等你揭秘
对于这个答案,男人没有半点意外。
“既然如此,还不如交给有用的人,发挥它的最大价值。”
“你所谓的最大价值,就是让沈春航拉我下马,再扫地出门?”
沈谦皱眉:“你握着最多的股份,没有人能把你赶出明达,今天这一切不是你自己的选择吗?”
抛股,七等分均卖,不同要价,把自己手里的资本清空得干干净净。
“婠婠,你可以任性,但是不能恶人先告状。”明明是指责的话,他却笑眯眯说出口,目光深处透着沈婠不愿探究的纵容。
她弯了弯嘴角:“你也大可持股,每年坐等分红,如果我是自断退路,那你是什么?破罐破摔?断尾求生?”
“我不认为自己可以把你逼到转让股份的地步,除非……”
她顿住。
“除非什么?”男人饶有兴致地追问。
“你主动放弃!”
沈谦眼中笑意更甚:“我知道,掩饰得再好,也终究瞒不过你。”
“原因呢?”
沈婠不懂。
一个视继承权为底线,触者必死的人,说变就变,心甘情愿将一切拱手相让,除了中邪和突然发疯,沈婠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理由。
“你姑且可以当成,得不到完整的,也不要残缺的。”
“呵……毛病真多!”
沈谦不恼不怒,淡然一笑,“那你自己呢?持股可以拿分红,即便不当总裁,每年也有一笔相当可观的收入。可你却在不缺钱的时候,急于变现,为什么?”
“小叔想要鱼死,我自然要让他网破。”说这话的时候,沈婠下颌微扬,满眼意气。
“是吗?”男人看着她,像要把这个女人里里外外穿透,“图一时爽快,这不是你的风格。”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
“你不像那么冲动的人。”他笑得温柔,眼神却析出厉光。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她勾唇,好整以暇。
“未雨绸缪,步步为营。”
沈婠嗤笑——
“你未免太看得起我。”
“不是看得起你,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男人如是说。
“你看到了,股份我已经卖出去,从今往后,明达与我再无瓜葛。”
“错了,”沈谦笑意温慢,眼角眉梢洋溢着愉悦,“是与我们都再无瓜葛。”
我们……
沈婠忍不住恶寒了一把。
直接开口会怼:“谁跟你是我们?”
男人也不在意,淡笑置之。
“有一点我很好奇。”
他挑眉,“说来听听,或许我能替你解惑。”
“杨岚同意你这么做?要知道,这一放手,明达可就再没你的份儿了。”
沈谦目光稍凉,“股份在我名下,我就拥有绝对的处置权。”
“这么说杨岚还不知道?”
“……”
“不,”沈婠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她是知道,甚至还同意了,否则不会煽动沈春航,也没有那个底气去说服他。”
男人不说话,相当于默认。
“很好,你们母子的胸襟还真不是一般广阔。”
沈谦从她这番话里,竟一时之间听不出真实情绪。
不知道是夸,还是贬。
“不过,”沈婠话锋一转,“我对你的动机仍然持保留态度。”
沈谦浮于表面的笑意,慢慢渗透进眼底深处,是对她不加掩饰的赞赏,“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
沈婠皱眉。
她不喜欢这种轻佻带着亲昵的语气。
好像两人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亲密,言语之间近似调情。
“你好好说话。”冷声提醒。
“告诉你原因也无妨,”他语气轻松,“不属于我的东西,我不会伸手,因为我不缺,甚至可以挣到更多,两倍、三倍……”
“没有人会嫌钱多。”沈婠的关注点放在“不缺”上,竟忽略了最开始那句“不属于我的东西”。
“你以为天水地产又差得了多少?”
女人目露审视,“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真正原因。”
“好,”他没脾气地笑了笑,眼里浮动着深光,“等你亲手揭秘那天。”
说完,又自言自语般低喃,“应该不会太远……毕竟,你这么聪明……”
今天的沈谦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和奇怪。
但沈婠不愿深究。
她隐隐有种预感,深究下去挖掘出来的东西,可能并不是她想看到的……
“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不等沈谦,她已经转身离开。
男人看着她红裙包裹下,窈窕纤瘦却美艳难挡的背影,本就漆黑的瞳孔愈发暗沉。
垂眸间,也顺势压制了其中的野心勃勃和……蠢蠢欲动。
而后,一阵呓语般的轻喃随风飘散在空中,他说——
“迟早一天……你会知道……我们之间不是没有可能……”
“等那个时候,也许你会明白……我的心意……”
第795章 堵住苗苗,两人摊牌
苗苗看着肉墙一样挡在面前的男人,一点意外也没有。
相反,还生出一股“终于来了”的解脱,如释重负。
男人西装革履,比平日休闲的穿着多了几分正式,也平添冷肃,愈发高不可攀。
只一秒,她便垂下眼皮,“沈董,有事吗?”
一句“沈董”让沈春航心下骤沉。
“为什么不叫我校长?或者……名字。”
女人更加恭敬:“不敢。”
“你在怪我?”
苗苗保持沉默。
男人眼神黯然,薄唇抿作一个隐忍的弧度,终是软了音调,带着几分示弱:“……我的胃又开始不舒服了。”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女人的发顶,她用一个埋头的动作,毫不掩饰阻挡了他所有窥探。
所以,沈春航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是担忧,还是痛快,是不忍,还是木然。
通通没有。
“你能不能帮我做顿饭?我想喝鱼汤了。”
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沉默会继续下去的时候,苗苗忽然抬眼,漆黑的瞳孔倒映出他一时错愕的面孔,一字一顿——
“不、能。”
沈春航压抑着心中不断蔓延的涩然,一开口才发现早已低哑不成调,“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宜走太近。”
“什么关系?”
“敌对关系。”
男人身形一晃:“就因为沈婠?”
“是!”她看他的眼神透着冷,仿佛藏了两座无法融化的冰山,“你明明知道沈总在我心里意味着什么,就不该问这样的问题。”
因为,答案明显到根本不用她再肯定一次。
沈春航苦笑:“苗苗,请你公平一点。拉沈婠下马是我一手策划的没错,但你以为她吃了很大的亏吗?”
女人抿唇。
“没有。她不仅没吃亏,还趁机敲了大伙儿竹杠,以高出收盘价百分之五到二十不等的价格,转眼之间就完成了套现。当时你也看到了,李复早就准备好了股份转让协议,直接拿出来让几位董事签字。这说明什么?”
苗苗目光微闪。
“这说明,沈婠早就料到一切,连我也被算计其中。如今的结果,不正合她意?你还有什么可为她抱不平的?”
苗苗皱眉。
“坏人是她,好人也是她;屠夫是她,受害者还是她。这么会演,怎么不去当演员?”
说完,鼻腔发出一声冷嗤,以示不屑。
苗苗从来不知沈春航也这么会挖苦人。
可他选错了讽刺对象,“你先下黑手,难道还不允许别人还击?不能因为最后沈她赢了,就抹掉你前面蓄意挑衅的错。英雄不以成败论,却终究逃不过一个‘理’字。”
苗苗看着他,眼中掠过嘲讽,“好比你先动手打人,可你打不过被人反揍,难道仅仅因为你伤势更重,这件事就成了对方的过错?沈董,不知道有个词你听过没有——先撩者贱!”
沈春航脸色一黑。
“以后恐怕没办法再替您做饭了,保重。”该说的说完,苗苗转身就走。
下一秒,手腕被扣,男人用力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抱住:“你说不做就不做,拿我当什么?”
苗苗表情骤变,身体也随之一僵:“你放开——”
“说好的再煮一年,你之前答应了。”
“我反悔还不行吗?”男人的身体好似钢筋筑成,双臂箍着她,如同铁钳。
“不行。”
“你!”目露恨色。
“我怎么?”男人气笑了,可那样的笑里藏着几分酸楚与苦涩,只有他自己知道。
“无赖!流氓!”
沈春航一愣,“你骂我什么?”
“无赖!流氓!”苗苗咬牙。
男人眼底一瞬怔忡,喃喃道:“还从来没有人用这两个词骂我。”
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为人师表,风光霁月。
又何曾被人当街头混混一般,痛骂指责?
苗苗急得快哭了,两人所在的地方并不隐秘,随时都可能碰见明达的员工。
她忍不住低吼:“……你不要脸,我还要!”
男人心口一窒,缓缓松开。
苗苗立马弹开两米,目露警惕,好像他是洪水猛兽。
沈春航仿佛吃了黄连,从嘴里苦到心底。
眼前的女人满脸都是对他的防备,再也看不到曾经的崇拜与敬仰。
“对不起,”他低声开口,“是我太冲动……”
苗苗看着他,眼里有什么东西正逐渐坍塌,最后只剩一片荒芜:“为什么你会变成这样?”
