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话 乌萝村的局势
“你是什么人。”
我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牵着孩子的女人,一脸戒备的看着我,我和这个村子里的人打扮不一样,所以她看得出来,我不是村子里的人。又见我一个外人站在他们的祭台前,才会反应这么强烈。
“你是谁?”我问,我觉得她和村子里,目前为止我见过的女人也都不一样。她好像并不畏惧生人,反而,态度十分严厉......这让我想到了刚才的谒拙。
“阿娘。”
她拉着的小女孩,约莫着也有四岁左右的样子,看见我的时候有些害怕,躲在了她身后。
从这一声称呼里,我确定了她们的关系,但是......小女孩长得只有一分像这个女人,反而更像是......我俯下身来,问小女孩说,“你是谒拙的女儿?”
女人一听,很紧张的把小女孩往身后拉扯,她很抵触我接近她的女儿。不过恰好是这个举动,让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们是谒拙的家人,是谒拙的妻女。
“我姓霍,你也可以称我,萧夫人。我是跟着钟离家的人一起来的,青竹死在了钟离家,我们担心乌萝村里的人,也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来确认一下。”我大概解释了一下,看这个女人紧张的样子,想必谒拙也曾经跟她提到过我们的事情。
“钟离家的人和我们无关,你们来这儿是你们的事情,我的孩子是无辜的。难道乌萝村就一定要把我们所有人都搭上吗?他可以事事听从村长的话,为乌萝村搭上自己的一辈子,为什么连我们母女两个,也要如此!”
她这话说得慷慨激昂,带着一股子怒气,却又不像是冲我发泄的......
“听起来,你对乌萝村似乎有很大的意见啊。”我说,“可是你的丈夫,不是谒拙吗?谒拙是村长忽逐邪的儿子,也是将来要成为乌萝村村长的人。可为何,你好像并不是很希望他接手乌萝村村长呢?”
“我......”她想要反驳,却又有顾虑,咬了咬牙,也只是说,“且殷,我们走。”
她说的“且殷”,应该就是躲在她身后的小女儿。
她眼见在我面前说不过了,这才拉着且殷,匆匆忙忙地走了。
乌萝村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即使抛开我们这些外来的人,光是他们村子里这二十二户人家,就有说不完的事。
我觉得实在没意思了,就想着先回去休息一下。反正青竹的家里人不见得能说出什么线索的,他们是有所防备的,今日萧珏和钟离瑾必定是无功而返,想要弄清楚乌萝村的事情,不能急于这一日。
我进了院子,可却发现四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人呢?都出去了吗?”我喊了一声,觉得不应该啊,我们进入乌萝村的人,是有数的,这院子里本来就住着不少人,怎么这会儿一点动静都没有了呢。“人呢?有没有人在啊?”
“......”
一旁突然窜出来一个影子,吓得我退了好几步。等仔细看清楚,才发现竟然是伏四,我惊魂未定,胸口里跳得厉害,随口抱怨了句。“你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呀,吓了我一大跳。”
“萧夫人,小人方才正在打理这墙根的杂草,没听见,把您吓坏了吧。”
伏四连连赔笑脸,弄得我也不好发作。
我看了看周围,“就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其他人,有的去采石场了,有的守在了村子附近,要不然就是溪边......这乌萝村突然来了这么多的贵人,哪里跟怠慢啊。可这穷村子什么也没有,不过前面那溪里的鱼真不错,虽是寒冬,但肉质更加鲜美,小人就让他们去捕几尾来,给贵人们熬鱼汤。”伏四是个忠心耿耿的人,眼见钟离瑾都来到了乌萝村,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所能想到用来招待的,也只有溪里的鱼了。亏得是个有心的,难怪钟离瑾信任他呢。
伏四往我身后看了看,“萧夫人,就您一人回来了?钟离大人,还有萧大人......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们还在青竹家里,看望青竹的父母,我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了。今天我们也算是初来乍到,未必能问到什么消息的,不必急于一时,我就先回来了。”反正,那边什么情况,萧珏也定会告诉我的。我回神,瞧着伏四还巴巴守在旁边,等候吩咐,“你不必这么拘谨,我又不是钟离家的人,你随意些就好。”
“小人不敢。”伏四说,“萧夫人虽不是钟离家的人,但也是钟离家的客人,又是帮着钟离大人做事情的人,小人不敢逾越。”
“瞧着你年纪不大,你怎么这般老成?”我见过一些年纪比他大的,都没有他这样固执。“你今年,可至而立?”
“是,小人今年三十有七。”他说。
“你有三十七?”我怎么瞧着,都觉得不像,他身材略胖,个子也不高,看起来憨憨的,特别的规矩和老实。“你在这里,待了很久吗?之前听你说话,觉得你好像特别了解乌萝村的情况呢。”
“是,小人四岁便到了这里。当年,钟离家的主人,还是......呦,如今想来,钟离家都已经换了这是第四位主人了。”伏四深有感慨的说。
第四位主人......看来是钟离南的爷爷那辈儿的事儿了。
“四岁,你父母是钟离家的人?”这么说来,他可能是钟离家家奴的孩子?
“......小人是孤儿,钟离家的大人不嫌弃,方才收留了小人,将小人交给了原先守在这里的家奴照看。所以,小人自小是在这里长大的,对于乌萝村里的事情,也是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一些就是了。”
伏四竟还有这样的一段身世,这也算是钟离家几辈子前做的一件好事了吧。
“可是你做事稳妥,行事认真,按理说钟离家正需要你的这样的人,怎么钟离瑾忘了把你调回去了。”我想着,钟离瑾继任了家主之位,也是缺亲信之人,这伏四有能力又忠心,若是将他带回去,说不定就能培养成左膀右臂的。“许是忘了吧,不如我替你问问,若你有心回到城里......”
“还是别问了吧。”伏四却很委婉的拒绝了我的提议。
第七百八十二话 两年前的事情
“你不想去城里吗?”我是有些意外的,毕竟乌萝村的条件这么差,去到钟离家宅邸里做事,哪怕是个辛苦的差事,也比在这里耗日子强得多。这边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环境差到无法想象,更可怕的是要看守着那么多的乌萝村村民。
看押他们的同时,何尝不是被他们看押着,漫长的一生要是就这么凑合的熬过去,远比身体的辛苦,更加让人绝望。我原以为他只不过在这里待了几年或者十来年,但是他今年三十七,四岁那年失了父母,被钟离家前前前前大人收留,送到了这里,给当时负责看守乌萝村的人抚养照顾。他在这里一待就是三十三年,我在这里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他怎的就不愿意离开呢?
“自然,也是想去的。可是能在大人身边侍候的人有很多,能在这里守下去的却没有几人。小人愿意替钟离家看守乌萝村,直至闭上双眼的那一天。”伏四说。“小人感激钟离家,如果不是当年蒙受钟离家的大恩,便不会有小人的今日。小人是个粗人,没什么本事,也只能为钟离家做些小事来报答了。”
我突然间被他感动了。
锦上添花的人有很多,可是像他这样的,实在太少了。
“也好,既然这是你的心愿,那我尊重你。”想来当年那位钟离大人,若知晓他无意间救下的人,如今是这般忠心耿耿,也该是欣慰的吧。“话说回来,我方才在村子里遇上了谒拙的妻女,那个叫且殷的小女孩,是他的女儿没错吧?”
我有这样的疑惑,但也不是毫无缘由的。谒拙十九岁,且殷看着也有四岁左右,我是理解他们这个年代的人,成婚早,生育早的,可也会有些不解。这谒拙十五岁上就有了女儿?
“是,且殷正是谒拙的女儿,谒拙很是疼爱他的妻子和女儿,谒拙的妻子叫涂安,比谒拙年长一些,十分的善解人意,是村长忽逐邪亲自为谒拙挑选的妻子。”伏四自然是知道的,他忽而想起,又问了句,“萧夫人,涂安没有惹您生气吧?”
“......为什么这么问?”
“涂安以前还好,事事顺从谒拙和忽逐邪,只是这两年不只是怎么了,时常与谒拙拌嘴。连忽逐邪......都曾经生气怒斥过她,这村子里的人都说涂安是病了一场后,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所以性情大变。别说是您或钟离大人了,就连我们这些人遇见她,都难免要听两句难听话的。”伏四无奈,毕竟涂安是个女的,还是谒拙的妻子,他们也不能为了两句难听的话就为难涂安,那也是给谒拙难堪,到头来激起乌萝村的村民有反抗之心,麻烦就大了。
“难听的话?”我今日确实听了两句,不是那么顺耳的话,只不过我还是分得清楚的,涂安的话并不是说我的,而是......在说乌萝村的。“她都说过些什么难听的话啊?”
“也没什么,无非就是一些骂人的话,说我们是吸他们的血,骂我们是要下地狱被扒皮的鬼,然后就是一些诅咒人的话,什么乌萝村早晚受天谴......总之都是一些疯话,没人当真的。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么两句话就怎么样,涂安再疯,有忽逐邪和谒拙管着,我们若是插手,只会把事情弄得复杂了。”
“你刚才说,涂安是病了一场以后,才性情大变的?你知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今日见涂安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她精神不正常,她的状态看上去也还好,只不过对我们本身就有抵触,害怕她的女儿接近我而已。
“这,小人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只是知道当年乌萝村里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闹得有些严重。只不过那天晚上的事情,只有乌萝村里的人知道,忽逐邪下令,乌萝村的村民不得将事情传出来。不管我们怎么问,也都问不出个究竟,大概知道那天晚上两岁的且殷跑到了什么地方,涂安找到了女儿之后,引得忽逐邪发了好大的脾气,还将她们母女两个给关了起来。是谒拙求情,忽逐邪才放过了涂安母女两个,且殷和涂安都病了,小且殷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身体虚弱,常常生病的。涂安,应该也是心疼女儿吧......”伏四说,他不知道忽逐邪那天晚上到底为什么发那么大的脾气,还把他一直很宠爱的小孙女给关了起来,差点处死。涂安的性情大变,是因为女儿遭受那么大的罪,如今身体还一直不好。“都是些他们村子里的事情,我们之后实在问不出来个什么的,瞧着这事儿在乌萝村里就已经平息了,也没有再影响到什么,就没有多问了。谁家里还没个发脾气吵架的时候呢。”
话说的也没错,但是在伏四的描述里,这个还没见到面的忽逐邪,却给我留下了一个阴晴不定的印象。看来之后若是有机会接触到他,我还是要小心一些的,他在乌萝村里毕竟是个不好惹的人。
“当娘的,总是更心疼孩子一些。”我说,“看来涂安虽然没有婆婆,但是这个公公也是够让她烦恼的。”
“什么?”伏四没有听清楚,他不明白公公的意思。
“没事。”我也是一时嘴快,就说了。“那祭台的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听说七十年前,乌萝村曾经活埋了一个女婴,又在活埋的地方建了祭台,是真的吗?”
