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1章 障生眼前灾祸起 缘本从前劫难生
三藏法师走上轿子里坐好了,悟空说道:“抬轿了。”
老魔说:“知道,孙老爷不必多言,我这就吩咐小的们。”他拉长着声音,叫道:“起轿了。”
八个小妖将轿子抬起来,吱呀吱呀朝前走。另外八个小怪在在旁边跟着,随便听使唤,准备着抬轿的小妖们路上累了,好换人。
悟空跟过去,说:“慢点,这山路不平,吱呀吱呀颠得我师父难受。”
老妖赶紧吩咐小妖们:“听见孙老爷的话没有?慢着点,别颠着轿子里的唐老爷。”
小妖们放慢步伐,一步一扭,走得稳当多了,那轿子不怎么颠,也就不再吱呀吱呀地叫了。
俗话说,乐极生悲,否极泰生。
三藏法师刚舒心没有多久,马上就又有一桩祸事到眼前了。这也正是时运相逢真太岁,又值丧门吊客星。
三个妖怪连同十六个小妖,一路之上待三藏师徒十分殷勤。预先安排好的小妖们,也早早在路上设了茶汤,等到他们来,侍奉得十分殷勤。三十里一斋,五十里一饭,没有不到之处,将八戒乐得不知说什么好了。三藏法师也是满心欢喜,他自从离长安取经以来,还从未享过这样的清福哩。
悟空见妖怪们殷勤得不像样,心里倒是有些奇怪。不过,他见师父开心,八戒欢喜,沙僧也是高高兴兴,也没想往坏处想。
这样走了有将近四百里路,前面出现了一座城池。只见这个城齐齐整整,望去有着不凡的气势,别样的氛围。
悟空手搭凉棚,仔细一瞧,一股凉气从脚底生起,一直升到了头顶,将他吓得一愣怔。
齐天大圣孙悟空自出生以来,从来不知怕字是何物,是天上地下一等一的好汉。为何看见这个城池,他反倒生出一份害怕的心思来呢?
这里有个缘故,只因为悟空搭眼一瞧,见这个城池上方笼罩着无比险恶的氛围,十分凶猛的妖气。
只见这个城:攒攒簇簇妖气足,狼精守门管进出。猛虎都管城中事,班彪总兵掌令符。角鹿腿疾作信使,掌案谋划有妖狐。城外大蟒巨龙似,城中长蛇也不输。青狼呼号作人言,猎豹变身宅中住。巡更坐铺皆是妖,众怪摇旗并擂鼓。铺子掌柜是狡兔,挑担串巷有野猪。本来城中人家居,妖怪尽吃来占住。
悟空一看,这个城池不一般,看着像是人烟繁盛的一座城,其实是个妖怪占据的虎狼国。他大叫一声:“不好,师父小心。”
这话刚一出口,悟空忽觉脑后有股风挟着万钧雷霆之威,扫了过来。他暗叫一声不好,闪身跳开,转过身去一瞧,原来是三怪拿着方天画戟,朝着刺了过来。悟空举金箍棒相迎,就与这个三魔斗作了一处。
老魔拿着钢刀,二话不说,对着八戒肥头大耳的脖子就砍了下去。慌得八戒撒开龙驹宝马,骂道:“好个不知死的妖怪,偷袭你猪老爷。”他举九齿钉钯,慌慌张张与老魔斗在了一处。
象怪举金枪,游龙出洞一般,朝沙僧就刺了过去。沙僧摞开包裹,拿降魔杖,和象怪相斗。
三个妖怪对着三个和尚,在一起捉对厮杀。剩下十六个小妖,就按着此前三魔的安排,抬着唐僧,牵着马匹,拿着包裹,急匆匆冲到了城门口,对守城的狼精叫道:“三大王的计策奏效了,快开门,让我们将唐僧拿到城里去。”守城的狼精从里面将城门打开,这十六个小妖跑进城里,一溜烟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小妖们抬着三藏法师,径直来以了金銮殿上,将三藏法师扶上宝座,又是奉茶,又是送斋,弄得三藏法师晕晕乎乎,也不知道自已到了何处。
城里的小妖们,见捉到了三藏法师,个个欢喜得擂鼓呐喊。先前的十六个小妖叫道:“别喊,别叫,别敲鼓,三大王说了,若是唐僧受了惊吓,肉一酸,就不好吃了。”众小妖听见了,赶紧偃旗息鼓。
悟空和八戒与沙僧三个人,在城外东山的山凹里,与三个老怪相斗得正欢,谁也不肯相让,哪个都不愿后退。这也正是像俗言所说:铁扫帚刷铜锅,个顶个地硬。
这正是一场好斗,只见:三个和尚对三魔,三个好汉对三恶。六根六欲杂六尘,六般神通难把捉。三十六宫春意足,三十六般有样色。悟空使金箍棒,丢开架子;三怪拿方天画戟,使出解数;九齿钉钯八戒猛,象怪金蛇长矛着。沙和尚降魔杖强,有心显威;老魔头钢刀锋利,招数实多。这三兄弟是保着唐僧取经人,那三妖怪属盘踞山上害生魔。相斗多时,各自性起。六人都用飞腾法,站上云端闪转挪。只见这喷云吐雾天地昏,咆哮叱咤狠吆喝。
悟空三人与三个妖怪在云端之上斗了多时,天色渐渐就黑了下来。八戒耳朵大,和妖怪相斗时,耳朵扑扇扑扇,容易挡着眼睛,本来就有些看不清楚。这天一黑,就更加麻烦了。他的视线受到了影响,九齿钉钯抡得不圆,让妖怪瞅了个机会,钢刀朝着他的头就砍了下去。八戒急忙躲避,没有完全躲开,后背上的鬃毛让妖怪砍去了几根。
八戒心里一慌,战斗力大打折扣,心里的一口气泄了,他转身就想逃跑。老魔赶上去,张着嘴朝着八戒脖子里一叨,就将八戒叨起来,丢到了地上。下面观敌阵的小妖怪们,见八戒从这中跌下来,上去将八戒捆得结结实实。他们抬着八戒进城里去,放在了金銮殿上,和三藏法师放在了一起。
老魔拿住了猪八戒,回转身来帮着象怪战沙僧。两上妖怪齐上阵,沙僧一个人力不能敌,也让妖怪捉住,丢给地上的小妖捆了,送进城里去了。
这两个妖怪又来帮着三魔和悟空相斗。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悟空一个人对付三个妖怪,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他将金箍棒一荡,逃了出去。
第1012章 蒸笼炭火旺 炙焰熬煮猛
悟空挥金箍棒打出一个空当,从三个妖怪的包围圈中突了出去。三怪一见,现出了原形,挥着翅膀就追了上去。他翅膀一扇九万里,再一扇就是十八万里。悟空一个筋斗,也不过是十万八千里,哪里能跑得过他?
悟空没有躲得及,让妖怪赶上了。那妖怪伸开双爪,利刃一般的爪子闪着寒光,将悟空紧紧抓在了掌中。悟空使出神通变化术,也不奏效。他若是变大了,妖怪的爪子也跟着变大。他若是变小了,妖怪的爪子也跟着变小。几番变化,悟空也没有能够逃掉。
三怪抓着悟空,飞到了城池上方,将悟空一丢,跌倒在了尘埃之中。众小妖们拥上来,将悟空绑好,也和八戒、沙僧丢在了一起。
这时,天色已近二更。
三个妖怪来到金銮殿上,将三藏法师一把推了下去,他三个并排在金銮殿的龙床坐下了。三藏法师正迷迷糊糊,在地上一摔,他就清醒了许多。他一看,不得了,三个徒弟都让妖怪捆住,正丢在金銮殿上。这可如何是好?刚刚舒心畅意了半天不到,现在又落入了妖怪的手中。连三个徒弟也被逮住了,这岂不是说,再也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三藏法师不由得放声大哭起来,对悟空说:“悟空呀,你也让妖怪逮来了?谁去送信?谁来救为师出去?我们师徒还能有命在?”说罢,他又放声大哭。八戒和沙僧两个人听见了,也是放声大哭。妖怪在金銮宝座上叫道:“别哭了,都半夜了还哭,吵不吵人?再哭,一个个当场打死。”吓得他三个人,赶紧闭了嘴,再不敢哭出声来。
悟空却是微微一笑,对三藏法师说:“师父别怕,现在他人多,我也不好变化。等到他人少了,都睡去了,我就使出个神通来,脱出身去,咱们师徒自自在在走路。”
八戒说:“都到了现在,你还说大话。你看他咱们三个捆和多瓷实。光捆还不算,这绳上他喷了水,猴哥,你说咱们可咋跑呀。你看看,这粽绳有指头粗细哩。”
悟空笑道:“管它指头粗细不指头粗细,就是跟鸭蛋一样粗细,我也管教它松开。就是碗口粗细,我也管教它松开。秋风过耳边,听着怪响,没啥用。”
这时,只听老魔叫道:“小的们,去收拾收拾,弄些柴禾,锅也涮了,再抬几个大蒸笼来。等一会儿,准备齐了,咱们就将唐僧放在锅里煮了吃。等我们三个大王吃过了,再拿一块送给小的们,一人吃一口,个个都得个长生不老。将另外在个和尚放在蒸笼里,蒸熟了放着慢慢吃。”
那殿上的小妖怪们听见了,都欢呼起来。
三藏法师一听,可就慌了,说:“咋办,悟空?可咋办哩?你看他这妖怪,说煮就煮,也不歇会儿。”
八戒也是唬得有些怕了,说:“完了,哥,完了,他说蒸就蒸,咱兄弟们连明天的太阳恐怕都看不见了。”
沙僧也说道:“大师兄,你说可咋办?这可咋办?”
悟空说:“不怕,别嚷,先等等,看他这几个妖精,是个把式,还是个雏儿。”
八戒问:“啥意思哩?啥叫雏?啥叫把式?”
这时,只听二怪说道:“若依着我,唐僧也一块蒸了吧,不用放锅里煮了,格外废事。”
老魔说:“也罢,将他师徒四个一齐儿蒸了。就是怕猪八戒皮糙肉厚,不好蒸熟。”
三怪说:“那算了,不好蒸再另说。”
八戒一听,心里就喜欢不已,还以为将会把他给放了。
这时,又听三怪说:“怕猪八戒不好蒸,也好办,将它剥了皮再蒸,怕他不熟。”
八戒一听,吓得冷汗直冒。他见两个小妖拿着牛耳尖刀,准备过来剥他的皮,赶紧大声喊道:“皮粗是粗,也好蒸,汤一响儿,就能蒸熟了。”
三怪冷笑道:“原来,这猪八戒耳朵尖,一直在听我们说话哩。”
老魔说:“将猪八戒放在最底下一层,离火近一些,不怕他不熟。”
悟空一听,笑道:“我道这几个妖怪有多少本事,原来是个雏,不是蒸把式。八戒,你别怕,他若是想将你蒸熟,放在最上面一层,气一上来,就容易蒸熟了。将你放在最下面一格里,火烧着还好,火若是停了,气也停了,甭想将你蒸熟。”
八戒说:“那也不好使,他见将我蒸不熟,翻个个儿再蒸,弄得两面熟,中间生,岂不成了个夹生饭?”