“利益的争斗,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有立场的不同。商场如战场,你不能只单方面讨伐我,这对我不公平。”
“你错了,我不是旁观者,而是局中人,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没办法做到你所谓的公平。”
她是沈婠的人,当沈春航选择与沈婠站到对立面,也就意味着和苗苗站到对立面。
各自代表不同的利益,怎么公平?
“最后一顿饭,”男人突然开口,“换那天的照片。”
“没有必要了。”苗苗摇头。
沈春航眼神幽暗,仿佛沉淀着什么,又翻涌起什么,哑着嗓子:“怎么说?”
“有些东西已经不在了,几张照片又能留下什么?”
不过是自欺欺人,逃避现实。
“那我们之间……你打算怎么办?”
每一句都踩着自尊,鲜血淋淋,即便将要听到的可能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我们?”苗苗笑了,泪水洗涤后的双眸乌黑明亮,却带着伤人无形的迷茫和疑惑展露在他眼前。
她问,“我们之间有过什么吗?”
一刀见血。
硬生生捅在男人心上。
“呵……呵呵……”沈春航低笑,伴随着胸腔发起的共鸣,他缓缓摇头,似自嘲,又像感慨,“原来,我们之间在你眼里是这样。”
苗苗心尖一颤,有苦涩伴随着疼痛蔓延。
她别过头,不去看,尽量忽略那一抹异样。
在沈婠身上学到的第一课,就是学会隐藏真实情绪,所以,内心如何惊涛骇浪,表面也能波澜不兴。
“你怨我。”沈春航用了陈述句,“我不信只是为了沈婠,一定还有我不知道的理由。”
苗苗深呼吸,转回去,迎上男人探究的目光,倏地绽开一笑。
“利用我是不是很得意?从我嘴里求证沈总与董事会其他成员不和,方便你联系他们结成铁板,一致对敌。”
换作别人沈春航可能还信不过,未免贸然行动,打草惊蛇,必定不敢大张旗鼓,也不能亲口向着其他董事会成员询问。
确实不和还好,但如果不是,就有暴露的风险,引起沈婠怀疑。
所以,他不会那样做。
但苗苗不同,她是沈婠的心腹,又对他毫无防备,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沈春航做出正确的判断。
这才有了董事会上,联合其他成员将沈婠拉下总裁之位那一幕。
“你利用我去对付我要效忠的人,把我钉在十字架上,感受如潮水般涌来的悔恨与愧疚——够狠!”
沈春航目光闪烁,没有辩解,因为,都是事实。
他的确有意无意试探苗苗的口风,以此确定沈婠和其他董事的关系。
在知晓沈婠对于苗苗来说等同于信仰般的存在后,仍然一意孤行,不知收敛。
甚至还抱着侥幸,觉得她不会发现。
一步错,步步错,昨日因,今日果。
他苦笑一声,都认!
“所以,你我之间……”
苗苗打断他,眼神冷清:“以前没有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如果人的感情能够被理智所控,那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情难自抑。我不信,你对我……哪怕是恨,能说没有就没有。”
“的确不能。但感情和原则有什么关系?前者永远也无法撼动后者,难道你不是这样?”
第796章 苗苗梦碎,六爷行踪
沈春航哑口无言。
他对苗苗的好感是前者,对付沈婠的决心是后者。
终究那一点好感没有影响他做出的选择。
哪怕在这之前沈春航就预感到苗苗可能会因此与他产生隔阂,甚至彻底翻脸。
“所以,我们都一样,”苗苗抬眼,“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您比我更懂。”
男人无话可说。
只能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无颜开口,更没有资格挽留。
他,不配。
苗苗起初用走,每一步都迈得坦然沉着,可辅一脱离男人的视线范围,便开始小跑。
速度越来越快,眼泪逆着风,糊掉整张脸。
根本不用照镜子,她都能想象自己此刻的狼狈。
前一刻的无动于衷和果断决绝,在下一秒通通化作心酸涩然和软弱无助。
她心目中的“沈校长”,正直谦和,光明磊落,不会利用女人,更不会赶尽杀绝,气急败坏。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苗苗这才意识到,他不是神,也并不高尚,甚至连普通人能够做到的坦率和真诚都很难。
内心某个角落无声坍塌——梦碎成片,幻想碾成渣。
原来从始至终,都是在她在一厢情愿地美化,在不切实际地脑补。
“错了……大错特错……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
人来人往的街头,行人擦肩。
阳光热烈地洒下,一如人们脸上洋溢的微笑。
一个年轻女人混迹其中,却泪流满面,由内而外散发的悲伤与周围熙熙攘攘的热闹格格不入。
终于——
苗苗走累了,也哭够了,站在马路边想叫辆的士回家。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本田停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李复那张斯文的脸。
不知什么时候,他又把那副金丝眼镜戴上了。
“上车,送你回去。”
苗苗下意识摇头:“我打车就好……”
李复扫过她通红的眼眶,明显哭过,却并未追问缘由,只道:“你东西还在我车上。”
苗苗这才想起,两人收完东西,李复主动替她拿,在等电梯的时候,她半开玩笑半当真说了句要搭他的便车。
没想到,这人真听进去了……
“赶紧的,这里不让停车。”
“……哦!那麻烦你了。”她拉开副驾驶车门,坐进去。
李复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苗苗又神情恹恹,不想开口。
就这么一路无话,直到黑色本田驶入小区。
李复:“到了。”
苗苗恍然回神:“谢谢……”
“等等。”
“?”
李复下车,打开后备箱:“东西不准备要了?”
苗苗抱歉地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己现在的状态笑起来可能比哭还难看,便迅速放平嘴角的弧度:“不好意思,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恍恍惚惚……”
“要我帮忙搬上去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好。”李复递给她,“也不是很重。”
“嗯,谢谢你送我回来。”
“举手之劳。”
李复开车走了,苗苗转身上楼。
辅一进门,双腿发软,险些跪倒,好在她及时抓住门把勉强站稳,东西却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苗苗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第二天,她没有出门。
第三天,拖着行李去了机场,坐上飞往海省的航班。
起飞那一刻,她内心已然水平如镜。
烦恼暂抛,旅行开始。
……
沈婠接到苗苗请假短信的时候,正在吃早餐。
偌大的饭厅,就只有她和楚遇江,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偶尔碗筷碰撞的响动。
回复了“批准”两个字,她把手机放到一边。
冷不防问:“权捍霆什么时候回来?”
楚遇江神情一紧,头皮发麻:“应该……快了。”
“具体时间。”
“……我不知道。”
三天前深夜,权捍霆接到一个电话之后,匆匆登上直升机。
沈婠根本来不及细问,他人已经走了。
之后电话打不通,消息也没有往回递,这在之前从未有过。
问楚遇江,他也不太清楚,来来回回只有那句:“爷人在占鳌,应该有急事要处理。”
追问谁打来的电话,究竟有什么急事,他一概摇头,表示不知。
沈婠放下筷子,漆黑的双眸带着几分审视:“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楚遇江表情不变:“您想多了。”
女人皱眉,良久:“……但愿如此。”
正当他想要松口气的时候,沈婠再次出声:“最好不好被我发现你们有事隐瞒,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楚遇江却感觉一股凉意从脚底窜上后颈,再逐渐蔓延到四肢。
他只能,默默为爷祈祷三秒……
第797章 六爷遇险,炎岛之秘
夜阑人静,月色凄迷。
偌大的东篱山庄亦陷入沉睡,只有书房还隐隐绰绰亮着灯。
楚遇江坐在电脑屏幕前,发起视讯通话。
信号在卫星接收时经过“转码器”特殊处理,实现信息加密,以此保证了绝对的隐秘和安全。
换言之,即便视频信号遭遇官方拦截,得到的也只是一堆乱码。
很快,视频接通,凌云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楚遇江:“岛上现在什么情况?”
那头顿了顿,头发在夜风中凌乱,呜咽的风声伴随着浪潮拍打的响动传进楚遇江耳朵里。
凌云:“情况……不太好。”
“你人在船上?”
“嗯。”
“爷呢?”
“他带人亲自上岛了。”
这个“岛”自然不是“占鳌”,而是距离占鳌一千海里外的一处荒岛。
作为安氏一族默认的流放地,专门用于驱逐犯错的族人,环境恶劣,极端天气频发,在缺衣少食的条件下,几乎没有人能挨过三个月。
传说,安隽煌的父亲,上上一代家主,便埋骨于此。
“爷上岛了?!”楚遇江惊呼,下一秒竭力收住分贝,咬牙低吼,“他的情况你不是不知道,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权捍霆体内的寒气虽然在温泉和药物的双重滋养下暂时得以控制,但前提是隔绝外界诱因,才能减少发病几率。
“炎岛”地理位置特殊,地形多变,日温差可达四十度!
这里还烈日炎炎,换个地方可能就大雪纷纷。
权捍霆根本受不住如此极端的环境交替。
“疯了!简直是疯了!”