我今日见到了那个祭台,心里便一直不舒服。
“这件事,小人也是听过的,只不过小人也实在无法确定,小人来到这村子的时候,村子里就有那祭台了,至于是不是曾经活埋了人在下面......年代久远,实在无从考证。不过前几位看守过乌萝村的前辈留下过一些随手记录的文书,萧夫人若是真的想确定,那小人回去再翻翻那些文书,若是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也算是帮了萧夫人的忙了。”伏四说的比较诚恳,他每日都要在村子里走上几遭的,也曾在那祭台旁来来去去,虽有疑惑,但是时间久远也没办法证实,只能把好奇心放下。听着我对那祭台的事情感兴趣,这才提出要去查一查前几位看守乌萝村的人留下的记载。
第七百八十三话 九灵
“那,关于祭台、村子还有七十年前的事情,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些什么......比较特别多传闻呢?”我想来想去,总觉得那个祭台的存在怪怪的,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我之前就听说了关于祭台的传言,所以才有了这种心理暗示。伏四在这里待了三十多年,平日里也都是和乌萝村村民一起生活的,或许他会知道一些,乌萝村村民才知道的事情吧。
“要说传闻的话,那可就多了。”伏四沉思着,“萧夫人,这乌萝村的村民,本就是原先一个小部族的人。他们有自己信奉的神灵,有自己的一套规矩,比如入秋收获了粮食以后,他们也会祭天,谢老天的恩赐,并且祈求来年的丰收。他们祭祀的规矩,也和我们不一样。还有那些嫁娶的习俗......萧夫人,您知道吗,在乌萝村里,不止男子可以向女子表达爱意,这女子也能像男子表达爱意,不管是男子提出还是女子提出,只要另一方接受了,这件事上禀了村长,整个村子都会帮他们筹备婚礼。”
“还有这样的习俗?”我听着有趣,我这漫长的一生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这自由恋爱在后世习以为常,可放在现在,多新鲜的一种思想啊。而且村子里的其他人还会一起帮他们筹备婚事,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
“是啊,他们敬奉的神,还有一些神话传说的,都与咱们不一样。对了,还有啊,他们信奉九种灵物,蛇、鼠、牛、鹿、狗、鸡、兔、羊、虎。说是这九种灵物,是可以得道称神的,乌萝村里还流传着这九种灵物升神的传说......”
“灵物?”
九种灵物......蛇、鼠、牛、鹿、狗、鸡、兔、羊、虎?!这是乌萝村信奉的灵物?!
我忽而想起屠大娘,鹿、狗、牛......还有......
“是啊,他们信奉这些灵物。”伏四不知道我怎么就那么惊讶。
“那,他们信奉的这些灵物,若是取其内脏和肠子......会如何?”我问。
“萧夫人......”伏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像是受到了惊吓,他连忙看向周围,确保我们刚才的话没有被任何人听到。“萧夫人,您怎么......您怎么会知道,说不得呀,这事......说不得......”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这件事有什么说不得的?”我见他的反应,就更疑心了,分明是说这件事还有别的隐情。
“这是......乌萝村的禁忌啊。若是让乌萝村的人听着了,定会......惹麻烦的。”
伏四不像是说谎,他紧张的样子,就像是这件事一定会带来灾祸一般。
“禁忌?你是说,乌萝村把这个事情,当成是忌讳?”这......和我猜测中,与屠大娘案子颇有不同,我一直以为屠大娘是受到了什么,崇奉另类神明的人误导,才会脑子一热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既然线索与乌萝村的信奉对上了,可怎么......就变成了乌萝村的大忌呢。
“这,毕竟是他们所信奉的灵物,不容亵渎的。”伏四为难了一会儿,见我执着于要弄清楚真相,才不得不吐露了实情。原来在乌萝村里,确实有过这样的事情,乌萝村的人信奉九灵,他们相信,九灵原是地上最普通的生物,后来经过历练,成为了灵物。是可以在人死后,引领死人的灵魂到达往生之地的。而在很久以前,乌萝村里却出了一个“叛徒”,背叛了全族的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逐一将九灵杀害,剖出内脏,拉出肠子,供奉给了黑灵。虽然后来,族里的人发现了他,并且以最残酷的刑罚将他活活烧死,但也未能拯救族人的命运,他们族里的人,还是相继病倒,以至于部族没落。“......在如今的乌萝村里啊,这件事就是一个字都不能提的,提了就犯了他们的大忌,也只会使乌萝村的人与我们冲突更厉害。”
“剖出内脏,拉出肠子......”这和屠大娘所经历的事情,如出一辙。没想到,根源竟还在乌萝村里,这真是让我摸了一把冷汗。兜兜转转一个大圈子,那件事最终在乌萝村里找到了线索,这......
“萧夫人?萧夫人......您没事吧?”伏四见我神情呆滞,好像傻了一般,吓坏了,急忙出生唤我,“萧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呀?您,您可别吓小人啊,这......”
“出什么事了!”里翀恰好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听到伏四唤我的声音,锁着眉头,加快脚步走了过来。“夫人?”
我心里憋了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也说不出话来。我伸手制止他,不要大惊小怪。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需要请大人回来吗?”里翀关心地问。
“没事,”我说,“我只是想到一些事情,你怎么回来了?”
“......夫人,村子里出了点事,钟离大人让我请夫人过去。”里翀这才说出赶回来的真正原因。
我问,“出什么事了。”
......
原来,舟和的姑母闹到了青竹家里来,她知道钟离家来的人今天到了青竹家,正在为青竹的父母检查身体。她说自己的丈夫不见了,是钟离家的人把人叫走,之后就再没有回去。她闹着,让我们把人交出来。
“她丈夫......你们谁见到了吗?”我站在一旁听了个大概,就向里翀问了一声。
今日来到村子里,见的人也是谒拙提前就安排好了的,除了之前闯来的,利老四的家人以外,我还没有见到其他村子里的什么人。
“没有。”里翀说,“她刚刚闹过来的时候,钟离大人就已经向所有人问过了,可是都说,谁也没见过这女人的丈夫。钟离大人觉得其中有问题,才让我请夫人过来的。”
“谁也没见过?”这就奇怪了,我走上前去,站在那女人面前,“你说是钟离家的人请走了你丈夫,那是谁请走的?你可能指认出来吗?”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是钟离家的人把他叫走了!”这女人很有撒泼的天分,一副要胡闹到底的架势。
我的余光看到谒拙也接到消息赶来。
我问她,“既然你不知道是谁,为何一口咬定是钟离家的人呢?我们今日才进村子,就连来先到青竹家里见她父母也是谒拙安排好的,连其他人都不曾见过,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第七百八十四话 舟和的姑父失踪了
“我就是肯定,一定是钟离家的人把他藏起来了!趁着我现在好说话,你们赶紧把人交出来,要不然......今天不管谁来了,我都不让你们离开这个院子!”
舟和的姑母十分泼辣,连我面对她,都有几分头疼。她分明是不讲理,才不管你三七二十一的,反正就是瞎胡闹。
“够了。”
谒拙走上前来,舟和的姑母见着了他,方才嚣张的气焰,竟也散去了大半。
“若是人丢了,去找人就是,何必在外人面前丢脸。”谒拙怒斥。
“谒拙大人,一定是他们钟离家的人把人关起来了,我家那个,大人您也是知道的,他有什么能耐啊,也从不跟人结怨,能惹着谁啊。一直都好好的,只有......只有这钟离家的人来了,他就不见了。早上那会儿他还跟我说,等下要去回钟离大人的话,这都去了好一会儿,我瞧着人一直没回来就来问一声,看看他到底什么时候回家。可是他们......他们却说,根本就没见过他!大人,大人您给评评理啊,一个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让他们给弄丢了,这......”
“这是怎么回事?”谒拙转过头来问我们。
“不知道。”我说,“我们上午才见了面,之后你安排我们进村子,甚至连我们进了村子以后第一个见的人家,都是你安排好的。除了方才意外闯进来的利老四的家人,我们就只见过她了,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看看他们是不是这么说的。”
“谒拙,萧夫人说得没错。我和萧大人自从来到青竹家里,就一直在问她的父母确诊,还没离开过这里。青竹的父亲身体不好,萧大人叮嘱了许多,我们这边正说着话,这......就闹上门来了。”钟离瑾证实了此事。
“你们,你们胡说,你们串通起来......”
“你方才也说了,你家那位没什么能耐,不与人结怨,谁也惹不着,那我们为何与你丈夫为难呢?”我问,“你说,是你丈夫告诉你,他之后要来回钟离大人的话。那么是谁通知他,来回话的呢?我们才入村子,对于家家户户的情况并不了解,若是真的想要找特定的某个人询问情况,也定会通知你们村长或者谒拙,由他们来通知你们。可眼下看来,他们也并不知道这件事,你怎么说?”
“我......我......”
“玉婶,你丈夫可有和你提过,是钟离家什么人找到了他吗?”谒拙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他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件事里的破绽,所以向舟和的姑母确认道。
“没有。”玉婶回答说。
“那你可是见到了,他和谁接触,私下说什么话了吗?”谒拙又问。
“......”玉婶把头低了下去,她依然回答不出来。
现在是非黑白,已经分得清楚了。她一口咬定是钟离家的人把她丈夫叫走了,可是除了她丈夫临走前留下的一句话以外,她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件事与钟离家的人有关。
“不过这件事里,也有疑问。”谒拙突然改口说道,“如果不是钟离家的人私底下找到了她丈夫,那她丈夫为何说是要来回钟离大人的话?”
“......对啊!”玉婶一听,便立刻附和说道。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们借口让他来回钟离大人的话,才偷偷把人骗来拘着?”我说,他临时改口,我知道他私心里是偏向于相信他们乌萝村的人的,但是也不能仅仅是因为这样,就往我们身上泼脏水啊。“谒拙,你应该知道,若是我们想的话,大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直接进入乌萝村,拿了人去审问的。出事的都是你乌萝村的人,已经对钟离家造成了影响,凭这一点,你乌萝村就该被问罪。但是我们没有这么做,我们是通过你,逐一来问,由你安排。这已经是我们表现出最大的诚意了,你还想怎么样?我们若是要拿人去问,你又能怎样,何必明着接受你们的安排,私底下再去做这样见不得人的事情。”
谒拙在想,他的心思摇摆不定。
“......可是刚才,这些人都在这里,只有她!她是后来才赶来的!”玉婶指着我对谒拙说道,“谒拙大人,说不定就是他们留在院子里,这个妇人把人拿了......”
