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章 阴沟翻船
刘诏乘坐马车出了鲁侯府。
结果马车堵在了街面上,动弹不得。
近一两年,因为京城道路翻新成水泥路,变得干净,平整,街上行人随之越来越多。
车马也是成倍的增加。
那些过去因为嫌弃路面肮脏不堪,被迫宅在家里的宅男宅女们,个个都跟解放天性似的,全都跑上了大街。
五城兵马司的工作量也随之增加。每天处理各种纠纷,各种车祸事故,都是成倍增加。
以至于五城兵马司不得不扩招两成,为京城增加了就业率。让更多人吃上了皇粮。
街道拥堵的情况得到了缓解,马车得以缓缓前行。
车夫还不知道,马车里面坐着的人早就换了一个,已经不是大皇子殿下。
刘诏乔装打扮,走进茶楼,穿过后院,来到静室。
无望大师早已经等候多时。
“殿下来迟了。”无望微微躬身,平静地说道。
刘诏掀起衣摆,席地而坐,与无望面对面。
“被一点小事拖住了时间。”刘诏轻描淡写地说道,没有半点醉意。
无望大师盯着刘诏衣袖上一角,没说话。
刘诏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闷笑一声,“本殿下掀了鲁侯府的桌子,没想到衣袖上也沾上了酒水。大意了!”
无望大师浅浅一笑,提起红泥小炉,往茶杯里倒水。
“北邙山山泉水,今早运来的,足够新鲜。殿下不妨尝一尝味道如何。”
“好啊!”
刘诏端起茶杯,吹起茶沫,浅饮一口。
“北邙山的山泉水泡茶,果然别有滋味。”
他将茶杯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望大师,“大师回来得挺早。”
无望大师唱了一声佛号,“任务已经完成,也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西北。”
顿了顿,他又说道:“贫僧虽是出家人,却也惜命。鲁侯对贫僧的身份,用意,一清二楚。无法效忠他,唯有离开西北。否则下场定是血溅三尺。”
说完,他冲刘诏笑了起来,“贫僧得感谢诏夫人。若非诏夫人影响力足够大,大到连鲁侯都不得不重视,贫僧定无法顺利离开西北。”
刘诏哼了一声,“本殿下要听具体的。”
无望大师沉默片刻,才用平静的语气说道:“鲁侯让贫僧带话,若是殿下再派人前往西北刺探情报,他不会再顾念舅甥情分,他会不择手段报复殿下。
如果殿下能保证双方相安无事,犹如先帝活着时候那般,那么一切都可以保持老样子,双方可以继续合作下去。”
刘诏挑眉,面无表情地说道:“继续!”
无望继续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鲁侯不支持任何皇子,他只想保住裴家的富贵,保住西北军。谁敢动西北军,就是和他为敌,他会不择手段反击。
贫僧尽力劝解,算是略有所获。鲁侯同意将女儿许配给顾小将军,就是鲁侯对殿下释放的善意。贫僧希望殿下也能释放一二善意。”
刘诏嗤笑道:“裴家同顾家的婚事,只是他的一步棋。内子用利益交换陛下的许可,就是对鲁侯最大的善意。鲁侯若是还不满意,那么双方之间就没什么可谈的,婚事也可以作废。
这番话,一字不许改,原封不动转告给鲁侯的人。叫他收起爪子,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北,轮不到他撒野。”
刘诏的话全是警告,充满了杀意。
鲁侯在防备他,他何尝不是在防备鲁侯。
双方半斤八两,都不是好人。
什么舅甥情分,都是假的。
唯有利益动人心。
当利益冲突的时候,舅甥二人翻脸的速度,怕是比翻书还要快。
无望大师微微点头,“贫僧知道了。贫僧会将殿下的意思如实转告。”
顿了顿,他又说道:“鲁侯很重视诏夫人的影响力,很明显鲁侯希望将来和诏夫人之间能有更多的合作。希望殿下不要从中阻碍。”
刘诏笑了起来,“你根本就是白担心。本殿下不仅不会成为阻碍,反而会极力促成双方的合作。合作越多越好。”
无望狐疑地盯着刘诏。
刘诏冲他一笑,“你不懂!”
经济战,过去他也不懂。
但自从和顾玖在一起后,他就知道经济战的威力。杀人于无形,真正是顶尖又看起来无害的完美武器。
他不怕鲁侯和顾玖合作,就怕双方合作得太少。
当顾玖的生意链,渗透西北军方方面面的时候,届时他会让鲁侯知道厉害。
无望的确不懂,他看不懂刘诏眼中的含义。他只感觉到刘诏不怀好意,他对鲁侯有强烈的防备心。
无望没有过多询问,他知道该如何保命。
“殿下不阻碍双方的合作,如此最好不过。”
刘诏笑了笑,“接下来,你就住在京城,不必再出去。你要是愿意和湖阳再续前缘,本殿下也不会阻拦。”
无望一脸平静,“贫僧想云游天下,还请殿下首肯。”
刘诏微微摇头,“还不到时候。”
无望微蹙眉头,“这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
“本殿下改变了主意,不行吗?”刘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无望一脸疑惑,“殿下朝令夕改,可不是合作该有的态度。”
刘诏把玩着茶杯,“你称呼我为殿下,身为殿下,有嚣张跋扈,随意更改决定的权利。你不服也只能忍着。除非你想死!本殿下可以成全你。”
无望一直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眉头变得平展,光滑。
不是因为刘诏说服了他,而是他明白多说无益。
和刘诏合作,本就是与虎谋皮。
刘诏出尔反尔,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一切都在预想中。
无望轻轻一笑,“真该让诏夫人看看殿下现在这副无法无天地模样。”
刘诏哈哈一笑,“你恐怕要失望了。本殿下任何一张面目,内子都有见识过。你以为揭穿本殿下的真面目,就能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吗?真是天真!”
无望面无表情地看着刘诏,“有机会,贫僧想和诏夫人好好聊聊。”
“不要去招惹她,后果你承担不起。”刘诏不客气地警告无望。
无望却笑了起来,他已经知道刘诏的软肋,很好,很好!
他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贫僧会在白云寺挂单,殿下若是有事吩咐,派人前往白云寺即可。”
刘诏眯起眼睛,“本殿下改变主意,三天后给我滚出京城,去江南。江南那边会有人接应你。”
无望轻声一笑,“贫僧遵命!”
刘诏拂袖而去。
他被无望秃驴戏耍了一把,气煞人也。
贼秃驴,光头带疤的果然没个好东西。
刘诏心塞。
这算是阴沟里翻船吧。
大意了!
能从鲁侯刀下逃出生天的秃驴,果然不是一般的秃驴。洞察人心的本事,非比寻常。
刘诏给钱富使了个眼色,钱富心领神会。
等人都走了,钱富回到静室。
果不其然,无望还在,正等着他。
无望给钱富倒了一杯茶水,“钱公公,请喝茶。”
钱富严肃地说道:“你不该试探殿下的底线。”
无望大师笑了笑,“贫僧并不愿意留在京城。”
“离开京城的办法有很多,你却用了最蠢的办法。殿下很记仇,今日之事,他会记你一辈子。你好自为之。”
“你是在提醒我,到了江南后赶紧逃命吗?”无望似笑非笑地看着钱富,“你这算是背主吧。”
钱富眉头紧皱,“咱家好心提醒你,你却不领情。罢了,既然你不领情,咱家就说正经的。咱家代殿下警告你,想活命就要注意分寸。你的确很有才干,但并非不可取代,也不足以让殿下留你一命。希望你清楚。”
无望大师笑了起来,说道:“贫僧一直都很清楚,我并非不可取代。贫僧同殿下的之间的合作,本就缺乏信任。殿下不信任贫僧,贫僧同样不信任他。不过若是换做和诏夫人合作,贫僧心头就踏实了。”
钱富摇头,“不可能!此事想都不要想。殿下不可能让你接触夫人,更不可能让你同夫人合作。你最好死了这条心,还能多活几年。”
无望平静说道:“多谢钱公公的真心提醒,贫僧有分寸。”
有分寸个屁。
今儿说话,处处都是找死。
“希望你是真的有分寸。每个人都有逆鳞,殿下也不例外。”
钱富再次警告无望。
无望双手合十,微微躬身说道:“请钱公公转告殿下,三日后贫僧会准时离开京城,前往江南。希望这一次,贫僧能在江南多停留几年。”
若是能停留十年八年,也是极好的。
江南富贵,可比西北那穷山沟强多了。
身为刘诏口中的秃驴,也是有追求的。
即便不能享受财富带来的富贵生活,能日日看见美景,美人,也不枉此生。
钱富摇摇头。
这哪里是个得道高僧,分明是个酒肉和尚。
偏偏无望那张脸极具欺骗性,天生长了一张得道高僧的脸。任谁见了,都会被他迷惑。
钱富一口喝下茶杯中的茶水,轻轻擦拭嘴角,“三日后,我在城外五里亭送你。”
“多谢钱公公好意,不用了。”
“一定要送,就这么定了。”
“钱公公是担心贫僧耍诈吗?你多虑了!”
不!
一点都不多虑。
面对无望,任何防备,都不多余。
第658章 巧遇
吃过酒席,顾玖乘坐马车回王府。
街上人来车往,马车行驶缓慢。
她今儿喝了酒,这会就有些晕乎乎的。
摇晃的马车,让她越发觉着头晕。
揉揉眉心,没有丝毫缓解。她干脆撩起半边车窗帘子透气。
两位头戴斗笠的和尚,穿过人群,和马车错身而过。
“喂!”
顾玖喊出声,才后知后觉孟浪了。
刚才那两和尚过去的时候,虽戴着斗笠,却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在酒精的刺激下,嘴巴比脑子动得更快,率先喊出了声。
她有些懊恼。
希望那两位师傅,不会认为她是在喊他们。
然而顾玖失望了。
其中一位头戴斗笠和尚回过头,准确捕捉到顾玖的目光。
“啊?!”
顾玖眨眨眼睛,难怪她会觉着熟悉。
这位,这位不是无望大师吗?不就是湖阳郡主心心念念的小高僧吗?
他什么时候回了京城。
无望含笑,双手合十,微微躬身,冲顾玖道了一声佛号。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施主。”
“你果真是无望大师?”
马车靠近了些,顾玖能够更清楚的看见对方。
无望将头上的斗笠微微抬高,方便顾玖看清楚他的五官容貌。
“原来真的是大师!幸会!大师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回来有一段时间。不过再过几天,贫僧就要再次离开京城。”
“大师要去哪里?”顾玖随口问道。
无望大师面带慈悲,嘴角微笑,轻声说道:“准备下江南。”
“江南好啊!大师也要去那富贵地,不知何时能回京城?”
无望微微摇头,“归期不定。”
顾玖一脸遗憾,“真是可惜,还想听大师讲习佛法。”
无望含笑说道:“承蒙施主不嫌弃,可到城外白云寺。贫僧目前在白云寺挂单。”
顾玖点点头,“大师何时离京?”
“三日后!”
顾玖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被堵住的街道,说道:“相请不如偶遇,若是大师不急着出京城,不如我下马车,找个地方同大师一叙。”
无望含笑点头,“恭敬不如从命。夫人定地方,贫僧没有意见。”
顾玖四下看了看,“前面药铺,如何?那是本夫人早年置办下的产业,药铺后面带个院子,适合谈话。”
“夫人先请!”
顾玖下了马车,带着丫鬟婆子进了药铺。
无望紧随其后。
二壮不再担任药铺的掌柜。
二壮如今是商贸这一块的大总管,极为忙碌,平日里很少来药铺。
药铺这里的掌柜,是二壮培养出来的徒弟,同顾玖也是熟悉的。
掌柜亲迎。
顾玖说道:“收拾一间厅房,本夫人要和大师谈佛。”
“夫人这边请,花厅正合适。”
“上好茶。”
“小的明白。”
进了花厅,自有丫鬟伺候,不用掌柜在一旁伺候。
顾玖招呼无望坐下,“大师请坐。此处简陋,大师不要嫌弃。”
无望道了一声佛号,“此处极好,胜过贫僧挂单的大部分寺庙。”
顾玖笑了笑,“今儿真是巧了,竟然会在大街上碰见大师。大师进京城,是为了见人,还是采买?”
无望面带慈悲,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回到京城后,时常听人提起,京城近几年变化极大。贫僧一时按耐不住,就趁着离京之前,来京城看一看,增加点见识。”
“大师真会说笑。”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大师喝茶!”顾玖将茶杯往前推了推。
无望道了一声谢,端起茶杯浅饮一口。
顾玖笑道:“说起来也真是巧,我与大师只见过一面。可是刚才当大师从马车边经过的时候,我就觉着很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于是我出声叫住了大师。没想到果然是认识的。”
无望说道:“阿弥陀佛,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佛缘。夫人与我佛有缘。”
顾玖含笑摇头,“大师说笑了。我不信佛。”
“哦?那夫人信什么?”
顾玖指了指房顶,又指了指地面,“我信天地。天地自有浩然正气,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无望保持着笑容,不为所动,“佛祖使人向善,同样让一切魑魅魍魉无所遁形。”
顾玖摇头,“不一样!佛只是给迷失无助的人一个心理安慰,是让溺水的人得以喘息的那根稻草。真正让魑魅魍魉无所遁形的力量,是天地诞生的那一刻就存在的浩然正气,是人们心中正义必胜的信念。”
坚定如无望大师,听到这番话,心头也受到了震撼。
“夫人坚信浩然正气?”
“我坚信天地之间自有法则。”说完,她笑了起来,“犹如大师坚信佛祖能渡世间苦难,这辈子虔诚,下辈子就能享受富贵一样。”
无望缓缓摇头,面色凄苦,“施主果然不信佛祖。”
“大师信佛祖吗?”
“贫僧佛门弟子,自然信佛祖。”无望斩钉截铁地说道。
顾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她挑眉一笑,“大师口称佛门子弟,为何屡屡犯戒?算哪门子佛门子弟?”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
顾玖哈哈一笑,“我今儿的确喝了酒,但只是脑子反应慢了些,并不等于人变笨了。大师是故意出现在我的马车面前,故意引起我的注意,对吗?”
“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今日一切,只是巧遇。”
顾玖笑着摇头,轻声说道:“本夫人从不相信巧合。大部分的巧合,都是人为制造。大师何不坦诚相待。”
无望看着顾玖,郑重说道:“贫僧对夫人没有恶意!”
顾玖笑了笑,“这话我信!从你眼睛里,我没看到丝毫恶意。”
闻言,无望又笑了起来,“贫僧只是想在离京之前,见夫人一面。”
“哦?大师为何想要见我?我们之间,除了湖阳郡主外,还有别的联系吗?”
无望神秘一笑,“夫人冰雪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顾玖的笑容渐渐消失,眉头轻蹙,“你和刘诏?”
“夫人果然聪慧,一点就透。”
呼!
顾玖长出一口气,挥挥手,下人全都退出花厅。
许有四带人守在门外,防止任何人靠近。
顾玖调侃道:“世间之事,真是奇妙。让我猜猜,你来见我,莫非你和刘诏闹翻了?他要杀你?亦或是,你想背叛他?”
“夫人了不起,全都被你猜准了。”
“哦!”
顾玖挑挑眉,没有丝毫的意外。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无望了然一笑,“夫人的反应,和贫僧的猜测一样。”
顾玖笑了笑,“本夫人再猜一猜,当年你离开京城,也是刘诏安排的?”
无望点头,很干脆的承认。
“今儿你来见我,莫非指望我保你性命?”
“不瞒夫人,贫僧之所以同意和大殿下合作,全是因为夫人。”
“因为我?”顾玖不解。
无望郑重说道:“大殿下身上有着刘氏家族所有的缺点,若非娶了夫人,在贫僧眼里,他一无是处。”
顾玖哈哈大笑起来,“真该让刘诏听听这番话,看他还怎么嘚瑟。没想到他在大师眼里,评价竟然如此低。”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话放在这里,莫名的就带着几分讽刺。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大师的信任。但我必须告诉大师,刘诏的事情,我从不干涉。同理,我的生意,他也不干涉。我们虽是夫妻,会互相配合,但彼此恪守底线,互不干涉对方的决定。”
“夫人误会了!贫僧并不是让夫人出面干涉大殿下的决定。贫僧今儿来见夫人,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情。”
顾玖好奇问道:“确定什么事情?”
无望笑了起来,眼中星光灿烂,熠熠生辉,“确定到底值不值得。”
“哦?大师有答案了吗?”
无望点点头,“贫僧已经得到了答案,心满意足。”
顾玖含笑说道:“恭喜大师,心愿得偿。今日一见,十分欢喜。不知下一次何时再能见面。”
无望平静道:“或许没有下一次。”
“那真是遗憾!”顾玖并没有多说什么。
见不见,并没有那么重要。
今日谈话,到此结束。
顾玖也准备和无望告辞。
不料,外面起了风波。
“让开!知道本宫是谁吗?本宫是湖阳郡主,本宫要见你家主子!”