大殿之上,小妖们笼火的笼火,添水的添水,架蒸笼的架蒸笼。不一会儿,水滚了,小妖向三个老妖禀报:“报大王,水开了。”
老魔说:“打开蒸笼,将猪八戒放在最下面一层,沙僧放在第二层,孙悟空放在第三层,唐僧放在最上面。”
小妖过来,抬着八戒,丢到了最下面一层格子里。又抬着沙僧,放在了第二层格子里。悟空见他们过来抬自已,就拔了个毫毛,变成了他的假身,真身却化成了阵清风,躲在半空之中观察。
小妖们也不知道,又来抬着悟空的假身,呼哧带喘丢在了第三格里。最后,他们将三藏法师放在了第四格里,盖上了笼子。
老魔说:“将火烧得旺旺的,将水烧得滚滚的,蒸熟了他们师徒,我们就好吃肉。”
几个小妖上前来,添柴加火,弄得灰头土脸,一脸乌黑,却是个个兴致相当高。一想到能吃唐僧肉,能得个长生不老的功果,他们开心得不得了,添柴加火就格外卖力。
蒸笼下面的火旺了起来,红彤彤像是加了炭一样。
悟空不由得担心起来。他知道,像八戒和沙僧两个人,还能扛一会儿,就算是水开了,一时半会儿也煮不熟。三藏法师可不行,他肉体凡胎,禁不住煮。水一开,三滚两滚,三蒸两蒸,恐怕他这条性命就交了账,差不多就蒸熟了。
悟空念了个咒语:蓝诤法界,乾元享利贞。
第1013章 脱却笼禁中 借得清凉来
半空之中,一条老龙半云半雾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北海龙王敖顺。悟空念了个咒语,北海龙王听见了,就赶紧前来相助。
悟空一纵身来到了云端之上,正迎着北海龙王。
龙王见了悟空,施了一礼,说道:“不知大圣有何要事,将小龙召来此方。”
悟空还了礼,说:“我师父让妖怪捉住了,正放在了笼子里蒸哩。小妖们等着吃肉,将火笼得十分旺。我怕他受不住,让妖怪蒸熟了,岂不完了?老龙王,你可有什么法子,帮我一帮?护持护持我师父,保他一命。”
龙王敖顺说:“好办,大圣,你看好了。”
他将身子一晃,变成了一阵冷风,吹到了锅底下,正好隔在火苗与锅底之间,让火气吹不到锅底之上。这样一来,三藏法师的性命,也就无忧了。
三个老魔坐在龙床之上,等着将三藏师徒蒸熟了吃肉。看看将近三更,他三个吹欠连天,都困得坐不住了。
老魔问小妖怪:“赶紧看看,唐僧蒸熟了没有。”
小妖上前去揭开蒸笼盖,伸出手在三藏法师身上一掐,三藏法师吃痛,哎呀一声叫了出来。
小妖说:“没熟,还早哩,唐僧还知道疼。”
老魔对二魔、三魔说:“看这个样子,恐怕得蒸到天亮了。我困了,准备去休息了。”二魔和三魔也都说自已困了,不想等了,想去休息。
老魔吩咐小妖们:“我们三个大王与唐僧的徒弟打了一天,身体乏了,将去休息。你们在这里好好看着蒸笼,不得懈怠。火小了加火,水少了加水,听见没有?”
看火的小妖说:“听见了,就请三个大王安心去休息。”
见小妖们答应得挺利索,三个老魔也不管了,起身离开龙床,回后面宫里休息去了。
悟空见有龙王护着,火烧不到锅底,他自然是放心多了。只是,刚才还能听见八戒哼哼,三藏呻吟,现在却连一声也听不到了,他就难免有些担心。
悟空变成了个黑头苍蝇,飞到了蒸笼上,钉在上边,仔细听,原来八戒正在埋怨哩。只听八戒说道:“倒霉呀,倒霉,也不知道这是个闷气蒸,还是个出气蒸。”上面一格笼子里,沙僧问他:“二师兄,你这话怎么说?何为闷气蒸?何为出气蒸?”八戒说:“他要是弄了个闷气蒸,就在上面盖着笼头。他要是个出气蒸。那笼头就不会盖住。”只听最上面一层,三藏法师说道:“刚才小妖揭开笼盖子,并没盖紧,是个出气蒸。”八戒连声说:“好,好,好,造化哩。是个出气蒸,也就蒸不死了。”
悟空听见他三个人说话自然,也不喊热,也不叫痛,显然笼子下面的火,都让北海龙王挡住了,伤不到他们。悟空就放下心来,转而起了个促狭的心思。
他飞到笼子最上层,将没盖严实的笼子一碰,盖得严丝合缝,一点缝隙也不露了。
这时,就听三藏法师惊呼道:“不好,笼子盖严了,这下子变成闷气蒸了。”
八戒在底下连连叫苦,说:“刚才还道今天有个好运气,看来今天时辰不对,好运气也不长哩。死了死了,这下可没命了。”
沙僧听见了,连声哀叹,三藏法师则不由得哭了起来。
八戒说:“沙师弟,你别叹气,师父,你也别哭,这烧火的人好像是换班了。”
沙僧问他:“这话怎么说?你怎么知道换班了?”
八戒说:“刚才我只觉得浑身热得慌,正好,治治我寒湿气的老毛病。也热了不一会儿,就不热了,现在凉哇哇的,可能是换了一班烧火的,正在偷懒哩。”
沙僧说:“这倒好,正想着他们偷懒。他们若是不偷懒,我们兄弟还有命在?”
八戒说:“他不,我这寒湿气的毛病也不会好。”八戒对外面的小妖叫道:“长官,你就多加一把柴,又值啥?左右不是你家里的柴禾,这样小气。”
悟空在外面听见了,不由得暗暗发笑,心想:这八戒果然是个呆子。没有火,冷一些,要不了他的命。若是火上来了,他还想寒湿气?只恐怕连他整条命,都没了。
他怕小妖怪听见八戒叫,将龙王在笼底下挡着火的事,给露馅了,再惊动了三个老魔,就又惹出麻烦事来了。
悟空准备将八戒三个人救出来,只是烧火的十个小妖怪在边上守着,若是贸然去救,他们乱喊乱叫,也是麻烦。
悟空伸手在腰里一摸,还有十二个瞌睡虫。这是当年他与护国天王在北天门外猜枚,从护国天王手里赢过来的。这里正好有十个小妖,用上十个瞌睡虫,还可以剩下两个当种子。
好悟空,将手一撒,十个瞌睡虫就进了十个小妖的鼻子里。那小妖们渐渐伸着懒腰,打关哈欠,倒在地上睡着了。有个添柴禾的小妖怪,好像并没有睡踏实。他翻了翻身,揉了揉鼻子,嘴里自言自语说:“好困,突然就困了,奇怪。”
悟空见他半困半醒,又抛出去了一个瞌睡虫,钻进了他鼻子里。两个虫子一个进,一个出,一个出,一个进。这添柴禾的小妖就架不住瞌睡虫的威力,将手中抱着的柴禾一丢,翻身倒在地上睡着了。
悟空现出真身来,到了笼子前面,叫道:“师父,我来了。”
三藏法师听见了,不由得大喜过望,说道:“悟空,是你么?”
悟空说:“正是,我来救你。”
三藏法师问他:“你不是也让妖怪们放到笼子里蒸上了?怎么跑出去了。我还说,光听见八戒和沙僧说话,也没听你说话。”
悟空揭开蒸笼盖子,将三藏法师身上绳索解开,将他救了出来,笑道:“他这个手段,怎么能困得住我?”
他又揭开下面一层格子,是他的假身。悟空将身一抖,假身变成了毫毛,重新收回到了身上。
再下面一层,是沙僧,最下一层,是八戒,悟空将他们一一救了出来。
第1014章 方脱樊笼又遇阻 不可着相须从权
八戒从蒸笼里跳出来,撒腿就跑。悟空拦住了他,说:“呆子,跑什么?师父在这里,还没走哩。”
八戒说:“我怕妖怪们回来,见没蒸熟咱们,又来烤,那我不就变成了个烤猪了?”
悟空笑道:“怕什么,妖怪们正在睡觉,不会来。你别跑,去将师父的马牵来,将包裹收拾了,咱们连夜出城,继续去西天取经去。”
此时,北海龙王从锅底出来,见过了悟空。三藏法师连声向他道谢,北海龙王辞别了三藏师徒,驾着云离开了。
八戒轻手轻脚,到殿外去解龙驹宝马。那马见是他来,也不打响鼻,也不踢他,十分驯服,这是认得他。若是小妖来,马可不会像现在这样老实。
马是牵来了,包裹却找不到。
三藏法师说:“我记得包裹好像是丢在了金殿外面左手边。”
悟空说:“我去找。”
他出了金銮殿,仔细一看,见左边明晃晃十分夺目,有光芒在暗夜里发出。悟空就知道,那一定是包裹。为什么?因为包裹里,有三藏法师的锦袈裟,上面镶嵌着七样宝贝,个个都能在夜里放光。
悟空拿起包裹,拎着扁担,八戒牵着马,沙僧扶着三藏法师,他们四个人悄悄离了金銮殿,摸着黑儿,直奔正阳门。
城里头悄无一人,黑乎乎的,倒也正适合他们走路,省得让妖怪们发现了。正走之时,眼看着就要到正阳门了,突然听到托托托的梆子声,还有几声铃声,吓得八戒变下腰,就朝墙角里躲。
悟空也是一惊,以为让妖怪们发现了。他停住脚步,侧着耳朵仔细一听,那梆声和铃声越来越远,并没有朝着他们过来。原来,这是夜里值守的小妖们,在提铃喝号,打梆巡夜。这是个常例。
等守夜的小妖们走得远了,师徒四个又悄悄前行,来到了正阳门处。悟空伸手一摸,门上加了锁,锁上有封条,条上画着符。看这个样子,只要一开锁,引动了符上的咒语,恐怕三个老魔当时就知道了。
悟空暗道:“好棘手,这正阳门并不好过去。”
他回头一挥手,对三藏法师和八戒、沙僧说道:“这里有机关,咱们走后宰门过。”
师徒四个像是做贼一样,顺着城里黑乎乎的街道,悄默声的,哪里黑走哪里,哪里有人就躲开,又摸着黑儿来到了后宰门外。
这里也有小妖在值守,提铃喝号,打梆巡逻。后宰门的锁上,也贴着封皮,画着符咒,一样不好过去。
悟空伸手在锁头上一摸,不由得就在心中暗叹一声,说:“也是老和尚灾星未退,连着走了两个城门,都不好过去。若不是他,我们师兄弟三个随便跳起来,驾着云乘着雾也就出去了。老和尚肉身重似泰山,就是想背他过去,也不好背。”
悟空回头,对三藏法师说:“这里也不好过去,我们再去其他城门,看看能不能过去。”
八戒说:“哥呀,别走了,再走一两个城门,天都亮了,还能跑得了?若我说,找个没人的墙边,帮着师父爬出去吧。”
悟空笑道:“话不是这样说,现在事情紧急,没办法,我们帮着师父爬墙逃了出去。若是取了真经,回到大唐,你嘴又不严,一说出去,师父不成了个爬墙的和尚?好端端一个大德圣僧,哪里还有个面子在?”
八戒说:“事急从权,你想得太远了。这世上的事儿,哪有那么圆乎的?除了成个正知正觉,其他事,多少都有个仓促寒碜,不可与外人道的内情在。你现在不翻墙,出不去,师父老和尚让人家蒸着吃了,命都没有,还说什么以后的面子不面子?”