“不得胡言。”谒拙还是知道些分寸的,眼见玉婶的话越来越出格,立刻呵斥,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这位,是萧大人的夫人。”
“那又如何,可她确实是刚刚才来的,大人,您一定要问清楚,她为什么刚刚才从外面赶来,他们既然是一起来的,那么她刚才去了哪里,去做了些什么。”玉婶不信我们的话,她是看到了我刚才赶来,所以认为,我与她丈夫的失踪有关。
“不必这么麻烦,方才我和谒拙在这院子里见过了利老四的家人,谒拙离开以后,我觉得心烦,就想回去歇着了。路过了村中祭台,还恰好遇到了谒拙的妻女,说了几句话。之后我便回到了住处,见到了伏四。直到里翀得了消息来寻我的时候,我和伏四都在院中说话。这些只要找他们便可以证实。”我并不心虚,虽然我们来村子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我与她丈夫失踪一事,确实没什么关系。我是知道舟和有个姑姑,这还是钟离瑾告诉我的,至于舟和的这位姑父,没印象,也没见过,即使走个对面的,我也认不出来。
听到这儿,谒拙的眼神有了些变化,我去到的每一处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能说得出来,他不好猜忌。“只是,伏四终究是你们的人。”
“可我并不是钟离家的人,按照你的说法,伏四是钟离家的人,这玉婶的丈夫失踪如若与我有关,那定是伏四替我掩饰了。我们来村子的目的也告诉你了,若这玉婶的丈夫是个无关痛痒的小角色,我们为何要为难他?若不是为了钟离家的事,我与他有什么仇什么怨要关着他呢?伏四又何必替我掩饰。”我说,他有心偏私,但是逻辑说不通。可是他百般刁难,反倒是欲盖弥彰了,“我倒是好奇,方才你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你怀疑我?!”谒拙的语气不可置信,他难以理解我居然怀疑他和舟和姑父失踪一事有关。
“既然你能怀疑我,为何我不能怀疑你?”我问。
第七百八十五话 与谒拙的冲突
我看到谒拙的表情,完全可以用一个“怒不可遏”来形容。
他真的是很生气了,那双眼睛里不经历露出的威胁,令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寒颤。可是冲突已经激化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示弱,所以依旧保持着一副淡定的模样,怎么的也得装下去。“刚才你在这院子里和我一起见了利老四的家人,那之后你便离开了,直到刚才我听闻消息赶到这里,你是在我之后才赶来的,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萧夫人,你怀疑我,总要有个缘由吧?”
“霍汐,”钟离瑾侧身在我旁边,悄悄说道,“你当真怀疑谒拙吗?”
我只是冲着钟离瑾微微一笑,其实不然,我并不是真的怀疑谒拙,虽然我今天才见到他,但是我认为谒拙不会谋害乌萝村里的人,他心气高,为人有些自负,况且我刚刚见过谒拙的妻子涂安,从涂安的说法里,也侧面证实了她不满乌萝村对于谒拙的压榨。谒拙身为村长忽逐邪的儿子,他自认为对乌萝村是有责任的,正是他的这一份责任,让他的妻子却饱受折磨。
还有伏四与我说的那些。
都间接证实了谒拙对于乌萝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我不信他会害乌萝村的人,但是......他那段时间到底去了哪儿,这一点让我很是在意。
“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认为是我做的,那就找出证据证明吧。”谒拙依旧嘴硬,他不肯泄露这段时间到底去了哪里,可见比起身受怀疑,他在这段时间里去的什么地方,见的什么人,更......要紧。
他越是不说,我就越是好奇。
“好啊,我一定要找出证据来证明,不管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如果让我查出来,你在这段时间里所见的人,与舟和的姑父失踪一事有关,就别怪我不客气。”我也放下狠话。
谒拙的态度着实让我火大。
谒拙不作任何辩解,转过身,就让人带着舟和的姑母一起离开了。
我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这次碰上的软钉子确实不好对付,不管是硬招软招,他都不吃,油盐不进,让人恼火。这真是......目送他们扬长而去,我心里的疑惑一点一点的在扩大。
“你也不必为此生气,谒拙这个人就是这样的脾气,早前我到乌萝村里,想要挑选合适的人去府里做事,也曾在他这里吃过亏的。”钟离瑾上前劝说。
“这个时候,还是让她先冷静一下吧。”萧珏站在门口,“她在谒拙那里碰了钉子,未能套出半句话里,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你就不要招惹她了。让她自己静一静,她自会平息了怒火,说不定,还会想出些出其不意的歪点子......”
我随手捡起地上的枯叶,就朝萧珏丢去,“直男!我都被人欺负成这样了,你还气我!有没有你这样的!”
萧珏躲闪不及,枯叶挂在了衣角上。“你被人欺负?哈......方才这里人人都看见了,可是你把谒拙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怎的就成了人家欺负你了,你这话说的,未免也太不讲理了吧。”
“我不讲理?!我才是讲理的那一个好不好!”正愁一肚子的气没地儿撒,他却还来招惹我,“你们两个,也真是的!那舟和的姑母明摆着捣乱的,胡搅蛮缠,没一句在理的,也不知道还嘴,长着嘴干嘛的?”
“......”钟离瑾无奈,面带愧色,笑笑回避。
“我们的确知道她是在胡搅蛮缠,可她一个妇人在这里闹,我们两个,加上里翀......这三个大男人也不能上去和她辩驳呀。”萧珏附身掸去身上的枯叶,走了过来。“这不,只能让里翀去把你找来了,像她这样的妇人啊,就只能找个更厉害的回来对付,那才是......”
我狠狠一眼瞪过去,什么意思,合着就是说,我是那个比舟和姑母更泼辣更厉害的了呗,萧珏立刻识趣闭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可是回过头,我就看到躲在一旁的小桐,她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察觉到被我发现以后,立刻就钻回到了屋子里,躲了起来。
“怎么了?”钟离瑾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没事,小孩子,大概是有些害怕吧。”我的气也消了大半,“那这边的事情,你们解决的怎么样了?青竹的父母还有她的妹妹小桐,你们都看过了吗?”
萧珏点头,“回去再说吧。在人家的院子里叨扰太久,总不是个道理。”
......
“萧夫人也着实不必为了这件小事发火,万一气坏了自己的身体,也是挺不值的。”伏四听我们说过在青竹家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以后,竟然也是笑着劝道,奉上了茶水,“方才见那位小兄弟急急忙忙的把萧夫人找乐趣,小人这边还担心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着是不是钟离大人和萧大人这二位性子急,与村子里的人起了冲突,这才找萧夫人过去劝架的。还想着说,要不要过去看看,这可倒好,二位大人沉得住气,萧夫人跑去与人吵了一架。”
萧珏抿着茶水,嘴角却不自觉的上扬了,连一旁钟离瑾也是颇为小心的在隐忍笑意。
“怎么,连你也取笑我?!”我面上挂不住,一阵的燥热。
“不敢,小人不敢。小人只是觉得,萧夫人与众不同,堪比男儿,实在令人佩服。”伏四说完,便耐心解释说,“萧夫人,二位大人,其实这乌萝村啊,从一开始就是这般,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是旧时部族里被俘获的人,关在了这里做事的,但是他们历来只相信他们的村长,而他们的村长呢,就像是这些人里的首领一样,有极高的威严。这位谒拙,他是忽逐邪的儿子,也就是将来要继承忽逐邪村长一职的人,自然也是将来乌萝村的新首领了,之前钟离大人有心缓和钟离家与乌萝村的关系,想要挑选合适的人离开乌萝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这个举动,却被乌萝村视为了威胁,这件事......说到底,让乌萝村这边误会了钟离大人的好意。所以双方的关系,就更是僵持一些了。谒拙对于这次各位的到来,也应是多番猜忌,小心翼翼的。”
第七百八十六话 可怜的舟和
“......可是如今,被带出去的人,舟和利老四还有青竹都相继殒命,更使得谒拙警惕,我们接下来想要留在这里缓和他们和钟离家的矛盾,岂不是更麻烦了?”我很担心,现在这三人出事,整个村子都开始怀疑钟离家的承诺了,更倾向于他们的村长和谒拙,与钟离家形成了更加鲜明的冲突,这件事棘手的很,只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这凡事啊,都有解决的时候,也不必担忧这一时,”伏四说着,上前来添茶,他恭恭敬敬的伺候在一旁,说着宽慰的话,“这日子久了,钟离大人的好意,他们自然也就明白了。许多事都是一开始说出来,与他们本身的意愿形成冲突,自然也会被抵触,可是慢慢的,等他们逐渐意识到,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不是坏事,他们自然也就会接受了。”
“说得对。”萧珏道,“总是要慢慢来的,乌萝村的人对于他们村子的观念根深蒂固,想要一下子改变他们,也是不太可能的。既然有心想要帮助他们,那就再耐心一点,总会有个结果的。”
“都怪我当时太心急了。若我那时再考虑得周全一些,也就不会闹成今天这副局面了。”钟离瑾很内疚,他确实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谁都有个失误的时候,你也不必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一开始你确实是好心,只不过在执行的过程中,出了差错而已。”我也安慰他,这件事就算有错,也不能全怪在他身上,只能说是两种观念发生了碰撞,“至于那三人的死,肯定还是有别的原因的,我们等把真相调查出来,也就能够证明给乌萝村的人看了。”
钟离瑾点了点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可是那舟和的姑父......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萧珏说,“钟离大人,你的人可有接触过他吗?方才我们都在青竹家里,会不会是你派到附近的人,还没来得及回禀。”
“不会的,回来的路上,我已经联系到他们了,他们并没有直接接触到村子里的人,所以舟和姑父的失踪,不是他们做的。”钟离瑾说。
“那就奇怪了,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可是他为何会在失踪之前,与舟和的姑母说,是要来回你的话呢?”我觉得这件事,可能还有疑点,“伏四,你今日留在院子里,可有见过伏四?”
“不曾啊。”伏四说,“您几位也知道,自从您几位来到这里以后,这乌萝村里,谒拙早就安排了人盯着这边了,怎么可能让舟和他姑父来见咱们呢。”
这倒也是。
“那舟和姑父,是个什么情况?他突然失踪了,总要有个缘由吧,他和舟和的姑母,关系如何?”我在想,有没有可能是......他借口说要来回话,其实是背着舟和的姑母,去到另一个地方,做一些不能让舟和的姑母知道的事情?
“......”伏四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很是惆怅为难,“这......”
“你尽管直说。”钟离瑾道。
“是,既然您几位想知道,那小人便直说了。这舟和确实是个稳重的人,心性良善,是个好孩子。舟和的爹娘,原也是老实本分的人,可惜命不好,早早的就病死了。舟和那时小,说是由着他姑母照顾,可实际上大多时间,都是自己生活的,就连他家里那点儿家底,也早就让他姑母今天一件明天一件的搬光了。”说起舟和的家庭,伏四有太多话想说了,每每提及舟和的这姑母姑父,就忍不住皱了眉头。“您几位不在这生活,也是真的不了解,若是这话光听小人说的,肯定也想不到那儿去。但是小人把话放在这儿,就小人说的这些,都不足以形容他们夫妇俩犯下的恶,那可真是......险些坑了舟和一辈子啊。”
“这么过分的吗?”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听谒拙说过,舟和是因为知道利老四和青竹的事情,为了避让,才主动退出的。在我的印象里,舟和这个人隐忍大方,有情有义,是个相当不错的人,可是现在听说舟和从前的生活过得那么苦,原因就是他的姑父姑母,那真是让人心里一千万个不得劲。
“可是过分极了!”伏四说,“舟和的姑母,泼辣蛮横,他的姑父更是过分,整日不做些正经事,在村子里混日子,还欺压同村。被告到村长那里,也是常有的事情了。忽逐邪几次惩处,也都没见个什么效果,他可真是坏事做尽,让人......怎么恨他都不为过!”