“大侄子媳妇,你出来,你给我出来……”
“外面吵吵闹闹,什么情况?”顾玖冲门外喊道。
许有四赶紧推门进入花厅,“启禀夫人,湖阳郡主吵着要见夫人,外面的伙计怕是拦不住。”
顾玖似笑非笑地看着无望,“大师将我家殿下得罪狠了,他连湖阳都给放了出来。”
无望一脸平静,并无丝毫着急慌张。
顾玖冲许有四挥挥手,“先拦住湖阳,至少一盏茶的时间。本夫人和大师还有些话要说。”
“老奴遵命!”许有四躬身领命,带着小黄门就冲了出去。
顾玖往茶杯里续水,她不紧不慢地说道:“刘诏是不是警告过你,不准你来找我?”
“是!夫人果然聪慧!”
顾玖嗤笑道:“这和聪慧没有半点关系,只因为我了解他,猜得到他会做什么。湖阳出现在这里,绝不是意外,一定是你触犯了他的底线。想来想去,他的底线应该就是本夫人。”
“夫人说的没错。”无望果断承认。
顾玖单手托着腮,“本夫人是他的底线,我该高兴的。只是他的行事有些冲动,放湖阳出来,分明是在愤怒之下做出的决定。看来在宗正寺几个月,他并没有修身养性,脾气反而比以前更暴躁了些。”
“困兽而已!”无望言简意赅。
顾玖笑了起来,“这话不要让他听见,他会不高兴。”
无望跟着笑了笑,“殿下被关入宗正寺,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内心肯定是有怨气的。从宗正寺出来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机会发泄。今儿贫僧犯在他手上,他正好借此机会发泄一番。贫僧都能理解。”
“大师真是善解人意。他放出湖阳郡主,无非是想恶心你,真是幼稚的举动。本夫人代他向大师道歉。”
“夫人太客气了!殿下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了夫人。夫人就是殿下心中的定海神针,有你在,他才懂得克制。身为皇室子弟,首要就是要学会克制。”
顾玖连连点头,十分赞同,“你我所见略同!然而皇室教育,似乎缺少了克制这门功课。”
无望叹了一声,“皇室教育,一边教人恭良谦让,一边又无时无刻放大个人心中的欲望。从古到今,皇室从没有真正意义上教导出一个合格的帝王。”
顾玖含笑说道:“这个问题有待商榷。何为合格?国家危难时刻,需要一个强势如先帝般杀伐决断的帝王。国家和平时,则需要一个性格温和的帝王。
帝王,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模子,不能原样复刻。不同的时代,所需要的帝王是不一样的。大师悲天悯人,不过有些想法,未免过于俗套。”
无望瞳孔紧缩,目光像是利剑一般,刺向顾玖,“依夫人之见,如今的大周,需要一个什么样的帝王?”
顾玖含笑说道:“大师既然有匡扶朝廷的心,不如留下来吧。”
第659章 撒野(三更)
“郡主娘娘,你不能进去。我家夫人正在里面歇息!”
“让开!本宫你们也敢阻拦,找死吗?”
湖阳一把推开许有四,接着一脚踹开花厅大门。
门里面,顾玖一脸微醺的模样。
她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湖阳郡主。
湖阳郡主则是愣在原地,“大侄子媳妇,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顾玖左右看看,“难道这里应该有第二个人吗?郡主不经允许,肆意闯入我的地盘,是何用意?我有得罪郡主的地方吗?”
“不是!大侄子媳妇你误会了,本宫没那意思。我是听人说你在这里和人见面,心头着急,这才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
湖阳尴尬一笑。
顾玖冷哼一声,“不知郡主听谁说,我在这里和人见面。你把那人叫出来,本夫人和他对质。”
湖阳走进花厅,“大侄子媳妇,你真的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郡主先将人交出来,一切都清楚了。”顾玖故意板着脸。
湖阳跺跺脚,“我听人说,你和小高僧在这里见面,可有此事?”
顾玖呵呵冷笑,“小高僧?屁的小高僧!看来郡主不信我,那你搜啊!我倒是要看看,郡主娘娘能不能在这里搜出一个小高僧!”
按理说,顾玖发了怒,湖阳就该识趣后退一步。
只是湖阳心中有些不甘,加上对小高僧的思念如浪潮一般汹涌喷溅,她也顾不得顾玖的感受,真的带着人搜查。
顾玖就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慢慢搜,不着急。搜出一个小高僧,本夫人陪你十个小高僧。要是搜不出来,郡主娘娘好好想想如何给我一个交代。”
交代不交代,湖阳现在没心思去想那些。
她一心惦记着小高僧,角角落落全都搜了一遍。别说小高僧,连小高僧的汗毛都没看见一根。
“莫非是藏在了别的屋里?”
顾玖冷笑一声,“许有四,打开所有房门,敞开了让郡主娘娘搜查。就算今儿郡主将后院翻个底朝天,也不许有半句闲话。”
“老奴遵命!”
砰砰砰……
一扇扇房门被打开,每间房全都敞开,任由湖阳郡主搜查。
湖阳郡主明知此举会得罪顾玖,可因为心头不甘,不搜一遍,她无法说服自己。
于是她硬着头皮,带着人搜查整个后院。
一炷香的的时间过去,每间屋都已经搜过一遍,根本没有小高僧的踪影。
“他真不在?”
湖阳郡主脸色煞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砰!
顾玖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郡主现在满意了吗?我可曾骗你?”
湖阳喃喃自语,“他真的不在。他为什么不在啊!”
她突然放声大喊起来,还带着哭腔。
“大侄子媳妇,他为什么不在啊!本宫没别的意思,本宫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顾玖板着脸,怒斥道:“郡主这话,恕我无法回答。自他离京,我从未见过他。他不在,才是正常的吧。他要是出现在这里,本夫人反倒是说不清楚。”
湖阳哭哭啼啼,眼泪滴落而下,“本宫想他啊!一听人说他在这里,和你谈话,本宫什么都不管,什么都可以放下,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可是他为什么不在啊?给我本宫希望,转眼又撕碎,本宫心好痛啊!”
湖阳捂着心口,哭得不能自已。
“本宫想给他生个孩子,可是不行啊。不能有他的孩子,还不能见他一面吗?”
湖阳伤心坏了,直接跌坐在屋檐下,哭诉着内心的悲痛。
顾玖微蹙眉头,暗叹一声,郑重说道:“他真不在这里。”
湖阳泪眼朦胧,回头望着顾玖,“大侄子媳妇,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好不好?我会感谢你一辈子。”
顾玖微微摇头,“我不知道他在哪里。郡主问错了人。”
“啊……”
湖阳郡主放声大叫,悲痛欲绝。
顾玖没有劝解,没有安慰,平静地看着湖阳发泄着负面情绪。
等到湖阳哭够了,顾玖才走过去将湖阳扶起来。
“不就是一个男人,何必呢?”
湖阳趴在顾玖的怀里,“你不懂!”
顾玖嘴角抽抽,“没了小高僧,还有小狼狗。没了小狼狗,还有小奶狗。总有一款适合你。你要真喜欢光头带疤的,大不了在郡主府建一个佛堂,找两个面相慈善的小奶狗剃度,整日里陪着你研习佛法!”
湖阳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珠儿。
她神色古怪地看着顾玖,“大侄子媳妇,这话千万别让刘诏听见,他肯定会多想。”
顾玖点点头,“多谢姑母提醒,我不会在他面前说漏嘴。”
湖阳长舒一口气,伸手从丫鬟手里接过手绢,擦拭眼角。
“大侄子媳妇,本宫一直以为你是个守规矩的人,没想到你的想法比本宫还要大胆。你竟然怂恿本宫在郡主府养和尚。”
顾玖忍着吐槽的欲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瞧着姑母对光头带疤,面目慈善的男人格外中意。与其想着不知道在哪里浪荡的小高僧,不如自个养个小高僧。姑母可别告诉我,你从未如此想过。”
湖阳扭捏了一下,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拉着顾玖的手,拉着她走进花厅,将门一关,挡住下人们的视线。
“不瞒大侄子媳妇,本宫真有这么想过。我这不是怕皇兄怪罪,才不敢。”
顾玖笑了起来,“只要姑母别给陛下招惹是非,陛下基本上不会干涉姑母的私生活。”
湖阳郡主又扭捏了一下,“那你说,本宫去哪里找你所说的小奶狗?”
顾玖早就想好了,“姑母去找少府,少府肯定有姑母需要的人。而且经过了少府,等于是过了明路。陛下问起来,姑母也有了说辞。”
正在衙门办公的少府家令,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他揉揉鼻翼,“莫非是有人惦记着老夫?”
“大人可要当心身体。少府上下可都指望着大人。”下属关心道。
少府家令挥挥手,“老夫虽老,身子骨可不差。放心吧,再活十年不成问题。”
……
湖阳郡主得了顾玖的提醒,果然惦记上了少府。
她连要找什么样的人都想好了。
“本宫就照着小高僧的模样找人。相信以少府的本事,一定能找出和小高僧模样相似的人。要是对方不答应,本宫许以厚利,就不信这年头还有面对金银财宝不动心。”
顾玖再次提醒,“姑母记住,切莫用强。姑母是要培养一个小高僧出来,可不是养仇人。”
湖阳哈哈一笑,“大侄子媳妇,你且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熟,我知道该怎么操作。那些个男人啊,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诚实得很。三两次之后,个个都耽于享受。
也就是本宫的小狼狗,招呼不打一声就跑了。他竟然舍得郡主府的富贵生活。哎……”
顾玖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湖阳啊湖阳,你的小狼狗是别人派到你身边的探子。到如今,竟然还蒙在鼓里,湖阳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傻?
怎么看,都像是装傻吧!
那么明显的事实,不相信湖阳看不出来。
反正湖阳也不是第一次装傻。
大家乐得配合她。
安抚了湖阳,时辰已晚。
顾玖和湖阳分别,乘坐马车回王府。
在二门下了马车,她问门房婆子,“殿下回来了吗?”
“启禀夫人,奴婢不晓得。殿下或许走别的门回来的,奴婢在二门没看见殿下。”
“我知道了!”
青竹拿出一个荷包,打赏了门房婆子。
顾玖一路走回东院。
刘诏已经先她一步,回到了王府。果然没走二门。
顾玖在上房见到林书平,就问他:“不在殿下身边伺候,你来找本夫人做什么?”
林书平躬身说道:“殿下说他今儿累了,晚上就不到上房。让夫人自个歇息。”
顾玖笑了笑,“你告诉殿下,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藏着掖着也没有用。不如谈一谈。”
林书平愣了一下。
顾玖瞪了他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将话带给你主子。”
“老奴遵命!”
林书平急急忙忙跑走了。
顾玖趁着刘诏没过来,叫人打来热水洗漱,换了家居服。
刚穿戴整齐,下人就来禀报,说大皇子殿下到了。
顾玖笑了起来,“给大殿下奉茶。”
“奴婢遵命!”
顾玖随意披散着头发,只用一根簪子挽着。
她穿着浅色家居服,来到东次间书房。
刘诏正躺在软塌上,头枕着扶手,眼睛不眨一下地看着她。
顾玖扶着门框,身体放松,随口问道:“我好看吗?”
刘诏点头,“好看!”
“我这么好看,你舍得我脸上出现伤心的表情吗?”
刘诏蹙眉,“自然舍不得。可我也不希望你为了别人出现伤心的表情。”
顾玖哼为了一声,“除了你,还有谁能令我伤心?混蛋!”
刘诏眼眸深邃,伸出手,“过来!”
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顾玖缓步走向他。
离着他两步远,一只大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怀中。
第660章 吃醋
顾玖依偎在刘诏的怀里,全身放松。
她语气随意地问道:“干什么将湖阳郡主招来?真以为能恶心无望大师?”
“他算哪门子大师。”
刘诏语气鄙夷,毫不掩饰自己对无望的不满,“他就是个酒肉和尚,六根不净。”
顾玖掐了把刘诏的腰身,太硬,掐不动。真是郁闷。
“你在宗正寺养了快一年,就没长点肥肉?”
刘诏搂着她,“为夫身体强健,你还不满意?你要求可真多。”
顾玖回头,白了他一眼,“叫你在宗正寺修身养性,我瞧着你的脾气似乎比以前更暴躁了些。受刺激了吗?在鲁侯府的时候,五老爷让你难堪了吗?”
顾玖口中的五老爷,指的是刘诏的亲舅舅,裴五老爷。
刘诏呵了一声,“他啊,也就那样。”
顾玖翻了个身,同刘诏面对面,“那你和我说说,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脾气这么暴躁,竟然想用湖阳恶心无望大师,真是幼稚。”
“是不是幼稚不重要,有用就好。”
顾玖嗤笑道:“结果证明毫无用处。你该清楚,那种情况下,我不可能让湖阳同无望见面。”
刘诏抓紧她的手,“真觉着我幼稚,我脾气暴躁?”
“难道你不幼稚?你不暴躁?”顾玖反问。
刘诏单手枕着头,“父皇心思越发难猜。”
顾玖笑了笑,“有什么难猜的。陛下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巩固皇权,乾纲独断。朝臣会威胁皇权,皇子同样会威胁到皇权。剥离父子身份,以臣子的身份去思考,一切都变得简单。”
刘诏盯着她看,“所以私下里你从不称呼他为父皇,只称呼他为陛下。”
顾玖点头承认,郑重说道:“他不是父皇,他只是陛下。”
刘诏笑了起来,“看来我是当局者迷,对他还抱有期待。”
顾玖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为难你了吗?是不是因为那件事?”
她口中的那件事,自然指的是传国玉玺。
刘诏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不完全是因为那件事。不过那件事算是导火索。”
顾玖咬着牙,问出藏在心中许久的问题,“你曾和我说过,我祖父年轻时候是京城顶级纨绔,玩赏大家。那他的死,是不是和那件事有关?”
刘诏蹙眉,目光直愣愣地盯着她,却不作声。
顾玖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暗叹一声,“罢了,就当我没问过。”
“我不知道!”
刘诏的声音很轻。
“我真不知道顾老爷子的死因。这件事或许陈大昌知道,但他未必会说实话。”
顾玖沉默。
刘诏拉着她的手,“你在想什么?”
顾玖冲他一笑,“我在想怎么撬开陈大昌的嘴巴。”
咦?
刘诏好奇地看着她。
顾玖面带微笑,语气轻柔,说出的话可不温柔。
“陈大昌如今捏在我的手里,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
刘诏直接问道:“要我做什么?”
顾玖却摇头,“你不用出面。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情,控制好脾气,别有事没事就把湖阳郡主放出来。无望是个有想法的人,同时具备了很强的行动力。这样的人才,要给以足够的尊重。”
刘诏轻蔑一笑,“他并非不可取代。”
顾玖耐心劝道:“你说的没错,他不是独一无二的人。但是要再找一个如他那般能干,还要甘愿替你卖命的人,可就难了。
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身为上位者,开明,包容,是基本的素养。
即便你心头并不喜欢他,甚至是讨厌他,只要他罪不至死,你就不该以个人喜好去断人生死。
除非,你的追求只是做个纨绔皇子,那就没所谓,随你怎么弄都行。”
刘诏沉默下来。
他紧紧地抱着顾玖。
许久之后,他发出一声感慨,“真累!”
顾玖笑了笑,“不记得听谁说过,人生就是一场修行。身为皇子,生来锦衣玉食,一辈子荣华富贵,理应承担比别人更多的压力才对。”
刘诏埋下头,在她颈窝处蹭来蹭去,“如果没有你陪在身边,我不知道能不能坚持下去。”
顾玖拍拍他,“不要小看自己。即便没有我,你一样能撑下去。”
只不过要操心的事情会更多,人也会更累。
刘诏笑了起来,“无望说对了一件事,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就是娶你为妻。”
顾玖抿唇一笑,有点小得意,“以后别惹我生气,别那么幼稚。”
“你还没说,嫁给我是你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刘诏像个无赖。
啊呸!
顾玖白了他一眼,正儿八经地说道:“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情,就是生了御哥儿和衡哥儿两个孩子。”
“那我呢?”刘诏不依不饶,像个吃醋的孩子。
顾玖笑了起来,“你嘛,这个家你处于什么位置,你心头没数吗?”
心塞!
刘诏受到了十万点伤害。
他就知道这个家里,他是一点地位都没有。
此时,御哥儿和衡哥儿两兄弟,手牵手走了进来。
“爹爹,娘亲!”御哥儿老老实实请安。
衡哥儿有样学样,躬身行礼。结果重心不稳,直接栽在地上。
哈哈哈……
刘诏没有半点同情心,率先大笑起来。
顾玖捶了他一下,赶紧将衡哥儿抱起来。
“衡哥儿摔痛了吗?”
衡哥儿捂着头,一脸茫然又无辜的模样,看一眼心都化了。
“我给弟弟呼呼。”御哥儿朝衡哥儿头上吹气。
衡哥儿直接伸出手,要御哥儿抱抱。
御哥儿高兴坏了。
顾玖说道:“你抱不动弟弟。先坐到软塌上,抱着弟弟一起坐。”
御哥儿飞快地爬上软塌,拍着身边的位置,这是留给衡哥儿的。
两兄弟,并排坐在一起。
乍眼一看,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两兄弟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刘诏笑完了,伸手要去抱衡哥儿。
衡哥儿和他不熟,不要他抱。身体明显出现抗拒动作。
刘诏一脸心塞的表情,捏捏鼻子,“我就这么讨人嫌?”
“你急什么。有空多陪陪他,过几天他和你熟了,就会让你抱。”顾玖轻声说道。
御哥儿保护着衡哥儿,“爹爹不要吓着弟弟。”
刘诏往御哥儿头上敲了下,“臭小子,功课做完了吗?”