沙僧说:“大师兄,就听二师兄的吧,他说的也在理。”
悟空想想,也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就同意了八戒的说法。
悟空带着三藏法师,在暗影里躲在了一会儿,找了个小妖不常过的偏僻角落,准备帮着三藏法师翻墙逃走。也是三藏法师命里有灾,悟空该当受搓。他们还没有逃出去,让三个老魔发现了。
这是悟空他们走漏了消息不成?自然不是。说来也是蹊跷,老魔正在房里睡觉,忽然梦到三藏法师逃跑了。他一激灵,就从梦中醒来了。
老魔唤来房外小妖怪,问:“唐僧蒸熟了没有?去看看,回来报个信儿。”
小妖来到金銮殿上,一看,吃惊不小。只见十个烧火添水的小妖怪,正躲在金銮殿里呼呼直睡,叫也叫不醒。再看蒸笼,一格一格丢在地上,三藏师徒连人影也看不到,都已跑了。
小妖回到老魔房里,上气不接下气,禀告道:“跑……跑……跑,啊就,都跑了。”
老魔问:“什么跑了?谁跑了?”
小妖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说:“唐僧和他三个徒弟,都跑了。”
老魔顾不得再问,急忙叫起二魔、三魔,来到了金銮殿上。只见十个小妖还没醒,正睡得熟。锅上的蒸笼丢到了一边,锅底下的火也熄了。
这三个妖怪大惊失色,老魔失声叫道:“拿唐僧,快拿唐僧。”
这凄厉的声音穿过窗子,飞到了殿外,在城市的上空,像阴云一样盘旋着,惊醒了整个城里的一众小妖。
大大小小的妖精们,从睡梦之中醒来,拿着刀枪,披着盔甲,在城里到处搜寻三藏师徒。
小妖们在四个城门处看了看,锁头未动,封条未揭,显然没有人从大门出去过。
在老魔的命令下,小妖们又分成了许多小队,各自举着灯笼火把,在城里掘地三尺,寻找三藏师徒。
三藏法师爬墙刚刚爬到一半,听见城里人声鼎沸,像是开了锅一样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小妖们的叫喊声,叫着拿唐僧,别让唐僧跑了。
他就吓得骨软筋酥,再也使不上力气,从墙半腰出溜了下来。悟空不由得十分急躁道:“师父,你别怕,赶紧爬出去,我们也好逃走。”
第1015章 铁柜锁身苦 妖言惑心疑
三藏法师说:“你让我缓缓,这会儿我实在是害怕,爬不动了。”
八戒叫道:“师父,再不出去,来不及了。”
沙僧扶起三藏法师,正准备再去爬墙,三个老魔已追到这边来了。他们一见三藏师徒,不由分说率着众小妖扑了上来。
八戒和沙僧,连着三藏法师,龙驹宝马,包裹扁担,重新又落在了妖怪的手里。只有悟空见事不好,提前跳上云端,逃了开去。
老魔将八戒捆好了,揪着他的耳朵,朝城里拖着走。
八戒像是杀猪一样叫道:“好死不死的妖怪,痛得很哩。”
老魔道:“怕痛?一会将你蒸熟了,就不痛了。”
八戒吓得一哆嗦,叫道:“完了完了,刚刚还能逃出去,这下好了,又再拿去蒸了。我老猪直恁命苦,就是个蒸猪的命么?”
三个妖怪将三藏师徒三个,捆在了大殿之上。这一回,他们却不架蒸笼蒸了,而是将八戒捆在了金銮殿前檐柱上,将沙僧捆在了金銮殿后檐柱上。老魔紧紧抱着三藏法师不撒手,惹得二魔和三魔十分奇怪。
三魔说:“哥哥这是何意?想生吃了他不成?这样没油没盐的生吃,只怕不好吃。”
三魔说:“唐僧不比别人,不像世上的凡夫愚夫,拿来了就是夹着生,也能吃了。他是人十世修行的好人,吃一块肉就可长生不老。若是囫囵吃了,未免显得随便了些。若依着我,得将他仔细放着,等到天阴,整治清洁,拿出来猜枚行令,细细法法吃,才是正理。”
老魔说:“两位贤弟的话,我怎么不知道哩?这是怕孙悟空又来捣乱,将唐僧救走。我抱着他,那孙悟空就是来救唐僧,也是无计可施。”
三魔笑道:“原来兄长是这个意思。这也不怕,后面锦香亭子里,有个铁柜子,将唐僧锁在柜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孙悟空来了也找不到他。再放出风去,就说我们已将唐僧夹生吃了。孙悟空知道了,恐怕就失了心气,熄了救唐僧的念头。我们等上三五天,孙悟空不来,就好自自在在吃唐僧肉,岂不是好?”
老魔哈哈大笑,说:“好,好,好,果然不错,实在是好,贤弟,真有你的,那就这样了,我这就让小妖去传话。”
老魔一声令下,小妖出去传话,不久,城里就传开了,都在议论着一件事:唐僧已经让三个大王吃了,夹生吃的,连蒸都没有蒸就吃了。
这话传出去以后,妖怪们就将三藏法师带到金銮宝殿之后的锦香亭里,打开铁柜子,不由分说将他锁在了里面。
可怜唐僧唐三藏,方脱蒸笼又被困。一朝锁在铁柜子,恐怕轻易难脱身。
悟空离了狮陀里,自知仓促之间救不得师父,他索性来到了狮陀岭上,舞起金箍棒,将山上一众小妖全都打死了,断了妖怪们的后路。
天亮时分,悟空来到了狮陀城外,将身一变,成了个小妖的模样,混进城去了。
狮陀城里,小妖怪们都在谈论着唐僧已让老妖怪吃了,还是夹生吃的,蒸都没蒸。悟空听得心焦,不由得急躁起来。
他来到金銮殿外,见那殿上各个小妖怪们,也像平素里的黄门使者一样,穿着黄布直身,戴着皮金帽子,手里拿着红漆棍,腰里挂着象牙牌,来往走动,十分忙碌的样子。
悟空到没人处,将身一变,成了个使得的模样,混进了宫里,来到了金銮殿上。
八戒正在大殿前檐柱子上捆着,蔫头耷拉脑,无精打采,不知道在想什么。悟空看看没人,挨到近前,叫道:“八戒。”
八戒心里正难受,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逃出去。忽然听到悟空叫他,八戒不由得精神一振,说道:“猴哥,是你么?快来救我一救。”
悟空说道:“小声些,仔细让妖怪听见了。”
他问八戒:“师父怎样了?”
八戒说:“听城里小妖们说,师父让妖怪吃了,夹生吃的,血淋忽拉也没蒸熟。”
悟空一听,也不由得落下泪来,说了声:“苦也,老和尚果真没命了。”
八戒赶紧劝他,说:“我也是听小妖怪说的,没见着师父人,吃不吃还不一定哩。师父,你先别哭,乱了阵脚。”
悟空一想,这话有理。眼不见,不为实,说不定小妖们以讹传讹,也是有可能。
他对八戒说:“我先去寻师父,回头来救你。”
八戒说:“你去吧,我不急,沙师弟还在里面困着哩。”
悟空又朝着金銮殿里走去,来到了大殿后面,见沙僧在柱子上绑着,上前叫道:“沙师弟。”沙僧一听,是悟空,也不由得喜出望外,小声说:“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救我。”悟空说:“救你容易,你可知道师父在哪里?”
沙僧闻言,不由得泪如雨下,说:“师父让妖怪吃了,小妖们都说,是夹生吃的,也没蒸熟就吃了。”
悟空先前听八戒说,还有些半信半疑,似信未信。现在又听沙僧也这样说,他不由得十分之中就信了八分。
悟空腾空而起,出了狮陀城,来到了东山之上,想起三藏法师多半已经是没命了,不由得心中十分悲伤,暗自叹道:“师父老和尚呀,想我被压五百年,师父来救脱此难。一心保师去取经,将到雷音在西天。不想半路遇此劫,你身丧命在此间。灵山之路想不远,却已难见佛祖面。”
悟空叹了又哭,哭了又叹,思来想去,想来思去,也不知有何办法,能救三藏法师性命。若是三藏法师有个身体在,说不定他到阴间去,向阎罗王讨了师父的魂魄回来,还能救他还阳。可是现在,妖怪连师父的身体都吃了,这又怎么去救?
悟空又思量着,若是佛祖派人将经卷送到东土大唐去,岂不是省了三藏法师取经的辛苦?他也不会命丧在此处了?罢了,罢了,这也是时也命也,也是前因所作,今缘在遇。三藏法师没了性命,这真经还怎么去取?不如,去见了佛祖,让他赐个松箍咒,将头上的金箍去了,还回东胜神州傲来国里,在花果山水帘洞,当个自自在在的美猴王,称王道寡去。
第1016章 说万物根由 道三怪来历
悟空一念至此,就纵起筋斗云,一个翻身来在了云端,朝着西天而去。没过多久,悟空在云端里朝下看过去,只见前方不远,雾雾绰绰的,灵山已出现在了眼前。他按落了云头,落在灵鹫峰上,抬眼一看,四大金刚已来在了身前。
悟空朝着他们唱了个喏,说:“少见,可好。”四大金刚问悟空:“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悟空说:“我将去见佛祖,有事相商,烦请通报一下。”昆仑山金霞岭不坏尊王永住金刚说道:“你不保着唐僧取经,却先跑到灵山来,是为了何事?你当这里是南天门,你有交情在,就可以随便进去?咄,还不靠边。”
悟空本来心里又愁又闷,烦躁不已,见这金刚叱他,不由得心中腾就升起了无名之火,忍不住叫道:“我正是保着师父取经,遇到了磨难,不可化解,来与佛祖说。你却拦着,是何道理?”他大吵大叫,佛祖就听到了。
佛祖正坐在九品宝莲台上,为十八阿罗汉讲经。他听到悟空在外面大叫大嚷,微微笑言:“那泼猴在外面吵闹,一定是有事来说与我听。你们去接他进来,我问他是何事。”阿罗汉令了佛祖法旨,排着两列幢幡宝盖,出山门来,对悟空宣道:“佛祖唤你进去,不可在此吵闹。”
悟空见佛祖派人来唤他进去,也就不再吵闹了,随着阿罗汉走进山门,来到了佛祖九品宝莲台下。悟空见了佛祖,不由得翻身下拜,啼声连连。佛祖问他:“你为何这般哭泣?”悟空说:“自从我历了五百年的劫难,受了菩萨点化,保着师父唐僧去西天取经,于路之上经风历霜,不畏严寒酷暑,降妖伏魔,跋山涉水,受了多少辛苦,只想到了灵山取得了真经,也好成个正果。不料先前到了狮陀岭上,遇到了在山上盘踞着的三个妖怪,一个是青狮精,一个是黄象怪,一个是大鹏雕。这三个妖怪败在我的手下,许诺送我师父过山,却出尔反尔,又暗地里布下了机关,将我师父捉了去。我本来想着去救他,谁知道师父却已经让他们给吃了。佛祖,而今我已没了师父,又如何能取得真经?我想来想去,也只有回花果山当美猴王这一条路了。请佛祖念个松箍咒,将我头上的金紧箍取下来,放我回东胜神州去吧。”
悟空说罢,泪如泉涌。他想起来一路之上保着唐僧所受的种种辛苦,而今全都打了水漂,镜花水月空欢喜一场,不由得十分伤心难过。
佛祖说:“且不说你师父,你还有两个师弟,他们在何处?”
