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蛇林诡事(21)
然而世上聪明之人往往容易刚愎自负,更何况欧阳拓从入门以来提出的几个设想都得了门中所有人的支持,也颇出了一些成绩,对这个肉身刻阵的想法,他是一点也不愿意半途而废,更对长老们的担忧不屑一顾,他认为妖兽就是再温顺,那野性也是深入在骨子里的,所以要更换实验对象,而不是叫停实验。
而他在门中还很有一批簇拥者,于是他就召集了几个十分要好的弟子私下继续进行肉身刻阵的实验,欧阳拓也是十分胆大,直接就在他的那些簇拥身上开始实验。
刻阵时经受的非人痛苦且不说了,刻完后的头先几天一切正常,受刻之人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尽管身体上的阵法不能被激发,但更坚定了欧阳拓“设想没问题,细节要调整”的想法,谁料篆刻完毕的第五天那个接受刻阵的弟子发疯了,在天工阁内突然暴起伤人,门中猝不及防下被他杀死一人,重伤六人,轻伤者十数人,长老们赶来将他拿下后,原本准备安顿好伤患再行审问,谁料那名弟子被关押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气绝身亡,死状十分可怖。
门中出了此等骇人之事,长老们定要调查到底的,也就顺理成章地发现了欧阳拓私下仍在做肉身刻阵的实验,不仅如此,长老们还发现欧阳拓偷偷以天工阁的名义骗取一些散修的信任,将他们囚禁后反复进行肉身刻阵的实验,甚至已经导致两名散修的死亡了。
事情如此严重,即便长老们再偏爱欧阳拓也不能无动于衷了,当下便将他关了起来,若非终究还有些于心不忍就该当场废他修为断其灵脉了。
只可惜这样的一念之仁没有让欧阳拓悔悟,在被关押的时候他离奇失踪了,天工阁找了他许久,可欧阳拓再没出现过,天工阁上下惴惴不安良久,但外界也没有传来有修者失踪或惨死的消息,渐渐地欧阳拓就成了天工阁的一个禁忌,没有人再提起他,又因为此事并不光彩,因此天工阁对外也从未提起。
天工阁弟子说完,白起紧跟着问:“莫非诸位道友是怀疑,刚那魔修就是失踪了的欧阳拓?”
天工阁弟子却摇头道:“欧阳拓已经失踪了两百多年,魔修又向来藏头露尾,我们也实在不能确认。不过刚那魔修分明是身上篆刻了传送阵法,就算他不是欧阳拓,只怕也与欧阳拓有所关系。”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不管那魔修是不是欧阳拓,都只能证明欧阳拓的肉身刻阵已经研究成功了,而从今天这个魔修的表现来看,肉身刻阵不可谓不强大,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限制……
大家想着想着,又想到若欧阳拓加入了魔修的阵容,那魔修的实力就会再次加强,而若是天工阁在事发时当机立断处置了欧阳拓,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于是大家看天工阁弟子的眼神难免带了几分责怪,而几个天工阁弟子则都低着头,也很是愧疚的样子。
苏暖却只是随随便便听了一耳朵,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还在颜晖身上,这么一会过去,颜晖体表的灵气波动已经完全消失了,但苏暖依然不敢打搅他,直到他结束运功睁开了双眼,苏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哥哥,你不会也不认识我了吧?”
怪不得她要加上个也字,儿时三个玩伴,陶文麟神智正常但性情大变,加上苏暖成为修者后外貌也有一定变化,两人都没把对方认出来。陶文麒更是直接伤了脑子,只记得要保护弟弟,其他时候还活在不认识苏暖的时候,也不能指望他还记得自己。如今见着颜晖了,谁知他第一句话竟是“你认识我?”,叫苏暖如何不心焦,难道颜晖也失忆了?还是被魔修强行灌注灵气结果同样伤了脑子?
苏暖盼着颜晖只是一时没将自己认出来,目光期待地看着他,颜晖面上却没有一丝波动,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说着“我对从前的事儿都记不得了”这件事。
可这平淡的一句话对苏暖来说却如晴天霹雳,她顿时急了,比起陶氏兄弟,她和颜晖的关系又有不同,要论起亲近来,她和颜晖有义兄妹的身份,更在甘泉寺有过一段时间同行同止,日夜相对的时光,比之陶氏兄弟,他两算得上青梅竹马,陶氏兄弟不认得她了,苏暖也只是有些淡淡的遗憾,更多的还是为陶氏兄弟的遭遇难过,可如今颜晖也不认得她了,苏暖心中就如刀绞一般,面上顿时现出仓皇来。
“晖哥哥,你,你又在使坏逗我对不对?”苏暖不管不顾地抓着颜晖的衣袖问,可她又害怕听到颜晖回答,一口气不歇地就开始讲一些幼时的事情,什么一块扑蛐蛐儿啊,什么颜晖给她讲诗词歌赋她给颜晖说神话故事啊……都是些很平常却被苏暖牢牢记住并视之为珍宝的记忆,但颜晖的神情却始终淡淡的,既没有那种失忆之人急着找回记忆的焦虑,也没有过去人生一片空白的惊慌,他好似对一切都不在意,耳旁有人在喋喋不休不会引起他的不耐,带着哭腔的女孩儿无法引起他的同情,他就好像是活在另一方世界里,周遭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丝毫关心。
苏暖将二人相处的所有情节都重复了一遍,却依然不能得到一丝回应,她的心渐渐如坠冰窟,她苦笑着,就像握着最后一枚筹码的赌徒,不知道该不该将所有的希望压在这一局。
她并不想在重逢之时提起那件事,苏暖几乎可以肯定颜晖对那件事必然会有印象,那件事造成了他们这么多年的分离,也让颜晖对修者界产生了和她同样的渴望。
但是看着颜晖平静的面容,苏暖咬咬牙,轻轻地道:“晖哥哥,你还记得义父是怎么死的吗?那块带血的玉佩你还收着吗?当初我们许下的誓言你有没有忘记?”
颜晖的表情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他露出很浅很浅的疑惑,偏头看向苏暖。
跪在地上的女孩儿面上的表情揉杂着痛苦和希冀,一双亮晶晶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颜晖感到有种应该很陌生但又确实有些熟悉的东西从内心很深的地方缓缓涌上来,他犹豫着伸出手,慢慢从衣领下扯出一根红绳来。
第105章、千岛秘事(1)
这是一个很不修者的动作,对于修者来说,身上穿戴悬挂的每一样衣饰都自有用处,而若是重要的东西自然是收在芥子法宝中更加安全,可颜晖却像世俗之人一样从颈间扯出一根有些破旧的,一眼就可看出绝对不是什么宝物的红绳来。
苏暖的目光也落在那根红绳上,颜晖两根手指拽着红绳,最后轻轻用力一挑,一枚被鲜血沾染了一半的玉佩就从领子里掉出来。
苏暖的视线在玉佩上微微停留了一瞬又回到颜晖脸上,他目光中带的疑惑太淡太淡,好像随时会对刚刚的问题失去兴趣,但当苏暖将手掌覆上他的手心时,颜晖平静的神色就像面具裂开一条缝,开始有隐隐绰绰的情绪露出来。
苏暖看着颜晖的双眼,一字一顿:“苏暖和哥哥都要成为修者,屠尽天下恶妖,以慰义父在天之灵……”
颜晖的手指忽然用力蜷起,将苏暖的手和玉佩一起紧紧握住,他接上了苏暖的话,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于洞穴中轻轻回荡:“待恶妖尽灭之时,你我定要一起乘风遨游,看尽山河美景,尝遍人间百味,此生此世,再不分离……”颜晖低低唤道,“暖儿妹妹……”
苏暖又惊又喜,其中又混合了些许方才未尽之苦,一时间又想哭又想笑,许多话同时涌上唇边,最终化为一声悲喜交加的“嗳……”
定了定神,苏暖露出一个笑容,正要说什么,颜晖忽然神色一变,他猛地倒向一侧,苏暖还被他握着手,也跟着往前扑倒,她忙伸出另一只手撑住地面,刚稳住身子就听到颜晖痛苦的嘶吼。
不过刹那间,颜晖的五官就已疼到扭曲,他脸色苍白如纸,但一个个金色好似文字的图案又在他皮肤上不断浮现,颜晖痛得一边惨叫一边在地上来回翻滚,声音之惨烈让周围的修者们都不由自主地退开去。
苏暖不知颜晖究竟是怎么了,她惊慌地喊着“颜晖哥哥”,一边想去查看他的情况,可颜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他在地面不断挣扎,苏暖想将他按住好替他查看,却被他一下子挣扎开去。
颜晖滚了一圈,突然仰面躺在地上,身体向上绷起如弓,他双眼睁得极大,眼珠向外突出来,嘴巴也张大到极致,细细的金色光流从他七窍向外渗出来,仔细看去,那金色光流是由无数个蚂蚁大小的文字组成。
一个人的身体里向外涌金色的文字是种什么样的场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个人如此痛苦,苏暖也许会觉得这个场景有些好笑,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被颜晖那种好像从灵魂深处穿出的惨烈嚎叫吓到了,一时间都僵在原地,直到——
石中炎一个箭步上前,手刀狠狠劈在颜晖后颈。
让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已经渗出半寸的金色光流又缓缓倒流消失,苏暖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声道:“二师兄,那……那是什么……?”
石中炎摇摇头,复又请了白起来看看,白起则唤了一名神农山庄的弟子一块,两人各自替颜晖探查了一番,神农山庄的弟子率先说:“这位道友并没有受伤,只是体内非其本源的灵气过多,但他已将这些灵气压制在脉源附近,刚刚的问题绝不是因为这些灵气引起的。”苏暖认真听毕,又将目光灼灼地看着白起。
白起先是笑着摇了摇头道:“苏师妹,你这般看着我,实在让我压力很大啊。”
苏暖小脸微红,忙收敛了下目光,白起这才道:“这位颜道友体内确有一股奇特之力,但应该不是魔修所下禁制。”
他看了眼石中炎,补充道:“但是我也不能确定,最好还是去我们清墉城仔细查验为好。”
清墉城对魔修的研究苏暖也是服气的,只是她依然有些犹豫,这要有什么万一……苏暖心念急转,就想要求自己同去,不料石中炎突然道:“蛇林战事正在关键时刻,小师妹,望虚真人希望借你之力,一举拿下此地罅隙。”
苏暖一愣,刚要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她神色为难地看看颜晖又看看石中炎,半晌不语。
白起似看出她的顾虑,遂保证道:“苏师妹尽可放心,不论查验结果如何,我派都不会对颜道友有所不利,恰恰相反,若颜道友体内果真是魔修的恶毒法术,我派自然会想办法替他解除。”他看苏暖仍然犹豫不决,又温和地问:“苏师妹难道信不过我清墉城吗?”
苏暖这才道:“白师兄言重了,清墉城三位仙人的品格之高洁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她起身十分郑重地向白起行礼:“白师兄,还请你多多照料颜晖哥哥,你的恩情苏暖来日必定报答。”
白起自然不肯受苏暖的礼,他一抬手稳稳以灵气托住苏暖不让她下跪,还没说啥,石中炎已经道:“你跟小白不必那么客气。”
小白?苏暖心中放心了些,就被这个称呼逗得笑起来,她忙低头抿唇掩饰自己的笑容,白起无奈道:“石头,你这辈子是不是就会这一个冷笑话?”
看来二人关系很不错?苏暖惊讶地看看石中炎,后者则在看着向洞外撤退的修者们。
过了一会,就连珊朵、蓝琪和姬元都被同门们扶走了,石中炎才淡淡道:“小白,你先回吧,望虚真人那里我替你报备。”
白起点头应了,取了一叶扁舟模样的法宝来托在手中,他吹了一口灵气上去,那不过巴掌长的小舟就安静地浮在白起腰部高的位置,体积也长到了约九尺,苏暖帮着他将昏迷的颜晖扶上小舟躺好,白起冲苏暖笑了笑,一手搭在舟沿上向洞外走去,苏暖很自然地跟在一旁,石中炎则若有所思地跟在两人之后。
苏暖看着颜晖,心底总还有一些不放心,嘴里不由自主絮絮叨叨:“晖哥哥,等这边事了我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去看义母,你久无音讯,义母也很是担心呢。”她扭头看着颜晖,忽然又露出十分迷惑的样子,自言自语:“颜叔叔不是说你拜入天机谷了吗?又怎么会落在魔修手上?”