御哥儿重重点头。
“今儿可有习武?”刘诏再次问道。
御哥儿小幅度摇头,明显心虚。
刘诏掰着手指头,嘎吱嘎吱作响,“今儿为父有空,亲自教导你。赶紧的。”
说完,他率先离开了小书房。
御哥儿一脸生无可恋,好气哦。
顾玖好笑地看着他,又揉揉他的头,“快去,别让爹爹等久了。”
“娘亲,今儿可以不练武吗?”
顾玖摇头,“不行!你爹爹好不容易有时间亲自教导你,机会难得,不可错过。快去吧。”
“那,儿子晚上能多吃一个奶油大包吗?”
“不行哦!只能吃一个,我们说好的。”
御哥儿:“……”想哭!
他低着头,亦步亦趋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还回头看了眼顾玖。仿佛盼着能出现奇迹。
顾玖冲他挥挥手,“快去,别耽误时间。”
御哥儿:“……”长大了好辛苦哦!羡慕衡哥儿,什么都不用学。
御哥儿生无可恋地去了校场。
方嬷嬷偷偷擦眼泪,“瞧哥儿瘦的。”
顾玖闻言,笑了起来,“嬷嬷放心吧,御哥儿现在的体重配上身高,刚刚好。”
经过一年多的时间,御哥儿终于瘦了。也有人说御哥儿是长高了,抽条,所以人就瘦了。
不管什么原因,反正御哥儿现在看起来刚刚好,既不胖,也不瘦。
暂时顾玖不用担心御哥儿长成小胖子,会被人笑话。
衡哥儿趴在软塌上,小屁股撅起来,已经睡着了。
顾玖见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这么能睡。晚上是没睡觉吗?”
方嬷嬷连忙说道:“衡哥儿和夫人一样有些苦夏,天气稍微热一点,晚上就睡不好。”
晚上睡不好,就只能靠白天补眠。
顾玖抱起衡哥儿,将他放在床榻上。
这孩子,还不乐意躺着。
刚放在床上,直接翻了个身,继续用趴着的姿势睡觉,小屁股撅得高高的。
“这姿势睡觉很舒服吗?”
“小孩子都是这样。好多小孩子这么大的时候,都喜欢撅着屁股睡觉。”方嬷嬷乐呵呵的。
顾玖摇摇头,不懂孩子的世界。
拿出一床薄被,给孩子盖上。
接着,她又吩咐道:“叫小厨房烤一箱饼干,明儿给御哥儿带到宫里。”
方嬷嬷大喜过望,“奴婢这就去。御哥儿最喜欢吃饼干,明儿一早肯定高兴。”
第661章 杀了他
刘诏的日子不太好过。
出了宗正寺,安心日子没过两天,就不得不站出来,顶在最前面,替文德帝承受文官们的炮火。
他本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打嘴仗,肯定是打不过文官。
文的不行,就只能来武的。
抓几个典型,黑材料一样一样甩出去,直接下狱治罪。
却不料,此举惹来更多的非议。
不光是御史上本弹劾刘诏,其他官员同样上本弹劾他。
说他公器私用,打击报复,心胸狭窄。
甚至将他在鲁侯府掀桌子,不敬长辈的事情也翻了出来。
就差指着刘诏的脑门,骂他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是个混账王八蛋。
刘诏掰着手指头,好想一拳打过去怎么办?
克制!
继续克制!
文德帝身上的压力一解,乐得看戏。
偶尔文官炮火太过猛烈,他才会出面压制。
朝堂上吵吵闹闹,江南歌舞升平。
城外宝鼎寺,江燕跪在佛前,虔诚祈愿。
添了香油钱后,知客僧将她迎入后院厢房。
或许是天气好到太感人,进入厢房后,没一会就昏昏欲睡。
眼睛迷迷糊糊,身边的丫鬟婆子似乎都倒了下去。
她揉揉眼睛,意识到情况不对,可是却动弹不得。
视线中,房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江燕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劫色。
不是她自恋。
凭她的容貌,能做得先帝的妃子,得先帝宠爱,被人觊觎,实属正常。
一张湿冷的毛巾盖在脸上,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等毛巾拿走,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明亮,口舌能自如活动。唯有身体依旧动弹不得。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一脸不可置信。
她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昏睡不醒的丫鬟,婆子,心知肚明,这是遭了暗算。
“咱家该称呼你江淑仪,还是江娘子?”
陈大昌往椅子上一坐,饶有兴趣地看着江燕。
江燕深吸一口气,压住内心的恐慌,长长一叹,“元宵节那回,你果然认出了我。”
陈大昌点点头,“咱家别的本事一般,唯独认人的本事从未出过差错。谁能想到,在江南也能见到熟人。”
江燕苦笑一声,然后郑重说道:“江淑仪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江小娘子。”
陈大昌了然一笑,接着问道:“谁帮你瞒天过海,逃出地宫,来到江南?”
江燕嗤笑道:“陈公公莫非认为,这个问题我会回答你吗?那我也要问问,陈公公怎么没死,还跑到江南来潇洒?”
“咱家自有保命的手段,来江南是有正事干。”
江燕呵呵一笑,“奴家同样有保命的手段,来江南就为了脱离过去的身份。陈公公满意了吗?”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出来江燕对他很警惕。
他说道:“罢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咱家就不追究你是靠谁绑忙才能瞒天过海,在江南安顿下来。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男人吧。”
江燕心头一紧,“你什么意思?”
陈大昌面无表情地说道:“经过调查,咱家知道你男人名叫周瑾,出自淮安周氏。
咱家特意派人前往淮安调查,却发现淮安周氏祖宅,早在数年前就已经人去楼空。
当地百姓说,有一晚发生大火,周家人都死光了。显然,淮安周氏是在瞒天过海。这个淮安周氏,问题很大啊。各种迹象都指向了海边。对此,你有什么可说的吗?”
江燕讥讽一笑,“陈公公是在替朝廷办差吗?你不是朝廷中人,淮安周氏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陈大昌笑了起来,“关系大得很。你可知咱家为何来到江南?”
“我怎么会知道。”江燕嗤笑道。
陈大昌把玩着手腕上的佛珠,笑着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咱家是在替诏夫人经营江南产业,目前身份是四海商行江南大总管。诏夫人意欲发展海贸,却受阻于李海龙为首的海盗。至于这个海盗头子李海龙,你不会陌生吧。”
“什么李海龙,我根本不认识。陈公公莫要冤枉人。”江燕心头砰砰砰乱跳,慌得不行。
她的确不认识什么李海龙,却知道周瑾的身份不一般,应该是在海上讨生活。
好几次,周瑾派人送来的珠宝上面,还沾着血迹。
江燕不是笨蛋,时日一长,就叫她猜了出来。
她一直装傻,从未在周瑾面前露出过痕迹。面对周瑾的时候,只谈风月,从不谈这有关海上的任何事情。
周瑾说她识趣,她的确识趣。
伺候过先帝的女人,差一点死在地宫的女人,能不识趣吗。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切都被陈大昌看破了。
她现在该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能继续装傻。
陈大昌笑了笑,“周瑾就是李海龙,李海龙就是周瑾,你别告诉咱家,你不知道。咱家印象中的江淑仪,可不是笨蛋啊。能在薛贵妃,李德妃之间周旋来往,还能得到先帝宠爱的江淑仪,能看不透周瑾的身份,你骗谁?”
江燕板着脸,一脸不悦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江淑仪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想过安稳生活的小女子,就是个不懂人间疾苦的笨女子。还请陈公公不要为难小女子。”
陈大昌哈哈一笑,“误会!咱家从未想过为难你。”
江燕不信。
不为难她,现在这个情况又怎么解释。
陈大昌顺着她的目光,扫了眼躺在地上的丫鬟婆子,说道:“咱家想见你一面可不容易。一天十二个时辰,你身边都有人守着。你住的宅院外面,还设了几个暗哨。
看来周瑾在意你的同时,又不放心你。至于今日发生的一切,咱家为了见你,不得不出此下策。”
江燕不为所动。
陈大昌继续说道:“你承不承认都不重要。咱家今儿过来,一是为了叙旧。能在远离京城的江南见到熟人,是一件幸事。二是为了给你寻一条出路。你总不能指望周瑾养你一辈子吧。色衰而爱驰,等你年老色衰,他还会继续养着你吗?”
江燕面无表情,依旧不为所动。
陈大昌挑眉,神情古怪地盯着江燕。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江燕的腹部。
“难不成,你怀了身孕?”
陈大昌猛地站起来,冲到江燕的面前,抓起她的手腕。
江燕一脸煞白,“你放开我。”
“你怕什么?当年你伺候先帝的时候,咱家什么没见过。”陈大昌怒斥江燕,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
他狠狠甩开江燕的手腕,“果然有了身孕。难怪对周瑾一往情深。哼,指望靠孩子套牢一个海盗头子,江淑仪什么时候竟然也会如此天真。”
陈大昌在宫里当差多年,跟随太医,学会了最基础的诊脉。
他可以确定,江燕已经有了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江燕冲陈大昌笑了起来,“陈公公又怎会懂女人的心思。”
陈大昌盯着她,“咱家实话告诉你,周瑾必死无疑,五年内见分晓。届时咱家倒是要看看,你靠什么养活海盗头子的孩子?”
江燕心头一紧,眼神变得凶狠,“你们想杀他,做梦。”
“哈哈哈……色厉内荏,你心里头显然也清楚,周瑾迟早会死。他阻碍了诏夫人的海贸,他不死谁死。”
“凭什么所有的好事都给了顾玖,凭什么?”江燕怒吼。
啪!
陈大昌一巴掌甩在江燕的脸上。
江燕被打懵了,完全没想到陈大昌会动手打她。
她满眼不可置信。
陈大昌冷哼一声,厉声说道:“没大没小,跟嬷嬷学的规矩都忘了吗?诏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叫的。
别忘了,你就是西北乡间一个黄毛丫头。若非诏夫人帮你上青云,你以为你能进宫,你能得陛下宠爱?你能下江南,隐姓埋名,继续过着富贵生活吗?
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若非你是个女人,咱家今儿就宰了你。”
江燕一脸怔愣。
片刻之后,她哈哈大笑起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陈公公,竟然也做了顾,诏夫人的狗。真是笑死人了。
你不是先帝最忠诚的走狗吗?你怎么不去死,不到地底下继续伺候先帝?
你到江南替她做事,等于是背叛的先帝。你才是真正的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陈大昌轻蔑一笑,“诏夫人的志向,你一个凡夫俗子岂能理解。咱家的远大抱负,又岂是你能明白的。你脑子里除了男人,孩子,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今儿咱家给你机会,你不知道把握。他日周瑾身首异处,可别后悔。”
陈大昌甩袖离去。
“站住,你给我站住。”
江燕怒吼。
陈大昌回头看着她,“不知江淑仪还有什么吩咐?”
江燕喘着粗气,“你想做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大昌轻蔑一笑,“自然是干该干的事情。杀海盗,拓海路,明白吗?”
“你不能杀他,你不可能杀得了他。”
“那就拭目以待,看看咱家到底有没有本事杀了周瑾。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历代海盗头子都叫李海龙。李海龙就是海盗头子的化名。至于周瑾,他今日是李海龙,明日可不一定。”
第662章 玩一把大的(三更)
陈大昌走出寺庙。
几个干儿子干孙子簇拥在他周围。
“干爹,就这样放弃吗?要不要儿子进去将那个女人教训一顿?”
陈大昌冷哼一声,“别节外生枝。等着瞧吧,她迟早会主动找咱家求饶。”
陈大昌一路疾驰,回到城里。
容信已经等候多时。
“陈公公,夫人来信了。夫人对我们在江南的进展有所不满,尤其是对海外的布局极为不满。”
陈大昌接过信件看了起来。
他紧皱眉头,说道:“海外的情况,容公公应该如实禀报夫人知晓。我们设在海外的码头,仓库,船厂,以及粮仓,多次遭到当地土著的袭击。进展缓慢,并非咱家所愿,实在是无可奈何。”
容信不紧不慢地说道:“陈公公放心,海外的情况,我早就如实禀报了夫人。夫人已经做出了安排。这一回随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两千护卫。”
陈大昌大感吃惊,“两千护卫?哪里来的这么多人?”
容信笑了笑,才说道:“有招募的退伍士兵,也有买来的战俘,矿工,还有一部分渔夫。陈公公放心,这两千护卫已经过了明路,身份上没有问题。
这些人过去干的都是刀头舔血的活。而且他们在来之前,已经在水泽进行了将近半年的培训,熟悉水性,长期在水上生活不成问题。”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竟然已经进行了半年的培训,这么说夫人早就有此计划。”
容信小声提醒,“陈公公忘了吗,夫人当初亲口说过,要建立我们自己的护卫队。这两千人是第一批,后面陆陆续续还会送人过来。
有了这两千人,只等黄道吉日,陈公公亲自领他们出海,将海外土著杀个片甲不留。夫人说了,海外土著既然不听教化,那就杀个血流成河,杀个胆战心惊,杀得他屁滚尿流。”
陈大昌盯着容信,“夫人要求咱家出海?”
“难道陈公公不想出海?不想建功立业,不想亲自带领两千护卫将那些土著杀个血流成河?”
“咱家当然想!容公公你呢,夫人又是如何安排你?”
“我将随陈公公一起出海,听从陈公公的安排行事。”
陈大昌诧异。
顾玖就这么放心他?
竟然让他带队,连容信都要听从他的安排行事?
陈大昌心头生出疑问的同时,又满腹豪情。
大好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谁不想开疆拓土,谁不想殖民海外。
陈大昌难掩内心激动。
尽管出海的决定有些仓促,尽管两千人似乎少了些,尽管心中有疑问,但是他愿意走这一趟,愿意去冒险。
“好!咱家接受夫人的安排,带领这两千人出海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公公豪气。”
接下来,就是准备出海的事情。
两千护卫队,直接拉到岛上,先适应海上生活。
内陆湖泊河流,可不是大海。
能在内陆水上长期自如生活,不等于能适应在海上生活。
陈大昌忙着组建船队,忙着筹备货源。
等到开船前三天,顾玖安排的大礼终于到达。
十尊五千斤黄铜大炮被安装在海船上,足以抗衡海盗。
陈大昌看着黄铜大炮,根本无法掩饰脸上的震惊。
“这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咱家怎么不知道诏夫人竟然还做着军械生意。”
容信笑了起来,手放在黄铜大炮的炮身上,轻轻抚摸,犹如是在抚摸自己的情人。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夫人当然没有从事军械生意。不过南边庄子上抓来几个海外夷人,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干。
几个夷人擅长铸炮,夫人秉着废物利用的原则,让夷人铸炮,没想到真的成功了。这十尊铜炮,是第二批成品,性能更优越。”
陈大昌一下子抓住了关键问题:“第一批黄铜大炮,送去了哪里?”
容信摇摇头,“废了!”
“废了?”陈大昌不理解。
容信郑重说道:“第一批黄铜大炮,极容易炸膛,很不安全,没能通过夫人的要求,全都废了。浪费了数万斤黄铜。其实也不算浪费,那些掺杂了杂质的黄铜,卖给少府,也能卖点钱。”
陈大昌被震撼了。
他知道顾玖玩得大,却没想到竟然玩得这么大。
竟然连大炮都铸造了出来。
容信又说道:“按照夫人的计划,等到了海外船厂,这些大炮全都卸下来,就按照船厂箭楼。当地土著胆敢进犯,直接轰他娘的。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我们得顺利通过海盗封锁的海路。”
陈大昌面色严肃地说道:“李海龙和江南大都督府达成了协议,不在近海祸害,就跑到海外祸害自己人。真不是个东西。”
容信笑了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海军目前只能在近海活动,去不了大洋。到了大洋,只能靠我们自己,还有身后两千护卫。都是刀口讨生活的汉子,陈公公一定要善加利用。我等性命,可都在你手上捏着。”
“容公公放心,咱家知道轻重。”
三日后,黄道吉日,宜远行。
陈大昌率领由二十艘货船组成的船队从海港出海,南下前往海外船厂。
船队沿着海岸航行,一切顺利。
等经过岭南,船队进入深海,船上的气氛也随之绷紧。
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最近两三年,李海龙率领的海盗,就在深海一带活动。
他们以岛屿为基地,进退灵活机动,打劫来往货船,而且不留活口。除非投降做海盗,或是替海盗销赃,才有可能保下一命。
战斗是什么时候打响的,很多人事后回忆起来,记忆都是模糊的。
只清晰的记得牛角号吹响,大炮轰鸣。
船只在大海上,就像是一页扁舟,剧烈杨晃。
海盗装备更新,竟然也装了大炮。
双方炮弹齐飞,互相轰炸,谁也别想讨到便宜。
战斗从中午打响,一直持续到傍晚。
靠着两千护卫悍不畏死,终于打退了海盗这一波凶残地进攻。
然而,自家知自家事。
一场战斗下来,两千护卫减员三成,损失惨重。
陈大昌靠着舱门,浑身是血。
他受伤了,鲜血咕咚咕咚的往外冒。
不及时止血,他将死在这里。尸体也就被丢入大海。
容信朝陈大昌走来,浑身浴血,不过都是敌人的鲜血。
他蹲下来,压着陈大昌的伤口,却没有急着救治。
陈大昌张大嘴巴,死死地盯着容信,“你想杀了咱家吗?今儿倒是好机会,杀了咱家,人不知鬼不觉,事后夫人也不会追究。”
容信缓缓摇头,“陈公公误会了,我没想过要杀了你。”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既然不想杀我,为何不肯救治我?难道你是想眼睁睁看着咱家失血过多而死?”