悟空抬起泪眼,说:“他们两个还在狮陀城里困着。佛祖取下我头上的金紧箍,我就去将他两个救出来,随便他们去哪里,这一场师兄弟的缘分,到此也就尽了。”
说罢此话,悟空想到和八戒、沙僧一路之上共同降妖除魔,保着三藏法师,虽然也有吵闹争执,却终究有个兄弟情分在。而今,这个情分也是将要散了。他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那眼中的泪珠,止不住就扑簌簌落下来了。
佛祖说道:“悟空不须这样烦恼。你悲伤师父失命,兄弟缘份已尽,恐怕心里还存着一份烦恼,是失手在了那三个妖怪的手里,是也不是?”
悟空抬起头,说:“佛祖这话也对。想我自出世以来,大闹天宫,保着师父取经,从来没有吃过这样大的亏。哪里想得到,现在却又遭了这恶魔的毒手,实在是可恨可恼。”
佛祖说道:“你也不须这样烦恼,我实话和你说,那三个妖怪我认识。”
悟空闻言大惊,失声叫道:“佛祖为何与那三个妖怪认识?难道说,佛祖与他们有亲戚不成?”
佛祖道:“为何说我与他们有亲戚?”
悟空说道:“不与他们有亲戚,有来往,又怎么认识他们?”
佛祖说:“我以慧恨观之,知道他们三个的来历。”
悟空说道:“愿闻其详,请佛祖说说,这妖怪们是什么来历。”
佛祖说道:“其中两个妖怪,老魔与二怪,都是有主之妖。你且稍待,我请两位菩萨来。”佛祖对阿傩和伽叶两个尊者说:“你们两个人去五台山、峨眉山,请文殊菩萨、普贤菩萨来。”
两个尊者奉了佛祖之命,分头去请两位菩萨去了。
佛祖又对悟空说道:“这两个菩萨,就是老魔和二怪之主。第三个妖怪,若论起来,你方才的话也有对处,他确实算得上,与我有些亲戚之份。”
悟空笑道:“果然让老孙说对了,那第三个妖怪,与佛祖有何亲戚?不知是哪一方的?是父党,还是母党?”
佛祖说道:“这事说起来,也有个机缘巧合的缘法在。在混沌方开时节,天开于子,地开于丑,人生于寅。天地交合而万物生。这万物之中,分走兽,分飞禽。走兽之中,麒麟为长;飞禽之内,凤凰为长。凤凰得阴阳之气而交合,育有孔雀,大鹏。彼孔雀者,生性最恶,好吃人。相隔四十五里,一张口就能将人吸入肚中。我在雪山之上修炼,已修成了丈六金身,不料光明散发,为孔雀所知。它就张口吞噬,我遂为孔雀所食,入其腹内。我本想从其便门而出,又恐怕污了法身。我就剖开其背,从中脱身而出,来到了灵山之上。我将欲杀了孔雀,以偿其恶,后为诸佛所劝,就将其留在了灵山法会之上,封它做了个佛母孔雀大明王。那大鹏与孔雀一母所生,故此,我与他也有个亲戚之处。”
悟空听了,笑道:“这样说来,佛祖与大鹏,果然是有亲戚。若是论起来,那大鹏是佛祖之舅,佛祖倒是他的外甥了。”佛祖微笑点头,对悟空说:“有相无相,全在一念。这怪非是我去,不能收伏。”悟空叩请佛祖:“千万望佛祖挪玉一降,降伏了妖怪,使其不再为恶。”
第1017章 点痴数句言 化嗔无上力
佛祖下了九宝莲台,对悟空说:“你随我去,收了那妖怪。”
悟空和佛前众弟子随着佛祖,出了山门,正遇到了阿傩与伽叶两个尊者,引着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正走过来。
两个菩萨到佛前施礼,佛祖问:“你们两个的灵兽,自离开山中,到世上多久了?”
文珠菩萨说:“已有七日了。”
佛祖说道:“山中方七日,世上过千年。自灵兽离山中,到如今恐怕已害了不少生灵。你们随着我,去将它们收回山中,莫再为害世人。”两菩萨合十称礼,随在佛祖身后,也朝着狮陀国而去了。
只见:云雾飘飘光艳艳,佛祖慈悲离西天。讲说天地所开理,论道生灵禽兽现。五百罗汉在前引,三千揭谛跟后边。阿傩迦叶两尊者,菩萨文殊与普贤。
悟空随着佛祖等众,乘云而来,不久,就看到了狮陀国正在下方。这城上冒着黑气,显然是有妖气笼罩。悟空说道:“这下面就是狮陀国了,佛祖你看,妖气冲天哩。”
佛祖说:“悟空,你到城里引妖怪来战,只许败,不许胜,将他引出城外云端,我自有收他之术。”
悟空拜别佛祖,一纵身跳下云端,来到了狮陀国里。他在宫殿之外站住脚,大声叫骂道:“泼妖怪,出来与老孙相斗。别躲在宫里,缩手缩脚不敢现身。”
充作黄门的小妖怪听见悟空在殿外大叫,慌慌张张进了宫里,对三个妖怪禀告道:“不好了,不好了,孙悟空在外面叫战,凶得不得了。”
老魔说道:“知道了,你且退下。”
小妖出去了,老魔问二怪和三魔,说:“你看孙悟空这次来,是什么情况?”
二怪说:“恐怕孙悟空去别处找了些帮手来,这次不一定好对付。”
三怪说:“这又怕他什么?出去看看,别自已吓自已。”
这三个妖怪商量已定,各自拿着兵刃,来到了宫外,只见有悟空一个人,拿着条铁棒,正站在宫门外正在叫阵。
三怪叫道:“孙悟空,你又来做什么?你师父唐僧,已让我们吃了,去西天取经也取不得,你还是早早回去,当你的猴王去吧。”
孙悟空骂道:“你个没情义的妖怪,就算是你吃了我师父,终究是师徒一场,且占着个正理,该当我来为他报仇。”
老魔说:“你这猴子好不知道理,他和你半路师徒,又没教你什么本事?你来这里闹什么?显得你能耐大?快回去,别吵了,去你花果山水帘洞里当猴王,岂不胜过取经路上,步步遇灾难轻松?”
二怪也说:“去吧,孙悟空,你若是和我们打,兄弟三个联手,连你也没命了。”
悟空将金箍棒举起来,眼中火眼金睛一晃,叱道:“少说大话,别说是你们三个,就是你一窝,一城里的妖怪全出来,也不够老孙我打。妖怪,快上来,与你孙老爷斗上几个回合,看看究竟谁的能耐大些。”
这三个妖怪听悟空说得气盛,显然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各自气得吹胡子瞪眼,拿着兵器一轰而上,朝悟空围了过来。
好大圣,面对着三个妖怪的围攻,却是不慌不忙,使金箍棒,闪转腾挪,将个金箍棒,耍得像是风车一般,与三个妖怪战在了一处。
三个妖怪呜呀呀大叫,使出浑身力气,只想将悟空斩于兵刃之下,也好省去以后的许多麻烦。悟空哪里肯让他们得逞,边斗边走,一点不放松,半分不退让。
悟空与这几个妖怪相斗了有十来个回合,佯装不敌,飞身腾上了半空,来在了云端之上。
三个妖怪自然是不肯舍弃,各自拿着兵刃紧紧追随,腾云驾雾,也来在了云端之上。
悟空将身一闪,躲在了佛祖的金光影里,看不见了。
三个妖怪追到云端之上,不见了悟空,各自伸头张望,四下里寻找。突然之间,云端里浮现出了过去、现在、未来三佛之相,五百罗汉,三千揭谛紧紧随着,将这三个妖怪围了起来,一点不漏风。
三怪一见这架势,不得了,不只是佛祖,连老魔和二怪的主公都来了,还怎么跑得了?
老魔说:“不好,孙悟空实在是个地里鬼,主公都请来了。看来这番,我们三个恐怕是栽在这里,逃不掉了。”
三怪金翅大鹏雕十分气盛,厉声大叫道:“怕他何来?我们拿着兵刃冲上去,将佛祖也能斗一斗。若是胜了,就占了雷音寺。”
三怪恃着勇猛,拿着方天画戟就朝前冲。老魔和二怪畏首畏尾,葸不前,并不敢在佛祖和文殊、普贤两菩萨面前放肆。
两菩萨喝道:“孽畜还在现形?犹豫什么?”
这一声断喝,像是当头一棒,将老魔和二怪从恶迷之心中叫了出来。他两个丢开手里的武器,翻身就拜,嘴里都叫道:“菩萨饶命,饶了我等性命。”
文殊和普贤两菩萨,将莲花宝座丢下去,正丢在了这两个灵兽的背上,飞身坐了上去。两个灵兽乖乖驮着菩萨,十分驯服,重新又皈依在了菩萨座下。
两个妖怪都已收服了,唯有三魔十分凶猛,不敢归服。他腾身而起,翻转扶摇,忽扇着两只翅膀,朝悟空冲过来。悟空躲在佛祖金光影子里,三魔轻易捉不到。他就抛下悟空,转而朝着佛祖扑了过来。佛祖在他头上显出了个血肉幻象,诱着那三魔上去抓。果然三魔认幻为真,上前一口叨了上去,却不料他双翅忽然生出了无形绳索,将他紧紧缚住,无法离开佛祖头顶飞走。
三魔忽扇着翅膀,极力飞腾,毕竟无法挣脱。他长唳一声,现出了原形,原来是个大鹏金翅雕。
他叫道:“佛祖,你为何将我困在这里?”
佛祖说:“你随着我到灵山上去,有进益之功,好过在这里为害众生,造下恶业。”
大鹏叫道:“你灵山上有什么可吃?十分清苦,哪里比得上,我在这里吃人,自在受用。你若是饿坏了我,岂不是个罪愆。”
第118章 出魔障已离 见异邦而来
佛祖对他说道:“你只图眼前受用,岂不知眼下这许多恶业,日后你须分毫不差,全都还上。你若是离了此处,随我到灵上之上,天下之人敬我者,凡做好事,你可享用其斋。”大鹏说:“休说什么斋饭享用,你敢放了我,与我相斗?”佛祖道:“此非我不放你,是你自已不放自已。”大鹏在佛祖头顶之上,左右挣扎,上下翻腾,却始终离不开半分。
折腾了多时,他精疲力竭,忽然于中心有所悟,说道:“佛祖,弟子诚心皈依。”
悟空说道:“佛祖别信他的话,这妖怪最善欺骗。”
佛祖笑道:“悟空莫担心,它心思我已知晓。刚强难化众生,也有个闻佛音,知正理的时节,更何况它本是凤凰所生,天生有灵性的?”
悟空说道:“这三个妖怪都已经收服了,苦只苦了我的师父,那唐朝老和尚。可怜他让三个妖怪吃了,连个尸首也没有留下。”
大鹏说道:“谁吃了你师父?你到后院锦香亭里看看,那铁柜子里锁着的,不是你师父?”
悟空闻言大喜,问他:“此言当真?”