第106章、千岛秘事(2)
白起看向石中炎,恰巧石中炎也向他看来,白起笑了笑,问:“苏师妹,你说颜道友是天机谷弟子?”
苏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是听晖哥哥的叔叔说的,不过他们都不是修者,若有弄错也是可能的。”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洞外,白起轻轻跃进小舟中,在一头坐下后,拱手道:“石头,苏师妹,在下就此别过,等蛇林事了,欢迎你们来我清墉城做客。”
苏暖和石中炎忙拱手回礼,小舟微微一震就似利箭飞出,眨眼便消失在林梢。
修者们多数已经离开,未走的几人也在远处收殓同门的尸首,石中炎看着苏暖,他看似面无表情,但熟悉自己师兄的苏暖却能感到石中炎已经生气了,她心中也并非猜不到原因,不由就低下头去。
石中炎复又进入洞中,轻喝:“进来。”
苏暖挪着脚步慢慢走进去,石中炎封了洞口阻断外界目光和声音,终于露了一丝怒气,喝道:“方才白起做测试时,你在想什么?”
苏暖先是低头不语,手指在墨金竹剑上摸索着,但石中炎是什么人?耐性最是充足,苏暖不语,他也默不作声,只牢牢盯着苏暖,过了好一会,反而是苏暖率先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喏喏道:“也没……没什么……就是,就是……”她微微抬头飞快瞥了眼石中炎,又立刻低下头去,低声道:“就是想着万一晖哥哥是魔修怎么办……”
石中炎淡淡道:“哦?怎么办呢?”
苏暖一咬牙:“终归是不能让他们伤害晖哥哥的!”
石中炎立刻喝道:“当时你已动杀意!我可说错?”
苏暖吓一跳,她抬头欲辩驳,可在石中炎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中,她的气势迅速弱下去,最终眼一闭吐露了心声:“没错,若事有不谐,我必要保晖哥哥。”
石中炎眼中有一点失望,但面上不显,只平静道:“好一个必要保,你是准备连我一起杀吗?”
苏暖咬唇,反正已经说了,她的态度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我自然不会伤害师兄,但其他人……”她话中未尽之意十分明显,石中炎的石头脸面具终于挂不住,露出一丝明显的恼意来,这时他就放下了惜字如金的习惯,一连串的问题如狂风暴雨倾泻而出:“我还要谢谢你的特殊待遇了?方才在场之人皆是我派共同抗敌的盟友,若你当真拔剑相向,置师尊于何地?置轩辕剑派又于何地?即便颜道友是你旧识,你便要为了他叛离修者界?若真相当真不如人意,你竟对你的师兄和你的师门毫无信心,只认定我们会置之不理,弃你不顾?”
石中炎逼近一步,对着因自己突然的长篇大论而发愣的苏暖,低声问道:“小师妹,莫非在你心中,师门,还有我这个师兄,当真如此不值得信任?”
苏暖神色一变,刚刚鼓起的勇气被石中炎这一连串的问题又打压了下去,她露出懊恼和感动交织的表情来,眼神又开始躲避石中炎了,好一会才从牙缝里低声道:“我,我以为……”
“你以为若你要保一个认识的魔修,我们便会不问缘由将你逐出师门?”石中炎不愧他的名字,坚硬如石头的外表下是如火一般的情感,一旦爆发让苏暖颇有些扛不住的感觉,他再次逼近一步,言语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愤怒,“小师妹,你当真这般认为?”
苏暖连连后退,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神情羞愧,好半晌才闭着眼睛喊:“二师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以后我遇事一定信任你,信任轩辕剑派。”她小心翼翼地看着石中炎。
可石中炎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背着手,尽管脸上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但教训却一字不少:“只是这样?遇事就想着杀,你是还没化形的妖兽吗?杀意表现得那么明显,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
苏暖面色通红,不得不说这也算是她十年人生中的新鲜体验了,从小到大她还从未被人这般教训过,苏暖一时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连连向着石中炎求饶,又是作揖又是道歉,足足承受了石中炎一刻钟的教训,才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被石中炎放过。
出了洞穴,石中炎又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石头脸了,苏暖擦擦不存在的汗水,心想还是这样的二师兄让她比较适应。
两人并肩向兽潮裂口走去,沉默着走了好一会,苏暖才小心翼翼地问:“二师兄,小濯还好么?”
石中炎瞥了眼苏暖,这个让人操心的小师妹可能还不知道,她脸上的笑容很有些谄媚的意思在其中,石中炎淡定地移开目光,心中还是有些叹气的:大师姐说得对,小师妹成长环境和经历特殊了些,养成了她这种说不上是好是坏的个性,被她划分到自己阵营的人一旦出事,所有的规则都无法阻碍她去帮助保护自己人,就像小濯……如今苏暖再没表现过对他和小濯之事的不满了。
心中想了一堆,石中炎的回答却没怎么迟疑:“她很好。”
“哦。”苏暖看石中炎似乎没打算跟她聊天,便也住了嘴,安静地跟着他,也不知心中在捉摸什么。
修者的大部队因为找到了裂口,并没有再次推开,而是在裂口处驻扎下来,望虚真人将所有人分成了四拨轮流对抗邪物,他则喊了三个修为最高的弟子与自己一起尝试暂时封堵裂口。
苏暖和石中炎回来时,正好听到望虚真人在说:“娲皇族已经来了讯息,再过三日他们有一族人就能重新使用五色神石了,只要坚守住这三日即可。”
望虚真人在裂口下方抬头观察着裂口,这个裂口实在太过巨大,刚刚他们已经尝试过,曾经使用的封堵手段无法对抗这个裂口,但若就此撤退,邪物必然再次扩张,所以修者只能在这与邪物僵持对抗。
苏暖来了后自觉加入了战斗,有她的灵气帮助,这一块地方很快就没有雾气了,邪物变着花样袭击修者,却都被颇有对抗经验的修者一一识破,并没有造成伤亡。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可他们没能等来娲皇族的修者,反而接到一个噩耗。
第107章、千岛秘事(3)
娲皇族一行五人在带着五色神石传送时,竟然在传送中途被十五名魔修不知用何手段从传送空间里强行拽了出去,这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让他们措手不及,魔修以有心算无心,让娲皇族当场死亡三人,那名带着五色神石的娲皇族连人带石头被掳走,剩下一个娲皇族人拼着重伤将此事传递给了娲皇族后也跟着陨落了。
望虚真人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须知能操控五色神石的娲皇族人修为起码都在凝婴境,这已经是修者界数得上名号的高手了,就算魔修人数占优,也应该不可能造成这样的战果。
然而娲皇族传来的详细讯息让望虚真人也没了话,十五名魔修中竟有四人在凝婴境。
四个凝婴境修者……一些小门派可能都没有这个实力,魔修的数量向来稀少,修为也多在炼魂、合丹这样的境界,只不过因为魔修法术威力比普通修者的法术更厉害,才能勉强和修者们有对抗之力,可眨眼间,高境界的魔修就好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了似的,这个消息飞快传开,让本就被不按规律出现的兽潮弄得紧张兮兮的修者界更加蒙上了一层阴影。
但损失最大的还是娲皇神族,被抢走了一块五色神石让娲皇族心痛不已,损失一名凝婴境族人更让他们难以接受,毕竟以娲皇族低下的生育率来说,一个能修炼到凝婴境的族人可能需要数百年才能补充回来。
可是修者界却还来不及去为娲皇族难过,所有门派的主事者们都在想:若魔修针对娲皇族是为了防止兽潮罅隙被封印,那以后修者们需要提防对抗的地方就更多了。
这无疑是个坏消息,一些门派已经开始就此事开始商议,但望虚真人暂时还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他正在发愁怎么控制这道裂口,总不可能一直让这些修者在这里和邪物僵持吧?万一别的地方也出现大的裂口怎么办?修者毕竟人数有限啊。
他不得不和娲皇族掰扯这个问题,又连连给清墉城城主发了几道讯息,此时望虚真人才深刻感受到天工阁研究出的这套瞬息多么有用——若是之前,不论是派人传递讯息还是使用传音纸鹤,都比现在要麻烦得多,也耽误时间得多。
经过了长达一周的协商,娲皇族终于在轩辕剑派、藏剑山庄、长生宗以及五毒教各派出一名化神境修者组成护卫队伍的情况下,同意再遣一名娲皇族凝婴境修者前来封印裂口。
但娲皇族要求这次不走传送阵,其他门派也是这个意思,毕竟魔修竟然能将已在传送过程中的人揪出传送空间,这样匪夷所思的手段让所有人都有些惧意,在没有弄清魔修的办法前,所有的传送阵都不再安全,因此娲皇族提出这个要求时,前来护卫的四位化神境一口答应,五人转而以法宝赶路。
望虚这人这方也很无奈,只得继续镇守,可是尽管有苏暖的灵气不断驱赶黑雾,但长久在这样被污浊之气包围的地方战斗,修者们渐渐也有些无法承受,一些修为较低的修者开始出现被浊气污染的症状,望虚真人只得让他们先行退回五毒教驱逐渗入体内的浊气。
人手变少,战斗就有些艰难起来,苏暖毕竟只有一人,就算她一直都在恢复的同时保持了一丝灵气对黑雾的驱逐,但总有她照顾不到的时候,修者开始出现了伤亡,苏暖甚至觉得,这些应该没有灵智的邪物开始有了一些战术。
它们好像能察觉到这段时间是修者最为艰难的时刻,各种偷袭频频出现,终于在某次,一名修者因为被浊气入侵,突然神思恍惚稍稍走远了点因此被邪物逮到,等其他人发现去救人时,他已经化为一具白骨。
这是这数天来第一次出现死亡,大家心中都很不好受,苏暖甚至很难不将责任怪到自己身上,尽管林悦心几人都劝慰她不必自责,但苏暖还是压缩了自己的打坐时间。
终于,在所有人的盼望中娲皇族人到了蛇林外围,而五个凝婴镜以上的修者从蛇林外围到裂口处花费的时间——尽管有黑雾阻拦——也绝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这个认知让所有人重新抖擞起来。
然而当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他们还没出现时,裂口处的修者们心头都压上了重重的阴影。
终于,望虚真人决定亲自带上几个人去看看,他甚至咬牙将苏暖抽调了出来,只为尽快在浓稠的黑雾中找到那五人。
苏暖的心情也十分沉重,此次轩辕剑派来的人正是漱剑长老清光真人,她一边尽最大的能力协助搜寻,一边在心中向女娲大神祈祷那个很是扣门但又很亲切的清光真人千万不要出事。
他们一路往五毒教方向寻去,终于在半路上寻到了五名修者的踪影。
彼时战斗已近尾声,四个化神境的大能斩杀了五个凝婴境魔修,重创了两个化神境魔修,但他们或多或少也受了些伤,据他们所说,若不是七个魔修明显因为刚刚进阶而修为不稳,而我方四名大能却都进入化神境已久,实力深厚,恐怕战果就要反过来了,而且那些魔修明显针对的是娲皇族人,几个化神境魔修拼着重伤成功让那个凝婴境的娲皇族人灵脉受损,虽然只要好好将养百年还可恢复实力,但此时却再无力催动五色神石了。
望虚真人还不死心,硬是将几人接引到了兽潮裂口处,娲皇族人看到那处裂口,倒也知道情况严重,都不要望虚真人多说就取出五色神石多番尝试,不过结果却注定让所有人失望了。
“这可如何是好?”望虚真人愁容满面,谁都能猜到这次过后娲皇族只怕再不肯派第三个族人出来了,可这裂口——尽管速度非常缓慢——但确实还在变大,若放任不管,总有一日这裂口会大到再也无法收拾。
可这个问题却不是在场的修者们能够随意想出解决方法的了,他们个个神情凝重望着还在喷吐着黑雾的裂口,一些性情比较悲观的修者甚至在想:莫非当真是天要亡古荒州吗?