陈大昌喘着粗气,愤怒地质问。
容信再次摇头,“公公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立马替公公止血。”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并说道:“这里面装着夫人独家秘方配制的止血药。有了这个药,再严重的伤势,也能救回来。”
陈大昌瞳孔大张,紧盯着容信手中的药瓶,“哈哈哈……咳咳……是不是夫人叫你这么做?这一切都是夫人安排的,对不对?咱家上船,受伤,皆是夫人在背后操控,是不是?”
“是也不是!夫人只是安排陈公公上船,可没安排你受伤。只能说老天爷都站在夫人这边。”容信严肃地说道。
陈大昌讥讽一笑,“咱家上船之前还在想,这一趟怕是有意外。果不其然。只是没想到,算计咱家的人会是夫人。说吧,夫人到底想问什么?”
容信郑重说道:“夫人只有一个问题,夫人想知道顾老爷子因何而死。”
陈大昌脸色剧变,想都没想,直接反驳,“顾老爷子因何而死,咱家怎么可能知道。想要弄死咱家,何必那么多废话。直接将咱家丢入大海就行了。”
容信摇头,“陈公公误会了,夫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要杀你的想法。夫人一直都说,陈公公有大才,一定要保护好陈公公的安危。海外殖民,还要依靠陈公公的才干,方能有实现的一天。我等数人加起来,皆不如陈公公。”
陈大昌讥讽一笑,“事到如今,说这些做什么?”
容信叹了一声,又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封好的信件。
“这是夫人给你的亲笔信。夫人嘱咐我,当情况紧急,就将这封信交给公公过目。”
陈大昌双眼大睁,“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公公看完后不就知道了。”
说完,容信撕开信封,拿出信纸,放在陈大昌手中。
并且打开药瓶,往伤口上洒上伤药。
顾玖亲手制作的止血药,止血效果没得说。药粉洒上去,肉眼可见出血量逐渐减少。
陈大昌重重喘了一口气,展开信纸,逐字逐句看完顾玖给他的亲笔信。
看完之后,他颓然一叹,“她都猜到了真相,又何必问咱家。咱家的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容信等着他的回答。
陈大昌自嘲一笑,摇摇头,“告诉夫人,顾老爷子的确因此而亡。当时先帝时日无多,而顾老爷子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知情者,所以他必须死。”
容信点点头,“你的话,我会如实带给夫人。”
陈大昌摆摆手,继续说道:“当年先帝也曾想开启中宗地宫,拿回真的那尊玉玺。顾老爷子于古玩玉器鉴赏方面,无人能及,先帝钦点顾老爷子负责此事。
顾老爷子亲自带人前往地宫,却不料,刚进入甬道,人就死了一半。剩下一半,没死也是半残。
接下来,我要说的是皇室秘幸,出我口,入你耳,止于诏夫人。务必告诉诏夫人,此事决不能告诉大皇子殿下,更不可让陛下知道。”
容信发下毒誓。
陈大昌一声叹息,“扶咱家去舱房,此处人多眼杂,不是谈话的地方。”
容信叫来两个小黄门,带着陈大昌进了最大的一间舱房。
船只晃动,人也跟着晃动。
陈大昌躺在椅子上,他伤得重,又流了那么血,这会已经是强弩之末,急需修养。
容信又拿出一个药瓶,喂了陈大昌一粒药丸。
“放心,给你吃的保命药。夫人独家秘制,只要还有一口气,吃了这药就死不了。”
陈大昌哈哈一笑,“夫人真是无所不能啊!她若是男子,咱家一定为她打下江山,助她登基称帝。”
容信嗤笑一声,“夫人可没打算造反,你别胡说八道,给夫人招祸。”
“正因为夫人没有造反的打算,咱家才会庆幸。庆幸夫人懂得克制。”
“废话少说,还是说说你的秘幸吧。”
第663章 皇宫秘幸
“先帝得位不正!”
陈大昌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容信早已经有了准备,然而听到这句话,依旧变了脸色。
“先帝怎会得位不正?先帝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但是有传位诏书。继承皇位,名正言顺。”
陈大昌呵呵笑了起来。
“你该听说过那个传闻,中宗最宠爱的十七皇子病重不治,身亡。”
容信点头,他的确听说过这个传闻。
凡是在宫里当差的人,应该都听说过这个传闻。
陈大昌捂着伤口,倒抽一口凉气。
他喘了几口气,才说道:“你真以为十七皇子是病重不治吗?他是被人下毒,被人毒死的。”
“怎么可能?”容信一脸震惊。
陈大昌得意一笑,“这世上,如今还活着并且知道真相的人,唯有咱家一人。咱家说的话,你敢怀疑吗?”
容信舔了舔嘴角,“陈公公别吓唬我,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陈大昌嗤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认为咱家有骗你的必要吗?”
容信沉默。
事到如今,陈大昌看似的确没有骗他的必要。
可是这种事情,谁又敢肯定。
他只是牢记夫人的教诲,世上没有百分百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对陈大昌说道:“你放心,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如实转告夫人。”
在宫里当差的人,都有自己的一门绝活。
陈大昌的绝活是认人,只要见过一面,过了多年依旧认得出来。
而容信的本事,在于复述。
只要他有心,他可以将半年前见面时说过的话,一字不改复述出来。
此刻,他前所未有的用心,就怕错过一个字一句话一个表情。
他负责记忆,辨别真假的事情自有夫人操心。
陈大昌指着水壶,“给我一杯水。”
容信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
“陈公公请喝水。”
陈大昌喝了两口,“你是不是在想,是谁下毒害死了十七皇子?”
容信点头。
陈大昌呵呵一笑,“咱家也不知道是谁害死了十七皇子。很多人怀疑先帝,不过咱家可以确定,先帝没有对十七皇子下毒。
只是中宗认定了先帝下毒毒害十七皇子,要废除之前的传位诏书。
先帝当机立断,软禁了中宗。中宗大怒,拿起传国玉玺朝先帝的面门砸去。传国玉玺擦过先帝的耳朵,落在地上,缺了一角。”
容信突然问道:“你亲眼见到了吗?”
陈大昌摇头,“那个时候,咱家只是一个小黄门,无权无势,哪有资格见证这样的秘幸。这都是听我师傅说的。我师傅是先帝身边的老人。因我师傅推荐,咱家后来才能到先帝身边伺候。”
原来如此!
容信又问道:“你相信你师傅说的话?”
陈大昌似笑非笑地看着容信,“我师傅有什么理由骗我?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将此事带入棺材中。可他说了,原原本本告诉了咱家,那他就没有理由欺骗咱家。”
容信无法反驳。
陈大昌继续说道:“中宗摔玉玺,不到半个月就因病去世。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传国玉玺不见踪影。
先帝翻遍了兴庆宫,翻遍了后宫,也没有找到传国玉玺。反倒是找到了一份传位诏书,是中宗临死前十天立下的。上面的名字不是先帝,而是十七皇子。”
“十七皇子死了,中宗为何要立一个死人做储君?”
陈大昌摇头,“不知道!我师傅没弄明白,咱家也没弄明白。这个疑问,等我死了,恐怕也找不到答案。”
“先帝呢?先帝知道答案吗?”容信太好奇了。
陈大昌点点头,又摇摇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听我师傅说,找到那份传位诏书后,先帝大怒,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那份诏书,也被先帝亲手焚烧殆尽。”
容信皱眉,“依着你的意思,先帝脾气暴躁,动辄要人性命,全因为那份诏书?”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中宗如何骂先帝?骂他是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不得好死。若非先帝及时控制了宫禁,软禁了中宗,先帝早已经被中宗处死。”
容信舔了舔嘴唇,嘴唇发干。
喉咙都变得暗哑。
他问道:“假如当年先帝被处死,哪位皇子会继承皇位?”
陈大昌随口说道:“可能是十三皇子,或是十四皇子。随便哪一个,如今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
“没有传国玉玺,先帝怎么办?册封皇后,总不能少了传国玉玺吧。”
“哈哈哈……”
陈大昌大笑出声,“有机会你到宫里翻翻库房,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哪一年?想起来了吗?没错,册封睿真崔皇后是在开耀二年。
那时候先帝已经继承皇位两三年,有什么问题,是一个皇帝不能解决的。那时候,外界传言帝后不和。其实都是胡说八道,一切都因为传国玉玺不见了踪影,不得不推迟各种封赏。”
容信浑身发紧,“难道就没有人怀疑吗?”
“哈哈哈……‘
陈大昌放心大笑起来,“先帝继位短短两三年内,就杀了不下一千个官员。试问,谁有胆子怀疑?当时不少人都说先帝忙着清洗朝堂,根本无暇顾及后宫。
后来等朝廷平稳下来,先帝第一时间册封睿真崔皇后。传国玉玺的印章,可是在册封皇后的诏书上盖着,做不得假。”
容信舔了舔自己的嘴角,“你不是说搜遍整个皇宫,甚至将兴庆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传国玉玺。后来先帝怎么知道真正传国玉玺在地宫给中宗陪葬?”
陈大昌长出一口气,平复着激动地心情,“整整一年啊,将兴庆宫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头,都翻出来找了。密室倒是找出了两间,可就是没见着传国玉玺的踪影。
伺候中宗的人,在中宗过世的当天,已经集体殉葬,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很明显,中宗皇帝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就是要让先帝难堪,让世人知道先帝得位不正。当时情势十分严峻。幸亏……”
“幸亏什么?”容信急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笑,“幸亏顾老爷子,在关键时刻帮先帝找出了传国玉玺的下落。原来中宗在留下传位十七皇子的传位诏书后,就命人带着传国玉玺,秘密前往皇陵。
那个时候,先帝对后宫实施宫禁,兴庆宫的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别提有人偷偷溜出去。但就有这么一个人,一个不起眼的内谒者,在给兴庆宫送餐的时候,偷偷将传国玉玺带出了兴庆宫。
这个内谒者,在京城有几个路子野的朋友,恰好顾老爷子也认识内谒者的几个朋友。线索就是这么来的。
确定了传国玉玺的下落,接下来就是考虑如何将传国玉玺盗出来。只可惜,那个时候,地宫已经彻底封闭,错过了进入地宫的最佳时机。顾老爷子临危受命,不得不亲自带着人前往地宫。去了三次,三次均都铩羽而归。”
容信紧张地问道:“顾老爷子懂盗墓?”
陈大昌摇头,“顾老爷子不懂盗墓,但是他是鉴赏大家,任何珠宝玉器放在他面前,看个几眼他就能分辨出真伪。
中宗防备着先帝,先帝何尝不是防备着中宗皇帝。怕中宗皇帝用假的玉玺瞒天过海,所以前往地宫,必须有能够辨别真伪的顾老爷子跟着。
而且线索是他找到的,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除了顾老爷子,找不出第二个人带队下地宫。只可惜,顾老爷子找来的盗墓贼水平太次,去了三次,就失败了三次。”
陈大昌盯着容信,“你可知道,一旦先帝派人盗取中宗墓的消息传扬出去,先帝会被千夫所指,连皇位都保不住。宗室们会集体站出来造反。
所以既要盗取中宗墓,又不能破坏地宫,不能让人发现任何盗墓的痕迹。可是盗墓,限制越多,也就意味着失败地可能性越大。果不其然,进去的人,大部分都死了。活着出来的人,除了顾老爷子,其他人也都陆续被处死。”
容信心情起伏不定,呼吸急促。
他显然是被这个秘幸给震惊了。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盗不了中宗墓,于是就仿制了传国玉玺?”
陈大昌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
他将杯中水全部喝完,沉默良久,才再次悄声说道:“你可知道,顾老爷子除了是鉴赏大家,还是制假大师。他做的赝品,拿到古玩斋,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上过他的当,打了眼。”
容信大感意外,嘀咕道:“那个时候顾老爷子还不到三十岁吧。”
陈大昌点点头,“的确很年轻。然而顾老爷子在这行当天赋异禀,浸淫古玩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说顾老爷子生来就是吃这碗饭的人。他在古玩方面的天赋,百年难见。然而他出身侯府,注定不能干鉴别古玩的行当,只适合做个玩赏古玩的纨绔。”
容信不由得感慨道:“可惜了!”
“可惜什么啊!他造出了世间最最贵重的赝品,造就了一个神话,而且将世代传承下去。他这辈子值了!唯一可惜的是,他不能留名青史。”
陈大昌说到这里,不由得露出艳羡的表情。
容信则是一脸震惊,不敢置信,浑身都在颤抖,“陈公公的意思是,宫里那尊传国玉玺,是顾老爷子仿制的赝品?”
第664章 活着的代价
“除了他,这世上还有谁能仿制出一尊真假难辨的传国玉玺。”
陈大昌神情平静,像是在说着今儿天气真好,又是在海上,干脆吃个龙虾鲍鱼。
容信依旧一脸震惊,被吓住的模样。
“可是陈公公不是说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
“谁知道?”
陈大昌翻了个白眼,“中宗朝先帝扔玉玺,玉玺因此缺了一个角,知道此事的人全天下不超过五人。其中四人已经过世,只剩下咱家还活在世上。
你也听说过宫里的传闻,传闻中宗因为朝臣逼迫,砸了玉玺。可曾听说过中宗被先帝气狠了才砸了玉玺?”
容信缓缓摇头,玉玺被砸,缺了一个角的传闻故事中,的确没有先帝。
陈大昌继续说道:“没有人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或许当年先帝登基的时候,有人怀疑过。然而那些人要么作古,要么已经被先帝处死。
先帝为何刚刚登基,就大开杀戒。世人都说先帝脾气暴躁,嗜血,其实当时先帝是为了杀人灭口。任何胆敢怀疑传国玉玺的人,不论原因,都会被先帝下旨处死。
杀到后面,人人自危,只想着保命,哪里还有人关心传国玉玺。等到杀戮告一段落,以假乱真的赝品横空出世,无人能分辨真假。也没人能想到,宫里的传国玉玺竟然会是赝品。”
说到这里,陈大昌剧烈咳嗽起来。
容信回过神来,赶紧给陈大昌喂药,包扎伤口。
处理了伤口后,两人精神都有些萎靡。
陈大昌疲惫地说道:“顾老爷子为了制作这尊赝品,亲自走了一趟西北,在群山中找到了废弃的矿脉,研究矿脉属性。并循着线索,在皇宫里找到了和真正传国玉玺原石出产于同一个矿脉的玉石。精雕细琢,花费一年时间,制作出绝世精品。
你可知道,当那尊玉玺制作成功,摆放在先帝面前。若非知道真正的传国玉玺缺了一个角,连先帝都分辨不出那尊玉玺真假。不过现在,真假已经不重要。
真的可以变成假的,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那尊玉玺,先帝已经用了三十几年,陛下也用了好几年。就算是赝品,这么多年过去,也足以变成真的。
至于地宫里面那尊缺了一个角的玉玺,已经不重要了。即便真有人将那尊玉玺盗出来,也没有用。因为皇室不会承认,朝廷不会承认,天下也不会承认。想出盗取传国玉玺的人,分明就是个蠢货,脑子不清醒。”
听完这一切,容信心情很沉重。
他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尊玉玺,是顾老爷子最后的作品吗?”
陈大昌很奇怪,容信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诚实回答,“并不是他的最后一件作品。按理,顾老爷子知道这么多秘幸,还亲自制作了那尊玉玺,事后他就该被处死。
然而,先帝却一反常态留下了他的性命,结果就是顾老爷子进入朝堂,一辈子被朝廷规矩束缚着,彻底告别纨绔生活。咱家看得出来,顾老爷子过得很憋屈,一直忍着忍着,忍到子女长大成家立业,他就干了一件疯狂的事情。”
“什么事情?”容信好奇地问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用着怀念的语气说道:“他仿制了一份诏书,假传圣旨。圣旨内容,是叫他致仕养老。结果这份圣旨还没制作完成,先帝就知道了。先帝气笑了,干脆如了他的愿,将他赶回家,却保留了他的官职,还不许他随意出府。”
“这就是顾老爷子多年不出府的原因?”容信问道。
陈大昌哈哈一笑,“是啊,这就是他常年不出府的原因。他本是个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年纪大了,依旧不改本性。
可是先帝却故意压着他的本性,叫他一辈子不痛快。这就是先帝允许他活着的代价。直到他死,也没能出府痛快玩一场,委屈他了。”
陈大昌有些遗憾。遗憾顾老爷子活着的时候,竟然没能痛快活过一天。
“是先帝下旨处死他?”容信急忙问道。
陈大昌轻轻摇头,“先帝不需要下旨处死他。当先帝病重,顾老爷子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必须死在先帝前面,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注定了,对此他早就做好了准备。顺便利用自己的死,换顾大人一条活路,何乐不为。”
“你是说,顾老爷子心甘情愿赴死?”