妖怪说:“当真,速去看。”
佛祖说道:“悟空,去救你师父去吧。”
悟空恭敬合十拜礼,说:“谢过佛祖。”
佛祖与菩萨、罗汉、揭谛、尊者等从,带着三个已降服的妖怪,回转灵山去了。大鹏皈依了佛祖,成了个光焰护法,留在了大雷音寺。
悟空按落了云头,来到城里,朝宫殿走去。那城里的小妖们,早已经是散得一个不剩了。正是俗言所说:鸟无翅不飞,蛇无头难爬。佛祖与菩萨在云端里,将三个妖怪都收服了,小妖们在底下城里,看得清清楚楚。它们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就跑,顷刻之间,就跑得一个不剩了。
悟空来到宫中,先见到了八戒,他上前去一伸手,将八戒身上的绳子解开,救下了八戒。悟空又来到殿后柱子前,伸手解了沙僧身上的绳索,将沙僧也救了下来。
八戒得救,十分欢喜,对悟空说:“好,好,这下有命了,不害怕让妖怪吃了。”
沙僧却叹道:“可怜师父他……唉,大师兄,师兄真是命苦啊。”
悟空说道:“沙师弟你别叹气,师父没死,妖怪也没吃他,老和尚在后院的锦香亭里铁柜子里,正锁着。”
沙僧听了十分欢喜,就和悟空一起,到后院的锦香亭里,来救三藏法师。八戒跟着,一起来到了锦香亭外。
只见亭子里放着个半人多高的铁箱子,黑漆漆反着亮光。仔细听听,箱子里传出了哀哀哭声,像是有人。
沙僧走过去,叫道:“师父,是你在里面不是?”
哭声停了,从箱子里传出来了三藏法师的声音:“和尚,是你在外面?”
沙僧一听,这正是师父的声音,他话里就带着喜气,叫道:“师父,是我,你朝里面躲躲,我将这个锁打开。”
沙僧挥起降魔杖,朝着铁箱子上的锁就是一杖,只听得呛啷一声,锁头应声而落。柜子打开了,三藏法师在里面蹲着,脸上犹带泪痕。
八戒上前去,将三藏法师扶了出来。
悟空说道:“师父,你受苦了。”
三藏法师喜极而泣,说:“不苦,为师一点也不觉得苦,徒弟们,妖怪打跑了?”
悟空说:“都打跑了。”
他将怎样去请佛祖,怎样降服三个妖怪的事一说,三藏法师急忙朝西而拜,说:“阿弥陀佛,多谢佛祖护。”八戒和沙僧两个人,也是朝西而拜,口称佛号。
这正是个:真经若取有真心,空嚷并无功半分。
有诗言之:一念嗔心百万障,修持虽苦须思量。洗涤尘垢无渣滓,收束驰思不着相。恶缘不染寂灭见,前因可消赖此向。跳出苦乐颠倒中,飞至极乐在彼方。
三藏师徒离开了狮陀城,朝前又走了几个月,冲风冒雪,餐风食露,不知不觉,天气转冷,已是冬天了。
只见:岭上梅含芽,池中水凝冰。霜叶坠枝头,苍松颜色青。淡云飞天外,枯草听疾风。寒气透衣衫,泠泠涧泉冷。
他师徒四个顶着寒风,捱着冷气,来到了一座城池外。三藏法师将袈裟裹紧些,颤抖着声音问悟空:“你看前面有座城。”悟空说:“确实有座城,若是王城,就进去倒换关文。若是州府县城,就寻个宿处歇歇,过去也就是了。”
师徒四个到了城门口,见有个老军抱着杆铁枪,蜷着手,宿在城门角落里背风处避寒。悟空上前说道:“老军,有礼了。”老军一见悟空,赶紧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将手中的铁枪抛掉,双膝一曲,在悟空面前跪着就拜,嘴里说:“雷公爷爷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悟空笑道:“你这个瞎子老军,看我是雷公?我是远来的和尚。”
老军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仔细看看,悟空确实是穿着僧衣,知道认错了,就爬起来,说:“师父是从大唐来?为何长得这般模样,真像是个雷公。”
悟空笑道:“正是,我和尚正是从大唐来。我问你,你这是王城,还是府城?国名是什么?”
老军打了个呵欠,对悟空说:“请师父恕小人不识之罪,回师父话,这里是王城,国名叫比丘国,又叫小子城。”
悟空说:“你这个名字倒是新鲜,这国中可有国王在否?”
那老军说:“有,有国王在。”
后面三藏法师说:“这个国家为什么有两个名号?先叫比丘国,又叫小子城。”
八戒猜测着说:“可能是他这个国里,老国王去世了,新国王年纪小,故而就叫小子城了。”
三藏法师说道:“你这话是岂有此理,别乱说,也别胡猜。”
沙僧说:“二师兄别乱猜了,当心惹得国王的探子听见了,拿你去官府问罪。”
八戒一听,就不作声了。
悟空说:“进城去问问就知道了,城里人多,也好打听事。”
第1019章 本来正念存 未料妖言诱
师徒四人别了老军,进到比丘国里来。他们进了三层门,来到了街市之上,见这个城里人烟阜盛,商贾云集,看着十分热闹和繁华。街上来往走动的人,也大多是衣冠济楚,人物清秀,并不显得简陋与寒酸。
只见:酒楼转过见歌馆,茶房彩铺并排连。家家生意兴隆好,户户珠玉多金钱。贩卖小商发利市,铺子巨贾广财源。谦和有礼颜色霁,乐享太平万万年。
他师徒四个看见城里十分繁华,人物也都谦和有礼,边走边看,心里就十分欣喜。只是有一样奇怪的事情,只见这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放着个鹅笼,外面用五色彩缎盖着,也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八戒看见了,就觉得十分稀奇,他探头探脑朝笼子上瞄,看不清楚,又问三藏法师:“师父,你看的书多,书里可曾记过,这西方国家里,有这样一个风俗么?”三藏法师说:“没见过,从来不曾在哪本书里见过,记载着这样的风俗习惯。”
沙僧说:“也说不定今天是个节日,人家准备着笼子,放着礼物,等着到了时辰就使哩。”
八戒说:“我去问问吧,实在是奇怪。”
悟空阻止他,说:“你别问,你长哩这样丑,去问吓住人家咋弄?我去看看。”
八戒一拂袖,不开心,说悟空:“说我丑,你也不俊。”
悟空笑道:“说你是个呆子,果然不假。你当我去问?不知道我会变化了去看?”
悟空将身一晃,变成了个蜜蜂,嗡嗡嗡飞着,顺着彩缎缝隙,钻进到了一个笼子里。他一看,有些吃惊。原来这个笼子里,放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一个小娃娃。
悟空飞出来,又钻进了另外一个笼子里,再看,又是个娃娃。他连着看了好几个笼子,里面个个装着的,都是小娃娃。这些小娃娃都是男童,并无一个女孩。他们在笼子里有的睡,有的玩耍,还有的在吃果子。有几个想爬出去,出不去,就抱着笼子柱条在哭。
悟空看过了,飞出来,现了本相,对三藏法师说:“师父,你当他这个笼子里装的是什么?”三藏法师问:“是什么?”悟空说:“都是些小娃娃,几岁大,只有男娃,没有女娃。”三藏法师听了,心里也是十分惊奇,百思不得其解,不知这里到底是什么风俗,竟敢家里的娃娃放在笼子里,摆在门口,实在是天方夜谭,匪夷所思。
转过一条路口,前面有个驿馆,门头上有三个大字:金亭驿。三藏法师说:“徒弟们,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吧。明天一早,去宫里倒换关文。”八戒称赞道:“好,就在这里歇下了吧,我肚子实在是饿了,两脚也走乏了。”
他们师徒四个走进了金亭驿,有使者上前来迎接。落座已了,使者问三藏师徒:“不知几位师父,是从何方而来?”三藏法师打了个起首,说:“阿弥陀佛,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使者又问:“将往何方去?”三藏法师说:“将往西天大雷音寺里,拜佛求经。”使者说道:“原来是大唐来的圣僧,且请宽座,这就安排人来招待。”
三藏法师谢过了,又说:“我们师徒只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就将前往金銮殿上倒换关文。”使者说:“不忙,不忙,圣僧且请安坐。”
使者起身,去吩咐了人来招待三藏师徒。不一会儿,有人送上来了斋饭让他们师徒吃。吃过了晚斋,看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三藏师徒就准备在驿里安歇。
使者上前来叙话,三藏法师顺便问他:“长官,贫僧我有一事不明,还请长官示下。”驿丞说:“长老有话请问。”
三藏法师说:“不知贵国风俗,与其他国家是否有异?父母对待小儿,可有两样心思?”
驿丞说:“天无二日,人无二理,蔽处小儿,也是父母精血所化,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自然有个疼爱的心思,和别处并无两样。”
三藏法师又问:“那为何你们这里的人家,都在门口放个笼子,又将家里的小儿,放在笼子里养着?这却是为了何故?”
驿丞一听这话,不由得脸上变色,说:“长老,这事不可说,不可说。说些别的吧,这件事,你不可再问了。”
三藏法师见状,就更加奇怪了,问道:“为何长官如此讳莫如深?这里可有什么蹊跷的原因么?”
驿丞连连摆手,示意三藏法师低声,说:“长老明早倒换了关文,就可以离开比丘国了。这些事,不问也罢,你们终究不过是几个过客。”
三藏法师心里更加疑惑不解,拉着驿丞的手,只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就是不丢开。
驿丞挣脱了,想走,八戒在后面堵着路,说:“长官,这里也没人,你就说说吧。我看你是个好人,不像是个恶人,这才问你哩。你放心,你说了,我们听在心里,决不说出去。”
悟空也说道:“说说吧,我们师徒实在是好奇和不解。”
驿丞看三藏师徒都不像是恶人,左右观察一番,见没有其他人在,就走到灯下,重新坐定了,小声说道:“这事是国王做的无道之事,臣民们没人敢说。”
悟空问:“怎么个无道法?说来听听。”
驿丞说:“我们这比丘国的国王,本来也不算是无道,尚能爱民。三年之前,从国外来了个老叟,带着个年轻女子,不过十五、六岁,长得貌似天仙,且有着妩媚的风骨。这女子进献给了国王之后,非常受宠爱。从此之后,国王就夜夜贪欢,将三官六院的妃嫔们,全都冷落在了一边。不久,国王身体羸,看着日渐消瘦下去,那老叟就献了个方子,说是照方吃药,能延年益寿,可收千岁之功。他去海外仙山蓬岛,采齐了药材,又要一千一百一十一个童男心肝做引子。国王信了他的话,就在城中挑选了这许多小儿。”
第1020章 慈悲心生唐三藏,释门之中说摩诃
三藏法师听了,心里十分恐惧,他受到了惊吓,问:“长官,你这话可是当真?”灯光下,驿丞的脸上现出了片阴云,他压低了声音,对三藏法师说:“这话当然是真的。我们这国里的百姓们,对此事都不敢多言,生怕受了牵连。那选中了小儿的家中大人们,也只敢在暗地里哭泣。现在大家都暗地里,将我们这个比丘国,叫做小儿国。这小儿国三个字的来因,正应着这件事。”
三藏法师唬得骨软筋酥,跌坐在椅子里,口里喃喃道:“昏君,果然是个昏君。为了贪欢,竟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来。”
驿丞赶紧劝他,说:“长老小声点,这事且不可泄露出去。左右你们是明天倒换了关文,就离开这里取经去了,听过就算了,也别多说话。”
一阵风吹来,蜡烛顶上火苗晃动,映着几个人的影子,也在墙在左右晃动。八戒起身去关了窗了。
驿丞起身,辞别了三藏师徒,急匆匆离开了。
三藏法师也没起身相送,只是坐在椅子上,喃喃说道:“痛杀我心了,悟空,八戒,和尚,你们说,天下还有这样无道的昏君不成?”