伏四对舟和姑父的评价,可谓是咬牙切齿的,我觉得伏四的性格很好,他小心谨慎,兢兢业业,由他口中说出对一个人这样的评价,那真是......想来这个人,也或许真的糟糕透了。
“他还曾经差点杀了舟和。”伏四突然冒出来一句,把我们都惊到了,“这也多亏了利老四,要不是利老四,舟和早就被他那个丧尽天良的姑父给杀了。”
“这是怎么回事?之前我问你舟和情况的时候,你为何没有将此事告诉我?”
钟离瑾问。
“......之前,您只是问舟和的情况,也并没有问起舟和这位姑父的情况。小人想着,舟和早已经和他姑父姑母分开住了,他姑父后来这身体也不太好,舟和又长大了,还有利老四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帮着,也是......不敢招惹舟和了,算是相安无事的。那......小人何必多嘴,惹了大人您的不快。”伏四说。
“所以他姑父,现在身体并不好?”听上去,就是一个坏事做尽的老流氓,结果糟了报应。我问,“那他差点把舟和杀了,是怎么回事啊?”
“哦,是这样的,那年冬天特别冷,舟和的姑母让他去河边打水,结果舟和打了水,估摸着也是冻坏了,一失足,半个身子就落进水里了,那罐子也打碎了,舟和身上的衣裳也都湿透了。别提多惨了......就这样,回到他姑母那儿,他姑母姑父还骂他的不是,说他怎么不小心点,罐子也打碎了,不旦不给他饭吃,还把他给关在了屋后一个小木屋里,当时那个天气,加上舟和的衣裳还湿着,一个小木屋,不挡风不遮雨的,冷的要命,舟和啊,差点被冻死......”
第七百八十七话 小桐之死
我们都在听伏四讲述舟和的姑父是如何虐待他的。
“可是这,也算不得是舟和的姑父要杀他吧?”钟离瑾问,这件事顶多算是恶性的虐待,与主观意义上的杀人还是有区别的。
“......舟和那孩子啊,也真的是冻坏了。幸亏利老四因为担心他,溜到了他姑母家去看他......可谁知就看到舟和的姑父又在骂舟和,舟和回了两句嘴,他姑父气得就要掐死他。要不是利老四大喊了一声,只怕舟和当时就......”伏四说。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为何当时没有听村子里的人禀报上来?”
伏四一脸为难,“当时这事情也确实严重,但的的确确是禀报上去了的......”
钟离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乌萝村的人当时有把这件事禀报上去,可是当时钟离家当家做主的人,不是他。算一算时间,当时应该是钟离延刚刚接手钟离家不久的事情......
“廉赫。”我出声叫来了等候在院子里的廉赫,打破了屋子里的僵局,若是让他们再追问下去,只怕事情又是毫无意义的推来推去了。“你带些人到村子附近守着,我们刚来便发生了这么多事,盯紧一些,别让村子里的人再有什么意外了。”
如果再出事,我们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是解释不清楚了。
“好。”廉赫应了一声,便转身出去安排了。
“夫人,要不然我和廉赫一起去吧。”里翀说。
“不,你这边我还另有安排,让廉赫去吧。”不能把人都派去看守,“舟和的姑父,下落不明,你悄悄去打听一下,盯着舟和姑母家,看看都有什么人往来,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盯紧了。不要让他们发现你。”
“是......”里翀答应之后,却还在犹豫。
“怎么了?”我见他神情怪异,问。
“夫人,公子还没有回来,都这个时候,要不然......”里翀半天都没有见到毓儿了,他是担心毓儿在乌萝村里遇到了麻烦。
“哦。没事的,”我解释说,“今天在青竹家的院子里,我们遇到了利老四的家人,前来哭诉无辜,说是恳求我们一定要调查清楚。谒拙承认他确实派人阻挠,避免让利老四的家人来打扰我们,我担心利老四的家人有什么想说的话不敢当面说,回去之后会遭到报复,就让毓儿盯着去了。”
里翀这才安心,“夫人,那我去了。”
我点了头,回到座位上。
“利老四的家人,被谒拙派人看着了?”钟离瑾问。
“是啊,谒拙的说法是,不希望他们打扰到我们,但我觉得不像,谒拙似乎知道些什么,可他不肯合作,将所知道的告之于我们,没办法......我只能让毓儿去盯着了,免得他们遭到打击报复。有口也难言啊。”我还是想不通,谒拙要隐瞒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他既然愿意乌萝村好,可为何要一再隐瞒呢?
“这么说来,我们今天都没什么收获了。”萧珏平淡地道出了感慨。
“是啊,就看明天如何了。”眼下才刚刚把人都布置在该布置的位置上,我想,明天多多少少是会有些收获的。至于谒拙想要藏起来的狐狸尾巴,也早晚都会露出来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晚上,居然又出事了。
青竹的妹妹小桐,死在了村后的树林里。
她的家人并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溜出来的,只记得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桐确确实实的已经躺下了。由此推断,应该是在她的父母睡着以后,她一个人偷溜出来的。
可她背着父母从家里溜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那就一时之间不得而知了。
小桐的父母是早上才发现她不在的,她的父亲起不了身,是她的母亲跑到村子里找了谒拙,因此惊动了廉赫,大家一起在村子里找小桐,结果......
在树林里打柴的人,看到了小桐的尸体。
萧珏蹲在小桐尸体旁检查,证实小桐是被人打死的,伤在后脑,遭受硬物重击致死。可是行凶者并非是一下致死,而是经过反复击打,导致了小桐的死,鲜血呈喷射状。小桐的眼睛是睁开的,身子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她的手里像是抓过什么东西一样,弯曲地早已经僵硬了。但是,在萧珏盯着小桐脖颈上一片血污叹气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的迟疑。
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你仔细看。”萧珏指着小桐的脖颈上对我说。
一片血污,但是......“这是什么造成的?”
哑然之余,我的确在那血污之间,看到两个并排的“小孔”。相距也就六七厘米,而且极深,若不是这脖颈上的血污遮掩着,只怕......
“会不会是牙印。”
说出这话的,不是萧珏,而是......谒拙。
我和萧珏都守着小桐的尸体在研究着,忽然听到谒拙的声音,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
我愣了一下,接着问,“牙印?”
谒拙没有说话,他盯着萧珏,或许是希望萧珏能够证实他的话。
“你为何会认为,这是牙印?”萧珏问。
毕竟这两个并排的伤口,搁在谁看来,也不会想到是牙印。
“有没有这种可能?”谒拙执着于他的问题,并没有要回答我们的意思。
“......在没有找到真正的答案以前,不能排除任何可能。”萧珏说。
谒拙在听完萧珏的话以后,他的一双眼睛顿时给人一种,突然暗淡了的感觉。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萧珏起身,与谒拙问道。“我知道你对我们的到来有所防备,可是现在看来,乌萝村的人相继出事,你若是不希望再有人遭遇不测,不如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也许,我们能帮得上忙?”
“你们?”谒拙依旧不肯相信我们,“别忘了,是从你们出现在这以后,我们乌萝村才相继出事的。你们没有出现之前,我们过得不知有多好。”
“你继续嘴硬下去,又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看到你的族人一个一个的死去罢了。你拒绝向我们透漏线索,便是包庇凶手,真正害人的,是谁,你比我们都清楚。”
我忍无可忍的上前与他辩驳。
“......谒拙大人,”这时,从人群里冒出来一个声音,走上前来,“我看见了!那个和他们一起来的人,在村子附近鬼鬼祟祟的转悠!”
第七百八十八话 吸血鬼的传说
“谁?”
“就是他!”指认的村民,指向了廉赫,“就是他,从昨天开始,就鬼鬼祟祟的在村子周围打转,必定是他遇到了小桐,将小桐残忍杀害了。”
“不可能。”我说。
“为何不可能。”谒拙与我针锋相对。
“因为是我让他在村子附近守着的,自打我们到了这里之后,就先后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虽然出事的是乌萝村,可是矛头指向的却是我们,好像是我们做了什么,为了避免乌萝村里有人暗中动手脚,我才让人盯着的。”我说。
“可你们的人发现什么了吗!”谒拙咄咄逼人地问。
“......”我强忍了一口气,压下想啐他一脸的冲动,“那小桐的父母呢?小桐的父母和她同住,他们都没有发现,小桐半夜离开了。这就说明小桐离开的时候,故意躲着的。就算我有意让人盯着,但也保不齐有人会避开我们的保护,自己找死。”
小桐的结果,就是证据。
“你......”谒拙的眼睛都快喷出火了。
“且不说这些,小桐脖子上的伤口,你为何认定是牙印呢?”萧珏站在谒拙面前。“还是说,你之前见过同样的伤口,所以才能一下子认出来那是牙印?”
“那真的是牙印?”我悄悄问萧珏。
萧珏点了头,“嗯,那两个洞中间,隐约可以看得到其他的牙印。”
“其他的牙印?这么说......”我愕然。
“来人,把小桐的尸体带回去。”谒拙不由分说,就让他们乌萝村的人冲上来抢夺小桐的尸体,生生仗着人多势众,把尸体夺走了。
“谒拙,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愚钝,但其实也是为了乌萝村好的。可是现在我发现,你何止是愚钝,甚至是执迷不悟,明知道你乌萝村的人会不断受到性命威胁,却还是不肯说出实情,怎么,你要眼睁睁看着你身边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的死掉吗?”我被萧珏护在身后,避免他们争夺小桐尸体的时候被误伤,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刁民仗着人多,把尸体抢走。
谒拙不肯回我的话,扬长而去。
“大人,现在怎么办?”廉赫问萧珏,“要不然,我们找些人来,到村子里把尸体抢回来吧?”
“不可。”萧珏却阻止了廉赫的冲动。
“那......”廉赫也是活生生憋了一肚子气的。
“可是尸体被他们抢走了。”钟离瑾也说,他怕是也没有想到,这乌萝村里的人这般蛮横,竟然连他这位钟离大人都可以不顾忌,就生生抢尸。
“他们把尸体抢走,更是说明他们心里有鬼。”我说。
廉赫沉默。
钟离瑾问,“这是......”
