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斩首而复原 砍头却失命
土地神祇听了这大仙之令，竟也就按住了悟空之头颅，使悟空不能唤头归颈上复位。为何这土地神竟会听那大仙之使，而与悟空为对也？只因这大仙所使之五雷令，实有驱神之效用也，故能驱得动这土地神，使那土地之神帮其做事。只因这土地神一按，悟空之首就从其手上复落在了地上，似生根了一般，任悟空再呼唤，却也无用。悟空唤了几声，唤不得头来，心中焦躁，就又从腔子里长了个首级出来。那首级像是迎风而长一般，渐渐从颈项之中冒了出来，看得众人大为惊奇。那国王在銮驾之上坐着，直是拍手称奇，言于左右：“这唐朝小和尚果有神通，确是神仙一流人物也。”三藏法师见悟空又长了个头来，一颗心方才安稳，不似方才那般心胆俱裂，只以为悟空就此丢了性命。八戒言于沙僧：“好猴哥，竟有这般手段，老猪却也不知。这头也是随便长的？就像树上摘果一般，摘了一个，又长一个，开了眼，今朝老猪也开了眼。”沙僧言之：“大师兄有七十二般变化，自是有七十二条性命，七十二个首级。这区区一颗头颅，想也难不住大师兄。”三藏法师并八戒、沙僧俱为悟空首级复生正喜，悟空却是心中懊恼。他将地上那首级拿起，随手一丢就落在了颈上，与新长之首级合而为一，两个却又成了一个，再无碍矣。那虚空中，土地神伸着手，似想按住悟空之首级。旁人见不得，悟空却是看得清楚。拿出金箍棒，朝着这土地神就是一个孤拐，将那本坊土地神打得一个趔趄，扑倒于地。悟空狠狠而言：“好老儿，竟敢害老孙性命，必拿了汝见玉帝，分辨个明白，问个清楚。若是玉帝不治汝之罪，老孙就将汝一棒结果了性命，好出了这口闷气。”那土地神被悟空一打，失了五雷令所拘之力，方才醒转。忙伏在悟空身前，言之：“大圣，大圣莫恼，实是小老儿为那妖道之令符所拘，不能自已。非是小老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与大圣为敌也。望大圣明察。”那土地在悟空前哀哀请罪，众人皆见不得，不知悟空在这断台头前目眦欲裂，指叱责骂是为了何事。只有三个大仙却是瞧得分明，知悟空正拿那土地神问罪。此事本是由鹿力大仙施五雷令而起，这三个大仙却似没事人般，看着那土地神受悟空责骂，并不发一言，只作旁观。悟空听了土地神之言，方知此事实由三个大仙而起，这土地神虽有罪状，却无罪念。若是论起来，也须不可只怪其一个。悟空指着那土地而言之：“此番受了老孙教训，以后须得仔细了，再不可为那妖仙鬼怪所使。若是为老孙知了，必不轻饶。”这土地连连应承：“自是不敢，以后但见了令符，也须问个清楚方可，再不敢这般鲁莽行事。”
悟空收了金箍棒，言之：“可退去，言于他神，莫再扰。待老孙除了这三个妖道也。”土地神唯唯而退，消失在悟空面前。那悟空方转身，来至三藏法师身侧。三藏法师问之：“悟空，觉痛否？”悟空言之：“并不痛，却也好耍。”八戒言之：“猴哥，这包里还有些金创药，可拿了与汝敷了。”悟空言之：“八戒汝瞧，须不须用药？”悟空将头伸了过来，八戒看了看，悟空脖子上连个刀迹也无，却似从未受过砍头之刑也。八戒又惊又喜，嚷道：“好猴哥，竟边个印子也无。妙哉，甚是妙哉。”悟空又至国王銮驾之前，言之：“万岁，这个砍头之赌，老孙已先砍了，须得三个国师应赌，方称公平。”国王言之：“自然须得国师应赌。然不须急也，唐朝小和尚，可前来，让寡人瞧瞧汝这砍头复生之术。”悟空就跳至銮驾前。那国王拔开了悟空颈上猴毛，仔细看了个遍，却是一点痕迹也无，直惊得连连称奇。看已了，悟空跳开，归于三藏师徒之列中。国王就在銮驾上发话：“大国师，今番却须汝来砍头了，可应赌。”虎力大仙自恃有法力在身，并不畏惧，跳出列来，言于国王：“自当应赌，万岁，且瞧贫道之手段也。”这国师大步来至砍头台上，见铡刀早已抬起，其就伸道至刀下，言之：“可砍了也。”扑通又是一声炮响，寒光一亮，铡也应声而落。这虎力大仙一颗头颅，也从砍头台上落了下来，骨录录滚到一丈开外。那虎力大仙也是个有手段者，非等闲人。他一具无头之身，自砍头台上跳下来，也似悟空一般，自脖腔之中发出声来，连声喊着：“头来，头来。”悟空暗中传令土地神，也将这虎力大仙之头按在了地上，似是生根了一般，任其怎样喊，那头只是不起。虎力大仙不由得又惊又惧，大喊三声：“头来。”却是用上了法术神通，使出了妖仙手段。只见那颗头飘飘然挣脱了土地神两手，就往虎力大仙颈上飞去。悟空见怪，知这大仙法力高深，土地神似非其对手。好悟空，见状急拔了根毫毛，轻轻一吹，凭空跳出一只大黄犬来。那黄犬方入场中，就奔至虎力大仙头颅边，也不吠，只是一口，就将这颗头叼了起来，紧跑几步，离了法场，不知跑在何方去了。可怜这虎力大仙，连声唤着“头来”，却不见头至，只是凭一口气顶着。这颗头被黄犬一口叼走，其胸中一口气就散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鲜血就从颈腔之中喷溅了出来，直飞了数尺之远，却是一点灵明赴幽冥，三魂七魄至泉台也。眼见着这虎力大仙失了性命，国王自是心惊。又定睛观瞧，却见断头台下，卧着一只无头黄虎，法场之上，躺着一具失命兽尸。这国王不由得大惊失色，颤声言之：“为何国师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第817章 剖腹剜心术 油锅浮沉法
悟空上前言之：“万岁，今国师已现其真身，想万岁应知其本是妖兽所化，非是神通道人也。”那国王就转面看着两个大仙，问之：“这，这，这，两位国师，汝等也是妖兽所变么？”其声甚是惊恐。鹿力大仙至前而言之：“万岁，且不可为这和尚所使之障眼法骗了。吾大师兄命丧在此，想是天数所至，吾等虽心中甚悲，然亦知天命难违。只恨这个唐朝和尚，使妖术取了吾大师兄性命，又将其变为黄虎兽类，甚是欺人也，吾必不肯与其干休。万岁，今朝贫道必与其赌那剖腹剜心之术，且请万岁许之。”那国王闻言心中稍安，就问悟空：“唐朝和尚，今者二国师必欲与汝赌剖腹剜心之术，可还敢应否？”悟空笑而言之：“这几日也不知吃了什么，只觉肚中生疼，腹内似搅。想是生虫了，或是食烟火而使肠梗也。正可借了万岁之刀，剖开肚腹，拿出肠胃略涤一涤，翻了脏腑且瞧一瞧，了了这个腹疼之疾，解了这个肠梗之苦，却好轻轻松松西去取经见佛祖也。”那国王听了，就言之：“来人，拿这唐朝和尚赴曹。”从銮驾后转出一列侍卫，将押着悟空至那法场之上。悟空却是挣脱了，言之：“老孙自可走去，不须尔等。且有一言可先听之，剖腹也好，剜心也罢，不可绑了老孙手脚，须是留着涤洗肠胃。”众军士向国王请令，国王准悟空之请，言之：“莫绑这唐朝和尚，可由其自去。”悟空摇摇摆摆来至法场上，站在桩边，将身靠了，就解了虎皮裙，掀开了青布直裰，将肚腹露了出来。那刽子手使一条绳，将悟空之脖颈绑在木桩上，并不扎其手脚。这刽子手使一柄牛耳尖刀，顺着悟空肚腹只是一划，只听得刺拉一声，就开了个口子，却不见有血出来。悟空笑言：“且退后，该老孙施展了。”刽子手退后，悟空解了颈上短绳，扒开肚皮，将那肚胃五脏一件件拿出，仔仔细细理了个遍，又照旧放进了肚腔之中，却似玩耍一般，并不觉疼，也无血迹。盘放已了，悟空照着肚皮吹了口气，嘴里说着：“长。”只见那肚皮上所开之缝，就逐渐长了起来，合在了一处，却似从未划开过一般。刽子手哪里见过这种事，近在咫尺亲眼见了悟空之神通，这刽子手牛耳尖刀不由得扑通掉于尘埃之中，其双手拱着悟空，只言：“好神通。”那国王见了，心中也是惊惧感佩，直言：“唐朝和尚，莫再比了，寡人这就放发关文，放汝西天取经去也。”
悟空言之：“关文却也不急，只是须得二国师也来剜一剜，好应了这个赌斗也。”国王看向了鹿力大仙，言之：“国师，此番须汝剖腹剜心了。非是寡人与汝为难，实是汝愿与这小和尚相赌也。”那大仙就言之：“万岁勿忧，贫道自会应了这个赌，必将不输于这个和尚也。”这大仙也似悟空一般，大摇大摆进了法场，站在桩前，将衣服理了，让那刽子手以绳将其颈项系了。只见郐子手拿了个牛耳尖刀也是一划，只听得刺拉一声，这国师肚腹之上，就也现出了个缝来。却也是一滴鲜血不溅，似是不疼不痒一般。那大仙半双手探入腹中，拿出了肠胃五脏来理了一理，正将放入肚中，却不料空中飞来一只恶老雕，正是悟空拔了毫毛所变也。这个恶老雕两只钢爪伸开，抓着那大仙之五脏，飞向了半空。翅膀忽闪几上，已升至云端，渐渐失了足迹，再看不到了。也不知其去何方受用，只余了这个国师，成了个破肚空腹惨死鬼，少脏无腑游荡魂。这个国师失了性命，也就在桩上显了真相，却是个四蹄角鹿也。那监斩官急至国王驾前相禀：“回万岁，二国师与唐朝和尚相赌，也失了性命。却成了个四蹄白毛角鹿。”国王言之：“怎生成了个角鹿也？想这二国师，竟是个妖怪所变不成？”那羊力大仙上前奏之：“万岁不可为唐朝和尚使掩样法所惑也。二师兄怎会是个角鹿？自然不是，必是那唐朝和尚欺万岁也。贫道愿再与这和尚相赌，为两个师兄报了此仇。”国王就就问：“汝有何术也？”羊力大仙言之：“吾愿与其赌油锅洗澡。”国王言之：“也好，来人，架起油锅来，使国师与唐朝和尚比油锅洗澡。”悟空听其言而笑之：“这几日老孙正想洗个澡来，不想今日却得了便也。”就有军士架起了大锅，注入了滚油，又在锅下堆满了薪柴，燃起了雄雄烈火。不多时，那锅中油就开了，翻腾滚动，冒着热气，看着好不吓人也。悟空言之：“老孙可先进这油锅中洗个澡也，只是不知是文洗，是武洗。”国王问之：“何为文洗，何为武洗？”悟空言之：“若是文洗，就穿着衣服进了这个锅中，只是滚一滚，却不许衣服上沾了油，若是沾了油，就算是输了。若是武洗，则须是脱了衣服，拿了毛巾跳进锅中，或竖蜻蜓，或翻滚跳，只当是个耍子般。”国王言之：“且让寡人问问国师，是愿文洗还是武洗。”那国王就转向了羊力大仙，问之：“国师，汝愿文洗还是武洗？”羊力大仙略一思索，言之：“若是文洗了，只恐这唐朝和尚使诈，进了油锅却不沾油，晃一晃就出来。还是武洗为好，须是在这个油锅中滚上几滚，方见得手段。”悟空听了，就跳至锅前，言之：“似这般言之，老孙就先洗了。”只见悟空将衣服脱了，那虎力裙放在架子上，青布直裰交于军士拿着，就跳进了这个锅中。油锅中骨嘟嘟滚得正开，众人瞧了，皆为悟空担着一份心。却不料悟空进了这个锅中，却似在水中戏耍一般，随着那滚油上下起伏，好不自在，显是极为开心，像是负水一般。