悟空劝他说:“师父你也别难过,一路上走过来,吃人的妖怪也见过不少。他这个国王,说不定也是个妖怪变的。”
八戒说:“有可能,尤其是那个什么国丈和献给国王的女子,必然是两个妖邪。只是,师父你在这里哭,岂不像是将别人家里棺材,抬到了自已家里来哭了?他这国王虽然无道,可是,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教子亡,子不得不亡。这里个老话哩,有没有道理不知道,反正他这个国里,恐怕也是这般。再说,死的是他国里的臣子,与我们何干?别哭了,师父,还得睡觉哩。”
这正是个:邪王贪欢酿病身,听信妖言失本真。为消疾苦食仙药,将害国中无辜民。三藏法师慈悲心,听见此事不忍闻。灯下吁嗟又哭泣,涕泪涟涟取经人。
三藏法师听了八戒的劝说,止住了泪水,说道:“我一心向佛,为的就是生出个慈悲心来,去恶存善,扶正祛邪,也好求个正知正觉,利乐有情众生,**常转不住。从来没有听说,吃人心肝就能长生不老。这国王也实在是个昏君,我听了又怎能不悲从中来?这也实在是天下罕见惨事,世上少见奇闻。”
沙僧对三藏法师说:“师父你也别太难过了,等到明天我们进宫去倒换关文,见了国王,和他说一说此事,分辨个是非对错,说不定就能劝他回心转意,不做这样的恶事。再不然,也可以看看他那个国丈,是个什么样的人。若真是妖怪,就拿住他也不费事。”
悟空说道:“正是这话,师父你放心。明天见了那个国王,少不了和他说一说宽欲养身的道理,也省得他误入傍门,堕入左道,害人害己。若是他那个国丈,果然是个妖邪奸佞,也就将他拿住了,省得他再害人。”
三藏法师听了他两个的劝说,心里安生了一些,不像方才那样悲伤了。他又想起一件事,问悟空:“若是明天见了国王,他就是个昏君,将我们师徒劝说他的话,当成了是个谣言,问我们的罪,这可怎么区处?”
悟空笑道:“这也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三藏法师问:“是何办法?”
悟空说:“我一阵风吹过去,将他城里选中的小儿们,全都摄走。地方官见了,必然去上报。那时,我们就可趁此机会,向他进言劝说。这样一来,他自然就不会问罪于我们师徒了。”
三藏法师闻言而喜,说:“好,这个办法好。”
他催促悟空道:“你赶紧将城里的小儿摄走,恐怕晚了,那国王一时昏了头,在半夜里就下令取小儿心肝,岂不是坏了事?”
悟空起身,对三藏法师说:“师父你坐好了,八戒,沙师弟,你们两个守着师父,我出去施展神通。只要看到空中有阴风吹过,那就是我将小我们摄去了。”
三藏法师和八戒、沙僧在房里坐着,见悟空出去了,他们三个人就都合掌为十,念诵道:“南无救生药师佛!南无救生药师佛!”
悟空出了房,跳到半空之中,云端之上,念了个口诀:蓝净法界。不一会儿,城隍,土地,社令,真官,并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护法伽蓝,都来了。
众神来见悟空,都问他:“不知大圣夤夜将我们唤来,是为了何事?”
悟空说:“我与师父路过比丘国,听说他国王无道,听信妖邪谗言,在国中选了许多小儿,放在鹅笼里,准备取了心肝做药引子。请各位使出神通,将小儿们摄到城外,或山凹里,或密林内,小心看护着,别让狼虫野兽伤了他们,或受惊啼哭。再弄些果子给他,免得他们饿了。等过了这两日,我驱走了妖邪,劝正了国王,再将这些小儿们送回到城里去。”
这一众神听了悟空的话,就都使起了神通,只见阴风滚滚,黑云漠漠,城中人家门前放着的小儿们,忽然之间就都不见,全都让他们摄走了。
只见:阴云起时天地昏,惨雾罩顶宇宙暗。风方起,荡荡悠悠;渐大后,轰轰烈烈。荡荡悠悠,家家起身闭门窗;轰轰烈烈,户户急忙熄灯烛。冷入骨髓人裹被,寒透体肤小儿啼。门前鹅笼者,父母心更切。出外将儿寻,不见影与踪。不知风卷处,化劫遇吉祥。
这正是:
慈悲心生唐三藏,释门之中说摩诃。万圣千真积善因,三皈五戒消恶果。取经途中比丘邦,拜佛路上小儿国。君王是恶非是恶,悟空阴实在多。
众神使出神通,展开法术,将比丘国里选出来一千一百一十一个男童小儿,一阵风都卷走,到了城外保护了起来。悟空见此事已成,就谢过了众神,从云端里纵身下来,回到了金亭馆中。只见馆驿之中,三藏法师和八戒、沙僧三个人,还正在不停念着“南无救生药师佛”。
第1021章 尘尘缘纷起,念念总不宁
这天夜里,突如其来的大风直刮了有几个时辰,到了三更时分,风才停了。城里人家门前放着的一千一百一十一个鹅笼,连着笼子里的小儿,全都让这股怪风刮到了城外,由众神看守保护着。城里人家不知因由,只是见家中小儿让风刮跑了,难免心里悲伤抱怨,这也不用多说了。
悟空与众神别过,纵起云头来到了城里,到了金亭馆上方,他按落云头,落在院内,来在了屋中。那屋子里,三藏法师和八戒、沙僧三个人,还正在念着“南无救生药师佛菩萨”,嘴里称诵着佛号,不住念佛哩。
见悟空回来了,三藏法师起身,迎着悟空问:“小儿们都救走了?”
悟空坐下来,喝了口水,说:“都救走了。”
三藏法师合掌为十,赞叹道:“阿弥陀佛,这实在是个莫大的功德呀。悟空,你实在是积了阴骘,功德不少。”
悟空笑道:“功德先不说,我这心里也安生多了,不像此前,一想到这些小儿们将为比丘国国王挖了心肝,就烦躁不已。”
八戒和沙僧两个人,也上前与悟空称贺。师徒四个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安寝了。
到了此日早上,吃过了早斋,三藏法师穿戴已了,结束整齐,对三个徒弟说道:“我将去金銮殿上,面见比丘国君,倒换关文去。徒弟们,你们在这里好生等着,不可生事。”
悟空说:“师父,我也去吧,我陪着你去面君,顺便看看,他这个国里的国丈,到底是不是妖怪。”
三藏法师说:“只恐你这样的相貌,让国王见了生疑。就连我想劝他不食小儿心肝,他也不愿意听了。”
悟空笑道:“这好办,我变成个虫,在你的袈裟领子里藏着,他看不见就是了。”
三藏法师说:“好,悟空,若是这样,我就带你去也无妨。”
悟空将身一晃,变成了个虫,在三藏法师袈裟领子里安着身。从外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三藏法师走出房间,正遇到驿丞来见他。
驿丞一见三藏法师,不由得叹道:“长老收拾得实在是整齐。”
只见三藏法师:身上披着领锦七宝灿袈裟,黄金毗卢帽戴首。九环锡杖颜色新,神色端庄意气和。通关文牒身上藏,外罩绣套包裹装。看像罗汉眼前立,观若活佛来世上。
驿丞赞叹了一番三藏法师的打扮,上前来,对三藏法师低言:“长老,你是个老实人,我不忍心看着你在国王面前受罚。昨天晚上我说与你听的事,千万不可提起,别惹得国王生所,杀你的头。”
三藏法师说道:“阿弥陀佛,多谢长官提醒,此事贫僧心中有数,知道应该怎么做。”
出了金亭馆驿,三藏法师沿着大街,走了不多时,来到了朝门外。黄门官迎上来,问他:“这和尚,从哪里来有?有何事?”
三藏法师说:“贫僧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将到西天取经,到这里面君,倒换关文。”
黄门官进去通报,不一会儿,王宫里传出命令来,让三藏法师进殿面圣。
黄门官引着三藏法师,来到了金銮殿上。国王赐三藏法师座位,问了些一路之上的经历。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国王精神就有些不济,说话时声音也不利索了,他就不再问了,让人将三藏法师的通关文牒拿上来,颤抖着手加盖了宝印,让人交还给了三藏法师。
三藏法师正要趁机进言,劝说国王不可食用小儿心肝,还未开口,当驾官向国王奏道:“启奏陛下,国丈来了。”国王赶紧睁开昏花的双眼,说:“有请,赶紧有请。”
这还不算,国王还由小侍扶着,亲自下了龙床,双腿哆哆嗦嗦,走上前来亲自迎接国丈。
三藏法师转过头去,见当廷来了个老道,容貌装束和一般人不同。只见他:淡鹅黄九锡云锦纱巾在头上系着,团簇梅沉香鹤氅在身上披着。纫蓝三股攒绒带在腰里绑着,麻经葛纬云头履在脚上踏着。九节老藤盘龙竹杖手中拄着,绘龙画凤团花锦囊在胸前带着。年老容不枯,髯苍垂胸长。眼中凝金光,细目过眉梢。身绕若云雾,步踏像香风。国王百官齐相迎,道人颜色显倨傲。
国丈来到了殿上,与百官和国王见了,就昂首来到了龙床之侧,专有当驾官为他设的位子,他就坐下了。国王也由小侍扶着,又回到了龙床之上,靠着锦榻坐着。
三藏法师离他不远,见国丈来此,他就起身施礼,说:“国丈到此,贫僧问讯了。”
三藏法师施了个佛礼,国君也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未还礼,而是问国王道:“这是哪里来的僧人?”
国王说:“他是从东土大唐而来,将到西天取经的和尚。”
国丈淡然一笑,其中却有着七分的不屑,三分的冷落,他说道:“西去之路,长路漫漫,艰难险阻,费了许多辛苦,又有何益?”
三藏法师双掌合十,说:“原来国丈不知也。西方是极乐圣土,怎么能说不好呢?”
国丈又是一声哂笑,显然并不信三藏法师所说。
比丘国国王问三藏法师:“请问长老,当了僧人,做了佛家弟子,可能不死长生?”
三藏法师合十为礼,向比丘国国王解释道:“披佛衣,万缘已了;明心性,万法成空。大知闲闲,淡泊可自然生出;真机无言,逍遥则随意而得。三界成空百端消,六根清净一念无。若想打破牢笼,则须明心;心空则一念显现,心清则烦恼不生。灵明无欠也无余,本来圆满;幻想有形并有体,成住坏空。参禅打坐,是从悟中求定;布施恩德,诚是修福之本。大巧若拙,可知本来无为;机关算尽,方知根本苦楚。若是一心不动,可得真乐;纵然爱欲熏然,只是徒僧烦恼。服饵长寿,舍本逐末。只是尘尘缘纷起,念念总不宁。朴朴实实不贪欲,自然可寿得延年。
第1022章 不语唐三藏 变化孙悟空
三藏法师说完这一番话,国王听了,似有所悟,不住点头,仔细思量着。
国丈却是连连冷笑,将手一指三藏法师,叱道:“咄,你这个和尚说得一番好伶俐话语,却只是在空里打谜语,没个落实之处。我问你,你这寂灭门中,只说见性,那性若是见了,又可怎称之为寂灭?你打坐参禅,只言有悟,实在是胡柴之言,盲修瞎炼。就连市井里的小民,也有话说你这样的:坐,坐,坐,将屁股坐破;受煎熬,不抵祸。你若是真想从中有所得,还是得听我这个法门。你听着:能成仙,骨质自坚;可得道,神念自明。辟谷虚腹隐深山,采撷百草可济世。仙家枝庭前发,兰蕙叶室内香。随风而舞,伴月而眠。说虚无,传太上之正道;施符水,清世上之妖气。受天地之灵气,采日月之精华,阴阳有道丹结,水火之法胎凝。二八阴消兮,若恍若惚;三九阳长也,如杳如冥。顺天时而采药备用;采九转而结之成丹。青鸾骑,紫府到;白鹤驾,瑶京至。满天华采可参,幽微道法能知。休论你释教参悟,寂灭不苦;纵涅脱壳,又不见飞升。三教自古多所辨,从来道者是上尊。”
三藏法师见国丈气势极盛,说话之时趾高气扬,知道若是与他多说,只恐怕他当场就发起脾气来,于事无益。他遂缄口不语,唯合掌为十。
国王本来听了三藏法师的话,心有所感,正在思量。国丈这一番高论说出来,他听了又十分仰慕,脸上笑容增加,说道:“国丈实在是妙论,寡人钦服。”这满朝里的文武百官,也都是喜笑颜开,称赞道:“好个从来道者尊。”
国王和百官都在称颂道人,三藏法师有些坐不住,觉得羞愧和尴尬。
他起身向国王辞别,国王吩咐光禄寺里的官员们,安排素斋管待三藏法师,将他们好生送出城去,不可失了礼节。
三藏法师谢过了比丘国国王,离开了金銮殿,正准备朝外走,这时,他听到悟空说:“师父,此事老孙已看得清楚了。那个国丈分明就是个妖怪,他已用妖气将国王和文武大臣们,全都迷惑住了。你先回到馆驿之中去,这事我来处理。”
三藏法师听了悟空的话,出朝来回到馆驿之中安歇。悟空却是飞禽了三藏法师的袈裟衣领,又飞到了金銮殿上,在柱子上爬着,看他这个朝廷里的动静。
只见五城兵马司官员出班奏道:“启奏圣上,昨天夜里刮了股狂风,将城里选中的小儿们,全都刮得不知去向。微臣派人出去找,不见踪影。”
比丘国国王十分震惊,问:“竟有这事?”