那头,凌云一默,显然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楚遇江:“你就不知道拦一拦?”
“那也要我能拦得住才行。”
“……”
凌云:“这么多年,你见爷听过谁的劝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沈婠除外。”
楚遇江嘴角一抽,却不得不承认凌云说的都是事实。
“家主呢?他没阻止?还有老家主和老主母他们能同意?”
凌云目光一闪:“爷瞒下来了,他们都不知道……”
“你就不知道通风报信?!”
“爷说走就走,我也是临出发前才知道,哪里有机会……”
楚遇江咬牙切齿:“你说要你有什么用?!”
“……我能打。”凌云委屈巴巴。
“……”
“还有,爷特意交代,这些事必须瞒着沈小姐,不能告诉她,你在那边别说漏嘴。”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笨?!”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骂我。”凌云幽幽开口。
只不过在这件事上,他做得不好,理亏,否则早就怼回去了。
楚遇江深呼吸,稳住情绪,只是语气仍然不好:“爷上岛了,你不跟着,留在船上做什么?”
“我要负责追踪信号,进行实时定位,一旦出现突发状况,能够及时接应,掩护撤退。”
楚遇江轻嗯一声,忽然眼神猛滞:“爷为什么执意上岛?”
能让权捍霆以身涉险,必然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
“说话!”
凌云:“……情报系统最新消息显示,子昭少爷最后一次出现的地方,就是炎岛。”
“不是说飞机在岛外区域失联吗?怎么会是炎岛呢?”楚遇江皱眉。
两个月前,占鳌出现内奸,安绝受伤昏迷,不得不召权捍霆回去坐镇。
经过一番部署,内奸暴露,引得阎烬现身,却最终被他逃掉。
事情算是勉强平息,安绝的身体也一天天恢复,可安子昭始终没有下落。
派出去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好几次递回来的消息都说找到了,实则竹篮打水,每每扑空。
三天前,直升机黑匣子同步传输数据已经全部恢复,根据定位结果和飞行路线,所有线索直指“炎岛”。
最后通过卫星图纸证实此处确为安子昭所乘直升机最后出现的地方。
而权捍霆接到的那通电话,正是向他报告此事。
当初离岛之前,他就交代过,一有消息直接通知他,不必惊动正在接受恢复训练的安绝,更不能打扰老爷子和老太太,让两人这把年纪了还平添担忧。
凌云:“你说的,也正是爷疑惑的地方。”
当初明明显示岛外区域失联,可恢复的数据却说最后出现的地点在炎岛。
楚遇江:“爷上去多久了?”
凌云看了眼时间,“已经七个钟头。”
又是一声低咒。
凌云缩了缩脖颈,上岛之前,他不是没劝过,可他又不是沈婠,左右不了权捍霆的决定。
“现在还能保持联系吗?”
“可以。”
楚遇江稍稍松了口气,“时刻注意爷的动向,备齐药品,保险起见,记得检查船舱和油箱。”
“好。”
“现在联系占鳌,让家主派人接应。”
“可是爷说不准惊动……”
“这都什么时候了?等出现紧急状况,想叫人都来不及!听我的,现在就联系那边,把情况向家主说明。”
凌云咬牙:“我马上去办。”
视频结束,楚遇江在书房静静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两小时后,他尝试再次联系凌云,可信号却莫名中断。
他胸口一窒,手脚冰凉:“肯定出事了……”
第二天,太阳躲到乌云后面,整个天空显得阴沉且压抑。
暴风雨前的闷热笼罩着宁城。
大风吹得窗外树枝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沈婠站在落地窗前,心里翻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夹杂着烦躁,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阴郁肃杀,不敢靠近。
她拿出手机,拨出权捍霆的号码。
这是她最近几天经常做的事。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
没有意外,得到的还是同样的回应。
无法接通……
她抬眼眺望远处,乌云滚滚,山雨欲来:“阿霆,你到底在做什么?”
又瞒了我什么?
尾音消散在空中,无人给出回答。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沈婠眼底爆发出一阵惊喜的光亮,却在视线触及屏幕,看到“小叔”两个字的时候,尽数归于沉寂。
“喂。”
语气不算好。
那头一顿,“谁惹你了?”
“小叔有话不妨直说,我们之间不必装腔作势,上演虚伪又无聊的亲情大戏。”
“……明天上午十点,老爷子的追悼会,我希望你能参加。”顿了顿,补充,“以主人的身份。”
沈婠挑眉:“遗体运回来了?”
“嗯。昨天已经火化。”
她勾唇:“您动作还真快。”
“别阴阳怪气,有什么话直说。”
“既然您让我直说,那我就不拐弯抹角了。首先,老爷子好好地出门避暑,山庄有保姆伺候,保镖看守,怎么会说没就没了?我看过医院提供的健康报告,今年年初,他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沈春航:“已经交给专业人士检查,但目前为止,死因……不明。”
“您所谓的‘专业人士’是指?普通医生?法医?”
“法医?!逝者为大,你要把老爷子开膛破肚才甘心?”
“既然您也觉得死因蹊跷,为什么不当成一桩谋杀,交给这方面的权威处理?比如法医,再比如警方。”
那头一默。
沈婠轻叹,倒看不出有什么遗憾,反倒意味深长:“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反正遗体已经被火化,法医验无可验,警察查无可查。”
“你怀疑我?”语调骤沉。
“我可没说,是您对号入座。”
那头沉默半晌,沈婠险些以为他已经挂断:“……不是我不想查,而是明达再也经不起折腾。”
继沈春江离婚,情妇被杀,刚认回来的小女儿被警方列为第一嫌疑人,已经上门抓捕了,接二连三的负面事件爆出,哪怕捂得再紧,天底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798章 再补三刀,不安预感
如今,沈春江去世,沈嫣和老爷子也相继没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随便便拎一件出来都足以影响全局。
更何况,老爷子还是明达的灵魂人物,自然辞世一切好说,可一旦牵扯到凶杀,股价还不知道会如何动荡。
沈春航刚接手公司,流动现金也因购买股份而进了沈婠荷包。
他现在经不住半点风浪,也赌不起任何一种可能发生的结果。
沈婠笑了,“我以为教书育人的您会是一股清流,拥有常人没有的清高和坚持,但事实证明,人不能免俗,哪怕再高尚,也有自私卑劣的一面。”
“你大可讽刺我,没关系,”男人不恼不怒,语气淡淡,“因为,你说的都是事实。人有私欲,我也逃不掉。”
“但是有一点,我觉得你比其他人好。”
“哪点?”
“足够坦诚。”
“可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脸皮厚?”
沈婠嘴角一弯,“而且放得下身段和架子。”
有些人卑劣,却偏偏想要别人夸他高尚,比如沈春江,再比如沈宗明。
还有一些人,同样卑劣,却毫不掩藏这种丑陋。
当他们站在阳光下,一切无所遁形,也依然能够微笑面对外界的指指点点,比如沈春航。
从夺权那一刻起,他的野心和目的就暴露无遗,至此,不再伪装。
对于沈婠的奚落和讽刺也照单全收。
同样一根藤,却结出两种瓜。
有意思……
“那我就当是夸奖?”
沈婠大方道:“您随意。”
“那追悼会……”
“明天我会准时到场。”
看看这诡异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而沈春航又参与了多少,扮演什么角色。
“……多谢。”
沈婠挑眉,“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先挂了。”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
那头死寂一瞬,好像连呼吸也跟着停止,良久:“……你知不知道苗苗人在哪里?”
沈春航去了她住的地方,连周围菜市场都逛遍了,也没找到她人影。
守株待兔两天,却从不见她出门。
“不在家,也不在附近,她去了什么地方?”
“你找她做什么?”沈婠装傻,不动声色。
可惜,没用——
这男人太聪明,轻声一笑:“我不信她没告诉你。”
沈婠:“……”
“如果你知道,请你告诉我。”
“然后呢?去找她?”
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只怕她不肯见我。”
沈婠:“你知道就好。”
本就鲜血淋淋的心,又被扎上一刀。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她悲伤过度?还是想不开?”