第818章 妆样锅底沉 失惊脱口骂
悟空在这个油锅之中上下翻滚，似负水一般，竖蜻蜓翻筋斗不亦乐乎，不止使那国王并百官看了俱各惊讶，感佩不已，也看得八戒眼热，言于沙僧：“猴哥竟有这番本事，以前实也是未曾见也。老猪曾以为，这水下能耐猴哥比不得汝与吾两个也。谁知其竟可在这油锅中戏耍，直似在那水中翻波戏浪，好不羡煞人也。若是老猪有这般本事，此刻也可在这国王众大臣面前，出个风头了。”沙僧言之：“大师兄诸多能耐，吾等想来皆未曾见过也。不然，何能以一己之力而大闹天宫也？自然是非等闲者。”八戒言之：“甚是眼热，这风头全让猴哥得了。”沙僧言之：“那妖怪也让大师兄降了。”这两个聚在一处，看着油锅中的悟空，唧唧哝哝说个不住。悟空见了，却又心疑，见八戒将手指伸在口中，望着其笑，只疑八戒在笑其也。悟空就起了个不忿的心想，有了个不良的想法。悟空自念一句俗语：能者多劳拙者闲，又思，似这般者，降妖除怪，只是老孙一个承担，那呆子还在身后笑之，甚是自在也。也罢，就让这呆子也尝尝绳捆索绑的味道。悟空将身一转，沉入锅底，再不见人，却是化成了个刺核般大小钉子，沉下去了。却说那监斩官，正见悟空在油锅中上下翻滚好不自在也，却不料忽地悟空失了影踪，再不见人。监斩官凑上前来，看那油锅中油自是翻滚，悟空之影子却是一毫不见。这监斩官只以为悟空已为滚油所烹，陈尸锅底了，忙向国王禀报：“回万岁，那唐朝小和尚已为热油所烹，失了性命，想了沉在锅底了。”这国王听了，先是一惊，又后转而作喜，言之：“好，快将这小和尚尸身打捞上来。”就有军士赤膊拿着个大铁笊篱，上来就在锅中打捞。羊力大仙心中狂喜，脸上却作出镇定模样，只等着看悟空尸身捞上来，就可胜了这场也。军士将笊篱在锅人捞了个遍，却是一物不曾捞得。这是何因？只因悟空将身化成了枣核般大小，那个竹篱却是眼大，就捞着了也漏了下去，自然是捞不上来。监斩官却不知此故，反以为悟空已是炸化了，一点渣滓也不余，就又禀于国王：“禀万岁，这唐朝和尚想是炸得化了，并不能捞上来也。”国王听言脸色一变，看向了三藏并八戒、沙僧三个。羊力大仙上前，禀告：“万岁，现今这唐朝和尚已被热油炸化，失了性命，本是输了这局也。由此可知，其前之所作，皆属妖法也。所余三个唐朝和尚，望万岁将其全部拿了，也在这油锅中炸上一炸，也好教天下人得知，僧而为孽必受其惩也。”
国王就许了这羊力大仙之请，言之：“来人，将这三个唐朝和尚一并拿了，绑了送于油锅之中也。”八戒听了这话，已是愣了，沙僧也是心中生惧，正待那军士上来拿，就动起手来。三藏法师则急出列而言于这国王：“万岁，且请宽得一时，贫僧有一事想求也。”国王就问：“还有何言也？”三藏法师言之：“俗语云，先死者为大。贫僧这个大徒弟，自从随着取经以来，降妖除怪多有功劳。今者其不幸在此油锅中殒命，不言他者，须是得受贫僧一拜方可。若不然，则是贫僧失了道义，忘了本心也。常言道，君叫臣死，臣不敢不死，且又有言，这天下的君王管着天下的臣民。万岁若是应了贫僧之请，就再取性命，贫僧亦无怨言也。”国王听了不禁点头称许，言之：“人言大唐之人重义，果然不差。也好，寡人就准了汝之请也。”羊力大仙自一边闪出，言于国王：“万岁，不可也，只恐这唐朝和尚弄什么妖法，若是拖得久了，让其走了怎生是好？”这国王言之：“国师勿忧，寡人以道义治国，这唐朝和尚之请怎可不应？可退下，莫再言。”那羊力大仙见劝不得，就只好退下。又有军士拿了些黄浆纸饭，送了上来，递于三藏法师。拿了这此祭物，三藏法师就在这油锅这立定了，放了浆饭，烧了纸钱，口里说着祝词：“贤徒悟空，自从归依了丛林，西天取经功劳深。师徒俱至雷音寺，见了佛祖听禅音。不想在这车迟国，汝却遇灾命归阴。生前切切读经卷，死后万万再修身。若可证得真身果，纵在幽冥得金身。”三藏法师念了，想起悟空种种好处，却不想在这油锅中丢了性命，不由得洒下了几点泪，显是悲切不已。八戒已被那军士拿了，正揪着耳朵绑在锅边。沙僧面带靛蓝，手拿降魔杖，那军士们惧其面相凶恶，铲极威猛，并不敢近前，是以尚未拿得。听了三藏法师之祷，八戒挤上前来，言之：“师父，不是这般念法。沙和尚，老猪双手背负，拿不得浆饭，汝可代劳，听老猪念个听听。”沙僧就上前来，拿了浆饭，化了黄纸。八戒站在锅边，朝着那油锅就念道：“泼猴子，弼马瘟，闯祸不自知，尚又连累人。今日被油烹，不见了尸身。从此猴子了了账，马瘟做鬼魂。”这八戒自以为受了悟空拖累，眼看着就将下至油锅中去烹一烹了，心中自然无甚好气，对着那滚烫烫一锅热油只是乱骂。沙僧言之：“二师兄，怎能这样个祝法？”八戒言之：“这还是老猪看兄弟一场情面哩。”这话全为悟空在锅里听了去。悟空听得八戒胡乱骂其，心中生恼，现了真身就从油锅中立了起来，也不管头上衣上全是热油，几乎糊了眼睛，油了唇齿，指着八戒就骂：“好呆子，馕糠的夯货，只以为老孙果然死了？就说这等话来，吃老孙一棒。”悟空自油锅中跳出，那热油溅了一地，唬得周遭军士慌忙避之不迭，也吓得八戒哑口无言。
第819章 三番赌斗无胜算 一朝失计已丧身
三藏法师见悟空复又生还了，自然是欣喜不已，言于悟空：“徒弟也，为师愿以为汝已失了性命，不想竟是一点也无碍，实是佛祖保佑，天神照顾，甚喜。”那八戒背绑着双手，仓促之间逃不得，将身子挪在三藏法师身后，言之：“猴哥，汝没死么？为何却妆出个烹得没了的模样，惹得老猪只以为吃了挂落，也将下那锅中烹一烹了。”悟空言之：“好不知事个呆子，老孙这身本事，岂是这油锅能阻得了？”言已，悟空举棒又将打。沙僧言之：“大师兄，就饶了二师兄吧，其也只是一时心急，方才说出这般无理的话来。”三藏法师也言之：“悟空，看为师之面，饶过八戒这次吧。为师着其向汝谢罪陪礼。”沙僧与三藏法师两个俱劝，悟空只好将金箍棒收了起来，言于八戒：“非是看师父并沙师弟之面，这顿打自是跑不了。好呆子，须记着，老孙这里存着汝一顿好打。”那八戒听悟空不打其了，就从三藏法师身后探出头来，言于悟空：“记得了，老猪自是不会忘也。”悟空就去洗了油腻，换了衣服，仍旧是青布直裰虎皮裙，似从前模样。国王见了，老大吃惊，就问那监斩官：“为何这唐朝小和尚又还生了？”那监斩官见悟空跳出油锅来，也自是吃惊不小，又恐国王问其个欺君之罪，就编了个话，言之：“回万岁，只因今日时辰不对，想是那唐朝和尚虽已失了性命，却是阴魂不散，故而似又生还也。”悟空听了，恼得火起，一棒就将这监斩官打成了肉酱，言之：“好胡言乱语，分明老孙无事，失了什么命？还得什么魂？”众军士见悟空逞凶，将上前来拿，却不料悟空金箍棒轻轻一扫，一众军士就跌得跌，倒得倒，无一个能站稳者。国王心甚恐，正欲调御林军将悟空拿了，却不料悟空轻轻一跳，已来至了銮驾之前，站在了国王身侧。国王更恐，急言：“小和尚，汝欲何为？”悟空笑而言之：“不须怕也，老孙并不伤汝之性命。”国王言：“如此甚好。”悟空言之：“然有一事，汝须不能忘也。”国王问：“是何事？”悟空笑言：“这油锅里洗澡，老孙已是先洗了，国师尚未洗，却是躲不得。”
国王听得悟空这般说，就坐正了身子，将头上歪斜了的金冠扶了扶正，言于羊力大仙：“国师，可曾听得小和尚之言否？今者须汝去那油锅中洗澡了。若是不然，只恐这个唐朝小和尚不肯干休也。”羊力大仙出列，昂然言于国王：“自无不可。”羊力大仙大步来至油锅前，将外面道袍去了，丢于一边守火之军士，就跳进了这个油锅之中。悟空见那羊力大仙在锅中面色自若，似是无事人一般，心中倒也佩服这大仙之神通法力。又一细瞧，却见那锅下火虽旺，锅中油却不滚，也无热气冒出，甚是奇怪。悟空就来至锅边，将手朝那锅中一探，只觉锅中油已凉了，不似方才其在锅中那般滚热。悟空自思，这事实也奇怪，为何羊力大仙方入锅，油就凉了？火并未熄，柴也添了，这是何由也？悟空看那锅底，熊熊烈火中，似有一条龙伏着，将身贴定了那个锅底，使其与灶下之火隔开了也，故而灶下火虽旺，锅中油却凉。不看则已，一看悟空不由得恼火冲顶，一个筋斗就翻到了云端，念了个咒语，将北海龙王唤了来。那龙王来至悟空面前，拱手施礼：“不知大圣何事，唤小龙至此也。”悟空就暴躁而骂之：“好个带角的蚯蚓，长鳞的泥鳅。汝为何放了北海之冷龙，来此护了锅底，帮那妖道与老孙对赌也？”这龙王一听，不知是何原由，也不知悟空为何这般说话，就问：“小龙并未放得什么冷龙，也不曾助得什么妖怪，想是大圣弄错了。”悟空自空中指着那法场之上的油锅而言之：“龙王可看，那锅底伏着的，不是冷龙是什么？”北海龙王一看，果是有条冷龙伏在油锅底上，隔着那火，使其不能加得锅中油热。龙王就言之：“大圣冤枉敖顺了，这锅底所伏之，确也是个冷龙，然非小龙所使，实是那妖仙自行所炼就也。这个妖仙修炼一场，只五雷令法是真，余者皆是妖术。且又炼就了这条冷龙，为自所使。大圣也莫急，并不须躁，只待吾收了其之冷龙，护不得那锅底，隔不了那烈火，就可让其在油中烹得皮焦肉烂，自是胜不得大圣也。”悟空言之：“如此甚好。”北海龙王敖顺就使了个咒，念了个诀，只见一道风起，那锅底所伏着的冷龙，就随风而离了灶上，升至云端，却是让龙王收进了袖中。龙王带了冷龙自去，悟空又下了云端，来至三藏身侧，令军士解了八戒之绑。再看那个油锅之中，骨嘟嘟热气升腾，眼看着满锅油就滚了起来，再不似方才那般无波无澜，只是一锅冷油了。这锅中油渐热，羊力大仙心知不妙，正欲从这锅中站起，却不料脚下一滑，复又栽进了锅中。那油正滚烫，须臾之间，就将这个羊仙大力烹成了个骨脱肉烂皮焦黑，一点魂灵离此身了。这锅边加火的军士看了，忙向国王禀报：“禀万岁，国师已被炸化了。”车迟国国王终究是念那三个国师曾保驾二十年之功，听此言不由得心中伤感，伏案泪下，言之：“千难万难得人身，不遇真诀莫炼魂。纵有驱神祷雨法，却非返生复命人。一念昏暗怎涅槃，三番赌斗已成真。若知此刻无命由，须寻从前造恶因。这正是个，本在深山炼修真，抟汞成丹点石金。只因贪恋世间物，作恶害凶又丧身。这国王因见了羊力大仙在油锅中失了性命也，坐在銮加之上哭个不住。悟空却自是开心，只因除了这三个妖怪也。见那国王旧情不忘，尚在哭泣，悟空就上前言之：“不须哭了，可细瞧，那锅中是个什么妖怪也。”