他又问国丈:“不知这事,国丈怎样看?难道说,这是一天将要灭了寡人?眼看着将到午时,就可取了小儿心肝配药,竟又来了这股风,实在是天意难测。”
国丈说:“这事说起来,也是天与其便,实在是陛下的福分到了。”
比丘国国王不解,问他:“这话怎么说?现在连药引子也没有了,寡人的病无药可医,命在旦夕,怎么反而又成了福分了?”
国丈说:“陛下失去了小儿心肝做药引,这倒也没什么。眼下,有个更好的药引子,等着陛下使用。若是小儿心肝做药引,配好了药,陛下吃了,可得千年之寿;若是用这个药引子配了药,陛下吃了,则可得万万年之寿。”
比丘国国王闻言大喜,问:“是什么药引子?在哪里?还请国丈明言。”
国丈拂着颌下胡须,微微而言,说:“这个药引子,方才就在金銮殿上。它就是那唐朝僧人,远道取经而来的和尚。”
悟空钉在柱子上,正听他们君臣说话,听到这里,悟空不由得大吃一惊。
国王听了国丈的话,也和悟空一言,大吃一惊,说道:“国丈,你这话当真?”
国君眼中精光一现,脸上带着几分狞笑,说:“自然是真的。我看那个和尚器宇清净,容貌不凡,是个十世修行的好人。若是陛下能用他的心肝做药引子,煎汤熬药,吃下去以后,能得万年不老的功果。比起小儿心肝来,这岂不是更好的药引子?”
比丘国国王听了,当时就相信了国丈的话,不住点头,说:“好,就依着国丈,将这唐朝和尚拿过来,取了他的心肝做药引子。来人,将城门闭了,不可让唐朝僧人逃走。再到金亭馆去,引唐朝和尚到殿上来,取他心肝做药引子。”
国王吩咐已了,各路人马就分头行动去了。
国丈说道:“若是唐朝和尚来了,陛下以礼相求,他愿意献出心肝来,做药引子,那就赐他一个名号,为他立个庙享祭。若是他不愿意,就来个武不善作,当廷拿住了,取他的心肝来,也不费事。”昏君说:“好,就依着国事,这事就这样办好了。”
悟空听完了这君臣两个人的对话,急急忙忙飞离了金銮殿,回到了金亭馆驿之中。
他现出真相来,对三藏法师说:“师父,祸事来了。”
三藏法师一惊,问他:“悟空,为何刚回来,就说这样的话?是什么祸事?”
悟空扯着三藏法师的袖子,让他在椅子上坐好,说:“师父,我说了,你可别慌。”
三藏法师说:“你说吧,为师有心理准备,不慌。”
悟空说道:“比丘国国王听了国丈的撺掇,准备取师父你的心肝当药引子。”
“啊?”
三藏法师闻言,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在地上。
他战兢兢问:“这,这是为何?”
悟空说道:“因为城中小儿们都让风吹走了,没有了药引子,国丈就说,师父是十世的好人,若是取了你的心肝做药引子,比小儿们的心肝更好用。国王是个昏君,一听就同意了。”
八戒埋怨道:“猴哥,你看看你,救了人家的火,烧着了自家的房。这下好了,小儿们倒是救下了,师父没命了。”
第1023章 徒弟代师父 国君问悟空
悟空叱道:“去,呆子休胡说。”
八戒问他:“你说怎么办?咱们在人家这个比丘国里,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三藏法师也是唬得腿脚发麻,扯着悟空的袖子,问:“徒弟,这可如何是好?你救救为师。”
悟空安慰他,说:“师父,你也不用怕。这事让老孙听到了,自然有区处。”
他对八戒说:“你到外面弄此泥来,我有用。”
八戒说:“什么用?”
悟空说:“你去弄来了,一看就知道。”
八戒到外面寻了一会儿,哪里有泥?这金亭馆里到处都是大石铺路,外面街上也只是有黄尘,没有泥,再说,他也不敢出去,生怕让人逮了去。没办法,他只好拿出九齿钉钯来,找个墙根筑了些土。他也不敢去外面取清水,就对着这些土撒了泡臊溺,将就着和成了泥,送到了房里来。
仓促之间,虽然这些泥闻着臊,不好闻,悟空也只好用了。
他将泥拿起来,摊成一片,扑在脸上,弄了个脸模子。弄好了,他对三藏法师说:“师父,你站着别动。”
三藏法师果然一动不动,悟空将这个脸模贴在三藏法师脸上,念了个咒语,又吹了口气,说道:“好了。”
只见三藏法师一张脸,已经变成了悟空的模样,仔细看上去,相差无几。
悟空自已将身晃一晃,也变成了三藏法师的模样,从相貌上看一点也不差,就是八戒和沙僧在一边,也认不出来。
师徒两个又换了衣服,互相扮作对方,彼此看看,都觉得好笑。
他们师徒两个刚刚变成对方,金亭馆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士兵的吆喝声。几千士兵拿着武器,将这个金亭馆围得水泄不通。一个锦衣官走进来,宣旨,说:“万岁请唐朝来的长老去金銮殿上叙话,人在哪里?”驿丞跪着不敢起身,将手一指身后的房屋,说:“唐朝长老就在房里。”
锦衣官来到了客房里,对三藏法师说道:“唐长老,万岁有请。”
悟空问他:“不知陛下宣我,有何事?”
锦衣官没有火眼金睛,认不出眼前的三藏法师,其实是悟空变的。他以为眼前这个三藏法师,就是真的,一把扯住悟空身上的袈裟领子,说:“哪那么多废话,万岁请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
锦衣官一挥手,一忽龙围上来了一群拿着刀枪的士兵,将悟空围在了核心。悟空笑道:“长官不用动武,陛下请我去,我又怎么敢不去?请长官带路,我这就随着你去面君。”
锦衣官一声令下,几千士兵收队,随着唐僧,来到了朝外。
黄门官进朝里去禀报,昏君听了,心里欢喜不已,说道:“快将唐朝僧人带到殿上来。”
悟空随着黄门来到了金銮殿上,比丘国国王对他说:“这次寡人又宣长老来,是因为寡人有疾,身染重疴,久治不愈。国丈说,圣僧的心肝可作药引配药。若是寡人吃了,不只能治愈疾病,还能得个万年不老的功果。长老,就请你献出心肝来。寡人将为你立庙受享祭,万年不绝,可好?”
悟空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陛下,我贫僧肚子里,心可是有不少个,不知你想用哪个?”
国王说:“心还有许多个?这实在是奇闻。”
国丈说:“就用你这和尚的一颗黑心。”
悟空笑道:“我看看吧,看肚子里有没有黑心。陛下,有刀子没有?拿来我使使。”
国王一声令下,当驾官送来把牛耳尖刀,闪着夺人心魄寒光。
悟空一点也不害怕,将刀接过来,撩起袈裟,刀尖朝着肚皮,次拉一声就划开了。
国王吓得一愣怔,大殿上文武百官也有不少人吓得不敢看,他们赶紧转身捂眼,不忍心看悟空血溅当场。
只在国丈瞪着两只眼,冷冷盯着悟空。
悟空划开了肚子,将牛耳尖刀丢在一边,像是没事人一样,伸手到肚子里掏摸起来。他一把掏出个红心来,丢在一边,又一把换出个绿心来,丢在一边,再抱了个黄心来,丢在一边。不一会儿,悟空身边堆满了心,赤橙黄绿青蓝紫,什么颜色的都有,就是没有黑心。
悟空对国王说道:“陛下请看,我这一堆心,分别是红心,白心,黄心,悭吝心,贪婪心,名利心,嫉妒心,计较心,好胜心,望高心,侮慢心,杀害心,狠毒心,恐怖心,谨慎心,邪妄心,无名隐暗之心,种种不善之心。只是,这里面并没有一个是黑心。陛下,这可怎么办?”
国王此时已是惊得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病重体弱,不敢再多看一眼这个场面,嘴里只是说着:“赶紧收了去,快点收了去。唐朝和尚,你实在是吓到寡人了。”
悟空将手一挥,那颗颗心像是飞石一样,从地上飞起来,落入了他的肚子里。他的肚子又自动合上,方才用着牛耳尖刀剖开的痕迹,也看不到了。众文武百官看了,都是啧啧稀奇。
比丘国国王拭去了额头上的冷汗,说道:“唐朝长老,你这是什么神通?实在是吓人,吓煞朕躬了。”
悟空忍不住将脸一抹,显出了本相来,说道:“陛下,你当我是谁?我本是三藏法师大徒弟孙悟空,我来是想告诉你,我师徒对你是一片规劝的好心。你眼前这个国丈,实在是个害人的妖怪。你让他害了,还不自知。若说黑心,妖怪倒是有。”
比丘国国王见悟空顷刻之间变脸,期期艾艾,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国丈,眼里又惊又疑。
国丈一看事不对,腾云就逃。他听说过悟空的名字,知道悟空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并不好对付,他惹不起。
悟空见国丈逃跑,也腾云而起,自后面追了上来,叫道:“妖怪,哪里逃?休想躲过老孙的金箍棒。”
国王与文武众百官见他两个人先后腾云而起,都以为是见到了活神仙,朝着空中拜祷不已。
第1024章 急匆匆妖怪奔 慢悠悠国王起
悟空当着国王的面,指出了这个国丈其实是个妖怪,是他用妖邪之术,害了国王。那妖怪一听悟空报出了名字,又说出了他的底细,就急忙腾云而起,从金銮殿上飞到殿外,纵到云端逃走了。
悟空自然不会让他逃走,也腾云在后面紧追。
他两个人先后腾云而起,惊得那国王和一殿百官,都是惊讶不已,以为悟空是天上的神仙,望空拜祷不已。
妖怪逃得慢,悟空追得快,不一会儿,悟空就追上了妖怪。
他耍动金箍棒,对妖怪说道:“别跑,挨我一金箍棒再说。”
妖怪哪里肯乖乖抬悟空一金箍棒?他转过身来,使出手里的蟠龙拐,和悟空就斗在了一处。
只见他两个:孙悟空,老妖怪,你来我往云。妖怪假变做道人,称为国丈将人害。国王昏庸又贪欢,听信妖言不知坏。此有大圣孙悟空,辩明事理殿上来。说明真相妖怪逃,悟空自后追将来。直斗得云端之上刀兵响,比丘国里百姓骇。百官见状失心惊,国王闻声躲殿外。吓得这妃嫔宫女颜色变,乱了章法跑掉鞋。金箍棒来实在狠,蟠龙拐去也不赖。悟空大战妖国丈,正气压邪不能改。
悟空在半空之中,云端之上,和这个妖怪国丈连着斗了几十个回合。那妖怪有些气力不加,渐渐不能敌得悟空,就将身一撤,飞下了云端,变成了道精光,投到了比丘国后宫。
满城百姓,文武百官,见状都大喊大叫,以为国丈将要下来害国王。
却不料,这个国丈老妖怪,只是到了宫里,将他进献给国王的妖妃带着,离开了后宫,消失在了云端之上。
悟空将要追赶,见那妖怪一道精光,消失在了远处。他怕这个妖怪使分身法,来害城里百姓,也不追赶,按落云头回到了城里,来在了金銮殿上。
百官们围上来,仔细查点一番,一看,国王不见了。
悟空说道:“赶紧去找找,免得让妖怪摄了去,当做人质,问你们要钱要粮,还成?”