第108章、千岛秘事(4)
正在大家都很有些垂头丧气时,苏暖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块橘子大小的五色神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那五色神石中的灵气波动十分熟悉,就像是……当初引气入体时青色灵气所带来的感觉。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此事,忽听石中炎传音:“怎么了?”
苏暖也传音入密:“师兄,这五色神石的灵气似乎与我体内的青色灵气有所关联。”
石中炎有些意外地看了苏暖一眼,垂眸沉思片刻方向望虚真人传音,他和望虚真人一番交谈后,望虚真人也很惊讶地向苏暖看来,他捻了捻胡须,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道:“风崖道友,不知这块五色神石可否借这位小弟子一观?”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苏暖招手,同时石中炎也传音道:“莫担心,去吧。”
苏暖虽是不爱出风头的性子,但此刻也不得不顶着众人神色各异的目光走到望虚真人身旁。
风崖,既灵脉受损的娲皇族弟子,他对望虚真人提出的要求很是诧异,但此时在场之人皆是修者界名门正派的弟子,五色神石虽然宝贵,但也并非不能借外人一观的,他就没有多问什么,将五色神石递向苏暖。
五色神石入手温润,抚之光滑无比,其上五种色彩互相交织却又泾渭分明,苏暖观察了一会才将灵气小心翼翼地向五色神石中探去。
谁料青色灵气刚刚接触五色神石,这块石头就彩光大放,不多会便如一个散发五彩光芒的小太阳似的,苏暖忙撤回灵气,但就这一会,她眼前也尽是五色光芒,一时间都无法视物。
而风崖已经惊讶得快跳起来了:“这怎么可能?”
五色神石竟然能被外族人操控?风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娲皇族向来以女娲大神后人自居,这传说中的补天神石只有娲皇族可以使用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所有的娲皇族人都以此为荣,但此刻……风崖内心的信念受到了冲击。
苏暖看着已经恢复原状的五色神石,刚刚它散发出那么强烈的光芒,但石头本身却依然是温凉的毫无变化,而且苏暖的灵气流进石头中时有种如鱼得水之感——这和平时使用法术、灵剑的感觉截然不同,苏暖竟有种五色神石与她本为一体的错觉。
想到五色神石只有娲皇族才能使用,苏暖的心不禁狂跳起来,虽然明知此时最重要的还是封印兽潮裂口,但苏暖依然忍不住问:“请问风师兄,十年前娲皇族可有婴孩丢失?”
苏暖这个问题让风崖愣了愣,他看着苏暖,脸上慢慢露出恍然的表情,但他的回答却不假思索:“我们娲皇族的孩子都十分宝贵,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他回答得毫不迟疑,利索得让人没有办法再升起一分质疑,失望之情顿时爬上了苏暖的脸庞,她心中一阵酸楚,突如而来的希望存在的时间如此短暂,可带来的痛苦却毫不逊色,苏暖低下头深深呼吸,却依然无法摆脱胸口处又钝又闷的痛感。
忽然有人按住了她的肩膀,苏暖抬头看去,正对上石中炎沉静的目光,她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抬手盖住自己发红的双眼,嘶哑着嗓子道:“风师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好像确实可以操控五色神石,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此物封印兽潮裂口呢?”
风崖默然,他心中的激荡丝毫不亚于苏暖,若苏暖真是流落在外的娲皇族倒好了,可……风崖却很清楚,莫说这十年,就是近五十年娲皇族都没有婴儿诞生,除非苏暖的年岁有假,否则她没有一丝可能是娲皇族人。
而是否告知五色神石的使用方法对于风崖来说却并没有什么为难,五色神石的操控没有什么法诀或秘密,之前纯粹是因为其他修者压根就不能让五色神石有任何反应所以一直都由娲皇族使用罢了,此时事态紧急,风崖只得先压下心头万般思绪,指点起苏暖如何封印兽潮裂口来。
这么一会苏暖也重新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她将风崖所说牢牢记住,又问了几句自己不清楚的地方,这才运转灵气站到裂口下方,苏暖双手拢在胸前捧着五色神石,灵气自手掌澎涌而出,刹那间五色神石光芒四射,苏暖的灵识紧紧缠绕着五色神石放出的灵气,将它们引导向裂口处。
那五彩的灵光就如轻纱笼在巨大的裂口上,当整个裂口都被彩纱遮蔽后,灵光轻轻抖动着,渐渐地彩色褪去,就好像有一支画笔在涂抹风景一样,缺少了一半的树冠重新出现,破损的天空白云再次悠悠飘荡,因为裂口的出现而好像被挖走一块的景致完美地重现,最后一丝彩光消失后,原本的裂口再难寻踪迹。
这样的场景不可谓不神奇,当裂口重新被封印后,在此处镇守多日的修者们都欢呼起来。
然而此刻的苏暖却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在这样欢快的气氛中,苏暖沉默地将五色神石还给了风崖,没有理会风崖的欲言又止,她默默调头离开,余光看到石中炎也跟了上来。
苏暖此刻并不想听什么苍白的安慰,幸好石中炎不总是能像之前那般口舌伶俐的,二人一前一后沉默地在林间前进,很快就远离了人群。
这样走了小半个时辰,苏暖忽然想起曾经那个幻境来,幻境中爹娘的模样依然清晰地刻在她脑海中,那种被爹娘宠爱着成长的快乐却已经有些模糊了,苏暖忽然很想倾诉,她停住脚步,并不回头去看石中炎,就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当初我被捡到时,身上只有一方襁褓,那是一件宝物,若是没有它,我可能已经被冻死在山间,或者成为猛兽的餐点,寺主说这证明我的爹娘是修者,或者生活在修者的家族中。”她看着树冠间破碎的阳光,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压抑,“所以我一直盼望成为修者,然后能寻到一些爹娘的线索,可是成为修者我才知道,原来修者很少会生下后代,近十年我所知道诞下后代的修者道侣中没有一个与我被遗弃的时间对得上……”
苏暖沉默了一会,将浮上的泪意压下,继续道:“只有娲皇族人可以使用五色神石……这是我遇到的最大可能了……”
她仰着头闭上双眼,听到石中炎轻声的叹息,他张嘴唤了一声:“小师妹……”可还没等他说出什么,苏暖的瞬息发出一阵波动,她将瞬息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已经神色大变:
颜晖情况有异,速来清墉城——白起。
第109章、千岛秘事(5)
看到这条讯息,苏暖什么伤春悲秋的心思都没有了,她紧紧握着瞬息转身,隐含焦急地说:“二师兄,我现在就去清墉城了。”
石中炎瞄了一眼瞬息上还没消失的字迹,毫不犹豫道:“先去跟漱剑长老报备一声。”
这是应有之意,苏暖虽然心下焦急,依然跟着石中炎一起匆匆向裂口处行去。
修者们还聚在那处没有离开,毕竟裂口虽然封印了,但已经出现的黑雾和邪物却不会随之消失,他们还在这里进行收尾工作,不过此刻心境已不同,修者们的行动也就随意轻松了许多。
至于清光真人等几个化神境修者,因为之前被魔修伏击多多少少受了一些伤,此刻就原地疗起伤来。
苏暖他们回来时,清光真人已经若无其事地在和望虚真人聊天了,看到苏暖,清光真人大着嗓门道:“小暖儿,你是吃灵剑的吗?是吗?”他大惊小怪地声音将周围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那把新的灵剑你知道我用了多少材料吗?又坏了!这是第几把了?人都说剑修的灵剑就是他的道侣,你这都换了多少个道侣啦?”
自进入万法蛇林后意外之事一件接一件,苏暖都忘了自己又毁了一把灵剑了,此刻看清光真人那痛心疾首、垂手顿足的模样,饶是苏暖心中焦急,也忍不住微微笑起来。
提起苏暖这个毁剑速度,一旁的石中炎也罕见地露出无奈的表情来,轩辕剑派的剑修除了最初制式的墨金竹剑外,直到飞升或是陨落时都只有一把灵剑的大有人在,最多会多次锻炼灵剑,让手中之剑越来越强而已,像苏暖这般,使用一次就毁掉一把灵剑的轩辕剑修,也不得不说是个奇葩了。
苏暖到底是担忧颜晖的情况,清光真人半真半假的做派也只是让她笑了一瞬而已,她很快又想起来意,向清光真人行礼道:“真人,我有一友人在清墉城养伤,方才清墉城的白起师兄传来讯息让我速去清墉城,我这是来向您辞行的。”
还在嘟嘟囔囔的清光真人停下话头,看着苏暖脸上毫不掩饰的焦急之情,清光真人摸摸自己钢针似的短发,一挥手道:“反正这儿也差不多完事了,你就去吧。”
他话音刚落,石中炎也行礼道:“漱剑长老,小师妹如今……”他咳了一声,“没有可以飞行的灵剑,不如让弟子送她去?”
苏暖瞥了一眼石中炎,对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恶劣行为隐秘地表示了谴责,再看清光真人,果然又露出心痛的表情,连右手也捂到了胸口,左手连连挥着:“去吧去吧,赶紧去,让我缓缓先。”
苏暖对清光真人可真是无奈了,她赶紧再和望虚真人道了别,又跟林悦心几人打了个招呼,便跑到一旁等石中炎了。
如今没几个修者敢用传送阵了——谁知道半路会不会被魔修揪出来,据说被强行揪出传送空间的感觉就跟死了一回似的难受——因此苏暖只能飞着去清墉城了,但她一无飞行法宝二不认识去清墉城的路,石中炎考虑得很是周到了。
等石中炎唤出灵剑载上苏暖后,又去五百里外接了小濯,三人便风驰电掣地向清墉城飞去。
多年未见,小濯的修为也有些长进,起码现在长时间维持人形已毫无问题,看到苏暖她依然有些怯怯的,不过都说妖兽对善恶之念最为敏感,相处了一会后,小濯便放松了许多,对着苏暖也有了笑意,甚至还敢挨到苏暖身旁坐着,一副很喜欢苏暖很依恋苏暖的模样,倒惹得石中炎诧异地看了她俩好几眼。
从万法蛇林出來一路向着东北方向飞行了半天,苏暖甚至能远远看到女娲城模模糊糊的影子了,小濯化为原形钻入石中炎腰间挂着一条玉制福袋中,石中炎才掉转灵剑向上飞行。
灵剑向着天空极速前进,面前几团白云飘飘荡荡、时分时合,石中炎操控着灵剑准确地从云团之中穿越而过,待得灵剑冲出云团时,一座宏伟的石头城出现在他们眼前。
清墉城——天空之城,这是一座建造在云端之上的仙城,蓝白两色的巨石构成了这座仙城的主体,巨大方正的石台是这座城市基石,其上层楼叠榭、飞阁流丹,亭台楼宇之间白色的云河缓缓流淌着汇入四周无边的云海中,其上有如朝霞般橙红色的狭长小舟翩然往来。
石中炎的飞剑停在云团旁,前方是翻涌的洁白云海,有清墉城弟子摇着船桨靠拢过来,双方互相见礼后,石中炎带着苏暖踏上了小舟。
苏暖第一次来清墉城,之前所有在玉简书页上看到的记载都不如亲眼所见让人震撼,难怪有些记录上称清墉城是“最接近仙界的地方”,坐在小舟向下看去,视线完全被云海所阻隔,根本看不到其下的人间景象,确实让人有种已不在凡尘俗世的错觉。
小舟在云海间滑动,漫漫云海泛起洁白的涟漪,天边一轮金红圆日又给云海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若非心中记挂着颜晖的情况,苏暖真想好好在这美景中徜徉一番。
眨眼之间,小舟已到了清墉城畔,一截淡蓝色石台伸进云海之中,小舟就停在石台旁,荡舟弟子随着石中炎和苏暖一起下了小舟,领着二人向清墉城行去。
清墉城中十分幽静,偶尔遇见的清墉城弟子也是神色悠闲、行止淡然,一路行来亭台楼阁连延不绝,碧树繁花相映成景,苏暖只觉此地不似修者门派,倒更像桃源仙境、世外家园。
顺着云河行了一段就看到白起站在悬于河上的八角飞亭中,亭中有一人背对众人盘膝而坐,看其身形不是颜晖又是谁?