第820章 众僧谢大圣 国王别师徒
那国王听了悟空之言，就抬起头，两只泪眼看向了那个油锅之中。只见这个油锅里，正有两个军士拿着笊篱，从中叉出了一个羊骨架来。这不是那羊力大仙还能是谁者？国王看了，惊而忘言，半晌方看向悟空，言之：“小和尚，是汝使了手段否？又将寡人之三国师，变成了这般模样。”悟空言之：“老孙使什么手段？可看清楚了，这本是那国师之原来面目也。实讲与汝听之，这三个国师，一个本是虎精所变，一个本是鹿精所变，一个本是羊精所变也。彼三个非是善类，在这国中将害汝也。”那国王犹自不信，言于悟空：“纵这三个国师实是山中精怪所化，然其在寡人国中二十余年，只是护着邦中百姓，保着寡人之位，却并无害寡人之举也。至今想来，实是功劳非小者。”悟空言之：“好不知事也，此只因汝之国这运昌盛，王之数尚存。若是再过得两年，待得汝这国中气数衰败，那三个妖怪就会借机而为乱，或取了汝之性命也未可知也。”这国王听了悟空之言，方才相信，细思又觉后怕也。其甚感悟空相救之恩，言于悟空：“多赖圣僧师徒相救，可在寡人国中再留一日。待得明早，寡人着光禄寺设宴款待，再送汝师徒离此可也。”悟空言之：“这且不说，只是汝这国中僧人每，受了老大磨难，现正在城中躲藏，不敢现身。须得出个招僧榜文，将其招回城中智渊寺。”这国王闻言，就急传令：“速速出招僧榜文，将那曾被驱赶至城外做工之僧人每，俱招回城中安置。”就有有司官员接了国王此令，自去安排不题了。只说三藏师徒，自除了这三个妖怪，受那国王隆重接待，安置在宫中暂歇。次日一早，开了东阁，光禄寺众官安置已了，就在这厢设宴相款待三藏师徒。国王亲为捧觞，甚是恭敬。三藏并不饮酒，悟空与沙僧略略吃了些，八戒却是吃了不知多少盅，直吃得星眼朦胧，几乎不辨东西，却犹未尽兴。若非三藏法师压着，只恐八戒就醉倒当场了。稍顷宴散，国王又留这三藏师徒在城中暂歇。正歇之间，忽听门外有人喧哗，悟空就起身去看，却见正是那智渊寺中五百个和尚聚焦在门外，嚷嚷着要见大圣爷爷。悟空出了门，那和尚们就围了上来，口里称着“大圣爷爷”名号，又各将双手摊开，指间却各夹着悟空所赠之毫毛也。原来这些和尚们却也守信，见了国王张贴出的招僧榜文之后，就来到城中。因记悟空曾言，须得还了其之毫毛。和尚们打听了，知三藏师徒在此暂歇，就结伴而来，一向悟空道谢，二也是还了悟空之毫毛也。
悟空念了声“收”，只见那和尚们手中所夹着之毫毛，各各不见，都已复归悟空身上来。悟空言于众僧：“可速回智渊寺去，好生安顿。”这五百众僧谢过了悟空，方散去了。歇了半晌，八戒酒力已散，三藏法师看看那太阳已移过了头顶，显然已是过了午。且又食过了斋饭，就招呼着徒弟们离开这城中，前去西天取经。国王听闻三藏师徒将离开城中，又亲来相送。三藏法师见了国王，致了谢礼，由八戒扶着上了马。悟空本又走在了前头，又回转身，言于国王：“以后须得记着，这国中不可偏道薄僧，也不可厚僧薄道，须得得三教合一，方可保汝之国中风调雨顺，万民富足，国运长久也。”国王连连称是，言：“唐朝圣僧所言极是也，寡人已记之。”悟空言：“别过，别过了。”就拿着金箍棒，在前为三藏法师开路。那国王由众臣陪着，直送三藏师徒四个出了城，远远看不见了，方才回去。这番西去取经，却又是个，只因殷勤光三藏，却为修持光一元也。离了这车迟国，师徒四个于路不外是饥餐渴饮，夜住晓前，果然是兔走乌飞又一日，春尽夏残至三秋。不觉之间，则早已又是秋日天气也。于路上看那秋景，却也又是别一番风味。这一日，正前之间，天色已是将晚，三藏法师看那渐起之暮色，生出寻宿之心思，就言于悟空：“徒弟也，眼见得这天将晚了，不知今夜在何方歇宿也。”悟空言之：“师父也，吾等是出家人也，怎可似那般在家人等，说得这等话也。”三藏法师就问：“悟空，这是何言？何为出家人，何为在家人也？”悟空言之：“若是在家人，晚间就借着温床暖被而眠，或偕妻共睡，或抱子同卧，在那黑甜乡中做个红尘梦。像吾等出家人者，只是餐风露宿，戴月披星，只管赶路也。有宿则可宿，若是无宿头也，则可席地而卧，就草而躺，又有何言可道哉？若连个可躺之所也无，则只可赶路是也。”八戒言之：“好猴哥，汝这话倒也不差。只是似这般走了直是一日也，汝身轻体健不知彼，老猪却是头重脚轻两眼昏了。这山路又险峻，老猪担着这担子又沉，若是再不歇息歇息，养养精神，只恐怕老猪累坏了，就连明日也走不得了。”悟空看那东岭月出，清光无限，正好照着眼前之路。又见这山路实是不平，林中嵯岈着怪石，实是难歇，就言之：“可借着这个月光再走一程，过了这段山，前面寻个人家就好宿也。”八戒听了，虽觉脚步甚重，却也是没奈何，只好再捱着朝着走去。师徒四个下了这个山，未走得多远，就听得远处传来了哗哗啦啦似是一片大水声。没走几步，就见前面正有一条大河横在眼前。那河边水面泛着月光，显得甚是清冷。又见那河中浪涛阵阵，水势甚不平。八戒看见这个河，不由得将担子卸下来，坐于河边草上，言之：“可怜也，方下了山，又遇见了河，仍是没个人家。”
第821章 河深不可测 夜晚难逢斋
水僧到那水边看了看，言于八戒：“这是股好大水也，挡了路却不能前。”八戒从那草上爬起，言于沙僧：“待老猪看看，这个河有多宽，有无艄公，能不能渡得过去。”八戒正在河边张望，又听三藏法师言之：“八戒不须看了，这天色已晚，哪里有艄公来？且这河水势甚大，为师在马上尚看不到对岸，汝又何能看得？”八戒言之：“就看不到对岸，也可试试这个水深浅。”三藏法师问之：“深浅怎可试得？”八戒言之：“丢块石头进去，若是深了，那石头就沉下去了，也不溅什么水花。若是浅了，却能溅起老大水泡来。”说着，八戒果丢了个石块在这水中，只见好石头竟连个泡也不翻起，骨嘟嘟直落下去了，显是水甚是深也。八戒探头看了看，言于三藏法师：“这水实是甚深。”三藏法师言之：“似这般深者，怎可渡也。又不知多宽，盲人相似。”悟空言于三藏法师：“师父莫急也，老孙看看这河有多宽。”三藏法师问：“这般晚上天色，怎么看得见？”悟空笑言：“这有何难？老孙一双眼睛看黑夜似白心昼。”悟空双足一纵，就跳至了云端，看那下方，果是好大水也。只见，漫漫水浮银，滔滔声震天。势盛吞华岳，容广纳百川。千层浪汹涌，万迭波无边。天晚无舟渡，夜深有鸥眠。茫茫浑似海，沧沧溟若渊。悟空看了也不禁暗自惊叹，且又暗暗心惊，不想在云端之上，竟也看不到眼前这河之对岸在何方也。悟空就跳下云端，来至三藏法师之前，言之：“这河实也是甚宽，老孙这双眼，若是昼里能看一千里，就是这夜间，也可看五百里有余。不想竟看不至这河之对岸。”三藏法师听了，甚是心惊，不由得就掉下了几滴泪来，言于悟空：“似这般可怎生是好？”却是沙僧眼向四处瞧，看见了个人，正站在那河边，就言于三藏法师：“师父不须急也，且莫撒泪，看那远处，不正是有个人在？可问了其，寻个宿处想也不难。”三藏闻言，就收了眼泪，看向那方。悟空也早就看见了，似是个扳罾的渔人在也，就言：“老孙去看看。”悟空拿着铁棒，三步两步来到了那渔人身边。远看像是个渔人，走近了看，却方知看错了，实是个立着的石碑也。只见这个石碑上，正写着几个字：宽有八百里，亘古少人渡。又转过那个背面，却看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正是：通天河。悟空正看之间，那三藏法师骑着马，八戒挑着担，沙僧牵着马，也来到了悟空身边。