“你没看到吗?我们刚刚发现小桐脖子上两个并排的齿孔时,谒拙就立刻认出,那是牙印。当我们怀疑他之前就见过类似的伤口时,他没有说话,直到萧珏确认,辨认出其他的齿痕,证明那确实是牙印,他立刻下令抢夺尸体,就是怕我们知道些什么”我说。
“齿痕?那真的是......牙咬的?”廉赫惊讶地问。
“我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人的牙,可以有那么突起的两颗,但是那确实是牙印没错。造成她脖颈上并排伤痕的,类似于野兽的牙齿,可是那两颗牙齿中间模糊的牙印,却是人的......”萧珏依稀在回忆方才看到的伤痕,很难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伤痕。
“又是人的牙,又是......野兽的牙?”钟离瑾想象不到那究竟会是什么样的牙齿。
“你还记得不记得,我们在陈宫里遇到的那件案子。”萧珏提醒了我一句。
“你是说......陈姬的死?”我自然是有印象的,当时那件案子,弄得那般古怪,死后布置的现场,是为了献祭,这样的案子再过个百十年我也不会忘记的。
萧珏点头。
“哦......”我知道他的意思了。
“你们在说什么?”钟离瑾却听得糊里糊涂。
“我们之前在陈国,也经历过一件案子。凶手杀人,是在被害者的脖颈上放血,把身体里的血都放干,然后把尸体带回之前经常待着的地方布置。”我说。
“那和这次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他不解。
“都是从脖颈处放血,但是陈宫里的案子,被害者脖颈处的伤口导致失血过多,才是致死的原因。可是在这里,小桐是先被人袭击,一下一下反复殴打致死,再咬伤了脖颈放血。两件案子有异曲同工之处,但是细节处却能够想见两个凶手的不同。”我说。
“可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牙齿长成那个样子,还......要在杀人之后,咬死者的脖颈,他这么做,难道也是为了吸血?”廉赫混迹江湖,大概见过的都是那种直来直去的杀人,像这样手法古怪的,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是啊......这人的牙,怎么会长得,这个样子。”连钟离瑾也是很难理解,活人的牙齿怎么可能长得像是野兽一样。“会不会,本来就是野兽,只不过那几个较浅的牙印,看着像人的牙齿而已......”
“我以前听说过一种生物,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我说,“吸血鬼。”
“......吸血鬼?这是什么?”廉赫的脸色都变了,“是......鬼?”
“是鬼,但也是人变的,主要是吸血。有一种说法,是活人被蝙蝠咬了,然后就死了,死了之后又活了,但他只能活在深夜里,白天有阳光,他不敢出来。等到晚上,太阳落山了,他就出来觅食,攻击活人,吸食鲜血。被他攻击的人,也会变成吸血鬼,再无限攻击活人。”
我说完,发现他们竟然都不说话了。
“......这,也是我从书上看来的。”
“你这,成天看的都是什么书啊。”钟离瑾为难地笑笑,“怎么竟都是这些,稀奇古怪从未听过的。”
“呃......兴趣。”我推说道,不过关于吸血鬼的故事,后世却是有各种流传的。
“吸血鬼,难道这附近,有吸血鬼?”廉赫是最开不了玩笑的,说点儿什么他都会立刻当真,然后迅速保持着一种警戒的状态。“夫人,那你看的书上,可有说这种吸血鬼该如何对付吗?既然是鬼的话,只怕寻常的武器是杀不死的,那......”
“廉赫啊廉赫,你真的是......”太容易当真了。
第七百八十九话 女婴食血
吸血鬼的故事大多出自于西方,后来,亚洲人也不断发掘出各个版本的吸血鬼传说,除了恐怖的,还有言情浪漫版的。有时候我也觉得很奇怪,超越门第和阶级的恋爱,我可以认为是对世俗的一种挑战,那跨越物种的恋爱,是打算挑战自然科学吗?
我是个不信鬼神的人,所以吸血鬼在我这里也行不通,至少在没有亲眼看到以前,我很难想象这种东西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在我们普遍对于吸血鬼这种传说中物种存在的认知上,理所当然的认为,吸血鬼怕光,他们睡在棺材里,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觅食。他们害怕大蒜,害怕十字架。他们有两颗尖尖的牙,咬在人的脖子上,吸食活人的鲜血。但是传出这种故事的,也是活人吧?难道吸血鬼这种神秘物种会告诉你,他们的日常起居,他们如何生活,还有,怎么对付他们?
既然是活人传出来的,那就又有两种推测,第一,这个活人他见过吸血鬼。他知道吸血鬼的事情,是因为他遇到了,可既然他遇到了,为什么他还有命活着,然后把吸血鬼的事情说出来?我要是那只吸血鬼,就算不吃他,也得将他灭了口。第二,他没有见过吸血鬼。
既然没有见过吸血鬼,那么就证明他所说的一切,都是他编的,或者,他幻想出来的。
答案显而易见。
说吸血鬼的,都没见过吸血鬼,越是没见过,他们添油加醋的反而把吸血鬼描绘得有声有色淋漓尽致。你说奇怪不奇怪?
谒拙一定有他自己想要隐瞒的真相。
而这个真相的背后,和小桐的死因肯定有着关系。
我刚才注意到,不只是谒拙,其他人在听说小桐死状时,表情或多或少也都有所变化。
莫非,他们都知道些什么?
就像伏四说的,如同这个村子的禁忌一般?
我们将周围的环境证据搜索了一番,可是刚才太多人来过这里,现场早已经被破坏,我们没有找到更有用的线索。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我就看到树后躲着的人......
她见到我注意到她了,下意识回身躲在了树后。然后,又悄悄冒出头来看向我这边,好像是想要确认,到底有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这个人......我发现她这次并没有回避我,萧珏也注意到了。
但是我提步要走向她的时候,她的表情会很惊恐,好像害怕我们这些人。
“你们在这儿等一下。”我说,将所有人留在原地,我独自向她走了过去。“你是什么人?你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吗?”
“昨日,我见过你的,你与谒拙大人起了争执,我从没见过,谁有这样大的胆子。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你是钟离家来的人。”她说着,怯怯望向我身后,好像是害怕他们会跟上来。
“你放心吧,没有我的吩咐,他们不会上前的。”我说。
“我......我的舅父,失踪还未找到。”她提醒了我一句。
“你的舅父?你的舅父,该不会是舟和的姑父吧?”目前为止,我知道的失踪的人就这一个,想来她说的,也就是舟和的姑父了。
“是......他也是我夫君的父亲。”她又补充了一下。
“噢。”我明白,她是舟和的姑父的外甥女,嫁给了舟和的姑父的儿子。虽说有些绕,但也是能够理解的,他们一个村子里,除了亲兄妹之间,几乎都是通婚的。“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她低下头,神色有些慌张,“我知道,你是个厉害的人。虽然你也是女子,但是我见过你和谒拙大人争执,我知道,你不一样的......夫人,小桐她死得很可怜,如果你不帮她的话,她的魂魄就没办法离开这里,过轮回了。永世都要困在这里的,那样实在太可怜了......”
“你是知道些什么吗?”我听出来了,她是为了小桐的死来找我的,之前见到我和谒拙争执,看到我把谒拙气得不轻,她认为我可以替小桐伸张正义。“你说吧,我晓得你的为难,定不会把今日你对我说的话,告诉旁人的。”
“......小桐,她是女鬼杀死的。”她狠了狠心,还是说了出来。
“女鬼?”并非是我不信她,只不过她的话......
“我说的都是真的,夫人,我也有女儿,我女儿和小桐差不多大,她们也曾一起玩耍过。我怎么可能......骗你呢?”她说,“江珠要是知道,小桐死得这么惨,她一定会很伤心的。”
“江珠,是你的女儿?”这么说来,江珠也是舟和姑父姑母的孙女了。“其实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我从未想过。你......我还没问,该如何称呼你?”
“渔贞。”她说。
“嗯,渔贞,你......为什么一口咬定,小桐的死就是女鬼杀的呢?”我就算难以理解,但想着渔贞不惜违背他们乌萝村的人,也要偷偷来告诉我这件事,定是有缘由的,总要问清楚的吧。
“乌萝村里,有女鬼。是真的!”渔贞看着我,她很希望我能够相信她的话,“当年被活埋的那个女婴,她的姐姐......就是那个女鬼!”
“你也知道,当年乌萝村里活埋的女婴?”这是我最意外的,我以为现在乌萝村里的年轻人,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没想到,主动找上我的渔贞,却恰好知道这件事。
她点头。“夫人您也知道,是吗?”
“我听说过,但是,时隔太久,那又是乌萝村里的事情,实在差不到任何线索了。”我说出实情,这也确实是挺无奈的。
“这件事,乌萝村早一辈的人都知道,不过这一辈的人里,只有少几个知道。我也是听家里人说的......当年那个女婴被活埋以后,她的母亲因为承受不了打击,性情大变。有一天,她杀了自己的大女儿,然后吊死在了自己家里......可她的两个女儿......她的两个女儿,本就不是人啊。”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禁确认了一遍。
“她的两个女儿,不是人。”渔贞说。“她的丈夫死了,却又回来了。然后她有了身孕,先后生下了这两个女儿。村子里有人看到,那个女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让后来被活埋的那个女婴,喝她的血。”
第七百九十话 确认祭台下的死婴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用自己指尖流出的鲜血,喂食自己的小女儿?
“就是因为村子里的人看到了,所以当年的村长厄戳,才不得不下令,活埋了她的小女儿,那个小怪物。后来是为了镇住那女婴的恶灵,才在活埋她的地方,搭建了祭台。希望,以此来为乌萝村赎罪。”渔贞说,“那个女人的两个女儿,都是鬼。虽然她在女婴被活埋以后,精神失常,杀了自己的大女儿,然后自尽了。但是她的大女儿,很快就醒了过来,然后带着她的尸体,不知是去了哪里......”
我虽然不信鬼,可是听她说这些,却还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你是说,那个女婴的姐姐,变成了鬼,然后杀了小桐?”
我试着在消化她提供给我的线索。
“没错,七十年了......那被活埋的女婴也应该醒了,所以她的姐姐回到村子里来报仇,杀人,吸血。青竹的妹妹小桐,就是被那女婴的姐姐杀了的,她脖子上,一定有被吸血的痕迹吧?她们姐妹两个,都是鬼,会吸人血的。”
......
“找我什么事。”谒拙一进门,语气便很不友善,“如果是想要小桐的尸体,我劝你们死了心吧。小桐的尸体交给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一个月内先后死了两个女儿,已经很难过了。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父母。”
“不去打扰她的父母也行,我有另一个提议想要与你商量。”我说,我早已经知道,谒拙不会把小桐的尸体交给我们的。
“什么提议?”谒拙问。
“不知,你是否听说过,祭台下面,七十年前曾经活埋了一个女婴。”我不急不缓地说出这一次邀他前来商议的事情,“我想要请你们配合,拆了祭台,挖开下面的土,证实是否真有此事。”
“不可能!”谒拙断然拒绝了我的提议。“你可知对于乌萝村来说,祭台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说拆就拆的?!你若拆了祭台,乌萝村二十二户人家,近百口人的性命,谁来负责?”