“……”
“凭我对苗苗的了解,她或许会伤心,却不会过度,可能会思考,但不会想不开,别太高估你自己。”
第二刀,真的狠,也是真的痛。
沈婠:“虽然我知道她人在哪儿,但很抱歉,不能告诉你。”
最后一刀,沈春航血槽已空。
结束通话,沈婠想了想,决定告诉苗苗。
编辑短信:沈春航追问你的行踪,我没说。
很快收到回音:不用告诉他。
沈婠没再管,感情的事,除了双方,其他人一概没有发言权。
她披了件外套下楼,准备探一探楚遇江的口风。
总感觉有什么事瞒着她。
可惜,转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人。
沈婠本就不安的心,又沉重了几分。
一如天边翻滚的乌云,分分钟都有暴雨倾盆的可能。
……
下午,风越刮越大,天彻底暗下来。
闪电出现,伴随着雷声,很快雨滴砸落,势头渐猛。
沈婠看着原本清晰的窗户玻璃逐渐被大雨朦胧,罩上一层薄薄的雾气,眉心微蹙,愈发坐立难安。
同一时间,临近占鳌的海域上,一艘中型水翼船正急速行驶。
“再快点!”凌云低吼,身后是灵活操控船只前进的暗卫,而正前方却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男人。
凌云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
甲板上,男人躺着的地方晕开一片水渍。
如果再仔细一点,便不难发现,男人身上浑身湿透,轻微发抖,明明阳光那么强,他却仿佛身处冰窖,浑身都在往外冒寒气。
“衣服拿来没有?!”
“来了——”
凌云一把抓过,用最快速度替男人换上,湿衣服丢到一边。
“爷?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权捍霆虽未睁眼,睫毛却颤动了两下。
说明他还有意识——这个发现让凌云重新燃起希望。
“现在我们正往回赶,等上了岸,立马就会有医生,所以,请您务必撑住,很快……很快就到了……”
说到最后,他嗓音里也不由带上几分颤抖。
第799章 惊变骤起,以身护她
哐当——
杯子落地,摔得粉碎。
沈婠闪避及时,才没有被溅起的玻璃渣割伤小腿。
她看着面前的狼藉,眉头慢慢收紧。
楚遇江闻声赶来,见状不由一愣,随后叫来Lolita收拾一地残片。
“权捍霆有没有跟你联系?”
不料她突然开口,楚遇江脚下微顿,转回身,硬着头皮开口:“暂时还没有。”
沈婠凌厉的目光将他锁定,其中透出的审视与研判令人心颤。
楚遇江汗毛倒竖,顶着压力,勉强维持冷静,同时还要确保眼神不闪、不飘:“真的没有。”
半晌,沈婠收回目光,转身上楼:“如果是他让你瞒着,那我不为难你。”
楚遇江心口一紧。
好在沈婠已经走开,没有发现他脸上的惊怔与愕然。
半小时后,沈婠再次下楼,居家服已经换成黑色连衣裙,裙上没有任何装饰,长发盘起固定在脑后。
庄严,冷肃。
楚遇江微愣,“要出门吗?”
“嗯,参加葬礼。”
“那我派几个人暗中跟着。”
沈婠一顿,旋即点了点头:“好。”
权捍霆很早之前就交代过,但凡沈婠一个人出门,身后必须要有保镖跟随。
多数时候她都和权捍霆在一起,自然就省了,但这次权捍霆不在,才有了这样的安排。
楚遇江当即转过身打电话,言简意赅交代两句,再转回来的时候就告诉沈婠一切妥当。
“多谢。”
“应该的。”
沈婠对于保镖尾随并不排斥,相反,还对那些“有人跟着不自在”、“像被监视一样”的论调嗤之以鼻。
因为,她惜命!
之前是因为权捍霆的缘故,出来混免不了有仇家,难保不会对沈婠下手。
加之最近她高调套现,资金陆续到账,身价也水涨船高,不可同日而语,自然更应该重视人身安全。
上午十点,追悼会现场。
沈婠与沈谦立于灵堂左侧,等人一个接一个走过,然后依次道声“节哀”。
沈春亭也来了,和沈春航并肩站在一起,神色悲戚。
不管是真的,还是装的,都算有心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
沈婠挑眉,仍然维持低头的动作,“何以见得?”
沈谦:“股票套现,从公司走得那么干脆,还以为你连沈家也一并脱离了。”
“听你的口气,好像很遗憾?”
男人一顿:“既然要走,为什么不更潇洒一点?”
“潇洒?”沈婠咂摸着这个词,“血缘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我可以厌恶,却不能否认。”
“就这么想当沈家人?”眸色微沉。
“难道我不想,就不是吗?”沈婠扭头,疑惑的目光落到男人脸上。
今天沈谦有点奇怪……
吊唁过程持续了四十分钟,“亲人谢礼”的环节需要沈婠和沈谦挨个向前来的宾客道谢。
“……老爷子也算寿终正寝,一定会早登极乐。”一位与明达长期保持合作关系的供货商如是宽慰道。
沈婠和沈谦同时开口:“谢谢。”
话音未落,砰砰——
两声巨响乍起!
“什么东西?”
“出什么事了?”
“哪里发出的声音?”
“……”
现场出现小面积骚动。
就在这时,门口涌进两拨黑衣人,个个头套覆面。
而后左右包抄,将所有宾客围住。
为首那人缓缓扫视一周,最终停在沈婠脸上。
“就是她——”
一指,立马有人上前,作势将她擒获。
沈婠强自镇定,看着对方一步步靠近,没有轻举妄动。
首先,对方有杀伤性武器,分分钟能要了她小命。
其次,她在等。
十米。
八米。
五米。
越来越近……
就在剩下最后三米的距离时,大门被重重合拢,同一瞬间,灯光骤然熄灭。
室内陷入短暂的黑暗。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拨人如同鬼魅般从天而降,同样手持重型武器。
来了!
沈婠两眼放光。
趁乱躲到长椅后面,和她选择同一处藏身地的还有沈谦。
而后,扫射声伴随着尖叫声响彻一小方天地。
混乱中,沈婠听见一道明显带着命令语气的声音:“……挖地三尺也有把她找出来……死活不论!”
沈婠神情一凛,几乎能够肯定对方就是冲着她来的。
“小心!”沈谦低喝。
在沈婠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覆到她背上,顺势将她卷进怀里。
一声闷哼,男人身形骤僵。
“你怎么样?!”
“嘘,别动,我没事。”
不对!
他的声音里明显压抑着什么,圈住她的双臂也在无意识颤抖。
沈婠:“你松开,让我看看……”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扫射掠过。
男人将她护得更紧,“都说了,让你别动的……”
竟是带着几分笑叹的意味。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笑得出来?!沈婠咬牙。
第800章 为了救他,自投罗网
男人呼吸愈渐沉滞,而扫射却始终没有停止。
随着时间流逝,伤亡也持续增加。
楚遇江安排了多少人,沈婠不清楚,但看对方气急败坏的样子,应该暂时没落下风。
可最终结果却难以预料,安全起见,必须尽快离开。
更何况……
“你受伤了。”沈婠低吼,“快放开,我想办法带你出去。”
沈谦不仅没松,双臂愈发收紧,像要把她嵌进怀里,这样就可以用血肉之躯挡下所有枪林弹雨,护她周全无虞。
“你听见没有?!松开!”
“乖一点,别说话……我……不会让你有事……”断断续续,时强时弱。
沈婠咬牙,一个用力将他掀翻。
果然,男人已经没多少力气,轻易就被她得逞。
将人扯回来,沈婠拿着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还能不能走?”
“这样出去会被发现。”
“那也要赌一把,不然留下来坐以待毙吗?”
男人一默。
沈婠:“我们混在人群里,大家又都穿的黑色,加上光线昏暗,场面混乱,应该没那么容易惹人注目。”
说完,架着沈谦站起来,“撑住,出去就安全了。”
“……嗯。”
“埋头。”
沈谦都听她的。
两人迅速混入疯狂逃窜的人群中,尖叫与哭声似要戳破耳膜。
十步。
六步。
……
还剩最后三步就能涌出大门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句:“这儿!沈婠在这儿!别杀了!你们要找的人在这里!”
“快——”沈谦不知哪来的力气,反扣住沈婠的肩膀往前狂奔。
终于赶在对方子弹扫过以前,跑完最后三步,挤出大门。
上车坐定,沈婠发动引擎,疾速驶离。
沈谦:“往市中心开,那里人多,他们不敢追上来。”
沈婠也是这么想的,迅速操控方向盘,油门直踩到底。
与此同时,她拨通楚遇江手机——
“出事了!一批杀手带着武器出现在追悼会现场,正跟我们的人火拼。”
那头声音一紧:“您现在在哪儿?有没有事?”
“刚上车,往市中心方向开。”
“您注意安全,我马上派人支援!”
“好。”
结束通话,沈婠过分激烈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下一秒,余光瞥见副驾驶位上大片鲜红,心再次提起。
只见男人后背倚靠的地方,血迹斑斑,甚至还顺着皮料往下淌,一滴接着一滴,汇聚到座椅上,形成一滩刺目的鲜红。
“沈谦?!”
男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
“你醒醒——”
吱!
沈婠踩下刹车,靠边停稳,伸手推他:“醒醒!能不能听见我说话?”
收回手,掌心一片濡湿,全是血。
他穿的黑色衬衣,血迹晕在上面根本不明显,可只要一摸,就会发现后背靠近肩胛的位置湿得仿佛能够拧出水来。
全是血!