苏暖有些讶然,收到白起那条讯息,她还以为石中炎情况不妙,谁料从此时看来似乎并无他事,那白起师兄的讯息又是怎么回事呢?
与石中炎对视一眼,苏暖快步走进亭子里向白起打了个招呼后,便看着颜晖的背影问:“白师兄,他究竟有何不妙?”
白起轻轻叹气,唤道:“颜道友,你看谁来了?”
颜晖听到白起相唤就慢慢转过头来,他缓缓将目光落在苏暖身上,片刻后淡淡问:“白道友,这位是?”
第110章、千岛秘事(6)
苏暖再次感到了晴天霹雳的感觉,她不由地抬头望望一望无垠的蓝天,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一道雷要劈下来,让她从这个荒唐的情况中清醒。
头顶的蓝天上自然没有什么雷电在酝酿,苏暖再看向白起,简直想扑上去问问他到底对颜晖做了什么。
白起好像看穿了苏暖的心思,他忙摆摆手道:“我真没干什么,颜道友到清墉城后没多久就醒了,我除了请师尊帮颜道友看了下,确认他体内没有什么魔修留下的隐患就再没做其他的了。”
“那他这到底怎么回事?”苏暖不知道自己该觉得难过还是荒唐,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又失忆了呢?
白起苦笑:“我也不知道啊,颜道友醒来后还记得你呢,可是……”白起似乎在想该怎么措辞,半天才继续,“颜道友的记忆好像无法长久,这几天他对前事的记忆越来越弱,最后别说是你了,就是刚刚见过的人,只要半天不出现他就不认得了,就连我……”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就因为昨日离开了大半日,颜道友今天就问我‘不知该如何称呼道友?’这才刚刚认得我呢。”
苏暖感觉自己在听天书,什么叫记忆越来越弱?什么叫半天没出现的人他就不认得了?只听过鱼儿的记忆只有一瞬,怎么这个颜晖是只鱼妖变得吗?哦不对,小濯也是龙鱼妖啊,怎么没看到她半天不见二师兄就忘了他呢?
也许是受了太大的刺激,苏暖一时间都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倒是白起毕竟已经和颜晖相处了几天,此时很是淡定,弯腰对颜晖道:“颜道友,这是苏暖,你还有印象么?”
苏暖的纷乱的思绪被白起拉回来了,她紧张地看着颜晖,颜晖也抬头看向她,这个对视又好像被无限拉长了,至少在苏暖的感觉里过了很久,颜晖的神情才发生了轻微地变化,他迟疑地说:“苏……暖……”他的目光逡巡在她脸上,一点一点染上了暖意,“暖……儿……”
苏暖一颗高悬的心重新落回了腔子里,但她马上又想起当时颜晖认出他来时爆发的那种痛苦,顿时又一次紧张起来,她的手扶上颜晖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道:“晖哥哥,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颜晖唇角浮起浅淡的笑容,他抬手覆上苏暖的手背,淡淡道:“没事,只要不动剧烈的感情就不会有事。”
一旁的白起对颜晖忽然又认得苏暖了很是惊讶,听到颜晖这句话他心中的疑问更是多了一堆,但鉴于不知道这些问题会不会牵扯到颜晖的私事,憋了半天他才挑了个比较普通的问题问:“颜道友,听说你是天机谷的弟子?”
苏暖听了也跟着问:“对呀,晖哥哥,颜叔叔说你是被天机谷的修者看中带走了,你怎么又会落在魔修手里呢?还有上次你突然发作是因为什么啊?你为什么又会出现失忆的情况?”
白起听到苏暖一连串的问题,心中暗暗为苏暖叫好,竖起耳朵正向听颜晖的回答,一只站在几步远之处的石中炎却突然唤他:“小白,且带我去逛逛。”
白起心中正被好奇惹得如猫抓呢,如何肯此时离开,直接头也没回道:“你随便寻个清墉城弟子带你逛去。”
石中炎上前两步,直接扯着白起的肩膀把他强行带走了,边走还边用他毫无起伏的语气说:“就你了。”
白起看出石中炎是不想自己在这旁听了,他心中也知道自己赖在此处不合适,也就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随石中炎走了,两人离开时正听到颜晖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我不是天机谷弟子……”
白起和石中炎对视一眼,但两人谁也没有说什么,沉默着走远了。
苏暖来不及管二师兄和白起的事情,她讶然道:“不是天机谷?那你拜入了哪个门派?”
颜晖目光移到亭子外轻缓流淌的云河上,清清淡淡地回答:“我师尊只是个无名的散修,当初我也是怕娘和二叔不同意我跟师尊走,方才扯谎说师尊是天机谷中人。”
苏暖有些哭笑不得,她拍了颜晖的胳膊一下:“晖哥哥,你也太调皮了,各门各派每年都会在女娲城招收弟子,你只要稍稍等待,十岁之时去女娲城报名,以你能被散修单独看中的资质,拜入大门派下是板上钉钉之事,何必急于一时?”
颜晖没有答话,苏暖也没打算等他答话,继续絮絮叨叨:“散修耶,修为高低差距很大的,也不知道修炼的功法是好是坏,光是能提供的资源那也跟大门大派比不了啊。”她干脆也在颜晖身旁盘腿坐下来,“天机谷虽然不是十九大派之一,但我听说过天机谷就是规模太小了,又因为可以窥视天机所以平日行事十分隐秘,否则成为第二十大势力也并非不可能呢!听说几乎每个门派都曾向天机谷询问天机,准得不得了呢……”她语气中的遗憾显而易见,对颜晖没有成为天机谷弟子觉得十分可惜。
颜晖默默听着苏暖的话,神色平静无波,只等苏暖碎碎念告一断落后才接着道:“我的师尊前段时日大限将至,打发我出来历练,他老人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就不留神落到了魔修手中。”
他的话中含糊了许多东西,苏暖却因为这难得的重逢而没有心思去计较,她好像重新回到了曾经愉快的童年时快,叽叽喳喳地在颜晖身边说个不停,并不在意颜晖不回应她或是神情淡漠,最后她握住颜晖的手道:“晖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义母吧?”
提到自己的母亲,颜晖的眼眸一阵波动,他忽然抬手捂着自己额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苏暖你吓了一跳,紧张兮兮地问:“晖哥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去叫人来……”
她跳起来向外跑,却被颜晖一把拽住了手腕,苏暖回头看去,颜晖放下手,双眸中有金色的灵光在隐隐流转,裸露在衣裳外的皮肤也似乎带了极淡的金色,他拼命用力呼吸,艰难地对苏暖道:“不要离开,我一会就好了。”他的脆弱转瞬即逝,却让苏暖心中大恸,“暖儿,呆在我身边,别……别让我再……忘记……。”
第111章、千岛秘事(7)
苏暖转身紧紧抱着颜晖,哽咽道:“晖哥哥,我不走,我不走,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颜晖任由苏暖抱着自己,他将头靠在苏暖肩膀上,闭上眼睛不言不语,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他皮肤下的金色才慢慢隐去,颜晖睁开双眼,方才提到母亲时的情感波动重新平静下来,他拍拍苏暖的肩膀,等苏暖放开自己后才缓缓说:“暖儿,你能不能答应我,不要将我的事情告诉别人,”顿了顿,颜晖补充,“就算是你的同门也不可以。”
苏暖有些奇怪地看了眼颜晖:“好,你不让说我就不说,不过为什么呢?”
颜晖摇摇头:“此事说来话长,我现在一时也跟你说不清楚,以后我自己捋清楚了再跟你说罢。”
“好吧。”既然颜晖都这么说了,苏暖只好压下心中疑问,两人又看了会云河,颜晖才问:“我娘……还好吗?”
苏暖想了想,道:“义母过得还算不错吧,不过义父去世,你又离家修道去了,义母应该还是有些寂寞的,上次我去看时她神情有些憔悴,不过身子骨倒还好。”
颜晖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半晌方道:“你若无事,一会我们就向白师兄辞行,然后一起回家看看如何?”
苏暖自然无不同意,她又有些伤感道:“对了,陶家兄弟你还记得么?他们现在在女娲城,倒是离着不远,我们可以先去看看他们,问下文麟哥哥愿不愿跟我们一起去见义母,”她又叹口气,轻声道,“不过估计他是不愿意的。”
颜晖掩在衣袖下的手握紧了,他似乎压抑着什么,又过了好一会才道:“你安排便是。”
苏暖忍不住又奇怪地看了颜晖一眼,不知道他听到陶家兄弟的消息为何却如此冷淡,可看颜晖完全没有问问陶家兄弟之事的打算,苏暖只好闭了嘴,两人一起发了会呆,石中炎和白起也就回来了。
见二人走了过来,苏暖站起身来道:“二师兄,蛇林战事已经结束了,我暂时也没收到其他任务,所以想带晖哥哥去探望一下旧识,然后回晖哥哥家中去。”
石中炎点点头:“嗯。”
于是苏暖又谢过白起,先乘石中炎的飞剑去了女娲城,这次苏暖学乖了,立马去珍宝阁寻了一件飞行法宝收好,这才跟石中炎告别,带着颜晖去了她在女娲城买的住宅。
多日未见,陶家兄弟和小楠的生活还是和以往差不多,陶文麟整日窝在家中,若不是陶文麒总缠着要和他一起玩儿,陶文麟恐怕连房门都不会迈出一步,但就算这样,他还是常常有想把自己兄弟扔出去的念头,原因无他,全是因为陶文麒要玩的游戏太让人无语了——撒尿和泥巴玩儿啊,翻虫子吓唬小楠啊之类的游戏,让陶文麟怎么玩得下去?
当苏暖和颜晖回来时,陶文麒正举着两根木棍兴致勃勃地要跟陶文麟“练武”玩儿,可怜陶文麟柔弱纤细的身子骨,连小楠的力气都比他大呢,就算陶文麒此刻是在“六岁”的模式,那力气也不是陶文麟能抗衡的,被迫举着木棍与陶文麒对了一招,就直接一个踉跄坐到了地上,正巧被进来的苏暖和颜晖看了个正着。
在一旁一边绣东西一边守着两兄弟“愉快玩耍”的小楠眼尖地看到了苏暖,连忙过来跟苏暖问安,苏暖摆摆手和她打过招呼,无奈地看着院子里大呼小叫要去扶自己弟弟的陶文麒,和恼羞成怒大声拒绝却依然逃不过被哥哥拽得死死的陶文麟,看二人拉拉扯扯着半天掰扯不清楚,苏暖干脆不去管他们,先问了问小楠最近的情况,听到一切无碍的回答后,她才慢悠悠地走过去道:“文麒哥哥,文麟哥哥,你们看谁来了?”
陶家兄弟七岁开蒙,读得就是颜家书塾,此时两人一起往苏暖身后看过去,陶文麒没什么反应,陶文麟却一愣后道:“是……颜晖吗?”
颜晖默默走上来,神色淡然,点点头:“我是,”他左右打量了还扭在一块的陶家兄弟一眼,淡淡道,“你是文麟吧?”
苏暖得意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晖哥哥不会认错。”
陶文麟神色郁郁,忽然冷笑一声,甩开在发呆的陶文麒,径直就往屋子里走,陶文麒连忙喊了声:“弟弟等我。”就蹬蹬蹬地追了上去。
苏暖扶额,对颜晖道:“晖哥哥,文麟哥哥经历颇为曲折,性情怪异了些,你别怪他。至于文麒哥哥,他如今只有六岁前的记忆,可能还不认得你。”
颜晖“嗯”了声,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对苏暖话中之意也没有一丝好奇,他看了看院子,道:“暖儿,你这处可有空房?”