“难道不拆,你们就不会怀疑那底下埋着的女婴,到底是真是假吗?!”我知道他在怕什么,但我认为,想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有这件事,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拆了祭台,把底下埋着的女婴挖出来确认一下。
如果真的埋着女婴,那就说明之前确实发生过那件令人心痛的事情。如果并没有埋着女婴,那就证明七十年前那件事的传闻,根本就是空穴来风。
“......”谒拙气愤不语。
“怎么,你是担心,七十年前被埋在那下面的女婴,这会儿已经变成了厉鬼,要回来向乌萝村所有人报仇了吗?”我激他,既然他一直在逃避,总有他逃不掉的。“也对,乌萝村的人曾经那么自私的,为了自保,将她一个女婴活埋了。你说,你得有多恨乌萝村的人?若是这女婴真的变成了厉鬼醒来了,她最先想要杀了的,是谁呢?”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谒拙问我。
“反正七十年已经到了,按照传说中的,她也应该醒了,化成厉鬼回来报仇了。到底是向乌萝村的人报仇,还是受乌萝村利用,向钟离家报仇,肯定会有一个选择的吧。既然如此,何不将她先挖出来,如果当年并没有这个被活埋的女婴,那么所有的谣言都不攻自破。若是有,就在她彻底化成厉鬼之前,杀了她。”我说。
我的意思都已经这么明显了,难道他还听不出来吗?明明只要挖开就能确定的,他们何必一直自欺欺人?到底下面有没有埋着一个女婴,成天光是担惊受怕,就能解决问题了?
那必然是不能的。
我看得出来,谒拙其实已经被我说动了,只是他还没有松口。
我在等,我在等他松口,那样,我们进入到乌萝村里,拆掉祭台,挖开下面的土确认是否活埋过女婴的事情......就能够名正言顺的进行了。
“谒拙大人!”
偏偏,就是这么不凑巧,村子里的人赶来,在谒拙最紧要的关头上,破坏了这个机会。
“出什么事了。”谒拙走向了他。
他看了看我们,附在谒拙耳边说了什么。
谒拙当时的反应,好像浑身都僵住了,他看了一眼我们,然后立刻叫上了来人,匆匆离开了。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钟离瑾想问,却也来不及了。“他怎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有点担心,看他刚才离开的样子,恐怕村子里又出事了......而且,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让我很在意,尤其是他最后的表情。
谒拙离开后,毓儿就匆匆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盯着利老四的家人?”我问。
“娘,你们知道了吗?村子里又出事了。”毓儿说,“我刚才听人说,采石场那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好像是村里的人。”
“采石场?!”钟离瑾立刻紧张了,“去看看。”
采石场是钟离家的产业之一,所采的石矿也都是要供给他们国家。因为采石场的工作劳累,一般人都是不堪重负的。所以钟离家看管的乌萝村村民,就被迫要承担起这份工作,开采石矿。现在采石场出了事,那要追究下来,麻烦可是不小。
钟离南当时便有这样的担心。
只不过,我们得到消息晚了一步,率先赶到的谒拙,直接带人将采石场里发现的尸体,送回了村子里,根本没等我们查看。
“你在做什么!”我看到谒拙,也没了好气,冲上去质问。“为什么采石场里死了人,不等通禀,你就擅自决定把尸体带了回去。”
“死的是我乌萝村的人,与你们无关。”谒拙说。
“可这采石场,是钟离家,你不要忘了,乌萝村也是受钟离家看管的。”钟离瑾再也忍不住了,他对于谒拙的态度也是十分生气的,现在......采石场出了问题,若是石矿有何损失,那这笔账,自然也要钟离家来承担了。
“与采石场无关。”谒拙说,“不管你们怎么想,他只是因为劳累过度,累死的。不要再拿那些有的没的,来动摇乌萝村的人了!”
“谒拙,你太过分了!”跟着来的伏四,大声训斥,“你怎么跟钟离大人说话呢!”
“哼。”谒拙丢下一声,便转身走了。
第七百九十一话 采石场的布置
采石场出事,谒拙先一步带走了尸体,根本不给我们检查的机会。
我们从其他人口中稍微了解到了一些线索,也证实了被害的人确实是村子里的人。家中有个瞎了双眼的老父亲,还有个年轻的媳妇,昨天晚上他应该是留在这里守着的,入夜未归,所以他的家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可是今早来换他班的人,并没有看到他,以为他偷溜着回去了,可是等所有人到了该上工的时候,却在石矿下发现了他的尸体。钟离家附近看守的人,在谒拙赶到之前匆匆了解过,是谒拙与我们说话的功夫,听到了消息才一个人匆匆赶来,立刻发动乌萝村的人,抢走了尸体,没有给我们留下任何线索。
伏四将附近看守的人逐一找来回话,大致拼凑出一个事件的轮廓来。说的是乌萝村的人下到采石场里做事时,在石矿下发现了那人的尸体,当时就引起了一阵恐慌。因为死者的死状其惨,尸体早已经冰凉,死去多时,双目圆睁,一副死不瞑目的架势。然后,脖子上同样发现了诡异的牙印。
“又是牙印?”我说。
怎么回事?怎么又是牙印?
这个死者的死亡时间距离小桐之死,未免也太接近了。而且他和小桐死状相似,都是睁着眼睛,脖子上出现了牙印。
“现在这件事,还不够明显吗?分明谒拙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自从小桐死后,谒拙就已经很清楚他们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人了,可是他偏偏不说。除了顾忌乌萝村里的禁忌之外,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可能了?”毓儿反正是不信的,“要我说啊,他根本就是知道谁才是凶手,可是为了替凶手隐瞒,才让人将死者的尸体抢走的。说到底,还是这谒拙,自己心虚!”
“我同意景毓说的话。”钟离瑾说,“我也认为谒拙替凶手隐瞒的可能性居多。”
毓儿看向我,“娘,那你说,你怎么想。”
“我自然也是同意你的话的,可是......”我仍然觉得矛盾,我依然能够感觉到,谒拙对于乌萝村村民的态度,他是很关心乌萝村的。可为何,他又要包庇凶手伤害乌萝村的人呢?
“等等,不管可是什么,你现在其实也是相信,谒拙与凶手之间的这种关系,对吧!”
毓儿不等我说完,便要一个结论,为了证实他所说的,谒拙有心包庇凶手。
“可是昨夜,那个被害的人值夜,应该还有其他人,钟离家看守的人才对。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何时失踪何时不见,有什么人出现在了采石场吗?”萧珏说。
“回萧大人,是因为天气。”伏四说,“近来,天气实在是太冷了。为了节约资源,所以原本每六十步设立的一个看守,调整为每八十步设立一个看守。距离拉开了,看守的人之间交流就少了。而乌萝村固定值夜的人,则是守在石矿外的,看守石矿,免得发生意外。这意外啊,包括人为盗矿,也包括自然塌陷,所以得有人盯着......说来也是巧的很,按说乌萝村的人每夜都是两个人一起值夜,可不知为何昨夜就剩了他一个,还......出事了。”
“两个?那你可知另一个人应该是谁?”我觉得突然剩他一个人,然后还出事了,那么那个本来应该和他一起值夜的人,当然最有嫌疑了。即使那个人不是杀害死者的人,也极有可能掌握一些线索。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现在同样也遭受了威胁,必须立刻将他保护起来,避免他也遭遇杀身之祸。
“萧夫人放心,小人自然明白萧夫人的意思。方才小人就已经想到这一点,已经派人去找他了,即使不能将他寻过来,也要加派人手看顾住,免得再生意外。”伏四是个很细心的人,他已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在提出之前,便已经着手去办了。
“原本是两个人,可是昨夜就剩了他一个。那么另一个人,只能是两种情况,要么是自己有事,耽误了。让他帮着盯一下,不成想这就出事了。要么,就是被什么人故意支开的,如果是这样,那支开他的人,便极有可能是下手杀人的人。”钟离瑾说,“可现在的问题是,凶手为何要杀一个值夜看守采石场的人呢?若本意是为了盗取石矿,可是经过他们今日的清点,并未察觉采石场里少了什么。”
“很明显是冲着乌萝村来的。”我说,“先是小桐,又是他......这个目标已经很明显了。跟采石场没什么关系,如果非要说有,那也只可能是......他值夜看守采石场的时候,比较容易下手。可是......采石场较为空旷,若是有什么声音,也定会传播得很快,而且在采石场外面一周,每八十步设立了一个由钟离家的人看守的点。昨夜既然没有人听到类似于惨叫的声音,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们没有亲眼确认尸体,便不能断定他到底是遭遇袭击之后死去,然后被布置成了那样。还是,他的死另有原因。
“会不会是,一个高手......”毓儿突然想到,“之前的时候,我们在儒简大人的那件案子里,不是也遇到了像是儒申这样的高手吗?他可以带着狼群去袭击儒阊,并且突然之间杀了那个儒阊身边武艺高强的侍卫。会不会这次的凶手,也是一个类似于儒申那样,武艺出众的人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武艺出众的人啊。”我不信,“对了,里翀......他还在盯着舟和姑母家吗?”
“嗯。”毓儿说,“方才回来的时候,我还遇上他了。他向我问了一下情况,知道没什么事情就又回去了。”
“那我让你盯着的利老四的家人,你怎么就回来了?”我有点生气,这个紧要关头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因此丢了性命了。
“利老四家的人,没事啊。而且谒拙之前都发现我了,还专门跟我说,让我放心,他已经派人轮流照应了,一定会保护好利老四的家人。”毓儿是真的心大,他根本就没有察觉到谒拙可能存有不同的目的。
“你是不是傻!”我气得想打他。“他让你回来你就回来啊,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第七百九十二话 部族的勇士阿措珞
“......其实,小人倒是觉得。这个时候,谒拙应该不会太为难利老四的家人。毕竟他们在萧夫人面前也算是露了脸了,乌萝村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谒拙要是在这个时候,为难利老四的家人,但凡他们出一点事,谒拙也都解释不清楚。虽然这乌萝村里,村民都听信村长和谒拙的话,可乌萝村毕竟是受钟离家看管的,真要是出了什么问题,钟离家的人也是可以直接派人进到村子里拿人问话的,谒拙自然明白这一点,在事情没有弄到那么僵之前,他不会故意给自己找麻烦的。”伏四倒是有自己的一番看法。
萧珏说,“我们现在还是想想,这乌萝村到底惹了哪路的神仙,为什么非要用这样的手段将乌萝村的村民赶尽杀绝了。这事情一天不解决,我们就一天抓不到嫌疑人,案子也就一天查不下去。”
“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肯定还是......那对姐妹。”我说,“我来这里之前,便已经听说过了不少的版本,经过我的整理,目前大家都认可的应该是,七十年前有一对姐妹,因为她们的父亲死了,然后她们的母亲生下了她们,导致乌萝村里的人都认为,她们的父亲是鬼,她们也就是鬼。有可能是因为这种说法,后来又被添油加醋的进行辗转描述,导致更多的人耿耿于怀,深信她们的身世会为村子带来灾祸。而当时的村长厄戳,为了平息村民的恐惧和愤怒,他命人将那对姐妹里的妹妹,也就是当时还只是襁褓中一个女婴的小女孩,给活埋了,在活埋之后,又在上面盖了祭台。自己的小女儿被活埋了,两个姐妹的母亲承受不了打击就疯了,带着她的大女儿一起死了。”
“所以现在村子里很多人都认为,是当年那对原本就是鬼的姐妹俩,回到村子里来报仇了?”钟离瑾也想到了,只不过,他看起来也不是很确定这个答案的真实性。
“如果姐妹俩的父亲是鬼,那按常理来说,死人与活人的气息并不相通,就算死人又回来了,那怎么可能与活人又生下女儿呢?”萧珏不认可这个说法。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说,“死人,顾名思义,他的身体已经死了,身体的所有器官都已经停止运行了。怎么可能还能生下孩子?”