附近又没有医院,这样下去,根本不行。
追悼会地点选在郊外墓园附近,本来是方便结束之后可以直接下葬骨灰,如今却成为致命点。
导航显示,此处距离最近的医院也还有一个小时车程,沈谦根本等不起。
或许是她的呼唤有了效果,男人垂耷的眼皮艰难地抬起,却好似蒙着一团雾霭,找不到焦点。
“婠……”
“你撑住!”女人咬牙,“我现在开车去山庄,那里有急救药和止血针。”
“不行……”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他所有力气。
从这里到山庄只有一条路,而追悼会现场是必经之地!
现在开过去,就是自投罗网,死路一条。
可沈婠已经决定了,迅速调头,猛踩油门。
男人唇畔漾开一抹苦笑,眼底隐约闪烁着泪光:“值……得吗?”
第801章 等不了了,为她而死
沈婠没有应声。
可能没听见,也可能不想回答。
双手稳稳扶住方向盘,速度一快再快。
大约一刻钟后,车如离弦之箭掠过追悼会会场大门,不带半点停留。
而沈婠目不斜视,就像一个开车路过的普通人。
没有好奇,也没有畏缩,一往无前。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潮湿的手心捏了多少冷汗。
很快,车停在山庄门前。
沈婠扶沈谦下来,架着他往里走。
彼时,男人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昏迷状态,怎么叫都不醒。
“这……”保姆听闻响动从二楼跑下来,入眼竟是两个“血人”,她险些尖叫出声。
却被沈婠一个冷到结冰的眼神冻在原地。
“你、你们是什么人?”
沈婠扶沈谦躺到沙发上,闻言,厉色乍现:“几天前的深夜,我来过,你这么快就忘了?”
“沈小姐?!”
“先把门锁好,开启山庄内部安保系统,级别调到最高,然后把急救医疗箱找出来给我。还愣着干什么?快——”
保姆猛地回神,手忙脚乱:“好、好的,我这就去!”
很快,医疗箱递给沈婠,她一边拿出止血针为沈谦进行静脉注射,一边交代保姆:“先打报警电话,告诉警察附近的一处殡仪馆发生严重枪击事件;然后拨120,让他们以最快速度赶过来,这里有人中弹,需要急救。”
“好好好,”保姆忙不迭点头,“我这就去。”
一针推完,她试着叫他:“沈谦?沈谦?!”
没反应。
沈婠咬牙,把人翻过来,直接用剪刀剪开男人身上被血浸湿的衬衫,露出受伤部位。
白药,纱布,双氧水,消毒棉签,全部备齐。
然后开始动手包扎。
子弹在肉里,她没办法取出来,能做的只有先止血。
保姆跑回来:“电话已经打了,警方说马上出警,医院那边也安排了救护车,大概要四十分钟……”
沈婠眼皮一跳。
四十分钟……
保姆仿佛看穿她的想法,嗫嚅着:“已经是最快的了。”
“去冲一碗糖水。”
“……是。”
两分钟后,“沈小姐,白糖水可以吗?”
“给我。”
保姆连忙递到她手上,“温的,不烫。”
沈婠用勺子盛起,送到男人嘴边,但都从嘴角淌下来,一滴也没喂进去。
保姆:“要不我把他的嘴扳开?”
“嗯。”
这下总算喂进去了。
该做的已经做完,她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方法可以减缓男人生命流失的速度。
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大约十分钟后,沈谦原本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保姆见状:“醒、醒了……”
沈婠猛地转头,恰好对上男人浑浊的目光。
“婠婠……”
“你感觉怎么样?快了,还有一刻钟,救护车就会来……”
沈谦缓缓摇头,“等不了了。”
“闭嘴!”
他却突然笑起来,原本苍白的脸颊仿佛有了血色,“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陪我说说话吧,可能以后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婠定定看着他,低吼:“你胡说什么?!”
眼眶却红了。
“好,我不说。但有个问题已经憋在我心里很久,为什么……咳咳……从你踏进沈家的第一天,就对我怀有敌意?明明……我们之前连面都没见过。”
沈婠一怔。
“你可能在想,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沈谦顿了顿,喉结轻滚,干涸的唇瓣轻轻嗫嚅着,“虽然你低着头,穿了一身不具任何攻击性的白色连衣裙,干净单纯,足以让人放下戒心,但你对我、对阿嫣,都带着恨,虽然被你隐藏得很好……”
“为什么?”他攥住沈婠的手。
没什么力道,只要她想,轻轻就能挣开。
“因为,”沈婠抬眼,“你打了我一耳光,然后,我听不见了。”
男人瞳孔涣散,似不解,又状若茫然,艰难道:“我……打过你?”
沈婠望进他眼底,轻喃:“也许吧……”
“不,我没有。”他双眼有一瞬聚焦,乍现清明。
但很快又被浑浊沉滞所取代。
“我没有……”到最后,只剩这句固执的呢喃,始终不曾松口。
救护车来的时候,男人已经陷入休克状态,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眉间下意识拧起的褶皱透出不安与痛苦。
拽住沈婠的手,仿佛铁锁一般,在两个医护人员的掰拉下,没有丝毫放松。
“这……”
沈婠:“让他拽着,我跟你们去医院。”
一行人上车。
途中,沈谦心跳骤停,医生在车内进行急救。
沈婠安安静静坐在旁边,麻木地看着眼前慌张忙乱的一切,感受到扣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
直至最后彻底冰凉。
“糟糕!病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第802章 大悲无言,为他而哭
沈谦死了。
死在冲沈婠而来的那场暗杀中。
这片郊外,这座山庄,同时成为他和沈宗明的埋骨地。
前有照,后有靠,背山带水。
相比沈宗明那场动荡骚乱的追悼会,沈谦走得静悄悄,没有任何吊唁仪式。
只一座崭新的墓碑,上面留下的照片镌刻着他的容貌,眉眼带笑,温润依旧。
沈婠一袭素服立于风中,长发乱飞。
漆黑如墨的瞳孔定定望着墓碑,仿佛没有焦距,又好似穿过这堆冰冷的石头看向更深处。
而她身后,楚遇江全神戒备,一双厉眸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旁边两队黑衣保镖,皆是神情冷峻。
在经过那样的惊心动魄之后,沈婠被层层保护起来。
在权捍霆回来以前,楚遇江的肩头扛着沈婠的命,沉甸甸,不敢丝毫松懈。
突然,沈婠蹲下来,亲手将花束摆正。
楚遇江看着她的背影,即便蹲下,也依然笔直不弯,强硬,冷漠,不近人情。
可为什么他会感受到悲伤?
比痛哭更震撼,比嘶吼更有力。
大音希声,大悲无言,也许正是如此。
沈婠抬眼,视线流连辗转过墓碑上的字,记忆却飘回遇袭那天……
沈谦被送上救护车,沈婠任由他抓着手腕,静静坐在一旁。
眼里没有泪,但眼眶却通红。
在医生宣布他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时候,沈婠好像突然受了什么刺激,猛地用力想要抽出手,那发狠的力道,凶光毕露的眼神,险些让在场医生护士误以为两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沈谦,如果你死了,就别拽着我!”
“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你打过我一耳光?好啊,只要你撑住,我就告诉你。”
沈婠太过用力,而沈谦又拽得太紧,以致于他整个身体都差点被拖起来。
护士面色大变。
医生怒斥:“你到底在做什么?!快停下——”
沈婠猛地转眼:“你不是说他没有生命体征?没有生命体征的意思不就是死了吗?既然都死了,随便我怎么拽、怎么扯,难道还会出现比这更糟糕的结果?!”
对上那样的目光,医生仿佛看到一头猛兽,猩红着眼咆哮,“你……”
好像确实没有比死更糟糕的结果。
“可你也不能不尊重逝者……”
医生话音未落,旁边观察仪器数据的护士突然惊呼:“有了有了!病人恢复心跳了,但还是很微弱……”
“立马准备再一次急救!”
“是。”
这一路,救护车风驰电掣,靠着沈婠言语上的刺激,愣是让沈谦挺到了医院。
手术室大门关上,仿佛隔开两个空间。
沈婠在外,而沈谦在内,生和死就在这一关一开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还没熄,楚遇江已经赶到。
他想,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时看到的场景……
医院的走廊,即便光线明亮,也依旧无法掩盖阴冷与森寒。
而就在这一片惨淡之间,冰冷的金属座椅上,一道黑色人影,静然而坐。
脊背挺得笔直,不泄露一丝脆弱,自然也看不见任何悲伤。
她就这样静静坐着,仿佛在参加一次严肃的会议,在听一场庄重的交响。
楚遇江不由放轻脚步,慢慢靠近。
果然——
女人脸上没有泪,只有残留的血印。
面孔是苍白的,血管是青色的,而血是红的。
他蹲下来,用从未有过的轻柔嗓音,轻唤:“沈小姐?”