苏暖忙道:“有的有的,”她看向小楠,“小楠,你先带晖哥哥去客房吧,我看看文麟哥哥去。”
小楠应了,上前领着颜晖离开,苏暖看了会颜晖的背影,总觉得他对陶家兄弟的态度有些奇怪,而且仔细想想,他对自己娘亲的态度也太冷淡了些,苏暖摸摸下巴,自己又在心中找了个解释:修者么,大部分都是七情六欲十分淡漠的,尤其是炼魂境大圆满之上的修者,更是很少有明显的喜怒哀乐……苏暖想到这,脑中突然浮现清光真人垂手顿足的模样,她忙摇摇头把清光真人赶出脑海,不,那只是个特例。
这么想着,苏暖释然了,儿时几个同伴重新聚在了一起,尽管他们各自都有了巨大的变化,但苏暖相信曾经那段情分还是在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件开心的事儿。
因此她到了陶文麟房中,发现陶文麟一脸阴沉地坐在窗边时,苏暖的心情也没有因此变坏,她坐到陶文麟对面,脸上带着笑容道:“文麟哥哥,你知道我怎么遇到颜晖哥哥的吗?”
她也不管陶文麟有没有回应,就像说书先生一样抑扬顿挫地将最近几日的事情一一道来,万法蛇林一战本就惊心动魄,此刻苏暖娇嫩的声音这么跌宕起伏地一阵讲述,倒真将陶文麟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就连心智单纯的陶文麒也听得大呼小叫,等苏暖一口气说完后,陶文麟的面色也柔和了一点,他叹口气,轻声道:“原来修者也不容易。”
第112章、千岛秘事(8)
陶文麟的情绪好一些后,当晚大家坐在一起吃饭时,气氛就缓和多了,颜晖虽然依然冷冷淡淡,但也和陶家兄弟交谈了几句,而几人都因各种原因没有多回顾儿时的时光,一餐饭吃到了月上中天之时才各自散去。
在女娲城住了两日,苏暖深感自己各种辅助法宝太过缺少,认认真真将常用的种类都补充齐了后,这才驾着新买的一片银杏叶子形状的飞行法宝,和颜晖一起向东海岸的神农城飞去,而不出她所料的,陶文麟果然拒绝了此次出行,这次苏暖没有勉强他,就留他们继续在女娲城了。
从女娲城飞到神农城,即使驭使速度较快的飞剑之类的法宝也需要飞行三个时辰,苏暖这次狠狠心买了一堆并不太好的灵剑,倒也有几把可以飞行的,可是她与颜晖久别重逢,又不急于赶路,便很孩子气的选了好看的银杏叶法宝,两人一路虽然交谈不多,但苏暖却十分高兴,操控着法宝还特意饶了点远路,从鼎鼎有名的流霞山头顶飞过,观赏了一下“一山十景、万紫千红”的流霞山景。
回了家后,柳荇之看到颜晖果然十分欢喜,自从颜晖去拜师寻道后,柳荇之不知看了多少修者的话本子,几乎每一本的主角在踏上修道之路后都是斩断凡尘,与原本家中再无往来,柳荇之虽然对自己孩儿能修道成仙、长生不死也很高兴,但毕竟是自己孩子,一想到以后与颜晖就是仙凡有别,可能终其一生也再难团聚,柳荇之就忍不住黯然伤神、默默垂泪,如今忽然又见到自己孩子,她这慈母之心如何能忍得住,当场就又笑又哭,连形象都顾不得了。
苏暖看她这般激动,自己也跟着红了眼眶,倒是颜晖神色淡然,只在见到柳荇之时喊了一声“母亲”,又在柳荇之流下泪时平静地劝慰了一句“娘莫要哭了”,就只是沉默地陪在柳荇之身边,若非他还给柳荇之递个手帕端个茶水什么的,苏暖都要以为他真的断情绝欲了。
但颜晖的态度还是让柳荇之有些不安,她很快停止了哭泣,不再用从前看自己孩子的目光看颜晖,而是隐隐露出平日那些凡人看修者的那种又敬又畏的样子来。
苏暖看着柳荇之的神情心中很不是滋味,她想说什么,却又觉得颜晖的行事和很多修者都差不多,甚至有的人一闭关修炼就是几十年,待得出关时家中老父老母都已经死去多时,而颜晖还能回来陪伴母亲,已经是颇有孝心的表现了。
想了想,苏暖叹口气,还是没多说什么,只将之前和颜晖商量好的计划告诉柳荇之。
听说颜晖会在家中住上一段时日,柳荇之当真是惊喜交加,一叠声地将几个下人使唤得团团转,又在苦恼家中没有新的被褥帕子,嚷着要马上去买,直到颜晖冷清清地阻止她道:“我已经无需睡眠,只要有一处给我打坐即可。”
柳荇之的热情被打断,她有点儿尴尬,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扭着帕子好半天才笑道:“打坐,哦,那就去你以前的房间吧,那处娘一直着人收拾着,只是被褥什么收起来了。”
颜晖站起身来:“那些都不用,我先去打坐入定了,娘,我没出来都别让人来打搅。”
柳荇之看着颜晖径直离去的身影,露出一种似悲似喜的表情来,苏暖忍不住还是劝慰了几句,柳荇之转眼又掩下悲意,笑道:“知道晖儿修道有成我就很高兴了,他如今到底已是仙人,性情清冷些也很应该,若是他依然跳脱不稳重,我倒要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前去修道了。”
苏暖有些汗颜,心道那您是没见过我派的漱剑长老,若是见着了,您可能也会以为他是修了个假仙。
这次苏暖要在柳荇之这里小住几日,柳荇之自然欢喜无限,想要命人收拾房间给苏暖,又突然停住,犹豫地看向苏暖。
苏暖笑了笑,道:“我还没晖哥哥那样的修为,义母可得让他们将我的房间收拾得舒适一点。”
“嗳,那我亲自盯着去。”柳荇之高高兴兴地去忙碌了,将一腔无处发泄的母爱尽数倾注在苏暖身上,不过一个时辰就硬是指挥着下人收拾出一间很是不错的房间来,苏暖看过后,又如扭糖一般在柳荇之身上撒了一番娇,只叫柳荇之笑得合不拢嘴方罢休。
蛇林战事结束后,轩辕剑派有个小弟子的灵气可以对抗兽潮黑雾,且她本人还十分神奇地可以使用五色神石之事眨眼就传遍了修者界,分布在各处的战场纷纷要求轩辕剑派派遣苏暖前来支援,差点接连损失两名族人的娲皇族也同意出借五色神石给轩辕剑派去封印兽潮罅隙,这封印之事轩辕剑派无可推辞,但战场援助却没有一一应承,只是挑选了一些确实十分艰难的战场派了苏暖前往作为助力,因此接连几年,苏暖的生活就特别有规律:接到门派任务前往战场,或是被好几个化神期修者护送着去封印罅隙,其他无事的日子她不是在女娲城陪伴陶氏兄弟,就是在神农城陪伴柳荇之和颜晖。
这样的生活苏暖已经很是满意,她甚至完全不在意自己终生无法继续修炼的事实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澄霞真人询问古阵纹之事——去了两次天宝宗,澄霞真人都闭关未出,据说依然沉浸在对古阵纹的研究之中。
苏暖只能无功而返,那件烟波渺的裙子被她穿在了身上,得到了柳荇之很高的赞赏,就连天真无邪的陶文麒,也在看到身着烟波渺的苏暖后称赞她“美得像个仙女”,让苏暖难得出现一次的爱美之心大为满足。
平静的生活总是过得那么快,不知不觉,苏暖的人生又走过了五个年头,她不再是那个黄毛丫头,而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长开后的容貌少了几分女童的娇憨,却多了一些少女的明艳,如今她走在路上,也会有许多怀春少年暗暗打量她,甚至有一些大胆的修者对苏暖展开了追求,让苏暖有些烦不胜烦。
第113章、千岛秘事(9)
将陶家兄弟带来女娲城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年,当初医修就曾明说,陶文麟的情况就算使用阎王愁也就能维持五年左右,眼看着期限将近,苏暖也越来越沉默。
陶文麟明显比五年前虚弱了许多,现在不管陶文麒如何纠缠他也没法陪他玩那些幼稚的游戏了,就算在院子里散步,他也是走两步喘一喘,走不到一刻钟就无法坚持。
小楠偶尔会偷偷跟苏暖抹泪,虽然她是做着婢女的活计,可毕竟与陶文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看着陶文麟的生命犹如风中残烛一样一点点熄灭心中又如何能好受?更何况陶文麟似乎也渐渐发现了这个事实,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不语,一开口就是安排陶文麒之后的生活,而陶文麒还懵懂不知弟弟正在走向死亡。
每当这时,苏暖也很沉默,她日夜都在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延续陶文麟的生命,初月丹……她早在参加完奇珍会后就问过五更的医者,若有初月丹可能救治陶文麟。
医者原话是这么说的:“客人,且不说初月丹只有那么三颗,就算您有一颗初月丹,您的朋友体内毒素相互纠缠,破坏任何一方,都会造成您朋友立刻死亡,可以这么说,如今他的生命还能延续,完全是因为体内毒素维持的那种微妙平衡,更何况您的朋友只是肉身凡胎,初月丹入体祛毒时造成的痛苦恐怕他也无法承受。”
原本抱着用初月丹给陶文麟续命的想法也破灭了,苏暖只好再想其他法子,五年来,她从未放弃过寻找救治陶文麟的希望,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个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
直到近日,陶文麟已经基本无法下床了,他长时间地陷入昏迷,皮肤泛着不详的青紫色,苏暖将五更的医修请来一次又一次得到的结果只是让人更加绝望。
就连神智还只是孩童的陶文麒也知道弟弟情况不妙了,他日日夜夜守在陶文麟床边,不是在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就是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好像生怕一个错眼陶文麟就会消失在他眼前一样,无论小楠如何劝慰,陶文麒就是一步也不肯离开。
偶尔遇到陶文麟清醒时,他会艰难地对着哥哥笑一笑,小声地跟陶文麒说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有一次苏暖来看陶文麟时,还在屋外就听到陶文麟细若游丝的声音:“哥哥,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真的很嫉妒你,为什么你可以成为修者,而我却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忍受那些事情,以前我们明明长得那么像,为什么被洛平折磨的是我?”
屋里静默了一阵,陶文麒现有的智力还不足以回答这么复杂的问题,过了一会,陶文麟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又说:“可是现在我不嫉妒你了,哥哥,人这一生又漫长又无趣,以后就只剩下你去熬着了。”他的呼吸像风箱一样响,“你现在这样跟孩子一样也挺好…暖儿会护着你的,小楠,小楠也会照顾你的,你不用害怕…”
陶文麒孩子气的声音响起:“弟弟,你也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陶文麟用哄小孩的声音哄着自己哥哥:“好,你保护我,哥哥,对不起,我以前竟然希望我两的经历能换过来…你,你不要怪我…”
跟着苏暖一起听到这番话的小楠捂着嘴泣不成声,苏暖面沉如水,她递给小楠一方帕子,没有惊动屋内的陶家兄弟,转身悄声离开了。
直到见到颜晖,苏暖才忍不住痛哭出声,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滴落下来,难过得语不成调。
颜晖默默看着苏暖哭到全身颤抖,皮肤下的金光又隐隐流动,他咬牙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因为强忍痛苦而微微颤抖。
沉浸在又要失去重要之人这样的悲痛中的苏暖没有注意到颜晖的不对劲,她哭了一场后情绪平复了许多,用力揉了揉眼睛,苏暖道:“我再去寻寻有没有办法延续文麟哥哥的性命…”说罢,她就又匆匆出门了。
颜晖看着苏暖的背影消失,淡漠的脸上挣扎的神色转瞬即逝,他缓缓闭上双眼,重新进入入定的状态。
又过了三日,陶文麟陷入了彻底的昏迷,任谁都知道他已经进入了弥留之际,随时都可能在昏迷中离世。
苏暖和陶文麒一起寸步不离地守着陶文麟,陶文麒一直在哭,眼睛都肿得睁不开,不肯吃不肯喝也不肯去休息,苏暖担心他可能熬不过去,最后不得已将他弄晕,借此让他稍作休息。
陶文麒昏过去后,陶文麟奇迹般地醒了,他看着苏暖微微笑着,眼神明亮如星,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显然处在回光返照之中,他生命的烛火已经燃到了尽头,最后突然爆出的这一点光亮燃尽后就将彻底熄灭。
陶文麟的声音前所未有地轻松,他的语气里甚至带着笑意:“暖儿,别伤心,我要去见爹娘了…他们在阴间一定等了我好久了。”他看着床幔,嘴角挂着期待的笑容,“你说,我爹娘可能认得出我?丢了这个肮脏的肉身后,我的魂魄是不是还是以前的模样?”