悟空指着这上面几个字言于三藏法师：“师父可看，这河名叫通天河，却也有八里里宽也。难怪老孙方才看不到边。”三藏法师下马仔细看了，不禁又垂泪言之：“徒弟也，想师父自从离了长安城，前往西天去取经。以为山近水不遥，不想路远难重重。直是个山也阻隔，水又迢遥也。”悟空见三藏法师又哭，心中也不免焦躁，却也不知以何言可劝之。正思量间，忽听八戒言之：“师父，先莫哭也，可细听，似有人家在敲铙钹之声。若是寻常人家，想也无这个声音，只恐这是个好佛的人家，乐施的居士。若果真是，非但宿处可寻了，就是斋饭想也不缺。”三藏法师果止了哭声，仔细听之，确也似铙钹之声，言之：“这声音听着绝非道家之器，应是佛家之乐也。实是幸甚，吾等师徒可前去寻个宿。”悟空在前引着，沙僧扶着三藏法师复又上了马，八戒挑着担，师徒四个就听着那声音前去也。也无什么好路，只是沿着这河边水大之时所漫之沙滩而前也。走了不多时，见前面果有人家在，却非一家，是个村落，看上去足有个四五百户人聚居。只见，村落倚山，人家临溪。户户掩柴门，家家闭竹院。村外沙滩宿鸥鹭，桥边垂柳眠杜鹃。短笛不闻，寒砧不捣。红蓼摇月影，黄芦随风颤。陌上黄犬吠来者，渡头鸬鹚伴渔叟。灯无几，人悄声。清月孤寂悬冷空。萍香隐隐有若无，却是西风暗中送。这村口正是有个人家，只见那屋中之人尚未睡，点灯烛，燃有香，光传户外，香味浓郁。三藏法师就下了马，言于悟空：“徒弟每也，此是人家，就在其檐下借宿，也胜得在那山中受风霜露宿。只是须得为师前去问个清楚，人家肯留不肯留。若是不肯留了，吾等再问问别家。若是肯留了，为师自会来与汝等说。悟空，汝与八戒先留在此，切莫进去。只因汝等面目非比常人，而今天晚，若是唬了人，却也不好。”悟空言之：“师父所言甚是也，可自去，吾等在此等着师父也。”三藏法师就将所戴着之竹笠取了下来放天马背上，又去了袈裟，将褊衫整了整，拄着锡杖步向这个人家院落来。这个人家大门却也未关，只是关掩着。三藏法师在门前站住了，并未进去，轻轻叩着那柴扉。院中之人听见，就走了出来，却是个老者，看着甚是和气，显是个忠厚长者模样。那长者颈中也带着串佛珠，口中正念着阿弥陀佛，显是个好佛者。老者见了三藏法师，急上前迎而言之：“不知师傅从何方来也？为何站在门外？请进。”三藏法师就合掌而礼，言之：“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有礼了。”言已，就随着这个长者进了院内。那老者言于三藏法师：“师傅为何此刻方来？实是来迟了。”三藏法师就问之：“何为来迟了？”那长者言之：“舍下斋僧，若是来得早了，尚可得斋饭吃够，并可带熟米三升，绢布一段，铜钱十文。师傅此刻方来，自是来得迟了，这些斋僧之物，布施之礼，正是早已是散尽了也。”三藏法师言之：“老施主想是弄错了，贫僧此来，非是为赶斋赴施而至此也。”
第822章 来者非妖怪 正是取经人
那老者听三藏法师说，非为赴斋而来，就问：“不知长老是为何而来也？”三藏法师言之：“实言与老人家，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将至西天取经也。因过此方，见天色已晚，故来投宿。并不知长者在此施斋待僧也。”那长者听了只是不信，就问：“大唐之名，吾也曾听人说过，远在几万里之外，道上山重水隔，又有野兽精怪拦路，其是凶险。长老只是一人，安能从大唐至得此方？”三藏法师忙回道：“难怪老丈不信也，原来以为贫僧只是一人。可说与老人家，贫僧并非一人，尚有三徒并一龙驹宝马相随。那三个徒弟各有能耐，遇山开路，逢水搭桥，若是遇着了精怪，就使出神通手段，将那妖怪们伏了，方能保贫僧无碍，到得此方也。”老者闻听，就言：“原是有三个徒弟相随，怪不得历数万里之途而至此也。长老，可请那三个贵徒进来相谈。”三藏法师言之：“贫僧那三个徒弟个个能耐不凡，只是相貌丑陋，不似常人。若仓促之间见了，只恐吓了老丈。”那老者笑了，言之：“吾已至知天命之年也，相貌丑陋之人却也见过不少，从未怕过。长老不必多心，可叫贵徒进来。秋夜天寒，莫在院外着了凉，却不是吾一片斋僧敬佛之意也。”三藏法师听了这话，就放下心来，步出院外，叫道：“徒弟每，可随为师进来，见过这家中长者。”悟空三个在外面正等得不耐，听得三藏法师叫，急忙忙就牵马挑担走了进来。那长者本以为三藏法师之徒弟，纵然外貌丑陋，也须是有个人样。却不料看见这进来三个，个个有似妖怪一般。一个长着孤拐脸，浑身长毛，就算是穿着僧衣，也分明就是只猴子；第二个肥头大耳长拱嘴，后脊上还有一排钢针也似鬃毛，像是个猪妖；最后一个拿着把长大铲子，虽有个人模样，又脸色靛蓝，有似夜游神。这老者见了，就吓得心惊胆战，止不住大声嚷了起来：“妖怪，妖怪来了。”三藏法师见这老丈甚怕，就上前温言相劝，言之：“老丈莫怕，这正是贫僧之三个徒弟也。”那老丈看了看三藏法师，又看了看悟空三个，颤危危言之：“为何长老长得这般端庄俊气，却收了这样三个像妖怪一般之徒弟也？”三藏法师言之：“这三个徒儿个个有来历，并不是寻常凡人可比。莫看他们长得不中看，却甚是有能耐。贫僧这一路之上，降妖伏虎，越岭攀山，得他们之力甚多。”老丈听了这话，一颗心方渐渐放入肚中，不似方才那般惧怕了，就带着三藏法师朝屋内走去。悟空三个在院子里栓了马，放下了包裹，也随着进了屋中。
这个屋里还有几个和尚，正在灯下诵经，见老丈带了人进来，也不为意，犹在闭目念经，并未看向几人。八戒却是多事，到这些和尚前，将鼻子伸着，问：“念得是什么经来？”那僧人听见有人问，就抬起头来，正想回答，却不料看见了一个长嘴猪鼻大耳的怪物，又看见那旁边还着一个毛脸和尚和一个蓝脸凶神，就吓得不轻。正是个，只见眼前人，长嘴大耳朵。肚扛腰背粗，声巨震耳膜。更有一和尚，脸上猴相多。并有一凶汉，脸蓝看着恶。堂上众僧人，以为见妖魔。阇黎释经卷，班首离了座。磬和铃不顾，佛像丢在桌。吹了灯就跑，只恐被拿捉。不想门槛绊，前倒后仆卧。攀爬相碰撞，葫芦架倒了。本是个道场，却已乱了窝。悟空三个见了这和尚每狼狈模样，不由得俱是大笑起来。那和尚每听了，心中更惊，出了这屋子，再不敢回头看，一径跑出院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余一个老丈看着黑乎乎道场，空荡荡屋子嗟叹。三藏法师就叱道：“汝三个尚在笑，好好一个道场，安安生生念经一众僧人，俱让汝三个吓跑了，尚不知过，反笑个不住。吾曾多有叮咛，古人曾有言‘不教而善，非圣而何；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似为师这般叮嘱，尚吓了念经僧人，扰了人家道场，只恐将责为师之教徒无方也。”这三个听了三藏法师一通埋怨，再不笑了，个个不语立在那屋中。老者重又点起了灯，见悟空三个虽相貌丑陋，看着甚是吓人，却也听三藏法师之教训，并不敢顶嘴违逆，方信他三人确是三藏法师之徒也。老者就言之：“师傅们不须自责也，本已预备关了灯，收了香，将这佛事散了也。”又叫家人：“来人呀，将这屋中磬、铃收了。”家人们闻声，进屋子里来收拾。在那灯下，看见了悟空三个相貌，也是个个吃惊，人人害怕，急奔出了屋子，嚷着：“妖怪来了也。”那老丈笑言于三藏法师：“家下僮仆，无甚见识，大唐圣僧莫怪也。”三藏法师合十而礼，言之：“怎敢怪罪，实是贫僧三个徒弟相貌确也吓人。”正言之间，只听得吱呀一声，里屋之门开了，又有一老丈拿着灯，拄着拐，缓步走了过来，问：“方才那般家人们在嚷什么？什么妖怪来了？”前之老丈急上前迎之，言：“兄长莫听家人们胡言，并不是妖怪，这是大唐长老三个徒弟也。虽是长得丑了些，却是山恶人善，不百歹人，更非妖怪。”这后来者老丈就上前与三藏师徒四个相见了，分了宾主落坐，吩咐家人们：“给大唐长老师徒看茶，安排斋饭。”家中下人们听了，在那门外挨着站了，只是瞅着悟空几个，不敢进来。八戒就问：“老丈，汝这家中使唤下人，是服侍何人也？”那老丈言之：“服侍长老师徒四个也。”八戒就问之：“怎样个服侍法？”老丈言之：“看茶排斋。”八戒又问：“几个人？”
第823章 吃斋又加斋 听言更问言
老丈言：“是八个人，两个服侍一个，正是服侍长老师徒四个也。”八戒言之：“吾之师父者，一个人使唤就够了。那毛脸雷公嘴，须是得两个人使唤着。那个蓝脸者，使唤者须是四个人，像吾老猪，若是看茶排斋之人，二十个方够使唤也。”老丈就问：“想是长老食肠宽大，吃得多些？”八戒言之：“正是此言。”老丈就言之：“这却不须长老忧心也，家中下人也有，斋饭也足够。”就唤了三十个使唤下人出来，为三藏师徒四个看茶奉斋。人多了些，那些下人们胆也壮了。又见八戒几个与两个家主相谈，有若常人，心中惧意就去了许多，慢慢也就熟了，再不怕悟空三个。这是个殷实富足人家，且又好佛喜施，就给三藏师徒每人安排了一张桌子，那两个老丈却是一张桌，陪着他们。只见这个桌上放着许多素食斋饭果品，却是面食，稻米，粉汤，炸食，蒸酪等。三藏法师坐下，谢过了两个老丈，念起了《启斋经》。八戒巴巴看着三藏法师，只望念完了经，就进食斋饭。不想三藏法师不慌不忙，将个《启斋经》念得四平八稳，无一毫急躁之意。这八戒走了一日，肚中早已空空。又见眼前有这许多美味斋饭，已是忍不住了。也不管悟空、沙僧，也顾不得三藏法师那《启斋经》只念了一半，就拿起一碗米饭，朝嘴里一丢，略动了动牙，舌头一卷就入了喉咙落了肚。旁边那传唤家人，也没看见八戒怎样吃，只是见着八戒举了举碗，那碗中满满斋饭就成了个空。这家人就言之：“老爷想是会变戏法不成？一碗饭一举就变没了。”八戒言之：“怎有心情变戏法？正是饥火中烧，吃还吃不够哩。”家人问：“饭哪去了？”八戒言之：“吃了。”家人言之：“不信，未见老爷吃。”八戒将空碗一递，言之：“不信可再盛之，老猪吃了与汝看个仔细。”那家人接过了八戒空碗，盛了瓷瓷实实一碗饭。八戒接了，举到嘴边朝着嘴里又是一丢，牙也未动，舌头也未卷，咕噜就咽了下去。这使唤家人这回方看仔细了，知这八戒果然是一口就吃了一碗斋饭，言之：“爷爷，想汝这喉咙是磨砖对缝的不成？直是恁般光滑，这样顺溜。”八戒不应，将碗递了过来，言之：“可再满上。”三藏法师一卷《启斋经》刚念完，八戒已吃了五、六碗有余了。三藏法师将经卷收了，八戒又随着三藏法师一同举著，食那桌上蒸、炸之食。八戒实是饿了，也不管是斋饭，是闲食，还是果品，一味只是吃。旁边听其使唤之家人，拿着个碗不住添饭，顷刻之间已加了二十余碗，八戒还是一味乱噇，只是喊着“加饭”。又吃了几碗，那桶里米饭渐渐没了，八戒尚未吃够，还在嚷着加饭。