“啊!”毓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所以说......那两个女孩,那姐妹俩,他们的父亲是另有其人......”
“可是既然另有其人,为什么所有人怀疑姐妹俩的身世,并且活埋了女婴的时候,这姐妹俩的母亲都没有站出来说明情况呢?她如果说,姐妹俩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死人,虽然难接受这个结果,但是她的两个女儿,应该也就不至于这样的下场了。”钟离瑾说。
“说不定,她说了呢?只不过当时她那样的处境,就算是她说了,又会有谁相信呢?村子里的人也顶多会觉得,她是害怕自己的两个女儿被杀,所以乱攀咬,到头来她无法证明孩子的父亲另有其人,还是没办法保住自己的孩子啊。”我觉得当时那种情况,并不是她说了就会有人相信的,作为一个女人,她本身就很难保护住自己的两个女儿。
“......”伏四张了张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过一下子,也没说出来半个字。
“你想说什么?”钟离瑾注意到他。
“大人,小人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伏四说着,看向了我,“舟和的姑父失踪的那日,萧夫人从青竹家里回来,在院子里遇上了小人,提及村子里祭台和被活埋的女婴一事,小人说要回去翻查一下前几位看守乌萝村的前辈们留下的记载。”
“你可是查到了什么?”我顿时来了精神。
“是......小人在最早那位受命留守在这里的前辈手记里,查到了关于那两个女孩父亲的身份,那两姐妹的父亲,也就是她们母亲的丈夫,叫阿措珞。在他们部族被围剿以前,阿措珞原本是部族里第一的勇士,是个身体十分强壮的人,没灾没病的。可是突然有一日,阿措珞生了一场大病,然后整日开始,就闷在屋子里,一步也不外出,还在深夜里,把所有的窗子都钉死了。”
“还有这样的病?”我瞧向萧珏,可看他的反应,他也没听说过这样的病啊。
“说来,看手记的时候,小人也觉得奇怪。说是这阿措珞生了一场怪病,却也未听闻请了郎中去医治。而且写下手记的这位前辈,还在手记里记载了当时他们整个部落被囚禁在乌萝村后,听闻的几种说法。似乎原先他们部落的人,也都不相信阿措珞生了重病......有一种说法是,阿措珞是当时出名的第一勇士,但是与继位部族守灵的厄戳关系不是很好,厄戳就用了最恶毒的巫术诅咒他。把他变得不人不鬼的,阿措珞知道自己对付不了已经成为部族首领的厄戳,就只能一直躲着。可没想到是,厄戳为了隐瞒他自己犯下的恶行,竟又害了阿措珞的妻女。”伏四找到的手记里,是这样记载的。
“厄戳诅咒阿措珞?有这样的巫术?”目前为止,我见过诅咒人的巫术,没有哪个是真的管用的。不过巫蛊之术带来的悲剧,却都是后患无穷的。人们忌惮巫术的诅咒,未必是因为这个诅咒本身的力量,而是源于心中对未知的恐惧。
“手记上是这样写着的,但是具体什么情况,小人便不得而知了。”伏四只能从当年的手记里找到这些记载而已,至于真假,他也不好说什么。
“假设,手记里记载的这种说法是真的。当年厄戳为了实现自己在部族之中的威望独一无二,用咒术害了部族里的第一勇士阿措珞,把阿措珞变成了一种类似于鬼或者怪物的存在,所以村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事实上他还活着,并且,他的妻子没有抛弃他,还与他生了两个女儿。而部族接着战败,部族里的所有人被俘获,关在了乌萝村,使得他们部族失去了往日的自由。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厄戳为了自己去陷害部族勇士,导致了部族的悲剧,他就应该是最害怕阿措珞的事情曝光的人了。”
第七百九十三话 且殷遇袭
按照伏四找到的记载来看,前任村长,也就是乌萝村的前身,这个部族的首领——厄戳,因为继任首领之位以后,他在部族里威望并不如部族第一勇士阿措珞,所以深感威胁。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用了一些......“咒术”,也可能是一些见不得人的招数,陷害阿措珞。结果很巧合的是,阿措珞出事以后,他们的部族就被攻陷,全族的人被俘获,关在了乌萝村里......如果这个时候,阿措珞的家人出来证实,阿措珞出事是因为厄戳的陷害,那么厄戳就相当于间接导致部族灭亡。这是厄戳最担心,所以,他要解决掉这个危机,唯一的办法就是陷害阿措珞的家人,将他的妻女赶尽杀绝。
让我觉得无语的是,这么一个小小部族,竟然也牵扯到了权利的斗争之中,这件案子若是继续刨根问底的追查下去,还不知道能挖出多少他们部族的过去。
天色已经晚了,我还是睡不着。
乌萝村的秘密,就像是西瓜藤一样,我拽住了这根西瓜藤,结果扯出来的过去好像越来越多。不知道接下来还会扯出些什么......钟离瑾寻了萧珏过去闲聊,我一个人待着实在没意思,就出来透透气。乌萝村里的资源并不多,所以入夜之后几乎没有人家还亮着灯火,放眼望去是黑漆漆的一片,我就站在院子外,也没有胆子往外走。
眼前那个藏匿于黑夜之中的乌萝村,就像我心里那个等待解开的谜底一样。
我望着黑暗,却也同样置身于光亮和黑暗之间,往前走一步,便是无尽的黑暗,后退,便可以远离。可是光亮在身后,那黑暗却更加吸引我。
就在恍神儿的功夫,我突然看到隐隐约约一个诡异的影子一闪而过。从村边向村后溜去......奇怪了,这个时候,还有人往外跑?那身影实在诡异,莫非......
“夫人。”
我正准备追过去,里翀却出声叫了我。
“你......”
“夫人,这么晚了,别外出了,大人该担心了。”里翀说。
“跟我来。”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有个人往村后去了。”
里翀立刻提起注意力,跟着我往方才我看到的方向赶去。之前我们就是在后山这里,发现了小桐的尸体,所以我还是有些紧张的,脑子里迅速闪过的许多念头之中,确实想到,会不会真的是吸血鬼之类的?
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是在没有亲眼确认以前,还是忍不住自己吓唬自己,去想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所幸,我身边有里翀,我也壮着胆子跟着。
可是刚才我看到的那个影子,却不见了。
我们正要寻找,忽而发现前面站着一个人,身形与方才所见的影子又不大一样。
“是他吗?”里翀问了句。
“不太像,”我说,但也不敢确定,刚才光线太暗了,我根本看不清那个影子的样貌,只是隐约看到了他的身形,很瘦弱,而且个子比前面的人要高一些。至于我们现在发现的那个......站在前面的人,他的个子很矮,好像......“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呢?我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我应该是见过的,这个身形,而且印象很深刻。可究竟是在哪里呢?
“要不要上前去看一下?”里翀问我。
“我们先别......”我话音未落,却映着月光突然看到,从旁边钻出来的一个影子,猛地扑向了前面的人,那人倒地的同时,发出了尖叫。
女孩子的声音?!
“救人!”我大喊一声,不管什么情况,现在首要任务就是保证她的安全,是个女人,她一定是村子里的人,万万不可让她再出事了。
里翀上前,拉开了那影子。影子的动作很快,但是身手不敌里翀,他见势不妙,转身遛进了一旁的树丛之间,里翀要追,被我拦下了。
“不要追了!”我说。
那影子明显比我们更了解这边的环境,若是里翀追上去,中了他的调虎离山,我们分开后,很容易被那影子逐一击破。
我转过身去看那女孩子,靠近了些,我惊讶的发现,她居然是且殷!
谒拙和涂安的女儿?!
“且殷?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看到这孩子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了,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裹在她身上,先安抚她说,“没事,没事了,不要害怕。”
且殷的年龄不大,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刚才已经把她吓坏了。这会儿上下嘴皮子正打架呢,估摸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夫人,现在怎么办?”里翀问,“先把她带回去吗?”
“先送她回她父母身边吧。”我想,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父母的保护了,也只有在她父母身边,才能让她觉得自己是安全的吧。她还是个小孩子,不应该参与到大人的矛盾之间,不管她是否愿意透漏今晚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也得保证她的安全才行。
我和里翀,警惕着周围,护送她回到村子里,找到了谒拙的家,将且殷交给了谒拙和涂安,显然他们也并不知道且殷方才跑了出去。
可唯独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且殷撒了谎,向她的父母隐瞒了她跑出去的原因。让涂安和谒拙误以为,且殷跑出去以后,被我们控制住了。
“......且殷,不要怕。”涂安对我们的敌意更加明显了。
“萧夫人,你们将且殷送回来,我很感激,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近来村子里事情多,万一连你们也出事了,那我更不知该如何向钟离大人交代了。”谒拙的话里听得出他对我们的排斥。
“你还是认为,是因为我们出现在了这里,才给乌萝村带来厄运的是吗?”我说。
“我没有这么说过,这只是你自己的猜测。”谒拙的语气很不好。“只不过以后,我希望你们不要再自作主张,接触我乌萝村的人了。避免更多的人,受到牵连。可以吗?”
“我们没有要去挟持你的女儿,至于今天,我们为什么会在村后遇到你的女儿,我想你应该去问她,而不是来指责我们。我也告诉你,如果不是我恰好追踪一黑影到了村后,又恰好看到他在袭击且殷,只怕且殷已经和小桐一样遭遇不测了。你不应该先看管好自己的女儿吗?”
第七百九十四话 撒谎的且殷
“看好我的女儿?如果不是有心的人,故意将她引诱出去,她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跑出去呢!”
“难道你以为,且殷会在半夜三更的时候溜出来,是受了我的唆使?”