陈大昌点头,“是的,他是心甘情愿赴死。其实,早在开耀三年的时候,他本该死去。然而他活了下来,多活了三十几年,够本了。”
容信嗤笑道,“多活了三十几年,却没有过过一天痛快日子。”
陈大昌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世上有几人能过痛快日子?痛快和活着,只能二选一。换你,你是选痛快一天,还是多活三十几年。”
容信回答不出来。
这个问题太难。
陈大昌继续说道:“顾老爷子没有丝毫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活着,为自己活,为家族活,为子孙后代活。”
容信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平复自己的情绪。
“顾老爷子临死前,曾被先帝召见。能不能告诉我,先帝和顾老爷子说了什么?夫人她想知道。”
陈大昌笑了起来,“就是两个老熟人闲聊,聊聊家常,聊聊孩子。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提起。顾老爷子同先帝之间,一直都有默契。”
容信躬身一拜,“多谢陈公公实言相告。”
陈大昌哈哈一笑,却不料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等伤口没那么痛了后,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告诉夫人,该说的咱家都说了。没有下一次。”
“陈公公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容信郑重承诺。
陈大昌冷哼一声,“嘴巴说得再动听都没有,咱家得看你们怎么做。”
他看着船舱外面,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翻涌。
这是他的梦想,是他人生新的.asxs.。
他笑了起来,“若非咱家心中还有欲念,咱家绝不会与虎谋皮。”
容信说道:“陈公公心中既然还有欲念,那么就赶紧养好伤。等到了船厂,还需要陈公公调度指挥,将土著杀个片甲不留。”
陈大昌冷笑一声,“不用你提醒咱家。只要咱家不死,咱家一定会将那些不听教化的野猴子杀个尸山血海,叫他们懂得畏惧,服从。”
“祝陈公公马到功成。”
“滚出去!”
陈大昌直接翻脸。
容信不以为意,起身,走出了舱房。
他叮嘱属下,“好好守着陈公公,一应需要尽量满足。”
“属下遵命。”
容信回到自己的舱房,取出信纸,开始写信。
他要将打听到的情况,及时送回京城。
等到下一个码头,会有自家船只接应。届时,他会将信件交给妥当的人带回陆地,寄回京城。
信件内容乍眼一看很普通,其中暗藏玄机。
如此,才能确保信件丢失,落入其他人手中后,信件内容不会被人知晓。
写完信件,放入信封,密封。
他打开舱房大门,望着大海。
已经临近十二月,此处却依旧炎热无比。
也不知此次出海,何时才能回到江南。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
他唯一能确定的事,等到他回到江南,四海商行在江南的处境将大为改观。
届时,四海商行将是首屈一指的大海商。
至于那些海盗,容他们继续活着。
驱狼吞虎,是个不错的策略。
容信面对陆地方向,挥动手臂。
“再见!”
“你是担心自己回不去吗?”
陈大昌竟然让人将他抬了出来。
“陈公公不休息?”
“你不是说服下保命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活下来。既然死不了,咱家就没必要窝在小小的舱房内。”
容信笑了笑,“陈公公想说什么?”
“你在担心回不去了吗?”
容信摇头,“只是不确定回去的时间。”
陈大昌讥讽一笑,“果不其然,安排咱家出海,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
容信说道:“陈公公别忘了,我一直陪着你。”
陈大昌却说道:“你的命不值钱,至少不如咱家的命值钱。”
容信呵呵一笑,“陈公公别自视太高,今非昔比,到底谁的命更值钱,你说了不算。”
“哈哈……呼……”陈大昌明知会牵扯到伤口,依旧忍不住发笑。
他伸出手,拍着容信的臂膀,“你说的没错。在诏夫人眼里,你的确比咱家更值钱。只可惜,我们现在在海上,远离陆地。你的命已经变得不重要。”
容信回敬他一个轻蔑的笑。
第665章 孽障(三更)
京城,数九寒天。
南城门外的四海肉菜店,搞优惠大酬宾,连续三天。
京城小民不惧寒冷,顶风冒雪出门,纷纷涌到南城门外新民县集市上的肉菜店。
天还没亮,肉菜店已经是人山人海。
这会快到中午,人就没见少。
里三层外三层,肉菜店大门被挤得水泄不通。没点本事,都挤不进去。
就连大街上,也都挤满了人。
“让一让,让一让!”
有马车经过,结果被堵在路口,动弹不得。
想掉头,回头一看,马车后面也堵住了。
这可怎么办?
好在集市管理处,及时派人疏导交通,引导车马穿街走巷,从别的道路前往集市。
王小喜在煤店卸下驴车。
煤厂为了方便广大用户,特意在集市租赁了一个铺面。
煤厂的伙计,如今都习惯来店里。这边热闹,又暖和,还能看稀奇。
王小喜自从应聘到煤厂做工,承包了京畿乡下两个乡镇的煤球煤炉供销,日子就越过越有滋味。
煤店掌柜还记得,第一次见王小喜,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模样。
而今的王小喜,已经穿上了绸布衣衫,任何时候都挺直了腰背,说话爽朗,还在二期买了一栋独门独户带水井的宅院。
家里兄弟跟着沾光,也在新民县找到了活干。
过去,王小喜是家里最不受重视的孩子。
现在,王小喜是家中最受重要的成员。
掌柜问他,“今儿还出门吗?”
王小喜搓着手,“今天不出门。打算休两天,后天再出门。年前再出两趟,就差不多了。”
“那行!”
煤厂下乡的伙计,时间安排都很随意,只要完成销售任务就成。
掌柜在账本上做登记,有些艳羡地说道:“你这个月业绩很好啊!赶得上前面几个月的总量。”
王小喜嘿嘿一笑,“现在是一年中最冷的月份,用煤量大增。这个月,我还增加了十几家新客户。如今乡下人有钱,烧得起煤。瞧着吧,等到明年,烧煤的人越来越多。”
掌柜点点头,“现在的乡下人,和以前大不一样啊。养猪养鸡,种红薯,种菜,搓麻绳,什么都能卖钱。咦,这个是大客户啊。”
王小喜凑过去瞧了眼,笑了起来,“这家做食铺,以前都是烧柴,今年才改成烧煤。用量的确不小。我还在这家食铺吃过饭,味道不错。尤其是老板的闺女,长得水灵水灵,听说还没定亲。”
掌柜打趣王小喜,“哎呀,这是看上人家老板的闺女了。你也老大不小,是时候娶个媳妇。真要看上了,我替你找当地大户上门说媒。”
“不不不……”
王小喜连连摆手。
掌柜笑着问他,“怎么着,没看上?”
王小喜嘿嘿一笑,“这不是我家里兄弟多,上面还有两个哥哥没娶。再等等吧。”
“再等下去,好姑娘都被人娶走了。”
王小喜抓抓头,有些愁闷,“我家里乱得很。”
王小喜家里兄弟姐妹多,矛盾自然不少。他说自家乱,勉强算是实话。
掌柜却有不同的想法,“正因为你家里乱,更应该娶一个厉害的女子帮你持家。食铺老板的女子,自小接触三教九流,想来是个泼辣厉害的姑娘。王小喜,你可要想好了,错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王小喜皱眉深思。
掌柜也不催促他,埋头继续登记账本。
“万一不是个泼辣厉害的,而是个温柔贤惠的女子,嫁给我岂不是受苦。”
王小喜一脸愁眉苦脸。
掌柜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担心这个啊!你把食铺的地址给我,我派人帮你打听。”
“不,不用了,我自己打听。”
“真的要自己打听?”
王小喜重重点头。
掌柜笑着说道:“这样也好。找机会多接触接触,打听清楚对方的品性,没坏处。”
王小喜放下心事,看着路口的肉菜店,“够热闹的啊!刚回来的时候,被堵在路口,急死人了。”
掌柜平静无波地说道:“优惠酬宾持续三天。今天才第二天,明天还要热闹一天。不过肉菜店这么一搞,这条街上的商铺都跟着是沾光。这两天,大家的生意明显要好些。”
王小喜嘿嘿笑起来,“照这么说,最好天天搞那个什么优惠大酬宾。这样一来,大家天天都跟着沾光。”
“那可不行!天天搞,哪还能叫优惠大酬宾。”
“掌柜有见地。”
掌柜合上账本,学王小喜一样,站在门口打望。
他告诉王小喜,“放心吧,到大年三十,集市每天都会这么热闹。等肉菜店搞完了优惠大酬宾,棉布店也会搞三天优惠大酬宾,后面还有粮油店,家具店,杂货店……”
王小喜一听,大喜过望,“掌柜消息够灵通啊。”
掌柜笑了起来,“前段时间你下乡,所以不清楚。商行总部开会,我们都得了消息,叫我们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人流量暴增的
情况。”
“还是东家有办法。区区一点让利,就吸引了这么多人。京城那些店铺,怕是要气死了。”
“气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大冷天,这么多人出来,多少都要买一点。没听人说吗,这两天京城那些铺子,生意明显好了些。都是托东家的福。”
人都有自己的脾性。
有的人凑热闹,听说南城门外肉菜店优惠大酬宾,就一窝蜂地跑出来。
走到半路,嫌弃人多,路远,又省不了几个钱。
这些人理所当然不去城外,直接就在城里花钱购物。
类似的人可不少。
积少成多,城里的铺子自然都跟着沾了光。
要知道,大冷天,大家都不乐意出门。
一场优惠大酬宾,就叫这些人走出家门,大功一件啊。
难得出门一趟,自然是买买买。
有钱没钱,都要买买买。
过年嘛,需要添置的东西太多。这个时候不能吝啬钱财。
听了掌柜的解释,王小喜才明白这里面的名堂。越发佩服东家。
东家顾玖,这会正在发愁。
发愁刘诏刚出宗正寺两个月,很快又要被关进去。
为什么?
因为刘诏和文德帝大吵了一架。
吵架的起因,是一件政事。
更深层次的原因,是父子二人积累多年的不满。
正如无望大师所说,刘诏的脾气政事越来越暴躁。
竟然选择和文德帝吵架。
脑子进水了吧。
顾玖不得不放下两个孩子,急匆匆赶到宫里灭火。
她先去见了裴皇后。
裴皇后急得团团转,“刘诏到底怎么回事。眼看就要过年了,他这个时候和陛下争吵,分明是自找不痛快。”
“母后息怒!”
“本宫心头的怒火,熄不了。本宫叫你来,是让你想办法,这事要怎么解决?刘诏绝不能再次被关入宗正寺。”
顾玖沉住气,“娘娘先和儿媳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裴皇后厉声说道:“陛下让刘诏在偏殿反省。要是刘诏不肯服软,陛下绝对不会就此罢手。大过年的,偏偏找不痛快,本宫看他是太闲了。”
裴皇后小声抱怨刘诏,怪刘诏不识大体。
什么时候争吵不好,非要在过年的时候争吵,找抽吗?
当然,文德帝没有先帝拿鞭子抽人的爱好。
可是文德帝擅长钝刀子割肉啊,更让人痛苦。
还是绵延不绝的痛苦。
顾玖继续问道:“陛下还有说什么吗?”
裴皇后点头说道:“陛下让刘诏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定是说了以下犯上的话,这个孽障,就不肯消停两天。”
顾玖没理会裴皇后的抱怨,只说道:“儿媳这个时候求见陛下,不知道陛下会不会见我。”
“你有办法?”
裴皇后眼睛大睁,一脸欣喜。
顾玖说道:“这种事情,还是得靠随机应变。”
裴皇后很是失望,“没有把握,你就敢去面见陛下。真当自己是根葱,陛下会听你的话吗?”
顾玖挑眉一笑,“儿媳是不是一根葱,见了陛下后自有分晓。”
“荒唐!”裴皇后厉声呵斥,“不要异想天开。既然你没办法,那就立即出宫。刘诏那边,本宫自会想办法。”
顾玖干脆利落,“儿媳告辞!”
她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裴皇后愣住,顾玖竟然走得如此干脆。就不知道身段放软一点,求她两句?
“跋扈!”裴皇后怒斥一句。
顾玖离开未央宫,没有听从裴皇后的要求立即出宫,而是转道前往兴庆宫,求见文德帝。
天很冷,飘着毛毛细雨,更添了两分冷意。
顾玖站在兴庆宫宫门外,等候通传。
她不确定,文德帝会不会见她。
她只能尽力一试,做到问心无愧。
若是努力后,刘诏依旧被关进宗正寺,她也只能徒呼奈何。
只能说刘诏命里注定有此一劫。
时间一点点流逝。
她已经冻到四肢僵硬,感觉血管里面的血液都被冻住。
许有四小声请示,“夫人,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看样子今儿恐怕见不到陛下。不如先回王府,再做打算。”
顾玖摇摇头,“再等等!或许陛下改变了主意。”
许有四急得不行,“夫人当心身体!这么冷的天,老奴担心夫人冻出好歹。”
“放心!这天气冻不死本夫人。”
许有四还要劝,恰在此时,宫门洞开。
有内侍走出来,大声唱喝,“宣诏夫人觐见!”
顾玖笑了起来!
第666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正阳殿内,顾玖躬身行礼。
文德帝不喜不怒,“今儿怎么有空来给朕请安?”
“儿媳只想尽一份孝心。”顾玖一脸真诚。
文德帝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直接呵斥一句;“胡说八道!”
顾玖眨眨眼,要不要这么直接?
她不要面子啊!
她委委屈屈,低眉顺眼,“儿媳是为了大殿下而来。”
文德帝似笑非笑地说道:“这话朕相信。你和老大也算是夫妻情深,一听说朕要罚他,你就急急忙忙进宫求见朕。说吧,你想怎么求朕?”
顾玖小心翼翼地问道:“儿媳想知道大殿下犯了什么错。”
文德帝放声大笑,“朕说他有错,他就有错。还需要理由吗?”
顾玖:“……”你是皇帝你最大,你说谁有错,没错也有错。完全不需要理由。
MMP,这日子没发过了。
她心头嘀咕,要不和刘诏和离,免得年年都要被煎熬几回。
砰砰砰……
文德帝敲着桌子,“怎么不说话?偷偷嘀咕什么呢?”
顾玖回过神来,低眉顺眼地说道:“儿媳在想,如果将大殿下打一顿,能不能让陛下消气。”
“咳咳咳……”
文德帝被刺激,“你说什么?”
“儿媳说,将大殿下打一顿,不知道能不能让陛下消气。怎么打儿媳都没意见,只要别把人打死就成。”
文德帝嘴角抽搐,“你就是这个态度?这是做人妻子该说的话?”
此时此刻,文德帝竟然有点同情刘诏。
娶的什么女人啊,如此暴力。
莫非私下里,顾玖会动手打刘诏?打得赢吗?
难说。
刘诏典型是个怕老婆的男人,顾玖要打他,肯定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文德帝一脸心塞。
生了个儿子,毫无家庭地位就算了,竟然还被暴力对待。
可怜啊!
顾玖一脸委屈,“儿媳想出这个办法,也是为了让陛下消气。”
文德帝呵斥道:“让朕消气,你就舍得将刘诏打一顿?他不是你男人啊!”
顾玖眼眶一红,可怜兮兮地说道:“还请陛下教导,儿媳该怎么做才对。”
“荒唐!”
装!
接着装!
文德帝心头火起,“刘诏是皇子,岂能随便殴打。荒唐!”
顾玖眨眨眼,一脸无辜,“哦!这么说来,大殿下身为皇子,也不能随便定他的罪,随便处置他。”
文德帝气坏了。
敢情顾玖一直在挖坑,目的就是让他跳坑里面。
“朕说他有罪,他就有罪。”
“那陛下要打他,想来朝臣也不会反对,史书也不会记载此事。打了他,又能消气,还能叫他知道好歹。如此好事,儿媳认为不应该错过。”
文德帝被气笑了,“顾玖,你今日来见朕,是成心和朕抬杠吗?”
顾玖躬身说道:“儿媳不敢!儿媳只是大胆提出一个解决方案,供陛下参考。
眼看就要过年,儿媳的哥哥也即将归京成亲,接下来的婚宴,宫宴,大殿下若是无法出席,肯定会引来朝臣非议。
人心一乱,怕是诸位皇子的心也会跟着乱起来。陛下睿智,儿媳相信陛下一定不愿意看见此类情况出现,一定不愿意当年的事情重演。”
“你放肆!”文德帝目光阴沉沉,盯着顾玖,前所未有的严肃。
顾玖低眉顺眼,看起来很老实。
文德帝:“……”所有人当中,就属顾玖最不老实,心眼最多。
“顾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玖嗯了一声,点点头,“儿媳只是说出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惩治大殿下简单,甚至将他再次关入宗正寺也没关系,就当是修身养性,改改他浑身的臭毛病。
儿媳唯独担心,此事造成的影响,恐怕无法估量。陛下,人心是个奇妙的东西,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儿媳一直坚持,什么事情都可以尝试,唯独不要尝试试探人心,因为一定会被反噬。
陛下不妨将刘诏狠狠打一顿,放他归家养孩子,做个闲散皇子。有他在前面顶着,朝廷内外,也必定会少去许多是非。
儿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正值壮年,犯不着这么早动起来。陛下心愿是中兴大周,再次开创盛世,儿媳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让大周百姓人人都能吃饱饭,有衣穿。”
文德帝沉默,良久沉默。
空气仿佛被冻结,气氛压抑,令人窒息。
顾玖面无表情。
然而大殿内伺候的宫人,包括常恩在内,都已经大汗淋漓,冷汗从额头冒出来。仿佛身在三伏天。
大逆不道!
顾玖说的那番话,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然而她就像是个没事人,一脸平静。
文德帝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顾玖。
顾玖不为所动,一脸坦然。
随便打量,随便评估。
她心中无私,无事不可对人言。
啪!