眼珠动了两下:“……嗯?”
楚遇江蓦地松了口气:“没事吧?”
缓缓摇头。
接下来,就是漫长让人煎熬的等待。
直至,手术灯熄灭,门从里面打开,医生护士鱼贯而出——
“谁是病人家属?”
沈婠缓缓站起来,身形很稳,目光极定:“我。”
可楚遇江分明看见她紧攥着掌心,青筋毕现。
“我们尽力了,子弹擦破了动脉血管,能撑到现在可以说是奇迹,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说完,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由于病人情况特殊,是受了枪伤,医院必须马上联系警方说明情况,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消停。
手术室内。
无影灯已经关闭,沈谦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即便经过处理,空气中也仍然弥漫着血腥味。
“婠婠……”他轻动唇瓣,可惜终究没能发出明声,只有气息的摩擦。
沈婠上前,看着他不再浑浊的瞳孔,轻嗯一声。
“你知道的……我其实……不想当你的哥哥……”仍然只有气息在碰撞。
可她却听得清清楚楚。
“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什么……时候?”
“你送我阿瑞斯之泪。”
他并不意外,相反,一片了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现在好了,不怕了……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
沈婠温柔地摇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没那么容易死。”
“我不怕……真的……一点都不怕……终于可以把……那些话……问出来……”
她垂眸。
男人固执地开口:“你有没有……有没有一点……喜欢……我……”
“……”
“没有,是吗?”
“……”
“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沈婠咬唇,崩溃般低吼:“我说了你不会死!你听不懂吗?!”
发狠的同时,泪水自眼眶滚落,恰好滴在男人脸颊上。
啪嗒!
他原本即将垂耷的眼皮,艰难地再度抬起,张了张嘴,像条游到最后精疲力竭的鱼:“是……热的……”
然后无法抑制地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最后变成抽搐。
他说,“你——会——”
这次不是气息,而是明声,响亮之后戛然而止。
那一抹笑就此定格在男人脸上。
随着闭眼的同时,凝为永恒。
风轻轻拂过,沈婠猛地从记忆中挣脱,看着墓碑上男人的照片:“值得吗?”
这个问题,到他死前最后一秒,都没能问出口。
如今问出口了,却注定无人再答。
“自私,冷静,强大,不择手段,利益至上,这才是你本该拥有的样子。”
“对付我,羞辱我,碾压我,见死不救,这才是你对我该有的态度。”
“可为什么会变?是我不一样了,还是你不同了?”
“明明你还是那个沈谦……”只有我不是那个沈婠……
她站起来,退后两步,风吹起她素色寡淡的裙摆。
“本来我们可以互不相欠,当最纯粹的对手,没有惺惺相惜,只有你死我活。可你不该……”音调一哑,“不该以这种方式结束,让我永远欠着你,连还的机会都不给……”
“你死了,一了百了;可我还活着,背负着愧疚,未来每一步都将负担你的重量前行。”
“真狠啊……”
这时,一个黑衣保镖突然上前,凑到楚遇江耳边一番低语。
后者咬牙上前,提醒沈婠:“我们该走了。”
她低头戴上手里的墨镜,就此遮挡住眼里所有情绪,下颌微扬:“走吧。”
一群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除了墓前放置的花束和地上拓出的脚印之外,一切都如同原样,不曾改变。
阳光依旧那么灿烂,风仍然席卷着燥热,而照片上的人笑容不变,尽显儒雅。
……
两天后,东篱山庄。
楚遇江:“有消息了。”
沈婠眼神骤凛。
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楚遇江总感觉她有什么地方变了。
比如,那双原本善于隐藏的眼睛,此刻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与冷然。
“去书房说。”
“好。”
两人一前一后入内,沈婠坐在权捍霆的位子上,楚遇江竟半点不觉得违和。
也许是因为习惯了,也可能是因为她和爷越来越像……
第803章 沈家旁系,想苗苗了
她身上,似乎带着权捍霆的影子。
“说吧。”
楚遇江猛地回神:“据最新情报,沈宗明葬礼当天出现的那批人应该和血狱有关。”
“那个杀手组织?”
“嗯。”
“他们的目标是我?”
楚遇江点头,神情凝重。
沈婠轻笑,带着几分自嘲:“那对方还真是煞费苦心。”
“如果我猜得不错,对方应该知道您身后站着六爷和辉腾,否则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
那队人没有十五,也有十个,装备齐全。
从自家兄弟的伤亡情况来看,显然不是花架子。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动这么一批“精锐”,按照行情,至少也要七位数。
“对方是谁?”沈婠冷冷开口。
楚遇江沉吟一瞬,“调查结果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所有证据都指向京平……沈家。”
对此,女人脸上并无意外。
状若呓语般轻喃:“看来,当初留沈绯一条命是留错了。”
楚遇江后颈一凉。
迄今为止,和沈婠结仇的只有沈绯所在的沈家旁系,但显然一条旁支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里面必然也有沈家嫡系的手笔。
“好!真好!打了小的,来了老的!”
咬牙切齿。
楚遇江低眉敛目,不敢直视她的表情,低声试探:“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不急。”
“?”
沈婠:“前一刻的等待,将会成为下一秒的收获。所以,再等等……”
“是。”
突然,“权捍霆那边还是没消息?”
“没有……”话一出口,楚遇江才意识到坏了。
女人眉眼骤沉,“你果然有事瞒我!”
楚遇江咬牙,很想给自己一耳光:叫你嘴快!
“告诉我,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把事情说清楚!权捍霆到底怎么了?他现在人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
“不说?”沈婠站起来,踱步至男人面前。
随着她的靠近,楚遇江只觉一阵凉意扑面而来,顺着毛孔钻进肉里,仿佛下一秒血液就会彻底凝固。
“沈小姐,别问了……”
“为什么不问?权捍霆要你守口如瓶?”
“您既然知道……”
沈婠打断他:“之前我不打算为难你,所以没有追问,可如今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觉得该不该告诉你家爷?”
“……该。”可是这和你追问爷的情况有什么关系?
“告诉我,我亲自联系他。这个时候,我们都需要彼此。”
楚遇江一怔。
爷到现在还处于昏迷状态,凌云说,寒气入侵,导致旧疾沉疴爆发,能不能醒,多久能醒,全凭意志。
也许,沈婠能够对他产生刺激……
“好,我说!”
……
沈家短时间内同时没了老爷子这根顶梁柱和沈谦这个继承人,消息传开,明达股价连续三天跌停。
沈春航新官上任,压力可想而知。
动荡的股价,引起董事会恐慌,尤其那几个从沈婠手上购股增持的老家伙。
“……已经第三天了,你倒是拿个解决方案出来啊?”忍无可忍,一董事拍桌而起,矛头直指上首端坐的沈春航。
后者一语不发,眉头紧拧。
“继续跌下去只怕明达的根基都会动摇,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以前沈婠还在的时候,公司平平稳稳,一帆风顺,怎么她一走,倒霉事一桩接着一桩?”
此话一出,众人皆默。
当初沈如回归,逼走沈婠,就险些造成石泉湾项目搁置。
后来,又把沈婠重新请回来,竞林集团才愿意买账,交出地皮。
如今沈婠彻底退出公司,总裁之位不争了,手里的股份也不要了,拿钱走得潇潇洒洒,可这才多久,明达股价就跌成这样……
他们现在连请她回来的理由都找不到!
“现在怎么办?”先前发飙的董事跌坐回椅子上,表情颓废。
无人应声。
“照眼下这个连跌趋势,大家的钱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基数再大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最后——
“沈总,你拿个主意吧。”
大家纷纷看向沈春航。
深呼吸,他站起来,温淡的目光扫过众人:“事出突然,目前为止还没有弄清楚股价跌停究竟是自然经济法则,还是背后有推手在策划一切,只有找到根源,才能对症下药。所以,请各位稍安勿躁,再给我几天时间,介时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会议结束,众董事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同程度的凝重。
“你说这沈家接二连三倒霉事不断,会不会招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确实挺倒霉的。一个月之内,连续死了三代人,从沈春江,到老爷子,最后沈谦也没能逃过……”
顿时,一阵唏嘘。
“现在连明达都岌岌可危,怕不是真惹了什么不该惹的?”
“嘶……你们越说越玄乎,听得我冷汗直冒。”
“除了这个原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能够解释这种像中了赌咒一样的情形。”
“只能说,各有各的命,都是注定好的。”
……
沈春航回到总裁办公室,站在落地窗前,目光悠悠投向远处。
似全然放空,又好像酝酿着什么。
曾经,这里是沈婠俯瞰天下的地方,如今换成了他,却有些无法适应。
亲人接连逝去,沈家变故不断,公司也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一桩桩一件件一夕之间全部压到他肩上。
从早到晚,滴米未进,他已经感觉到胃部在隐隐作痛。
这个时候,他突然无比想念苗苗,想念她做的菜,以及她的絮絮叨叨,还有……她这个人。
鬼使神差地拿出电话,又鬼使神差地拨通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嘟嘟嘟……
每一秒都是煎熬,却隐隐怀揣着希冀。
终于……
“喂?”