悟空言于八戒：“贤弟，将就着吃个半饱就好。这不胜过在那山上河边忍饥捱饿？汝看那个桶里，已是没有饭了，明朝再吃罢。”八戒言之：“猴哥，怎有这般言语？这个嘴脸？不听世人有俗言否？”悟空问之：“是何俗言？”八戒言之：“斋饭不饱，不如活埋。老猪方吃了半饱，余举正浓，怎可就此停了？加饭。”那使唤家人，在桶里刮了刮，将余下米饭盛了有半碗，递了上来。悟空言于这家人：“收了家伙去，就是叫也不理就是了。”八戒吃了那半碗，将碗放在桌上，言于悟空：“猴哥，怎这样向着外人？须知吾实是汝兄弟哩。”那桌了老丈听了就言：“两位长老莫争也，实是事有不凑巧。若是平日里，似这位食肠宽大之长老者，就来二十个，也吃得饱了。只是现今天晚，方才所上之斋饭，皆是残斋，素食也是现成。晚间仓促，又止蒸了一石黄梁，五斗米饭。且这些斋饭，本是预备着法事已了，就与众邻舍散福所用。不想长老师徒至此，这才拿了来奉上几位。若是这个长老尚未吃彀，吾这就让家人再去做来，只是须得再待得片刻方可。”八戒就言之：“可再去蒸，纵等上半夜，吾也等得，只是吃饱了方能歇息。”那老者就让人再去蒸。三藏法师已食完了斋饭，让家人将桌子收拾了，与这两个老丈攀谈。三藏法师问之：“不知老丈尊姓？”一老丈言之：“敝姓陈。”三藏法师言之：“却是贫僧本宗。”那老丈就问：“长老也姓陈？”三藏法师言之：“正是也，贫僧未出家时，本是姓陈，此在家之俗姓也。”又问：“不知老丈方才所做之法事，是何名头？”八戒等那斋饭还未上来，也无甚事，就接上了话，言之：“师父何须问也，似这般田家所作之法事者，不是为求平安，便是为求富贵，再不然，就是求风调雨顺，青苗长势。若是家中有了事喜，以此还愿也。”那老丈听了就摇头，言之：“非也，却不是为着这几个原由也。”八戒问：“却又为何？”那老丈就言之：“这个法事者，有个不常见之名头也，却是名个预修亡斋也。”八戒闻言跌足而笑，言于老丈：“为何唬人也？吾师父是个至诚君子，汝等唬了也就唬了。吾兄弟三个却是见惯了哄人的大王，扯谎的架子。且吾等本是僧人，于这法事之上甚是知悉也。想这等斋事者，有预修库寄斋，有预修填还斋，皆是寻常可见之法事。却从未听得有什么预修亡人斋也。怎生说出这般言辞来？就有有亡者，也不须做这个甚么预修之法事也。”悟空听了也问：“老丈，吾兄弟此言却是有理。为何有了这个名字也？想是那些做法事和尚们说得不清楚，老丈听岔了。”三藏法师听了，言之：“悟空之言有理，或是老丈听岔了也未可知。”
第824章 威灵感应称大王 血食生受似妖怪
那两个村中老丈听了三藏法师并悟空、八戒之言，就问之：“不知圣僧师徒从东土而来，去西天取经，因何至此而歇也？”悟空道：“也是赶上了，只因得到此村，天色已晚，前又有大河甚阔，阻了前路，又无舟船可渡，遂到老丈这庄上暂且歇息。”那老丈又问：“这阻路之水，是怎样？”悟空答道：“甚是宽也，一眼看不到边，只见是茫芒苍苍一片水，滚滚滔滔千层浪也。”那老者问：“不知可在河边看见了什么？”悟空答道：“见有一个写着字石碑也，上面写着通天河三字，又写着宽愈八百里，亘古少人渡。见了这个字，老孙方知这河名字，也知这河宽是多少。”那老丈又问：“就没见个别的？”悟空答：“未见。”老丈说与悟空：“自这个石碑向上一里许，有个灵感大王庙，圣僧师徒未曾见到？”悟空道：“实是未曾见也。因见那河甚宽，又听这村里铙钹声响，就来老丈庄上了。这灵感大王是何人？为何供着他？”悟空不问则已，一问两个老丈齐齐垂泪，慌得三藏法师手足无措，不知是何原因，这一句话，竟惹得两个老丈落下泪来，只是看着悟空。悟空也不知为何，就问：“公公为何哭也？想是老孙之话，触到了公公伤心事否？”一个老丈就告诉悟空：“长老不知也，这个圣感大王，感应甚灵受众奉，威震千里保百姓。岁岁此方降甘霖，家家赖此方得生。”悟空听了更是不解，又问：“这岂不是好事？为何老丈却这般悲伤？如此烦恼？看着甚是伤情也。”另一老者见问，不由得长叹捶胸，顿足而言：“长老也，想汝是只是其一，不知其二，那大王，施恩不少积怨多，百姓受惠又受磨。年年风调并雨顺，童男童女吃两个。”悟空听了不由得一惊，就问：“可是那灵感大王，向汝等庄户人家，讨童男童女吃么？”这老丈言之：“正是也。往年吃人家的小儿女，今看却将吃吾家中的童男女了。告与长老得知，吾这庄名唤陈家庄，本属车迟国辖下管理，县治是会元县。官吏并不骚扰，只是受那灵感大王辖治，一年须得一次祭赛，来祝这个大王。这祭赛又与别个不同，除了献上牲醴猪羊外，还须得献上一个童男，一个童女。”悟空道：“就是家中儿孙众多，这般献了想也不忍心。”那老丈听了，更加垂泪，捶胸悲泣，道：“正是这般话也。更为可怜者，吾兄弟两个在子嗣上一向艰难。吾名陈澄，年长为兄，他是吾弟，名为陈清。吾年已六十有三，却只有一个八岁女儿，还是五十岁上，因见家妇难生养，听了众人所劝，纳了个小妾方生下也。取名一秤金，至今膝下只有此一女。吾弟年有五十七岁也，也是偏出生了个儿子，年方七岁，名叫陈关保。”
悟空听了不由得心生好奇，就问：“公公，汝兄弟两个的儿女，为何取了这般名字？听起来好跷蹊也，与寻常人家不同。”那陈澄答道：“吾因一向未曾得嗣，就行善求子。每日里但舍金一两，就记一两，舍金二两，就记二两。至吾家小女出生，已舍了有金三十斤，正是一秤之数，就取了个名，叫做一秤金。吾兄弟之子，因是在关老爷驾下所求，得子之后，就取了个名字，叫做陈关保。”悟空道：“原来是这般。”那陈澄又道：“正因不日将到今年祭赛之期，正该着吾家献童男童女给灵感大王。吾兄弟两个只有这一子一女，尚未长成，实是舍不得，又不敢不献。只好忍着千苦万苦悲痛，耐着难割难舍之情，先做了这个预修亡斋，好叫孩儿为那灵感大王吃了后，能早日超生，也见得是养育一场之情分也。长老师徒方才所见者，正是此个斋事也。”三藏法师是个慈悲之人，见了这两个老丈落泪悲声，又听了这般骨肉分离之惨事，不由得也洒下泪来，道：“正是黄梅不落青梅落，为何这上天偏生降这等灾于没儿之人？”悟空却是另一般心思，就道：“师父先莫跟着哭，待老孙再问问这老丈。”就又问那陈澄：“不知老太家产几何？”陈澄道：“家下也颇有些田产。若是说水田，就有百十来顷，就是山外旱田也有四、五十顷。另有牲畜蓄养也算不少，黄牛两三百，羊五六百，驴骡也有百十来头，其他家中禽畜，足有几百。为着养这些牲畜，也置办了几百顷草场。这些年也无水旱灾祸，积下了吃不完的陈粮，穿不尽的布帛，使不了的金银，生计尚且宽裕。”悟空道：“似公公这般家产，也算是个富户了。为何却这般悭吝？直是舍不得银子使，却愿断送了小儿性命？”那老丈就辨道：“长老为何这般说话？”悟空就道：“公公就拼着使五十两银子，再多者使上一二百两，买上一个童男，一个童女，送与那灵感庙中让那灵感大王食之。这一宗买卖下来，连着嚼裹也不过三百两之数，为何却舍不得，甘愿送自家小儿为那灵感大王所食？”听了悟空这话，陈清陈澄又垂下泪来，陈澄言道：“长老也，若是可这般作事，吾兄弟两个为何不做，却眼睁睁瞅着小儿送命？”悟空问：“却是为何？”陈澄答之：“实是不能也。只因那灵感大王平日里常来这庄上巡察，谁家小儿什么模样，个个记得清楚。不言此，就连谁家有个家长里短，个个村上人之生辰，小儿之年月，他也是知得清清楚楚。若是献上小儿非亲生者，必将惹灵感大王之恼，而致使灾祸生也。正是因此，吾兄弟两个虽有换儿之心，却不敢作代换之事也。吾家中就算愿拿出万两金，又怎可寻一般长相，同样生辰之小儿也？”
第825章 一般长相难分辨 两个小儿可替代
悟空又道：“这大王生了什么模样？”陈清答道：“并不知也。”悟空奇之，问：“其常来这庄上走动，怎会不知也？”陈清答道：“只因他来这庄上，并不显相，只是阵风刮来。若是村中人见了风来，又闻到了香气，就知是那大王来了。大家须得焚香下拜，方可免灾，不致惹恼了他。”悟空听了这话，方知端的，就道：“原来是这般，方才实是错怪公公了。可将汝之小儿抱出，让俺老孙看看。”那陈清立在门边，听见这话，就先进去将其子陈关保抱了出来，放到悟空面前。这小儿年纪尚幼，并不知好灵感大王之事，袖着吃食，呀呀笑着走了出来。见了悟空这般模样，他也不知怕，只是看着悟空笑。悟空看了，实是个伶俐小儿郎，若非遇着了他，只恐真将为那灵感大王所食了。悟空自思，幸好遇着老孙，今朝定不让汝丢了性命。他就摇身一变，使出了变化神通，妆样手段，却变成了个与陈关保一模一样之小儿。两个在那地下，各自吃着果子，拉着笑玩耍，简直是一般无二，实是难分辨得清楚。惊得陈清和陈澄两个都是呆了。那陈清赶忙上前拱手施礼，道：“长老，实是折煞了。长老变成这般模样，吾若是叫着名字，一齐答应，岂非折了吾之福分也？可现了相，莫为此者。”悟空又念了个咒，将身一晃，现出了本相，仍是个毛脸和尚，孤拐脸雷公嘴，一身毫毛猴子样。陈清道：“不知长老竟有这般能耐，这样神通。”悟空道：“吾所变者，与汝儿陈关保像否？”陈清道：“甚像，实在分辨不出。就吾为其父者，也不敢分辨哪个是小儿，哪个是长老。”悟空道：“非止是像，就连斤称也是一般，若是不信，可拿称来称也。”陈清道：“不须称了，一般长短，一般大小，一般衣服，就连笑模样也无二致。纵有孪生兄弟，也无有这般像者。”悟空就道：“公公分辨不出，想那灵感大王也必定分辨不出。今年这个祭赛，吾可代汝小儿前去，也可为汝家留下个人种，续下个香烟。”陈清闻言伏地而拜，言道：“若是长老愿代，吾可拿银千两，送于长老师父大唐圣僧，以做大唐圣僧前去西天取经盘川之资。”悟空就问：“为何只送吾师父，却不送与吾也？”陈清道：“长老已没了，送了也无用。”悟空道：“怎就没了？”陈清道：“长老去祭赛，必为那大王吃了，怎还有个人在？”悟空言之：“这大王怎敢吃吾？必不敢吃。”