苏暖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她哽咽着无法接话,陶文麟的脸色忽然又变得灰暗,他黯然道:“我一身罪孽,满心恶毒,大概…大概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吧,不知道阎王爷能不能网开一面,让我在去之前见一见爹娘…”他游移着目光,神智重新渐渐陷入混沌,“不过…爹娘也许都已经去投胎了…也好,若让他们知道我和哥哥变成现在这样子…他们不知道,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陶文麟忽然挥动着双手,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睛里流出来,他好像也突然回到了幼年的时光中,胡乱喊着:“爹,爹…娘…娘,我好疼,好疼啊…”一会儿,他又记起在洛平手中的日子,“公子,饶了奴吧,奴受不了…受不了了…好痛,好痛…”他哭叫着,又喊,“哥哥,哥哥…你要等我…我会去找你的,哥哥,你一定要活着…”
苏暖紧紧握着陶文麟胡乱挥舞的双手,这个自从重逢后就一直把自己紧紧关在壳子里的人,濒死之时终于将他的脆弱和痛苦暴露人前,苏暖哭着唤他:“文麟哥哥,求求你别死,以后你有我,有文麒哥哥和晖哥哥,我们都会保护你,再也不会有人欺你辱你,你要坚持下去,求求你撑下去……”
好像听到了苏暖的声音,陶文麟渐渐安静下来,他红润的脸颊迅速苍白下去,衰竭的五脏六腑中蕴含的毒液猛烈地爆发出来,迅速使他的皮肤染上了紫黑色,但陶文麟却重新露出笑容,他不停唤着“暖儿,暖儿”,声音渐渐低下去,突然,他彻底停止了呼吸,双手无力地从苏暖手中滑落。
不管苏暖之前做过多少准备,这一刻的来临依然如此突兀,苏暖的泪水在脸颊汹涌,她张着嘴,只觉喉头被谁掐住了般发不出声音。
“砰”的一声巨响,苏暖回过头去,见到颜晖面色苍白的闯了进来,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哀戚道:“晖哥哥……你也是来送文麒哥…”
她话未说完就被颜晖粗鲁地拨到一旁,苏暖踉跄着扶住床柱才站稳,一句话未问出口就被颜晖的动作惊得瞪大了眼睛。
第114章、千岛秘事(10)
颜晖双手飞快舞动,金色的灵气化为一道漩涡,其中蕴含的巨大吸力即使一旁的苏暖也能清楚地感觉到,随着漩涡转动得愈来愈快,苏暖甚至能感到自己的魂魄都被隐隐拉扯得向魂眼出口处移动了一分,惊得她连连退开好几步。
再看已经断气的陶文麟,他的胸口处一个模糊透明的人影已经冒出了个头来,那个人影好像在被两股力道拉扯,金色漩涡要将他吸出体外,另一道未知的力量却拽着他不许他离开,渐渐的那道人影都被拉拽得有些变形了,苏暖捂着嘴看着这一幕,因为害怕会打扰颜晖而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这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颜晖分明是在强行收取陶文麟的魂魄。
生灵一旦死亡,魂魄很快便会自行离体,之后七魄消散天地间重新化为灵气,三魂则顺着黄泉水进入轮回井,轮回井中有善恶轮,天地二魂自入善恶轮,生前行善积德者命魂重入轮回,生前造孽行恶者则通过善恶轮去到忘川彼岸,洗清命魂罪孽后方能再次轮回往生。
但颜晖所做的却是要抢在陶文麟的魂魄进入天道轮回之前将其强行收取,这……这分明是要瞒骗天道啊!
苏暖紧张地看着颜晖的动作,成为修者快十年了,她已经和其他修者一样对天道因果饱含敬畏之心,也慢慢懂得许多事情并非修者们做不到,而是因为违背天道而不能去做,修者沾染因果越多越容易在修炼中引发心魔,而违背天道越厉害,在遭受天劫时受到的雷劫越可怕,甚至有的天劫可以让修者直接魂飞魄散,连再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苏暖深知颜晖此时所做绝对是违背天道的,且必然沾上陶文麟的因果,甚至要认真算起来,颜晖的罪过比陶文麟还要大得多,毕竟他已经安然赴死,颜晖却要强求他的魂魄在人间……可是苏暖也说不出阻止的话来,若她懂这种法术,一定也毫不犹豫地用了,此刻她只能默默在心中祈求:若不是我向晖哥哥哭诉,他也不会冒着风险这么做,此番违背天道混乱因果的罪过请都算在我的身上。
想要从轮回之中抢人并非那般容易,且凡人魂魄一旦离体,脆弱得简直一阵轻风都能将魂魄吹得抖三抖,颜晖既要对抗轮回道的反吸力,又要小心莫将陶文麟的魂魄给撕碎了,其中滋味难以言述,体内灵气如开闸之水流逝飞快,而陶文麟的命魂也才被扯出来半个身躯。
颜晖又小心翼翼地加大了些许金色漩涡的吸力,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他检视自己体内,发现灵气已消耗了一半有余,而陶文麟的命魂还有小半在体内,更别说托在命魂脚底的七魄了。
苏暖也察觉颜晖的力不从心,她取出补气的丹药送到颜晖嘴边,颜晖却不肯张嘴,只极缓地摇了摇头,苏暖也不知他为何不肯服食丹药,再过了片刻,颜晖的脸色又差了些,情急下苏暖也顾不得许多,将一道青色灵气注入漩涡中,想要助颜晖一臂之力。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道青色灵气没有进入漩涡,反而在半路就被什么吸引着转弯没入颜晖的身体,苏暖后悔极了,生恐自己这奇怪诡异的灵气对颜晖造成伤害,她紧张兮兮地瞪着颜晖,却惊讶地看到青色灵气一入体,颜晖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些,就连他有些颓然的金色灵气也振作了几分,连闪烁的金光都好似耀眼了些。
苏暖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番变化,颜晖脸上也有诧异之情一闪而过,但此时情况不容他多想——陶文麟的魂魄已离体大半,若不能顺利取出,不过片刻就会消散在天地间,连轮回也去不得了——颜晖立刻轻喝:“速将灵气传与我。”
苏暖一下子回过神来,她忙伸手抵住颜晖的背心,体内灵气翩然流转,顺着她的手指向颜晖体内流去。
第一丝灵气进入颜晖灵脉中时,苏暖就感到颜晖的身体微微一震,紧接着他的灵脉就好似生出了强大的吸力,将苏暖的灵气猛地吸了过去,苏暖都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送入颜晖体内的灵气就从涓涓细流变为滔天洪水,她只觉灵脉中原本缓缓流动的灵气忽然汹涌奔腾起来,通通向她抵在颜晖背心的两根手指涌去。
苏暖吓得手一抖就要退开,颜晖及时喝道:“别动!”苏暖才堪堪停止动作,她灵识探出,发现颜晖神色正常,并没有因大量灵气突然入侵而产生痛苦,她这才放心了些,放任体内灵气狂奔向颜晖。
不多会,就连金色的漩涡中也带了丝丝缕缕的青色,一直僵持不动的命魂缓缓向漩涡飞来,当命魂的双脚都离开陶文麟的身体后,一黑一白两团魂光滴溜溜地追了上来,离开了魂眼,天地二魂也不再围着命魂转个不停,而是一左一右停在命魂肩头,一朵七瓣七色的花朵跟着从陶文麟体内浮现,甫一离开肉体,七片花瓣就将命魂腰部以下包裹其中合拢起来,这些变化之后,陶文麟的魂魄猛地缩小,最后化为巴掌大小的人影蜷缩在花瓣之上。
魂魄成功被取出,颜晖法诀一变,那道漩涡轰然碎裂,化为一团金光将陶文麟的魂魄包裹其中,颜晖就地盘膝坐下,手捏莲花法诀托住那团金光,见其十分稳定才淡淡道:“暖儿,此法至多将魂魄保护三日,三日内若不能寻来储存魂魄的容器,他依然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苏暖刚刚才因法术成功而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怪叫一声:“晖哥哥你不早说!”也顾不得恢复灵气,直接就蹿出门去。
幸好珍宝阁没让苏暖失望,尽管储存魂魄的容器比较偏门,但珍宝阁却还是保证能在一日内寻来一件,苏暖付了定金,焦急地等了一日,在时限刚到就飞奔到珍宝阁取回了那件宝物——养魂芦。
这是一件葫芦形的法宝,只有拳头大小,以从黄泉水中取出的万年黄泉玉制成,通常被魂魄受伤的修者拿来养润魂魄,很适合陶文麟现在的状况,帮着颜晖将陶文麟的魂魄装进葫芦里后,苏暖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但颜晖又问:“你就打算让他在养魂芦里一直呆着?”
第115章、千岛秘事(11)
苏暖被颜晖问得一愣,她露出呆滞的神情来:“晖哥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颜晖淡定道:“我不知道。”
苏暖的嘴张成了圆形,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在逗我。
颜晖继续淡定:“我没说过我知道吧?”
苏暖被他打败了,扶额道:“你那天二话不说就开始收取魂魄,我怎么知道你居然毫无后续计划?”
颜晖平静反问:“不立刻收魂,难道等文麟的魂魄入轮回?”
苏暖哑然,她竟然觉得颜晖说得很有道理,杵着下巴放弃争辩,苏暖抓住主要问题继续:“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颜晖和她一起看着摆在桌上的养魂芦,并不答她的话,不过苏暖也就是随便问问罢了,她没有事事靠他人的习惯,现在陶文麟的魂魄在养魂芦里安安全全的,之后的方法完全可以慢慢想嘛。
反而现在亟待解决的是另一个问题……陶文麒哭闹的声音和小楠劝慰的声音再次响起,苏暖重重叹气,心中奇怪为何这又过去五年了,陶文麒的精神年纪一点儿也没增加呢?
你能跟一个六岁的孩子讲道理么?陶文麒就是要自己弟弟,每天醒来就哭着喊着要找陶文麟,哭累了直接睡过去,若非他是炼气入门的伪修,身体可能都会撑不住。
这会陶文麒又在哭着找弟弟了,小楠现在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劝陶文麒别哭、劝陶文麒吃饭、劝陶文麒睡觉……也因为如此,小楠迅速升级为除了弟弟以外陶文麒最亲近之人,至于被他遗忘的儿时玩伴苏暖……因为几天前就是苏暖把他弄晕过去,等他醒来弟弟就不见了,因此现在被他高挂在黑名单榜首,每次见到苏暖都板着脸,一句话也不肯跟苏暖说。
苏暖只能自我安慰:至少没见到她就喊打喊杀,自己还是应该满足了。
但是让陶文麒这么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苏暖想了想,问颜晖:“晖哥哥,你说让陶文麒保管这个养魂芦怎么样?”
颜晖闭目养神,半晌才回:“挺好的,他未沾染此次因果,说不定让他保管还更好一些。”
苏暖点点头,拿起养魂芦就去了外边,陶文麒看到她时果然又黑了脸,大声道:“你这个坏人害我把弟弟丢了!我不要你了!你走你走!”
苏暖脸一板,故意逗他:“这可是我买的房子,要走也不是我走。”
陶文麒愣住了,想了半天才嚷嚷:“那我走,小楠姐姐你跟我一起走。”
说着他就牵着小楠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我去找弟弟去,找到了也再不跟你玩儿了,哼!”
小楠哪敌得过陶文麒的力气,被他拽着就直接迈出了十多步,她扭头看着苏暖在偷笑,不由嗔道:“仙师!”
苏暖这才止住笑,高声道:“你就不想知道文麟哥哥去哪了吗?”