沈春航动了动嘴唇,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头似乎也看了来电显示,一瞬沉默下来。
“苗苗……”
她轻嗯一声,“您有事吗?”
一个“您”字,仿佛在两人之间划开天堑鸿沟,疏远,淡漠,与陌生人无异。
沈春航心口刺痛,赶在那头说出更伤人的话之前,迅速挂断。
原来,他是个懦夫。
连面对现实的勇气都没有。
等了五分钟,并未等到回拨,好像对方只把这当做一个打错的电话。
沈春航既庆幸,又怅惘。
那种感觉就像……逃过一劫。
他坐回办公桌后,冷静一瞬,眼底纠结被沉着所取代,然后,拨通沈婠的手机号——
“见个面吧。”
……
是夜,华灯初上,霓虹斑斓。
一家私房菜馆。
沈春航放下外套,坐定,余光扫过沈婠背后两个五大三粗的保镖,眉心微蹙。
沈婠倒了一杯茶,八分满,推至男人面前:“老爷子葬礼当天的情形您也看到了,最近这段时间我都尽量减少出门的次数,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这么劳师动众,还请小叔体谅。”
这话说得客客气气,她亦面带微笑,完全看不出对他夺权霸位有丝毫介怀。
俨然合格的侄女,对亲叔叔恭恭敬敬,尊重有加。
沈春航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暗自惊讶。
“安全第一,性命为重,你的顾虑很有道理。”说完,端起茶杯,轻啜一口。
沈婠笑了笑,坐回去,朝身后的保镖吩咐道:“人齐了,上菜。”
“是。”
保镖并未离开,只对着耳麦说了一声,很快,就有服务员将热腾腾的菜品端上桌。
卖相精致,香味缭绕。
沈婠:“我喜欢食不言,一切等吃饱了再说,您呢?”
沈春航:“正有此意。”
然后,两人就拿起筷子开动了。
不是那种吃一口歇两歇,而是认真对待食物、以填饱肚子为最终目的吃法。
第804章 侄女小叔,早有预谋
所以,席间只能听见碗筷碰撞的响动和轻得不能再轻的咀嚼声。
一刻钟后,沈婠率先放下筷子。
沈春航多吃了两分钟才停手,扯过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
“小叔吃好了?”
“吃好了。”
沈婠抬手示意,保镖便打开耳麦叫服务员进来收拾桌子。
这些人显然训练有素,不仅动作麻利,期间一点声音都没有。
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开,带走所有残羹冷炙。
一壶清茶,两个茶杯,饭桌立马变茶桌。
沈婠主动替他斟茶。
沈春航:“谢谢。”
她莞尔一笑:“应该的。”
然后坐定,兀自品茗,不再开口。
气氛沉静下来,随时间推移,逐渐趋于僵滞。
最终,还是沈春航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有没有查到那天袭击你的人是谁派来的?”
“嗯,”沈婠表情平淡,“有点眉目。”
男人眼神一紧:“是谁?”
沈婠挑眉,审视的目光直勾勾望进他眼底。
沈春航不闪不避:“怎么,你怀疑我?”
“谈不上怀疑,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总归不是出于对我的关心和担忧。”
“万一是呢?”
沈婠勾唇:“人贵有自知之明,我从不高估自己。”
男人目光一紧,“你不用拿话激我。第一,不管我们怎么闹,你始终是我侄女,这点永远不会改变;第二,阿谦死在那场袭击里,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丢了命,冤有头债有主,至少要让活着的人知道找谁报冤,对谁复仇。”
提到沈谦,女人霎时一默。
沈春航不由软了语气:“他是为救你,死得心甘情愿,作为局外人我没有资格评价这种行为是对是错,也没有力场去指责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希望你清楚,阿谦是沈家人,是我侄子,他的死我不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你知道了,又如何?”沈婠抬眼,眸光清湛,近似冷酷,“你能帮他报仇吗?”
沈春航反口相诘:“你连告都没告诉我,如何知道我不能?”
“好,既然你一再追问,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天那批人是沈家派来的。”
女人眸中冷意毕现,一字一顿:“京、平、沈、家。”
沈春航目露震惊:“嫡系?!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老爷子当初从京平分出来之后,就扎根宁城,自立门户。这么多年,双方虽然同宗同族,共用一个姓氏,但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会突然发难?”
京平那群姓沈的又不是疯狗,逮人就咬。
“小叔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沈婠喝了口茶,笑容带讽。
男人眉心一紧:“有话直说。”
“您之前不是追问沈嫣的器官去向,如今有眉目了吗?”
沈春航目露不解:“这和我们现在说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如果您知道沈嫣的器官去向,那也一定知道杀死爸爸情妇的沈绯还活着,通过把沈嫣的器官换给自己苟延残喘。”
“你、说什么?!”狠狠一震,沈春航难以置信,“沈绯她怎么敢?!”
“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总能超乎你的想象。”
“可是沈嫣是她亲妹妹,怎么下得了手……”
沈婠嗤笑出声,“您不会真以为沈绯是爸爸的沧海遗珠吧?”
沈春航再次被刷新了认知:“难道不是?!”
“沈绯可是京平沈家旁系一支受尽宠爱的千金小姐,看不起咱们宁城这种小地方。”
京平沈家……旁系……千金小姐……器官……
“这次袭击跟她有关?!”
相较于沈春航的激动,沈婠始终保持着平静,没有半点被当做“狙击目标”的愤怒,自然也没有恐慌。
“除了她,我想不到嫡脉那边还有其他什么理由对我出手。”
“可你刚才说她是旁系……”
“她所在的支脉驻扎京平,和嫡系走得最近。”
沈春航动了动唇,半晌却没能发出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偏安一隅的他们竟然有一天会成为京平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已经到了不拔不快的地步。
然而,沈婠还有更让人惊掉下巴的消息——
“我甚至怀疑,老爷子的死也是他们一手安排的,只为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让我出现在郊区殡仪馆,方便他们动手!”
否则如何解释变故发生的瞬间,整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全部消失,没有一个报警求助?
而灵堂之内,手机信号被悉数屏蔽,网络莫名中断,相当于间接切断了同外界的联系。
明显都是安排好的!
早有预谋!
第805章 小叔质问,替他守护
“疯了!简直疯了!”沈春航根本不敢相信世上还有如此滑稽的事情。
为了引沈婠上钩,居然用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当诱饵。
“原本爸是打算拿我的器官换给沈绯,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定许诺了好处,才会让沈春江如此不遗余力。”
“难怪……”沈春航恍然大悟,“难怪大哥病情曝光得如此突然,公司上下也传得沸沸扬扬。”
根本就是他自导自演,目的就是为了用舆逼迫沈婠接受换肝手术。
在手术过程中,就像对待沈嫣那样摘走她身上所有可用的器官交给沈绯。
太可怕,也太冷血!
难怪沈婠宁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趁沈春江病的时候,一不做二不休要了他的命。
因为——
这种人该死!
根本不配当一个父亲。
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都干了什么?
沈春航还曾为此严厉地指责过沈婠,像个教育家,站在道德制高点,不知所谓地当圣贤。
难怪沈婠会用那种看“傻瓜”一样的眼神看他。
那种感觉就像……
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公主对着一个遍体鳞伤的难民说:你不能用这么脏的手抓东西吃,要先用带花香的清洁水洗过,再用蒸过香氛的毛巾擦干,最后才能拿起叉子,仪态优雅地用餐。
回想那时的自己,他只觉可笑!
“抱歉……”
不曾感同身受,却要指手画脚。
沈婠对此反应平淡,没拒绝,也没接受。
从她套现股份,离开明达那一刻起,她和沈春航的梁子就算结下了。
而大度和仁慈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沈婠:“现在你知道了,打算怎么办?”
男人微愣。
“你还觉得自己可以为沈谦报仇吗?”
沉默无声。
不是他不想开口,而是沈春航根本开不了口。
因为他很清楚,要想对付京平沈家,一个旁系尚且难上加难,更何况盘根错节、枝繁叶茂的嫡系?
沈婠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茶杯站起来:“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两个保镖闻风而动。
“……等等。”
沈婠回头,秀眉轻挑。
沈春航却不看她,目光定格在茶杯上,嗓音低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明达股价会跌?”
沈婠勾唇,眼里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嘲讽:“小叔何出此言?”
“明达股价已经连续三天跌停,整个董事会已经坐不住了。”
“所以?”不动声色。
“如果你不是提前知道,为什么会急于套现?”