陈清道：“怎不敢吃？好是嫌长老肉腥么？”悟空知这陈清只是凡夫俗子，看不见他神通能耐，就笑道：“吃了就算是吾天命至此也，不吃则是吾之造化，就是这般，可将汝之小儿藏了哄好，吾就变了他的模样，去那祭赛上送于大王。”陈清就让人将陈关保藏了，又安排家人拿着果子好生哄着，不可使这陈关保哭了，惹得那大王注意。又来悟空面前再磕头，并多许了五百两银子。那陈澄抱着女儿出来，见悟空愿代陈关保去祭赛，觉又是欣慰又是悲痛。所欣慰者，陈关保留下，陈家后续香火有望。所悲者，自是其女儿一秤金却无人可代，只能送与那灵感大王食之。悟空见陈澄抱着一秤金，站在门边只是落泪，就上前问他：“公公，吾为汝家存了香火，为何不相谢也？只是在此悲伤，想是伤心汝之女儿不保乎？”那陈澄就放下了一秤金，扑通跪下，道：“长老救了吾家小侄，怎敢不谢？只是吾至今膝下只有一女，想着就将那为大王吃了，实是舍不得也，故此悲痛。若是吾若死了，想小女也必然悲痛，此本是亲子之天性也。”悟空道：“可请起，听吾一言，若是想保了汝女儿一秤金之性命，却也不难。”陈澄起来，就急问：“怎样可保？望长老告知。”悟空看了看八戒，见那呆子正瞅着门外，显是在等着家人送斋饭来，就说与陈澄：“可整治齐整整一顿斋饭，也不须多，五斗米尽够了。再弄些炸果子，蒸干酪，吃样吃食，好素菜，丰丰盛盛招待这位长嘴师父。他若是吃得开心了，就可代你小女一秤金去祭赛，怎样？”陈澄听了，大喜，就道：“这有何难？吾这就去安排。”八戒听了却是大惊，道：“猴哥，怎又攀扯上了吾也？这个什么祭赛，汝去就去了，老猪没那心思去见什么大王，还想着伴着师父，守着包裹，不想出那个远门哩。”悟空道：“八戒，常言道，无功不受禄也，汝在人家吃了这许多斋饭，受了这般照顾，该当出出力，为这个公公解份忧，你说是也不是？”八戒听了又推托道：“理是这个理，只是老猪不似猴哥你，有那许多变化。老猪却变不来，怎么能去？”悟空道：“吾有七十二般变化，汝有三十六般变化，何言无变化之能耐也？”三藏法师也劝八戒：“悟能呀，听为师一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素能变化，虽不常使出来，为师却也自是知晓。而今天凉，晚上无事，只当是去耍耍来。一者谢老丈相待之恩，二者也为你自己积些功果，岂不是好？”八戒就道：“师父这话却也不合情理。吾是能变化，只是能变些大的，若是变山，变石头，就是变个癞象，变个胖大汉子，龙钟和尚，自然没什么问题。只是变成了小儿，却也不能。不说别个，只是这个肚子，就变不下去。师父，你见过哪家小儿有老猪这般大肚子？岂不笑人？那大王又非瞽目之人，见了自然生疑，却是代不得。这个不成，吾不能变，还是守在家中罢了。”悟空知八戒推托，躲懒讨乖的性子，不肯任事，就对陈澄说道：“公公不须听他这话，可请你将小女抱过来看了，让吾这师弟照着样变了就是。”
第826章 变了童男女 送与老妖怪
八戒还要推托，悟空却就将金箍棒拿了出来，说道：“呆子，再说说看，讨打么？”那八戒眼看着悟空就将生恼，不由得泄了气，说道：“打什么，老猪应了就是。这猴子直是个火爆性子，亏得在那山下压了五百年，去了些火性。不然只恐怕老猪还未曾到得西天见了佛祖，取了真经，这路上就早让其打杀了也。”悟空道：“不须罗唣，师父也叫你应了这事来，非止老孙一人之意也。”两个正说话间，陈澄已忽了一秤金至得悟空与八戒面前，只见这个女童，穿戴其是整齐，衣着也属富贵，显是极受陈家上下宠爱也。她顶上正戴着一个八宝垂珠的花翠箍，身上所穿是件紵麻丝所织就之红闪黄夹袄，看着甚是乖巧可爱。外罩了一件官绿缎子棋盘领的小披风，衬着粉嘟嘟一张小脸，亮闪闪两只黑睛，惹人怜爱。腿上所系着是两只销金膝裤，显出了几分安稳富贵、俏里生尊的气象来。这一秤金也是小儿心性，浑不知其将成为那灵感大王之祭献，将为那大王所食也。自出来后，就袖着果子吃个不住，嘻嘻笑着与陈关保两个玩耍，看得陈澄与陈清兄弟两个，心中又是怜爱又是酸楚，也带着更多感激悟空和八戒的心思。这家下人等听说悟空将代陈关保去祭赛，八戒将代这一秤金去祭赛，俱集到厅外。那妻妾们也不避外人，进了厅中朝着悟空和八戒两个就是磕头跪拜，感谢个不住。悟空叫众人都起来了，又对八戒说道：“看到了么？这个女童，就是汝将变化者。八戒，可使出手段来，变成这女童模样，也好在众人面前显显能耐，出出风头。快变了，吾两个就去那灵感大王庙中祭赛去也。”显能耐、出风头之事，八戒本来也乐为之。只是看着这一秤金长得俊秀，他却担心变不成这般模样。正犹豫间，听得悟空催促，八戒就念了个咒，转了转身子，已然成了个一秤金模样。看上去形容相似，面貌一般，只是一个大肚子却怎么也遮不住，露在外面像悬着个口袋一般，看着甚是郎伉笨重。悟空看了，就指着八戒这个大肚子发笑，道：“呆子，可再变，将这个肚子隐了去。”八戒自是为难，看着悟空，道：“猴哥，这却变不来了。非是老猪偷懒，实是没这个手段。”悟空看着又笑，道：“看你这副模样，长着副小儿面貌，却有着个和尚肚子，怎可骗过那灵感大王的眼目？”八戒问：“猴哥，你待怎样？”悟空道：“也罢，老孙就来帮你隐了他，可布起罡来，老孙就使手段了。”说罢，悟空对着八戒这大肚子只是一吹，那肚子就消了下去，再不见了，却正似一秤金模样，一般无二。
八戒与那一秤金站在一处，两个一起转了转，跑了跑，旁人眼一花，再认不出来那个是本来的一秤金，那个是八戒变的。就连陈澄、陈清兄弟两个，盯着只是看，却不能分辨真假。悟空自是火眼金睛，一看就看清了，将八戒拉出来，道：“呆子莫胡作耍子，须是办正事要紧。”又对陈澄、陈清兄弟两个道：“两位公公，可令家人将令郎、令爱抱了下去，使人好生侍候着，要吃果子就给果子，要是困了就哄着睡，不可使其哭闹路动，只恐走漏了风声，那个灵感大王知了风讯，却不是好耍者。”安排已子，对八戒言：“好兄弟，吾两个去耍子也。”就有人上来，准备随着悟空并八戒两个去那个灵感大王庙中。悟空问：“列位，吾兄弟两个怎样去那个庙中？不知是蒸了，还是炸了，或是切好了，送到那庙中，让那大王好下饭。”八戒听了，唬得赶紧说道：“猴哥，且不可这样弄法，老猪可没汝那般神通，就剁碎了还能复原也。”陈清和陈澄两个听了，道：“不敢这般而为，须是用两个红漆盘子，将两位长老盛了，放在桌子上，再由那庄上后生们抬着，进那庙里，放下就可。”悟空道：“原来是这好般，倒也好耍。可拿盘子来，吾与吾兄弟两个，就进了坐了这个盘子，去那庙中祭赛也。”就有家中下人拿了两个红漆丹盘来，悟空与八戒在盘上坐了，又来了四个后生，将那两个盘子放于桌上，四个人抬着，先在这院中试了试，从厅中走到院内，又从院内复回转于厅上。八戒道：“不想老猪今朝也成了个上得台盘的和尚了。”悟空道：“怎样？老孙给汝寻这个差事，是好耍子否？”八戒道：“若是这般抬来抬去，自然是好耍子。就抬到天亮，老猪也自欢喜，乐得受用。只恐祭赛去，将吾两个抬到那个庙中，让那灵感大王吃了，却不好耍。”悟空道：“莫怕，但进了庙中，等那灵感大王现身，将吃老孙时，八戒你就可从那盘上跳下来，逃命去。”八戒道：“猴哥说得好，只是有个计较。若是那个大王先吃童男，老猪尚能逃得性命。若是先吃童女，又怎生是好？”陈澄道：“往年也曾有胆大后生，送了童男童女后，就在桌下藏身，看那灵感大王是何模样，怎生吃人。见那灵感大王，先吃童男，后吃童女。”八戒听了，额手称庆，道：“实是老猪造化，似这般说来，老猪纵去了，也尚可保得命。只是苦了猴哥，变了个童男。”悟空道：“老孙不须汝担忧，自然无事。”院外忽响了起一阵锣声，又夹杂着人声，有人在院外叫道：“老陈，时辰到了，须得将汝家中两个童男童女，送去灵感大王庙上，飨大王也。”这两个老丈听了人喊，虽知是悟空和八戒代了其家中两个小儿，也自是哭哭啼啼，半是真心，半是妆样，令人送了八戒并悟空出院，他两个却是转进内厅了。
第827章 风刮庙门魔王至 耙筑鳞甲妖怪逃
悟空和八戒两个坐着丹盘，由四个后生抬着出了陈家院落，来到外面，已见众人准备好了猪羊牲醴在等着。众人见童男、童女已抬了出来，也不多话，就有人敲着锣在前引路，余者打着灯笼火把，抬着牲供，那四个后生抬着悟空并八戒，大家朝灵感大王庙走去。本也不远，不消半个一刻，已到了庙中。悟空看这庙里所设，倒也简单，并无山神伽蓝，也无护教徒众，只在正中立着一个金色牌子，上写着几个字：灵感大王。其下有个供桌，上面设着些香烛供品，瓜果食物。进了庙里，四个后生先抬着悟空并八戒，并其放在那灵感大王供桌之前，退了出去。其余人就将猪羊牲醴献上，列在两侧。众人在那前上拜，领头者说着祷词：“灵感大王爷爷在上，陈家庄众依着往年旧例，今送来童男童女两个，名一秤金，陈关保，供大王享用。请大王保佑陈家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乐，无水旱之祸，无病苦之灾。”这领头者说了祝词，起身将那所带之香烛纸马点了，看看祭拜已了，就带着众人转出庙门。刚出庙门，众人就见有风自河面上刮来，吹得那草木低伏，庙前旗杆上一面杏黄色旗子扑棱棱响个不停。又闻到风中微有香气，众人已知灵感大王将来享用这童男童女，就都心惊胆颤，赶紧收拾了朝陈家庄走去，并无一人敢再回头看向这灵感大王庙。八戒在那丹盘中坐着，见众人都走了，就对悟空说道：“猴哥，你看他们都走散了，咱们也耍够了，可回去了，师父还在等着哩。”悟空道：“呆子莫乱言，尚未见着那灵感大王，不曾被他所食，就怎么能走回去？”八戒道：“猴哥往日里说老猪呆，老猪也无他话，只是听着受着。只是今日猴哥怎也似我这般呆了？”悟空问：“怎么个呆法？”八戒道：“若是让那灵感大王吃了，你我兄弟两个，又怎么能够回去？猴哥，你说是也不是。本来只说是个耍子，不想汝却当起真来了。”悟空道：“不听人说么，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彻，一定让那大王吃了，这件事方是有头有尾，完了这个功果，了却了这个麻烦。不然，只恐那陈家庄众人，又受这大王荼害，岂不是救人不成反害人了？”八戒道：“让那大王吃了，倒是有头有尾了，只是吾两个岂有命在？”悟空笑道：“他若吃了老孙，自然叫他肠穿肚烂，又怎能伤得了老孙分毫？”八戒自言道：“不知这猴子操着这份心。那妖怪若是不吃还罢，若是吃了，只恐就着了计，须是得受大苦哩。只是老猪没这份能为，只愿他依着往年旧例，先吃那童男就好。”