戒尺打在桌上,发出巨响。
文德帝冷哼一声,将戒尺一丢,常恩眼疾手快接住戒尺。
文德帝站起来,指着顾玖,“知不知道,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朕就可以处死你。”
顾玖浅浅一笑,“儿媳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敢说。”
“因为儿媳心中无私,儿媳说出那番话,都是为了陛下着想。”
“放肆!朕需要你来着想吗?”
“不需要!”顾玖低着头,偷偷撇嘴,不以为然。
文德帝又惊又怒。被人揭穿心事的恼怒,又有一种隐秘的喜悦。
身为帝王是寂寞的,很多事情不能说,说出口就会惹来大麻烦。
可是话藏在心头不说出来,自个憋着又难受。
文德帝可不像先帝,是个大嘴巴,什么话都往外吐。
文德帝在说话这件事上,很有分寸。
正因为有分寸,所以难受。
如今顾玖道破他的心思,纵然恼怒,又有直抒胸意的欲望。
一种被点破心事后,想要借机狠狠吐槽,发泄一回的强烈渴望。
心脏仿佛在欢快的跳舞,想要迫不及待的说说说。
文德帝朝常恩看去。
常恩心领神会,悄声说道:“老奴会堵住每个人的嘴巴。”
之后,所有伺候的宫人退出去,被严加看守。唯有常恩依旧留在文德帝身边伺候。
“顾玖,你简直是胆大包天。这些话,是不是刘诏教你说的?”文德帝兴奋地质问。
当然,他很好的掩饰了内心的兴奋。
顾玖摇头,“那些话都是儿媳的肺腑之言,大殿下不曾教过儿媳。”
“放肆!你是在指责朕试探人心,甚至是诅咒朕会被反噬。就凭你的大胆言辞,将你千刀万剐都不过分。”
文德帝面色扭曲,仿佛已经怒到了极点,下一秒就会下令处死顾玖。
顾玖隐约感觉到,文德帝并不是真的想处死她。
不过她还是很配合文德帝的表演,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瞧!
她这么卖力地配合演出,文德帝应该给她加鸡腿!
“儿媳知错!但儿媳并无私心。”顾玖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还敢说自己无私心。你为了帮刘诏,无所不用其极,这就是最大的私心。朕要做什么,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即便朕打算试探朝臣的反应,也用不着你来担心。”
“儿媳明白。儿媳一介妇人,实在不应该担心这些事情。儿媳就是怕。”
文德帝呵了一声,“你怕什么?你也会害怕,可真少见。”
顾玖大声说道:“儿媳当然害怕。三天两头,大殿下就要出一回事,我是成年人,我可以承受。
可是两个孩子如何能承受。儿媳将他们保护得再好,也不能完全杜绝流言蜚语传到孩子们的耳中。
孩子听说了关于大殿下不好的议论,心头自然会有想法。儿媳很怕,怕因为大殿下,两个孩子自小就生活在不安中,日夜痛苦。这样的成长环境,儿媳不敢想象孩子们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陛下,您也希望您的孙儿健健康康,积极向上,心存善良和希望吧。可是当他们的父亲一再出事,府中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飞,试问孩子们内心如何平静,如何健康成长。
一切都是在重复上一代走过的路。但是儿媳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好一个不一样的路。你是在怨怪朕对刘诏太严苛吗?”
“儿媳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朕就没见过像你胆子这么大的女人。朕告诉你,刘诏是朕的儿子,是皇子,朕要他死他就得死。朕要他做靶子,他就必须得做靶子,不许反抗。胆敢反抗,朕想怎么处置他就怎么处置他,任何人都不能阻拦朕。”
文德帝一身帝王威严,试图从气势上压迫顾玖。
顾玖抬起头,丝毫不惧。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如果要处死大殿下,大殿下临死前说几句真话实话,想来也是能理解的。陛下富有四海,心胸宽阔,区区几句真话实话,想来影响不到陛下。陛下又何必如此暴躁。”
文德帝笑了起来,“给朕戴高帽子也没有用。朕现在就和你说实话,朕从来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朕睚眦必报,十分擅长记仇。所以,你说话最好小心些。触怒了朕,朕连你一并处死。”
顾玖:“……”
MMP,要不要这么直接坦诚。
堂堂皇帝,怎么能如此不要脸。
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皇帝。
皇帝的脸皮,说扔就扔。好歹矜持一下下啊!
顾玖很心塞。
遇到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皇帝,就跟走钢丝似得,随时都可能发生意外。
顾玖最讨厌意外。
她喜欢一切事情,都计划得清清楚楚。
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陛下处死了儿媳,您的两个孙儿就成了孤儿,天天被人欺负。”
文德帝呵呵冷笑,“这个时候知道害怕,早干什么去了。之前胆子不是很大吗?”
顾玖眉眼抽抽。
文德帝说这话的语气和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地痞流氓。
这是故态复萌,准备做个混蛋皇帝吗?
顾玖低头说道:“儿媳一直都是怕的,陛下难道没看出来。”
文德帝哼了一声,“朕眼瘸,就是没看出来。常恩,你看出来了吗?”
常恩笑了起来,“老奴也眼瘸,没看出诏夫人害怕过。”
文德帝乐呵呵的,看顾玖的笑话。
顾玖:“……”
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欺负她一个小女子。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她也干脆,“儿媳认罚!请陛下随意处置!”
文德帝哈哈一笑,笑过之后才说道:“为了两个孙儿着想,朕暂时不处置你。不过朕如你的愿,来人,将大皇子拉出来廷杖!给朕狠狠的打,往死里打。混账玩意,敢和朕耍花腔,朕打不死他。”
第667章 打一顿
刘诏被打了三十廷杖,血肉模糊。
此事惊动了萧太后,裴皇后。
后宫地位最高的两个女人,一起赶到兴庆宫劝阻皇帝。
见到变成血人的刘诏,裴皇后一下子哭了出来。
她不敢冲文德帝发火,一腔怒火全朝顾玖发泄。
“你是怎么回事?本宫叫你即刻出宫,你为何不听?你这个扫把星,害得诏儿被廷杖。他若是没事便罢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宫绝不会饶你。”
顾玖偷偷翻了个白眼,没应声。
裴皇后跟在萧太后身后,哭哭啼啼。
萧太后拄着拐杖,气呼呼的,“怎么打成这样,这如何使得。快住手,不准打。”
见行刑的宫人不听劝,萧太后直接抄起拐杖挡在刘诏身前,“谁敢打,就是和哀家过不去。”
宫人面面相觑。
太后娘娘挡在前面,无论如何,这棍子是落不下去的。
于是乎,众人全都朝文德帝看去。
裴皇后哭哭啼啼地求着,“陛下,诏儿快不行了,臣妾恳请宣太医救治。”
“皇帝,刘诏是你亲儿子,你非要将他往死里打吗?”萧太后十分恼怒,哪能这样打自己的孩子,太狠心了。
文德帝表情严肃,厉声说道:“死不了,继续打!”
“不准打!哀家就守在这里,谁敢动手,哀家处死他。”萧太后动了真怒。
文德帝嘴角微动,眼角余光朝顾玖扫了眼。
似乎是在说:这个程度离着狠狠打一顿差远了。才几十棍子,朕消不了气。
顾玖望天。
大冷天,跑到宫里,劳心劳力,真是吃饱了撑着。
全场,就她辈分最低,哪有她说话的份。
文德帝就算眼睛抽抽瞎了,也别指望她站出来,说一句:“狠狠打,打不死就成。”
文德帝就没指望顾玖。
“母后让开,这个逆子,不打不成器。朕今儿非要狠狠打他一顿,叫他知道点厉害。”
“他是你儿子,你要打死他,哀家也管不了。可是你说他不成器,哀家不同意。这么多皇子,就数诏儿做事最用心。皇帝,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在王府的时候,诏儿替你奔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要将他往死里打,会寒了人心啊!”
萧太后苦口婆心,看着血肉模糊的刘诏,心疼得不行。
人老了,心也变得柔软。
纵然平日里会对刘诏各种挑剔,不等于会忍心看着刘诏被打死。
萧太后老泪纵横,“哀家看不得这样的场面。来人,赶紧将大殿下扶下去。”
“谁敢动一下,朕饶不了他。”文德帝态度强硬,萧太后说了半天,他是不为所动。
“陛下,诏儿已经知错了,你就饶了他吧。”裴皇后哭哭啼啼,哀求道。
文德帝呵呵冷笑,“你去问问他,问问这个孽障,看看他到底知不知错。不是朕狠心,是这个孽障不知好歹。”
刘诏血肉模糊,看上去就剩下一口气吊着性命。
裴皇后冲他喊道:“刘诏,快给你父皇认错,不要犯倔脾气。”
刘诏吐了口带血的唾沫,一声不吭。
文德帝大怒,“你们看看他,看看他的态度,像是认错的吗?打,继续打,狠狠打,打不死就成。”
“人都快被打死了,还怎么打。”萧太后提着拐杖,重重敲击地面,“不准再打下去。刘诏就是倔脾气,自小就是这副德行,皇帝又不是不知道。已经打了几十棍子,够了,不能再打了。”
裴皇后也哭着恳请,“陛下,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人都打死了。”
萧太后吼,裴皇后哭,文德帝两耳遭受荼毒,实在是忍受不了。
“今儿看在母后的份上,朕就饶了老大。再有下次,绝不姑息。”
听到文德帝的话,裴皇后如释重负,赶紧吩咐宫人,“快将殿下扶起来,快派人请太医。”
“不能动他!他现在受了伤,除了保温之外,太医来之前,不能动他。”
顾玖出面,拦着宫人。
裴皇后大怒,指着顾玖的鼻子骂道:“刘诏挨打的时候,你一声不吭。如今你又跳出来,不准人动他。本宫倒是要问问你,你安得什么心?你是不是巴不得刘诏死,方便你做寡妇。”
顾玖蹙眉,“娘娘息怒!”
“你给本宫闭嘴。”裴皇后怒声呵斥。
“都闭嘴!吵什么吵。”文德帝一个个瞪过去,“朕还在,就敢吵起来,实在是放肆。”
常恩小声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这挨了打的人,就算要动,也得连着条凳一起搬走。切莫随意将人扶起来。诏夫人是在替大殿下着想,并无坏心。”
裴皇后怒气难平,不敢冲文德帝,也不敢冲常恩,只能冲着顾玖发火。
“都怪你,话都说不清楚。”
顾玖挑眉,又偷偷剜了眼刘诏:你给我等着。
太医来了,检查了刘诏的伤势。
伤势看着吓人,血肉模糊的样子,其实都是皮外伤,没伤着筋骨,也没伤着内腹。
慎刑司的人打板子很有分寸。
既要让文德帝出气,又不能真的伤着刘诏,每一板子下去都极有讲究。皮肉烂了,看起来恐怖,正儿八经只能算是轻伤。
太医同样是懂分寸的人,只说大殿下伤得严重。到底有多严重,只字不提。
用了上好的伤药,看着还有一口气,顾玖就要带刘诏出宫。
裴皇后还在抹眼泪,叮嘱顾玖,“好生照顾他。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本宫饶不了你。”
“母后放心,等殿下养好了伤,就进宫给您请安。”顾玖不和裴皇后计较。
裴皇后点点头,“叮嘱他好好养伤,别胡思乱想。”
宫人抬着木板,将刘诏抬出了宫门,送上马车。
刘诏的伤势主要集中在背部,臀部,大腿位置,只能趴在马车上。
顾玖跟着上了马车,轻轻戳戳他的伤口。
嘶!
刘诏倒吸一口凉气,“你是在谋杀亲夫!”
顾玖呵呵冷笑,“装得挺像的,真有那么痛。”
刘诏哼了一声,“要不你试试。出的什么馊主意,竟然让父皇打我板子。”
顾玖坐下来,马车启动。
她拿出药瓶,喂了刘诏一粒药,一边说道:“你就是欠打。活该挨这顿打。”
刘诏吞下药丸,蹙着眉头,“唆使父皇打我板子,你是故意的吧。”
顾玖笑了起来,“对啊,我就是故意的。我瞧着你最近脾气很暴躁,有必要养一段时间修身养性。
我已经和陛下商量好了,接下来你就卸了差事,做个闲散皇子。除非必要,不上朝堂。等开了春,我们一家就去城外山上的别院居住。别院修了好几年,一直没机会过去住。”
刘诏一脸诧异,“你说什么?闲散皇子?”
顾玖点头,郑重说道:“对,就是闲散皇子。”
“你为何不和我商量,就做出这个决定?”刘诏恼怒,很生气。
顾玖板着脸,“同你商量,你会同意吗?你一心扑在政事上,然而你却没发现,你越是全身心投入,出错越多,陛下对你越加挑剔。
很明显,你是当局者迷。未免你身陷进去,我必须让你你抽身出来,冷静冷静。以旁观者的身份,重新衡量你的处境。你之前的计划,必须全盘推翻,重新制定。”
砰!
刘诏一拳头砸在车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应该未经我的同意,擅自替我做决定。”
顾玖蹲下来,与刘诏的目光对视,“我不是在替你做决定,我是在救你的性命。这一回你和陛下争吵,就是一个明显的信号。你我都看得出来,陛下动了真怒,这一回他是真的想要惩治你,绝不是做戏。
这么明显的迹象,你为什么装作看不见。若不及时抽身出来,你以为你能赢吗?只怕还没到最后关头,你已经死在半路上。
我不知道,你和陛下之间到底积累了多少矛盾,我只知道,他是皇帝,你是皇子,你得让他放心。做个闲散皇子,修养几年,就是让他放心的最好办法。”
刘诏咬牙切齿,一张脸都写着愤怒不满以及不服。
顾玖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尽量冷静地说道:“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情,让陛下感到了威胁。你必须让陛下放心。”
刘诏嗤笑道:“太过能干,也是威胁。”
“你说的没错,太过能干就是威胁。谁让你皇子,你必须得承受这些。你不服也没用,除非你想死。”
顾玖直接打破刘诏的幻想,揭开残酷的真相。
刘诏冷笑一声,“所以你替我做了决定。”
“我是在救你的命。你必须明白,陛下正值壮年,你表现得太好,换任何人坐在皇位上都不会放心。”
顾玖苦口婆心,试图说服刘诏,不要钻牛角尖。
砰!
刘诏又是一拳头砸在车板上,“我不服!”
“不服就给我憋着!”
顾玖以强硬的态度,压住刘诏的反抗。
刘诏瞪着她。
她回敬他一个白眼,“如果你想让我做寡妇,你尽管闹。”
“想做寡妇,带着我儿子改嫁,你做梦。”刘诏哼了一声,扭头不看她。
顾玖呵呵两声,“幼稚!”
第668章 顾珽归京
寒风呼啸。
哒哒哒……
地面振动!
一队快骑自西北方向而来。
“前边就是京城,最多还是五十里路。大家加把劲,争取天黑之前能进城。”
“将军,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人顶得住,马匹也顶不住。能不能歇半个时辰?”
顾珽的目光从每个亲兵脸上扫过,皆是疲惫不堪。
他点点头,“要是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个茶铺。到了茶铺休整半个时辰。”
“将军威武!”
亲兵们轰然应下,个个都兴奋难耐。
继续打马前行,果不其然,前方出现了建筑物。
并非茶铺,而是酒肆。
“哈哈,这地方有酒。将军,我们就在此处休息,可好?”
顾珽点头,又强调:“都给本将军听好,每人最多一杯酒。谁敢贪杯,军法处置!”
“诺!”亲兵们齐声应诺,气势惊人,顿时就引起了酒肆内来往客商的侧目。
“瞧着那气势,是当兵的吧。”
“从西北回来,说不定是西北军。”
“一个个看着彪悍,肯定是西北军。除了西北军,别的地方当兵的人没这气势。”
“男儿当如此!”
“都是废话。没听说好男不当兵吗?好男儿就该读书出仕,报效朝廷。”
“这人脑子有病吧。”
“读书读愚了,不用管他。”
“都去读书当官,谁去驻守边关。果然是读书读愚了,不事生产。”
客商们在悄悄打量议论顾珽一行人。
顾珽的亲兵同样在打量周围环境。
“不愧是京城,这么偏僻的酒肆,竟然坐满了。”
“这房子建得古怪。”
“没见识了吧,这是用水泥建的房子。如今京城流行这样建房子。”
伙计迎了出来,一脸笑模样,热情的将他们迎入酒肆。
“诸位客官要吃什么?墙上贴着的是我们的菜单,照着点就行。”
“嘿,这不是欺负人不识字嘛。”有亲兵嘀咕。
“少说废话。你不识字没关系,将军识字就成。”
顾珽盯着占据半面墙壁的菜单,说道:“两斤酒,十斤猪头肉,十斤……”
等点完菜,伙计一声应和,“好嘞。诸位客官稍等,饭菜很快上齐。不过小的要和诸位大爷说清楚,我们这里的酒,既不是高粱酒,也不是小麦酒,而是红薯酒。要是诸位客官没意见的话,小的这就给你们上酒。”
“红薯酒?”亲兵一脸懵逼,没听说过啊。
伙计笑了起来,“诸位客官是刚到京城吧,这就难怪了。红薯酒目前只在京畿一带有售,京畿以外的地方,估摸着很多人都没听说过。不过红薯想来诸位客官应该都听说过吧。”
“废话,谁不知道红薯,天降神粮嘛。西北也有人种,产量老高。”
伙计点头附和,“是是是!这红薯不仅产量高,能饱腹,诸位客官可知道红薯还能酿酒。今年京畿一带许多农人靠着种植红薯卖给酿酒工坊,就赚了一笔。不过唯一不好的是,红薯酒的口感比不上高粱酒,小麦酒。但是红薯酒卖的便宜。”
亲兵张口就要质问,口感不好的酒都敢卖给他们,当他们要饭的吗?付不起钱还是怎么着?