“萧夫人,听说你白日里,见过我的妻子和女儿了。”谒拙愈发的咄咄逼人,似乎他已经听涂安说起,之前在祭台附近见过我的事情了,并且误会这一次且殷夜半溜出家里,是和我有关的。
“我不过是见过她们一面,你以为你的女儿就会听我的话吗?”我觉得他荒唐不可理喻,从我们到了这里以后,他就摆出一副护崽老母鸡的架势,好像我们就是那老鹰,乌萝村的人就是他身后的鸡崽子。只要他一个不留神儿,我们就会把他身后的鸡崽子叼走一样,他的攻击性太强了。
“有什么话,我认为你直接与我沟通,会更好一些。”
谒拙说着话,便将且殷护在了身后。方才他在问且殷为什么会和我们一起回来的时候,且殷并没有说她去了村后的事情,而是直直望向我们,那一刻我就知道且殷这孩子不是那么简单的,她是故意诱导谒拙误会我们将她带了出去。
“好啊,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便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七十年前,阿措珞的妻子和他的两个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阿措珞究竟为什么变得不人不鬼?”
我不是一时脑热,只是这些线索目前来看,也都是我们所收集到的,单方面的资料而已。到底是不是真实情况,还不好说。若是能够经由谒拙证实,那么所有的推测就可以合理进行了。我也想到谒拙不会对我们说实话,可哪怕是他仅仅的几个表情,我想我应该都有办法找到破绽的。
“阿措珞?你到底在说什么!”
谒拙的表情,很意外。
“你不知道吗?阿措珞曾经是你们部族的第一勇士啊。”我提醒了他一句。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萧夫人为何会提起他?”谒拙说,“阿措珞曾经是我族的勇士,是我们的骄傲,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里翀从谒拙的语气里感觉到了敌意,当谒拙再一次咄咄逼人的时候,里翀往前跨了一步,让谒拙感受到了威胁。谒拙立刻将妻女护在身后,怒视着我们。
奇怪啊,他说起阿措珞的时候,那种反应不像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难道厄戳曾经做的事情,他都不知道吗?
“我听说,当年厄戳继任部族首领的时候,他的威望并不比阿措珞。”我慢慢地提起我们从各处收集来的线索,意在持续观察谒拙的反应。“为了坐稳他首领的位置,他用咒术陷害阿措珞,将阿措珞变得不人不鬼,天天躲在家里不敢外出......后来,你们部族全部被俘,关在了这个地方。厄戳为了隐瞒自己陷害阿措珞,间接导致灭族之祸,他害死了阿措珞的妻女......”
“不可能!”谒拙的反应很强烈,他的眼睛里,有血丝,额间的青筋异常突兀,整个人看起来,就是随时会暴走的状态。“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传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祖父厄戳绝不是你所说的这种卑鄙小人!我祖父为了保全乌萝村,所付出的心血是你们无法想象的,他不会害乌萝村的人!请你们离开!立刻......”
谒拙的反应超出了我的预计,很显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他深信他的祖父厄戳不会害乌萝村的人,他对厄戳的崇敬是超出我们想象的,所以在听到我的质问时,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这一切只是我们的猜测,是我们在中伤他心里那个崇敬的人。
不得已,我们也只得先从他家里离开。
就这么被轰了出来,确实是挺没面子的,但好在,我脸皮厚,这样的事情打击不了我。反倒让我对厄戳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夫人,谒拙不像是在说谎。”里翀说道。
“我知道,我也看出来了。但是他没有说谎,不代表厄戳就是他以为的那种人。”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之前,不论是我们的猜测,还是谒拙的猜测,都是片面的。现在我需要更多的线索来证实,厄戳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可惜了,那是七十年前的事情了。厄戳早已经死了,阿措珞的家人也都不在了,乌萝村的人不见得会信任我们,把村子里以前的事情告诉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们要是想知道,厄戳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该如何证实呢。”
我在自言自语,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看来,我要另想办法,开辟一个新的思路,去达到我的目的才行。
“厄戳虽然死了,但是......村子里应该还有当年的老人吧,阿措珞既然是部族的勇士,当年也必定是深受爱戴的。说不定现在村子里,还有旧时曾经崇拜阿措珞的人。只要让他们怀疑阿措珞的事情是厄戳所为,引起他们部族内部的矛盾,也许自然有人愿意为我们提供线索了。”里翀说。
“是啊......”这是个办法,但也有破绽,我们若是以此契机挑唆他们内部的矛盾,也会让村子里更多的年轻人,对我们都排斥更厉害。“可是旧时的老人,只怕希望不大......对了,你刚才有受伤吗?”
里翀摇头,“没有,那家伙的功夫并不厉害,他没有伤到我。只不过,他好像对村子附近的环境特别熟悉,一转头的功夫,钻进了树林里,就消失不见了。夫人,要不然等到天亮了,我再去那附近找找线索,也许能找到他方才离开的踪迹。”
“嗯。”也只有这样了。
“夫人......你不觉得奇怪吗?”里翀问,“且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呢。”
“刚才有句话,谒拙说对了。如果不是有心的人故意将她引诱出去,她怎么会在半夜三更出现在那里。”我说,“我们赶到的时候,那黑影还没有到,而当时我们看到且殷,她就站在那里,那么黑的天,她一个人......你觉得,是为什么?”
里翀低头想了下,“她在等人。”
“没错,她在等人!”我说,“只不过,出现的人,似乎并不是她要等的人。”
第七百九十五话 里翀的难处
“夫人知道她在等谁?”里翀很惊讶。
“怎么可能。”我都觉得好笑,“我也只是猜的而已。她偷偷从家里溜出来,等候在那儿,甚至连个火把都没带,很明显就是不希望有别的人发现。可是当那黑影出现的时候,攻击了她,显然她也是意外的,而且受到了惊吓,所以下意识的喊了出来。我是觉得那小丫头是个聪明的姑娘,心思狡黠,她大概已经想到了些什么,只是不肯连累那个约她出来的人,所以一并隐瞒了。”
里翀想了想,觉得是这个意思。“可是她这样,却让我们被谒拙怀疑。”
“也不一定。”我说,“谒拙不是个蠢材,他很可能也已经想到了什么,只不过毕竟刚刚当着我们的面,他不能表现出怀疑自己的女儿。”
“那夫人的意思是,我们离开之后,谒拙会向那个小女孩问清楚?”里翀后知后觉才算是反应过来。
我刚才故意与谒拙争执,将他心里的火给挑出来,我知道我们肯定是没办法从且殷口中问出究竟了。但是那黑影已经盯上了且殷,她现在很危险,比起查出真相,活着的人更重要。谒拙等我们离开之后,肯定要仔细审问且殷的,那么之后,谒拙也会留心且殷的安危,至少且殷有她父亲保护着,是安全的。
“......”
“怎么了?”我看里翀好像有话要说的样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夫人你有些不一样了。”他说。
“不一样了?这是什么话?”我可没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
“怎么说呢,应该说,以前你更加专注于结果,但是现在,更仁慈了。”
他的话好像特别深奥,我一时间都没能成功反应过来。接着,我不由得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仁慈的。”
“是吗?”里翀没想到,所以还是挺意外的。
“你也知道我做的事情,多是跟死人打交道。哪里有案件,哪里就有我。要么,人死了,要么,死了人,我们面对的是死者的亲人,嫌疑人,嫌疑人的家人,真凶,真凶的家人朋友......从没有谁会觉得我们仁慈的。”说起来,我也是挺有感触的,这些年办案遇到的人,大多是歇斯底里的,有多少能像他样的,成为朋友,成为同路人。“真好......”
“什么真好。”里翀问。
“我说,被说仁慈的感觉真好。虽然我从没想过要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办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只是力所能及的,将一个公道还于人心。但是你想想看啊,哪一次不是,先遇到死者的家人,不问青红皂白的就闹一场,接着查找线索,去找嫌疑人,又是一通争执,没完没了的,我都快以为我就是那么一个泼辣的人了。”
若不是他提醒我,也许我也忘记了,我做这些事情本身......就是想做那么一个有良知,并且仁慈的人了。“好像,所做的那么多事,经历过那么多人,终于有人能懂这辛苦付出背后的意义了。”
“夫人原本就与众不同,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这也是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明白的。”里翀轻声叹息,像个老朋友一样,站在身边,说些随意的话。“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不管怎么做,都是错的,所有活路都已经堵死。但幸好,我遇到了夫人和大人,然后,追随你们,一起做些有意义的事情。离开了村子,我才觉得自己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活。”
“你啊,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我说,“其实我一直相信,人性本恶,充满了自私和矛盾。但善恶是一种选择,里翀,你就是那个选择了善良的人。”
他笑得腼腆,很拘谨,从没像今天这样的开心。可是慢慢的,他的笑意收敛......“夫人,有件事,我想跟你坦白......”
“嗯?”我不明白刚才的气氛还那么轻松,他怎么突然就紧张起来了。“什么事?”
“儒简的案子时,夫人曾在城里遇袭......那时候,是我......是我干的。”
里翀说着,停下了脚步,我听得出神,心中错愕不已,一时未查,多走了两步才停了下来。其实这件事,我是猜到了的,但是我没想到今天里翀会在我面前亲口承认。“为......为什么要那么做?”
里翀低着头,我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你当时,是想要杀我吗?”我心里虽然挣扎,但还是很想要确认这件事的。
“不是!”里翀立刻否认,反应很大。“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要阻止,阻止夫人见到那个人......”
“嗯,我想到了的。”我说。
“你......”里翀张口要问,但他的声音却渐渐淹没在喉咙里。“......是啊,是......夫人,真的是我,所遇到的最聪明的人了。怎么可能猜不到呢......”
“其实,我也一直在等你和我说清楚。”我接着说,“我不想怀疑你,也不想让你觉得不舒服。里翀,我以为我了解你的,你虽然经历过很多的事情,但是你离开了钟离家以后,我感觉到了你的变化。你比以前更开朗,更专注,你很努力的想要证明自己不一样了,这些我都知道。而且,我也相信你不是为了要杀我,曾经有太多的机会,你可以不着痕迹的让我们陷于危险之中,但是你没有。每一次你为了我们大家都很拼命......说起来,我们这个家里,真的是从各个地方聚集而来的人,每个人的经历不同,出身不同,但是因为同样的意义,却有缘聚在一起,成为一家人。”
“夫人,是我对不住你......”
“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事,我想你也知道,我察觉到了,我在等你说清楚。可是,你一直不愿意说,我也真的不想勉强你。”我说,“但是我希望你明白,我们是家人,相互依赖,也要相互信任......我可能是一个挺糟糕的家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把你们牵扯到危险的案子中来......”
“不是的......”里翀想要辩解。
“我相信你。”我说,“能豁出性命保护我们的人,一定不会是真心想要害我们的。”
“夫人,我......我有,我有我的难处......”里翀似乎还是没下定决心说出来。