八戒正在小声咕哝着，忽听得庙门为风刮得哐嗵乱响，庙里的香烛被那风吹着，旺了起来。八戒心知不妙，就道：“不好，猴哥，只恐那话儿就来了，须是得小心着。”悟空急言：“休言语，莫让他知道了，且看着，老孙施展手段来应对这大王。”八戒再不作声，只是看着那庙门，只见从外走进来一个金盔金甲妖怪，雄纠纠来到庙中，只见他，身着金甲并金盔，腰上红云狮带围。双目明亮朗星似，两排银牙锯齿类。足踏轻烟不沾履，身带馨香暖雾飞。迎面袭来阴风冷，扑脸感受煞气对。看像天上卷帘将，观若镇寺大神威。这怪来到了庙中，看着那供桌上两个丹盘内，已是放着两个小儿，一个童男，一个童女，甚是得意，只以为血食将到口。却不知，那两个分明是悟空并八戒所变，非是陈家庄上本来小儿也。这怪就开口问道：“今朝所供者，是何家小儿？”悟空答道：“是陈家庄陈清家童男陈关保，陈澄家童女秤金。”说话之间，悟空看着那妖怪，带着笑容，并不显得害怕。那怪见了就有些吃惊。往年送来那些童男童女，到了这个庙里，庄上人散了后，就吓得或是不敢动弹，或是跳下桌来藏在暗处。若是见了这个妖怪，不待其发问，就已是三魂吓走了两魂，七魄唬跑了六魄。待到这个妖怪发问，那些小儿们几乎个个吓死。那怪就可上前自在受用，不须虑小儿相挣。哪知眼前这个童男，见了他一点惧意也无，有问就答，还带着笑，却是从来不曾见过。这怪有心吓这胆大的童男，就道：“你名陈头保？”悟空道：“正是。”那怪又道：“汝知否，吾将食汝也。”悟空道：“自然知道，家中爹娘早已交待了，送了吾两个正是来给大王食也。大王若是愿食，自可食之。”这怪听了更惊，只疑眼前这个童男或是作怪，不敢遽食，却又想了个法，道：“好，吾往年者先食童男，后食童女。今年却是变了过来，先食那个童女，再来食汝这童男。”说罢，这怪就朝八戒走去。八戒本待着妖怪吃悟空，他就好起身逃开。不想这妖怪却变了个法，先来吃他，急忙说道：“大王还是先吃那童男吧，莫坏了规矩，不成个体统。”那怪道：“不想你这童女竟也这般大胆，敢与本大王对答，实是奇事。不须多说，已定了先吃汝，自然就来吃也。”说着，这怪已是来到了丹盘前，将拿八戒而食之。八戒也不再多言，扑地跳了下来，现出了本相，拿着九齿钉耙照着这怪就筑了过去。耙子筑在那怪身上，却并无血窟窿，只是听得叮当一声，似有一物落在了那个地上也。八戒道：“破了甲了。”那怪物吃痛，又见悟空也现出了本相，拿着个金箍棒过来就打。他惟恐单不敌双，眼前吃亏，就急回转身，跳出庙门外。八戒将那筑下来之物拾起来一看，却是两个大鱼鳞，有冰盘样大小。悟空已是追出了庙门外，道：“是哪里来妖怪，讨打。”那怪并无兵器随身，急纵身上了云端，悟空就也追了上来。
第828章 妖听怪言作法 河因天寒凝冰
见悟空也追上了云端，那怪物就站住了，问道：“何方来的和尚？为何偏偏与吾为对？吾今日来，只是赴请食这童男童女，却不曾带着兵刃，并不欲与汝为敌。可退，莫相扰也。”悟空道：“你这妖怪，却原来并不曾听说俺老孙大名也。实与汝言之，吾等本是东土大唐唐王驾下御弟圣僧三藏法师之徒也，为着受唐王之命，将去西天取经。不想路过此处，却听那陈家庄上人讲，有个什么灵感大王，专一吃童男童女，祸害小儿性命，不想就是汝这个妖怪。实与老孙讲来，曾在这里作了多少年恶，吃了多少童男女？若不照实讲来，试吃老孙一棒。”那怪听见问，道：“吾保这一方百姓平安，吃个把童男女又当怎样？汝可自保着唐僧去取经就是，为何这般多生闲事？”悟空道：“好妖怪，这般性凶，吃老孙一棒。”说着，拿棒就来打。那怪本待招架，不料八戒又从后赶了来，爬上了云端，在他身后就是一耙，几乎耙个正着。这怪物见悟空势凶，又有八戒相助，自知抵敌不得，趁着八戒站立未稳，悟空还未上前，就化了阵风落下云端，朝那通天河中扑通一声钻了进去，再不见个踪影。八戒见了，道：“这妖怪原来是在河里住。”悟空跳下云来，站在那河边看了看，只见水势甚大，波涛也恶，不敢轻易入水追赶，就对八戒说：“想这怪在河中有个老巢，不可轻易赶他，只恐着了这妖怪之道也。可先回转，到陈家庄，安排师父明早过了河，再想法拿他不迟。”八戒道：“正是这话，天尚早，可回去再睡半夜，养养精神。”悟空和八戒两个，就离了这个通天河，复回转陈家庄去了。却说这个妖怪，仓促钻入河内，回到水府，坐下不住叹气。就有座下水族上前来问：“大王为何这般闷闷不乐？是那陈家庄上所送童男童女，不合大王胃口么？”这妖怪道：“往年去那庙上享祭品，吃了童男童女，还可带些猪羊牲供给你们吃。今年却遇见了两个和尚，变化了样子，装成了童男童女，在那庙里盘子上坐着。若不是我见机早，跑得快，只恐已为他们赚了去。想起来，实是可恨。”众水族听了，不觉惊心，就问：“不知这两个和尚，是何方人氏？为何偏在此阻了大王好事？是那陈家庄众人所请不成？”这妖怪道：“也不是陈家庄上人所请，而是两个过路的和尚。实说与你们听着，那两个和尚，是唐僧之徒弟也。我早听说唐僧是个十世修行的好人，有着元阳不泄的身子，且是佛祖座前金蝉子转世。若是吃了他一块肉，就可得长生不老之功。而今看来，他两个徒弟实在厉害，这唐僧肉却也是吃不得了。童男女吃不得，倒也算不得大事。只是在唐僧肉到了嘴边却不能吃上一口，想来实在是心生发闷。”
听了这妖怪大王说了一番话，那座前众水族也是叹息。就有一个鳜婆婆，穿着件斑斓样多彩花衣，恭恭敬敬上前来，对这妖怪大王说道：“若是大王果真想吃那唐僧肉，婆子却有个妙法，可帮大王了却了这个心愿，完成了这个功果。只是大唐若捉住了唐僧，我须是在大王这里讨些封赏。”那妖怪听了这鳜婆婆之言，道：“讨些封赏又有何难？若是果能拿住了那唐僧，我可与你结拜为兄妹，将这水府分一斗与你共赏。”那鳜婆婆听了就道谢，又道：“大王一向善于翻波涌浪，呼风唤雨，不知能否结水为寒冰，布云降盛雪？”大王道：“这是易事，翻手之间就可作得。”那鳜婆婆喜得大笑，道：“似这般说来，想拿那唐僧却是易事了，大王不须为难。”妖怪大王问：“为何这般说？你有什么计策？说与我听听。”这个鳜婆婆就道：“大王可与今夜作法，就降了满天瑞雪，结了一河寒冰。且须得让那河上冰层结得甚深，人可在上面走，也不碍事。大王再让几个有变化之术者，就变成了乡人模样，在这河面上来来往往，像是过路人般。想那唐僧受了唐王之命，自然是急着去西天取得真经。他见了这河面已经封上，又怎能不喜而将渡？待得那唐僧师徒走上冰面来，到了河心，大王就可再收了那法术，使一河寒冰变为流水。如此一来，唐僧就会掉在河里，落入水府。大王可张网而待，不须费太多力气拿住那唐僧。就是他那几个徒弟，要是没有水中能耐，大王也可一鼓作气拿了，好出了庙中被他们欺蒙一口恶气，岂不是好？”这妖怪大王不听则罢，一听不由得满心欢喜，赞道：“这个主意甚是妙，我这就去安排，好早早拿了唐僧，吃了他一块肉，得寻长生不老之功果。”说罢，妖怪大王就起身，离了水府，看看河上无人，腾身跳到云端，使了个法术，吹了口妖气，转眼就使一河冰水结寒冰，满天彤云布瑞雪也。这个妖怪也确是有手段，方作了法，就见一天鹅毛纷纷然从空而降，似铺棉落絮般，将这陈家庄并通天河附近，变成了一个苍茫世界，银样鸿蒙。那通天河里的水，为寒气所凝，渐渐变缓，滚滚之势不复，滔滔之声不闻，渐渐就结上了冰，越结越厚，反着那清冷的天光，看着就像个琉璃世界一般。妖怪大王看看已作成了法，心满意足，回转水府之内，安置了众水族在水下伏着。只待那三藏法师师徒走上了通天河冰面，落到水中，就可群起而拿之。这妖怪大王安排已了，在水府中稳稳坐着，等着吃那唐僧肉。鳜婆婆陪着妖怪大王，说些河中水族之事，谈着天下鬼神以往。两个皆是一般心思，都希望将三藏法师早早拿到，就可完了这件大事。说着话，两个都是心不在焉，时时注意着那水族的回禀。
第829章 冷动八戒清霄梦 寒忧三藏取经心