结果被顾珽抬手拦住。
顾珽看着伙计,招招手,叫他上前两步。
伙计有些怵,被几个亲兵瞪了眼,不得不上前两步,离着顾珽很近。
顾珽长得俊,就是黑了点。
他声音柔和,倒是让伙计放松了一些。
他问道:“为何贵店只卖红薯酒?”
伙计忙说道:“几位兵老爷常年在军营,想来不知道如今的情势。这些年,年年天灾人祸,不是旱灾就是水灾,小的听外地客商说,有地方三年没下一滴雨,有地方一下雨就是一个月。旱的旱死,涝的涝死,粮食减产。
也就我们京畿一带,近些年勉强算是风调雨顺,加上沟渠通畅,有渭水灌溉,才没出现天灾人祸。
兵老爷们都知道,这酿酒,得耗费大量粮食啊。一斤小麦酒,就得耗费好几斤小麦,能活一个人命啊。朝廷见粮食减产,三令五申,不许民间私自酿酒,未经许可不许售卖粮食酒。
当然也有酒肆,偷偷卖粮食酒。那都是犯法的,被抓到了,少不得要吃一顿牢饭。我们老板胆子小,遵纪守法,说是朝廷不让卖就不卖。不过红薯酒可以随便卖,朝廷不限制这个。”
顾珽听完,笑了起来,“你说的这个红薯酒,莫非也是四海商行出产?”
伙计一听,兴奋了,“老爷也知道四海商行,没想到四海商行名气这么响亮。老爷猜的没错,这红薯酒,最开始就是四海商行出产的。后来别的酿酒商都有样学样,到处收购红薯酿造红薯酒。
别看这红薯酒口感比不上粮食酒,但卖的还挺好的。光是我们铺子,一天都能卖一两百斤。附近村民,都有人专门跑我们铺子上打酒。”
正说着,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提着酒葫芦,进门就喊,“老板,老板,来两斤酒。我爹爹等着喝酒,你给快点。”
老板李胜从柜台后面伸出头,“小三子,你爹的酒又喝完了啊?”
“喝完了。你给打两斤酒,这是钱。”
小三子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一个个数着,放在柜台上。
李胜收起铜板,随手丢入抽屉里,用竹子做的酒勺,装了满满的三勺酒,通过漏斗,灌入酒壶里面。一滴都没洒出来。
“两斤酒,拿好了!把盖子盖好,路上别洒了,当心你爹揍你。”
“知道啦!老板真啰嗦。”小三子拿着酒壶,挥挥手,跑了出去。
李胜摇摇头,臭小子,鬼机灵。
等再大一点,可以招到店里,当个跑堂的小二。
顾珽收回视线,继续问道:“刚才那小孩,附近村子里的?”
伙计点头,“从旁边小路下去,走三里路,就是一个村子。小孩就是那个村的。”
“红薯酒卖的这么便宜,能赚钱吗?”
伙计笑了起来,“不赚钱,谁还愿意卖红薯酒,您说对吧。只不过赚得不多,就赚一点糊口钱,比不上粮食酒。听说南方有人用大米酿酒,那才是糟蹋粮食啊。难怪朝廷三令五申,不许民间私自酿酒。”
顾珽笑了笑,“来两斤红薯酒。今儿尝尝味道,比起粮食酒,到底差了多少。”
伙计高声应是,很快打来两斤红薯酒。
伙计同顾珽说道:“其实红薯酒的味道也不差,一般人吃不出差别。老爷你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顾珽给自己倒了一杯,先抿了一口,品尝味道。
“的确有些差别。”
“老爷竟然尝出了差别,了不起。”伙计竖起大拇指。
顾珽笑了起来,“你刚才说,你家老板胆子小。我瞧着可不像。能在这样路段开酒肆的人,没点身家背景,那可不行。”
伙计一听,立马笑了起来,悄声说道:“老爷太看得起我家老板。不瞒诸位,我家老板就是个流民,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流民。不过他是第一批在京城定居的流民,赶上好时候了。
后来四海商行出了个什么措施,说是帮流民置业,我家老板又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拿着从四海商行贷的银子,靠着四海商行牵线搭桥,跑到这里来开酒肆。没想到,真成了。
诸位老爷可知道,我们店里的食材,酒水,全是四海商行供货。就连这房子,这里的座椅板凳,甚至是碗筷,都是四海商行的给置办的。每个月我家老板都要还一笔钱给四海商行。
要我说,我们老板做生意的本事不见得多好,就是运气好,总能赶上第一批吃红利。反倒是像我这样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如今还得给我家老板做工换工钱。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搭上四海商行这艘大船,也跟着吃吃红利。”
听完伙计的唠叨,顾珽笑得越发灿烂,“照着你这么说,四海商行对那些流民挺好的。”
“亲爹妈都没那么好。”伙计一脸艳羡,“个个都在京城买房落户,一部分人还做起了老板,肯定是祖坟冒青烟才有这么好的事。不过后面来到京城的流民,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顾珽笑了笑,“四海商行做得很大吧。”
“那是!老爷瞧瞧我们这家店,一应物件,吃穿住用,小到一双筷子,一根汤勺,大到整栋房子,都被四海商行给承包了,想想看那生意得做多大。”
顾珽拿出几个铜板,打赏了伙计。
伙计拿了打赏,喜笑颜开,“客官稍等,小的去催催厨房,赶紧给你们上菜。”
“去吧!”
顾珽打量起柜台后面的老板,谁能想到这位老板几年前,是个快要饿死的流民。
第669章 幸灾乐祸
李胜察觉到顾珽的目光,从柜台后面抬起头,冲顾珽笑了笑。
他问道:“客官有什么需要?”
顾珽张口说道:“老板可否一叙?”
李胜正要答应,恰在此时,店门外来了人。
“老板,收货!”
李胜冲顾珽抱歉地笑了笑,“客官稍等。”
然后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来到店门外。
“王建根,你今儿迟了啊!”
“昨天下了雨,路上难走,所以迟了。老板快点货,我还赶着回去。”
“嘿,你还催起我来。”
李胜招呼王建根,将驴车赶到后门,他带着伙计一.asxs.货。
李胜,王建根二人,曾经都是流民身份,都在工地上下苦力挣钱。
他们是第一批买房子落户的流民,也是第一批脱离苦力,决定干点别的营生的苦力。
工地干苦力,能挣钱。
可是人不能干一辈子苦力。
既然已经安家落户,就得为将来打算。
李胜承包了酒肆。
王建根在四海肉菜店找到了活计,做了一名送货员,每天赶着驴车,往酒楼茶楼送货。
二人从流民到苦力,从苦力到正经的京城小民,身份的转变,始终伴随着四海商行的发展。
每一次身份的转变,同样伴随着生活质量的提高。
就如王建根,当年他只买得起两间屋,一家人挤在一起。
而今,他已经在一期买下了五间屋。
二根和三根终于有了单独的卧室,家里还多了一间吃饭待客用的厅房。
一切都在变好。
至于李胜,最终没能等来家人。很大可能家人已经死在逃荒的路上。并不是每一个流民,都能顺利来到京城。
前年,在媒婆的说服下,他重新娶了妻,他又做了父亲。
妻儿住在南城门外新民县一期工程。
等孩子再大一点,他决定将妻儿接过来。一期的房子拿来出租。
等到李胜点完货,回到大堂,顾珽这一桌已经快吃完了。
他赶紧上前招呼,“诸位客官,吃得可好?”
“你这里的卤味倒是不错。”
李胜笑了起来,“我家厨子特意到休息站学了几个月,专门学习怎么做卤味。一手卤味,同休息站毫无差别。吃过的客商都说好。”
顾珽笑了起来,“老板生意兴隆,结账吧。”
“你们今儿一共吃了……”
结了账,顾珽带着亲兵,打马赶往京城。
总算在城门关闭之前顺利进了城。
京城繁华,更胜往昔。
街面上人多,顾珽干脆下了马。
亲兵们也跟着下了马。
“不愧是京城,全都是水泥路。”
“这路真平整。”
亲兵们说说笑笑,却不料被五城兵马司的衙役给拦了下来。
“卫生费!每匹马三文钱。你们一共二十匹马,六十文钱。”
“我靠,还收卫生费,抢钱吧。将军,我们不给钱。”
“对,不给钱。”
衙役听到亲兵们咋咋呼呼,当即翻了个白眼。
类似这样的情况,他见多了。都是刚进京的土包子。
衙役轻轻喉咙,“诸位兵老爷刚到京城吧。”
“刚到京城,你就能随便收钱?信不信老子……”
“闭嘴!”顾珽一声呵斥,亲兵全都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
顾珽问衙役,“请问这个卫生费有什么讲究。”
衙役笑了笑,“看来您是主事的。那就好!京城路面够干净吧,走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是不是特舒服。那您想想这么多车马行人,牲畜随地大小便,这路面怎么就能保持得这么干净?”
顾珽若有所思,“所以就有了卫生费一说?”
衙役点头,“您是明白人。”
恰在此时,几头骡子经过。
有粪便落下。
顾珽正想问,就看见一个人冲出来,迅速的收集粪便,打扫街面。
被粪便弄脏的街面,转眼又变得干干净净。
顾珽恍然大悟,吩咐亲兵,“给钱!”
衙役收了钱,给了二十根竹签。
“这是收费凭证。再有人问你们收费,亮出竹签,大家就知道你们已经交过钱。下次骑马出门,记得带上竹签。遇到收费的,交给对方就成。记住了,每天的竹签不一样,不要妄想着用一根竹签蒙混过关。”
顾珽收下竹签,一脸好奇。
衙役收了钱,做了登记,又去找下一位收钱。
顾珽嘀咕道:“京城变化可真大。”
“将军本是京城人,如今竟然不识京城规矩。估摸着在衙役眼里,将军和我等一样,都是从外地来京的土包子。”
“哈哈哈……”
亲兵们调侃顾珽。
顾珽毫不在意。
平日里说话,大家都是这么随意。
不再耽误,一行人直接朝顾府赶去。
顾老爷子过世,顾家分家,那个时候顾珽人在西北。
他只知道,新家在同一条街上,隔了两户。
到了地方,经人指点,找到新家,抬头看着门上的牌匾,还有点懵逼。
门房打开房门,揉揉眼睛才认出顾珽。
“大少爷回来啦,大少爷回来啊……”
随着门房的高呼,整个顾府都被惊动了。
离家数年的顾珽,终于回家了。
“儿子拜见父亲,给太太请安!”
当年少不更事的顾珽,军中数年历练,已经成长为一名坚毅,气质凶悍的军人。
顾大人看着眼前高大挺拔,威严十足的顾珽,差点不敢相认。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不成器的长子?
谢氏眼睛都红了,不是激动,而是嫉妒。
不学无术的顾珽,出息了啊!
瞧瞧这浑身的官威,做了官老爷果然不一样。
“大哥总算回来了!大家都盼着你回来。”
唯有顾琤,真心盼着顾珽回京。
顾珽冲顾琤咧嘴一笑,那一瞬间,顾琤找到了熟悉的感觉。还是当年的那个顾珽。
顾大人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变得迟疑起来。
他轻咳一声,说道:“回来就好。你的婚事,已经操办得七七八八,只等你回来就办婚礼。”
“劳父亲操心,儿子不孝。”顾珽只是客气一下,说了他该说的话。
顾大人还当真了,“你也知道为父替你操碎了心,没枉费为父一番辛苦。你和裴家三姑娘的婚事,为父不管你怎么让鲁侯看中你,还将闺女许配给你。成了亲,就要承担起身为长子的重任,得为这个家着想。”
顾珽问道:“请父亲教儿子,怎么做才算为这个家着想?”
顾大人板着脸,“你已经在西北历练多年,又立下军功,是时候调回京城。京城为官,才是出路。”
顾珽笑了笑,“多谢父亲替儿子着想。儿子一共有三个月假期,不如等儿子大婚后,再来考虑此事。”
顾大人连连点头,“如此也好!等开了年,好好谋划一番,争取能留在京城。”
顾珽不置可否,借口身体疲乏,回房歇息。
顾琤陪伴在一旁,两兄弟倒是借此机会,聊了许多。
“大哥放心,我已经派人前往王府通知二妹妹。”
“多谢三弟。明儿我会亲自去一趟王府。两个小外甥,自出生起就没见过。”
一想到明儿就能见到妹妹,顾珽内心难掩激动。
当他身在西北的时候,他最惦记的人就是妹妹。后来添了小外甥,他又多了两个惦记的人。
“都说外甥像舅,两个小外甥一定都长得像我。”
顾珽得意一笑。
两个外甥都长得像他,气死刘诏。
一想到刘诏有可能被气得面色扭曲,顾珽就特别得意,有种隐秘的成就感。
这可比直接在武力上打败刘诏,还让人兴奋。
顾琤迟疑了一下,才出言提醒道:“有件事得让大哥知晓。”
“什么事?”
“前两天大皇子殿下被廷杖,据说打得很惨。如今正在王府养伤。”
“刘诏挨打了?”顾珽双眼发亮。
顾琤赶忙提醒,“得称呼大殿下。”
“屁的大殿下,他就是我妹夫。哈哈哈……他挨打,活该!”
顾珽兴奋得不行。
顾琤嘴角一阵抽搐,“你这是幸灾乐祸。”
顾珽大笑出声,“对啊,我就是幸灾乐祸。他要是没挨这顿廷杖,明儿我去了王府,也要和他打一架。他现在绝对不是我的对手。”
顾珽还记得第一次和刘诏在王府见面的耻辱,在刘诏手下竟然走不了一招。奇耻大辱。
这么多年,他一直惦记着报当年之仇。
他毫不掩饰对刘诏的不满。
谁让刘诏抢了妹妹。
他不知道妹妹嫁入皇室,具体怎么过的。
但他知道,身在皇室,日子一定不轻松。
妹妹这些年,一定是劳心劳力,整日操心。
这一切,都是刘诏的责任。
刘诏才挨一顿打,实在是太便宜他。
顾珽掰着手指头,要不明儿偷偷将刘诏收拾一顿。
第670章 忧心忡忡
刘议前往东院看望挨打修养的刘诏。
萧琴儿非要跟着。
刘议盯着她,“你去做什么?你一个女人,不方便。”
“我去找大嫂说话。”萧琴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刘议微蹙眉头,“找大嫂说话什么时候都可以,非要今天吗?”
“难得和你一起去东院,就带上我吧。我又不会给你丢人。”
刘议有些嫌弃,“你要跟着就跟着,不许乱说话得罪人。”
萧琴儿抿唇一笑,“我知道,放心吧,我有分寸!听人说大嫂的哥哥回京了,今儿会过来吧。”
刘议瞥了她一眼,“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萧琴儿笑着说道:“我听说大嫂吩咐厨房置办酒席,想来那位顾小将军一会就该到王府拜见。也不知他走了什么运气,竟然能娶到裴蔓。我还以为母后会将裴蔓许配给宗室。”
“别胡说八道。母后什么时候要将裴蔓许配给宗室?别听风就是雨。”刘议轻声呵斥。
萧琴儿偷偷翻了个白眼,“我就是随口说说,瞧把你紧张的,又不是在宫里。”
“不是在宫里,就可以随便说话吗?当心叫宫里知道,罚你一顿板子。”
“休要吓唬我。母后才不会打我板子。”萧琴儿一脸傲娇。
她是有本钱傲娇的。
就凭她的家世,还有萧太后的维护,她就能傲视所有妯娌。
奈何,顾玖从不吃她这一套。
就连欧阳芙也有样学样,十次里面至少有七次,都不肯给她面子。
如今,萧琴儿也只能压一压三夫人崔氏。
三夫人崔氏:“……”本夫人不想和不懂规矩的人争执,并非本夫人真的怕了萧琴儿。
萧琴儿跟着刘议来到东院看望刘诏。
文书苑内,顾玖守在刘诏身边。
得知四殿下夫妇过来,她出门迎接。
刘议见到顾玖,心头砰砰砰,竟然快速跳动起来。
他面上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内心早已经波涛翻涌,心绪难平。
他不敢流露出丝毫真情实意,只能用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掩饰自己。
“见过大嫂!我和琴儿过来看望大哥。”
“嫂嫂不会不欢迎我们吧。”萧琴儿接话。
刘议忍着脾气,偷偷掐了把萧琴儿,提醒她别乱说话。
顾玖含笑说道:“四殿下和四弟妹有心了。我家殿下如今卧床不起,有失礼之处请见谅。林书平带四殿下进去看望大殿下。四弟妹随我到这边来。里面污秽,四弟妹就别进去了。”
顾玖领着萧琴儿,到了偏厅落座。
刘议则被请进卧房,看望刘诏。
刘诏趴在床头,床头还摆着棋盘。
刘议见状,笑道;“大哥好雅兴,之前是和大嫂对弈吗?”