“呵……我急于套现的原因别人或许不清楚,可您却不该不明白。毕竟,总裁这个位子是您亲自从我手上抢过去的。”
沈春航仍不与她对视,一字一顿,“难道就因为一时意气,冲动使然?”
男人说完,自己都笑了,缓缓摇头:“沈婠,你不是这样的人。”
她没说话。
沈春航缓缓抬眼,凌厉的目光直击深处:“凭你的小心谨慎、运筹帷幄,怎么会让自己吃亏?可笑我当时还以为自己赢了一局,没想到还是被你顺水推舟,算计进去。”
“说完了?”沈婠语气平平,“是不是可以轮到我说两句?”
“……”
“第一,我没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能够未卜先知。第二,明达股价跌停,是因为几个重要高层接连去世,沈春江不说了,老爷子和……沈谦,一个是灵魂支柱,一个是继承者,消息传出去,股价动荡在所难免。”
“最后,我急于套现的确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而是早有计划,正好你提供了这样一个机会,让我能够溢价出售,为什么不用?至于我为什么会做这样的计划,事到如今,也不怕开诚布公地告诉你——”
沈婠目光清湛,“从沈绯活着离开宁城,回到京平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她背后的旁支一脉不会善罢甘休,除了攻击我这个人,就只有攻击明达。我趁早脱身,一来为自保,不让自己损失惨重;二来,也是为了让对方不牵连公司,毕竟,抛股之后我和明达就再无干系。”
原本沈婠是想放任自流,正好借沈绯背后的势力摧毁明达,一了百了,如此上辈子的仇就算报了,她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也不能这么做。
因为——
沈谦为救她而死,她欠他一条命。
人死如灯灭,沈婠想不到该用什么去补偿,只有帮他守好明达和天水地产。
“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除了袖手旁观,没有任何恶意,也不会落井下石。”
沈春航目露审视。
半晌:“……因为他?”
沈婠:“你可以这么认为。”
第806章 等待须时,校长心痛
沈春航目光幽邃,突然:“你恨沈家。”
用的是陈述句。
沈婠站在原地,表情不咸不淡。
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所以,你想毁了明达,”顿了顿,他补充,“至少你曾经这么打算过。”
不得不说,沈春航是个聪明人,至少比沈春江聪明。
“过去如何不重要,立足当下,展望未来才更实际。”
“呵……”男人颓然一笑,“照现在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你觉得明达还有未来?”
沈婠表情骤沉:“怎么,你想认输?如果是这样,那我看不起你。”
“输赢何惧?最怕的是等待。”
尤其,恐慌中的等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根本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是生是死。
沈婠皱眉,目露复杂。
总裁的位子是沈春航费尽心机抢过去的,要说他多稀罕贪恋,沈婠不信。
因为沈春航如果有这个打算,早就趁老爷子健在能够做主的时候,跻身明达权力中心,毕竟,沈宗明一向偏疼他。
但沈春航没有,他只是守着起航学院,守着他的研究项目,一心一意教书育人。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无心商界的人会突然之间出手夺权,甚至不惜与沈婠撕破脸,不过叔侄情分,血脉亲缘?
这个问题,恐怕沈春航自己都答不上来。
听了杨岚的挑唆?
出于对沈婠的警惕?
还是因为沈家接二连三出事而产生的不安和危机感?
总之,他就这么做了,还因此与苗苗决裂。
可到头来接手的却是个烂摊子,这就跟花了所有积蓄却买回一堆破铜烂铁一个道理,所付出的代价与得到的收益不成正比。
再加上沈春航一个实打实的学院派,虽然对金融投资、公司管理等各个领域都有涉猎,但毕竟只停留在书本阶段,说得不好听,就是纸上谈兵,终究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
所以这次股价动荡才会搞得他焦头烂额。
沈婠突然有点同情他,舍了自由,舍了爱情,就为自讨苦吃?
想想都忍不住替沈春航悲哀。
可一步错,步步错,当不能再回头的时候,那就只有闷头往前。
时间久了,可能他自己都忘了当初为什么出发。
“……我后悔了。”
安静的包间,男人嗓音又低又沉,透出无奈,又仿佛夹杂苦涩。
个中滋味恐怕只有沈春航自己才能体会。
沈婠:“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她像个冷酷的宣判者,残忍地戳破男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懦弱,将现实一点一点摊开摆到他面前,“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不想就可以扔。”
比如明达总裁这个位子,既然坐上去了,就没那么容易下来。
沈春航缓缓抬眼,“你说得对,颓废丧气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挑眉,静等下文。
“你既然对沈绯和她背后的旁系一脉了若指掌,势必也清楚他们有没有开始对明达下手。”
沈婠不做隐瞒,大方相告:“没有。”
“所以现在股价下跌只是因为沈家遭遇的这一系列变故?”
沈婠:“可以这么说。”但未来会怎样,难以预料,毕竟,对方是条疯狗。
沈春航:“有没有短时间内令股价回升的办法?”
“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更在行。”沈婠不由挑眉。
病急乱投?
她相信以沈春航的理智和冷静,即便短暂失态,也不至于拿这种问题来问她。
男人自嘲一笑:“曾经我对‘百无一用是书生’这种说法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前人智慧无穷,字字珠玑。”
沈婠对此不予置评,想了想,拉开椅子坐下来:“先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沈春航顿了顿,看她确实想要帮忙解决问题,也跟着打起精神——
“想要短时间内拔升股价,无非两种方式。第一,投入大量资金,注入新活力,但这个“大量”大到什么程度无法估计,靠一两个人往里砸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不会有任何起色。”
“第二,公布并购、重组的消息。且不说明达根本没有并购重组的计划和打算,就算有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什么办法。”
沈春航说的这两点,沈婠早就考虑过,但很快就意识到没有可行性。
“还有一个办法。”漫长的沉默之后,沈婠忽然开口。
沈春航神情一震:“什么办法?”
“等。”
“?”
“在没有外力干涉,推波助澜的前提下,现在的股价走势基本符合市场规律,形成一个良性循环系统,只有等沈家的风波随时间慢慢淡化,才能逐渐挽回投资者的信心。”
沈婠勾唇,继续开口:“要知道,你着急的同时,股民也在观望,你若足够镇定,他们也不会太过惊慌。”
过程或许很快,也可能非常缓慢,这就要求沈春航必须沉住气!
“你是最可怕的是等待,可等待却能够创造无数可能,甚至把绝境变为生路。”
……
离开饭馆,沈春航没有开车,徒步沿着街道前行,目光若有所思。
沈婠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他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可这其中却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协调的,比如董事会试压,再比如公司上下人心惶惶,前者如何安抚,后者如何维稳,都是他需要考虑的。
不单单要沉住气,还要受得了委屈。
理论告诉他董事会的职权范围,却没告诉他如何跟董事打交道。
不过,好在有了一个清晰的解决思路,而不是一味抓瞎。
沈春航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刚才已经吃饱,可他仍然觉得胃疼。
那种绵密针刺的感觉,曾经他体验过无数次,比这更严重的也不是没有,可如今他却觉得陌生,随之而来的便是无措与怅惘。
之前,苗苗经常做暖胃的药膳,用各种办法劝他吃,沈春航表面不情不愿,实则心里偷甜。
他甚至喜欢上了唱反调,嫌东嫌西,只为看她佯怒之际朝他投来的娇嗔一瞥。
乐此不疲,变成了他一个人的小秘密。
她以为他不喜欢,便愈发用心,尽可能满足他对味道的所有要求。
沈春航甜蜜又愧疚。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犯过病,而这种痛苦也在她给予呵护与蕴养之下逐渐从他记忆中褪色,甚至已经被他遗忘。
可今天这种痛苦重新找上门,沈春航才猛然惊觉,他还是原来的自己,没有任何改变,依旧形单影只。
曾经的陪伴与相处,那些欢笑与温馨,通通化作锋利的刀子,一下接一下捅进他心口。
沈春航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她走了,远离他的生活,去到一个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或许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见。
因为,她曾经亲口说过,她恨他!
如果不曾拥有,沈春航或许能够坦然释怀,用他的理智和冷静伪装得云淡风轻;可偏偏他曾拥有过,却被他亲手弄丢。
尝过了糖的甜,如何再去适应药的苦?
苗苗走得干脆,却留他一个人画地为牢。
凭什么?
沈春航心头突然涌上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怒,像一把火,点燃了全身,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烧成灰烬,化作轻烟。
他拿出手机,这次没有任何犹豫,拨通了那个号码。
嘟声之后——
“喂?”
“是我,沈春航。”音调冷硬,仿佛带着脾气。
那头一顿,“您有事吗?”
又是这种不咸不淡的调调,和曾经的崇拜孺慕天差地别,自然那些笑容与关怀也不再有,好像……他们之间不过是最普通的陌生人。
连一句问候也做不到了。
他带着怨气,而她则是刻意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