陶文麒一下子回过头来,怀疑地将苏暖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这才用很不信任地口吻问:“你真的知道我弟弟去哪了?”
苏暖点头:“对啊,不信你问小楠。”
陶文麒立刻目光灼灼地看着小楠:“小楠姐姐,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楠对陶文麒混乱的称呼很无语,她明明比陶文麟还小一点好嘛,但无论她怎么纠正,陶文麒就是坚定了这个称呼,此时她也无力纠结姐姐弟弟的称呼了,胡乱点着头道:“是真的是真的。”
其实小楠也很好奇啊,颜晖和苏暖收取魂魄的时候她并不在场,等她进屋子时只看到陶文麟毫无气息的身体,还狠狠哭了一场,谁料之后苏暖却说陶文麟没死,但具体情况又没有多加解释,小楠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陶文麟尸体都埋了还说他没死。
其实苏暖这几天都在考虑这个问题,收取魂魄什么的对陶文麒来说太过复杂,再说这种瞒天过海违反天道之事苏暖也不欲大肆宣扬,苏暖只好编了个故事来哄陶文麒,也幸好他的智力只有六岁,否则这个故事还真不好编呢。
不过现在陶文麒显然完全相信了苏暖口中这个“陶文麟觉得那个身体太弱了,和哥哥打仗时不得力,所以决定要勤加修炼个更好的身体来,到时候跟哥哥一起玩打仗的游戏才能玩得开心,在新身体修炼出来前都要在这个葫芦里待着”的故事,他唯一的疑问是:“身体可以随便换吗?那我也想换个更厉害的身体,才能更好地保护弟弟。”
苏暖机智地回答:“因为我们是‘仙人’嘛,不过你可不能再换更厉害的身体了,否则等文麟哥哥好不容易换了肉身出来,结果你又变得更厉害了,那他不是又不能和你好好打仗了嘛?文麟哥哥肯定会生气的。”
连哄带唬终于让陶文麒放弃了换一个身体这种可怕的想法,解决了疑问的陶文麒注意力尽数放在养魂芦上了,他小心翼翼捧着养魂芦,一会问“弟弟在里面不会闷吗?”一会又问“弟弟在里面怎么吃饭?”隔一会再来找苏暖“我如果给葫芦洗澡是不是就顺便给弟弟洗澡了?”
苏暖一个十五岁的少女竟然已经感到了带孩子的不易,她回答了一堆幼稚的问题后终于落荒而逃,将养魂芦的特性飞快告诉了小楠后,就让小楠去面对好奇宝宝陶文麒了。
苏暖迫不及待的和颜晖一起回了神农城,到了柳荇之的住处,两人就看到颜重亭心事重重地坐在前厅,柳荇之陪坐一旁,面色亦带了几分担忧。
颜晖向来是清冷的,他只给两位长辈见了礼后就直接回了房间,颜重亭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自从颜晖重新回来后,他冷淡的做派让柳荇之和颜重亭都有些怕他,如今颜晖在他们眼中,第一重身份倒不是自己的孩子和侄子,而是高不可攀的“仙人”了。
苏暖微微叹气,她挂着微笑上前问:“二叔是有何心烦事吗?”
颜重亭重重地叹了口气,面上忧色更重,他斟酌着说:“小暖你也知道冕儿一直在虞家做活,多亏虞家看得起让他当了个小管事,我们全家对虞家都十分尊敬的,唉,我也不是不信任虞家,只是算到今日,冕儿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回过家了,我去虞家递个口信想与冕儿见上一面,可虞家却大门紧闭无人应我,我实在……实在……”
颜重亭又叹了口气:“哎,虞家那般地方可不是我这凡夫俗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前去打扰的,因此我想着……若是同样是仙人,可能更方便与虞家打交道些。”
第116章、千岛秘事(12)
颜重亭目含盼望看着苏暖,苏暖明白过来,颜重亭是很担心儿子的,只是一家子都在虞家讨生活,因此他又不敢表现太过,怕万一惹得虞家不高兴,反而耽误了颜冕的前途,因此希望她或者颜晖出面去探一探颜冕的现状。
这事儿颜晖出面更为名正言顺一些,毕竟二人是亲表兄弟,不过以颜晖现在那种万事不放心上的清冷性子,他不一定会肯去,想了想,苏暖干脆自己应下来:“颜二叔,我明日就往虞家去一趟吧。”
颜重亭大喜,连连拱手:“苏暖小仙师,多有麻烦,多有麻烦。
送走颜重亭,苏暖去找颜晖,他果然又在打坐了,苏暖坐在桌子旁看着他,杵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颜冕为何几个月都不回家,就算虞家有事也可以捎个口信回来才是……
谁知第二日一早苏暖还未出门,颜重亭就喜气洋洋地登门了,苏暖还没进前厅就已经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看到苏暖,颜重亭忙笑道:“幸而赶得及,幸而赶得及,苏小仙师还没出门,可不用去虞家啦。”
苏暖闻言问:“可是颜冕已经回家了”
颜重亭却摆摆手:“那倒没有,那个小兔崽子得了天大的恩典,哪舍得回家。”他停了一会似乎在卖关子,转眼一瞅苏暖只是面带微笑稳稳坐在柳荇之下手,这才察觉自己兴奋过头了,上头坐着的这个还有后院那个可都是正儿八经的“仙人”,自个儿找谁炫耀也不该在这炫耀,忙收拢了态度,只是脸上的笑容却怎么也藏不住:“昨个晚上得了消息,虞家真的要‘不拘一格降人才’了,从今日起就广收门徒,颜冕他们这一拨对虞家忠心耿耿,有功劳有苦劳的管事可不就占了个近水楼台么?三个多月前就先被收入门中,一直没音讯是在那什么……闭关呢!”
说到后来,颜重亭又有些得意起来,也是,就以如今古荒州对修者追捧的态度,家里出了个‘仙人’确实很值得高兴,只是苏暖心中却很是诧异,若她没记错,颜冕比颜晖也就小一岁,如今颜晖已经十七,算来颜冕早就过了修炼的时机了,虞家就算要广收门徒也应该选一些正当年纪的孩童吧?又不是什么新立门派只能先招收些伪修充门面……
但看到颜重亭兴奋的样儿,苏暖也不想泼他冷水,反正对普通人家来说,伪修和修者也差不离了。
倒是柳荇之因为当年颜晖一心要去修道,隐隐约约对修者收徒的条件还有些印象,犹疑道:“这消息靠谱么?不是说修者收徒只选十到十二岁的孩子吗?”
颜重亭嘿了声:“要不怎么说是仙人呢?虞家这次可说了,不限年纪不限种族,只要不是彻底不能修炼的都可去报名,只不过非虞家血脉的弟子只能先待在外门,待修为有成了才能正式成为虞家子弟。”他起身道,“说起来我都打算去试一试呢,嘿,想不到这辈子还有可能成为‘仙人’,嫂子,我和你弟妹都是要去报名的,这消息晚些时候才会对外公开呢,我来告诉你可是担了点风险的,你不如也和我们同去试试,怎么也算占了个先机。”
柳荇之颇为惊讶:“我也去?”
颜重亭肯定道:“对啊,嫂子,你看晖儿暖儿都是仙人,仙人寿数长着呢,如果你也能成为仙人,不就可以长长久久地陪着他们了吗?”
这句话让柳荇之大为意动,她犹豫着看苏暖——到底正牌‘仙人’在这呢,她还是想看看苏暖的意见,苏暖微微摇头,柳荇之目露不解,却很自然地道:“多谢小叔有好事都记得我这个寡嫂,只是夫死从子,此事我还需问问晖儿再做决定。”
颜重亭有些不赞同,但他和柳荇之到底隔了一层,也不好多加干涉,只道:“如此也罢,不过嫂子还是要尽早下决定的,这个消息放开来后,只怕这神农城就要被人潮淹没了,到时候虞家会不会有更严苛的收徒条件出来也未可知。”
柳荇之应了,又连连感谢着送走了颜重亭,回来后迫不及待问苏暖:“暖儿,你方才为何摇头?”她语气中很有些急切,看来颜重亭那番话确实说到了她心里。
苏暖沉吟着道:“义母,此事有些蹊跷,还是再看看为妙。”她看着柳荇之,解释道,“招收十到十二岁的孩童这个标准是根据凡人灵脉发育确定的,人食五谷杂粮,因此年岁越大,灵脉中的浊物越多越堵塞,有的甚至拥堵得像石头一样坚硬,光是要疏通这些灵脉可能就要花费一生的时间了。”
柳荇之有些失望,却又不死心地问:“可虞家招收门徒却不限年纪,会不会虞家已经有法子解决这个问题呢?”
苏暖也知道柳荇之一片慈母心肠,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有这么一个消息可能让她有机会成为仙人,能和颜晖将母子情分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她如何会不想去尝试?苏暖此生最渴望的就是父母亲情,因此断不愿让柳荇之伤心,便也不将话说死,只道:“义母别急,可能虞家确实有什么手段,待我去探一探,若没有危险义母再去不迟。”她又道,“晖哥哥和我都是修者,何况还有轩辕剑派的面子,若此事是真,问虞家要一个名额给义母想来也不是问题。”
柳荇之又高兴起来,想着也许自己也要去修仙问道了,家中之事自然需要安排一番,柳荇之便自去计划忙碌,苏暖则到后院去寻颜晖。
将事儿原原本本告诉颜晖,末了苏暖皱眉道:“虞家当真能有手段解决灵脉拥堵的问题吗?若是有,也不知那方法是不是要吃大苦头甚至有性命之忧,可不能让义母就这么去冒险,晖哥哥,不如我们去探探虞家口风如何?”
苏暖说这些时颜晖始终神色淡然闭目不言,苏暖等了一会,看颜晖毫无反应,不由叹了口气,道:“晖哥哥,虽然修者少七情寡六欲,但义母毕竟是你的亲娘,若虞家此事不成,义母的寿数也就短短数十年,你我却还有漫长的岁月,莫要以后再来叹‘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颜晖依然不动不言,苏暖等了一会,心中顿生失望,也就赌气不语,打算自己直接去虞家了,不想走到门口却听到颜晖平静的声音:“一个时辰后出发。”
苏暖心情立刻阴转晴,她又坐回桌前,笑眯眯地望着颜晖,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第117章、千岛秘事(13)
日头渐渐升高后,苏暖和颜晖并肩离开家门,颜家的位置离神农城的内城不远,两人也没有使用法术,就这么漫步街头,很快也到了内城虞家大宅前。
从外面看,虞家宅院的院墙就特别气派,碧瓦朱檐不说,光墙面上一路绵延过去以贝壳、珍珠、珊瑚等珍宝镶嵌出来的水神共工的传说就已经够夺人眼球了,都说虞家靠海吃饭,是海上霸主,从这面珍宝墙上就可见端倪了。
修者不受凡间朝廷管制,修者的家族也基本脱离了世俗那些条条框框,虞家的大门上雕龙画凤,门环亦是金铺屈曲,苏暖虽未到过人间帝王的居所,不过她猜测就算是帝王皇宫,比起虞家也好不了多少了。
扣了扣门环,二人在外等了一会才有个穿戴整齐的小厮前来应门,小厮将二人打量一番,立刻认出苏暖身上轩辕剑派的真传弟子服饰,而颜晖虽然只随意穿着象牙白绣竹纹宽衫,但其气质疏离高洁,倒比苏暖更有修者做派,小厮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来,深深做了个揖才问道:“请问两位仙师有何贵干?”