不说这个妖怪大王在水府中怎生安置，只说八戒并悟空，自庙中回到陈家庄，见过了师父三藏法师，与陈家两老。八戒是个陈实性子，从庙里回转，也不忘将那些猪羊牲醴等供品，并瓜果等食物，一股脑都带了回来，堆在了陈家院子里。陈家两老见了，就上前问那庙中祭赛之事。悟空道：“原来那妖怪是个河里的怪物，被八戒筑了一钉耙，掉了两片鳞甲。他空着手，不敢和我们两个相斗，瞅个空子又钻到河里逃命去了。而今暂时也追不得，我们两个思量着先回来，待明日送了师父过了河，再来寻这妖怪的晦气。”陈家两老听了，自然是欢喜不已。就急忙让人整治夜宵，款待悟空并八戒。又使家人铺床叠被，好让师徒四个晚间休息。八戒因为忙了一阵，又已是饿了。斋饭端上来，他美美吃了个饱，悟空却只是略动了动筷子，喝了两杯茶水。陈家二老让人收拾了碗盏，看看无事，就自去歇息了。师徒四个也就在这厢房里歇息。睡到半夜时分，八戒忽然叫了起来：“好冷，为何这般冷。”这叫声惊醒了悟空，就说他：“呆子乱嚷什么？出家人怕什么天冷？本应该是寒暑不侵。”八戒不住只是打战，道：“猴哥说得好听话，这陈家送的被褥忒也薄了点，抵不得这夜间寒气。”说话间，三藏法师和沙僧两个也醒了。三藏法师道：“确实是冷，悟空，为师也觉周体生寒，满身生栗。”沙僧起来，走到那门边，隔着门缝朝外看了看，惊道：“怪不得这样冷，却原来是下了好场雪了。”这正是个，重褥叠衾冷，安寢若卧冰。只见枯叶生寒蕊，青松长冰棱。寒气地开裂，朔风水凝冰。渡口不见人，山寺难睹僧。樵子柴因贵，王孙炭将增。征夫须发冻，书生毫端凝。身着皮袄寒，体裹貂裘冷。看天有老衲，帐薄旅人醒。纵着锦绣服，浑身战不停。悟空听沙僧说，外面下了好大雪，就去开了门，果然是莹光满目，清冷袭面。外面那个雪还在下个不住，屋檐之上已是存了厚厚一层。三藏法师也来看雪，道：“怪不得这样冷，这景色实在是好看。”八戒道：“也就是老猪灵性，知道冷暖。不然，哪里知道前半夜天气尚好，后半夜就下了这样一场雪来。”
师徒四个齐看向了屋外，只见，彤云满天，铅雾盈空。彤云满天，北风呼号声声；铅雾盈空，玉屑落下纷纷。正是个，看天上，朵朵琼瑶；视空中，片片碎玉。有若粉堆，好似盐洒。白鹦鹉般象，皓鹤翎也似。吴楚千泽凭空生，东南万水从虚添。有若似战败玉龙三百万，却好像败鳞残甲满天飞。怎可有东郭履，袁安卧，孙康苦读；更难得访戴船，王恭氅，苏武食毡。只见这荒村野店像银砌，山林川原变粉团。好雪！柳絮因风，梨花随气。柳絮因风，漫天落下遮蓑衣，梨花随气，遍野飘至盖村舍。客舟停岸系，玉骢循路来。潇潇洒洒天鹅羽，飘飘落落粉蝶翅。团团随风迷人目，层层像雾裹客衣。寒气阵阵透薄幙，冷威凛凛侵衾褥。正是丰年好预兆，堪称吉岁佳事宜。师徒四个再也无了睡意，只是看着这雪赏个不够，不觉已是天将破晓。又待了片刻，陈家二老已令家人送了厚衣来，请师徒四个换了，又令人清开了道路，送来了热汤水让洗面。悟空几个盥洗已了，家中下人就送来了热汤茶饭，正是早餐可食。陈家二老又亲自送来了热炭，笼得极旺，放在这个厢房之内。那房里的温度瞬间就暖和了许多，却是清冷不再，春意融和。三藏师徒四个吃了茶饭和蒸饼，乳饼，坐在炭火边与陈家两老叙话。三藏法师问：“贫僧有一事不明，须问两个老施主。”陈家二老道：“圣僧有何事相问？”三藏法师道：“不知此处风物时令，与大唐是否有别？可有四季之分？是否有春夏秋冬之名？”陈老道：“此处虽然僻处陕陬，远离大唐上邦，却也有四季之分，春夏之别，毕竟同戴一天，共照一日。只是有着本地风物，此方民情，与大唐并不相同也。”三藏法师又问：“这里也有四季之分，为何现在天气还是秋日，已是这般寒冷？就连冰也结了，却也是将这雪也下了。”那陈老回道：“此方天时，若是交了白露，天气就冷了下来。像这样下着一场雪，并不奇怪。像往年常见，到八月节，就有这般天气了。”三藏法师道：“这与我大唐却是迥然有别了。像大唐节令，过了冬至天气方冷，到了小寒、大寒前后，方有这般瑞雪降落。”几个说了片刻，看那外面，雪却是越下越大了，比起夜里来，雪片又大上了几分，也处得更加密了些。眼见着院子里扫出来的路径，又为这个大雪覆上了。那未扫之处，却已是有了两尺来厚。外面寒风凛冽，碎玉飘坠，屋子里有着炭火笼着，却是一室皆春，并不寒冷，正是个赏景好机遇也。只是三藏法师却并无这份心情，他只想着这雪眼看越下越大，越积越厚，只恐怕在这个陈家庄，须是待上些天了。想着这些，三藏法师不由得心生忧虑，脸上就带上了几分焦急愁闷的颜色，眼见得就又要垂下泪来。陈老不知三藏法师心事，还以为他另有别的心事，就宽慰道：“圣僧老爷可放宽心，就算这雪下个半月，也不当回事。我这庄上，有那吃不完的粮食，养着圣僧老爷师徒四个，两三年也不算什么。若是老爷们愿意，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下半生衣食也尽可着落在我们兄弟两个身上。”三藏法师听罢摇头，对陈老说：“贫僧所忧虑者，并不是这件事，而是只恐为这天气阻碍，无法前去取经，在这里空耗时日。因此心焦。”
第830章 师徒赏胜景 邻人称奇闻
陈家二老听了三藏法师之言，就劝：“圣僧老爷不须忧心，纵取不来真经，又当如何？只要老爷们愿意，就在这里住下，安个家罢了。我们陈家庄，民风朴厚，地也肥，物产不说别个，日常所用所在多有。若是在这里住下了，自可过个安稳富足日子。圣僧老爷们有意，也可在此寻个良配，就成个家岂不是好？”三藏法师听了，连忙摆首，道：“不可，不可，贫僧怎敢有这个心思。”八戒听了，倒是有些心动。只是碍着三藏法师在前，并不敢多言。悟空早看出了八戒心思，低声笑道：“呆子，这里比你那高老庄如何？”八戒道：“风物自是不同，人物也是两样。不过若是真在方此住下了，也不是不可以。”悟空听了就笑，沙僧也笑，笑得八戒扭昵着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三藏法师道：“八戒，怎可说出这般话来？这取经之事，本是成个功果的正途。到此已走了几万里，经历了七、八年。若是再起个思凡的心思，贪爱的念头，岂非前功尽弃了？”八戒道：“师父莫怪，我只是和猴哥说笑来，当不得真事。”三藏法师又道：“想为师从前受了唐王恩典和嘱咐，将去西天取经。当时唐王亲送我到城外，把玉盏结为御弟，曾问‘此去西天取经，几天能回？’当时为师不知西天路途这般遥远，就随口答应道‘三年可回’。哪里知道，至今已历了七、八年，仍未到得西天。想起来，实是有负唐王圣命，心中难免焦虑。”听三藏法师这番话，陈家二老也自是叹息。三藏法量又对他二老说道：“我师徒四个幸造潭府，有缘得寓。两个小徒又略施小惠，报答留寓之恩。本想着此事已了，就可过河，哪里知道，天上却又落下了这样一场雪来。唉，看这天宇苍茫，朔风呼啸，也不知几时方可过得河，何时才能见佛祖取得真经，哪年月才可以回转大唐面圣也。”陈家二老说道：“这般说来，圣僧老爷知是不肯在此多留了。这也不必太过忧虑，像这样大雪，又有下得几日？待到雪停了，那河上冰也化了，我们就安排船只送老爷们过了河去取经。”几个说着话，看着那纷纷漫天飞屑，不觉天又已到了中午。陈老就让人送来了午斋，师徒四个在这厢房里用斋饭。
因陈老感谢悟空和八戒相救之恩，送上来的斋饭自然丰盛。三藏法师有些不安，对二老说：“蒙长者相留，已是感激，不须这般款待，只是家常看待就好。”陈老道：“若是依着我等意思，最好日日这般款待，方能表我两个感激圣僧老爷救了家中小儿这份恩德的心思。”食过了斋饭，雪已住了，三藏法师闷坐发愁。这陈家后院有个雪洞，本是家中人赏景之处。陈老见三藏法师像是困坐愁城一般，只是发呆，就想着带他散散心，领他到那雪洞中转转。陈老先安排人去后院中打扫，将那个雪洞整理一番，架起炉火，又亲向三藏师徒发出邀请。八戒笑道：“这般大雪，在屋子里看看就好，去什么院子里？嫌不够冷么？若是春天里，去看看还可。”悟空道：“这就非你所知了。春天景色固然好，这雪景却也别有一番清幽风情。你不见师父正在忧闷中？去了也好散散心。”八戒听了，说道：“这倒也是，师父这老和尚直是愁眉苦脸，也多亏了陈家老丈想得这般周全。”陈家二老说道：“不敢称周全，略表着一份心而已。”师徒四个，就随着陈老两个，来到了后面院子中。只见这个景色，却也是别致。时在三秋，风景似腊。松翠雪压枝，柳枯冰结花。园中苔藓玉玲珑，窗前竹叶冰嵯岈。太湖山石，金鱼池沼。太湖山石，削若尖峰生玉笋；金鱼池沼，圆似满月作冰盘。水边芙蓉颜色凋，溪侧木槿枝叶卷。秋海棠，已然覆盖；腊梅树，将爆新芽。牡丹亭，石榴亭，亭亭上积鹅毛厚；兴怀处，款客处，遣兴处，处处里铺蝶翅开。一畦菊黄玉绡金，几树枫丹红间白。庄外野店客不到，院内雪洞人齐聚。这洞中摆着个兽面象足铜炭炉，热旺旺炭火正红；那厅上放几张虎皮搭苫太师椅，暖烘烘春意正融。又见那壁上张着古名画，正是个，竹林七贤，寒江渔隐，层峦叠嶂雪世界；苏武牧羊，折梅驿寄，银装素裹玉乾坤。看不尽那，渡口人家鱼易得，山中村户酒难买。实是清幽难得方，何用蓬莱寻仙岛。这个景物确也是实是好，三藏师徒到了之后，看个不住，赏个不已。那三藏法师胸中所藏着一团忧闷，至此也就渐渐散了些，不像先前那般只是愁眉苦脸皱额头了。以家人送上了香茶，饮已，陈家二老兴致好，就问：“不知几位可饮酒么？”三藏法师道：“贫僧自幼不沾酒，三个徒弟却是能饮些素酒。”那陈家两老就又令僮仆，暖了一壶素酒送上来，又安排了些果品，让悟空三个饮食驱寒。陈家二老又邀了两个邻叟来作陪。这两个邻叟也是好佛之人，见了三藏法师，就问些取经之事，大唐方物。叙着话，三藏法师的颜色也就开了，心中的烦恼全消，只是觉得似这般赏雪景，实是乐事也。众人在这里坐着叙话，不觉天晚，邻家后生来请邻叟回家。言谈间，这邻家年轻人就说起了件奇事来，原来是那个通天河中，已结了层厚冰，见有人从那河上走过去了。三藏法师听了，又勾起他一番取经的心思来，就问那邻家后生：“敢问小施主，那河上果真结了冰，能经得起人在上面走路？”邻家后生道：“确是这样，八百里都冰上了，远远看着就像镜面一样，想是已冻得结实了。”三藏法师就对悟空三个说道：“徒弟们，赶快随着为师去看看，若是果然能过得去，就从那冰面上走过去吧，也不须等到天晴河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