百官就赶紧去殿里殿外找,没有,又到后宫里找,还是没有。那正宫、东宫、西宫,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也一齐帮着着,还是没见人。
悟空说道:“哎呀,恐怕不好,这国王真让妖怪拿走了吧。”
百官齐声叫道:“陛下,陛下,无事了,出来吧,妖怪跑了。”
这时,就见国王从龙床底下,慢悠悠爬出来,连头上的皇冠都歪了。他伸着脑袋左右看看,确定没有妖怪了,这才长出一口气,站起来掸掸龙袍,在宫中小侍的搀扶之下,坐在了龙床之上。
原来,方才妖怪腾云而起,百官慌乱之时,国王也吓得不轻。他本来是相着朝后宫跑,找个没人的柜子里藏着。只是他身体有病,又胖,跑不动,一跑就喘,就只好躲在了龙床之下。
百官拜过了国王,对他说,妖怪早跑了,那国丈和美后,都是妖怪变的。后宫里女官也来启奏,说妖怪所进的美后不见了。
国王长出了一口气,说:“不见就不见了吧,原来我这一身病,都是妖怪闹的。幸亏有大唐圣僧长老来,不然,我就将为这妖邪害死了。”
悟空笑道:”陛下,现在你可知道,谁是妖怪,谁是正人君子吧。”
国王说:“知道,知道哩可清楚了。就是有一样事呀,圣僧,你看看刚才你不还是长得十分俊俏,是个端庄的僧人,怎么一眨眼,就变成了个毛和尚了?你这一身毛,看着可像是个猴哩。”
悟空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陛下,我和你老实说,我刚才变的,是我师父的样子。现在,这才是我本来的样子。”
国王说:“怪不道哩,原来这是你的本相。小长老你本事是有,可就是长哩怪丑。”
悟空笑道:“丑怕啥?我老孙一身本事,无比神通,能耐大哩很。你还不知道哩,我还有两个师弟,也长哩不好看,不过,本事也都不小。”
国王问:“你两个师弟在哪儿哩?”
悟空说:“他俩在金亭馆驿,陪着我师父三藏法师,保着他的安全。”
国王连声吩咐说道:“快请,快请,光禄寺,赶紧准备斋宴,我得好好款待这唐朝的长老,救我的圣僧,这份恩情可是不小,不小啊。”
三藏法师正有些不满意。为啥?悟空弄了块臊泥糊在他脸上,虽然说这让他变成了悟空的样子,防着国王抓他,妖怪害他,可是味儿不好闻。那个臊,别提了。本来八戒哩尿就臊,他最近又吃得多了,上火,那味儿就更加臊了。
三藏法师对两个徒弟说:“将这个泥弄下来,好不好?”
八戒说:“可是不敢。师父,你想想,你一弄下来,显出本来的样子,那国王还不让人来抓你?他等着你的心肝当药引子哩。”
这一说,吓得三藏法师也不敢再提这事了,只好忍着臊,闷闷不乐地坐着。
正在这时,驿丞进来向他们报好消息。
驿丞说:“长老们,好消息,好消息。”
八戒问:“是啥好消息,你看你跟吃了蜜蜂屎一样,跑得比兔子都欢。”
沙僧说:“二师兄,你这样说话不对。你要是惹恼了他,参你一本,恐怕拿住你问罪。”
八戒笑着说:“说着玩,当不得真。”
那驿丞也不恼,说道:“我知道长老是开玩笑,事,我不会当真。大好消息,国丈原来是个妖怪,让唐长老当殿认出来,赶出宫去了。听说,那个美后也是个妖怪,和国丈一起让唐长老赶跑了。”
三藏法师一听,就有些喜出望外,说:“悟空这回可立了大功了。”
正说着话,悟空从外面回来了。当一脚,他将门踢开,走了进来,说:“师父,我回来了。这件事,到此也成了一半儿,妖怪跑了。”
三藏法师说道:“这可是好事,悟空,你赶紧将我变回来吧,这泥在脸上贴着,怪臊气,不好闻哩狠。”
第1025章 国王谢师徒 妖怪藏山中
悟空说:“这好办,我伸手一抹,你脸上的泥就掉了。”
这时,外面响起了一个官员的声音,只听他说道:“大唐来的长老圣僧们,陛下请你们到宫里赴宴谢恩。”
悟空笑道:“你看,师父,请我们的人来了。”
三藏法师说:“来是来了,我这个样子,不好出门呀。你看看,我和你长得一模一样,闻着还有股臊味,这怎么可以?”
悟空说:“师父别急。”
他伸手来,在三藏法师脸上轻轻一戳,三藏法师脸上的泥就应声而落,碎成了一块一块,掉在了地上。悟空又朝着他吹了口气,他就变回了本来面目。
三藏法师去洗了脸,和悟空将衣服换回来,师徒四个就随着朝里来的太宰,到宫里去赴宴去了。
到了宫里,那百官们一见八戒和沙僧的样子,这才相信了悟空先前所说的,他两个师弟长哩也丑。国王见了,也是哑然失笑,对身边小侍说道:“算来算去,这大唐长老圣僧们,也就是他师父长得好看,徒弟个个长得奇怪了些。不过,这也难怪,有本事有能耐的长老们,那自然是一般人不一样。”
国王赐了座,三藏师徒四个坐下了。悟空问国王:“陛下,你可知道那妖怪是何方来?你和我说说,我这就去将他们除了根,拔了苗,省得他以后再出来害人。”
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听见悟空这话,都赶紧出来跪请,求悟空将妖怪彻底降服。悟空还了礼,等着国王回答他。
国王有些尴尬,带着羞愧的颜色说道:“妖怪来的时候,曾经说过,他是这里向西三百里外的清华庄人氏。当时他说,他年老无儿,只有一女,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了,就带着这个女儿来我比丘国里居住。我看他女儿长得好看,他父女两个也乐意,就收在了后宫之中。哪里想得好,她竟然是个妖怪,国丈竟然也是个妖怪。亏我还将他们父女当成好人,款待甚好。”
悟空说道:“这个事也不用多说了,现在我就去拿妖怪去。”
国王说道:“好,实在是好,就有劳圣僧孙长老了。若不是你,我听信了妖怪的谗言,不只是害了国中的小儿,恐怕连自已的命也保不住了。你看我这个病,就是因他们而起。”
悟空道:“这是自然,妖怪怎么可能好心为你着想?自然是想害你,谋求它们之所想得。”
悟空将去捉拿妖怪,准备带着八戒一起去。
他对八戒说道:“你随着我,咱一块拿妖捉怪去。”
八戒答应倒是答应了,就是不想走,他说:“师兄呀,我不是不想去,就是还没有吃饭,肚子里空着,脚步也虚,没力气。”
国王听见了,笑道:“这好办,我早就让光禄寺备好了斋宴,就请长老们赴席吃了再去。”
光禄寺摆上了斋宴,悟空吃了些,三藏法师吃了一些,沙僧吃了一些,都吃得不多。只有八戒,甩开腮帮子,撩起后腮牙,忽鲁忽鲁吃了不少,几乎将一桌子菜全都吃光了。吃完,他抹一抹油嘴,手在裤子上一抿,说:“走,猴哥,咱打妖怪去。”
悟空带着八戒腾空而起,离了金銮殿,朝西驾云而去。
满殿文武妃嫔,和比丘国国王看见了,个个都是十分钦佩,望空礼拜,说:“真是真神仙佛下凡呀。”
悟空带着八戒,系着云雾而来,不久就到了城西三百里外清华山上。只见这里两山夹一谷,中有细流潺潺而出,溪水十分清澈,景色也十分清幽。山上多长着千千万万的烟柳,更有许多鸟鸣之声传出来。果然是个:万顷美景看不够,千里秀色带烟柳。
悟空带着八戒在这个清华山上左寻右找,寻了多时,也没见妖怪到底在可处。他念了个“”字诀,将这山里的土地唤了出来。
那土地战战兢兢来到悟空面前,恭敬施礼,说道:“清华山柳林坡土地来见,不知大圣唤小仙来,为了何事?”悟空说道:“我问你,这里有两个妖怪,曾在比丘国里做妖。他们说是住在清华山上,在哪里?指给我看。”
柳林坡土地左右看看,十分小心谨慎,对悟空说:“若是说起来,那比丘国国主,也是我这里一方水地的主人,我不该隐瞒妖精的踪迹。只是,妖怪十分厉害,我怕说了,他来找我的麻烦。”
悟空说道:“不怕,有我在,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准备将他降伏,以后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柳林坡土地放下心来,说:“从这里过去,到南岸九叉头一棵杨树下,左转三转,右转三转,然后用手在柳树之上拍,说声‘开门’,就能见到妖怪巢穴了。”
悟空谢过了柳林坡土地,与八戒一起来到了南岸九叉头边上,见果然有棵杨树在。这个杨树也是长得奇怪,九个叉枝根在一棵树上,故而叫做九叉头。
悟空对八戒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叫门。等到他这里门开了,我进去打妖怪。若是他跑出来,你就在外面接应着。”
八戒一挺九齿钉钯,说:“猴哥,你放心,有我老猪在,妖怪从这里跑不掉。”他在两个手心里唾了口唾沫,将九齿钉钯紧紧攥着,十分用心。
悟空来到了杨树之下,左转三转,右转三转,然后两只手扑着杨树,说了声:“开门。”
只听见喀喇喇一阵响声传了过来,那棵柳树就你是水墨画遇了水浸泡一般,逐渐变淡,逐渐消失,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了。眼前,正有两扇门开着,里面却是个洞府。悟空仔细朝着门里看过去,像是个不错的去处。
只见:烟霞明亮,日月照临。云出洞外飞,藓于石上长。奇葩争相来斗妍,瑶草各自互显明。若三春,像仙景,有似蓬莱,不亚蓬瀛。青石凳光滑,清溪桥面平。蜜蜂飞来寻红蕊,蝴蝶落去在绿丛。
只见这个仙洞正上方,有块石匾,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清华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