“无聊!下棋玩。四弟前儿才来过一趟,今儿怎么又来了。”
刘议怔愣了一下。
想他堂堂皇子,不忙着差事,特意抽空来看望刘诏,还被嫌弃来得次数太多。
他找谁说理去。
难怪都说刘诏一张嘴能将人气死。
刘议提醒自己,不和刘诏一般见识。
他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大哥莫非是不想看见弟弟我?”
“你一来,可不就打断了我和你大嫂对弈。”说完,刘诏甩了个眼神给刘议,让他自行领会。
对待自家兄弟,刘诏从不客气,也从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刘议笑了起来,“是弟弟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过来都来了,我们兄弟二人说说话,也能打发时间。”
刘诏嘴角微翘,盯着棋盘,随口问道:“你想聊什么?聊老二和老三?”
刘议连连点头,“大哥睿智!上次大哥被关宗正寺,二哥和三哥小动作不断。尤其是二哥,总以为大哥落难,他就是兄弟里面第一人。实在是令人生厌。
偏生父皇还多次当众夸他,使得他越发张狂。大哥从宗正寺出来后,他是老实了一段时间。可这回大哥被廷杖,我瞧着他又要不安分了。”
刘议语气鄙夷,显然看不起二皇子殿下。
刘诏讥讽一笑,“他不安分,岂不是如了你的愿。”
“大哥这话我就听不懂了。”
“行了,在我面前不必遮遮掩掩。”刘诏摆手,叫刘议别装。
亲兄弟,玩这些把戏,没意思。
刘诏盯着他,“过了年,我和你大嫂要去城外别院修养,什么时候回朝堂还不一定。老二要出头,要显摆,你就让他出头显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道理你不会不懂。父皇正值壮年,现在费心费力,只会引来父皇的忌惮。懂吗?”
刘议连连点头,“大哥说的我都懂,我就是不忿他摆兄长的谱,好像大哥不在,他就有资格管教所有兄弟。”
刘诏笑了笑,“我不在的时候,他的确可以摆兄长的谱。你也可以不给他面子,让他当众难堪几回。
不过我认为你没必要这么做,不理他就行,没必要拆他的台。要知道,你在世人心目中的印象,一直是个谦谦有礼的皇子。
拆台这种事情,不符合你的形象。我来做倒是合适,可惜老二不肯在我面前摆谱,害得我都没机会拆他的台。”
刘议无言以对。
轻咳两声,才有些尴尬地说道:“多谢大哥提醒,我会注意分寸。”
刘诏这盯着他,郑重说道:“希望你能一直记住,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别做糊涂事。”
刘议心头一慌,十分心虚。面上强做镇定,“大哥不说,我也记得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利益攸关。我肯定不会做糊涂事。”
刘诏盯着刘议,沉默许久。
刘议内心紧张无措,面上还要维持镇定。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
等到他快承受不住的时候,刘诏才再次开口说道:“我信你这回。等我和你大嫂去城外别院居住后,你也安分些,老实办差,别东想西想,最好别搞小动作。朝堂从不缺聪明人。”
“我知道!”刘议低着头,“大哥非要去城外修养吗?在王府修养不好吗?”
刘诏得意一笑,“你大嫂在城外山上建了个别院,颇具江南特色。她一直想去别院住一段时间,就当是陪她散心。”
刘议一脸艳羡地说道:“大哥和大嫂的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
刘诏一脸嘚瑟,眉梢眼角都是快来羡慕我,“那是!你少纳几个美妾,你和四弟妹也能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
刘议苦笑一声,“事到如今,已经不仅仅是纳不纳妾的问题。”
这些年,刘议膝下多了几个庶子庶女,的确已经不仅仅是纳妾的问题。
总而言之,刘议和萧琴儿再也回不到过去新婚甜蜜的时光。
他并不掩饰自己对刘诏的羡慕,“琴儿若是有大嫂一半体贴能干,也不至于如此。”
刘诏嗤笑一声,“你大嫂可是醋坛子。”
刘议心头默默地说道:当年如果是他娶了大嫂,他也可以做到不纳妾,只宠她一人。
然而,他却不想想,当年,他怎么可能看得上名不见经传,家世也不显赫的顾玖。
顾玖在娘家的时候资源有限,加之一直藏拙,世人并不知道她有多好。
也就刘诏,于芸芸众生中,一眼看中了顾玖。并成功把顾玖娶回家。
“我看大哥甘之如饴。即便大嫂是醋坛子,大哥也是心满意足。”
刘诏哈哈一笑,“算你有眼光。”
刘诏第一次觉着刘议顺眼。
说话很中听啊。
他对刘议说道:“安心办差,内院的事情就交给弟妹去做。你少干涉内院事务。好好培养征哥儿。”
“我听大哥的。”
……
偏厅,萧琴儿惊呼,“过了年,大嫂真要去别院住吗?”
顾玖点点头,“已经和大殿下商量好了。”
“那,那你们要去住多久?”
“时间不定。”
萧琴儿眼珠子乱转,心头各种猜测,“大殿下没事吧。”
顾玖含笑说道:“多谢弟妹关系,大殿下都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起来。”
“那就好,那就好。”
萧琴儿还陷在顾玖和刘诏要去别院常住的消息中,回不过神来。
难道外界的传言是真的?
大殿下真的失去了陛下的信任和重视?
不能吧!
陛下能取得皇位,大殿下居功至伟。
这才登基几年,陛下就要过河拆桥,不应该啊!
在萧琴儿的印象里,文德帝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无视臣子功绩的人。
刘诏那么大的功劳,就因为挨了一顿廷杖,就要退出朝堂,她总觉着这事太玄幻,难以置信。
她压低声音,问道:“大嫂就没想过进宫,替大殿下请罪?”
顾玖了然一笑,然后说道:“我家殿下已经挨了廷杖,我如何能进宫请罪。”
“可是,大殿下随你去别院常住,岂不是……大嫂就不怕朝堂非议?不怕大殿下从此失宠?”
顾玖笑了笑,说道:“这些年,我家殿下承受的非议还少吗?”
萧琴儿尴尬地笑了笑,这些年刘诏承受的非议的确不少。
她摸摸脸颊,“就是觉着不可思议。”
连刘诏都能失去陛下的信任和重视,谁又能保证比刘诏运气更好?
萧琴儿有些慌。
刘诏退出朝堂,是不是意味着皇后嫡出一脉失宠?
第671章 被大舅子插一刀(三更)
“夫人,顾小将军到了!”
顾玖一脸欣喜。
萧琴儿有心见一见这位顾小将军,就赖着没走。
刘议也是同样的想法。
顾珽被请进东院。
“妹妹!”
妹妹变了。雍容华贵,气度凛然。
不再是印象里柔柔弱弱,需要他来保护的妹妹。
“哥哥!”
顾玖大笑,眼中都是光芒。
顾珽也跟着笑了起来,印象中爽朗的妹妹又回来了。
他咧着嘴大笑,“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兄妹见面,难掩激动。却又不约而同选择了克制。
“这位就是顾小将军吧。”刘议来到偏厅。
顾玖压着情绪,郑重地给双方介绍。
“哥哥,这位是四殿下,这位是议夫人。四殿下四弟妹,这是我哥哥顾珽,在西北从军。”
“顾小将军幸会!”
“拜见四殿下议夫人。”顾珽恪守礼节。
“顾小将军客气。”
刘议不动声色地打量顾珽,好一个英武男儿。
多年前,刘议见过顾珽。
那时候,顾珽就是个普通官宦子弟,虽然在京营历练,却看不出任何出众之处。
数年不见,当年那个毫无出众之处的顾珽,已经成长为顶天立地,能保一方平安地真的顾小将军。
“顾小将军好生威武!”
“四殿下谬赞!”顾珽不卑不亢。
刘议点点头,“你们兄妹多年未见,想来有许多话要说。本殿下就此告辞。晚上顾小将军留下来喝酒,本殿下要敬你三杯。”
顾珽笑了起来,“晚上另有宴请,昨日已经定下,不好改期。不如等我大婚,我敬殿下三杯。”
“好!一言为定。”
刘议携萧琴儿离开。
“哥哥一走,就是六七年。还以为怕是这辈子都难得见一面。”
顾玖说着,眼眶开始泛红,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
“妹妹哭什么?可是刘诏欺负你?我揍他。”顾珽咋咋呼呼,犹如当年那个莽撞的臭小子。
顾玖被逗笑了,擦擦眼睛,“别有什么事,都怪到刘诏头上。他哪里又招惹了你,你一来就要揍他。”
“妹妹竟然帮他说话。”
顾珽一脸不服。
顾玖哭笑不得,“我会帮他说话,也会帮你说话。我哭,是因为太激动。”
在她心里,真正血脉相连的亲人唯有顾珽。
顾珽归来,她心头空缺的某一个地方,瞬间就被填满了。
“妹妹别哭!我这回能停留三个月。得空我就来看望你。”
顾珽有些手足无措。
顾玖重重点头,“哥哥喝茶。哥哥这回回京,路上顺利吗?想着外面漫天风雪,你还要赶路,心里头就难受。”
顾珽哈哈一笑,拍着胸口,“放心吧,区区风雪对我来说,不在话下。比这恶劣十倍的天气,我都经历过。”
顾玖打量着顾珽,明显壮实了许多。一张脸,一如既往的俊俏。
顾家人不论男女,都长得好看。
感谢顾家老祖宗。
“好久没被人这么盯着看,还有点不好意思。”顾珽摸摸头,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即便盯着他看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
顾玖抿唇一笑,“哥哥脸皮何时变得这么薄?”
顾珽嘿嘿一笑,“你也知道,人在军营,周围都是糙老爷们。能见个女的,都稀罕。突然回京,人还没适应过来,让妹妹看笑话了。”
顾玖偷偷一笑,“哥哥和裴姑娘在一起的时候,脸皮也这么薄吗?”
“那不一样。”
顾玖了然一笑,“原本还担心哥哥要一直打光棍,没想到你自己把婚事解决了。哥哥,你行啊!”
“哈哈哈,也就一般。”
说完,顾珽还有些心有余悸。
被大舅子,老丈人连番考察的日子,苦不堪言啊!
幸运的是,很快,他就能将裴蔓娶回家啦。
想到这里,顾珽得意地笑了起来,十分嘚瑟。
林书平走进偏厅,“夫人,殿下请顾小将军到卧房说话。”
顾玖对顾珽说道:“刘诏现在行动不便,并非有意怠慢。你随我去见他。”
顾珽咧嘴一笑,十分开心,“我知道。我一回来就听人说了,他挨了廷杖,一时半会下不床。嘿嘿……”
顾玖瞪了他一眼,“收起笑脸。见了他别一脸幸灾乐祸。”
顾珽哈哈大笑出声,“我一想到他挨打,就忍不住想笑。”
顾玖扶额。
伺候在旁边的林书平,一脸的一言难尽。
殿下一会见了顾小将军,怕是要受刺激。
顾玖领着顾珽到了卧房。
“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刘诏小声抱怨,又像是撒娇。
顾珽首先就不答应,“怎么着,我和我妹妹说会话,你还有意见了。我和我妹妹多年未见,别说只说一会话,就是说一天一夜,你也得给我憋着。”
刘诏盯着顾珽这位大舅子,一脸心塞。
一见面就怼他,上辈子是仇人吧。
顾玖:“……”
她夹在中间好为难哦。
“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看看,酒席什么时候能置办好。”
没良心的顾玖,跑了。
这下子轮到顾珽一脸心塞,“妹妹怎能如此对我!”
他一脸嫌弃地看着刘诏。
刘诏龇牙咧嘴。
两个同样心塞的男人,齐齐一声叹息。
顾珽在床边圆凳上坐下,踢了一脚床榻,“死不了吧!”
刘诏直接甩了他一个白眼,摊上这么个大舅子,得少活三天。
他没好气地说道:“放心,死不了。”
顾珽咧嘴一笑,“死不了就行。我大婚,你能喝酒吗?要是不能喝酒,你就别去了。”
“喝!当然能喝酒。”本殿下喝死你。刘诏咬牙切齿。
顾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这顿廷杖,来得真是时候。今儿出门,遇到几个老朋友,都说你这是遭了陛下的厌弃,从此要淡出朝堂。”
刘诏呵呵两声,“我倒霉你很高兴?”
顾珽快人快语,“当初第一次见面,我就觉着你这人欠揍。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挨了一顿廷杖,我当然高兴!”
刘诏侧着身体,盯着顾珽,“别忘了我和小玖是夫妻,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有如何!我妹妹那么能干,离了你说不定过得更好。”
“世上怎么有你这样的舅子,不盼着小玖好,尽盼着我和她鸡飞狗跳。我倒霉,外人高兴就算了。你也跟着瞎凑热闹,你屁股坐哪边的?你就没发现你的立场很有问题吗?”
“没觉着我的立场有问题。你倒霉,对妹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诏哼了一声,“荒谬透顶!”
顾珽呵呵一笑,“过去,妹妹的产业需要你的皇孙身份做靠山。而今,妹妹的产业,完全可以脱离你的皇子身份。即便她今日不是皇子妻,朝堂和陛下,会一如既往地重视她。”
刘诏摇头,“你错了!没有本殿下的皇子身份顶在前头,小玖充其量就是个生意人。对付生意人,朝廷和父皇有一百种办法。三两下,就能夺了小玖的产业。
不想产业被夺,小玖依旧需要寻找靠山。我这个皇子,看似好像没用,实则我的皇子身份,才是四海商行能屹立多年的根基。一旦我真的倒霉,你以为那些豺狼虎豹,能放过四海商行?
你知不知道,光是京城,有多少人眼红四海商行,妄图有朝一日,将四海商行一口吞掉。只要本殿下在一天,那些人就得忌惮三分,不敢妄动。本殿下就是小玖的定海神针。”
顾珽微蹙眉头。
他郑重说道:“我不信妹妹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妹妹不可能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一人身上。我相信她应该早有准备,即便离了你,依旧有办法让豺狼虎豹忌惮。”
不得不说,顾珽真相了。
不愧是兄妹,顾玖了解顾珽,顾珽同样了解顾玖。
顾玖绝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说顾珽不知道顾玖到底如何打算,但他坚信,顾玖一定有办法在刘诏倒霉后,力挽狂澜。
他对顾玖,充满了信心。
没有什么能难住妹妹。即便是皇帝,也休想。
他对她如此信任,因为他们是兄妹。
刘诏闻言,笑了起来,“你说的对,我若真的倒霉,小玖的确有自保的手段。但是永远都不会有那一天。因为本殿下会自始至终顶在最前面,为她遮风挡雨。”
顾珽盯着刘诏受伤的部位,脸上写着不相信。
“你这顿廷杖可不简单,京城的风向眼看就要变了,你确定你还能替妹妹遮风挡雨。”
刘诏嗤笑一声,“你真的相信市井流言,认为本殿下要完蛋了吗?”
“即便没完蛋,也不复过去。”
刘诏摇头,“你错了!过去本殿下既是皇子,又是朝臣,就得守着朝廷的规矩。而今,本殿下不再是朝臣,只是皇子,行事反而没了拘束,怎么嚣张跋扈怎么来,朝臣拿本殿下都没办法。
因为这是皇子的特权。披着臣子的皮,这项特权我不能用。没能这层皮,无人能阻止本殿下做个纨绔皇子。懂了吗?”
顾珽点点头,他懂。
过去他也是个纨绔,肆意行事。
如今做了武将,他还是他,但是纨绔能做的事情他就不能做。
不过同皇子比起来,他只能算个小纨绔。说是能肆意行事,其实很多事情都不能碰。
刘诏身为皇子,真要化身纨绔,除了不能造反,几乎就没他不能做的事情。
京城的大小纨绔,到时候要倒霉了。
比背景,谁能和大皇子殿下比?
顾珽隐约猜到了刘诏的打算,“你真打算做个纨绔?”
刘诏哈哈一笑,“尽管纨绔令人生厌,同时又足够让人放心。大舅子,你应该深有体会吧。”
顾珽笑了笑,“当心玩火自焚。”
“焚不了!”刘诏掷地有声地说道。
顾珽沉默了一会,郑重说道:“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只有一个要求,别让妹妹担心,别连累她。”
“我没办法保证让她不担心。我唯独能保证的就是不连累他,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顾珽呵了一声,“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反对妹妹嫁给你,一直看你不顺眼的原因。”
刘诏切了一声,分明就是嫉妒。
大舅子什么的,真是太讨厌了。
两个小脑袋,在门后面偷偷摸摸。
御哥儿牵着衡哥儿的手,偷偷发笑。
顾珽猛地回头,盯着两个小孩子看。
御哥儿急忙挡在衡哥儿面前,保护衡哥儿。
顾珽顿时笑了起来,一改严肃表情,“御哥儿,衡哥儿?”
御哥儿点点头。
“我是你们大舅舅,快过来。我给你们准备了见面礼。”
御哥儿迟疑。
衡哥儿钻啊钻,终于钻了出来,一边笑一边流口水。
最近衡哥儿在出牙,口水比较多。
顾珽见到两个孩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他走上前,一手抱着一个,两个孩子都咯咯咯笑起来。
原本认生的御哥儿和衡哥儿,在被舅舅抱起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就亲近起来。
没有任何理由,一瞬间就接纳了这位满脸胡茬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