颜晖是不会做声的,苏暖便道:“我们有旧友在虞家做管事,还请唤他出来一见。”
小厮眼珠一转,将大门拉开,恭敬道:“两位仙师请到厅中用茶,容我禀告家主一声。”
苏暖也不会与一个下人纠缠,两人便随着他进了虞家,入了大门方知虞家真真是玉阶彤庭、高堂广厦、画栋飞甍,一路行来,光一人那么高的红珊瑚就见到了十来支,不过这些世俗的珍宝在修者眼里就不算什么了,苏暖和颜晖都很是淡定地跟着小厮进了待客的偏厅,自有侍女奉了上好的灵茶给二人。
一杯茶还未喝完,就有一身着海蓝襦裙的女修走进偏厅,看她一身仙品法裙,垂挂佩戴的每一件饰品不光精致昂贵,且都散发着强大的灵气波动,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也是寻脉境的修者,便知道她在虞家的地位绝对不低。
果然女修坐上主位后自我介绍:“两位道友好,我叫虞婉婉,我爹是虞家家主虞观海,两位道友来得不巧,我爹今天早些时候闭关去了,我的两位哥哥随船队出海还未回来,无奈只得由我出面接待二位,还望两位道友莫觉得我虞家怠慢你们。”
说着,她在主位上微微欠身以示歉意,只是苏暖和颜晖都不是无知小孩,如何看不出这位虞家大小姐看似谦逊之下的傲然?只怕她心中认为由她接待二人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苏暖又不是真的来拜访虞家的,是谁接待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拱手回了虞婉婉的礼,也不绕弯子,直接点了颜冕的名,要求见他一见。
不料虞婉婉却面露为难,一把嵌宝珠团扇轻轻摇着,歉意道:“好叫二位道友知晓,一众管事为我虞家工作多年,都是劳苦功高的功臣,因此早几个月已经在虞家的帮助下踏入修者大道,如今也都在闭关之中,恐怕不能来见二位了。”
苏暖侧头去看颜晖,他倒是面色淡然,垂眸不知在想什么,苏暖只好又回头去看虞婉婉,却见她摇着扇子十分感兴趣地打量着颜晖,目光所含的意味让苏暖兴起一股不太舒适的感觉,她想也没想就开口问:“听闻虞家要广收门徒,且不限年纪种族,难道虞家当真可以解决灵脉堵塞的问题?”
虞婉婉的注意力依然落在颜晖身上,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自然是解决得了的,不然那些管事是怎么成为修者的呢?”
苏暖心中总有些不得劲,但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查验此事真假,只好又问:“那不知颜冕何时会出关呢?”
虞婉婉故作惊讶,以扇掩口笑道:“道友不是轩辕剑派的弟子吗?这修者闭关时间哪有定数可讲?”
她这一反问倒好似在怀疑苏暖的身份一般,不过她说的也没错,修者闭关出关时间向来难以估料,有的修者刚刚闭关就有所顿悟,有的修者却是闭死关,若无突破那就是到死也不会出关的,苏暖脸上一红,也察觉自己心浮气躁问出了太过外行的话,一时间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颜晖此时平静地开口:“既如此,我们便先行告辞了,若颜冕出关,还请虞道友托人告知。”
虞婉婉眼波流转,笑容也真挚了许多,柔声道:“你我都是修者,今日相识便是缘分,还请颜道友无需客气,若颜道友答应我一个条件,颜道友所托之事婉婉自然应承。”
颜晖微微抬眸:“何事?”
虞婉婉半遮着面似娇似羞,一双如水杏般的眸子含羞带怯地看着颜晖,声音软软如小鹿:“婉婉一见颜道友便觉亲切,不如以后我们以名字相称,我叫你颜晖,你唤我一声婉婉可好?”
苏暖眉梢一挑,最近她可没少遇到这种上来搭讪几句然后就表示“我们太投缘了何必这样生疏不如名字相称吧”的事儿,怎么会听不出虞婉婉话中的意思?不就是看上颜晖了么?苏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
颜晖更是淡定,眼都不眨地就改口:“颜冕出关时还请婉婉派人告知一声。”
虞婉婉大为高兴,趁机问:“不知颜晖你府上在哪?若你住得远不如就在我们虞家暂时住下,有什么消息我也好及时告诉你,”她顿了顿,不无骄傲地道,“我们虞家地方大得很,颜晖你是喜欢清静还是热闹都不是问题。”
颜晖淡淡道:“不必了,消息送到颜冕家中即可,我自能知道。”
虞婉婉立刻又道:“我爹常说修者不可闭门造车,可如今大哥二哥都出门在外,我平素也没有什么人能切磋探讨,不如过几天我去找你,不知颜晖可愿在修炼一途上为婉婉指点一二?”
颜晖抬眼看了眼虞婉婉,点点头道:“可。”
虞婉婉得了这个回答似乎十分满意,恰好虞家有事需她去处理,苏暖和颜晖见今日必然问不出什么,就起身顺势告辞,虞婉婉也不挽留他们,只是道别之时眼神都黏在了颜晖身上,对苏暖就只是敷衍了。
苏暖丝毫不介意虞婉婉的态度,走出虞家大门后,苏暖就忍不住“噗嗤”一笑,她歪着身子去看颜晖,边笑边道:“过几日虞道友来找你时,发现你已经不记得她了怎么办?”
没错,这就是颜晖的问题了,他的记忆就好像滴在水里的墨汁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就洇开来,最终依然只留下一汪清水,那一点记忆就此消影无踪,不留半点痕迹。
若想要让他长久的记住一件事,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不断地在他身边出现,而这个显然是虞婉婉暂时做不到的事情。
颜晖对苏暖的问题没有半点兴趣,他只是一步一步十分淡然地走着,十七岁的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雅,气质又带着三分冷然,与十五岁的苏暖并肩而行,两人虽不曾再多交谈,却天然能将周围之人的目光吸引过来,金色阳光洒在他们身上,为这一幕镀上璀璨的光芒。
很久很久以后,苏暖偶尔会想起今日这一段时光,那时候才发现这些时光多么温馨又难得,漫长的人生中,这样恬淡的时光竟是再难得。
第118章、千岛秘事(14)
虞婉婉虽说要来找颜晖切磋探讨,但她毕竟还管着虞家一大堆事物,也不是说来就能来的,苏暖他们拜访虞家后没过几日,虞家广招门徒的消息就传开来,不限年纪不限种族这八个字在整个修者界都引起了轩然大波,不知多少怀着“仙人”梦的人向神农城涌来,短短半月,整个神农城已经挤满了人,甚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排在报名的队伍里。
颜重亭夫妇早就做好了准备,消息刚放出来就直接去报了名,只可惜只有颜重亭被测出有足够修炼的灵脉,他的妻子穆夕甜却因为灵脉实在太弱被虞家拒绝了,两夫妻不过刹那间就注定了仙凡两别,就算颜重亭最后只能停留在伪修的境界,但他的寿数也会比普通人要长几十年,穆夕甜却已过而立之年,再过十来年她就会渐渐老去,而颜重亭只要自己愿意,他到死也会保持着中年人的模样。
穆夕甜心中如何能高兴?这段时日天天来柳荇之这里抹泪,可这天赋之事却没有人能帮到她,柳荇之也只能尽力安慰罢了。
苏暖一直留神观察着虞家收徒的过程,发现虞家果然是不拘一格,他们摆出了往日修者测试灵脉所用的法宝,报名之人只要灵脉足够修炼,不论是垂髻小儿还是华发苍颜虞家一律肯收,每挑出百人便有虞家仆人领着他们从神农城的码头上船,说到底,千岛湖虞家最重要的核心根基还是无垠海中那数千小岛,其上的防护决不低于轩辕剑派的护山大阵,也就彻底隔绝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各路人马之目光。
苏暖也没打算无故去闯虞家的大本营,暂且就放下了这件事情,结果虞家似乎也暂时没了需要坐镇之事,虞婉婉果然来寻颜晖了。
可当她一脸笑容地站在颜晖面前,却被颜晖迎头问了句“道友是谁?”时,虞婉婉就有些挂不住脸了,尤其苏暖还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他们两,那笑容在虞婉婉看来,怎么都像是嘲讽。
在虞家向来是高高在上的虞婉婉如何受得了这般待遇,当即就拂袖而去,只可惜颜冕的消息看来是别想从虞婉婉手中得到了。苏暖不无遗憾地想。
自从虞家开始广收门徒后,时间又过去了大半月,苏暖粗粗估计了下,虞家在这半月只怕收了不下千人,这要换做从前,一个门派可能十年也挑不出一千个合适的弟子来,虞家这扩张速度也实在是吓人。
但这跟苏暖没什么关系,各大门派除了好奇下虞家怎样克服灵脉堵塞的问题外,也对虞家这个热闹的收徒场面没什么动静,本来嘛,五族人丁稀少,虞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真正要说能修炼虞家心法的虞家血脉从来没超千人,这放到动辄数千人的各大门派那也不算什么了,若不是五族各有神通,且天生资质就都在中等以上,他们都不可能跻身十九大势力,如今虞家就算再大肆收徒又能怎样呢?除非是极妖孽的资质,否则这些灵脉堵塞的人在有生之年成就终归是有限的,若真有那般资质,早在年岁合适的时候就被各大派挑走了,真有漏网之鱼也就一两个顶天了。
总之虞家的行为没有引起修者界任何反应,大家都还该干嘛干嘛,苏暖自己不能继续修炼了,她就每日陪着颜晖入定修炼,也是防止他再忘了自己的手段。
而柳荇之得了颜晖一句“再看看”也就暂且熄了去报名的心思,每天忙着安慰伤心人穆夕甜。
可这样平静的日子很快被打破了,一天半夜,苏暖正在修炼灵识,忽然被前院一阵哭喊惊动。
等苏暖到了前院,穆夕甜已经哭得像个泪人,整个人都软在座椅上,见到苏暖进来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因为哭到无力而直接栽倒在地上,若不是苏暖及时挥出灵气托了她一把,穆夕甜可能会因此把鼻子撞断。
被扶起来的穆夕甜甚至都无心向苏暖道谢,她扑上来死死抓着苏暖的双臂,泪水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外涌,因为哭泣她的声音都很模糊,得亏苏暖是修者耳力好,否则恐怕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暖儿,苏仙师,求求你救救颜冕和我家老爷吧。”
苏暖很是惊讶,她一边将穆夕甜扶回椅子上一边问:“甜姨你别急,颜二叔和颜冕不是拜入虞家修道去了么?”
穆夕甜哭得直打嗝,半晌说不清一句话,她发着抖将因为太用力而握得皱巴巴的布料递给苏暖。
苏暖接过布料展开,这是一块从里衣上撕下来的白布,上面有几个凌乱的暗红色字迹:有诈,勿进虞。那个虞字只写了一半,下方的天字没有,口字也少了最后一笔,苏暖将白布放到鼻端嗅了嗅,尽管已经很淡,但她依然闻到了一丝血腥味。
“究竟怎么回事?甜姨你若不能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该如何相帮呢?”苏暖的神情严肃了些,她瞥了一眼旁边的柳荇之,见她对自己摇头,便知道柳荇之也不清楚事情经过。
许是苏暖这句话起了作用,穆夕甜终于稍稍平静了一点,至少她能哽咽着把话说完了。双手不停揉着衣襟,穆夕甜断断续续道:“刚才,刚才,有个虞家的苦力突然来敲我家门……他,他之前好像是颜,颜冕手下干,干活的,一开门,他,他二话没说就扔下了这个,这个血书……”穆夕甜又大哭起来,“冕儿,我的冕儿,老爷啊,老爷啊……”
苏暖又去看那封血书:“这是谁的字?”
“是冕,冕儿的……”
苏暖没有继续再问,她看得出来穆夕甜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整个人都在簌簌发抖,若不是苏暖站在她身前拦着,她整个人都会滑到椅子下,一抬手将穆夕甜敲晕,苏暖对柳荇之道:“义母,暂且将甜姨安置在客房吧,她这样子回去只怕要出事。”
柳荇之本就打算等穆夕甜说完事后就留她住下,此刻忙唤人来将穆夕甜扶进后院,一回头看到苏暖依然摩挲着那封血书若有所思,柳荇之想了想,柔声道:“暖儿,你在想什么?”
苏暖抬起头看向柳荇之,这几年来她一直表现得很像个普通女孩儿,在柳荇之膝下侍奉撒娇,柳荇之有时候都会忘记她也是个正正经经的修者了,但此刻沉静下来的苏暖却让柳荇之记起来,她也是个高高在上的仙人啊。
但下一刻苏暖就露出和暖的笑容来,她晃了晃手中的血书道:“自然是在想要不要去虞家一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